[兩宋元明] 狙擊南宋 作者:寇十五郎 (已完結)

 
e010203 2013-2-4 01:5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1 203315
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48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章 綰綰如月



    當所有的人都退出議事廳後,唯有侯方鏡留了下來。

    狄烈一邊收卷地圖,一邊漫不經心道:“你之前有什麼話不好當眾說,現在可以說了。”

    侯方鏡慢慢湊近,低聲道:“承天軍寨,哦,現在叫天平寨了。若是我等與天平寨合兵一處,誰人為首?”

    狄烈斜睨著他:“你說呢?”

    侯方鏡後退一步,張臂行禮:“以殿下的身份,又豈是一區區山賊頭目所能相比的?自然是要以殿下為首。”

    狄烈負手踱步:“話是這麼說,不過,只怕別人不肯吧?”

    侯方鏡道:“那麼殿下就可用軟硬兩手任其選擇。”

    狄烈停下腳步:“哦,說說看。”

    “若是這位天平寨主知機,我們便將得來的物資牲口送一部分給他,以換取整個軍寨。若是對方不識趣,以咱們千餘人的兵力,裝備如此精良,勢必可以泰山壓頂之勢將之全滅……”

    “打住!”狄烈擺擺手道,“人家一片好心邀我們上山,可不能幹這種鳩占雀巢的事……嗯,能夠用物資換軍寨最好。看那位關二當家與他手下兄弟的那般模樣,他們在寨子裡的日子定不好過。咱們從指縫裡漏一點,應該就能讓他們心甘情願讓出這座軍寨了吧。”

    侯方鏡點頭贊同:“想來定會如此,反正他們那麼一點人,占著若大一個軍寨也是浪費。而且,絕對扛不住金軍將來的打擊。關於這一點,那位關二當家都也是承認了的……”

    就在這時,守衛前來稟報:“殿下,有位自稱嬛嬛的小娘子求見。”

    狄烈一怔,她來幹什麼?不過還是示意衛兵帶她進來。侯方鏡隨即知趣地告退,他才剛喘一口氣,卻不料這一遷徙,又有得忙了。

    當這位故宋的柔福帝姬嬛嬛出現在議事廳時,狄烈正把玩著一個汝窯出品的精美青瓷杯。這玩意如果放到後世,起碼能拍到幾百萬。不過在眼下,卻只能當一個小小的酒具。

    狄烈拍開一壇封泥,倒出一杯青綠色的醇酒,舉杯向嬛嬛示意:“據手下的釀酒匠人說,這是出自樊樓的上品清酒‘藍橋風月’,公主殿下要不要來一杯?”

    嬛嬛踩著細碎的蓮步上前,神態優雅地拈指接過青瓷杯,仰起雪白的脖子,一飲而盡,將杯底朝狄烈照了照,淺淺一笑:“謝殿下賜酒。”

    狄烈一呆,隨之眼晴一亮,這位公主來時顯然經過了一番裝扮。她頭頂紫雲冠,耳鬢垂著長長的七彩流蘇,下身一件紫色的襦裙,上身著同色的背子。輕薄的袖管長至手腕,兩邊衣裾平行且不縫合,兩腋以下開叉,下擺長度和裙子相等。在兩腋和背後都垂著帶子,腰間用勒帛(一種束在外面而用絲織物做的帶子)束縛。蓮步輕移之間,秀裙搖曳,彩帶飄飄,恍若月中仙閬。

    狄烈好不容易才將眼睛挪開,自己也倒上一杯,當做飲料般灌上一口,平靜了一下心緒,才問道:“公主殿下來此,不會只為了道謝吧?”

    嬛嬛怔怔地看著狄烈,突然莫明其妙地說了一句:“也許,我該穿著那件金兵的腥臭皮袍來。”

    狄烈一愣,隨即想起前日在小山坡相別時的一幕。心下明白,嬛嬛是怪他言語上的生分與態度上的距離。

    狄烈怔忡了好一會,突然放聲大笑:“好,好,是我不對。現在,我不當你是公主,你也不當我是王子,咱們就象朋友一樣聊聊吧。”

    嬛嬛巧笑倩嫣,抬起玉掌執壺倒酒:“正該如此。”

    當嬛嬛斟上酒,兩人各執一杯時,狄烈很自然地舉杯跟她碰了一下,仰首飲盡。

    嬛嬛卻是愣住,這個時代可沒有這樣的碰杯禮節,她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直到狄烈持空杯向她示意,嬛嬛才拋開疑慮,趕緊滿飲為敬。

    狄烈不等嬛嬛開口,先向她通報了消息:“過幾日,我們可能要遷徙,你與你的那一群姐妹們要做好準備。有什麼需要,就告知葉小娘子,她主要負責女營的工作。”

    嬛嬛怔了一會,問道:“遷到哪?”

    狄烈當然不會說出目的地,只是說了個大略方向:“往北。”

    “為何要往北?那豈不是距金虜更近了?”嬛嬛吃驚不小,“何不往南……噢,南方是張邦昌那奸賊所立的偽楚,那可以往東去啊!聽說九哥就在那一帶召集各路英豪,準備勤王呢。以你現在手裡的人馬,如果去投靠的話,必定可……”

    “絕對不行!”狄烈毫不猶豫打斷嬛嬛的說話,見她一臉訝異,想了想,換了一個說法,“不是我不想去投靠你這位九哥,只是……你也不知道他在東邊的哪個地方窩著不是?同樣,我也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多少人?一萬多啊!九成都是老百姓。難道你要我帶著這上萬的百姓,漫無目的地在這兩河之地亂躥,只為了找你那不知到在哪個角落裡畫圈圈的九哥?”

    嬛嬛美目都大了一圈,沒想到在這山溝溝裡,竟然藏匿了上萬人。她來此時日尚短,加上不便出門,自然沒機會瞭解這山寨裡的具體人數。嬛嬛認真想了想,實情的確如此,不禁沮喪道:“本公主也是為你著想嘛,要知道,九哥可是皇兄親封的天下兵馬都元帥。你若去投他,憑你救下我們的功勞,再加上你手中的實力,少不了能弄個都統制或者副帥什麼的……”

    狄烈心中冷笑:趙家老九,趙構。天下兵馬都元帥?勤王?那可是個對金軍望風而逃的主,好像後來還給金軍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後不得不跳海……呃,是乘舟漂到海上避難,才撿了一條命。跟他混,嫌命太長了?

    “好了,這件事就不要說了。你登門造訪,不會就為了勸我投你的九哥吧?”

    “當然不是。”嬛嬛神情一整,忽然盈盈下拜,“嬛嬛此來,只為求殿下一事。”

    狄烈沒去扶起她,只是玩味地看著杯中的酒,淡淡道:“這麼鄭重的拜託啊,看來不是件容易辦的事。”

    嬛嬛仰起如畫的素顏,一字一句道:“嬛嬛只求殿下出手救回皇后娘娘之時,一併將父皇救出!”

    狄烈被她雷住了:“救你父皇?徽宗趙佶?你真當我是救世主啊?”

    嬛嬛同樣也被雷得不輕,要知道這個時候這位太上道君還活得好好的,不可能有廟號。狄烈隨口就“封”了一個廟號,直把嬛嬛驚得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狄烈還沒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做為一個現代人,完全不明白這方面的彎彎繞繞。只顧一個勁搖頭:“我的公主殿下,你想得實在太簡單了。不要以為救你們的時候,看著很順利,其實有很大的運氣成份。如果再這麼樣來一回,結果會讓你想哭……”

    “皇后在你們的眼裡或許很重要,但我要告你,在金人的眼裡,她不過就是一個高檔點的戰利品而已。給你面子,就當你是皇后;不給面子,你不過就是一個女人。正因為如此,金軍不會為一個頭上頂著‘亡國之後’帽子的女人浪費太多的看守兵力。所以我之前才能有機會救出你們,並且,將來或許還有那麼幾成機會再一次救出她——不過只限於她一人。再多的話,我也不能保證其他人能活著逃出來。”

    狄烈最後加重語氣道:“你的父皇則完全不同,他是金人壓制宋國殘餘反抗勢力的重要籌碼,政治意義重大,是金軍所有俘虜晨最緊要的一個。我相信看管他的人手力量之嚴密,不會比金軍主帥完顏宗望的個人防護力量差多少。我要是有這個能耐突破進去,乾脆直接殺了完顏宗望,那不是更好?”

    嬛嬛大大的眼睛裡滾出大滴大滴的淚珠:“可是,嬛嬛覺得你可以……”

    這世上沒幾個男人能對女人,尤其是美女的眼淚無動於衷,狄烈也是一樣,大為頭痛之下,只得緩下語氣:“我盡力吧。你也知道,這活的難度係數太高了,我只能說盡力,不能保證什麼……”

    嬛嬛收淚欣然點頭:“嗯,只要你盡力就成,但願天可憐見,保佑父皇順利脫險……”說到這裡,嬛嬛面泛紅暈,低下螓首,輕聲道:“其實嬛嬛希望你救下父皇,立下大功。屆時……或者能得到父皇的意外賞賜呢……”

    狄烈差點冷笑出聲,賞賜?他這個太上皇此時只怕跟一個乞丐差不多了,還有什麼東西可賞的?指望他太上皇的名頭嗎?自己要的是**自主的發展,可沒打算抱誰的大腿……唔,不對,這趙佶還真有好東西可賞,他那麼多女兒哩……

    狄烈猛然抬頭看向嬛嬛——那如一泓秋水的眼波,正飛快閃避。

    狄烈心頭一陣火熱,忍不住伸出手托起嬛嬛圓潤的下頷,觸手一片細膩柔軟,心情蕩漾之下,正想有所動作……嬛嬛卻是俏皮地一揚小臉,擺脫他的手掌,提著裙裾飛快地跑到門邊,驀然回首,嫣然一笑:“可要努力哦,賞賜可是很豐厚的……”

    狄烈望著嬛嬛翩然遠去的倩影,搖頭失笑,慢慢收回手,指上仿佛還感覺到那種溫柔。

    狄烈輕輕撚著手指,出了一會神,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吧,不得不說,一個極品美女的心,是極好的動力。不過,狄烈並未因此而昏頭,他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會無謂的涉險。但是,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他註定要與金軍再來一次劇烈的碰撞。

    這一次,狄烈不為財,不為女人,只為兩個人的期盼與一句承諾。

    阿吉——他一定要救回來!

    朱皇后——他一定要兌現自己的諾言!

    或許,自己又該要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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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48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一章 意外的消息


    四月二十二,枉人山寨萬餘人口牲畜,挽著近五千輛大車,同時還人背馬馱著十日口糧,在騎兵統領方洪的三百騎兵(回枉人山后,又擴招了兩百多騎兵,共計五百騎兵,雖然戰馬還有富餘,可惜會騎術的人少)及楊折衝、釋智和的一千五百名步兵(步兵已有兩千之眾)護衛下,如期出發。

    由於物資實在太多,五千輛大車根本裝不完,而健牛、騾子,挽馬又需要用來拉車,無法馱負重物。無奈之下,只好分兩批遷徙。第一批,重點是轉移人口、糧秣、絲帛、金銀珠寶、兵甲、藥石(各種草藥與礦物質)及鹽茶等生活必需品。

    只留下一部分的米糧及皮革、大量箭矢、銅鐵精料及酒水等物,等待第一批遷徙人員到達目的地後,將車輛騰空,再倒回頭來裝車啟運剩餘物資。這些物資由楊奮的兩百騎兵及左開的五百步兵據寨而守。這時的枉人山寨,已經沒有一個平民,有的只是七百名兵甲精良的騎步兵,還有堆積如山的物資,由一個普通的山寨變成了一個軍寨。

    從大部隊的遷徙到留守主官的人事安排上,可以看出狄烈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遷徙大部隊的軍事主官是楊折衝,方洪,釋智和副之,民事方面則是由侯方鏡負責。而留守部隊則是楊奮為主,左開為副。

    在這當中,楊家兄弟及侯方鏡都是在狄烈起家前就一起經歷患難的人物,在忠心方面應該說是比較可靠的。其餘如方洪、左開,釋智和這些人,雖然也表現不差,但畢竟相處日短,當然不可能讓他們在軍中占主導地位。要知道,狄烈的這份家當,相當於宋朝的一路(相當於省級)全年賦稅。這塊肉太肥了,誘惑性太大了,狄烈在這方面不得不小心從事。

