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仙俠] 天下道門 作者:集古字(已完結)

 關閉
yuanhsiu 2013-3-19 15:33: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4 43107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2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章 詔獄重逢

    隨著話音,已經有兩人上前,一左一右執定了梅清的雙臂。梅清雙眉一皺,並未掙扎,只是心中驚訝,不知自己怎麼會惹來這幫人?

    正在此時,看門的老張頭慌慌張張地從後面追了來,聽聞要帶走梅清,大聲罵道:“哪里來的大膽狂賊,居然敢造反了不成!我家少爺是世襲的堂堂五品將軍……”

    還未說完,只聞那領頭之人“哼”了一聲,列中奔出兩人,轉眼便將老張頭制服在地上。

    “錦衣衛辦案,駕帖在此,我管你什麼五品將軍!梅清,你最好約束一下家人,不要輕舉妄動!跟我們去說清楚了,若無事,自然會放你回來!”領頭人揚了一下手中一張紙,冷聲喝道。

    場中眾人不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才注意到來人身著打扮,腰間佩刀,手持腰牌,可不正是傳說中的錦衣衛!

    大明一朝,說起“錦衣衛”三字,只怕人人要三緘其口,可止小兒夜啼。其實錦衣衛本是皇帝侍衛,並無特殊之處。只是後來太祖為著暗中察訪官員,瞭解民情,這才將錦衣衛視為耳目,著其負責暗訪與查案。由於其直接對皇帝負責,不受其他約束,因此只手擎天,令人談虎色變。

    但是錦衣衛雖然可怕,卻主要負責糾察官員過失,少有涉及尋常案宗的。今日李玫之死,雖然是人命案,但也不至於驚動錦衣衛出動。其中有什麼名堂,令人想不明白。

    “少爺!”身後傳來朵雲的驚呼聲。剛才錦衣衛的動靜太大,朵雲也被驚醒了過來。聞知是錦衣衛來抓少爺,朵雲雖然深居內院,但也知道“錦衣衛”三個字代表的是什麼,當下搶出門來,悲呼聲中充滿了絕望之意,令人聞而驚心。

    梅清倏地轉過身來,看著朵雲道:“朵雲,不要怕!相信少爺,好好在家呆著,等我回來!”

    朵雲緩緩地靠在門框上,全身都似乎失去了力氣,五兒連忙過來扶住她。朵雲望著梅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連連點頭,眼中滿是決絕之意。

    這時忠叔也披衣趕了過來,見了場中情景,眼中厲色一閃而沒,上前道:“少爺,怎麼回事?”

    梅清道:“我也不太清楚,這幾位錦衣衛的,要我走一趟。”

    “錦——衣——衛——?少爺莫要掛懷,放寬心便是,定然無事的。”忠叔的聲音中似乎有一份安定的力量。他轉眼看了看那領頭的人,才回首道:“五兒,將朵雲姑娘扶回房去吧,沒事的。”

    梅清點點頭,對忠叔道:“忠叔,家中之事,便委託你照看了,朵雲那裏——你還需開導些。”

    忠叔忠厚的臉上浮起一份有些奇怪的笑容道:“少爺放心,家裏沒事,少爺也不會有事的——我說沒事,肯定就會沒事。”

    黑沉沉的過道回蕩的空落落的腳步聲,潮濕陰暗的空氣灌滿了鼻端胸臆,一股陳舊發黴的怪味道使人難以呼吸,轉彎處昏暗的燈火將人的身影長長的投在地上,又隨著人影漸漸前行被拉得漸長漸淡。

    詔獄。

    這便是錦衣衛自己的監獄,大名鼎鼎,或說臭名昭著的詔獄。

    不是地獄,勝似地獄。

    能夠進這個詔獄的,都不是尋常人物,或是大奸大惡,或是大忠大良。

    通道兩側緊閉的牢房中,不知是何等人物?這一扇扇的鐵門背後,不知關著怎麼樣的密辛與險惡?

    梅清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居然也有一天,會走進這所神秘而又恐怖的監獄裏。

    被那個臉色青白的獄卒帶到了一個髒亂的小房間前,那獄卒也不開言,只冷冷地用目光示意,梅清一言不發地彎腰進了小門,隨即便聽到身後“噹啷”一聲關門落鎖的聲音。

    兩隻在黴臭的稻草堆上伏著的老鼠“吱吱”叫了兩聲,卻並不逃跑,只是抬起頭,閃閃發亮的小眼睛有些好奇地打扮著自己的新任室友。

    室內渾濁的氣息只有更甚,夾雜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惡臭,梅清大口喘息了半天,才漸漸地適應過來。

    只是心中疑惑只有更甚。被人帶到了這裏,並無人接見審問,便被直接帶到了這詔獄中來。期間竟沒有人對自己說過一句話,自己發問了幾聲,換來的也只是一言不發和冷漠的眼神。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倒是出來個人,給我個話啊——哎喲——”梅清正在沉思,只聞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才轉頭看時,門口一團黑影已經被推得直搶了進來,隨即大門又是“噹啷”鎖起。

    一個胖胖地身影正栽倒在稻草堆上拱動,兩隻老鼠受驚之下,“吱”地一聲跑得不見了蹤影。

    梅清連忙上前攙起來人,可不正是白天還在一起的王師古王員外。

    王師古一邊抹著臉,撲拉著頭上的稻草一邊罵道:“他奶奶的怎麼一回子事,這群天殺的東西,把老爺我二話不說給弄了來,都不說給個交待——啊梅兄,你也在這啊?哎喲——”

    只見王師古臉上幾塊淤青,顯是吃過些苦頭。

    梅清苦笑道:“別提了,在下也是一頭霧水。那錦衣衛夜入宅中,將我拘了來,卻又不理不問,不知賣的什麼關子。”

    王師古歪了歪嘴,四下看了看,縮了縮肩膀道:“梅兄,你說這事是怎麼個勾當?這詔獄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說著,他的聲音也帶了幾分顫音道:“聽說進了這個門兒,就沒有能出去的——”

    梅清安慰道:“王兄也不用想得太多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咱們哥倆也沒做虧心事,怕他怎地。”

    王師古面上驚容未褪:“話是這麼話,可這哪里講道理的地方。我前時曾有個同年便是被人攀誣,給投到了這鬼地方。結果沒等案子查情,人就活活給折騰死了——”

    詔獄是什麼地方,梅清自己也知道。只是人在屋簷下,卻也無計可施,只得聽天由命罷了。

    兩人心中忐忑不安,只得互相安慰。這時,門外傳來那獄卒半死不活的聲音道:“梅清!出來!”

    梅清與王師古對視一眼,王師古帶了哭聲道:“梅兄,你看這是——”

    梅清苦笑一聲道:“是死是活,總是要走這一遭。我且看看去。”說罷便起身出了獄房,隨著獄卒向外行來。

    審訓間便在一溜牢房的盡頭,高大陰冷的青磚牆上,幾處火盆熊熊燃燒。只是這火光未給房中增加溫暖,映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刑具,發出幽幽的光澤,反倒多了幾分陰森與恐怖。

    房間一頭擺著幾件簡單的桌案,案頭坐著一個人,身後站著幾個大漢。坐著這人只著了一身便裝,胖胖的圓臉,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一份溫柔的笑容。

    “梅大人是吧,呵呵,來來,且莫驚心。看座。”那人笑呵呵地道。

    梅清不明所以,只管大了膽子,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那人依然笑容滿面道:“梅清,字三清,世襲正五品的武德將軍。呵呵,梅大人是個好命的人呐,我在這深宅大院裏,也聽說過您的大名呢。呵呵。”

    梅清皺了眉,只是凝視著那人不說話。

    那人笑容不變,自顧自地說道:“只是梅大人或許不知道下官呢。下官姓馬,說來與梅大人名字還有些相似,賤名兒叫世清。哎,碌碌小吏,不為人所知啊。”

    梅清卻一聽這名字,便如個炸雷在耳邊震響。這才恍然怪不得這官言笑彥彥,原來這一位,就是惡名遠播的笑面虎馬世清!

    雖然不理朝堂之事,但“寧遇中山狼,莫逢笑面虎”之說,卻也知之甚詳。據說這位馬世清小名叫作虎子,本是錦衣衛中一名千戶。雖然說來權力並不甚大,但這個馬大人卻有一樁,就是對人無論是誰,都是笑面如花。但只要有落在他手中的,卻是最為狠厲無情。施刑之酷,就算是錦衣衛之中,也是人人談之色變!

    笑面虎的名聲,便由此而來。雖然許多人提起他都恨得咬牙,但他卻因辦案有力,甚得上司嘉肯。只不過名聲實在太差,因此這些年來,也未得升遷,依然是千戶之職。

    只是這位大人越是不得升遷,手段倒越是殘酷。據說但凡落在他手中的人,最大的願意就是快些死去,免得遭受那些難以煎熬的酷刑。

    此時這位笑面虎馬大人,正滿眼笑意地看著眼前的梅清,便如同一隻惡虎在凝視著自己的獵物一般。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3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一章 略窺來者

    梅清心直沉下去,此番落在這個笑面虎的手裏,只怕是難有個善了了。

    馬世清只管微笑著看向梅清,左手卻緩緩地置於案上,慢慢地撚動著一個木匣。

    梅清目光被他動作吸引,看向那木匣時,心中一驚——這個木匣,分明便是當日疤兒劉下喪時,李玫置於其中的七星硯匣!

    怪不得自己被投入獄中,這麼長的時間無人理會,看來,只怕疤兒劉之事,已然被錦衣衛查知,自己與王師古之所以被抓進來,怕也與疤兒劉之事脫不開干係。

    既然這硯匣在此出現,不用說定然是錦衣衛發掘了疤兒劉之墓,估計是未找到需要的東西,這才提審自己。

    只怕自己在疤兒劉棺前焚化的那一箱子東西,才是關鍵所在。

    可惜不管現在如何後悔,那東西也變不出來了。

    梅清眼睛注視那硯匣,果然色澤細膩,確系桃木無疑。先時自己還想不清楚為什麼硯匣要用桃木來制,現在想起這硯的詭異之處,顯然疤兒劉也知道硯的秘密,所以特地以桃木為匣,便是要鎮邪驅惡。只不是疤兒劉真正死因,是否與那硯有關。不過想到李玫、墨雨先後亡命,自己又有那番恐怖感受,這硯肯定不是什麼好來頭就是。

    只是不知為何趙伯栩,也以手觸硯,便安然無恙呢?

    梅清低頭深思之時,忽然恍惚之間,聽聞有腳步之聲。

    梅清抬起頭來,只見一個青衣之人從後邊轉了出來,快步走到馬世清的身邊,附耳對他說了些什麼。

    只見馬世清笑眯眯的眼中忽然耀射出逼人的光芒,不可置信地低聲叫道:“什麼?——趙伯栩他——死了?”

    聲音雖然不大,聽在梅清耳中,卻如一個驚雷一般。那位看來無事的順天府尹趙伯栩,果然死了。

    至於那位拾在硯的高衙役高明,是否無恙,此時還不清楚。但其他幾位接觸過這方硯臺的人,都已經死去——當然,梅清除外。

    李玫是得硯次日便瘋狂死去,墨雨在其後不久也便離世。如果前天夜間李玫曾用此硯的話,那墨雨是其書僮,自然也會接觸此硯。二人都是差不多一天后死亡的。趙伯栩是昨天時曾接觸過,距現在也差不多有一天的時間了。這些都是在接觸硯後一天便死去的,為何自己現在依然無事呢?

