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仙俠] 天下道門 作者:集古字(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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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anhsiu 2013-3-19 15:33: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4 43111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49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章 紫火煉神

    這幾日來,梅清心情從未如此適意過,只覺得天清雲閑,水流花落,無不頤人。放眼看著,就是黃胖子那張肉乎乎的胖臉,也英俊了幾分。

    原因無他,只不過長期以來困擾梅清的那個惡夢,終於不再成為煩擾了。

    並不是這惡夢消失不見,而是自從梅清築基成功以來——自然在梅清以為是那胖道士為自己灌頂以來——便再無從前般夢境中心驚膽顫之懼,下丹田處那旋真氣,似乎可容納世間萬物一般,便是夢中那紫火,竟然也可一併煉化。

    這幾夜,雖然梅清在夢中依然可見四周紫火騰然,卻於往常有了不同。那火焰燒及本體,無論紫火如何囂張,都漸漸被那體內氣旋一一吸引化解。雖然梅清在夢中,心神卻清明松靜,只管守了那氣旋,便自然安寧。只見這氣旋卻也怪異,這幾日化得紫火漸多,不只是自身真元日漸壯大,就連顏色也略帶些紫氣來。每夜紫火在夢中一起,氣旋便來化它。待將紫火化盡,梅清便在不知不覺中安然睡去,一覺天明,好不暢懷。

    他也翻了翻那本《太初洞玄無上金真玉液龍虎仙丹大法》,其中說得玄之又玄,因當日未聽胖道人細說其祥,也不甚明其意。只是既然最大困擾已去,梅清也無意再深究根本,只管每日逍遙散懷,日子過得頗為滋潤。

    尤其張啟正自從與梅清共同入那太清宮修行,更是視梅清為道友,每日裏除了談論古玩,便是日日講述道法功要。過不幾日,連那黃胖子都摻和了進來,他倒不是為了習練什麼功法,卻是聞說道門有采補之術,yu女之能,因此大是心動,連連請教張啟正可有此等神技,雖然自己夜禦數女不在話下,但百尺竿頭,正當更進一步,有技在身,總是有備無患。

    “荒唐,荒唐,黃老弟切莫如此胡言亂語,修道之法,豈是為這等淫行張目?若是讓仙師聞得你此言,怕不連我都要不待見了。”張啟正一臉肅然說道。

    一邊的梅清雖然作同意之狀,心中卻不免暗道若是這風liu兼下流的胖子登了門,那位身形差不多的仙長指不定要如何歡迎呢。那一地的膏丸藥散便是明證。

    這幾天或是因為心情好了,梅清處理起手頭的東西來,更是速度驚人。厚厚一堆檔案,他拿過來用眼掃一遍,種種信息便如印在心頭一般,瞭解得清清楚楚。昨天更是終於將歷年來積壓的檔案全都清理完畢,使初聞此信的秋明大人都大大地吃了一驚。

    這一日,梅清回家時略早了些,此時已然是夏日,天時頗長。晚飯之後,梅清便喜歡在自家園中閒步。每日看著晚霞滿天,映著一旁朵雲與五兒的臉色紅暈滿面,身後竹影蕭蕭,蕉葉生涼,樂此不疲。

    主僕三人緩緩走過後園,突然見兩隻蝴蝶飛了過來,上來翻飛,絢麗地翅膀映在夕陽之下,閃閃生輝,額外動人。朵雲見了心喜,便躡手躡腳地上前,伸手一撲,欲要捉了蝴蝶。誰知只顧看前邊,卻未留意腳下一滑,“哎喲”一聲,便向前栽去。

    梅清一驚,心中不及多想,伸手便要相扶。只是剛才朵雲行得甚是靠前,離著梅清還有數步之遙,急切間,自然無法夠得及。

    梅清心中只看著朵雲便要摔倒,自己眼見得力所難及,心下焦急,只用力向前伸出手去,只盼能夠到朵雲才好。

    五兒眼見得朵雲便要摔倒,才要驚叫,卻只覺得眼前一花,卻見還離著朵雲老遠的少爺忽然便站到了朵雲跟前,一把將身體傾倒的朵雲扶住。五兒只覺得難以相信,再揉揉眼睛,並非眼花,可不是少爺扶了朵雲姐姐站在那裏。

    “少爺,剛才你……怎麼就扶住朵雲姐姐的?”五兒一臉地難以至信,仰臉看著梅清道。

    梅清倒並未深思,隨口道:“剛才心裏一急,估計腳上跳得遠了些唄。平時叫你多動彈些個,你只是不聽。怎麼樣,現在看少爺的身手,是不是很羡慕啊?”

    五兒哼了一聲道:“少爺昨天不是說最能跳的,是長袋子的老鼠麼?能跳算什麼本事呢。”

    “好啊你這小東西,敢變著花樣罵少爺是老鼠,看我不把你這小東西打下半截來!”梅清才扶住朵雲,心情甚佳,也笑呵呵地與五兒打趣,扶了朵雲起來,便一手去將五兒的頭髮絞得散亂。五兒嘟了嘴不依,道梅清欺負自己,三人打打笑笑地一路行遠了。

    只是三人都未注意到,遠遠園門邊忠叔看到剛才梅清的情形,只驚得眼睛都要瞪出來,口中喃喃道:“這……這怎麼可能?少爺他這是……誰幹的?”

    “老子哪知道誰幹的!”六爺眼睛瞪得有銅鈴大,朝著對面人吼道:“你這老東西分明是老糊塗了,你的寶貝少爺你不是成天看著,怎麼來問老子?”

    “六子,你少和我玩這套!”對面人冷冷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當年老爺子和夫人都說過不許少爺入道,現在出了這事,你說說,不是你搞的鬼又是什麼!”

    只見此人面色陰沉如水,眼中怒氣幾要擇人而噬,居然正是梅清府中那個老實忠厚的忠叔。

    “入道?你當修行是唱戲麼,說進這門兒就進這門兒麼?就連老子當年還折騰成什麼樣,花了多久才僥倖進了這道檻。就梅清?他上次來時我也看過,真真地肉骨凡胎,幾天沒見入了道?哈哈,你當這是變戲法呢麼?我看你是老得眼都花了吧?”六爺嘴撇得直歪到一邊去,面帶不屑地說道。

    “六子,你看我是胡說的人麼?”忠叔冷哼道:“我雖然不是你們道裏的人,但這雙眼還不瞎。雖然不敢說能辯鬼神,至少築基的神骨我還分得出來!前兩天便覺得少爺神色不同,當時也沒往這邊想,今天我看個清清楚楚,身隨意動,體輕神凝,不是築基了是什麼!上次你出的什麼餿主意,非說怕有人打少爺的主意,把他弄到錦衣衛裏說是反倒安全,這回可好,這回安全了!我看少爺神意,怕都快到周天火候了,我看到時候你怎麼交待!”

    六爺聽了忠叔這話,神色反倒冷靜下來,試探地道:“老東西,你說的是真的?梅清他快到周天火候了?”

    忠叔長歎一聲,跌坐椅上,頹然說道:“本來我也沒注意,今天朵雲那丫頭差點摔倒,結果少爺不經意間沖上前相扶——你知道少爺沒練過筋骨,動作自然與練家子不同,明明是心神初凝,體隨意動。我當時便大吃一驚,細看少爺眉間紫氣氤氳,凝而不散,顯是習的金丹之術,且早過了築基之初,已然是到了取坎填離、采藥歸鼎之機,怕用不了多久就火候大成,煉返先天了!”

    六爺也呆住道:“這怎麼可能?就算上次來時,那小子還明明沒入道,就說他有什麼奇遇,立時築基,也需溫養長久,方見金氣初現;待得坎離交會、采藥歸還,這又豈是短短數月就能功行圓滿的?就算是當年梅花道人,十年水火得成歸元,已然是天下奇材。你家少爺才多大,哪就見了先天了!”初時他聲音尚如喃喃自語一般,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大,直如大吼大叫一般。

    忠叔凝視六爺道:“是與不是,你眼睛不瞎,自己去看便罷了。反正事我是說了,到底怎麼個原委,你總得給我個說法。聲音大管什麼用?有本事到時候你跟老爺子說去!”

    六爺一呆,隨即一拍桌子道:“好,老子去查。到時候要不是那麼回事,看老子怎麼啐你這張老臉!”

    “好,我等著,看你查出個什麼樣來。”忠叔不為所動地道,“看到時候誰沒臉!”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0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一章 妙計安出

    終於可以喘口氣了,這兩天拼命趕稿,還債...

    今日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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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你費了老大力氣查的結果?”六爺看著手上這一本印得歪七扭八,粗糙不堪的《太初洞玄無上金真玉液龍虎仙丹大法》,一邊冷笑,一邊隨手亂翻了幾頁,眉頭緊鎖地道。

    “哈哈,氣沉丹田,意守膻中,固精保元……這是什麼東西?要是煉這個也能築得了基,滿京城全是神仙了!”六爺低聲吼著,將手中書抖得“嘩嘩”亂響,“啪”地一聲摔在案上,直指面前站得筆直的五丙叫道:“你小子不是昨晚上喝花酒喝得昏了頭,把這麼個東西來糊弄老子!”

    五丙臉上依然古井無波,平靜地道:“自梅清到經歷司以來,屬下已經著人出入秘密保護,其一舉一動皆有記載。此次屬下又派人反復查訪,情報顯示,便是如此。太清宮中道士也已帶到,就在隔壁密室之中,所供與屬下反復查察結果,並無二致。”

    六爺瞪大了眼珠,狠狠地看了五丙幾眼,忽然洩氣的皮球一般委然座間道:“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誰信啊?連我都不信,何況那個老傢伙?他肯定跟我說:你看我像是傻子麼?是你傻還是我傻?”

    “你看我像是傻子麼?是你傻還是我傻?”