    安排好諸事的狄烈,卻沒有隨遷徙隊伍而行,他有更重要的事。在早前一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一,狄烈帶領著阿術、張榮的梁山兄弟,以及關忠勇等十餘名太行義軍,先期出發。

    按狄烈的官方說法,是先去拜會一下劉大寨主,洽談合兵事宜。如果順利的話,等一切安頓好了,大部隊也到了。關忠勇等人深以為然,欣然陪同前往。但狄烈心裡真實的意思,卻是不想讓關忠勇等人看到自己的全部家當,以免到時給人家來個獅子大開口,那就被動了。

    狄烈一行本打算順著金軍北返的路線,走湯陰、相州、磁州、邯鄲,然後自邢州而至趙州,再繞欒城而過,折向西行,經抱犢寨而穿井陘,最後到天平寨。

    由於有太行義軍這群識途老馬帶路,加上這條線路剛有大批金軍經過,一路上掃蕩得極為徹底,基本上百里之內,人煙絕滅,短期內幾乎無人敢走。因此在五日之後,狄烈一行很順利地來到了邯鄲。

    在早前,準確的說是在七天以前,金軍四路北返大軍已經全部在邯鄲匯合。這個時候,大概金軍主帥完顏宗望也意識到了兵分數路的弊端。之前是因為千軍萬馬過黃河,擁堵不堪。為了讓大軍儘快北返,並且認為路上不會有什麼阻撓,所以才兵分六路。

    而現在莫明其妙地潰滅了兩路大軍,損兵折將不算,更丟失了一大批物資及人口。宗望不得不改弦易轍,將剩下的四路大軍蝟集成團。如此一來,全軍人馬超過七萬,加上近二十萬的俘虜,龐大的人群及海量的物資運輸,必定造成行軍速度的緩慢。

    不過,這時的宗望心裡想的是安全第一。擺出這樣的大陣仗,如果那個如幽靈般的男子還敢來捋虎鬚。那麼,他不介意讓對方嘗嘗七萬鐵騎合圍的滋味。

    四月二十三,金軍七萬人馬押解著二十萬俘虜及無數戰利品,開出邯鄲城。大軍浩浩蕩蕩,綿延百里,望北而去。

    而當狄烈一行到達邯鄲城廓之時,金軍已經離開三天了。

    狄烈與眾人商議了一下,決定暫時停頓休整幾日。否則照這樣的速度走下去,不消幾日就能趕上金軍——要知道這時的金軍已基本上變成了輜重兵,押著這麼多的人口牲畜及幾萬輛大車,一天能走上個三、四十裡就很不錯了。

    狄烈這個時候,可沒有偷營的心思。他現在的想法,與完顏宗望驚人的一致:就是要將各自的戰果安全地送到目的地,此外一切都是次要的。

    狄烈現在就是等著這次大搬家結束,然後再追上金軍,尾隨覷機,看看有沒有救人的機會。反正金軍行軍速度為輜重所累,很容易就能追上。只是此時的金軍的力量空前強大,不要說虎口奪食了,就算想再混入金營中救一兩個人出來,也是千難萬難。

    但再難也得試一試,那兩個人太重要了。一個可以為自己控制住手頭的趙宋宗室及大批官吏;而另一個,則掌握著自己軍工的核心機密。

    就在狄烈一行停駐在邯鄲城外一座荒廢的寺廟休整時,關忠勇與高亮相攜而至,提出派幾名弟兄先行一步,回山寨找到大寨主,先跟他通通氣,瞭解一下他的態度及決定,這樣更穩妥些。二人一再表示,劉大寨主是個豪爽實誠之人,這事十有八、九能成。

    狄烈自然也沒有反對的理由,當下同意了。於是,由高亮率五名太行兄弟,帶足乾糧,以及作為禮物的十錠黃金,先期北上。

    如此又過了三日,在得到楊折衝派出的哨探傳來消息,遷徙隊伍已安全到達磁州。狄烈一行才放心繼續北上。

    狄烈一行越往北行就越安心。由於金人滅宋過快,本國完全沒有做好接收宋國地盤的軍事及政治的準備工作;也就是說,地盤打下了,卻只有少量本**隊甚至沒有本國的軍隊,而只能依靠戰力低微的新附軍去駐守。而且金軍攻宋,採取的是蛙跳戰術,沿途州府,能取則取,不能取就繞過。這樣就造成很多州縣的官軍因懼怕金軍攻城屠戮,紛紛棄城,闔城的百姓也逃個精光。

    狄烈等一路行來,所見除了少數幾個州府大城,如相州、磁州、邯鄲、邢州等,有少量金軍(其中多為僕從軍,女真人沒幾個)及部分降金的新附軍駐守之外,其餘大批縣鎮,如衛縣、湯陰、滏陽、臨洺、沙河、內丘、臨城等,基本上就是空城。

    這樣的情形下,大大有利於狄烈的萬人搬家大行動,至少在安全與保密方面是沒有大問題的了。當然,狄烈心下也清楚,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一俟金軍北撤完畢,這些個空置的縣鎮,就會由無人問津變成搶手的香餑餑。宋軍要搶,義軍要搶,盜匪要搶,往後那偽齊更要搶。屆時這幾個州府就會變成一個大戰場兼爛泥沼,誰陷進去都難拔腳出來。

    那時就算是一支小小的商隊經過,估計都要被盤剝得血本無歸,搞不好人財兩空,被沿途各種勢力吞得連骨渣子都不剩。

    不過,這起碼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那時狄烈的搬遷計畫早就完成了,這地方鬧得再凶也影響不到他。不得不說,狄烈還真是選擇了一個最好的時機。

    五月初二,當狄烈一行走到臨城東北的柏鄉縣城時,竟與風塵僕僕往回趕的高亮一行不期而遇。

    高亮一見關忠勇,就從馬上滾鞍而下,止不住放聲大哭,抽抽咽咽地報告了一個惡噩:

    大寨主,死了!


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49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二章 誰來當寨主?



    時鐘倒撥回十天前,也就是四月二十二。彙聚欒城的太行十九寨義軍,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就在這一天,欒城守將阿懶,奉命抽調千餘名役夫及數百匹騾馬,南下接應宗望大軍,以減輕金軍運輸壓力。

    為確保沿途安全,阿懶調集了最精銳的本部一千精兵及五百新附軍,押送著上千役夫及騾馬出南門而去。

    如此一來,欒城的兵力幾乎去掉了一半,而且戰力最強的四百女真金兵,走得一個不剩。太行十九寨的義軍早就等得心焦了,如何肯放過這樣的良機。於是,十九寨人馬彙聚一起,決定來個裡應外合。

    由白馬山寨的傅選、車轅嶺寨的孟德、浮山寨的劉澤、黑崖山寨焦文通等四名太行義軍的首領人物合力指揮。傅選與孟德指揮早在半月前就潛入欒城的八百太行義軍的精銳,縱火引發城內大亂,並伺機開啟城門。而劉澤與焦文通則率三千太行義軍從城外發動攻擊。

    白馬山寨寨主傅選,早年有過從軍經歷,頗通軍事。此次襲擊計畫便是由他提出並獲得十九寨一致通過。

    傅選不但派出大量真定府本地人氏的義軍分批潛入欒城,更利用降金的新附軍對金軍的怨恨,將一部分守城的新附軍拉下水,作為內應,允諾在城中亂起時打開城門。此外為防阿懶出兵有詐,傅選還派出上百哨探,沿途盯梢阿懶大軍動向,一旦有異動,立即回報。

    應該說,傅選的這個計畫還是很不錯的,一切順利的話,有很大可能成功。可惜,他算漏了一樣——金軍騎兵的速度!

    傅選早年從軍時,曾與西夏軍作戰,但從未與金兵交過手,他並不知道,金兵的素質與戰力,遠在西夏人之上。

    阿懶的確是在耍詐,他也是不得已才兵行險著。如果他釘在欒城不動,太行義軍也不敢動。他不可能派兵鑽進莽莽太行清剿義軍,而太行義軍同樣也打不進城,這就形成了一個僵局。

    這要是放在平時,僵局就僵局,只要等後續大軍聚齊,還怕區區太行賊寇來討野火嗎?

    但是,現在宗望要來了。

    由於狄烈連番打擊,金軍遭到侵宋以來,最慘重的損失。其實士兵損失倒不算多,但將領折損慘重,共殞折了四名猛安孛堇,六名謀克孛堇,蒲輦以下的折損就更多了。相比之下,滅了一個大宋國,金軍卻只喪身了兩名謀克,十余名蒲輦而已。

    這對宗望的刺激相當大。所以,他再不能容忍行軍途中有什麼不安定因素。如果有,誰出事,誰負責;誰的地盤,誰領罪。

    正因為這個緣故,阿懶不得已才冒著有可能被太行義軍破城的風險,將精兵拉出城,然後再殺個回馬槍。當然他也不全是做戲,他的確接到命令要去接應北返大軍,那些役夫與騾馬也的確是要南下的。只不過,阿懶把這接應的工作交給了自己的副手去作。那位副手將帶著兩百契丹兵,監督著五百新附軍押解役夫們一路南下,以迷惑太行義軍的哨探。而阿懶則率八百精騎殺回欒城。

    當阿懶的騎軍剛過趙州,在行至趙州與高邑之間時,突然脫隊折向。義軍的哨探開始還沒發覺,但不久之後終於察覺不妙,於是立即快馬回報。可問題在於,義軍的馬如何能與金軍的軍馬相比?人手一匹馬怎麼能與一人雙馬甚至三馬相比?

    阿懶的八百精騎趕回欒城南門外時,劉澤與焦文通的三千太行義軍剛剛在西門外擺開陣式。阿懶率八百精騎也不入城,直接從城外繞到西門,一舉突入三千太行義軍側翼……

    結果可想而知,這些太行義軍的戰鬥力,只相當於大宋的廂軍,而在兵甲裝備上甚至還不如廂軍。短短半個進辰,三千太行義軍就折損近半,徹底崩潰,滿山遍野放鴨子。而城內的義軍,更幾乎被包了餃子。

    城內八百義軍,幾乎全軍盡沒。傅選帶傷出逃,而孟德則是躲藏在一個地窖裡,依靠一個在城北開雜貨鋪多年的昔日老兄弟的掩護,才撿了一條命。

    而天平寨的劉大當家,很不幸就在這充當內應的八百義軍當中,與他一道殞命的,還有天平寨的二十餘名寨眾。

    天平寨在此次攻擊欒城的太行十九寨中,只不過是一個實力中等偏下的寨子。全寨人口近千,婦孺老弱等家眷居多,青壯不過三百,其中擁有簡陋武器並有一定作戰技能的才一百多人。之前讓關忠勇帶去了六十餘人,結果被殺得只剩十幾個,再加上城內殞命的寨眾,天平寨本就偏弱的實力,這一下被一鍋端了。

    高亮剛走到抱犢寨,就被從天平寨匆匆趕來的寨眾攔下,大夥一起前往距離欒城百里之外的封龍山。在山腳下一個小村莊裡,有一戶村民是天平寨的據點,在那裡共商對策。

    按理說,寨主已歿,接替位置的應該就是二當家關忠勇了。但這裡有一個問題,關忠勇到天平寨還不到一年,資歷淺,威信不足。他是依靠大寨主的器重及手下三、四十號宋軍殘兵,才得到二當家這個位置。但現在大寨主死了,別人未必服他,而且當聽說關忠勇手下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任務失敗之後,天平寨的殘餘寨眾就更不服了。

    高亮在天平寨的身份有點特殊,他是大寨主劉鐵栓當年跑江湖時收的徒弟,也算是天平寨的老人了。做為一個思想活躍的年輕人,他沒有其餘寨眾的那種論資排輩的思維。高亮與死去的師傅的想法一致,關忠勇是個有能力的人,讓他來接替大寨主之位,對天平寨的未來更有利。

    高亮在這裡留了個心眼,他沒有將狄烈所擁有的巨大能量說出來,生怕引起天平寨眾的反感與抵觸:咱們的寨主屍骨未寒,你這位二當家就引來了一大票子的人馬。啥意思?往好了想,這是拉人入夥,充實本寨;往壞了想,這不就是借著外來勢力逼宮嗎……