    梅清頭腦中混亂一片,茫然不知所以,只覺得頭脹欲裂。這時,忽然耳邊隱隱傳來斥責之聲,將他驚醒了過來。只見眼前的馬世清正盯著自己似笑非笑,而那報信的青衣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梅大人,此時此刻還有閒情逸致神遊物外,當真令人佩服啊佩服。”馬世清面上笑容中也帶上了幾分譏諷:“請梅大人來呢,也沒旁的事,只是請大人將自前日清晨後,所行所見之事,細細講述一番,最好別忘了什麼東西。”

    馬世清一邊說著,手中硯匣卻把弄得越發快速。

    梅清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陷進了一個極深的泥潭之中,雖然還不知道這裏邊都有什麼,但至少不應該是自己能夠摻和的。

    事以至此,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梅清便將自己與王、李二人在茶館喝茶,遇遲哥來喚之事,一五一十,一直講來。

    就連他手觸硯臺時的奇異感受,也直言不諱。

    “在下久讀聖賢之書,也知道這等事不可理喻。只是自前日以來,李玫與其書僮墨雨皆因此硯隕命,此番順天府尹趙伯栩大人居然又突然暴斃,此中定然有異。還望大人細加查察為盼。”梅清話音才落,卻見對面的馬世清眼神中突然現出一種極為奇怪的神色來,就連在一邊低頭記錄的官吏也抬起頭來,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趙大人——死了?你怎麼知道的?”過了一會,馬世清臉上又浮現出他招牌一樣的笑容來,輕輕地問道。

    梅清心中大訝,疑惑地道:“适才不是有人來告知大人,說是趙大人——死了麼?”

    馬世清目光中笑意中多了幾分不明不白的東西,“呵呵”兩聲,點點頭,面上浮現出幾分深思的神色。周圍幾個下吏也都面有古怪,一時室內氣氛頗為沉悶。

    梅清心中隱隱覺得其中似有什麼不妥之處,只是一時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太對。

    “趙大人他是死是活,暫且不論,我且問你,疤兒劉要你燒化的那一箱東西,究竟是些什麼?”

    梅清心中一動,果然問到此節。雖然剛才自己道已然全部燒化,只怕這位馬大人,是不太肯相信了。

    正當梅清欲要開口解釋之時,忽聞一陣腳步之聲,自後邊傳了過來。

    梅清抬起頭來,只見一個青衣之人從後邊轉了出來,快步走到馬世清的身邊,附耳對他說了些什麼。

    只見馬世清臉上笑容忽然消失殆盡,眼中耀射出逼人的光芒,不可置信地低聲叫道:“什麼?趙伯栩他——死了?”

    隨著話音,眾人的眼光俱都向梅清逼視而來,目光中,都寫滿了疑惑、憤怒與難以置信的神色。

    而此時場中的梅清,更是心神大震,不明所以。

    剛才眼前這一幕,明明白白就在不久前,出現過一次。為什麼居然又在自己眼前,上演了一遍?

    看馬世清等人臉上的神色,顯然並非偽裝,何況他們也沒有必要在自己面前來這一手。

    難道——難道前一次自己所見,居然是幻覺不成?

    怪不得自己說趙伯栩死去時,馬世清等人看自己的眼光那般古怪,因為那時,他們也不知道趙伯栩的死信!

    自己剛才出現幻覺看到的場景,居然在片刻之後,變成了真實發生的事實。這等詭異之事,別說他人,就是自己,都覺得無法令人置信。

    心念一轉,梅清心中大叫糟糕。如此一來,自己的嫌疑怕是更沒有辦法說清楚了。怕在場中眾人心中,定要以為自己另有同案,一同策劃了謀害趙伯栩,所以才能一口道出趙伯栩的死信吧?

    果然面前的馬大人驚容斂去,臉上的笑容又瞬間浮現出來,只不過這一次,笑得格外的歡暢。

    “哎呀,想不到啊想不到,咱們梅大人,居然有未卜先知之能呢。”馬世清搖著頭,口中嘖嘖稱讚道:“來來來,且請梅大人為咱們說說,怎麼連我們這些人都不知道趙大人的死信時,梅大人你就知道了呢?”

    梅清苦笑著道:“如果我說確實是剛才恍惚中似乎聞見有人對大人說出此信,大人你定然是不肯相信了。”

    馬世清嘴角好看地向上彎起,溫柔地道:“梅大人,你覺得我馬某人不象傻子吧?”

    說著,他“呵呵”笑了幾聲,對身後一個低頭不語的粗大漢子道:“哎,梅大人想來對咱們這地方的規矩,還是不太清楚啊。四彪啊,你說這事怎麼辦才好?”

    那漢子滿臉橫肉抖動了幾下,獰笑著道:“嘿嘿,放心吧馬大人,屬下這就請梅大人松松筋骨,讓他明白一下,保證他會非常享受便是。”

    馬世清搖著頭歎道:“梅大人也是個斯文人呢,四彪你可輕些個,別弄得太過份了。”

    而此時在距離此地不遠的一處密室中,一個身著青色儒袍的老者正皺著眉毛,把玩著手上的一方玉佩,眼中露出頗可玩味的笑容。

    “總算是要有這一天麼?說來可也真是巧了——這群小混蛋們,搞的都是些什麼事……”

    老者喃喃地念叨著,伸手搖了搖座旁的一個銅鈴。

    一個如山般的壯漢行了進來,隨然此時天氣還頗為寒冷,但此人卻只著了一件褐色布衫,袒露出遒勁結實的古銅色肌肉來。他行至案邊,彎下腰聽老者吩咐了幾句話,點點頭,又面無表情的出了門去。

    當梅清如同一隻小雞一般被四彪那傢伙直拎到一旁的架子上,手腳都被鐵鏈銬在架子之上時,心中卻陡然升起一股極為荒謬的感覺——便如同一個旁觀者也似,不由自主覺得如在夢中。這種不真實的感覺如此強烈,以至於他心中暫時並未感到身邊那些刑具帶來的壓抑與恐怖。

    “小傢伙不錯啊,這時候還臉不變色心不跳的人可不多。是塊材料,一會大爺會好好伺候你的。”那叫四彪的漢子咧開嘴,露著一嘴黑黃的牙齒,伸出手拍了拍梅清的臉,獰笑著說道。

    一邊說著,四彪將手中的皮鞭緩緩收起來。這通皮鞭甚長,通體之上滲滿了暗黑之色,其上又亂紮紮地伸出許多倒刺來。這傢伙將鞭子投入一邊的水桶之中,長長的鞭身顏色霎時變得更為深暗,整個鞭子都變得脹重了起來。

    “小傢伙可別小瞧這小小的鞭子呢,好多人吃了它第一下,就再沒用大爺費第二次力氣。大爺保證,只要你能挨上十下不吭聲,咱就換個花樣,絕不會讓你無聊便是。”四彪嘿嘿冷笑著,將那鞭子由涼水中緩緩提出,冰涼的水滴紛紛掉落在水桶中,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四彪打量了一下架子上的梅清,伸出舌頭舔了舔黑紅的嘴唇,面上浮現出一片殘忍的猙獰之色。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4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二章 崗位變動

    不知為何,梅清心中一直沒有過份恐懼的念頭,雖然他的理智在提醒自己,自己面前的局面實在是差到不能再差,而且也看不出任何有可能扭轉的生機,但冥冥中卻總有一種感覺,似乎這一切都不會對自己造成任何困擾。

    這種感覺真是非常古怪,沒有任何的理由,但卻極為肯定。

    當四彪拎著鞭子走到梅清面前,將那鞭子緩緩抖落到地上時,梅清的注意力並沒有集中在他那張醜惡的臉上,而是不經意地投向了馬世清身後側面牆上的一處陰影。剛才報信的那個青衣人,便是由此處暗門進入的。

    四彪分明感覺到了梅清的目光,他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向那處暗門看了幾眼。作為這間密室中的常客,他當然是知道這處暗門的所在,也知道內部遇有緊急機密之事時,傳信之人會由此門出入。看了梅清注意的目光,他還以為是那門又有人來。不想回頭看時,只見那處陰影的暗門一切如常,毫無動靜。

    一股被戲弄、被人輕信的怒火一下子在胸中升騰起來,四彪那滿臉的橫肉都抖動了起來,他倏地轉回頭,狠狠地盯住了依然看向身後的梅清。

    “有你的,寶貝兒,讓大爺好好疼疼你吧!”四彪壓低了聲音如咆哮般地低吼著,手腕一抖,浸透了涼水的皮鞭擊打在濕硬的青石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就在此時,那扇隱在暗影中的門終於輕輕地被人推開了。

    “住手!”隨著一聲輕喝,一個渾身著黑的人快步走了進來。他絲毫不理屋中其他人驚訝的目光,徑直走到馬世清跟前,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些什麼。

    當黑衣人進屋時,馬世清早就已經滿面錯諤地站了起來。此時聽了黑衣人的話,他飛快地掃了梅清一眼,眼中無比驚異的目光一閃即逝。

    “四彪,快把梅大人請下來吧。”馬世清面上又全是一番溫和的笑意,樂呵呵地道。

    “什麼?大人!?”四彪瞪大了雙眼,手中的鞭子不自主地揮動了一下,滿是不甘地道:“不打死這小子……”

    “混帳!”馬世清笑眯眯的臉上瞬時佈滿了怒氣,兩隻眼睛中陡然射出一份厲芒道:“還不快給我放人!”

    “梅清?”對面的陰冷老者略抬了抬眼睛,隨便地掃了梅清一眼。

    被黑衣人帶到這間陰暗的密室中的梅清,渾身說不出的不自在。眼前這位老者雖然面目並不兇惡,但他身上散發出的死人一般的陰冷氣息,令人十分地不自在。

    “一會有人領你去交接,明日就去當差好了。”陰冷老者的口氣頗為不善:“這些格孫子越來越不成樣子,這些個小事也得老子來辦了。”

    “當……差?”梅清的頭腦一時轉不過來,忍不住出聲問道:“是什麼差?”

    老者頭也不抬地道:“當然是錦衣衛的差。你在兵部那個閑差給你銷了,明兒起你就是錦衣衛的人了。至於具體事誼,自然有人替你去辦。”

    “錦衣衛?可是……這是為什麼啊?”梅清當場石化,實實想不明白為什麼正在自己要受刑的關口,突然會有人出來將自己救下。然後領自己七拐八轉的來這密室見這老者,然後自己就變成錦衣衛中一員了。

    “為什麼?錦衣衛辦事,還用告訴別人為什麼嗎?”老者第二次抬起眼睛冷冷地看了梅清一眼道:“看著挺尖個人,怎麼事上這麼笨頭笨腦的?五丙,緊著把這笨蛋給我弄走,看著就來氣。”

    黑衣人馬上就出現在了梅清身邊,非常客氣地將他請了出來。之後完全不顧梅清要求先回家安置的請求,直接便帶他出門上了一輛早候在那裏的馬車。

    “兄弟貴姓?”

    “……”

    “看來兄弟比我也大不了幾歲嘛。”

    “……”

    “兄弟是哪人啊?”

    “……”

    “莫非兄弟你天生暗疾,不良於言?”

    “你才是啞巴呐。”

    “……”

    這位有著五丙這個極有個性名字的黑衣人當真沉悶的可以,在帶著梅清出來後,就直接上了一輛馬車,也不說什麼,車夫便吆喝一聲,帶著二人搖搖行去。

    在車內,梅清頭中滿是疑惑,欲要問個一二,沒想到這五丙卻是個悶口葫蘆,問了幾句就沒聽他回話,險些讓梅清當他是個口不能言之人了。

    最後這句雖然沒什麼好口氣,卻也說明這五丙原來會說話,梅清心中一喜,笑道:“原來兄弟會說話。兄弟貴姓?”