    “……”

    “《太初洞玄無上金真玉液龍虎仙丹大法》!真好啊,六子你可真是出息了,當年話說你得道,不是練的這大法吧?今天拿出來糊弄我來了?好好好,你可真是長本事了呢。”

    “……老東西你別急成不成?反正人我也抓來了,就在旁邊屋裏放著,不信你來審審看。”

    “欺負我不會審人是麼?你看著,我要不把這事查個底掉,我就枉稱鬼手兩個字!”

    忠叔憤憤地在一邊的水盆中淨了手,之後便呆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一言不發。

    旁邊素來面無表情的五丙都有些微微變色,真看不出來,這個看來毫不起眼的老頭,據說只是梅清府上的管家的普通老頭,用起剛才的那些刑具來,簡直超出人可以想像的最大極限。

    和這位忠叔比起來,所謂的笑面虎馬大人和他手下四彪那個粗漢根本就如同才會走路的娃娃一般。

    尤其是他臉上那份一直未變從容平靜的表情,比起他靈巧得如鬼怪一般的手法來,更是令人心驚。

    五丙自然知道能讓六爺這麼認真對待的人,定然不是尋常人物。只是這麼一個人為什麼會甘於侍候在梅清身邊,隱名埋名,便令人回味了。能有這樣的僕人,又讓六爺為了梅清那般費心思,這個梅清的身份,定然不只是一個五品的世襲將軍這樣簡單。

    當然五丙只是心中想到這些,這些秘密,不是他這樣身份的人可以窺探的。

    胖道人趴在地上,如同一隻死狗一般,幾乎連喘息的能力都失去了,頭腦中更是空白一片。

    那個面無表情的傢伙真是太可怕了,胖道人雖然已經將自己知道的一切早就吐露出來,他卻一直不肯相信,依然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追問自己同樣的問題,讓自己重複那已經不知重複了多少遍的細節。

    良久之後,忠叔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來。事實俱在,不相信也只能相信。梅清確實就是眼前這個令人生惡的胖道人,一通蠻幹,誤打誤撞,居然就這麼築基入道。

    真不知道梅清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壞。

    六爺看了看忠叔,也歎了口氣,揮了揮手,一旁兩個人馬上過來,拖了胖道人拉出門去。

    五丙看了六爺一眼,見六爺微不可查的點點頭,便向那拖人的下吏比了個手勢。

    “慢”,忠叔的聲音中滿是疲憊地道:“先留著他一條命,萬一有用。”

    五丙微一遲疑,眼光瞅向六爺。六爺道:“沒聽清麼?就這麼辦。你也下去吧,這沒你的事了。”

    五丙不敢怠慢,連忙退出門外,將門關好,這才指揮著人將那胖道人先押下獄中,又安排人手為他治療傷口,以免這位道人真個歸了天不好交待。

    “老夥計,看開些吧。說來這事也真讓人料想不到,也怪不得人。”看忠叔半晌不語,六爺低聲勸慰道。

    “怪不得人?怪不得人?”忠叔喃喃道“當年夫人曾一再言道,少爺身有隱疾,萬萬不許入道修行。先前少爺心智未開,我還道此節無須掛懷。不想今日,終因我一念之差,違了夫人之囑。縱是老爺子他不怪我,日後我哪還有臉去見夫人?”

    說著說著,忠叔忽然大叫一聲,一掌拍在面前案上。那木案雖非硬木,也是極為結實的榆木製成,居然在他一掌之下,咯咯數響,隨即“嘩啦”一聲,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只見忠叔如顛似狂,連聲叫道:“你說不怪我,卻又怪誰,卻又怪誰?怪誰?”一邊說著,不由放聲大哭,提起雙掌,“啪啪”連著打起自己耳光來。他手上之力如此了得,這般用力,登時兩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六爺見他這麼自責,不由搖頭一歎,但出手去,直向忠叔雙手架來,也不見其如何作勢,兩隻手指直插入忠叔兩片掌影中,輕輕巧巧便將忠叔兩掌拿住。

    “算了老夥計,你就是把自己打死,也沒辦法讓那小子變回去。咱們哥倆合計合計,看還有什麼辦法沒有?”

    “事已至此,尚有何法?難不成讓我對少爺明言,將一切都對其明言不成?”忠叔滿臉鮮血,也不擦拭,雙目呆滯道。

    六爺低頭想了想,卻道:“也不儘然。辦法倒還有,只是怕你不肯。”說罷,便在忠叔耳朵邊低語數句。

    忠叔先時面有疑惑,聽完之後,眼睛大睜,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怎麼使得?”

    六爺皺眉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使得不使得的?你不願意,我還覺得吃虧呢。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你還能有什麼好辦法?”

    忠叔一呆,片刻後長歎一聲道:“如此說來也只好如此了?只是你有把握麼?可不要弄得過了,傷了少爺身體才好。”

    六爺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還是快把臉上血擦擦吧,省得回去和那小子沒辦法交待。”

    “無妨”,忠叔有氣無力地道:“我就說是葡萄架倒了刮的。”

    “葡萄架?”六爺疑惑地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昨天聽少爺給那幾個丫頭們講的。”

    “啊?你還愛聽聲兒?——好你個老不修,居然聽那小子的門縫?……”

    “什麼聽門縫,我是偶然路過不小心聽到的——再說了,你當我愛聽啊?我這不是擔心少爺煉錯了,時常關注多掃聽掃聽麼?我一把年紀我容易麼我?”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0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二章 走馬蘭台

    梅清自然不知道圍繞自己一時無意中的驚人表現,將忠叔愁得差點發了瘋。一大早起來,照常悠哉遊哉地晃悠到經歷司中當他的閑差——這幾天積壓的檔案都已經被他歸整完畢,成天的就剩下和黃、張二人閒扯胡聊,順便賞玩張啟正順來的各類舊貨,日子清閒得一塌糊塗。

    今天三人正在屋中一同圍著張啟年新淘來的一件秦瓦當說些閒話,忽然來了一個侍衛,道是秋大人有請梅清,有要事相商。

    見侍衛說得一本正經,梅清不敢怠慢,連忙對二人道聲暫去,忙跟了侍衛向秋明這邊行來。

    進門一看,不由一怔。原來室內並非秋明自己,卻有另一個老熟人,正是那位成天板著臉的五丙。

    “見過秋大人,五丙大人。”梅清心中納悶何事,面上不露聲色,上前見禮。

    五丙只是微微點點頭,依然面無表情。秋明卻連忙站起來身來,上前拉住梅清的的手,親熱地道:“什麼大人不大人的,梅兄弟可不要見外了。在這些日子,哥哥也沒拿你當外人不是。兄弟過來坐,有天大的喜事,這不五丙大人過來了麼,六爺吩咐,要調你到內組中去。唉,按說我與梅兄弟一見投緣,梅兄弟的才幹又實實是個頂尖的,還真捨不得你走。只是不管怎麼著,也不能擋兄弟你的前程不是。”

    “內組?”梅清雖然這幾日與司內眾人混和多熟,又聽黃胖子講不了少錦衣衛中的秘聞,但這內組卻從來沒有聽說過。細看秋明,這份親熱卻不象裝出來的,莫非這內組,是個什麼機要的所在?

    梅清遲疑了一下,試探地道:“秋大人,在下也沒有準備,乍然便要調動,你看可否還須要收拾一下,交接一番?”

    秋明笑道:“這還有什麼可交接的?梅兄弟能被六爺賞識到內組中,是咱經歷司的臉面。可別到了好地方,就忘了咱們這撥老弟兄。按說兄弟高就,我這當哥哥的應該給兄弟擺桌酒席踐個行,只是五丙大人來得緊急,只得延後了。到時候梅兄弟莫要推辭才好。”

    梅清見秋明眼中熱切之態絕非作偽,心中大致確信內組之事是福非禍。只是心中另一份疑惑不由升起,自己無權無勢,也沒有什麼可為人貪圖的,那位六爺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對自己示好?其中莫非有什麼奧妙不成?

    梅清心中存了疑念,口中只是唯唯。秋明也不多說話,只道讓梅清收拾下常用物品,這便隨了五丙起身便是。

    “內組?”黃仲滿聽了梅清之言,不大的眼睛一下子忽然睜成兩隻貓眼兒一般,“梅子你……”或是覺得有些失態,這胖子長長喘了口氣,瞬間又恢復成嘻皮笑臉的樣子,嘿嘿看著梅清道:“兄弟你可有些不夠意思了,前幾天還說和六爺不熟,怎麼一眨眼,就混到內組去了?”

    梅清有些鬱悶地道:“我瞞你做什麼?我還總想問你呢,這些日子,咱們錦衣衛各位同知、僉事、鎮撫直到千戶,我都有所聞,唯獨不知六爺是官居何職?光是聽你六爺六爺的叫,這六爺倒是什麼呢?”

    “六爺就是六爺,還能是什麼?”黃胖子眼中閃過一份精光道:“唉,真是傻人有傻命,想我黃爺凜凜一表,堂堂一軀,文能安邦,武能治國,怎麼就沒人來賞識我,偏偏你這劈柴,倒得了六爺賞識,你還不知道是哪邊風呢。”

    說著,黃胖子又湊過來道:“我說兄弟,到了那邊真有什麼好事,可別忘了哥哥我。你能吃肉,也得給哥哥留口湯不是?”

    梅清與胖子胡扯了幾句,道是緊著走,又應了這胖子改日定當擺酒相賀,這才抽身出來,到張啟正屋裏打了個招呼,卻未說明具體動向,只淡淡道改日細述,便急急出來,只見馬車已經等在門外了。

    上了馬車,見五丙泥塑一般端坐其中,一言不發。梅清試探問道:“不知大人便引了下官,直去內組,還是要先面見六爺?”

    五丙只淡淡說道:“內組。”便又緊閉了嘴不再出聲。

    梅清壓低了聲音道:“如此卻有一事相商,在下近來整理案宗,忽然發現一件機密之事,似有六爺有關,還請五丙大人且引我去,報于六爺。”

    “哦?”五丙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梅清道:“何事?”