    所以高亮只是含糊地提了一下,只說他們為一群好漢所救,隨後將這群好漢拉入夥,沒提具體人數。

    可想而知,由於二當家關忠勇的缺席,這樣的商議當然不會有什麼結果。於是,高亮又急急忙忙帶著幾名弟兄南下,截住狄烈、關忠勇一行。

    聽完事件的整個過程,關忠勇面沉如水,久久一言不發,猛地一抽馬臀,發蹄飛馳而去。

    這時阿術策馬悄然靠近狄烈,低語道:“主人,這可是個好機會……”

    狄烈豎掌示意噤聲,沉吟了一會,豎起一根手指晃了晃:“見機行事。”

    鐵蹄如雷,卷起一團黃龍,直奔西北而去。
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49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三章 殺將者當




    翌日黃昏時分,風塵僕僕、疲憊不堪的狄烈、關忠勇一行,終於趕到目的地——封龍山腳下一處不起眼的,名為王李莊的小村莊。

    在入村之前,已經先讓高亮去通報了,否則在這敏感時期,突然出現這麼一彪人馬,只怕要把天平寨的殘餘寨眾嚇得做鳥獸散。

    出來迎接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長相很普通,生得一雙倒吊眉,給人一種愁眉苦臉的感覺。這人就是大寨主劉鐵栓的堂兄,名叫劉二平。在這次的寨主之位的爭奪中,他與關忠勇的呼聲最高。但……天可憐見,劉二平只是因為身為寨主的堂兄,加上是天平寨的老人的緣故,就其能力來說……說能力平平都是抬舉他了。

    劉二平就一普通佃戶出身,大字不識一個,性格木訥,見識淺薄。壓根不是當頭頭的料,否則這二當家之位,早就給他坐了,如何輪得到關忠勇。

    平心而論,劉二平也不想跟關忠勇爭,他也明白自己不是當寨主的料,可是架不住寨中老人的勸說:如果你不當寨主,你兄弟拚死拚活打下的這份基業,就給外人拿去了。所以,他只得勉勉強強趕著鴨子上架。

    劉二平甫一見狄烈一行,竟然人人騎著一匹高大健馬,而且馬臀上還燙著鈐印,表明都是軍馬。驚羨之餘,心下暗道:“難不成高亮那小子說的是真的,這群好漢當真擊潰了一隊金兵?否則他們哪裡來的這麼多好馬,還是軍馬。”這是他還沒看到張榮、賈虎、孟威等人包袱裡藏著的利刃堅甲及弓弩,否則只怕更吃驚。

    進得小土屋的前院,雙方引見完畢,然後在幾張破草席上盤膝坐下。院子不大,本已坐了天平寨眾七、八人,現在又擠進十幾個人便顯得擁擠了。相較之下,反倒是狄烈帶著人還多些。

    本來劉二平要問清楚狄烈一干人等是不是要入夥的,如果要入夥,就要擺香案進行一整套入夥儀式。

    但是還沒等他開口,關忠勇就乾脆俐落地切入主題:“大寨主被金狗暗算的事,高亮在路上已經跟俺說過了。大寨主對關某的恩德,不用多言,大夥都看得見。關某悲痛椎心,決不在大夥之下。但是,相信大寨主在天之靈,絕不想看到大夥就這麼樣消沉下去。眼下本寨迭遭大難,精英盡喪,如果此時咱們不振作起來,這天平寨,就算不被金狗滅了,早晚也要被別的山寨所吞併。那時,大寨主的心血才是真正的煙消雲散。”

    關忠勇不愧是宋軍準備將出身,雖然只是個小小的九品武官,但其見識兵略卻不是這些只懂得打家劫舍、往日的盜,今日的義軍所能相比的。一下就點出了要害,抓住了話題的主動權。

    果然,劉二平等寨眾一下抓住了注意力,齊聲問道:“那麼,依二當家之見,該當如何是好?”

    關忠勇沉聲道:“所謂蛇無頭不行,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要推選出一個新當家,帶領大夥渡過難關。”

    那些個寨眾老人不僅一陣譏笑:“嘿嘿,原來二當家的高見是這個……那麼二當家認為,誰人可擔當這新任寨主呢?”

    關忠勇面色平和,仿佛沒聽出寨眾的譏諷之意,而是一字一句地說出在路上思量已久的解決之道:“大寨主是死在金將阿懶的毒計與刀兵之下,此血仇不共戴天。關某之意,但凡我天平寨眾——包括今日新入夥的諸位好漢,誰能殺了阿懶,為大寨主報仇,誰就是天平寨的大寨主!”

    關忠勇的一番話,將天平寨眾震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沒錯,這的確是江湖上最標準的解決方式,也是最能服眾的方法。可問題是,阿懶是誰?金軍的猛安孛堇,欒城的守將,更是擁有三千大軍的主將。這樣一個人你怎麼殺?

    正面戰場擊殺他?沒有三五萬人馬,想都不要想。整個太行山大小近百個寨子,怕都沒有三五萬人馬。那就只能暗殺了,可是據前段時間太行義軍的偵察發現,這個阿懶竟然住不慣高屋大宅,若大一個欒城州衙空置著他不住,而是到軍營裡紮帳蓬休息。在森嚴壁壘的營寨中,你怎麼搞暗殺?怕是有多少條命都不夠填。

    半晌之後,劉二平苦澀道:“二當家話是不錯,如果有誰能殺得了這金狗,為大寨主報仇雪恨。俺劉二平第一個給他磕頭謝恩,心服口服請他當寨主。可是……這事實在難於登天!之前白馬山寨的傅大寨主也曾派人嘗試過,結果死了二十餘名精銳手下,連金軍營寨大門都沒能突破……”天平寨眾一致點頭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關忠勇不為所動,堅持道:“以前不行,未必表示以後也不行。之前咱們太行十九寨虎視眈眈,欒城金軍自然戒備森嚴,冒然出擊,自難討好。但此時十九寨聯軍已經被阿懶打垮,威脅既去,阿懶的警戒之心,必然有所下降。或許,這就是咱們的機會。”

    天平寨眾面面相覷,相互低語一陣。良久之後,才由劉二平表態道:“既然二當家有此決心,那咱們就合計一下,擇日入欒城,看看是否有可趁之機。我等都贊同二當家的說法,凡我天平寨眾,但有能擊殺阿懶者,必推之為寨主!”

    “好!就這麼著。”關忠勇一拍大腿,伸出右手與劉二平互擊三掌,這事就這麼定了。

    計議已定,關忠勇沒去攙和劉二平等人的合計,而是帶著狄烈一行徑直出村。行至村口,關忠勇掃了眾人一眼,對狄烈道:“能否與殿下單獨說幾句?”

    狄烈點頭,示意阿術及張榮等人原地等候,然後與關忠勇並肩走到村口的小溪邊。不等關忠勇開口,狄烈先說道:“雖然刺殺計畫是你提出的,但你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這個計畫是專門為我量身定制的。對不對?”

    關忠勇坦然點頭:“不錯,要刺殺像阿懶這樣的金軍重將,光憑我等,連萬一的可能都沒有。但殿下卻不一樣,俺聽楊家兄弟說過,殿下有驚人神技,可千步殺人,神鬼難防……而且,關某也親眼見識過,那的確是神人之技。所以,俺想……殿下若能做成這件大事,非但可以名正言順入主天平寨,更可籍此在太行大小百餘寨中,樹立威名。這對殿下今後的發展,大有好處。”

    “為什麼?”狄烈盯住關忠勇的眼睛,“你不想當這天平寨的寨主嗎?卻這般苦心孤詣地為我打算?”

    關忠勇苦笑搖頭:“今日的情形,殿下也看到了。關某是怎麼也不可能當這寨主的,否則必定造成天平寨的分裂。以阿懶的人頭,來定這寨主之位,是最好的辦法。至於為什麼要為殿下打算……一是為報救命之恩;二是因為關某覺得殿下是個人物,居然能在短短時間內打下一份身家,這一點,關某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最重要的是,殿下實力強勁……雖然楊家兄弟沒有透露殿下有多少人丁及兵力,在關某看來,絕不會弱于太行諸寨之首——白馬山寨傅大當家的實力。殿下既然有此實力,今日若不上位,他日天平寨眾還能討得了好?與其將來強勢壓服而上位,倒不如乾脆直接讓殿下和平接管天平寨眾。如此一來,也算是關某報答先寨主的知遇之恩。”

    狄烈盯住關忠勇半晌,點點頭:“看不出,你還有幾分政治頭腦,就沖著你這一番苦心,這活,我接了。”

    關忠勇長吐一口氣,鄭重行了個禮:“關某替天平寨眾弟兄,謝過殿下。”

    狄烈輕笑道:“我占了你們的寨子,你還要多謝我?”

    關忠勇認真道:“天平寨地理位置極佳,又有堅牆防禦,易守難攻,乃是太行諸寨中首屈一指的名寨。為劉大寨主捷足先登而占,早已令諸寨不滿,暗中覬覦者不知凡幾。全賴劉寨主是白馬山寨傅寨主的金蘭之交,諸寨看在傅寨主情面上,不好下手,而且本寨實力也不算弱……但如今情況完全不同了,劉寨主身殞,寨中實力折損嚴重。據說傅寨主因傷亦不能視事……如今諸寨被阿懶一番打殺,均遭重創,都各自回山寨舔傷口去了。一俟金軍遠遁,諸寨必蠢蠢而動。以我天平寨此時之虛弱,又少了傅寨主的回護,結果不問可知——而如今有了殿下的加入,至少能保住天平寨一干老小的性命——須知這太行山寨各寨之間的相互吞併,是極為血腥的……”

    狄烈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拍拍關忠勇的肩膀,轉身回去。

    關忠勇兀自有些不放心,追上前問:“殿下準備如何行事?”

    狄烈沒有多說,只道:“你給我派兩個熟悉欒城地形的兄弟,然後將我帶來的人安頓好就行了。不過有一點,既便我能夠得手,可能也沒辦法拿阿懶的人頭給你。”

    關忠勇聞言遲疑了一下,想了想道:“沒有人頭祭奠,效果是差了一點。不過,能誅除此獠,便是僥天之幸了,想來大夥也不會苛求什麼。”

    狄烈失笑道:“我們在這裡討論如何收取一個金軍猛安級將領的性命,而這個人剛剛將你們太行十九寨殺得血流成河。若是給他人聽到,怕不是以為我們瘋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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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49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四章 潛 入




    五月初四,辰時,狄烈與阿術、高亮及一名天平寨的嚮導,進入欒城。

    欒城雖然是一座縣城,但歷史很悠久。春秋時期,晉國中軍元帥、正卿欒書(諡號武子)食采於此,建為欒邑,西漢置關縣,至東漢時改置欒城縣。此後屢經廢置,至宋朝時才算固定下來。

    金軍南侵時,欒城縣令沒有多做抵抗,棄城而逃,此城隨後為金軍所占。由於南侵的金軍人馬不多,很難做到打下一座城就占一座城。而且金國南略的意圖也只是搶掠財富,並沒有要佔領宋國全境的意思。所以金軍每下一城,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城牆扒掉,摧毀防禦。這樣,就算隨後又被宋軍所占,也無法防守。在金軍眼裡,沒有城牆防護的宋軍,跟一群鴨子沒什麼區別。

    不過這欒城的情況又有所不同,此縣距真定府不過數十裡,是這座大宋河西重鎮的南大門,戰略位置相當重要,所以金軍並沒有像別的城鎮那樣,將城牆給扒掉,反而派了一支新附軍駐守。

    因此之故,阿懶才會選中這個地方停駐,以待援軍。

    援軍直到四月二十六才到欒城,那是金軍整個東路軍全部人馬。旌旗招展,蔽日遮天,數十萬人綿延不絕。前隊已至欒城,而隊尾卻還在百裡外的高邑。當然,這個時候,阿懶也不再需要援軍了。

    不過,金軍並沒有進入欒城休整,因為真定城已遙遙在望。而且這幾十萬人馬,可不是一個小小縣城所能容納得了的。

    於是,這支大軍只是遠遠朝著懸掛在城門邊上,近百顆血淋淋的首級看上一眼,便繞城而去。而阿懶的三千人馬及其押解的人口物資,仍然停留在欒城,以為後衛。待大軍休整完畢,離開真定城北上後,阿懶的軍隊才能動身。

    這位剛剛因為大殺四方而得到金軍東路軍主帥宗望嘉勉的金軍重將並不知道,他這一留,便再也走不了了……

    狄烈四人入城時,也看到了那些腫脹變形的腦袋。高亮與那名天平寨眾均是一臉的悲憤,這些首級中,有不少均與他們相識。值得慶倖的是,裡邊沒有劉鐵栓的腦袋,不過據說他的死狀更為悲摧——屍身被亂馬踐踏成肉泥。

    狄烈自來到這個時代以來,一路上見到的屍骨也不少了,甚至他親手把許多活人變成了屍體。不過那畢竟是在戰場上,生死無怨。而像現在這樣,把上百顆人頭懸掛在城門前示眾,那種殘忍、噁心的視覺衝擊,令見慣了血腥的狄烈也止不住一陣反胃。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怨念,現在,他有了一個更充分的扣動板機的理由!