    “……”

    當馬車終於在車把式的一聲吆喝中停穩時,梅清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只是放眼一望,卻大吃一驚,原來這地方,卻是頗為熟悉。

    眼前這地方,名叫纓子胡同,車停下的地方乃是一處王府的偏門。其實這地方距離自己家宅並不甚遠,這王府乃是前朝一位王爺的府第。只是本朝以來,這裏並未作為王府賜於他人,後來便成了一處轉運使衙門。

    梅清也時常在這胡同來往,只是萬萬沒想到,裏邊竟然還有一處錦衣衛的別院。

    五丙一言不發,下了車便向門行來,入門時身子一偏,將披風下一塊腰牌很隱蔽地亮了一下。門口那個似乎一直在打盹的一個門衛眼光一閃,就又眯起了眼睛,靠在一邊繼續閉目養神去了。

    入了院內才發現,這院子本是整個王府中的一個院落,現在與前院已經完全隔離了開來,想來是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如此。五丙領著梅清沿著小路轉過兩個彎,來到一處正房前,便停下了腳步,出示腰牌後,將一封帖子交于侍衛傳了進去。

    雖然看不到,但梅清入院之後,卻一直有一種處於人監視之下的感覺。隨著向院內深入,這種感覺也是越來越強烈。心中知道雖然這院子看來安安靜靜,只是背人之處,定然有暗樁衛士埋伏,防衛森嚴。

    一會那侍衛便出來,也不說話,只是示意二人入內。

    “六爺已經著人送信過來了,吏部、兵部那邊的手續,本官已經著人去辦了。”對面一位面帶幾分風霜之色的中年人沉穩地說道。

    剛才聽二人之言梅清便已經知道,這位大人姓秋諱明,乃是錦衣衛僉事之職。所謂僉事,本是負責文案等事宜的官職,只是這位秋大人既然身在此別院,又這般隱秘行事,其中當是有些奧妙了。

    秋大人笑著看了眼梅清道:“梅兄弟果然一表人才,咱們經歷司這,就是少梅兄弟這樣的讀書人。既然是六爺親自派下來的,份外的話我就不說了,趕明兒我在繡春樓擺酒,專門給梅兄弟接個風。”

    梅清連稱不敢,卻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位秋僉事。看得出來秋大人應該是行伍出身,言語行動中頗有軍伍之氣。只是僉事一職多為文職官吏,不知這處別院究竟是個什麼所在,卻把秋明這樣一個武夫派來擔任這樣一份職務。

    梅清現在心中滿是疑惑,從自己被抓到詔獄之中,再到提審時為人救下,又給逼著到了錦衣衛中當差,送自己到這麼個神秘的小院中來,件件都讓人莫名其妙,更隱隱透著幾分詭異。只是既然那老者閉口不說,他也便留了個心眼,只管冷眼看著,心中暗暗留意,面上卻不露口風,只是虛與委蛇。

    五丙交待完畢,也不多話,起身便告辭。秋明送到門外,這才與梅清回了屋內,笑著道:“梅兄弟也不要客氣,咱老秋也是行伍出身,不講這些個子虛禮,你便坐了,咱先扯扯這當子事兒。”

    梅清笑道:“早看出秋大人是個爽快人,只是梅清初來乍到,規矩都不懂,還得大人多指點才好。”

    “指點個啥咧,”秋明有些不以為然地道:“你是六爺的人,在這院子裏只管橫著走就是了。這裏除了我一個僉事,也就還有兩個千戶。只是梅兄弟你雖然有五品將軍的職銜,也只能先屈就個副千戶幹著。沒辦法,現在各編都是滿的,兄弟來得又突然,且容幾日再慢慢設法吧。”

    梅清連道不敢,秋明這才將這處別院的一些情況及簡單事宜給他講了一下。

    原來這處別院,在錦衣衛內也算是個機密所在,內部人都以經歷司稱之,表面上說來是個文案出入的部門,但事實上,卻是負責各類機密檔案搜集與整理的要害所在。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4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三章 機要部門

    “黃兄弟,認識一下,這就是新來的梅清,梅兄弟。從今兒開始,梅兄弟就在咱們經歷司當差了。一會領梅兄弟院裏走走,各處認識一下。”為梅清講了會簡單事項後,秋明喚了一個胖頭胖腦的傢伙來,叫他陪著梅清去熟悉一下。

    這姓黃的胖子點頭哈腰,嘿嘿笑著帶了梅清向外便走,一邊走還一邊說道:“梅兄是吧,不瞞你說,我盼你來都盼了足有大半年了。可是等來了。唉,不容易啊!”

    “盼我?”梅清大感奇怪地道:“難道黃兄以前就認識我麼?”

    黃胖子頭搖得和搏浪鼓一般地道:“哪里哪里,我是今天才知道梅兄你來的。只是在下這攤活兒,我一個人實在是有些不太好幹,幾次和上司請求多派人手。這都半年了,梅兄你才來了,兄弟我這不是高興嘛。”

    二人邊走邊說,梅清這才知道,這位黃胖子名叫仲滿,字守盈,家中也是頗有些來頭。其祖上本是追隨永樂皇帝的老人,到了他爺爺這一輩,又娶了郡主為妻,也算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了。只是這黃胖子是家中次子,為人又不喜讀書,這才謀了個軍職,然後又轉到錦衣衛中來混日子。

    說實話,在這錦衣衛機密之地出來這麼個形象的胖子,梅清總覺得實在是有點不太應景。

    “兄弟也沒啥本事,在這混了個副千戶,弄個錦衣衛的腰牌,出去也好使。就是咱們院子規矩大,等閒不敢胡來,實在是有些悶得慌。這回梅兄你來,正好和兄弟搭檔,還得多仰仗你呢。”

    “哪里,黃兄你是這裏老人,梅清有什麼不明白的,還得你多提點才對。”梅清不敢托大,試探地道。

    黃仲滿咧嘴笑了笑,帶著梅清直到東邊一溜廂房最北頭一間道:“這便是咱們地頭兒了。只是魚千戶這些日子不在,梅兄你暫時是見不到了。咱們先到號房看看得了。”

    原來這些房中,均按“天地玄黃”排列,負責不同的檔案整理。黃仲滿領了梅清,到了天字號,在門外就嚷嚷道:“老張你可別睡覺了,咱們處又來了新人,可別讓人見了你睡得滿桌子口水的架式。”

    梅清差一點摔倒在地,真想不明白黃仲滿這等人,怎麼能在錦衣衛經歷司中幹事的。

    裏邊一個聲音道:“你這胖子嘴裏便是吐不出象牙來,我老張什麼時候睡過覺了。公事煩忙,也就你這胖子整天四處亂竄。”

    黃仲滿領了梅清進門,梅清一見屋內情景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屋內空落落的,只案上擺著幾份公文,上邊薄薄一層塵土,顯是有些時候沒人動過了。屋中一人幹幹瘦瘦的,眼角老大兩塊眼屎,說話間不斷眨眼,顯是清醒未久。

    黃仲滿嘿嘿笑道:“得了吧,你還裝什麼。魚頭兒一不在,你還有什麼事?來來,這是新來的梅兄弟,梅清,以後就和胖子我一起混了。大家認識一下。”

    老張嘿嘿一笑,也不反駁,淡淡地和梅清打了個召呼,述過幾句,黃仲滿便引了梅清出來,又到下一個門口。

    依次走過幾處,令梅清大為驚訝的是,似乎每一個屋內都清閒得可以,別說檔案,紙都沒幾張。尤其剛出來這玄字號裏,居然是兩位正在下棋。

    “下邊就是咱們哥倆的黃字號了,不錯吧,正合哥哥這個姓。”黃仲滿笑著道。

    “黃兄,”梅清實在忍不住問道:“既然咱們經歷司負責機密檔案,為何這些大人室中都空空的,似乎無事的樣子?”

    “唉,你是不知道啊,所謂各有分工,各司其職。那老張的天字號,負責皇家機密,哪里就有多少機密檔案傳來了。玄字哥倆,負責北胡番邦,連探子都沒幾個,更不用說傳回來的消息了。命好啊,人家自然就都呆著了。”黃仲滿哭喪了臉道。

    “啊?”梅清覺得似乎有些不妙地問道:“各號分工都是如何分的?”

    “這東房一順,天字號皇室,地字號郡王,玄字號外番,至於咱們這黃字號麼——”

    “黃字號負責什麼?”

    “他們不管的,咱們全管。”黃仲滿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黃字號的門。

    只見屋內堆得一垛垛都是一人多高的文籍,屋內幾無插腳之地。梅清一見之下,目瞪口呆。

    “這……這……,這咱們二人得忙到什麼時候啊?”梅清大汗。

    “不是咱們哥倆,梅兄,這事怕是我幫不上什麼忙。”黃仲滿面有慚色地道。

    “黃兄此言何意?”梅清微訝道。

    “這事倒也真不能怪我,你說這上邊寫的……”黃仲滿拿起一冊報帖,抓著頭道:“我又不認得……”

    “啊?難道黃兄你不識字?”梅清大驚。

    “誰說不識字?——就是認得不太多。”黃仲滿不滿地說道,“咱們行伍出身,有幾個識字的?不然這經歷司找個人也不容易呢,又要身家清白,來歷出身沒問題;又要不與地方有交道,弄得全是些軍營出身的,哪找這麼多識文斷字的人去?”

    “……官僚主義啊……”

    想想黃胖子這樣的半文盲也能混到經歷司裏負責檔案整理,也當真是天下奇聞了。只是梅清此時還無心為了這等日後之事操心,在終於完成一應手續之後,他便急著問黃仲滿自己因臨時被派到這裏,家尚未歸,想回家先看看,不知是不是方便。

    “啊,原來梅兄你事先都不知道要派到這裏來啊,這衛所裏保密還挺嚴的麼。也是小弟疏忽了,還不知梅兄以前在哪高就——梅兄不要急嘛,你要回家,和秋頭兒打個招呼就是了,反正咱們那活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幹完的。說實話兄弟我來了大半年了,也沒怎麼著急不是。”黃仲滿胖胖的臉上滿是笑意。

    急著從經歷司小院出來,見這胡同離家也不甚遠,梅清便步行繞回了自己家中。才到門前,便見看門的老張愁眉苦臉地蹲在門房的門檻上,不離嘴的旱煙袋幹叼在嘴裏,卻是一絲煙氣也無,顯然早就滅了。

    “老張,怎麼了這麼愁眉苦臉的?”梅清走近了門口,見老張還是瓷著發楞,只好叫他一聲。

    老張木然一抬頭,見是梅清站在眼前,一下子由地上躥起來,口張得大大的,叼著的煙袋“叭答”一聲掉在了地上。

    “啊?少爺是你——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老張醒過神,大叫一聲,連忙向院中喊了起來。

    隨著老張喊叫之聲,數個家人婆子都從院中跑了出來,見梅清安然回來,一個個喜不自勝,臉上都是堆滿了笑容,更有幾個大聲叫著“少爺回來了”,頗是熱鬧。

    “罷了,少爺又沒什麼事,不回來還怎麼地。先時我早說過,你們只是不信,這回都信了吧。還不散了,各忙各的去。”忠叔也聞聲出來,見眾人鬧得有些過了,連忙出聲道。

    眾人這才各各散去,忠叔上前對著梅清道:“少爺回來了。唉,雖然老奴早知道少爺不會有事,可怎麼也勸不住朵雲姑娘。少爺還是快去看看吧。”

    梅清心中有一肚子話想要同忠叔說。自己被帶走時,眾人都是驚慌失措,只有忠叔卻毫不慌張,言之鑿鑿道定然無事。錦衣衛是何等所在,眾人心中都清楚,就是梅清自己心裏也一點底都沒有,真不知道忠叔當時信心滿滿的樣子,是何所由來。

    結果果然如忠叔所言,峰迴路轉,很明顯是有人相救自己,這才轉危為安。只是不知背後相救之人究竟是哪路神仙。梅清本想問問忠叔,是不是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瞭解的奧妙。只是聽忠叔一說朵雲的事,便也來不及再追問,對忠叔說了句,三步並作兩步,急向內宅行去。