    梅清不動聲色地道:“此事只方便麵述于六爺,卻不方便轉稟,請大人見諒。”

    五丙打量了梅清幾眼,見梅清只是低了眼睛不發一言,便輕輕地“嗯”了一聲,對車夫道:“先回衛所。”

    再次順著長長的走廊,七拐八彎地來到六爺門外,梅清心中不免有幾分故地重遊的感慨。上次來時,自己可說是如在夢中一般,不明所以。這一次,卻是自己主動要來的了。

    “機密之事?什麼機密之事?”六爺還是老樣子,一臉陰沉地道:“就你還能有什麼有老子有關的機密事稟報?緊著說來聽聽。”

    梅清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說道:“下官確有機密之事相報,只是之前尚有一事,想先要請教六爺。”

    “卻是古怪,你這小子有什麼事就明說,哪來這些個彎彎繞的?”六爺一臉不耐煩地道。

    “在下本是個無用的閒散之人,無權無勢,官職卑微。前時便受六爺大恩,未敢言謝;今日又蒙青眼擢拔,實實感銘於心。因此特請六爺若有事相命時,便請吩咐眼前,梅清縱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梅清恭恭敬敬地說道。

    “呵呵?行啊!”六爺咧嘴一笑,伸手拎起書案上一件紫檀鎮紙,在案上“當當”地敲了幾聲,又舉到自己眼前打量著道:“還真是塊料麼?就你小子這身板,捏巴捏巴能破幾塊木頭?還跑來報恩來了?就你我還能指著你做什麼不成,賣命也用不著你呀?”

    梅清聽了六爺嘲諷之言,臉上卻絕無一分羞怒,略略躬身道:“六爺說的是。既然如此,梅清卻不明白了,六爺既不圖梅清何用,幾番相救提拔,卻是何意,還請明告。”

    六爺聽了梅清此言,臉上的笑意也不由一僵。梅清話說得明白,既然梅清沒用,自己用不著梅清他什麼,那又是主動相救又是調入內組的,卻是為了什麼?

    “何意?奶奶的你管我何意?”六爺抓了抓頭,自己似乎也覺得這話有點強詞奪理。按說他位官權重,如梅清這般角色,要搓扁揉圓,哪用什麼理由?不想今天偏偏就遇上梅清這麼個較死理的,還就真跑來問自己個為什麼,自己看著這傢伙一臉認真的表情,不知怎麼地竟然有些心虛了起來。

    “嗯……這事嘛,也不是不能告訴你,不過呢……”六爺端正了一下坐姿,咳嗽一聲,手中鎮紙輕輕敲打著另一隻手的手心道:“這樣吧,小子,也不欺負你。你先去內組那,有活派給你。只要你穩穩當當堅持到底,善始善終完了活,到時候,老子保證給你個交待,你看怎麼樣?”

    一邊的五丙見六爺對梅清說話的口氣,一向死板的眼中也不由露出幾分驚容來。他跟了六爺這麼些年,自然知道六爺的脾氣如何。不成想今天為什麼對了梅清這般和顏悅色,實在是大出意料之外。

    梅清也沒有想到六爺居然會同自己打這個商量,事實上他來也是一時衝動,根本也沒想能有個什麼說法。既然六爺能有這個應承,梅清也順坡而下,施禮道:“多謝六爺,梅清自然盡力。如此便告退了。”說罷施禮,便要離開。

    “回來!”六爺冷哼一聲道:“你不還有機密事要稟告麼?給老子說清楚再走!”

    “哦,正是,下官險些忘了。”梅清抬頭細細看了六爺幾眼,不緊不慢地說道:“下官無意中發現,六爺手中所持紫檀鎮紙雖然金星閃動,其實非是古人所言金星檀木,卻是以天竺小葉檀施以金箔,仿製而成。唯恐大人不明其裏,因此特來密報,還望大人詳查。”

    “原來如此“,六爺看著梅清一本正經的臉,居然也心平氣和地說道:“本官知道了,你退下吧。”

    待梅清老老實實地隨著五丙退出去後,六爺平靜地臉上露出幾分古怪地笑容,“啪”地將手中鎮紙向案上一扔,嘿嘿笑道:“小混蛋,怎麼和他爹一個揍性!這個小王八羔子!”說到這裏,他忽然自覺失言,以手掩口,眼睛眨了幾眨,片刻才放下手,嘿嘿地怪笑了起來。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1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三章 有人如玉

    梅清看著面前堆積成摞的大堆紙冊,不由目光呆滯。

    想一千想一萬,他也沒想到自己到這個神秘兮兮的內組裏來,居然是來做文抄公的。

    更沒想到的,自己的直接上司,居然是這個貌如冰雪的女冠。

    碧真人,梅清腦海裏不由浮現起關於這位女道士的種種傳聞來。

    當今天子尚道,大封諸有道真人為官,寵倖有加。如歷代張天師的封賞,幾乎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此外朝中供職的如前些年的邵元節,目前炙手可熱的典真人陶仲文,便是其中的代表。

    而眼前這位碧真人,則是其中一個異數。一則她是眾多受封道士中極其少見的女冠,且正值青春年少;二則其所受當今天子的寵愛大異,據說經常出入內府,更有些隱隱的傳聞道此女便是當今聖上最中意的雙xiu道侶。

    而碧真人清修所在道觀,便是大名鼎鼎的東嶽廟。這東嶽廟真正的名字喚作東嶽仁聖宮,東嶽廟乃是民間俗稱。此觀乃是元時玄教教主張留孫所建,是當時正一道一處規模頗大的道場,在京師中僅次於崇真萬壽宮。入明以來,東嶽仁聖宮屢次擴建,均是由內府所為,數位皇后、皇上、公主等都曾以私庫帑幣捐贈,因此這裏也便染上了一層厚厚的皇家色彩。碧真能得此處為道場,更可顯示其在上位眼中的不凡地位。

    以前梅清只不過略有耳聞,這等關於皇家內幕的秘辛,從來都是雲山霧罩,難辯真偽,為人所忌又人人喜聞,也只當是個笑談。後來到了經歷司,才發現數件與此女相關的事件,確可見其身份不凡。只是那些檔案中,偶有涉及也是語焉不詳,大多一語帶過,顯是頗有忌諱。若不是梅清記憶超群,目光敏銳,怕也就直接漏過去了。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位碧真人,居然也是內組中一員,更成了自己的直接上司。至於其真正的身份是什麼,梅清便再也猜不到了。

    此時這位碧真人便坐在梅清對面,素玉般的面上淡淡的籠著一層光華,直如鏑仙一般,令人不能略生褻du之心。

    “梅公子,上峰交辦之事便是如此。這些手稿,大多字跡雜亂難辯,又語涉機密,因此只得借助公子大才了。”碧真人的聲音亦是如仙音清越,隱隱的又有一股令人無法抵抗的命令味道。

    梅清皺著眉看了看眼前這些雜亂的手稿,果然如其所言,字跡既是潦草無比,順序亦是雜亂無章,若將這一大堆東西整理出來,只怕沒個三年五載,是不用想了。

    怪不得六爺派自己來時,說將此間任務完了便告知自己真相。只怕在他想來,這是份永遠也無法完成的任務吧。

    “真人有命,梅清自然盡力。”梅清雖然知道這份活計不好應對,只是心中隱隱地卻並不如何為難。若說其他能耐沒有,辨識字跡卻是自己的長處,想來那位六爺,雖然知道自己善鑒古物,但也不清楚自己這份本事吧。

    文字之學,說來簡單,但若真正敢稱精於此道的,只怕放眼大明天下,也無人敢說與梅清比肩。蓋文字考據之學,此時不過依《說文》《爾雅》等字典,能識得真草隸篆諸般字體,便已稱為高人,但對上古金文甲骨文字源流的考證,世間還無人能明其根本。

    雖然梅清自己也說不清這些道理,但他至少對自己在文字上的能力,極有自信。何況在經歷司這幾個月,處理文案也略有心得,更兼心力過人,因此面對這一大堆手稿,倒並不如何畏懼。

    似是感覺到梅清這份自信,對面的碧真人有些詫異。在她想來,任何一個人面對這麼一攤子工作,怕都有些為難。對面這個梅清一見自己,雖然初時亦有驚豔之態,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此時又這般自信滿滿的樣子,不由得她對自己的任務,也生起了一份期待。

    “公子不必客氣,真人之稱實不敢當。何況此地自有規矩,公子直以碧真二字相稱便可。既然公子無甚為難之處,貧道也不打擾,公子請自便。若有他需,傳呼道童便可。”碧真說罷,又為梅清指點了一下整理事宜,便起身告辭。

    梅清無可無不可,起身送碧真到門外。碧真將行之時,卻又轉身喚道:“對了,梅公子。”

    “哦,何事?”梅清正要回頭,聞聲連忙再轉身詢道。

    只見碧真沉吟片刻,美目流轉,輕輕道:“沒事。”說罷微微一笑,隨即轉身行去。

    梅清只見眼前碧真一笑如百花盛開,心頭轟然一聲,如同什麼炸開了一般,一股欲火騰然由下而上直燎上來。眼前佳人款款前行,寬鬆的道袍掩映之下,更顯得嬌軀曲線玲瓏,梅清雙眼霎時變得血紅,直勾勾地盯在碧真的一舉一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欲要撲上去的衝動。

    梅清腳下才一動作,忽然體內真元發動,才一流轉,便覺得自己異狀,連忙深吸一口氣,手抓門框,硬生生地定住身形。他只覺得周身如焚一般,一顆心跳得如要飛將出來,不敢多呆,連忙僵硬的轉過身,蹣跚地行回屋內強自坐下。