    雖然在十天前,太行義軍已被擊潰,無力再對欒城金軍的構成威脅,但是入城的盤查仍然很嚴格。好在出發之前,那天平寨的嚮導有說過,所以四人中除了阿術身上帶著一把切肉的小刀外,基本上沒查出什麼不妥的物件,除了……槍盒裡的那把狙擊步槍。

    狄烈很坦然地打開槍盒,展示那精美的零件,微笑對城門守衛道:“這是我家傳的一件機關器物,倒還算有趣,幾位軍爺看如何?”

    那幾個城門守衛各拿取一個零件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半天,除了覺得這鐵器甚是精緻,完全看不出其功用(他們當然看不出來,除非也去穿越一回,還得往未來穿)。雖然這些守衛弄不懂這是何物,但這種線條流暢,閃耀著炫目光彩的精美鋼制器具,誰看了都喜歡。

    狄烈眼見這幾個城門守衛眼露貪婪之色,趕緊掏出一貫銅錢遞過去,這才打消了守衛們的貪念。把狙擊步槍零件交還給他,揮手放行。

    阿術見過狄烈組裝這把槍,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東西,之前神情一直很緊張,緊緊攥著那把刀子。直到狄烈從容把零件裝回盒子,重新背在身上,阿術才暗暗松了口氣。

    倒是高亮沒見過這東西,雖然也很好奇,不過他這時正被城門前的那些首級刺激著,心情很差,也就沒了詢問的心思。

    狄烈之所以選擇這三個人一起行動,是有原因的。那名天平寨的嚮導就是欒城西北十余裡外的石邑鎮人氏,對欒城很熟悉,這種地頭蛇對狄烈將要展開的行動,是不可或缺的。高亮則是與天平寨眾之間的聯絡人,起到一個協調作用。至於阿術……可以作為行動時放風哨探之用,更重要的一點是,阿術是唯一認識這一次的行動目標——阿懶的人。

    阿術原本就是金軍的另一名高級將領固新的親衛,而固新與阿懶一向私交甚好,所以阿術曾經見過阿懶幾次,認得他的相貌,這一點尤其重要。若要刺殺一個人,對方長什麼樣卻不知道,你怎麼殺?所以阿術的作用最關鍵。

    四人入城之後,那嚮導將狄烈等人安排在城北一戶民宅中住下。這地方是那天平寨嚮導舅父的居所,宅子破舊簡陋,平時只得他一個鰥寡兼跛腳的老舅父居住。現在一下多出四個人,難免有些擠。不過這一點對於狄烈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他來到這個時代快一個月了,至少有大半個月是呆在野外露營的。再怎麼樣差的條件,也總比在外面露天席地要好得多吧。

    狄烈隨後觀察了一下周邊地形及瞭解附近的巡哨情況,對這個臨時俺護所還算滿意。

    經過反復確認,阿懶此人平時總窩在城南校場軍營裡,極少出現在公眾視野當中。這也就是說,要動手,只能選在軍營。

    半個時辰後,狄烈四人出現在了城南校場軍營前。

    這個校場本是宋時欒城的駐城廂軍操練的場所,場地不算小,大約相當於現代一個半足球場大小。在西南方還有一片軍營舊地,多數是土坯房,已殘破不堪。

    大宋的國策一向是強杆弱枝,有好的裝備,好的兵器,好的兵源,總是集中在汴京的禁軍上面。而地方上的廂軍及鄉勇,全是後娘……不,是二奶養的,不讓你拿鋤頭上陣就算是不錯了。

    在這樣的國策下,地方上的廂軍戰鬥力可想而知。這個校場基本上也就成了一個擺設,只在上頭來人檢查時,把這些三流軍隊拉出去做做樣子,應附一下上官就行了。

    在阿懶的金軍入駐以前,這城南校場本是一片荒蕪,雜草叢生。待金軍三千大軍及俘掠的近萬人畜入駐之後,整日可見金兵在校場上跑馬射靶、揮刀劈殺。結果將校場踩踏得草莖裸露,泥土瓷實,還其本來面目。

    原本是宋軍的操練場,但宋人棄而不用。而現在金軍入駐,卻真正還原其原本的功能。這對宋人而言,不啻于莫大的諷刺。

    金軍對軍營的防守很嚴,營寨外方圓二裡之內,決不充許閒人靠近。在營寨週邊,又挖了一圈寬一丈,深六尺的壕溝,更外面還佈置著鹿砦拒馬。這些早前為了防禦太行義軍可能的攻擊而留下的軍事設施,足以讓那些妄想偷營之靠望寨興歎,鎩羽而歸。

    高亮與那嚮導此刻就是如此無奈的表情,他們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狄烈,想了想,高亮近前道:“此軍寨的防守極為嚴密,而阿懶此人又極為謹慎,恐怕得等到他出營巡視城防時才可以動手。”

    這時那嚮導卻潑了一盆冷水:“高頭領有所不知,這城南校場有一條專用的運兵甬道,直達南門城樓。如需巡視,根本無須經過街市。而這甬道兩側裡許之內,盡是阡陌,無遮無擋。只怕人還在數百步外,便為甬道外的金兵巡哨所發覺,更別說是靠近了。若非如此,當日傅大寨主大可選在阿懶出巡時動手,而不必派出精銳硬闖金虜的軍寨了。”

    高亮聞言愣了半天,洩氣道:“如此說來,關大哥的計略當真行不通了?俺來之前還向孟威大哥借了一支馬黃弩,讓手下人明日想法子送入城中呢……”

    狄烈沉吟一會,斷然道:“我們去看看那個甬道。”

    嚮導所說的甬道並不遠,四人籍著草木掩映,遠遠地繞著軍寨週邊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軍寨的南側伸出一條長長的土牆。慢慢靠近一些,隱約可見牆壁斑駁,有很多裂隙及崩坍的缺口,牆面上長滿了各種綠色植物。

    狄烈目測了一下,將近處的寨柵與遠處的土牆做了個對比,估算出牆高約為一丈,再加上牆體的地基比周圍地勢要高出一截。可以說,埋伏在這個地方是根本看不到牆體後面的情況的。

    狄烈又仔細地察看了周圍地形,的確如那嚮導所說,甬道側面約一公里的範圍內,都是阡陌田壟,視野十分開闊。眼下清明剛過不久,本應麥浪如波的田裡,卻只稀稀落落地杵著少量麥苗,看情形,今年多半是個荒年。

    看到這樣的地形,連知道狄烈的殺手鐧的阿術都洩氣了,搖搖頭:“這樣遠的距離,加上甬道阻隔,連人都看不到,談何刺殺?主人,這活誰都幹不了,咱們還是……”

    狄烈目光四下逡巡,忽然向側後方一指,道:“那是……一座石塔嗎?”

    嚮導朝狄烈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點點頭:“那是北朝時期,魏人修建的一座佛塔,原本塔高五層,離地四丈有奇,塔外面的石壁上還雕刻著十來幅佛家典故。可惜後來欒城發生戰爭,被外敵圍困數月,箭矢俱盡,只得投石禦敵。在石塊都投盡的情況下,便拆佛塔取石……但佛塔只拆到一半,城池便失陷了。老人們都說,是因為擅動佛塔,觸犯了神靈,這才使城池失陷的……”

    這嚮導身為本地人,說起前朝掌故來,便止不住滔滔不絕。狄烈生怕他說個沒完,不得不打斷他的話頭,道:“我只想知道,那個殘破的塔里面,能藏人嗎?”

    嚮導愣了一會,望望遠處的破塔,再看看眼前的狄烈,乾咽了一口唾沫,吃吃道:“這位兄弟想……想要躲藏到塔里伺機出擊?那恐怕不成。”

    狄烈皺眉道:“為什麼?那石塔裡藏不住人嗎?”

    “那倒不是。”嚮導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狄烈,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那殘塔現在還有兩層多高,離地兩丈六尺,躲藏在那裡的確可以堪堪看到甬道後面的情形。只是……那座殘塔距離甬道足足有三裡之遙,你躲藏在那裡,能幹什麼?”

    狄烈仿佛沒聽到嚮導的說話,依然故我:“我只想知道,那塔里面,能不能藏人?”

    “當然能!俺小時候爬進去玩過。雖然塔里堆著很多殘壁亂石,但是躲藏上五、六個人還是沒問題的。”嚮導很肯定地說道。

    “那就行了。”狄烈很快做出決斷,“從現在開始,我跟阿術就呆在塔里。高亮,你回去為我們準備五天的乾糧及飲水,再加上兩條皮氈——希望我們在糧盡之前,能有幸與這位阿懶貴人照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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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50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五章 狙 殺 (上)

    五月初七,黃昏。

    天邊的流雲被夕陽渲染得彤紅發亮,在初夏的獵獵長風中,不時變幻著各種形狀。

    三天,整整三天。阿術唯一的消遣就是看天上的雲卷雲舒、日落月升。有時候他真有些相信,如果再這樣看個十天半月的,有可能變成主人所說的“哲人”。聽主人說,那是一種境界上接近仙人的狀態……但是阿術卻沒那種慧根。相比之下,他更願意看到阿懶那張死氣沉沉的疤臉。

    但這三天中,甬道上除了有數騎傳信兵,例行來回通報消息之外,沒有任何動靜。

    等待,枯燥而無盡的等待。這讓阿術想起了少年時期,自己跟隨伯父去狩獵的情景。那個時候,他們也是足足等待了兩天兩夜,但是到最後,卻只收穫了一隻松毛鼠而已。現在阿術已經打破了自己的狩獵時長紀錄,他只希望,這一次的結果,不要像那一次一樣……

    想到這裡,阿術不禁將目光轉向狄烈——

    三天以來,這位主人就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殘破的二層塔基邊上。餓了就吃點東西,困了就將皮氈一卷,和衣而睡。除了大小解及每天早晨在塔樓底下的亂石堆上活動鍛煉身體,其餘時間,就是趴在那裡一動不動,透過那個神奇的“魔鏡”,觀測甬道及軍寨的情況。

    每當阿術看到那個如磐石般巍然不動的身影,就會對這個主人的“殿下”身份產生動搖——這樣的堅忍、韌性與毅力,只有最好的獵手才能做得到。一個養尊處優的“王子”,怎麼可能有這種能耐?但不管那個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麼,現在他就是自己的主人。那麼,他就是一個王子!對於這一點,阿術非但不能懷疑,甚至不允許別人懷疑。

    阿術目光隨著流雲飄動,腦海裡不禁止又想起午間主人笑著說的話:“你不要看我現在很艱辛的模樣,其實比起以前訓練和出任務時,要好太多了。那個時候幾天幾夜都不能動一下,渾身關節都僵硬了,而且臉上還爬滿各種蟲蟻,卻不允許眨眼……此外爬冰臥雪、沙漠如爐、沼澤爛泥以及有無數死亡陷阱的熱帶叢林……像現在這樣,簡直就是一個幸福的狙擊手。”

    阿術只記得當時自己的臉上肌肉像牙痛一樣抽了很久,最後才擠出一句不著調的話:“那麼,如果五天之內都等不到阿懶出現的話,該怎麼辦?”