    才轉進內宅院門,便見遠遠的竹林後,眼角依稀還有淚痕的五兒扶了朵雲聞聲迎了出來。只見朵雲衣衫未理,顏色憔悴不堪,踉蹌前行。待看到梅清時,目光癡然凝視,淚流滿面,笑容滿面。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5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四章 酒肉朋友

    “嗯——這酒不錯吧。嘿嘿,梅子你可別小瞧這家三仙居,門面不大,這酒硬是地道。尋常人想在這排個地兒,還真是不容易呢。”黃仲滿一口將杯中酒幹了,眯著眼咂麼了會子,這才睜開小眼,嘿嘿笑著說道。

    “可說呢,你看兄弟也在這一片混了幾年,還真是不知道這地界。不是黃兄你指點,怕還是過門不入呢。”梅清把黃仲滿的酒又滿上道。

    原來今天梅清正式到經歷司中上任當差,黃仲滿口口聲聲要給他接個小風,梅清也有心與黃仲滿搞好關係,二人便未驚動他人,到了晌午時,梅清找個小廝去家送個信,便與黃胖子出來了。

    這處三仙居說來名字不小,其實是一間極小的酒館,門口的幌子破舊得看不出五六來,更深深隱在屋角。若不是黃胖子帶著來,梅清還真不知道這地方。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地兒看著不打眼,但你看裏頭這房子弄的,怕是外面的繡春樓,也強不到哪兒去。尤其這裏邊小間的飾料,通是東坊天風齋的手筆。能到這來的,都是有些個勾當的。兄弟你是個讀書人,不象哥哥我從小就在外邊混慣了的,當然不留心這個了。”黃仲滿隨手抓了只鳳爪,也不用筷子,拿在手裏便啃了起來。

    “得了黃兄,我算什麼讀書人,又不是象別人一榜兩榜考出來的,就別笑話兄弟了。”梅清笑著道,“說來我也算是外邊混著玩的,不過咱們圈子不太一樣罷了。”

    “這倒是,嘿嘿,你這梅三眼的大名,我昨兒才聽說。在這京城裏頭,還挺響亮的呵。以後哥哥要淘換點舊貨,可就指著你了。不過你讀書厲害,那古玩也是有學問的人弄的東西,總是錯不了吧?在咱們錦衣衛裏,除了不見人的那幾個老夫子,恐怕也就你學問大了。”黃仲滿啃著雞爪,弄得滿手是油,口齒有些不清地說道。

    梅清見了他這樣子,只是好笑。怎麼說也是有身分的大家少爺,這傢伙這份吃相,怎麼和響馬一般。忽然心中一動,不由轉念想起在經歷司中,眾人見自己都不鹹不淡的,唯獨對這胖子言笑無忌,看來這傢伙與人交往,定然是有自己一套。

    錦衣衛經歷司這地方,說來不算什麼顯眼的地方,但尋常人家子弟,決計是擠不進來。這一幫子人看著不起眼,但哪一個背後都免不了有著自己的靠山。牛氣人多了,互相之間要看得順眼,卻是不容易。這黃胖子恰恰一幅與人無害的老實人模樣,因此才沒人對他有提防之心,反倒混得如魚得水。

    真正象胖子的出身,自打小教養是少不了的。但他偏偏在自己面前擺出這麼一幅隨意到極點的形象來,怕也有以此拉近關係的心思吧。若果然如此,這胖子的心機,可是不簡單呢。不說別的,昨天一見之後,便有心瞭解自己在古玩行的情況,雖然說不是什麼難打聽的資料,但這份心思便不尋常了。

    若換了那真正的紈褲之輩,哪管你來人是誰。只憑這胖子這份細心,便不是象其表現的那般粗豪與糊塗。想到這裏,梅清不由對這胖子,又高看了幾眼。

    精明與糊塗,與梅清也不相關。反正梅清也不是想在這錦衣衛中出人頭地,只不過是目前情況不明,暫時便聽從安排,暗中留心罷了。

    二人對飲了幾杯,又扯了幾句古玩中的話題,梅清不經意地問道:“聽咱們秋大人道,他也是行伍出身,不知如何到錦衣衛中當上僉事之職了?”

    黃仲滿把油膩膩的雞骨扔在盤子裏,咧嘴一笑道:“這有啥怪的,咱們這錦衣衛中,十有八九都是扛槍出身的,就算哥哥我,說來也還在五軍營呆過兩天呢。秋頭兒可是跟著咱們陸大人有些年頭了,算是親信。你看秋頭兒這人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心裏頭可精著呢。”

    一邊說著,黃仲滿眯縫的眼中露出一點與其外貌不相符的精光,嘿嘿笑著道:“咱這經歷司不過十來個人,官最小的也和咱們哥倆一般是個副千戶,哪個不是有後臺的主兒,沒點心眼還真幹不了這事兒。不過——”他壓低了聲音,身體前傾道:“聽說你是六爺交待下來的人,有了這靠山,你還怕他怎的。”

    梅清聽了,不由想起自己才到經歷司時,秋明也道自己是六爺的人,梅清不由想起在錦衣衛中那陰冷老者死板板的面容。看來這位六爺,當真是個厲害角色。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那位六爺突然要救下自己,然後硬把自己塞到這個地方來了。

    自己是六爺派來之事,按說知道的人,絕對不多。這胖子這麼快便瞭解得通透,其背後的能力,可是不容小視呢。梅清心中算計,面上卻不露聲色地道:“咳,我這人向來懶散慣了,什麼事也都不太明白,在這就是混個日子的事,倒也沒想得太多。”

    黃仲滿見梅清說話滴水不露,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又連忙低下頭去,用濕巾胡亂擦擦手,端了酒杯起來,笑嘻嘻地和梅清幹了一杯。

    梅清又問起錦衣衛內部的情況,對此黃仲滿倒沒什麼遮攔的,一一給他講解清楚。原來錦衣衛內設南、北兩個鎮撫司,南鎮撫司所領職責卻是掌管禮儀,負責皇家侍衛,雖然表面風光,實則並無實權;北鎮撫司才是負責緝捕、刑獄的所在,權勢滔天。

    “咱們指揮使陸大人,在皇帝面前那是說一不二,捎帶著弟兄們,也都跟著沾光。前些年時聽說咱錦衣被東廠壓得抬不起頭來,現在麼,嘿嘿……”黃胖子一邊說著,一邊嘿嘿笑了幾聲,一身的胖肉也都隨著抖動起來。

    這位陸大人名喚陸炳,擔任錦衣衛指揮使已經有些年頭了,因為極得當今天子信任,因此錦衣衛也極得皇帝的重視。除了這位指揮使之處,錦衣衛另有同知、僉事、鎮撫各兩位。而這經歷司,算是另設的一個別院。經歷司主事秋明表面上有個僉事的職務,其實根本不到鎮衛所那邊去。

    “你別看秋頭兒這官兒不算大,在這滿地大員的京城裏頭排不號,可但凡知道點內情的,沒一個敢惹咱們秋頭兒的。”黃胖子幾杯下肚,話也開始多了起來,“去年秋天時,秋頭兒有個多年沒見的朋友來京城公辦,不知怎麼和刑部劉侍郎家二公子就彆扭上了,在酒樓上就罵了起來。也是喝了點酒,秋頭兒點了幾個弟兄,將那小子直接從樓上打了下去。事後劉侍郎知道了,屁都沒敢放一個,還把那小子關在家裏老長時間,前幾天才見那傢伙又出來了。見到咱們弟兄,老遠就繞著走,嘿嘿……”

    “哦?原來秋大人還這般硬氣?”梅清也有些驚訝。僉事一職,說到底不過是個四品官職,又看不出什麼實權來。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讓一個堂堂侍郎忍氣吞聲。

    黃胖子聽了梅清發問,越發得意,胖胖的臉上都似乎泛出一派油光來:“這梅子你就不知道啦。咱們秋頭兒都是幹什麼的?只要他想,那劉侍郎前天晚上在哪個姨太太房裏過的夜,用的什麼姿式都能查出來。嘿嘿,你想想,現在哪個當官的沒點短處?聽說前些年,還真有過個大理寺的少卿,和秋頭兒對上了,口口聲聲要給秋頭兒好看……”

    黃胖子一邊說,一邊撿了塊魚段扔到嘴裏,一邊嚼著一邊說道:“結果呢?秋頭兒也沒說旁的,就是封了個信封,派人送到那少卿府上,結果沒等第二天,嘿嘿,當天夜裏,那傢伙就帶了禮物跑到秋頭兒家裏去了,磕頭作揖地說了一車好話,這才把事揭過去了。這事傳開以後,再沒人敢跑咱們臉前找不自在了。”

    梅清聽了好笑道:“那大理寺卿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這一鬧出來,怕是禦史台也饒不了他吧。”

    “可不是麼”,黃胖子搖頭晃腦地小聲說道:“所以呀,這幾年秋頭兒的位置,可也不少人眼饞呢,就是陸大人對秋頭兒賞識有加,無人能撼動罷了。怎麼樣梅子,聽哥哥這一說道,心裏有點啥想法沒?”

    看著黃胖子湊過來的胖臉以及小眼中閃動的精光,梅清嘿嘿笑道:“果然還是黃兄說得對,權勢動人呐。以前兄弟玩古玩,好多過眼的東西只有眼饞的份,也無力相爭。這回有了這道身份,但有搶不到的東西,我就封個信封過去,直接嚇死他丫的!”

    黃胖子聽了梅清之言,開始還連連點頭,聽到後邊梅清表露的雄心壯志,一下子小眼瞪得溜圓,差點被口中的魚肉給噎住。待見了梅清眼中略帶些玩笑的神色,這才明白梅清是故作此言,心中一轉,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得,梅子你是明白人,哥哥知道了。以後咱們哥倆就是兄弟了,有點啥好事別忘了胖子我就行了。”黃胖子臉色瞬間放鬆下來,拍著梅清的肩膀說道。

    “那是肯定的,在下看上什麼好東西,回來就告訴黃兄你去搶了來,然後咱們一人一半兒。”梅清理所當然地說道。

    黃胖子笑著說道:“你還真是個玩主。不過說回來,咱京城的爺們,現在還就是興這個。哥哥我鬥雞跑狗還都在行,就是這古玩上不了臺面。以後有了你這個兄弟,咱也淘換些個舊貨擺家裏,不說別的也撐撐門面,省得隔壁老張說我不學無術。”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7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五章 朝九晚五

    朝九晚五……不知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詞是個什麼意思,但梅清明白的是,現在自己的生活,好象就是恍惚中想到的這種朝九晚五的生活。

    經歷司距離梅清宅府不遠,因此梅清每日也不用轎子,早起依舊到茶館轉一圈,然後悠哉遊哉地溜達到司裏去。

    只是王師古雖然沾了梅清的光,不久也給放了出來,卻是驚嚇過度,大病了一場,至今還在府中養病。梅清得信去探望了一番,其中種種經歷,二人都有些諱忌莫深,未作深談。但雙方心中,卻都有了些隔膜,再不如以前般隨意了。

    除了梅清不願用轎子,好像經歷司中大部分人也都不坐轎子,或是因為多是武生出身的原因,絕大多數都是騎著馬過來的。尤其是當梅清見那黃胖子每次都騎著那頭垂頭喪氣的大黑馬來時,心中總為了馬兒暗暗擔心,怕這胖子一用力,可憐的馬兒會不會一下子把腰給閃了。

    “咱這馬有個名兒,叫烏蹄踏雪,你看那蹄上白毛了沒?說來還是前年時北地一個馬商送給家兄的呐,真正的大宛名種。梅子怎麼樣,是不是天天看著很眼紅啊?”某胖子從馬身上跳下來時,梅清只覺得自己身上也替那馬兒輕鬆了幾分似的,只是地面卻被這一招戰爭踐踏震得不住顫動。