    雖然梅清體內道基已定,元氣充足,但這份綺念乃是自心而生,神意之感,真元轉動,也是化之難去,作用不大。或換了其他修道之人,遇上這樣的情景,自然明白是心魔之劫,只怕立時不嚇個半死。梅清自來也不明所以,還道自己生了不該的心思,反倒暗暗自責,強自忍耐,硬逼著自己從面前隨手抽出一張手稿來,壓著浮動的心意,去看其上字跡。

    看了幾眼,梅清便已經明白這是什麼東西,其上寫的大多玄奧無比詞句,似是一種修煉的法門。看完這一張,他也不急著眷寫,而是又取了一張來又從頭看去。書寫之人的書法頗有不規範之處,其中幾個字,他也難以判斷準確,因此須得看過一定數量的稿件,方能有個準確的認識。

    一旦進入這樣的工作狀態,梅清的心神登時便凝聚起來,身體上的燥熱也不是十分明顯了。只是仍然時不時地渾身燥動,他也只好強自忍耐,就這樣坐在位上不動,直直地看了一下午,好容易才挨到天色將晚。

    “公子這份敬業之心,可當真難得呀。”聞得聲音,梅清抬頭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碧真竟然到了門口,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剛才一心工作時還不明顯,這一次再見碧真如玉的面龐,梅清只覺周身的熾熱衝動一下子再次騰然而起,比起上次來還要劇烈幾分,若不是他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連忙收攝心神,怕就要當場出醜。饒是如此,梅清案下也伸手緊緊地抓住了案板,強自定住自己微微顫動的身體。

    碧真卻視而不見,只是輕聲細語地向梅清解釋今日梅清來時已是午後,待他日來時,卻須一整天的時間。因為道觀中只備有素齋,若梅清吃不順口,明日且請自己備下飯食。今日乃是五丙帶了馬車送來,只是此地距離其家中路途尚遠,勸梅清備馬而來,今日觀中暫有馬相借,勿需掛懷。

    總之嘮嘮叨叨了半天,總是說個不住。雖然這位碧真人形象賞心悅目,聲音更是柔和動人,但梅清看在眼中,聽在耳裏,卻如受著世間最難熬的刑法一般。好容易待其告一段落,梅清立時搶著言謝,隨即便拱手告辭。

    只是他一搶著站起來,隨即身體一僵,然後便見他身體直挺,收腹協肩,兩腿機械邁步,如同一具僵屍般挪了出去。直到拐出了院門,他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彎著腰快步向大門走去。

    後邊看著梅清背景的碧真人,此時還哪有半分冰容冷清的玉人形象?只見她正在偷偷笑著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還挺能忍嘛。唉,看樣子倒不是個壞人呢,只是既然打了賭,可不能輸了陣,看你能忍到幾時!”

    梅清騎了馬,一路顛簸回到府中,只覺得痛苦不堪——不是他騎不了馬,雖然說騎術不精,但這段路也還難不住人。但不要忘了梅大公子在道觀中慘遭折磨。古人言道若有人生了不該有的異念時,上天懲之,化而為石。梅大公子雖然沒有真正化而為石,但身體中某一部分,卻是真真正正的石化了……

    所以這段馬上顛簸,自然是痛苦不堪,就算比起傳說中那“騎木驢”的酷刑來,也相差不遠了。

    好容易到了家中,梅清跳下馬來,急著和門口老張打了個招呼,急哄哄地進了府中,見了朵雲和五兒,心中火燒得更是熱烈。總算挨到上了晚飯,胡亂吃畢,也沒心思去散步詠涼了,直接便把五兒支走,拉著朵雲進房去也。

    朵雲初時還有些不明所在,待見少爺急吼吼地將自己抱到床上,更覺得少爺面紅耳赤,口中氣息都有幾分發燙的感覺,不由納悶平素裏都溫文爾雅的少爺,今天不知怎麼地忽然急色起來。若是往常,朵雲自然千肯萬肯,只是今日卻是不巧,朵雲心中不由一沉,臉上便現出幾分不自在來。

    梅清心中雖急,卻不同那一味只顧自己爽快的混人,見了朵雲臉色,知道朵雲不甚情願,手下登時便緩了下來,輕輕攬住朵雲道:“朵雲,怎麼了?”

    朵雲聽著梅清溫和的語氣,反倒更加傷心,雖然強自忍耐,眼中淚水卻已經泫然欲滴。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2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四章 焚身以火

    梅清一驚,心中欲火一霎時便冷了下來,連忙捧過朵雲的臉龐,深深看著她道:“朵雲,究竟這是怎麼了?”

    朵雲低下頭,支支唔唔兩聲,卻是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梅清心中疑惑,忽然看朵雲面色略有異狀,鼻端更隱隱聞到一些特異的氣味。他此時道法得成,五感過人,感覺自是極為靈敏。心中一動,便明白過來,輕輕地扶了朵雲躺下,拉過被子來,遮在朵雲身上,自己卻靠在她身邊,輕輕撫mo著朵雲光潔的臉龐道:“傻丫頭,是不是信事來了?”

    朵雲見梅清這麼柔聲細語地對自己說話,更感其适才溫柔舉動,眼中淚水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哽咽道:“朵雲沒用,這些天少爺都是自己休息,好容易今天想……想要了,偏偏奴婢不爭氣……”

    梅清輕輕笑著道:“傻丫頭,這有什麼爭氣不爭氣的,不都是這樣麼。這幾天你身子不舒服,便不要多動了,一會叫五兒將那熱水皮袋拿來給你晤著,好好休息就是了。咱們日子還長得很,難道還差這一天兩夜的不成?”

    聽著梅清輕言細語,朵雲漸漸止住了淚,一雙眼中猶中淚花,怔怔地看著梅清一臉關懷的表情,便如癡了一般。待聽到梅清說到熱水皮袋,才不由“嗤”地一笑道:“真不知少爺是怎麼想到這麼個東西的——不過可是真挺管用的。”

    “少爺我生而知之,當然是要管用了。你就不用多想了,好好歇著你的吧。”梅清輕輕哄著朵雲道。

    忙了會子,將朵雲哄得睡下了,梅清自己卻是yuhuo焚身,無計可施。剛才雖然見朵雲傷心時一時忘卻,但現在自己一人獨守,這份火卻燒得格外熱烈起來,翻來覆去,折騰良久,還是無法入睡。

    左右無法,梅清只得一咬牙,坐起身來,按著那日在太清宮中蒙胖道人傳授的身法,試著打坐修煉,看看是否有用。那道人講了半天“慧劍斬情絲”的道理,想來總應當有些用處才是。

    才調息數過,雙目神光依那道人所授之法內斂,神意直達下丹田內真元氣旋之處,不即不離,溫守不動,片刻之後,果然覺得心情平復如初,漸漸達到似有似無之境。

    一見此法果然有效,梅清心中不由一喜。只是神思一動,便無法保持那般清靜的狀態,一下子周身又覺得燥熱起來。正當此時,又覺得身外紫焰乍然騰起,刮雜雜直向身內燒來。這一番可說紫焰燃於外,欲火攻於內,內外夾功,這番火勢比之以往來得更是加倍的猛烈。

    梅清無法,只得不為所動,咬了牙苦苦支撐。心道既然守一持正,便可平息欲火,那紫焰往日也都化得熟了,管他內外,我只以一法化之。因此只管守了神念,任那氣旋一點點將紫焰抽絲般縷縷消融而盡。這一番行法,比之以往用時多了些,待得紫焰欲火盡皆化盡,神意離體而出醒來之時,才發覺窗外天色已經放明。

    梅清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坐在床上打坐了整整一夜,雖然坐得長久,周身卻毫無不適,雙腿也無麻木之感。那等yuhuo焚身之感已經消去,只覺周身上下,輕鬆無比。

    梅清不由大喜,早知如此,在仁聖宮中何必苦苦忍受那半天,又在路上受了一道的罪。看來胖道人傳的這修煉之法,自己雖未學全,但卻有妙用,哪天須得再去太清宮一行,當面謝過那位仙長,最好再隨其修煉更深一層的大法,想來更當神妙。

    只是若那詔獄中的胖道長有知,梅清對自己生出感激之心,更決心隨自己修行的話,肯定是避而遠之,敬謝不敏了。才教了這位公子一點東西,收他幾兩銀子,便給打入詔獄,生不如死;要再教他點別的,那還不直接死無全屍了麼。

    梅清心情甚佳,早上起來又哄了朵雲幾句,洗漱完畢用過早點,便又騎了昨日的馬直向仁聖宮行去。昨天時還動過心思是不是要坐轎當差,但經昨晚一試,對自己那法門大生信心,竟然便未再動他議。

    梅清神清氣爽,一路奔馳,不多時到了仁聖宮外。這處東嶽仁聖宮主祀的乃是東嶽大帝,規模甚大,前後兩殿,分別稱作岱嶽殿與育德殿。其後院卻是一處當年的行宮,修建得頗為華麗,便是現在碧真修行之所,也是梅清整理文稿的所在。

    梅清入了院來,正逢碧真帶著一個小道童在院中。他不敢多看,只匆匆打了個招呼,便入自己室中去了,全沒注意到身後碧真一雙妙目瞪得圓溜溜的,檀口微張,神色呆滯,實在是大失仙子形象。

    原來碧真今天早早在院中閑轉,等的就是要看梅清的樂子。在她想來,昨天梅清被自己法術搞得失魂落魄,雖然定力驚人,但臨行時古怪的動作早被她一一看在眼中。事先她也知道梅清家藏嬌嬈美妾,想來昨夜定然免不了連番大戰。如梅清這等初築道基的新人,怕的就是一旦入了色魔,最難拔除,好一些的也要修行大損,差一些的直接就可能壞了道基。

    碧真並不想害梅清,但與她打賭之人有言在先,此舉並非要害梅清,而是要相救與他。雖然此說聽來難以置信,但碧真相信那老傢伙還不至於在這種事上欺騙自己。反正同為道門中人,以法相試,也不算違了道門中的規矩。何況那老傢伙提出的賭注,也實實讓自己難以拒絕,因此她對於贏下這場勝利,頗為重視。

    從昨天的情況看,這梅清分明就是個才入道的菜鳥,對自己的道法更是毫無抵抗能力,眼見自己輕輕鬆松便能取得這場勝利,饒是碧真修行有成,也不免有些小小得意。誰想到今天巴巴地等著看自己的辛勤成果,卻結結實實地吃了一記悶棍。

    只見梅清眼中神光飽滿,面色光滑潤潔,氣宇安定,哪有半分虧損的樣子,比起昨日所見來,反倒有修為精進之感!