    狄烈的回答是:“一個合格的狙擊手,永遠都會有一套備用方案。”

    於是阿術沒有再問下去,他就這麼樣躺在鋪著皮氈的亂石堆上,枕著手臂,呆呆地數著天邊的雲朵。今天,也許就這樣過去了吧……

    正當阿術神思渺渺之時,耳邊恍惚傳來一個聲音:“快起來,金營有動靜了!”

    我一定是睡著了,就連睡覺也都在想著任務,我真是敬業啊!

    阿術的自我催眠還沒結束,突然腦袋吃痛,渾身一個激靈跳起來,卻又被一腳踢倒。耳邊傳來狄烈清晰而嚴厲的聲音:“亂蹦什麼?瞄準鏡給你,趕快給我順著這石塔的平行線,跑到甬道的起始端,看看是什麼情況!”

    阿術迅速回過神來,接過又是害怕又是想看的“魔鏡”。然後從石塔底部的一個小洞口爬出去,借著高高的雜草掩護,飛快向側方跑去。

    狄烈與阿術藏身的這座殘破石塔,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荒蕪的灌木雜草叢中,周圍沒有任何人煙跡象。倒是在石塔後面百步之外,有一片亂葬崗。由於此地過於荒涼,而且距離校場較遠,已經超過了金軍的警戒範圍,所以二人在此潛伏了三天三夜,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石塔所在的位置,大約處在甬道的中後段,與甬道的直線距離為一千三百八十米左右,大概是三裡不到的樣子。而從甬道的起始端到狄烈潛伏地段目光所及的中末端,則在二裡左右。這也就是說,如果目標從甬道一端出發,要行走二裡才會走進狄烈的狙擊範圍內。

    這個狙擊的範圍看似不小,實際上狄烈只有三次狙殺的機會。

    因為甬道牆壁的高度及遮斷目光的問題,從狄烈所在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甬道頂端的一小部分,無法窺得全貌。這幾天甬道裡有金軍騎兵來來去去,卻只能看到他們頭頂的鐵盔帽纓而已。在這樣連人面都看不到的情況下,一般是沒法打狙擊的。好在這條甬道的夯土牆實在太破舊了,而且年久失修,有不少豁口崩裂,最大的一個缺口足足有半個門板大小。

    在狄烈的狙擊視野裡,一共有三個甬道豁口,大小如臉盆,目光越過這些豁口,可以看到騎在馬上的人的頭臉部分。這就是狄烈的三次機會,如果不是有這三個豁口的存在,狄烈早就放棄這個狙擊點,採取備用方案了。

    不過在此之前,更重要的是,需要阿術去確認目標。

    阿術跑得很快,一是因為這幾天跑這條道已很嫺熟了,二是……他實在是憋得太久了,這精力終於有個可發洩的口子了。

    阿術跑到由狄烈所圈定的一號瞭望點,從這裡可以觀察到甬道的起始端及軍寨一部分,只是距離觀測目標實在太遠,直線距離比石塔至甬道還遠,越過了三裡。如果靠近些,效果會更好。可是沒辦法,在這個瞭望點還有雜草掩護,再往前出一點,就是無遮無擋的田野了,極易被瞭望塔上的金兵巡哨所所現。

    從三裡之外看一個人,即便天氣晴朗,視野良好,那人看上去也不比螞蟻大多少。想要認出人臉五官,就是2.5的視力都不行。在正常情況下,這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好在阿術有一個“魔鏡”。

    阿術是在這一次的行動中,首次接觸到這個神奇的鏡子的。剛開始看到這鏡子裡的物象時,阿術嚇得大嚷大叫。當然,被早有準備的狄烈用皮氈給死死堵塞住了。阿術用了整整一天,才算是適應過來,並在心底裡敬畏地稱那叫瞄準鏡的奇物為“魔鏡”。

    阿術始終認為這魔鏡上是附有咒語的,否則根本沒法解釋,那可將遠處細微之物拉近放大,並且還可在夜間視物的種種異象。之前使用這魔鏡時,還是跟在主人身邊,縱是害怕,心裡還算是有所倚侍。而此時卻是要獨自使用,實在令阿術膽顫心驚。

    可是時間不等人,現在光憑肉眼,遠遠都可以看見金軍營寨確實是有了不小的動靜。但見寨門大開,哨騎四出,前出到軍寨週邊二裡,撒開一條警戒線,而且這條警戒線還不斷地向甬道兩側移動。

    這樣的情況只表明兩種可能:一是有大量軍隊從軍寨出發,沿甬道運兵至城牆佈防。為防敵軍細作窺探,派遣哨騎沿甬道兩側巡查;二是有金軍的高層人物巡視城防,這些哨騎是作為警戒之用。

    眼下太行義軍剛剛被胖揍了一頓,正躲藏在深山老林裡舔傷口,而這附近又沒有什麼宋軍的殘餘軍隊或強大的敵對勢力。因此不大可能是第一種情況。那麼,難道,會是第二種情況……

    阿術想到此,再也顧不上害怕,用發抖的手撥開瞄準鏡的防塵蓋,咬咬牙,把眼睛湊上去……

    狄烈沒等多久,阿術大汗淋漓地跑回來,在他身後,竟然還跟著一個高亮。

    狄烈詫異之下,正想問高亮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高亮卻先開口道:“關大哥及劉二叔等了幾天,沒見到你們有什麼動靜,生怕有失,所以讓俺來看看……”

    狄烈還沒來得及說話,阿術就一把扯住狄烈的衣角,用拉風箱一樣的嗓子道:“快……快……阿懶……出現了……”

    狄烈搶過瞄準鏡朝甬道口一看,但見一杆代表主將的幡旗緩緩移動……

    狄烈放下瞄準鏡,順著狙擊步槍上的瞄具導軌將瞄準鏡重新固定好,然後自信滿滿地扭頭對高亮道:“回去對二當家與劉二兄說——阿懶,必死於今日!”
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50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六章 狙 殺 (下)

    “阿懶必定活不過今日?他真是這麼說的!”

    當高亮用最快速度跑回城北的藏身處時,天色已擦黑。當他用跟阿術著不多的喘息語氣轉達了狄烈的回應時,已經在兩天前入住此處的關忠勇與劉二平都禁不住異口同聲叫喚起來。聲音之大,連他們自己都沒感覺到。

    這消息太令人震憾了,這還沒怎麼著呢,他憑什麼就敢宣判一個金軍的千夫長級別的將領死訊?這個在他口中將死的人,才剛剛把太行山近十萬義軍殺得血流成河,膽顫心驚啊!這個人究竟是自大?自信?還是自滿過頭了?

    還沒等二人將這一波震憾壓下去,另一波更令人震驚的事又發生了——

    “誰說阿懶活不過今日?是誰要殺阿懶?”一個令屋內眾人魂飛魄散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高亮雖然疲憊不堪,但反應卻是最快。一下撲到牆根處,從一堆破雜什物中撈出一把宋軍制式的馬黃弩來。然後腳踩弩身前端的鐵環,用盡全身力氣上了弦。又伸手在雜物堆裡一陣亂摸,抓出三支筆直鋒銳的弩矢來。高亮迅速將一支弩矢安放於箭槽中,對準門口。

    在高亮完成這一系列動作時,關忠勇與劉二平及屋內的天平寨眾,也紛紛拔出隨身利刃。有幾個沒法帶兵器入城的,也撈起桌腳條凳之類的,齊齊指向門口。

    殘破的木門吱呀一下被人推開,一人出現在門前。

    關忠勇與劉二平等人正要一擁而上,突然生生頓住,一個個眼睛瞪大如銅鈴,失聲驚呼:“孟寨主,怎麼是你?”

    門前站著的人身材不高,但體格粗壯,坦胸露腹,那滾圓鼓漲的大肚,很有幾分鄭屠的模樣。一張粗黑的大圓臉盤,環目蒜鼻,一口繞腮虯髯,根根如針,形象甚是威猛。

    此人正是自太行十九寨聯軍潰敗後,失陷城中,多日杳無音訊的車轅嶺寨的寨主孟德。

    “怎麼,你們就這樣歡迎本寨主?”孟德環目四顧,呵呵一笑,晃著粗壯的身軀擠進門來。目光掃到高亮手中的馬黃弩時微微一凝,“弩不錯!看不出,你們天平寨還是有些真傢伙的。”

    劉二平急忙揮手,天平寨眾訕訕將兵刃收起。

    關忠勇甚是驚訝道:“孟寨主如何到得此間?”

    孟德向門外招招手:“老八,進來,給天平寨各位兄弟過過眼。”

    門外人影一閃,一個面目普通的乾瘦中年出現在眾人眼前。

    “胡掌櫃,原來是你……”一見此人,那天平寨嚮導脫口驚呼。

    隨著這嚮導的解釋,眾人才明白,這開雜貨鋪的胡掌櫃,原來是住在隔壁的鄰居,沒想到這人竟是車轅嶺寨子的人。而孟德也向眾人說了,自己因為負傷而躲藏在隔壁的地窖裡。等到風頭過後,傷也將養得差不多了,便出來露露頭。本想擇機離開,卻無意間發現關忠勇等人竟住在隔壁,每晝伏夜出,似有所圖。於是孟德便多加留意。

    前幾日關忠勇、劉二平等人都是小心探查,低聲商討,因此孟德也沒能聽到什麼。直到剛才二人被狄烈那句駭人之言雷得不輕,失聲大叫,這才驚動了隔壁一直留心動靜的孟德。

    孟德三言兩語將事情交待清楚,便迫不及待地發問:“是哪位好漢要殺阿懶?甚至斷言其活不過今日。”

    關忠勇與劉二平互望一眼,遲疑了一下,道:“這位好漢是咱們天平寨新入夥的一個兄弟……他想納一個投名狀,要以阿懶之血來祭奠劉寨主在天之靈。只不過,他是自行其事,咱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高亮兄弟,殿……那位狄兄弟真有如此把握?”

    高亮老老實實地搖頭:“俺也不知。不過,俺覺得他絕不是說大話的人……”

    “不錯,他可是能輕易擊敗數十名金虜精銳的奇士,手中更有神兵利器……呵呵,真是期待啊……”關忠勇自言自語著,眼神越來越亮。

    事實上,當天平寨眾議論紛紛,疑慮重重之時,事情早已塵埃落定。

    沙漏倒轉回半個時辰之前,夕陽最後一抹餘暈尚未褪色。

    在狄烈的瞄準鏡頭裡,如長蛇般的甬道中段,幾杆長幡不疾不徐地移動著,漸行漸近,即將到達第一個狙擊點(第一個豁口)。

    狄烈以標準地臥姿射擊姿勢,趴在以皮氈鋪墊的塔面青石板上,呼吸如常,右肩鬆緊適中地貼靠著空心槍托,右手輕輕拉動槍機,將子彈推壓上膛。

    由於要狙殺特定目標,而且距離較遠,狄烈這次選用了原裝標準彈。巴雷特M82A1反器材狙擊步槍配上原裝標彈,理論射程可達六千八百米——當然,這樣變態的射程除了在修建靶場時具有參考價值,沒有任何實戰意義。

    巴雷特M82A1反器材狙擊步槍的正常狙擊距離,大約就在一千五百米左右。越出這個距離,狙殺成功率與之成反比。

    狄烈所在的潛伏點與三個狙擊點的距離,在一千三百八十米左右,正好處在大狙的最佳狙擊距離。

    在這樣合適的距離、開闊晴朗的視野、柔和的風速及適宜的濕度下。以狄烈既往的狙擊戰績而言,失手的概率極小。

    長幡被金兵擎旗手斜執著,徐徐經過第一狙擊點,然後是一具具被夕陽餘暉映照得燦然發亮的鐵盔。一個、兩個、三個……當第六個頭盔出現時,儘管只是一閃而逝。狄烈依然以一名狙擊手獨特的快速辨識記憶能力,迅速在腦海裡還原剛剛那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所看到的影像。

    那是一個非常獨特的,被漆成紅色的八面鎏金盔,還有金盔帽檐的陰影之下,那陰沉沉的生硬面孔——沒錯,這正是阿術所說的,那頂據說是得自遼國宮中的八面鎏金盔。但凡征戰,阿懶都要帶上這頂金盔,讓他屬下所有的士兵,都能看到這金盔下的身影永遠衝鋒在前。而那張陰沉沉的生硬面孔,更是得到阿術的肯定指認。沒錯,那就是阿懶!