    “有什麼眼紅的,聽說北門兒那老三元的烤馬肉烤得全是大宛名種,比黃兄你這個可是肥多了,哪天請你嘗嘗去。”梅清笑著說道。

    “得,你行,我問你馬咋樣,你直接就給整成烤馬肉了。”黃胖子搖頭歎息道:“看來斯斯文文的人,咋比我這胖子還老饕呢。不過馬肉可真沒怎麼嘗過,莫不成還比得上郝家驢肉麼?哪天還真得嘗一把去。”

    二人說說笑笑進了自己的黃字號,黃胖子皺眉道:“我說梅子,你還當真的幹活啊。這幾天我看你都沒閑著吧?怪道把你弄這來,倒真是找對人了。”

    梅清不以為然地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又是個沒事的,收拾一下,看看這些東西,倒也是個意思。”

    原來這胖子以前還在號裏頂著個攤,有了梅清來之後,他便如脫了韁的野馬也似,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每天來點過卯報了號,轉一圈就呆不住要走人。昨天又是有幾個狐朋狗友找他一起去郊外春獵,說是去轉轉就回來,結果跑了一整天也沒見個人影。

    梅清自己在號裏,見檔案堆了都有兩三年的樣子,亂七八糟的睜不開眼,便動手整理起來。待細細翻開一看才知道,這裏邊堆的,幾乎全是各類錦衣衛查察的案宗,以級各地線人報上來的各類密報。

    以前黃胖子在這時,凡是各處送來加了紅封或注明機密之事的密報,便送交上司察閱。其他不甚重要的,直接就扔到架上去了。結果便是魚龍混雜,橫七豎八,根本見不到頭尾。要命的是這些東西又不能隨便找些雜人來整理,因此搞得是亂糟糟的沒個樣子。

    梅清性子本就是平穩,也不著急,每日裏便按了年月排列,歸併分類,一一從頭整理歸檔。這些雜堆的檔案,涉及範圍極廣,從朝中官員私生活中的秘辛,到軍國要聞,以及平民百姓的柴米油鹽,無所不包。

    其多頗多匪夷所思之事。如手頭這一卷檔案,乃是去年滄州地面一位官吏暴亡之案。這事梅清當時也所有耳聞,乃是一位縣令,轄內暴雨。此人為了拯救災民,不辭勞苦,通宵籌劃抗災事宜,在下鄉巡視時不顧安危搶險救災,竟至墜水身亡。為此朝廷專有邸報,給予嘉獎。誰知按錦衣衛內部密報才知,這位大人原來乃是在相好的暗娼家中過夜,接到上司急報匆匆返回衙中時,突逢大雨,因酒醉不慎掉入河中淹死的。

    其他五花八門之事甚多,如某上卿素以方正自居,對外道貌岸然,口不離風化身行。其實家中蓄有侍妓多人,更是每行荒淫之舉,種種舉動,難以細表。又如某巡察禦史,對外素稱廉潔公正,其實家中富可敵國,廣有良田,其背裏奢侈無欲,幾令人難以置信。

    想不到表面看來這些堂堂正正的大人物們,居然還都有這樣不為常人所知的一面。雖然梅清並不覺得自己有窺探他人隱私的愛好,但一一瞭解這些尋常人一生也難得一見的秘聞,也還覺得頗有些意思。

    象昨天才翻到的那一卷,就表明前時那位順天府尹趙伯栩大人,雖然一臉正氣,卻是頗善投機鑽營,與幾位大人來往密切得很,而且這條密報表說明,就在前不久,他才疏通關係,欲在今年謀個外派之職,為此頗花了些錢財。

    只是他這一死,花的錢自然全都打了水漂。估計收錢的那幾位,心中正暗暗稱快吧。

    自打有了梅清到來,黃胖子得了清閒,又見梅清是個脾氣好的,更是對他沒口子稱讚。幾位同仁開始因梅清來得突然,又有些傳聞道其與上峰交情匪淺,因此大多有些距離。過幾這幾日,見梅清人物習性都可人,慢慢地也與他交善起來。

    梅清病好後多在家中,偶爾出來轉轉認識幾個朋友,相交也有限。這次到了經歷司之後,不幾日便覺得如魚得水一般,極為適應。尤其應付這些個同仁,頗有見人說話的天份,不管是老的少的,用不多久就和梅清處得極為相得。

    尤其是天字號老張,這傢伙本來就是不好處的主兒,聽說家裏也是有些個來頭的,黃胖子一提起來,也都有些避諱。但想不到的是這傢伙居然和梅清一樣,喜歡收藏古玩字畫。待知道梅清是就圈裏大名鼎鼎的三爺,又看梅清人物和氣,一來二去,竟然與梅清很快熟了起來,弄得黃胖子大叫梅清厲害,居然能和這老怪物交好。

    梅清自己也不知怎麼回事,好像自己便自然而然的適合這種生活。開始時心中還存些想法,這幾天,也有些淡了探尋自己前一段經歷的心思,安心地開始了他這份新差事。

    “哎呀梅子啊”,黃胖子見梅清已經坐到案前,又拿起了上邊堆的卷宗,就湊過來笑嘻嘻地道:“按說昨兒回來晚了,我應該多幫你幹點活。不過怎麼這麼巧,今兒早起偏偏有個多年沒見的朋友從塞外回來了,你說我這當主人的,怎麼也得陪陪人家不是。你說這事——”

    “行了行了”,梅清笑著道:“在這你也幫不了我什麼,儘管當你的好主人去。不過昨兒你還說打了獵物送我來著,東西我可沒見到……”

    “我錯了還不行麼?”胖子擺出一臉的痛心疾首:“再不敢有下次了。我的梅大爺,你放心,明兒我直接烤熟了給您比劃到眼前來。”

    梅清笑嘻嘻地揮揮手,不再多說。梅清對這胖子脾氣摸得通透,知道這傢伙是個精明到頭的人,卻又頗有幾分義氣。與這等人相處,太在意了反倒放不開心懷。便如剛才越是這般在小事上隨意指摘,越顯得二人之間親密無間。

    胖子也嘿嘿一笑,推開門四處看了看,回頭又對梅清比了個作揖的手勢,一溜煙就跑得沒了影。

    梅清對著黃胖子消失的人影笑了笑,低頭便再看那卷宗去了。

    這一卷案宗都是新交過來的,乃是錦衣衛新經手的幾宗案子。才翻幾張,梅清不由眼前一亮,手下這一卷,居然便是前些時自己遇上的那件案子。從疤兒劉、李玫及其書僮墨雨,以及趙伯栩死亡一案。

    正是因為這件事,才把梅清牽扯到了現在這個地方來。事後雖然梅清反復思索,也是未明其然。他也問過忠叔,忠叔只道這些神鬼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再問道錦衣衛硬征自己之事,忠叔便哼哈幾聲,顧左右而言他,反正是一推三六五,什麼都不知道。

    此時見了這卷宗,梅清不由精神一振,連忙細細地讀了起來。

    這卷宗應該就出於那位馬大人之手,而之所以此案驚動錦衣衛,其根源卻是正在那方七星硯上。

    這方七星硯來頭確實不小,正是出自大內之物,本是前代時由地方進貢給朝廷的。三年前,大內之中引發了一場大火,燒毀了一片宮殿,這方硯臺,便是彼時失去。

    當時對外詔稱乃是天燥失火,其實內裏並非這般簡單。在清理失火的現場後發現,在倒塌的宮牆下,居然給人打了一個盜洞,直通到皇城外一處民宅之內。

    天子聞言大為震怒,著錦衣衛全力搜捕賊人。事後不久,便將那盜賊抓獲,只是那人堅不認罪,贓物也下落不明。

    這七星硯,亦在贓物之中。因此當順天府辦案時這硯臺出現時,很快便被錦衣衛知道,這才連夜出動,將涉案的梅清、王師古緝拿,又去發掘了疤兒劉的墳墓,將棺木打開,其中陪葬的諸般瓷器,正是三年前皇宮案中失去的那一批珍玩。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7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六章 妙理我心

    梅清看到這裏,不由背後出了一層冷汗,暗道當日之行,果然有些欠考慮。

    疤兒劉那些東西,擺明瞭不可能是尋常人家能有的。何況那疤兒劉行為詭異,又呆在那樣一個地方,自己莽莽撞撞的燒了箱子,又隨便分了瓷器,又把其餘器物入了斂,根本沒有想過這些東西的來歷有什麼不妥當之處。

    只時梅清也隱隱想過,“除了皇宮大內,只怕再沒有地方尋得見這些珍品”,卻未深一層想到,這些東西,就是來自大內。

    若不是得人搭救,只窩藏贓物這一宗,就足夠梅清家破人亡,何況其中還牽涉著數條人命,更有趙伯栩這朝廷命官在內。想到此處,梅清更是對相救之人的來歷與原由深感興趣。不明白為何那六爺會對自己施以援手。

    從六爺當日表現看,很明顯應該也是受人所托,不然以六爺的地位,只怕連自己的名字都沒聽說過,更不用說出手相救了。但自己在官場中,並無相熟之人,是何人有這麼大的面子,能讓那位六爺出手呢?

    梅清一邊想著,一邊繼續看著案宗。由於梅清被救走,馬世清估計也不明所以,便將王師古隨後也放了出來,只將疤兒劉定為當年皇宮失盜主犯,逃匿多年身亡,死後失竊贓物大多追回——至於梅清三人拿的東西,除了李玫那件被追回,他與王師古這兩件乾脆就沒在卷宗中出現。

    李玫與墨雨之死,本是順天府尹經手的案子,據案宗說明,最後被新任府尹斷了個失心狂亂發作而亡,便此不了了之。

    至於趙伯栩死亡的經過,乃是當天夜裏,在書房之中獨自處理公務之裏,忽然其慘叫數聲。待下吏奪門而入,只見其已然死去。身上並無傷口,只是面目恐怖,似是見了什麼可怕之極的事一般。卷中還道,同夜時,衙役高明,亦因病去世。

    梅清心掌涼浸浸的,如有什麼壓在心頭,令他喘息不過氣來。

    從頭算起,包括疤兒劉在內,已經有六人曾經接觸過這方硯臺,除了自己,已經全然離奇死去。其中種種,詭異難言,實實令人難以相信。

    梅清掩卷深思。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一個隨遇而安之人,本來自己的身體就久病才愈,家世也不需他操勞費心,因此從來不知世事有何要自己勞心的。但這次事件發生,在面對一這一系列意想不到的事情時的那種無奈與無助的感覺,在他心中深深地留下了一道陰影。

    “三清早來了。”隨著一聲招呼,梅清抬起頭,正看到天字號老張邁步走了進來。

    這幾天老張與梅清混得越發熟了。老張名喚張啟正,字仲達,年紀大概有五十來歲,平日裏總是板了黑黑瘦瘦的長臉,難得見露出個笑容來。平日在這院子裏,也不大見他與人有什麼言語來往,偶爾說話也有些冷冷的,人緣不算多好。

    張啟正玩收藏,已經有些年頭,專玩的字畫碑帖,尤其喜愛古籍善本。這年頭高官貴族玩古玩的,大多是經營這些東西,取其文氣雅致。至於價值高昂的玉器瓷器,倒不特別關注。

    張啟正最得意的東西,是手裏收的各類金石佳拓,林林總總怕不有數百件。此時正值明季盛世,出土鐘鼎之物漸多,因此較之前世,可見佳品也頗盛。只是此時文人墨客,對前代鐘鼎文字,卻是少有研究。因此拓片雖佳,但辨識卻成了一道難題。

    三代鐘鼎上,常見有銘文的。其文字,曆稱為金文或鐘鼎文,屬大篆之類。大篆小篆,雖然說是一脈相承,但其辨識難易,卻相差不可以道裏計。

    其原因,乃是小篆本是秦一統天下後頒行的標準文字,更有後世《說文》這樣的字典為翻譯注解,因此辨識難度不大。而大篆,卻是起自上古,淵流甚雜,同字異形等情況頗多,更少有考據,因此此時世人幾乎無有能辨識者。

    前些時,張啟正新得了一件青銅盂拓,乃是輾轉求來,不知來歷。其上數行銘文,艱澀難識,雖然過眼之人甚多,卻是無人能識得。後來攜來請梅清一看,梅清一語斷定,其文意乃是商時一位諸侯國公,以王所賜銅造的此物,將那銘文一一為張啟正解明。

    張啟正也是浸於此道的老手,自然知道梅清這份學識如何難得,當下幾要驚為天人,立時便拉了梅清的手,兄弟相稱,更是力請梅清到家中為客,以為請教。

    梅清見了張啟正手中所藏各類金石拓本,也是連聲稱讚,道可堪稱海內之冠。尤其其中幾件大器,文字竟有數十上百的,洵為少見。張啟正向以此自傲,只是所交之友,多不甚明其意,因此聽了梅清之言,只覺得為平生知己,連稱“有傾蓋如故”。自此張啟正與梅清,極是親熱,每日裏無事時,都要轉到黃字號來,與梅清清談近日京城中各類奇聞妙談,或是共賞新得玩意,很是相得。

    今日張啟正滿面帶笑,進了門來道:“三清,今日可有空,與愚兄外出一行?前兩天愚兄一位方外之友,偶然得了一套道書。以我看來,大似宋版,只是其中多有可疑之處,難以斷定。因此想借兄弟法眼一炬,不知可行得方便。”

    梅清微現為難之色道:“今日黃兄偶有要事,你我若再走了,若有些事時,秋大人面上需不好看?”