    好小子,昨天裝模作樣的搞怪,原來全是裝的!居然敢騙本仙子!

    碧真只氣得銀牙都要咬碎了,想她堂堂碧真人,哪受過這個!古井無波的道心都不由生起了層層漣漪。她氣哼哼的一跺腳,直接便快步追了過來,推開房門叫道:“梅清,你居然……”

    梅清正準備幹活,聽了碧真之言,連忙抬頭,正看到碧真嗔怒的面龐,心中一跳,連忙起身道:“真人何事?”

    碧真一呆,此事說來,卻是無法責備梅清。本來便是自己受人之托,要以法術迷惑梅清,使其沉於床第中事,但這等話,如何說得出口?

    碧真心思轉得甚快,轉念間面上怒色盡去,眼波流轉,微微一笑道:“沒事。”說罷,轉過身去,身姿嫋挪,臨去時又回首看著梅清媚然一笑。

    我的天啊!——梅清登時差點一口氣都要上不來了,全身如同入了老君的煉丹爐,上下七十二竅都要噴火的一般,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天靈,某些地方更是一陽初始到幾乎要爆發。

    梅清暗叫三清在上、菩薩保佑,當時不敢怠慢,連忙眼觀鼻鼻觀心,調息正意,將一顆驛動的心生生地收了回來。說來也怪,一沉入識海中,那只有晚上才會出現的紫焰也湊熱鬧般冒了出來,只是不如以前般周身燃遍,卻是騰於體表之下。梅清輕車熟路,又拿出化焰之法,細水長流,足足忙了多半個時辰,才從入靜中出來。

    又忙了一會手稿之事,已然到了午時,有個小道童將素齋送了來。梅清簡單用過,正想休息一會,不想門聲一響,抬頭看時只得叫苦,那陰魂不散的美女冤家又來了。

    碧真心中念念不忘梅清如何化去自己的止相大法的。此法說來也本也不是邪門歪道的法門,本是雙xiu門派中,鍛煉心性的一種觀法。後來有那等不肖的弟子,以之用於濫行采補,又被人稱為姹女大法,搞得名聲大惡,遂為世人所棄。碧真所修法門,恰與此相合,雖然習得此法,卻從未對人用過,多少有些不知輕重。昨天見牛刀小試,還有些自信滿滿,不想今天受挫,自然就變本加厲,早起便給了梅清一個狠的。

    回到自己室內,依然有些不太放心,於是過了晌午,便借機又轉到梅清室內來,看個究竟。

    不想一眼看來,梅清果然又沒事的一般,絲毫不見異狀。見此情景,哪還不知道法門又給化解了。碧真心中氣惱,面上不露聲色,又是如法施為,這次笑得額外誘人,搞得梅大公子差點直接跳起來。

    梅清就是再傻,也知道碧真在搞鬼,弄得自己yuhuo焚身了。只是此時也沒功夫想得太多,只得照方抓藥,再次修煉起來,這次足有一個多時辰,這才功收火退。

    這還不算,當天收拾完畢回家之時,碧大美女又款款來送行,下的料又是狠了幾分。可憐梅清騎在馬上顛簸難以入靜,不敢打坐行功,只得再次享受一了番昨天的馬上風情,直到回了家,才得便修煉化解。

    “好你個碧真,為什麼要拿我開涮!好好好,到底看看誰怕誰,小爺就和你耗上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梅清不清楚背後的交易,只當碧真是拿自己尋開心。無論他心性如何平和,也是少年脾氣,如何容得在碧真這樣一個美女面前丟了面子,當下便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不能敗給這個妖精——雖然這個妖精看來一絲妖氣也無。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3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五章 互不相讓

    梅清這人雖然平素為人隨意平和,但一旦發了狠上了扭勁,那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來的。他連早起到觀中騎乘的馬也不換了,不管如何難受都騎了它來往。到了觀中也不會刻意去躲碧真,反而見了她就主動上前打招呼,然後就坦然等著對方施法做怪,之後自己再靜坐化去。

    梅清這邊耗勁不小,碧真那邊也是不甘示弱。開始時雙方還稍微客氣一下,後來也不多說了,早起梅清進了院,碧真眼睛電完媚容笑罷法術用畢,便施施然自行忙去。梅清則回屋運氣清心,二人頗有默契,廢話都不多一句。

    過不多久,碧真感覺時間差不多了,自然就再到梅清屋裏轉一圈,如法施為。梅清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反正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你千般變化,我自有一定之規。

    結果就是碧真往梅清屋內跑來越來越勤快。開始時一天兩三趟,後來就四五趟,昨天怕不得有七八回。弄得跟著碧真的小道童明鏡眼神都有點不對:怎麼自家碧真人往日見了世俗男子眼高於頂,一個個帶搭不理的。這位梅公子來了沒兩天,沒事就去看人家,一天都要跑八趟了。莫不成自家真人也動了凡心,看上人家梅公子了不成?這位梅公子相貌又好,脾氣也溫和,說來倒是個可人兒呢……

    所以現在不光碧真見了梅清笑得如同春花燦爛——沒辦法,雖然碧真人見了梅清恨得牙癢癢,但要施法就得如此般行事——就連明鏡這小道童見了梅清也一雙秀眼瞄來瞄去,放在梅清眼裏,倒象幫她們家真人在一邊一同發功的一般,一大一小兩位美女同時放電的威力可不是玩的。

    要說梅清這些天過的,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只怕把笑面虎馬大人請來,也決計搞不出這般折磨人的酷刑來。不光在日間梅清堅持得一絲不動,就連回了家中,現下朵雲已然無恙了,梅清一樣咬牙沒動她分毫。不為別的,就為了在碧真面前掙這口氣。

    對此朵雲還頗有些自怨,還是梅清哄了半天,只道自己在修習養生功法,需待小成之日,方可破戒,又說了許多親熱話,才哄得朵雲破涕為笑。

    眼看一個多月,梅清硬是在碧真的酷刑下堅持下來,其間進益之大,實是令人難以置信。現在不用說打坐靜養,就是一邊與碧真虛與委蛇,一邊也照樣行功不誤。這也是被碧真逼的沒辦法她來得也太頻繁了,根本也不容人有板有眼的擺了姿式去正息調息,何況梅清他也不能光練功,手邊還一堆活要幹啊,不然用什麼去贏得六爺那邊的賭注呢。

    所謂無知者無畏,梅清卻不知道,自己這般修行之法,怕是再膽大之人,也沒有這麼冒失的。修道者修煉之時,首要的便要擇清靜之所,無人打擾時方可放心修行。不然在緊要關頭一旦為人所驚,輕則出岔,重則入魔,弄不好命都要丟掉。

    梅清從來沒有修習過道法,也無人引領指點,自然不清楚其中利害。反正這欲火現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乾脆他便不求畢其功於一役,細水長流地堅持下來。稿該研究的還研究,研究出來後又要認真抄寫整理,反正是事也不誤,功也照煉。到得後來,那守一之境越發熟練,就是走路、騎馬、吃飯都樣樣不誤。每日裏到了仁聖宮就開始與碧真的直接對抗,每天都在欲火紫焰焚身中渡過,直到晚間才能將其抽繭剝絲般消融盡淨,化入體內氣旋之中。

    如此行事,體內那處氣旋便如吃了什麼大補之藥一般,極快的壯大起來。尤其是核心之處,隱隱已然有凝固之勢。梅清不明所以,只管按了前邊之法行事,卻不知他此時已經是到了周天火侯之境,眼看便要進入乾坤交媾、金液還丹的時候了。

    忠叔他這幾天因為心中有愧,不敢朝梅清的面,因此就沒大注意。若真能定下心了,認真查驗一番的話,怕不是當場要嚇一個跟頭。其他修煉之一,由築基到乾坤交媾之時,快的也得十幾年,如有那天份不高、運氣較差的,三五十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梅清居然就這麼糊裏糊塗的一個多月就到了這道坎前,要真傳揚出去,整個修真界怕不都要震動了。

    當事人梅清對此卻一無所知,只一味在這裏硬撐得無比辛苦,卻不知碧真那邊也不好受。

    前文說過,止相大法本來是一種觀法,所謂觀法,分為內觀、外觀。此法據說乃是傳自南金丹派,本是在雙xiu法門結合佛門觀法而來。外觀之法,簡單說便是以他相示人,激起他人心中本來欲念。

    只是卻有一著,外觀之法,需以內觀為裏,以此法示人,自身也要承受得住才好。初時梅清自身並曾注意碧真對自己下手,且其道行明顯差著碧真一大截,因此碧真上來便佔據壓倒優勢。但沒想到梅清韌勁十足,好多次明明看他幾乎到了忍受的極限,但偏偏他就是牢牢守著未曾崩潰,反倒慢慢地後勁越來越是綿長,不只是這法術的效果越來越不明顯,而自己反倒隱隱感覺到了壓力,好幾次也不免綺念叢生,要不是自己修為深厚,道心堅固,這一段為了鬥法也加緊修煉,進境甚速,怕還真就丟醜了。

    不只如此,這傢伙的修為這些日子以來一日千里,這份進展不要說親眼所見,便是傳說中道門中的天才人物,也沒有這麼個快法的。怪不得打賭時說這傢伙不能以常理度之,見他初來時還是歸鼎之態,這短短一個多月下來,已經可見其火候漸到,怕不已經快到凝丹之時,比起現在自己的修為來,已然是堪堪比肩了。

    再要這麼下去,這傢伙豈不是要比自己先一步結了丹?真要到了那時,別說什麼自己與那老傢伙打的賭自己要敗北,就算是在梅清面前,這輩子也不用再抬頭了。

    因此碧真這一段來,真是不遺餘力,背地裏拼命修煉,平日便全力在梅清身上施法,只求能壓倒梅清,爭取這一線勝機。到得後來,好勝之念漸起,已經將自己學這法門時授業人的囑咐都拋到九霄雲外,渾然忘了當初只是要使梅清欲念叢生、耽於情愛、廢其修煉的初衷,也忘了法術反噬的危險,只管一力猛進,只求破堡殘敵了。

    “我觀公子這一段整理文稿進境甚速,但存稿仍多,難達初時預想。碧真左思右想,或是公子閉門獨自整理,難免有困惑之時。莫若從今日起,便請公子與碧真同室共厘此稿,或能互相啟發,更得精進?”看梅清一直力挺不倒,碧真終於坐不住了。今天一大早,便跑到梅清屋內,淺笑彥彥地提出了一個新的考驗方案。

    梅清這一段自覺抵抗力大大增加,現在體內那氣旋越發沉凝,信心也隨之爆棚,想也沒想便一口答應,心中還道:“看你還有何等手段!”