    狄烈將槍口迅速轉向第二個狙擊點,心裡默默計數。當他數到十八時,那個赤紅的八面鎏金盔再次出現在豁口,依然是電光石火般一閃而沒。

    狄烈飛快將槍口指向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狙擊點。同時利用剛才所獲得的資料,在腦海裡飛速計算從第二個狙擊點到第三個狙擊點所需的時間。

    在狄烈身後不遠處的阿術,眼見他頻頻轉動槍口,卻始終懸而不發,心裡那個急啊……卻不敢有半點動作,生怕干擾到狄烈。不覺之間,阿術的拳頭指節都捏得發白,汗珠順著鼻尖流淌滴下……

    狄烈以狙擊手的一貫冷靜,平穩地在心裡默數: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對,就是現在!

    幾乎與此同時,第三個狙擊點豁口邊緣,露出了一丁點的赤紅……

    打移動靶不比固定靶,提前量非常重要。尤其對於一名狙擊手來說,提前量的時機掌握,直接決定了狙殺的成功率。

    當阿懶經過那個只有臉盆大小的豁口時,僅僅只暴露零點幾秒的時間,如果等看清了再扣動板機,連根毛都碰不到。所以,必須預判射擊。算准阿懶的騎行速度,再計算好他最有可能出現在第三狙擊點的瞬間。就在那點赤紅將現未現的刹那,狄烈果斷地扣動了板機。

    瞄準鏡中,那頂赤紅的八面鎏金盔毫無徵兆地像西瓜一樣炸裂,紅白之物如瓜瓤四濺……

    狄烈立即收槍翻滾,從塔基上滾落到亂石堆下,迅速打開槍盒,宛如變魔術一樣將狙擊步槍分解成一個個構件。然後嘭地合上盒蓋,只對阿術說了一個字:“走!”

    阿術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終於忍不住問出聲:“阿懶怎麼樣了?”

    狄烈沒有理會他,只是越走越快,漸行漸遠……

    此時夕陽最後一線餘暉剛剛消逝。

    “金將阿懶死了!”那殘破的木門再一次被人暴力推開,搖搖欲墜。報告這個驚人消息的,是天平寨一名混入新附軍中的探子。

    劉二平折騰了幾天,根本拿不出像樣的刺殺計畫,唯一的成果,就是在新附軍裡布下了一顆幾乎沒什麼用的棋子。但是,現在這顆棋子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好消息。

    出乎意料,第一個跳起來的人,竟然是車轅嶺寨的寨主孟德。他一把揪住那名探子,聲音都在顫抖:“你說什麼?阿懶這個沾滿俺太行義軍鮮血的劊子手死了?此話當真?你若敢騙俺,信不信俺生撕了你!”

    那天平寨探子結結巴巴道:“小的……小的不敢欺瞞孟大寨主,有新附軍的弟兄親眼……親眼看見,金狗阿懶的親衛,失魂落魄地將馬背上阿懶的屍體抬下來……那阿懶的腦袋與他那頂標誌性的金盔一樣,全都碎裂了……”

    “哈哈哈……痛快,痛快!”孟德雙手大張,仰首向天大笑。眼眶裡,卻溢出兩行熱淚。

    天平寨眾亦是亦悲亦喜,劉二平更是號啕大哭:“兄弟啊!你英靈不遠,可曾看到仇人已經授首了哇……”

    孟德猛然回首,蒲扇一樣的巴掌一拍關忠勇雙肩,一迭聲叫道:“關兄弟,快說說,幹下此等壯舉的貴寨好漢是那一位?叫什麼?俺老孟要好生結識一番,還要替死去的諸多弟兄給他磕幾個響頭。”

    關忠勇先是看了劉二平一眼,然後對孟德微微一笑:“他就是俺們天平寨的新寨主——狄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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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七章 重裝上陣


    狙殺成功後,狄烈並未回到城北據點與天平寨眾會合,而是讓阿術去通知關忠勇等人用最快速度撤離欒城。自個則先一步出城而去。

    孟德、關忠勇等人也是久經陣仗的人物,這點危機意識還是有的。當阿術趕到城北據點時,眾人也已拾奪停當,正準備出發。

    申時末牌,當天平寨眾剛剛分三個批次出東城門不到一刻鐘,在一隊匆匆趕來的金兵喝斥下,四個城門轟然關閉。隨後,大搜捕開始了。

    本來主將被刺,第一時間就應當是關閉城門,緝拿刺客。如果金軍的反應夠快,狄烈這個真正的刺客,或許可以搶先一步安然離開,但孟德與關忠勇等人怕就沒那麼好運了。

    金軍的反應之所以慢了一拍,原因很簡單:那些衛兵當時完全沒搞明白,自己的主將是怎麼死的。

    一個在重兵防護下的人走得好好的,突然間腦袋就炸開了,四周全是空曠的野地,沒有任何襲擊的可能。當時在場的金兵又怎麼會想到刺客的問題呢?而且如果真有突襲的話,這個世上又怎麼會有讓人連頭盔加腦袋一塊爆炸,卻沒留下任何蹤跡的兇器呢?

    由於阿懶的軍隊從三月中旬就出汴京,至三月底到達欒城,此後一直呆在欒城至今。所以他手下的士兵幾乎沒有聽過關於“凶靈”的傳聞,一直到隨軍薩滿的到來。

    這個薩滿巫師也是前段時間,在金軍東路大軍北返經過欒城時,從薩滿大祭師口中得知有這麼一個凶靈的存在。而且大祭師還對他發出警告,最近一次雞骨爻蔔顯示,這個凶靈很有可能會給這支後衛大軍帶來災難。

    薩滿巫師將這個壞消息轉告給阿懶,可惜阿懶當時剛剛血洗太行,殺氣正盛,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

    從狄烈來到這個時代,打爆第一個金人的頭顱算起,被他的狙擊步槍爆頭的金軍將卒,已經可以列出一份長長的名單。神乎其神的爆頭殺法,已經與他的“凶靈”之名劃上等號。所以,那個薩滿巫師一見阿懶如此詭異慘烈的死狀,立即聯想到了大祭師的警告。隨即報告了阿懶的副手,謀克孛堇迭速。

    於是迭速立即下令閉城,可惜,已經遲了。

    孟德本來一心想拜見一下這位天平寨的新寨主,看看是何等的英雄好漢。同時更想弄明白,他究竟有何神鬼莫測之能,竟然在殺了阿懶之後,從容全身而退。要知道,在太行大小百餘寨子中,公認的有勇有謀,並且實力最強的白馬山寨寨主傅選。經多日謀劃,並付出了二十餘名寨中精銳的損失下,都沒能做到的事。這個宛如從地底冒出來的人,卻輕而易舉地做到了。這真是太打擊人了……

    遺憾的是,狄烈出城之後,並沒有在封龍山王李莊多做停留。而是與張榮等人會合後,取回馬匹什物,折返南下,接應自己的大部隊去了。

    孟德等了兩天,不見狄烈回返,而自個也不能在這裡呆太久,畢竟他還有個大寨子要打理。之前孟德脫離本寨已經夠久的了,實在不能再耽擱下去了。無奈之下,只得與關忠勇等天平寨眾訂下後會之期,自己先一步返回車轅嶺寨去了。

    狄烈從枉人山出發之前,原本制定的任務是先期與天平寨大寨主會面,協商並敲定,或合併或轉讓天平寨之事。結果出乎意料,自己成了天平寨的寨主,這下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所以他自然要趕回去接應自己的部隊,畢竟這一份家當實在太大、也太重要了。來不得半點差池,至於天平寨方面,狄烈相信關忠勇與高亮會為自己處理好的。現在事情正朝著他倆所希望的方向發展,甚至高於他們預期的結果。這樣良好的態勢,試想他們又怎麼會錯過呢?

    五月初九,狄烈于高邑城外順利與楊折衝、侯方鏡、方洪、釋智和等人率領的遷徙大部隊會合。隨後用一天的時間鋪架浮橋,渡過槐水。之後轉道元氏,於五月十一至封龍山與關忠勇等天平寨眾會合。

    當關忠勇、劉二平、高亮及一干天平寨眾看到楊折衝率領的先頭五百步兵出現時,無不倒抽一口涼氣:這、這還是占山為王的流民山賊嗎?

    那清一色的步人甲,雪亮的鐵盔,腰挎制式手刀,背負牛皮包鐵的方形尖底旁牌,斜執丈二長的硬木鐵頭長矛及大斧……如此精良齊整的裝備,便是大宋禁軍也不過如此吧。

    而其後那一排排手執黑漆弓、馬黃弩,甚至是神臂弓的弓弩手,更是令天平寨眾冷汗直流。

    原本劉二平及一干天平寨眾心底還有些不服。對他們而言,畢竟狄烈是一個才見過幾面的年輕人,只因鑽了眾人誓言的空子,莫明其妙地成了寨主——這個思想上的彎子一時半會是轉不過來的。如果不是關忠勇與高亮力挺,劉二平等人又為誓言所累,加上狄烈一擊得手便失蹤,天平寨的那些個老人們還真想反悔。不過,現在他們非常慶倖沒那樣做。

    在太行山混山寨的這些所謂義軍們,其實最現實不過。你想當頭?行,只要你有本事;你想壓服我們一幫子人?也行,只要你有實力。

    在這個亂世裡,實力決定一切。這一點,不管是在朝堂,還是在軍中,甚或是在強盜窩裡,都是一樣的好使。

    看到天平寨眾的心悸折服之態,楊折衝心下很是滿意。只有狄烈皺眉搖頭,他不是對天平寨眾的態度不滿,而是對手下的這些兵的素質不爽。

    為了震懾天平寨眾,狄烈在過了元氏之後,距封龍山還有二十裡時,就開始選出五百名身強體壯的士兵,披甲執矛,組成先鋒隊,先期入莊。

    狄烈手頭上有著大量的這個時代防護性最好的步人甲、品質最佳的刀槍、堅韌的包鐵皮盾,品質上乘的弓弩……但是,他卻沒有最好的士兵,不,連一般般的都沒有。

    狄烈手下這支新組建的軍隊,多數為城鎮平民、手工業者、小販、農夫。這些人雖然先天條件不錯,加上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又粗粗訓練了幾日。穿戴齊整起來,乍一看,還真像那麼回事,但一行軍就露餡了。

    行軍是最能考量一支軍隊素質的試金石。

    古代兵法認為,一支軍隊能日行三十裡,沒出現掉隊,隊形也沒散亂,遇到敵情還能擺開陣勢作戰,就算得上是一支精兵了。

    而在狄烈的認識裡,這只算是一支軍隊最基本的素質,如果這樣就算是精兵了,那差一點的是什麼樣?狄烈現在見到了,那就是他手下的這些剛穿上軍甲沒幾天的新兵。

    剛開始走的時候還行,那整齊劃一的制式鎧甲與武器,令這支新軍平添幾分肅殺之氣,頗能唬人。但走出五裡之後,隊伍就開始散了;十裡之後,出現了掉隊,越往後走掉隊越多,而且部隊完全沒有隊形,像一窩蜂地亂趕。體力好的跑到了前頭,體力差的落後幾裡之外。

    看到狄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楊折衝也很窩火,而他手下的伍長、十將等一個勁抱怨是因為步人甲太重,武器又多……

    狄烈沒有發火,對於一支成立才十幾天的新軍而言,你還能要求什麼?他只能是暗下決心,等到大遷徙完成,全寨安頓下來,自己把事情處理完了,一定要親手把軍隊訓練工作抓起來。要知道,在這亂世裡,軍隊可是立身之本啊!

    一直到距離王李莊不過五裡時,狄烈才收攏了一下部隊,然後休整半個時辰,繼續進發。這才有了點軍隊的樣子,將不知底細,光被表面豪華裝備所懾的天平寨眾給鎮住了。

    狄烈也不下馬,只以鞭梢向楊折衝及關忠勇二人互相一指:“不用我多介紹什麼了,你們倆比我還熟。下面的事就按我交待的去辦,無論如何,都要在本月之內,完成所有的遷徙、安頓工作。有問題嗎?”