    張啟正嘿嘿笑道:“三清你來得時日還短,這衙門中事,卻不是如此做法。你且放心,秋大人那邊,我自有擔帶。便勞你大駕,走上一趟吧。”

    梅清聽張啟正這般說,也不再堅持,一笑點頭,將手中文檔收拾妥當,便拴了門,與張啟正一併出來。

    太清宮位於京城西北,規模不大,卻甚是精巧。此宮原是全真派一處道場,前代之時,全真一派受朝廷推許,香火也旺過一段。只是時過境遷,有明一代雖然尊崇道教,卻只重正一,冷落全真。所謂世態炎涼,這小小的太清宮也隨著冷清了起來。殿門宮牆,都已經有些斑駁了。

    張啟正似是此地熟客,熟門熟路地引著梅清入了觀中,穿過前殿,由一側角門穿堂直入,轉到了觀後一處側院中來。

    才一入院,梅清也不由讚歎這小院清幽可人,確有修行人高妙之旨。只見院中並不似其他園落般精緻,卻深得自然之趣。一灣清水,幾枝閑花,似未經人安排一般,散落其間。屋前一株古松,盤旋俯仰,映照簷前,更增出塵之意。

    張啟正領了梅清直入院中,只見一個小道童正在打掃,抬頭見了張啟正,不由笑道:“張先生來了,怪道剛才出門便見蜘蛛織網成字,原來應在貴客登門。”

    聽了道童之言,張啟正這古板之人也不由笑了道:“明月你這張嘴,可是越來越能說話了。我來不來,和你們家蜘蛛有什麼關係。白仙長可在麼?”

    小道童明月笑道:“蜘蛛報喜,便見貴客,怎麼說無干呢。道長今日功課才畢,正在房中靜坐,待我傳報一聲來。”

    說罷,便放了手中掃帚,快步走到正房,片刻出來道:“張先生請自入便是。”

    張啟正點點頭,與梅清一齊走進那房中。只見這間正屋並不是由想像般的道堂,應該是那白道長平日憩居之所,佈置得無甚出奇之處,只是正中一件大中堂,上面一個“道”字,筆力渾圓淡樸,紙色微黃。兩側雙聯,看來應是同一人手筆,道是:三界惟真妙理,萬物無非我心。

    看了此聯,梅清不由眉頭一皺。視線一轉,卻見側門已經迎來一位道長,見其身著一件麻布道袍,洗得已經有些發白,更打了幾個補丁。觀其面色清臒,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花白的頭髮,挽了個道髻,上邊一支木簪,如玉的素手輕執一件烏木柄拂塵,確是一幅高人之相。

    白道人見了張啟正,微微緝首道:“原來是張道友登門,前日共研道義,貧道也是受益菲淺。今日複來,想是更有受教。”說著將目光轉向梅清,面露異色道:“此子面相清奇,骨骼不俗,可稱俗世神仙一流的人物了!只是……唉呀,不知是何門高弟,張道友還不快為貧道引薦一番。”

    梅清聽白道人稱張啟正為“道友”,不由心中大訝,再看一眼老張。只見他眉目古板,言語沉悶,一行一動,顯是與自己一般凡夫俗子,哪有一星半點高人道者的架式?這位白道人一見自己便大帽子扣過來,故作玄虛,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

    卻見張啟正聞白道人稱自己為“道友”,卻是歡喜得很,平日不見笑容的臉上,也綻開笑顏道:“哪敢仙長如此抬愛,張某不過初聞道義,才入門檻,還需仙長多多指教。這位是張某一位同仁知己,姓梅名清,家世傳承,素慕大道。尤其難得一雙慧眼,善於鑒古,在京城頗有聲望。前日得仙長見示道經,也曾言似為前人珍品。只是張某這雙拙眼當不得真,這才請了梅先生來,一定真偽。”

    梅清連忙上前施禮,白道人連稱不敢,請張、梅二人入座,又有一個小道童奉了茶來,三隻小小白色茶杯,其中半杯綠茶,香氣幽然,更增幾分雅致。

    三人落座品茶,又述了幾句,白道人將茶杯放下對梅清道:“适才貧道見梅先生見了堂中對聯,似有所悟,還望指教。”

    梅清道:“豈敢,只是見此聯書法淡然高古,自是不凡,只是不知為何上下聯平仄不葉,不知何意?”

    張啟正聽了也道:“我前來也曾見此聯,上聯平仄無誤,下聯卻是不甚工穩。先時未敢相詢,此時聽梅兄提醒,莫非其中另有深意麼?”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8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七章 如此高人

    白道人雙目微閉,白玉也似素手,輕輕拂過花白鬍鬚,悠悠說道:“梅施主果有仙根,一眼便見真知。我道家真言,本不是世俗對仗詞章可束者。此聯乃先師所作,其意平仄不穩,乃是取‘不合掌’之意。”

    說到這裏,白道人沉吟了下,眼光微開,便如遠視天地極遠之處一般,聲音更是淡然無波道:“那世人對聯每有合掌之處,雲對雨,雪對風,晚照晴空,只知其形,失去其意。道家談陰陽,最是易犯此弊。因此先師特書此聯,乃是提醒後輩,切勿得形失意,誤入道法岐途。”

    梅清聞了,雖然覺得這白道人之言略為牽強,倒也還有其深意。張啟正卻是兩眼放光,不住的擊節讚歎,連道“仙長言詞深奧,法旨幽明”,便如陶然其間一般。

    梅清見二人相對陶然之態,只得也無言相陪,過了片刻,見二人神遊之勢不減,只得咳嗽兩聲道:“得聆仙長教誨,果然令人心神清靜開朗,勝讀萬卷。來時聞張兄道,仙長新得道書一函,乃是古時珍品,不知可求得一觀,以飽眼福。”

    白道人面上略露出一點不喜之色,但隨即隱去,淡淡笑道:“這是自然。清風,且卻將我前時所得那一函《雲笈七簽》請出來,請二位客人過目。”

    先時上茶的小道童應聲而動,片刻便捧著一件書函出來,恭恭敬敬地將這書函置於幾上。

    白道人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式道:“這函道經,貧道也是偶然得來。按說先人所傳經卷,珍貴在其意,不在乎版籍稀少。但張道友卻道,一紙一字,流傳未必無因。因此得梅施主一定淵源,洵是幸事。”

    梅清連稱不敢,手下輕輕打開書函,將其中書卷取出。卻見這套書冊,紙張卻是上等的澄心堂佳紙,心中不由一動。

    澄心堂紙乃是紙中佳品,往往用以文人書畫之用,用來印書的,還真是從未聽說過。只觀此一項,這套書便大不尋常。

    梅清將這套書輕輕打開,從頭看了數過,最後緩緩合上書卷,抬頭對白道人道:“恭喜仙長!這卷道經,正是宋版無疑。若在下看得不錯,乃是南宋佳制,或是內府精版,亦未可知。”

    “哦?”白道人一呆,目光一閃道:“梅先生可看得真麼?不瞞先生,貧道於版籍也略有所聞,此套道經雖是宋人所編,但這版式卻略有出入?”

    梅清點點頭道:“不錯,宋人裝訂書冊,乃是俗稱‘蝴蝶裝’,將書冊中頁對折相粘,兩側散口如蝴蝶狀,以此得名。如仙長此冊道經,乃是包背線裝,確非宋人樣式,亦不同於當世線裝。若在下看得不錯,乃是先人得宋時佳版,取上等紙張重新印製裝訂。咱們收藏善本,不取其紙張書籍古舊,只看版式珍奇。如此套書所用版,乃是八行大字版,其書至精,中縫又是細線直印,洵是難得極品了。”

    白道人聽得目光發亮,緊緊盯了梅清手下書籍,笑道:“先時貧道不敢認真,後來張道友見過,也只是有所懷疑,哪如先生般斷得清楚!這番撥雲見日,還要多謝先生了!”

    張啟正也自高興,連忙對白道人將梅清在古玩行中聲望講了一通。白道人聞知梅清家境大略,乃是世襲將軍,家世豐厚,廣有收藏等情況之後,目光中又多帶上了幾分熾熱。

    “原來如此。我看梅施主目光清正,相貌秀雅,也不是尋常俗物。只是,唉,貧道卻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梅清不由想起方見面時,這白道人便這般口氣,似乎從自己身上看出什麼不妥一般。說實話,雖然這白道人言語舉止,都是一派世外高人的形象,但自己心中,就是尊重不起來,總覺得此人有些故作高深之舉,倒如傳銷販子一般——當然他只是偶然想到,究竟這傳銷販子是什麼,他自己也不是非常清楚。

    “哦,不知仙長有何指教,請明言便是。”梅清略有些不在意地說道。張啟正聽了白道人的話,卻面露關心之色,打量著梅清,不明所以。

    “唉,我看梅施主骨骼清奇,自是一流的人物。只是,只是,先生,不知晚間床榻之內,是否有些不妥之處呢?”白道人小聲神秘地道。

    梅清一聽此言,卻是大吃一驚,不可思議地看向白道人,一時忘了回言。

    這一段以來,梅清最為思慮之事,便是那惡夢,越發的頻繁了,幾乎到了每夜必有的程度。除了那以前夢中的紫色火焰焚身之外,更多了許多怪異的形象和聲音,影影綽綽地纏繞不去。若說這惡夢,梅清幾乎已經到了見怪不怪的地步,只是惡夢醒來,總是疲乏不堪,只覺心神勞損甚重,令人不由忐忑。

    只是因為怕忠叔與朵雲為自己更生擔心,因此他這些日子頻發惡夢之事,並未對其他人言明,更無第二人知曉。不想今日被這白道人一語道破,如何能不心驚。

    先時他還覺得這白道人不見得有什麼真實修為,此番一語既出,不由得對這白道人高看了幾眼,便是前時有些做作的的形象也多了幾分仙氣,連忙道:“仙長果然高明!——既然能看出小子不妥之處,不知可有何良方?”