    碧真所居在當年行宮最裏邊一處偏殿,雖然不是正殿般華麗堂皇,卻也雕樑畫棟,陳設精美。碧真發話後,梅清便將自己屋內未整理的文稿一併搬了過來,待他自己安置完後才發現,原來碧真案上,也是攤著和自己手中這堆文稿一樣的東西,不過有一點不同的,便是碧真的厘清這些稿件時,手邊另有一卷帛書為參考。此外一旁,還堆著另外幾卷卷著的帛書,看那材質,定然是古物無疑。

    一看這卷帛書,梅清心中便恍然,原來自己這段時間以來整理的文稿,想來便是這古帛卷上文字的翻譯。這卷古帛看來年份也頗為久遠,更難得的是,其上文字俱是古篆,無怪乎需要專人來翻譯了。

    上古文字,極其複雜,無論蝌蚪、鳥蟲、金鼎等字體,還是四地八荒各類文字,均相差極大,就算是精通普通小篆之人,若非專門下過功夫在其上的,也是往往難辨一二。尤其其中假借之字頗多,又往往有一字多體或一體多字的,更是讓人無從下手。

    按說此時大明朝文字考據之風,尚未大興,各類文物出土也不如後世,對文字的研究,更是還比較淺薄。但梅清卻不知為什麼,一眼便認出那古帛書上寫的,應該便是當年燕地古篆的一種變體,更是分辯出當前攤的這一段文字應該與自己日常所抄的不同,大概是一種祭祀的祝文。

    梅清這還在發呆,一邊的碧真卻已經淺笑登場。只見此時這位碧真人眼如春水,面如芙蓉,款款行來,直如嬌不勝衣的一般,還未開言,已然有一股嬌媚芳香撲面而來。

    這等情形,梅清這些日子早就看過一萬遍了,只可惜再看一萬遍,也一樣難以抵擋,只覺得周身內外,又是獸血沸騰,當下不敢怠慢,連忙心分二用,將神念穩穩守住,又推動氣旋緩緩轉動,化去周身紫焰欲火。

    碧真卻不容他這般輕鬆,往常因登門探看,不幾句便得告辭。今日既然同處一室,哪會錯失機會,立時便輕聲細語地與梅清攀談起來。

    這位碧真人據傳說乃是惜字如金,尋常見了男人都是一臉冰霜,從不理人。若那些曾經苦苦欲拜于碧真人道袍之下而不得的風liu子弟們,知道碧真人為了梅清這不解風情的傢伙每日裏笑靨如花百般誘惑,而梅清反倒痛不欲生時,怕不要立時將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天字一號大笨蛋登時便打落十八層地獄,還要踏上一萬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梅清可不敢掉以輕心,這位姑奶奶的威力,自己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管她在一邊說什麼,自己就全當春風過驢耳,全不在意。

    “久聞梅公子精于鑒古,饒有令名。貧道這幾卷帛書想來公子也看過了,可有何感?”見梅清一個勁的嗯嗯啊啊,碧真話題一轉,輕聲問道。

    此語一出,卻正搔到梅清癢處。他本是好古成癡之人,對上古文字,更是深有興趣。剛才見了此卷,便有些心動,順口說道:“依小可之見,這卷帛書或是上古人祭天的祝文之用,但其年代,卻難一眼斷定。”

    “嘻嘻,年代可是遠了去了,這些帛書有商代周代的,也有秦漢之時的。公子若想看時便請隨意,只是可要小心些,不要給貧道弄壞了,貧道可是要心疼的,到時候要你賠。”說著,碧真順手便取過幾個卷軸遞到梅清手中。說到“要心疼”之時,還伸手拍了拍自己豐滿的胸口,心中卻不由暗罵該死的梅清,還不快點投降,逼得姑奶奶連色誘都用出來了。

    梅清見碧真伸手相送,不自主的便起手將卷軸接了過來,只見面前佳人燕語鶯聲,寬大的道袍被那如玉的纖手輕拍之下,內裏波濤湧動,登時覺得心神大動,目眩神迷,手中卷軸一下子沒拿住就掉在了案上。梅清大窘,連忙收攝心神,將掉下的卷軸撿起,強自答道:“啊,不知哪卷是商代的呢,還望真人指點。”

    碧真聽了,咯咯地嬌笑起來道:“傻子,笨手笨腳的。你弄壞了哪一卷,哪一卷就是商代的!”

    梅清本已強自支持,再聽碧真調笑之語,不由一下子心神恍惚,大叫不妙。以前碧真明火執仗前來挑戰,自己自然全力應付,待其走後全力煉化,尚得喘息。這一次彼此相對交談,更一不小心談及自己喜愛的話題,放鬆了警惕,卻是著了道。

    此時雖然知道不好,但已經入了彀,碧真又在一旁虎視眈眈,實是難以扳回。梅清心中雖然不斷提醒自己,只是體內真元卻蠢蠢而動,渾身燥熱更是有增無減,欲念升騰,幾難再有壓制。

    他拼命維護著一點清明,努力地使自己將目光離開碧真那無比誘惑的面容,以逃避這份誘惑。正在苦苦堅持,難以為繼之時,忽然眼睛掃到碧真攤在案上的那卷帛書以及一邊翻譯的文稿,忽然心中一動,想起剛才看到的那段帛書上文字,連忙用盡最後的力氣,斷喝一聲道:“錯了!”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4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六章 上古雲篆

    碧真正當眼看著梅清再難堅持,心中大感得意之際,忽然聞得梅清一聲斷喝“錯了”,不由心中一驚,面上表情一怔,不免心神中松得一松。只此一當,梅清終於覓得一線機會,心神穩守玄關,口下不停,繼續言道:“真人請看,這一處釋文,卻是錯了!”說罷,空閒的左手指向碧真案上攤開的那卷帛書之上。

    碧真心中暗惱,又不由後悔不迭,剛才好容易尋得獲勝之機,卻又被這壞傢伙給破了。但聞著梅清言語中隱隱透出的那份自信,心中不僅疑惑其所說釋文錯誤莫非真有其事?眼睛便不由自主順著梅清的手指看去。

    直到此時,梅清才暗暗松了一口氣,知道這一局是扳回來了,只覺得背後已然全是汗水,不由暗道“僥倖”。心中雖然這般想,口中卻不敢稍露端倪,手指向那帛書道:“真人請看,此處原文釋本是“金木交並,日煉月烹,根於二乞,分為五行”。

    梅清言道:“此處本文乃是‘根於二氣’四字。上古篆文,‘氣’、‘乞’二字,恰與現今文字相反。待秦立小篆時,漸次混亂。至今世人,多無識者。真人不可不查。”

    碧真聽了梅清此言,顧不得再分心鬥法,認真想了一想才道:“此外我本也有懷疑,只是原卷上篆文‘乞’字甚明,才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梅公子,此卷乃是雲篆所書,難道……你竟然識得古雲篆不成?”

    碧真所言雲篆,道家或稱“真文”、“靈文”,乃是自古所傳古篆籀體,後人又模仿雲氣變幻之形造作而成。道門中人書寫符籙之時,其上文字便均由雲篆而來。只是後人所學,只不過書寫符籙常用的一些文字。較之真正的上古雲篆,相距又甚遠。若說真正能識其根本,通釋全篇的,則是世所罕見了。

    因此碧真雖然聽梅清說得頭頭是道,但心中也不免懷疑。自己手中這幾卷道書,懼是由雲篆書就。雖然這幾年來下了大功夫,但能解得也不過十之二三,其中不免多有臆斷錯誤之詞,難以通解。自己也曾請教過門中前輩,言道世間能識得這上古雲篆的,除非真正的地仙一流的上古得道真人或有可能,而今世間,怕是早成絕響了。

    這幾卷帛書,頗有來歷,據明眼人斷定,確是傳自上古道經,其中法術大異當今世間通傳之法,神妙異常。只是空對珍寶,卻無緣識讀,其中滋味,自不待言。這幾年來,碧真所負之責,便是每日想方設法,識讀這幾卷道經。雖然有高人相助,但其結果依然無法令人滿意,這一段以來,更是幾乎陷入停頓。

    梅清聽了碧真之語,皺眉說道:“雲篆不雲篆的,在下卻不敢說。但這卷帛書乃是上古燕地古篆,絕無疑義。在下對古篆還有些小小見識,雖然不敢說識得,但還能蒙個六七成吧。”

    在梅清想來,六七成已經是謙虛之言,但在碧真耳中,幾乎便要給他扣個大言炎炎的帽子了。但看著梅清自信的神態,卻偏偏生不出懷疑之心來。碧真遲疑片刻,便順手取過那卷帛文,指出一行對梅清道:“公子既然說了,碧真本不當懷疑。只是茲事重大,不免要驗證一番。還請公子費心指認一下,這一行卻是說得什麼?”