    楊、關二人一致行禮:“殿下(寨主)儘管放心,我等自當戮力同心,不負所托。”

    狄烈再次叮囑:“一定要重點注意欒城動向,雖然因主將阿懶身亡,金軍軍心大亂,短期內不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但你們也不可大意,一定要加快運輸速度,同時讓騎軍加大偵察力度。我可不希望這些來之不易的收穫,在快要到家門口時,卻遭到意想不到的損失。”

    “屬下省得,絕不敢大意。”

    狄烈點點頭,回首對張榮笑道:“現在我們終於可以騰出手了,這些翻山越嶺當搬運工的活就讓他們幹去,我們去打獵。如何?”

    張榮大笑:“殿下這一點最對俺大郎的脾氣。前兩日你打了一頭狼,卻沒俺的份,今次俺決不會錯過。”

    狄烈猛揮鞭:“那麼,梁山兄弟們,走嘍!”

    當狄烈一行剛剛從封龍山繞出,準備折向北行時,卻見南面遠遠行來一支長長的隊伍。

    狄烈、阿術、張榮、賈虎、孟威等十五名梁山兄弟一齊勒馬立定,以目前的情況看,從這個方向過來的大批量的人馬,最有可能的是他們那支遷徙大軍。待隊伍走近,果不其然。

    這時,一人策馬而來,正是侯方鏡。他將二十匹備用馬,兩匹馱滿**的馬匹及一個小匣子交給狄烈,道:“這是魯老二呈交給殿下的東西。”

    狄烈示意賈虎牽過馬匹,伸手接過匣子,啟開盒蓋,但見裡面整整齊齊擺放著一排金燦燦的彈頭,數了數,居然有十七粒之多。狄烈欣然笑道:“不錯嘛,看來這些工匠們這段時間技藝看長,甚至在遷徙過程中也沒把工作落下。”

    侯方鏡很自然地道:“這些匠人多得殿下之恩,才有如此境遇。而殿下對他們的要求,僅僅是做些爆炸之物及這金屬彈丸,又何敢不盡心盡力焉?”

    狄烈收好彈頭,又對侯方鏡囑咐一番,正想撥轉馬頭。忽然瞥見長長的隊伍中有一排簇新華麗的軺車緩緩而行,為首一輛軺車突然停下,一個纖細的倩影提著裙裾從車上翩然而下,踩著小碎步飛快跑過來。

    葉蝶兒!

    狄烈臉上綻開了溫柔的笑意。見此情景,侯方鏡忙不迭告退,張榮等一眾梁山兄弟也是有多遠閃多遠。

    葉蝶兒跑到跟前,姣好的臉蛋紅撲撲的,豐滿地胸脯波浪般起伏。

    狄烈只是眯著眼細細欣賞,也不說話。葉蝶兒咬著紅唇,囁嚅一會,才細聲道:“殿下,又要走了麼?”

    狄烈輕歎道:“是啊,又要走了。自打我來到了這裡,就沒過幾天好日子……”

    “可是蝶兒卻曾有過難忘的好日子。”葉蝶兒勇敢地注視著狄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些日子雖然驚險,蝶兒卻銘心刻骨……”

    縱使狄烈是百煉鋼,此刻也化為了繞指柔,忍不住伸出食指勾起葉蝶兒柔潤的下頷,柔聲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證,以後你會有更多銘心刻骨的日子,但卻不會再有驚險……”

    狄烈說到這裡,感覺到遠處那輛軺車的紗簾之後,透出一縷異樣的目光。狄烈抬頭朝目光射來的方向微微一笑,低頭對葉蝶兒道:“好好跟那位公主相處,我走了。”

    葉蝶兒依依不捨:“這一次,又要去哪裡?”

    狄烈抬眼北望,出神一會,灑然一笑:“我跟宗望,還有一個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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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51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八章 易水瀟瀟



    兄弟們猜測了很久的決戰地點,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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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東路北返大軍,數十萬人馬,在真定府休整了三天之後,於四月二十九重新啟程上路。

    五月初三,入中山,稍事休息後繼續前行。

    五月初七,至保州,大軍停駐保州城兩日。本待于初九啟程,不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使金軍耽擱了整整三天。直到五月十一,天氣放晴,地面也曬硬了,數十萬大軍這才得以跚跚起程。

    正是這一場大雨,使這數十萬大軍及金軍眾多高級將領的命運發生了重大逆轉。

    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個月以前的那場大雨,平添了無數宋國婦女的冤魂,洹水河畔,縈繞著一曲人間悲歌。而一個月後的又一場大雨,將會給這些悲劇的始作蛹者帶來什麼呢?

    從保州北行,經廣信軍,過安肅軍,然後出長城口,這段路程不長,不過七、八十裡而已。但就是這短短的幾十裡路,卻分佈著眾多河流,其中比較大的就有好幾支,如徐河、漕河、鮑河等等。由於連日大雨,這些河流上原有的木橋,多被暴漲的河水衝垮。

    正常情況下,金軍大軍出行前,會派出一支前鋒探路,然後再派一支阿裡喜輔兵,用騾馬或牛車裝載著架橋鋪路的各種工具,先期為大軍架設浮橋或整理道路,這樣就不會耽誤整支大軍的行程了。

    不過此時略有不同,金軍因為被耽擱太久,急於上路。所以剛派出前鋒哨騎及輔兵不久,大軍隨後就熙熙攘攘地出發了。當大軍行至徐河時,因為河水暴漲的原因,浮橋架設難度增大,居然還沒弄好。結果這幾十萬大軍不得不就地紮營休整。等了大半天,浮橋終於架好了,大軍繼續出發。就這麼走走停停,七、八十裡路居然走了三天。

    五月十四,辰時一刻(大約早晨八點),出了長城口的金東路大軍北行十餘裡,來到了易水之畔。

    說起易水河,但凡中國人,幾乎沒有不知道的,那句“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已回聲嘹亮了上千年。

    但從地理位置上看,易水也只不過是條普通河流。其河分三段,北面在易州以南這一條叫北易水,向東流到拒馬河這一段又叫中易水,而折向南流入雄州這一段,則稱為南易水。歷史上的荊軻刺秦,走的就是北易水。我們通常意義上說的易水,指的就是這一段。

    不過,當歷史晃晃悠悠地輾轉到北宋王朝時,這條在地理位置上普普通通的河流,卻有了非同尋常的意義。

    北宋王朝從宋太祖開國時始,就為了爭奪幽雲十六州而與遼國打生打死。而引發北宋亡國的導火索,也是因為幽雲十六州。而易州,就是幽雲十六州其中之一。易州以南不過五裡的易水,就是宋、遼兩國的北方地界分界線之一。

    簡單的說,在易水南邊,就是宋國的傳統地界;而一過易水,到達北岸,就是遼國故地——當然,現在已經被金國全盤接收了。

    一水分兩國,指的就是這種情況。

    金軍到達易水南岸時,波浪滾滾的河面上,已經架設好了一座可容四馬並行的寬敞浮橋。而架設這座浮橋的金國屬官知易州王簡大人,也親自帶了大量酒食,迎接金國的王師大軍。

    宗望高居馬上,眺望著易水北岸峰巒疊嶂的莽莽群山,感慨地長吐一口氣:“總算是回家了……”

    跟隨在這位金東路軍主帥身後的,盡是一干金軍重將:完顏希尹、兀術、賽裡、設也馬、斜保、完顏藥師、阿替紀……及一大批猛安、謀克。

    完顏希尹也忍不出發出感歎:“是啊,我大軍自去歲九月發兵,經歷無數征戰,終於將若大一個宋國打下來了。右副元帥立下如此蓋世功勳,當可慰太祖在天之靈了。”

    宗望回頭看著身後連綿不絕的大軍,輕輕搖頭:“相比我的功勳而言,我更欣慰的是,在滅掉一個王朝之後,還能把這麼多的女真男兒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兀術忍不住插口道:“二皇兄說得是,咱們女真人口可是不多,可經不起大的損傷。不似南人那般,區區一路人丁,就抵得上我女真全族人口了。”這個時候的兀術,還不到三十歲,面容剛毅,性格沉勇,是宗望極為滿意的副手。

    賽裡輕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豬下的崽再多也還是豬!南人羸弱,一百個人也打不過一個女真人。他們人多?那正好給我們當奴隸,嘿嘿,咱大金國的奴隸是越多越好。”

    完顏希尹看著宗望與兀術,笑道:“二位皇子不愧為親兄弟,更不愧為我女真人的英雄,就像是那些南人說的‘英雄所見略同’。哈哈哈……”

    在這裡需要說明的是,在一些史料及後世文學、影視作品中,常常把完顏宗望(翰離不)及完顏宗弼(兀術)稱之為“二太子”與“四太子”,這顯然是個不倫不類的稱呼,都是那些蒙古韃子弄出來的莫明其妙的東西(《宋史》與《金史》都是元朝人修的)。如果是在中原王朝這麼叫,那人早就被殺滿門了。太子就是皇位的繼承人,而且肯定確定及一定只有一個,在這個太子沒死之前,不可能冒出第二個太子。

    而在金國這個異民族王朝,同樣也不可能有什麼太子之說。雖然這兩兄弟的確是完顏阿骨打的兒子,但從來就沒有繼承皇位的資格。在金國建國早期,女真人的皇位繼承方式仍然是傳統的“兄終弟及制”。比如在阿骨打死後,繼位的就是他的兄弟吳乞買,也就是如今的金太宗。而此時的皇儲,則是阿骨打的另一個弟弟:完顏斜也。

    完顏斜也,時任金國的諳班勃極烈,而這個“諳班勃極烈”僅次於金國皇帝本身的都勃極烈。算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而且這個“諳班勃極烈”很特殊,就相當於中原王朝的太子之位,只有皇儲才能當,否則寧可空置也不會隨便讓沒資格的人亂上位。也就是說,任何一個金國的下一任皇位繼承者,都必須要就任這個諳班勃極烈。就如同于英國的皇儲,必須要有一個“威爾士親王”的頭銜一樣。

    事實上,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一共十六個兒子中,沒有一個兒子最終能成為金國的皇帝,這不能不說是一樁異事。

    當看到波光粼粼的易水之時,不光是金軍的高級將領發出感歎,就連普通的金軍士卒也止不住一陣陣地歡呼。

    這,就是遠征的將士回到家的感覺。

    別看金軍打宋國打得那麼兇狠,東西兩路出擊,連下宋國的河北東、西路、河東、京畿、京西、京北、永興軍等諸路,拿下了整個中原地區,並且摟草打兔子,順手把一個王朝給滅了。但金國高層居然對宋國的領土沒什麼興趣,或者說,可能有點興趣,但缺乏足夠的人手來佔領統治。

    所以金軍上下都沒有將他們沿途打下的地方當做自己的國土,依然視易水北岸為自己的家,而南岸則為敵國的領土。

    家園在望,而且又有一條康莊坦途,時間又是如此充足。當下宗望一聲令下,全軍開始渡河。

    渡河對中古時期的軍隊來說,向來是件費時費力的事,尤其是一支輜重大軍更是如此。雖然有一條寬闊平穩地浮橋,橋的兩側還有結實的牛皮索攔住,但如此龐大的車馬人流,不可避免出現場面的混亂與人群的擁擠,因此不時有人馬牛畜失足落水。在這樣的滾滾急流中,一旦掉下去,是不可能施救的——當然,金人也沒那個興致去救,這次搶掠的收穫實在太多了,這點損失微不足道。

    一直持續到申時二刻(下午五點),數十萬人馬輜重已渡過大半。過了橋繼續北行,前方二十裡便是易州了。

    當是時,日影西斜,暮雲四合,又一個黃昏來臨了……
e010203 發表於 2013-2-6 12:52
第一卷 拯救後宮三千佳麗     第六十九章 兄弟快跑


    在距離易水南岸三裡之外的一個高坡上,一座寬敞的白色大帳前,一干金國重臣大將,分左右兩排席地而坐。上首正中鋪著一張黑熊皮,其上踞坐著主帥宗望。

    身為三軍主帥的宗望本該是第一批過河的,但他卻選擇在最後一批過河,只讓完顏希尹、兀術及斜保統率渡河大軍,以完顏藥師與王簡為先導,先行入易州。而宗望之所以要這麼做,只是因為他的心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或許,自己這一生將再不能踏足這片成就他無上勇勳的宋土。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再多看看吧。

    此時與宗望一起留下來的,尚有賽裡、設也馬、阿替紀等一干重將,及十余名猛安謀克。

    每一個金將的面前,都擺放著醇酒美食。酒是宋國的美酒,但食物卻還是女真人最喜歡的燒炙牛羊肉。將大塊的牛肉與整只羊烤得金黃冒油,抹上鹽巴,再撒上得自宋國的各種香料,那叫一個香啊!