    白道人嗟歎一聲,巍然高坐不語,片刻之後才道:“唉,其中種種,卻是難言——罷罷罷,既然與施主結了這份善緣,貧道少不得要寧犯天機,也指點一二了。只是在下修的,乃是另出一門,非我門內,其中機妙卻不便相授……”說到這裏,白道人手撚鬍鬚,沉吟了起來。

    梅清還未出語,張啟正已然道:“白仙長,梅兄弟既然能到此間,又得辨識道經,恰又遇仙長指點迷津,顯是與仙道有緣。還望仙長憐此一念,以解其厄方好。”言詞甚是肯切。

    白道人嗟呀再三,最後才一咬牙道:“罷了,果然如張道友所言,見危不扶,豈是出家人的本份。梅施主,雖然貧道無法直接指點於你,倒是貧道的一位師弟,所學與施主所求相近。只是我那師弟,性格有些古怪,先生萬勿在意。貧道這便著人帶你前去便是。”說罷,喊了院外的明月來,要他帶了梅清二人去西跨院,然後便閉目不言了。

    二人告辭了白道人出來,由那明月引著出門,張啟正卻是頗為欣喜,偷偷對梅清道:“三清卻是你的福緣了,愚兄久有意請白仙長指點,納了不知多少香火錢,才得其一語,前些時日方才入門習道。不想你一來便有此緣法,不只看出你的不妥,更主動指點於你,真令愚兄羡慕了!”

    梅清心中將信將疑,只得隨了明月一路前行,轉向西跨院去。

    這邊二人才出院門,屋內白道人已經的把將那宋版《雲笈七簽》抱在懷中不斷撫mo,只見其目光全是金子一般的光澤,口水都快要流將下來,哪有半分修道高人的樣子。梅清二人若是此時回來看了白道人這般景象,怕不要當時把眼睛都瞪出來。

    一邊的清風道:“師傅你這般蒙那公子,萬一人家知道受了騙,一會回來找咱們算賬,卻不漏了?我看這位公子卻不是個好糊弄的,家世也不尋常呢。”

    白道人戀戀不捨地放下書卷,隨手取過一旁的拂塵,氣哼哼地敲了一下清風道:“小兔崽子你知道什麼,要不是師傅我本事大,憑著這張嘴蒙幾個笨蛋來學些仙法賣些仙丹的掙點銀錢,咱們這些人都喝西北風去?那梅公子道爺也曾有過耳聞,本就是個有錢的主,反正西院你二師叔那些仙法仙丹的也弄不壞人,至少讓他還能睡覺安穩些個,怎麼說是騙人呢?”

    清風嘻嘻一笑,卻又道:“師傅你也真是厲害,那公子看著挺明白的,怎麼就被你三言兩語給說動了呢?先時我還看他不以為然,你那幾句一說,當時他眼神就變了。”

    看著清風仰慕的眼神,白道人大為得意,嘿嘿笑了幾聲,撚著鬍鬚道:“你看梅公子年方少壯,又聞說家中父母早亡無人管教,更生了一幅好皮囊,少年心性,只怕這床弟之間,少不得夜夜征伐。你再看他目光略有憊乏,眼圈又有些青色,定然是休息不足了。年輕人不知愛惜身體,床第間自然是不甘落後,我一點撥,還怕他不乖乖入了套?道爺這份眼力,足夠你這小崽子再學幾輩子的。嘿嘿,只要他信了這開頭就好辦了,到了你二師叔那邊,若能收了他入門最好,不然就算弄得他練練咱們的仙法,賣他些金丹藥石,也少不得幾兩香火錢了。”

    清風聽了,臉上的佩服神色更深了幾分,口中恭維之詞洶湧而出,拍得白道人眼睛笑得不見了縫,咧開嘴道:“罷了小兔崽子,不用說這些個了,等一會你二叔那邊有了入項,也給你買幾件新道袍便是。現在就先把這寶貝書收了起來——算了,還是道爺我自己動手罷,你這毛手毛腳的,莫要把道爺的寶貝弄髒了。”

    梅清自然不知道自己在白仙長眼中竟然成了腎虛一族,此時他正在西跨院中,與目光狂熱的張啟正一起坐在蒲團上,看著對面一個委瑣的胖道士在講些什麼。只見這道士邊說邊比劃著各種曖mei地手勢,面前擺了一堆各類書籍圖式,各色小盒香袋符水,上邊帖著五顏六色的紙條標簽。說道精彩處,胖道士免不得口沫四飛,小眼中精光暴射,直看得梅清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8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八章 不動如山

    “梅施主,且請聽貧道之語,放緩心神,平心靜氣。咱這大道,首在收攝心神,神念既能練到,自然神通無比,精堅本固,千錘百煉,金槍不倒……咳咳,說遠了……”

    只見梅清對面這位胖道士,坐在梅清身前,一一為梅清示範身體形正之妙,大講雙目神光如何內斂,意念如何松靜。一點點教梅清將目光由極遠之處,漸收至眼前鼻端。以鼻尖為劍鋒,行那“慧劍斬情絲”大法。

    只是梅清看著胖道士一對小眼眯縫而呆滯,漸漸形成對雞眼之形,想來雖然可以由此改變對事物的看法,但這般便能斬去情絲,著實有些好笑。雖然與這胖道士對坐了半天,卻是一點如他所說的氣感也無。至於張啟正,早在胖道人傳道之初,便以“法不傳二耳”、“各有法門”的理論,給轟到側室清靜之處,獨自修煉其據說是前幾日才傳於他的《天皇至道上清靈寶洞真四極清靜大法》去了。

    原來梅清初時被那白道人唬了過來,還存了些見識的念頭。待見這胖道士拿了一堆“大力丸”、“補氣散”、“龍虎丹”、“和合符”出來,說得越來越是不堪,才恍然明白那白道人所說的“床榻之內不妥”是個什麼不妥法,不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只是既然先時入了此門,又少不得要承張啟正一片好意,自己總不成就這般甩手就走了。因此梅清只得一再裝作聽不明白胖道人幾番收自己入仙門的暗示,又力拒了他推銷的一大堆各色丹藥符水,只道自己乃是欲求養生之法,只求仙長略略點撥即可。

    在梅清想來,地上這一堆東西,弄好了是些假冒的麵點零食,弄不好再搞些鉛汞朱砂的,吃了直接飛升就麻煩了。倒是道家養生之法,久有所聞,不求飛升仙道,練練總有助於睡眠吧。因此便只提這一條,視那胖道人口中百煉金丹如無物,倒讓對面這胖胖的臉上黑線眼見得如雨後春筍般生成起來。

    胖道人無法,只好收起一眾金丹妙藥,從一邊的一個大箱子中取出一本書來,其上寫著《太初洞玄無上金真玉液龍虎仙丹大法》,只是印工粗糙,版紙俱差,如梅清這見多版籍之人,真是入不得眼,讓人看了實在生不出信任崇敬之心來。

    胖道人自然不知道梅清對這書的懷疑之意,只管開始傳梅清從調身到正意,從存神到得竅的諸般法門,滔滔不絕,頗有些後世專家學者作報告的勁頭。

    其實胖道人所授這仙丹大法,雖然名字聽來有些狗皮膏藥的意思,但其基本內容,倒並不太多虛妄之處。世間無論何等養生或修真之徑,其入門總是由“守一”而來。

    所謂“守一”,乃是得自老子《道德經》中“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之語。《道德經》本是道門萬宗之源,“營魄抱一”實為各道法門之基。

    《莊子》中更是明言道“我守其一,以處其和”之語。這“守”字自無疑義,但“一”所指,各種修練之法千變萬化,頗有不同之處。大致說來,不外“守神”、“守氣”、“守三一”、“守丹田”數法。

    胖道人所授,便是“守丹田”之法,說來在“守一”各法中,實不算上乘。但此時其表現卻如得了真正的仙家秘法一般,只見他拿了那《太初洞玄無上金真玉液龍虎仙丹大法》,搖頭晃腦地道:“‘夫守一之道,眉中卻行一寸為明堂,二寸為洞房,三寸為上丹田;中丹田者心也,下丹田者臍下一寸二分是也’,梅施主,這守一之法,乃歷來修仙入道不傳之秘。前時本道長已經將調息立身之法傳授與你,現下便來以此法,導入神通,以修大道。”

    “守丹田”之法梅清似也所聞,只是未明其意。今天這胖道人雖然形象不怎麼入眼,但解釋起這等法門來,倒是說得清清楚楚。只聞他道:“梅施主,世間守一之法,丹田雖三,實一氣貫之。上一為身之天帝,中一為絳宮之丹皇,下一為黃庭之元王,監統身中二十四氣。若少年心性,略為浮動,則由上而下;中年心性,中正平和,則由中而端;老年心性,沉穩凝靜,則由下而上。世間人囿於天性,多行上、下兩端之法。但我觀施主天性清明,雖少年卻有老成之意,不若便取中正之道,由中丹田存意,而後及於兩端可也。如此得法快穩兼顧,定無差池。”

    梅清聞了,覺得與自己心中所想“氣功”之道似無大異,也便順了其指點,正身調息,收神靜心,將意存于中丹田處。

    只是未曾想到,這“意守”之道,他人修煉時並無難處,輕輕鬆松便可實現之事,梅清卻是無論如何做不到。只覺自己意念欲守之處,便有一層東西隔開了一般,隱隱抗拒意識深入,無論梅清意念如何引導,便是達不到那丹田之處。

    梅清大訝,這種感覺說來甚玄,便如同身體之內並非自己所有,無論意念如何收束,總是不得其門而入。梅清將這感覺說與胖道人,胖道人眨著小眼,也是大為疑惑。

    “梅施主所言之情,貧道卻是少有所聞。以前也見有人心念紛雜,意念難以入靜之事。只是我觀施主心意沉凝,顯非此情。不過也無妨,既然中丹田意念難及,不若便由上丹田入手。這上丹田雖然略有浮動,但入門後漸次沉積,也是入門的方便法門,施主便可一試。”

    聽了胖道人之言,梅清便試著依言行守上丹田之法。不想試過再三,仍是一般無二,意念雖然凝束,卻是無法及得內裏。以梅清之意,意念只可達明堂之外,再向裏的洞房、上丹田,均是可望不可及。

    胖道人聽了,胖胖的臉上也是大惑不解。蓋意守上丹田之法,雖然乃是不得已之法,但上手甚易,觀梅清面相骨骼,顯是靈慧聰穎之人,怎麼這等簡單事卻做不來呢?

    思之再三,胖道人一咬牙道:“梅施主既然有緣習我門之法,貧道少不得助施主一臂之力。我門中有一秘法,稱為開光灌頂洗髓換體大法,需由大法力大智慧之修為者,捨得自身法力,導入他人體內,引其神通,煉化真氣。只是此法,對開光者損害極大。唉,上次貧道為禮部趙侍郎家二公子行此法時,二公子足足納了五兩香油錢。貧道不是說這錢的事,只是此法輕易不可施為,那關鍵是個緣法……”

    梅清怎麼看這胖道士,也不象他說的有大法力大智慧的有道之士,只是聽他說著一臉胖肉抖動,說起上次灌法,顯是還有些肉痛,一時好奇便道:“仙長何須如此,梅清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既然入了山門,香油錢哪會差了數去。既然仙長有此神通,便只得勞煩仙長了。”

    胖道人見梅清聽聞五兩香油錢數,眼都不眨便應承下來,不由心中大喜,一時笑得臉上綻開數朵肉花,眼睛眯得如同兩道彎月一般,沒口子應道:“如此甚好,我觀施主便是個有道德的世家子弟,自然不會差的。這就請施主放鬆身體,貧道這便為施主施那開光灌頂洗髓換體大法!”