    梅清借說話之機,體內真元流轉,已然漸漸平息下來,心中安穩,也不懼再有別的花樣,在碧真手中看過那一行文字,便慢慢解道:“這一行十六字,在下有九個確認無疑,另有四字大致不差。其他三個,卻還有些疑問。”說罷,便一一為碧真說明。

    “存神□宮,木生□宮,心火三周,化歸黃□……嗯,這最後一字似不難認,既然前一字為黃,後邊這字十有八九便是庭字吧?”聽了梅清之言,碧真再對照手中釋文,出聲詢道。

    “哦……不錯,果當作庭字解”,梅清聞了又想了一想才道:“真人有所不知,這上古篆文,異體甚多,一字有幾十種寫法也不奇怪,而同字有數種解法也很常見,並不是與現今文字一一對應的。若是不明其意,解來便要難得多了。真人這一卷,莫非是上古時人祭祀時的祝文麼?文義難解,在下雖然略明此道,卻是難乎為繼。”

    “祝文?”碧真聽了梅清之言大訝道:“公子亦是道門中人,難道看不出這是法訣麼?前些天公子整理的修煉之法,想來也都明白了?”

    “哦——前些天那些東西,我也覺得似乎是什麼功法,今天這些是不是什麼法訣我怎麼會知道?我又不是什麼道門中人,也不會修煉,這些什麼陰陽坎離水火龍虎嬰兒玄姹的,我可是一點也不明白。”梅清理所當然的說道。

    碧真咬牙切齒地盯著梅清,見這小子雙目神光燦爛,半夜出去基本上就可以當燈籠用了;眉間紫氣凝鬱,顯是真元金液漸固,離還丹之境不遠;舉手投足間暗合道機,已然有幾分天然出塵之象;再想想這一個多月,自己累死累活用盡手段,都沒能在這場鬥法中占得便宜。這傢伙居然說自己沒入道門,未曾修煉!?說瞎話也沒有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吧?

    “梅道友——莫非您覺得碧真道行低微,雙眼如盲,還是覺得看碧真不屑一顧,連敷衍都懶得敷衍?雖然這一段我二人間有些頂對,但道門間鬥法本就不拘一格,難道道友還因此無法釋懷麼?”碧真臉色不善,說話也不由帶了幾分火氣。

    梅清見碧真咄咄逼人,不由也有幾分不滿地道:“在下不過實話實說,有什麼敷衍不敷衍的?何況以真人身份,要查在下的經歷易如反掌,難不成來之前,你對在下的根底還不清楚麼?”

    碧真見梅清說話語態不似作偽,心中不由動搖起來。雖然說來她算是內組中人,但事實上不大參與其間,對梅清也只知道築基不久,究竟其來歷詳情,無人與她細說,她也沒有深入瞭解。

    想了一下,碧真放緩了口氣,對梅清說道:“這其間似有誤會,公子勿惱。這些日子以來,碧真的那些小手段,想來公子也有所感?”

    聽了碧真之言,梅清自然明白她說的是什麼,臉上一紅道:“這個自然。梅清又不傻,哪會不知道是真人做的手腳。”

    碧真卻並未覺得不好意思,繼續問道:“此法稱為止相大法,公子可曾聽過?”

    梅清想了又想,還是一無所知,只得搖了搖頭。

    碧真大訝,說來這止相大法雖然不是什麼高深之術,但若不明其意,中了招後化解,卻是極難。唯有明其本來的,以內化外,由內觀解外觀,方能不受其害。但聽梅清之言,明明對此一無所知,他又是如何解去的?

    但道門規矩,向無打聽他人修煉法門之理,尤其二人此時以法對抗,不分勝負,碧真就更是拉不下臉來問梅清是用的什麼法術。其實她也是多慮,梅清根本就一點規矩也不明白,就算她問了,肯定也是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訴她了。

    “既然如此,冒昧相問,公子化解貧道法術的法門,是傳自師門麼?”想了半天,碧真換了個方式,委婉地問道。

    雖然此問也有些犯規的嫌疑,但說來還是比較容易接受,只是碧真這般委婉,在梅清聽來,可是連心都沒過,直接就答道:“什麼師門啊,若說呢倒也是有人教我的。”說罷,便將在太清宮中受張啟正引薦,由那胖道人傳授自己《太初洞玄無上金真玉液龍虎仙丹大法》一事,一五一十,由頭至尾給碧真講了一遍。他見碧真對此事頗為上心,對那大法額外多講了幾句,只是自己也知之不多,只好盡自己所能,儘量描述了一通。

    梅清這裏還在不厭其煩地為碧真講解什麼“逆吸順呼”、“引氣上行”、“周天脈絡”之時,只見對面的碧真的臉色已經由白而紅,由紅而紫,由紫而青,最後再轉為蒼白,渾身上下不住顫抖,最後終於忍無可忍,素手一拍案面,怒斥一聲道:“夠了!梅道友,就算碧真先時確有得罪,你也不用如此戲弄我吧!退一萬步,碧真再有不是,你我間也還有份香火緣法,你竟然,你竟然……”她纖手指著梅清,櫻唇顫抖,氣得再說不出話來,兩行清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梅清大訝,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自己自然是實話實說,但看碧真氣成這個樣子,顯然不是無理取鬧,其間莫非有什麼誤會不成?

    梅清張大了口,一時不知如何解釋。碧真卻猛然自己這般失態,大失平日道心平和之態,心中一驚,知道一時氣憤,結了心魔,心中不由又是委曲,又是難過,瞪了梅清兩眼,一言不發,起身而去。

    按說碧真的修為,雖然還未至萬般由他不動心的境界,但也是心如止水,難有波動。能把這位碧真人氣得道心不穩,淚流滿面,要真傳出去,梅清也真值得驕傲了。

    梅清自己心中毫無自滿之意,反倒心中略有不安。雖然碧真與他鬥了這麼長時間,但對這位美女道士,他也並無惡感。當然也是因為他自己不知道道基根本,若換個其他修道人見有人來壞自己道基的,估計也不會這麼想了。

    既然已經把人氣跑了,梅清也樂得清閒。這一個多月,天天在痛苦的煎熬,終於今天沒有人來壓迫自己,梅清長長舒了一口氣,伸個懶腰,只覺得無比輕鬆。只是不經意,卻發現那體內氣旋,依然在不停流轉,不由暗自苦笑,這一個月弄的,運氣化氣,都成了本能了。

    直到午後,碧真才又回轉來。只是此時碧真臉上再無一絲笑意,眼睛深處,依然隱隱的燃燒著怒火。她進門後,便坐在梅清眼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直地盯著梅清道:“說吧,梅道友,你要怎樣,才肯為我釋解那幾卷古書?”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5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七章 初聞道諦

    今日只得一章,慚愧...

    有點累了,各位兄弟們讓老集也喘息喘息吧.明日保證雙更.

    這一段不太好寫啊.可能各位看著累,老集寫著是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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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清苦笑一聲,知道這位碧真人只怕是把自己恨上了。估計她定然是以為自己恨她前一段時間暗算自己鬥法一事,因此故意報復她,才出言相戲。其實自己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為什麼她偏偏就不信,口口聲聲非得要認為自己是修煉了什麼道法的一般。

    長歎一聲,梅清無奈的說道:“真人對我怕是有所誤會,我不知道真人所說的道術修煉是什麼,但我確實沒經過其他法術的學習。若真人有意讓我釋解這幾卷道經的話,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其中許多詞句,我本自不解,這樣去釋義,確是為難。不若真人便略微給我講一下這道法入門的理論,也好讓我有個瞭解,釋注起來庶幾不至於差得太多。”

    碧真盯著梅清看了半天,見他一臉真誠,確實不似作偽,心中不由幾度彷徨。按梅清自己說的話,打死碧真也不會相信。但現在這情況,也令碧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思之再三,碧真便心下有了主張,開言道:“如此便依公子。只是碧真所學,乃是傳自當年全真門下清淨一宗,本是女丹,自然無法與公子交換。幸好金丹大道,本自相通,碧真便以另一套丹法贈與公子如何?”

    梅清見碧真之言,知道她還是不肯相信自己,苦笑道:“我卻要真人的丹法做什麼,那上邊寫的這些玄奧之詞,我是只知其詞不明其義,因此想要勞煩真人為我講解些個,免得解經時不辯東西。”

    碧真美目連閃,至此才有些相信梅清是真不明道義,當時心中驚疑不定。沉吟片刻,張口答道:“如此便依公子。今日心緒不寧,便從明日始,請公子再來此處,我便依自己所知,一一為公子講述明白便是。”

    說到這裏,碧真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說道:“只是有一言,道法全憑師承,按說絕無我為道友傳講道法的道理。不過公子既然已經入道,你我本是道友,互相切磋,似無不可。不知梅道友意下如何?”

    梅清點頭道:“梅清自無異議。卻有一事相求,真人一口一個‘道友’,梅清著實有些難受。若真人相呼,直呼在下表字‘三清’便可,切莫要再稱我道友了。”

    “三清麼?”碧真微笑道,“我卻有些信公子未修道了,試問哪個修道人敢起這麼樣的名號呢。不若我便直呼公子之名,公子便稱我為碧真。公子以真人相稱,碧真也覺得不便呢。”

    “如此甚好”,梅清心情甚佳道:“那明日咱們便開始,只是……碧真相試的手段,是不是就可以免去了?”