    金將們用黃金為柄的隨身切肉小刀,將牛羊肉一塊塊片下,塞進嘴巴裡,大口咀嚼,不時倒幾口烈酒入喉,大呼痛快。

    當然,有酒,有肉,自然不能缺少女人。

    在場所有金軍將領,上至宗望,下至謀克,身邊都有一到兩個宋國的貴女侍奉。到得盡興處,已經有不少金將將吃食方面的注意力,轉移到身邊女子的身體上。

    在一片恣意狂笑與壓抑的呻吟中,朱皇后與朱慎妃被四名金兵帶到。

    由於朱皇后的品性純良,個性剛強。金軍中幾位高級將領都對她頗為禮遇,起碼到目前為止沒有碰過她。至於別的嬪妃宮娥,除了極少數需上貢皇宮之外,基本上已過了三遍篩了。比如現在正被賽裡摟抱在懷裡上下其手的韋賢妃,更是被折騰得有孕在身了。可憐的趙構並不知道,自己即將多了一個雜交弟弟。當然,沒有最糟,只有更糟,在未來,他還即將有更多的弟弟誕生。

    朱皇后自從被俘以來,眼前的場景已不知見過多少遍,從最初的憤怒、詰問,到後來的悲哀、無助,最後到現在的麻木、視若無睹——她只能強迫自己做這樣的轉變,如果她不想發瘋或自盡的話。

    朱皇后向宗望及眾將遙遙斂袖行禮,低垂著眼簾,漠然道:“諸位大金的貴人如此開心,何事讓我這亡國婦人來掃興呢?”

    宗望將懷中的邢妃(趙構正妻)推開,用精美的玉瓷杯盛了滿滿一杯汴京樊樓的名酒“第一江山”,大口飲下。其實宗望對這酒精度數不高的所謂美酒,並不是太喜歡。他之所以要喝這酒,只是因為這酒名大氣,很切合他這一次南略的壯舉。

    宗望用油膩的衣袖將沾到腮邊濃須上的酒漬抹掉,用低沉的嗓音道:“前方就是幽雲十六州中的易州,你們宋國想了上百年,幾乎想瘋了的地方。而那條河就是易水,再有半個時辰,就要過易水了,一過此河,皇后就算是真正離開宋土了。何不輕唱一曲,以辭故國?”

    朱皇后與朱慎妃聞言,渾身一震,驀然回首南顧,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不一會,高坡上回蕩著一聲聲如杜鵑啼血的悲歌:“昔居天上兮,珠宮玉闕,今居草莽兮,青衫淚濕。屈身辱志兮恨難雪,歸泉下兮愁絕……”

    這哀婉淒切的歌聲遠遠傳開,蕩漾在一群衣衫襤褸的俘虜頭頂上空。

    人群中,阿吉還是一如狄烈初見時的那般瘦小骯髒,唯一與那時不同的是,那一雙因臉龐瘦小而顯得更大的眼睛,卻是靈動有神。

    阿吉出神地聽著遠方傳來的隱隱歌聲,抬肘碰了碰身邊劉家兄弟中的劉二:“劉二叔,這曲兒真好聽,不知怎麼的,聽得心裡堵得慌,就是不知道唱的是啥意思。你知道不?”

    劉二無精打彩地哼哼道:“你這小崽子,還有心情聽曲兒,咱們又要被趕過一條河去了。唉!越走越遠,這路可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這時身後傳來一把和熙的男音:“這是一名宮中女子悲歎自己淪落夷狄之手的哀怨之曲。嗯,大概她也是知道了,一過此河,便是永離故國。從此漂零異鄉,唯有魂夢可歸了吧。”

    劉二聽得嘴巴慢慢張大,吃吃道:“這……這位先生,您老是說……過了這條河,就……就不是咱宋國的地啦?”

    說話的是一名年約三旬的白麵儒士,方面長髯,鳳目直鼻,目光清明,神情沉靜。他穿著一身普通俘虜所沒有的青色長衫,雖然也是多處破損,卻仍難掩其身上那股凜然之氣。

    白麵儒士長歎點頭。

    縮在一旁一直悶不吭聲的劉大聞言聳然一驚,愕然抬頭定定地看著白麵儒士,突然一下沖過來抓住白麵儒士的衣袖:“你說什麼?前面就不再是大宋的地啦……”

    “混蛋!竟敢對大人無禮。”斜刺裡倏地閃出一條人影,一把揪住劉大的後衣領,抖手將其扔了出去。

    白麵儒士急忙揮袖攔住:“張立,不可莽撞。這位鄉親也只是過於激動而已,非是有意唐突本縣。”

    那人這才停手,回身向白麵儒士行了一禮,退到一旁。卻見那名小匠人不住地打量自己,那人皺眉道:“怎麼,張某打了你的阿父啦?”

    阿吉搖頭:“他不是俺阿父。我看……你一定很擅長射箭,對不?”

    那人小吃了一驚:“你如何得知?”

    阿吉得意一笑:“俺有個叔叔,是在弓弩院裡制弓的匠人。每制好一張弓,他總要試射一番。他左手的拇、食二指上結著厚厚的繭子——就如你手上的繭子一般。”

    那人臉上微現笑意:“倒是個細心的小傢伙。”便不再說話。

    而此時劉家兄弟已是呼天搶地:“天哪!咱們回不去了哇!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離開枉人山呐……”

    聽到劉家兄弟提到枉人山,阿吉的小臉也陰沉下來,忍不住抬頭南望,心中不住呐喊:“狄大哥,你當真不管阿吉了麼?”

    這時一個金兵操著粗大的嗓門沖著人群吼了幾句,他身旁的一名宋人通譯大聲道:“金國的貴人說了,你們這三萬人是最後一批了,要分三個批次,在天黑以前全部過河,現在快快準備。”

    這三萬人中什麼樣的人都有,既有劉家兄弟與阿吉這樣的匠人,也有如那白麵儒士般的官員士子,以及一些額面刺黥的宋軍士兵。除此之外,尚有大量的牛馬輜重,需要他們牽引推拉,一併過河。

    在金兵嚴厲的喝斥及皮鞭的驅趕下,三萬俘虜或牽牛挽馬,或推拉大車,艱難地朝易水浮橋而去。

    這些俘虜們一路上早已走得神經麻木,不管前面是路,是橋還是水澤,只如行屍走肉般蹣跚而行。只有看押的金兵催促的皮鞭抽在身上時,才能引得他們因疼痛而稍微恢復一下神經感官。

    劉家兄弟排在前頭,趕著一輛牛車,身不由己地被人群向前推進,眼見橋頭越來越近。那晃晃悠悠的長長通道,遠遠連接著那一頭,仿佛無窮無盡,慢慢地幻化成一條黃泉不歸路……

    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

    劉二突然一扔韁繩,歇斯底里起來:“不!不!俺不過去!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劉大驚慌失措,趕緊抱住乃弟:“兄弟,別這樣……”

    但劉二非但沒安靜下來,反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抓住路邊一株野草,任劉大如何用力拉拽,死活不起來。

    劉大幾乎要哭出來了:“兄弟,你快起來啊!這可使不得性子啊……”

    阿吉傻傻站在一旁,有心想拉一把,但連劉大都拽不住,人小力弱的他又能如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而四周的俘虜們只是默默地看著,寂然無聲。

    這時那白麵儒士排眾而出,見此情景,不禁喟然長歎。轉頭對那叫張立的隨從道:“幫幫他吧,若是讓那些如狼似虎的金兵看到,就麻煩了。”

    張立應了一聲,正要上前。目光一閃,倏地止腳,輕歎道:“麻煩已經來了。”

    人群中分,那名大嗓門、額頭上長著一個肉瘤的金兵,帶著通譯兇神惡煞地走過來,惡狠狠盯住劉家兄弟,突然大聲咆哮了一句。

    劉大嚇得渾身發抖,抱著乃弟一個勁磕頭:“貴人息怒、息怒,俺這兄弟犯病了,一會就好,一會就好……”

    那通譯隨即將劉大的話翻譯過去。肉瘤金兵眼睛一瞪,也不說話,就是披頭蓋臉一頓鞭子,將劉家兄弟抽得滿地打滾,慘號連連。

    阿吉將身子縮成一團,低垂著頭,再不敢看。

    白麵儒士與張立的眼睛裡,有一種名為憤怒的火苗在跳動。圍觀的俘虜多數臉上泛起兔死狐悲的哀傷,卻無人敢發一言。

    劉二不斷地嚎叫:“打死俺吧,俺死也要死在自家的土地上,俺不要做異國的孤魂野鬼……”

    那通譯臉色難看起來,面皮子抽動了幾下,沒將這話翻譯。

    但那肉瘤金兵卻停下了手,凶光畢露地盯住通譯,突然大吼一句什麼。雖然在場人群無人能聽懂女真話,卻人人能猜到意思“他在說什麼?”

    通譯渾身一激靈,吞吞吐吐說了一番。

    肉瘤金兵點點頭,俯下身體,如餓狼般盯了劉家兄弟一陣子,猙獰地黑臉上露出一絲詭異地笑意。向後招招手,讓通譯同步翻譯。

    “你們不想過河?可以,反正我大金抓了幾十萬人,也不缺你們一兩個。你們現在就可以離開,看到那邊的樹林子沒有?只要你們能在我數到十以前,用最快的速度跑進樹林。你們就可以活,還可以回家。”

    劉二昂起血痕斑斑的臉,本已絕望的面容浮現了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當真?”

    “女真人說話算數,不像你們宋國皇帝那樣,說話當放屁。怎麼樣,幹不幹?”

    “幹!”劉二用力支起身。

    劉大慌忙叫道:“兄弟,別聽他的,咱們跑不了的……”

    劉二咧著豁口的嘴唇,勉強一笑:“大哥,兄弟俺是死也不會過河的。眼下有那麼個機會,死活都要試一把。”

    劉大又氣又急:“那個樹林可是在五十丈之外啊,眼下你這般模樣,十息之內怎麼跑得到……”

    “這不是還沒數數麼。”劉二一笑,但一臉的血污令他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他用力執住劉大的手,“大哥,你跟不跟兄弟走?”

    劉大呆呆地看著他的兄弟一會,喃喃道:“當初你勸俺離開枉人山時,也是用這樣的口氣俺說的。俺當初聽信了你的話,如今落到這般境地……這一次,做哥哥的不能再聽你的了……不成的,跑不掉的……”

    劉二跪下向劉大磕了一個響頭:“大哥,做兄弟的對不住你,這輩子還不了,下輩子再還吧。”爬起來轉身顫顫巍巍地向前方的走去。

    這時,身後傳來了通譯的計數聲:“一!”

    “二、三、四、五……”

    隨著身後的計數逼近,劉二也是越走越快,甚至一瘸一拐地小跑起來。

    劉大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兄弟,快跑啊!再快些……”

    阿吉那也跳起來尖聲大叫:“劉二叔,快跑,就快要到了,加把勁啊!”

    人群中也漸漸騷動越來,一個接一個聲音此起彼伏,最後形成一片聲浪:“兄弟快跑!你能行的,還有二十丈就到啦!”

    通譯臉色發白,念到“九”的時候,遲遲不再開聲。

    肉瘤金兵看了通譯一眼,冷冷一笑,也不說話,只是向人群邊上一名金軍騎兵勾勾指頭。那金兵點一下頭,從鞍邊摘下一張八鬥騎弓及一袋箭,擲了過去。

    肉瘤金兵接過弓箭,先將弓弦掛上,然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慢慢拉開。弓弦咯吱吱地響著,漸成滿月……突然用女真語大喝一聲:“十!”

    利箭離弦而去。

    一聲尖銳的響聲過後,三十多丈外正竭盡全力奔跑的劉二被一箭穿背。

    劉二渾身劇震,吃力地回頭:“如果再給多俺一塊黑豆餅……”一口鮮血噴出,雙膝跪地,頭朝南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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