    說罷,只見胖道人在梅清對面緩緩坐下,意態沉凝,胖胖的臉上居然也透出幾分莊嚴之姿來。

    若說這胖道人,功法教得雖然不說高明,倒也沒什麼大的偏差,只是其修為,不過尋常氣機培養罷了,所謂的開光灌頂洗髓換體大法,自然是大吹法螺,但若說以氣入體,引導初學之人初培氣機,倒也還勉強行得。

    以前偶然也有過類似之事,遇有心思浮燥意念難凝之人,胖道人便以氣機牽引,導入其體,引其氣機發感,弄得那些初入其門的小白們,往往視為天人,更是頗有些銀錢入賬。

    因此今天見了梅清如此,自然是將這看家的法定祭了出來。只是沒想到,梅清體內卻是大不尋常,給胖道人吃了個大苦頭。

    原來梅清這具身體,不知什麼原因,凝結得便如同熬煉過一般,之所以梅清意念難達其內,並非是因為其意念浮動未沉,純粹是因為體內本已神氣凝結,根本不容外來意念侵入。

    若說他人,體內神氣與本人意念,本是一體,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問題。可梅清體內神氣,似乎根本無視梅清這主人,好象不認得他一般,只管關了大門,對外來扣門者不理不睬。

    換了胖道人上場,亦是一般無二。其他未修煉之人,身體便如一個不設防的城市,任由他人出入,梅清的體內卻如被管制得森嚴的堡壘一般,任胖道人一再催發氣機,還是無從下手。

    胖道人滿頭大汗,适才他將氣機凝於一線,想由明堂透入上丹田,引導梅清自身氣機發動,不想才一動念,便覺如一堵牆橫在自己面前一般,任他一再鼓動,卻是毫無動靜,這才知道遇上了難啃的骨頭,不由心中大為鬱悶。

    若換是其他修為高深之士,自然知道事不可為,抽身而退。偏偏這傢伙只是個半瓶子水壺,又貪那梅清許諾的銀錢,雖然知道事不亦為,卻是愈挫愈勇,上丹田不行便轉攻中丹田,待見中丹田也是如山不動,乾脆便轉而向下,直向下丹田而來。初時還引氣成線,只為導入;待見其體內一絲不動,便將吃奶的力也用了出來,直如攻城拔寨般下了死力氣。

    胖道人此行,卻是極為冒險。那下丹田所在,本是修煉之人本源所在,若換了其他人被他這麼胡搞,真要是氣機糾纏起來,只怕不死也得弄個殘疾。但梅清體內堅凝如石鐵鑄就,若說憑這道人這點真氣想要攻入其內,卻是想也休想。

    胖道人這般蠻幹,梅清自然有所感應。從初始時,雖然其意念被身體拒之門外,但那胖道人一絲氣機徘徊其外,卻是體會得清清楚楚。此時見胖道人在下丹田外奮力衝擊,一時心動,便也將意念附在其上,觀其戰況。

    不想梅清意念一及,當即情況大變。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9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十九章 一陽初動

    梅清體內元氣凝固,遠超胖道人那點真氣,因此無論其如何奮力,總是如蚍蜉撼樹一般,莫說破壁而入,根本連梅清體內元氣的波動都未能引起。

    這番胖道人連番攻擊梅清下丹田處,本也是絕無可能動得其一絲一毫,但梅清神念相附,卻不免情況有所不同。

    道者言:“神為氣子,氣為神母”,神氣二者,本是無可分割,相依相存。但梅清身內卻是與常人大不相同,其神念竟被阻隔於外,無法與元氣相交感。

    說來還是因為梅清前時昏昏噩噩十幾年,本來就心無神定。雖然後來大病得愈,神明開朗,但其神念總是後於元氣,一直未曾相溶。他又從來未得修煉之法,神念微弱,自然難有所為。

    但此時其神念附于胖道人真氣之上,立扣關門,雖然胖道人真氣微不足道,但畢竟也是修煉所得,略勝於無。這一次體內元氣當即被觸動,更對梅清這似主似客的神念生出感應,開門延客,結果胖道人與梅清神念當即排門直入。

    便如龍回大海,虎入山林一般,梅清神念一動,已是瞬間便達于下丹田之處。只覺其內便如一片混沌也似,烏濛濛地淡然一片。其中若隱若現,似有什麼正在悄悄流轉,又似乎艮古未動。梅清心中茫然無地,只覺得似有什麼將要發生,卻尋不出個因頭來。

    正當此時,卻見後方有什麼雜亂異動,正是胖道人那道氣機,也被一併吸納了進來。

    梅清神念歸位,但對體內元氣掌控尚不熟悉,自然未能指揮若定。但體內精純元氣見了胖道人這道雜駁不堪的真氣攻了進來,自發地便生起抗爭之意,只覺體內氣機一動,便將胖道人那真氣消得乾乾淨淨。

    胖道人開始覺得終於攻破元氣壁壘之時,心中尚覺歡喜,暗想道爺真氣所指,自無不利,正在得意之時。誰想忽然間形勢大變,體內真氣一湧而入梅清體中,隨即便覺得對方體內元氣渾厚,只是一旋一轉,自己的真氣便給化得一絲不剩。

    胖道人心中大駭,只覺得體內空虛至極,幾乎連神念都要給抽光了。還好梅清體內元氣無有指揮,适才行動不過是其自動禦敵罷了。若真是梅清此時心機一動,怕不當時反攻而至,當場將這胖道人轟得魂飛魄散。

    饒是如此,胖道人也是當時便癱倒在地,一身修為弄得賊去樓空,一口氣提不上來,當時便暈了過去。

    梅清卻根本無暇注意到這些,此時他的神念,正守在丹田之內。剛才體內元氣忽然一動,雖然只是為了化去胖道人侵入的真氣,但這一動,卻恰恰被梅清守得正著。

    梅清神念本來正固守其中,見其中氣機初動,立時便生感應,神念一凝,便將那一動之機,輕輕執住。

    便如天地初判,陰陽始生,只覺轟然一響,當梅清神念執取一機之時,原本鴻蒙混沌一片的元氣,突然出現了一線靈機。自梅清神念之執,一線微動,光華流轉,隨即便盤旋而生,一派濛濛元氣,乍然分了開來。

    一派青濛濛的清騰之氣,廓然顯於其上;無邊深黃色的沉積之氣,茫茫鋪於其下。中間顯出一團混沌元氣,正是梅清神念所執,似遠似近,若明若昧,於其間盤旋回轉,正是一點靈藥之引,恰為神念采於其中。

    此時梅清進入無喜無悲之境,神念於那混沌元氣之間,若即若離,只覺得忘卻了周身上下,說不出地輕鬆淡然。

    若是有修道之人見了梅清這等異變,怕不當場驚得眼睛也要掉出來——原來梅清在這胖道人與自己誤打誤撞之下,居然稀裏糊塗地進入了修真之人最難入門的一道坎——築基培藥。

    修道與普通養生功法,入手均由守一這一法門,但其真正分別,便在能否築基之上。養生功法,守一至氣機生,便由意念導引,自命門而上,沿督脈漸次而升,至百會而入任脈,漸次下行複回丹田,循環往復,是謂小周天,以此通了氣機,養生益智。其後雖有大周天之法,氣走奇經八脈,但也止于此步,再分不過功夫深淺,卻再無道行境界可進了。

    但修真之法,雖亦由守一入手,但卻不以意念強自導引,唯行溫養之法。下丹田之地,修真人稱之“祖竅”,或稱“中宮”、“太極”等,乃是先天玄竅。以意培之,便如天地初始一般,混沌自守,是為培藥。如北派金丹之學,需培養四十九日,始得火侯。之後待其陰極陽生、虛極靜篤之際,一陽初動,採取此初動之機,以為靈藥之引,是為日後修真入道之基。所謂“下手立丹基,休將子午推,靜中才一動,便是癸生時”。築基之名,自此而來。

    雖然說來甚易,但真能入此門者,卻是如同鳳毛麟角一般,百不一見。所需性情、師侶、機緣等等,缺一不可。因此古來能得築基者,均需深廣基礎,更由師長守護指引,或輔於天材地寶佳地。即使如此,也常有功虧一匱,不得其門而入者。

    梅清自然不明白自己撿了大便宜,尚自懵懵懂懂,先時聽胖道人所授行氣提氣,也不是很認真的聽得清楚,因此雖見了些異象,也只當是本應如此。神念亦未多做沉迷,便退將出來,睜眼看時,卻是大吃一驚。

    只見胖道人委頓于地,正努力雙手撐著搖搖晃晃地坐直身體,臉色灰敗,便如大病一場了一般。想想剛才見他還滿面紅光,正有模有樣的運氣入體,怎麼一轉眼便這般形象了?

    梅清連忙伸手相攙道:“仙長,不知怎地成了這般模樣?”

    胖道人沙啞無力地道:“唉,适才為了施主導氣,貧道自然全力以赴,不惜將全身修為灌頂于施主,結果……唉唉,這也是施主福澤,只是貧道這份心意,還望施主莫要辜負了呀。”

    梅清見了胖道人半死不活的景象,心中也老大不忍,也不好再問他剛才修煉時自己體中所見異象,連忙要扶他去休息。只是胖道人雖然累得半死,卻是堅決不肯去休息,定要傳授梅清大法完畢才行。

    梅清見胖道人口口聲聲還要傳道授業,卻是只管看著自己表情古怪,吞吞吐吐不說什麼道什麼業,忽然明白端底,連忙道:“本當隨仙師修習大法,只是在下尚有俗務,不得不先且告別。不知觀中功德薄何在,在下卻有些小小心意,待要結個善緣。”

    胖道人聞了梅清這話,登時長長松了一口氣,本來氣色灰暗的臉上又透出一派笑容道:“施主難得有緣,怎麼說就要離去呢,真叫貧道不舍——罷了,如施主既然有緣,日後自會再見。”說罷便跳將起來,眨眼間便將一個老大的紅色綾包面大冊子取了來,又忙著取了筆墨,將那筆尖墨舔得飽滿,恭恭敬敬地奉于梅清。

    梅清看這胖廝剛才還有氣無力,一說到交錢了,居然立時便這般生龍活虎,不由大歎果然錢可財神,財能治病,比起什麼大法神功,都要有效得多了。

    梅清緩步回到家中,只覺得周身上下,無不舒服自在,自恢復記憶以來,從未如今日這般適意過,只覺心中平安喜樂,難以言表。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築基已成,還道是胖道人所授之法有效,所導真氣有功,心中還在暗暗感激。

    往日梅清用過晚飯,只因煩惱那惡夢纏人,他又不欲朵雲等擔心,都是早早將其遣到外屋,自己上chuang安歇。今日身體大佳,心情甚好,便不欲早回屋中,就喊了朵雲和五兒,取了涼床在院中,靜臥乘涼。

    梅清覺得心中平和,三人都不大說話,甚是安靜。此時聽五兒“嘻嘻”一笑道:“朵雲姐姐今日怎麼傻傻的,看了少爺只是偷偷笑呢?”

    梅清聞言轉過頭來,只見朵雲用手中團扇輕輕打了五兒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盡瞎說,誰傻笑了。我不過是見少爺今日心情甚佳,也跟著高興罷了。”

    五兒笑道:“姐姐卻是只管說嘴。少爺哪天不是笑呵呵的,怎麼見得今天就特別高興了?”

    朵雲聽了五兒之語,卻未再出聲反駁,只是抬眼來看梅清。見梅清也在注視自己,眼中儘是柔情,知道少爺明瞭自己之意,二人相對一笑,均未多言。

    一邊的五兒氣嘟嘟地小聲道:“哼,就知道欺負我小,說的話讓人不明不白的,只管眉來眼去不理人家……”假裝生氣,轉過身去,不再理二人。

    梅清只覺得佳人解語知意,心中愛憐無限,伸手便將朵雲輕輕攬入懷中。朵雲掙扎一下,卻覺得渾身無力,只得伏在梅清懷中不動。

    五兒裝著生了一會子氣,少時又忍不住偷偷轉過頭來看,卻見少爺抱了朵雲姐姐在懷中,二人一臉甜蜜的樣子,心中大羞,連忙又轉過頭去,當時不由得臉紅心跳。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 1

    主題

  • 252

    回文

  • 1

    粉絲

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