    碧真聞言臉上一紅道:“此事……卻有此麻煩。實不相瞞,初時我只為了鬥氣,一意孤行,與你鬥法未多思量,适才才發現心魔已動,現下已然泥足深陷,抽身不得。修道之人,最怕的便是這劫數不知何時而至。我修煉至金液大成階段已經有些日子,只望能邁過這道坎,凝得金丹,只是遲遲未得機緣。此次稍知機緣,想來此次與你鬥法,便是我的劫數。過得去,自然海闊天空,過不去,只怕今生再無緣得窺大道。”

    梅清一聽不由有些鬱悶道:“如此咱們這場比試還要繼續不成?只是——劫數這東西,不是能躲就躲麼,哪有你這般上趕著不撒手的?”

    碧真聽了梅清之言不由笑道:“你還真是一點不明白呢。修道之人,劫數與機緣本是相隨相伴,豈是躲就躲得過去的?——你也不用因此生氣,其實是我的劫數,又何嘗不是你的劫數?是我的機緣,又何嘗不是你的機緣?若非你是修道之人,我豈敢妄以大法相試。此一關既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估計也就差不多到火候了。這時候,咱們二人卻是更應小心謹慎,只求雙雙頓開此鎖才好,萬勿有懈怠之心。”

    梅清道:“罷了罷了,你說什麼是什麼。比就比,反正也這長時間了,我又怕什麼。小心哪天我真頂不住了,吃虧的可是你。”

    碧真聽了梅清之言,卻咯咯嬌笑起來道:“怎麼說得這麼嚇人似的,不瞞你說,碧真這周身上下,可有幾件厲害東西。梅清你要敢撒野,指不定誰吃虧呢。”

    次日早間,梅清比往常特地早了些趕來仁聖宮,才入了院中,便見碧真的小道童明鏡迎上前來,道是碧真在後園相候,要梅清到後園相見。

    這座仁聖宮既然曾為皇家行宮,其後自然也有一處小小園林,規模不大,卻頗有特色。一入園中,只見蒼翠滿眼,俱是松柏林立。沿著林間小徑行來,入眼蒼碧森森,耳邊松風陣陣,令人頗有出世之想。

    行不多久,見前方轉彎處一處青石臺上,小亭翼然欲飛。拾階而上,便見兩株古柏如淩雲煙柱,直沖天際。碧真身著一身素色道袍,正在柏下,打一套不知名的拳法。

    此時日出東方,映得滿眼松針反射出的金色光芒不斷晃動,更顯得碧真飄然如畫中仙子一般。只見她動作似快實慢,手掌劃出道道弧線如鳥飛花落也似,纏mian於周身四側。

    隨著最後一個收勢,碧真雙掌回抱,又複覆掌下壓,緩緩止住,長長吐出一口氣,整個人也凝止不動。

    梅清這些日子,光顧著與碧真鬥法,真正正眼觀察這位美女道長的時間並不多。此次難得心中清淨,在一旁欣賞良久,卻是大飽眼福。

    只可惜梅大公子正在飄飄然之際,碧真已然收了功,轉回頭對著梅清甜甜一笑,雙目中似有異芒一閃——轟的一聲,又來了。

    還好梅清早有準備,因此倒不至於失了陣腳。他緩緩走過來,坐在一旁石凳之上,眼睛卻一直看著碧真笑道:“古人說仙子淩波去,還只是傳說罷了。今觀碧真舞姿翩然飛動,不讓天人,信不我欺呢。”

    既然昨天已經言明二人間這場爭鬥定然要有個收場,梅清也不願一直這麼被動的防守下去,心中一動,也不避諱心中欣賞之意,便大大方方地說了出來。

    碧真聞了梅清之言,眼中不由露出幾分贊許之意,笑著說道:“怎麼一夜不見,可是變得聰明,知道以言破相了?只是說什麼舞姿可是丟人了,此乃九禽戲,尋常導引之法罷了,有什麼翩然飛動的?”

    “導引之法?”梅清一楞,隨即笑道:“原來導引便是這樣的拳法或動功麼?我還一直以為導引便是引導體內氣機行走脈絡,便稱作導引呢。”

    碧真也呆了片刻,隨意咯咯嬌笑了起來,為梅清解釋道:“氣機行走,是謂行氣。導引卻是體術。雖然導引之時,也要輔以行氣之法,只是此二者,可是不能混為一談呢。梅大公子這麼有才學的人,居然要鬧這樣的笑話,傳出去不怕人把大牙笑掉了,虧你也敢說出口。”

    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石凳坐下,把一雙秀眼看著梅清,咯咯地笑個不住。

    梅清看碧真剛才行功良久,面色潮紅,格外動人,又見她笑個不住,更覺得心動不已,連忙收攝心神,出言問道:“碧真什麼事這般歡喜,笑得如此開心?”

    碧真微微搖搖頭答道:“也沒什麼原因,忽然覺得心中很是輕鬆,就是忍不住要笑罷了。”

    梅清看著碧真毫無煙火氣息的笑容,心中也覺得輕鬆無比,便要也隨著笑出來。

    正在此時,心中那團氣旋一緊,登時震盪起來,便如有什麼吸引,搖搖欲墜一般。梅清大驚,連忙定定地收住心神,這才明白剛才碧真一笑,雖然不似前些天般令人欲焰升騰,其中險惡之處,卻怕是猶有過之。

    只是這般法門,卻不如那欲焰般易於化去,既已入心,便再難驅除。梅清雖然勉力而為,但總是心旌搖盪,難以平定。

    “清少著相了。既然非色,何必要空?與其苦苦支撐,何如順其自然?”碧真的聲音如天籟般在耳邊響起,聞在梅清心中,卻如金鐘大呂,錚然有聲。

    梅清聽了碧真之言,便如鐘磬之間在耳邊錚然響起,心中恍然一動,便即平息,哈哈笑道:“果然如此。笑時便當笑,何以化為?碧真這法門,卻是越來越厲害了。”

    碧真微笑道:“清少突飛猛進,碧真若再原地踏步,豈非令人羞煞?适才確是心有所感,對這法門有了些得益之處,讓清少見笑了。”

    梅清謝道:“多謝碧真指點。只是不知碧真既為道門中人,何為言空言色?既然相鬥以法,又何必出言點醒梅清?”

    正當此時,那小道童明鏡由台下款款行來,手中托著一方素木茶盤,置於石桌之上。其上兩杯清茗,茶湯碧透清瑩,嫋嫋升騰著煙霧。一縷清香,隨風悠然飄蕩,透入鼻間,直令人有腋下生風之感。

    碧真輕輕做了個請的手勢,纖手輕取一杯清茶,置於瑤鼻下輕聞其香,這才淺酌半口,面上透出一份嫻然。梅清也不客氣,取過一杯,細品其味,入口略帶幾分苦意,隨即便是一股幽香直透胸臆。

    “清少可知道門由來,源于何代?”碧真卻不答梅清之言,開言反詰道。

    “若在下記得不差,應該是本自先秦諸子中老莊道家之說。其後東漢張陵建教蜀地鶴鳴山,方有道教之傳。”

    “清少大材。只是道門之中,有儀,有理,有法。其義理,乃是源自道家老莊之說;其科儀,自張陵建教而後,因襲相傳;其法,卻起自上古神仙方士。”碧真侃侃言道。

    “碧真所說,便指春秋時神仙家麼?”梅清問道。

    神仙家所指,乃是春秋戰國之時一派,與道、儒、墨、法等並立,學說不似其他諸家為著經世濟人修身強國,其根本目的說來倒也簡單,只有四個字:長生不老。

    碧真聽了梅清所說,不由笑道:“清少說得倒也不算錯,長生不老,自然是神仙家追逐的目標。只是神仙家修行所求,豈止四字這般簡單,不過那世俗之人,尤其是帝王中人,重視神仙方術,只為長生,因承相傳,便變得神仙家只有個求長生了。”

    說罷,碧真便為梅清細細解說道門之傳承,實是承自上古道、神仙兩家。其義理上承老莊,其修行則多采自神仙之學。

    “修行之法,千途萬徑;道門修行,那佛家儒家,亦是一般修行。而我道家之所以謂‘修行’為‘修煉’者,乃是因道門金丹之道,概由一‘煉’字入手。總體言之,道門修煉之法,大體分為二派,是為符籙、丹鼎。”

    “符籙煉氣,丹鼎煉丹。符籙亦稱為符水派,其法乃是修符畫籙,借陰陽之機,移天地之力。世間所謂三山符籙龍虎、茅山、閣皂,便是傳自符籙派的天師、上清、靈寶三家,其他又有如神霄、東華、天心等諸多派別,至元時合而為正一道。”

    “丹鼎亦稱為金丹派,又可分為內丹、外丹兩派。外丹便是運爐鼎燒煉,以草木、金石為藥,九轉為丹,服食得道。剛才碧真所行九禽導引之術,說來也算是外丹之類。”

    “只是外丹之術,久已失傳,而世間所傳煉丹之術,妄稱黃白,多為欺世盜名之徒,不堪為信。而內丹之法,漸次大行,是為修煉正途。”

    所謂內丹,亦稱“還丹”、“金丹”,其意乃是以外丹之名借喻人體修煉之法,以身體為爐鼎,以精氣為藥物,以神意以爐火,在體內便如煉製藥物一般凝煉成丹,進修大道。

    內丹之道,開始並不似符籙一般立教山門,廣收門徒,而多是私傳秘授,隱於民間,鮮為世人所知。後來魏伯陽、張果、羅公遠等名聲漸傳,尤以鐘離權、呂洞賓為大成,這才慢慢顯名於世。

    直到北宋王吉(三個吉),首建全真教,始立教門。王吉便是世稱王重陽,其門下七大弟子,世稱全真七祖,名動天下。因其立教北方,故又稱之為金丹北宗。

    而南宗則傳自紫陽真人張伯端,其後五傳至白玉蟾,被稱為南宗五祖。至元李道純,合南北二宗為一,便是現今所傳金丹之道。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6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八章 性命雙修

    碧真講的這些,梅清有些是瞭解的,如道教源流發展的一些情況。但涉及內外丹道之別,燒煉之法,便兩眼一抹黑了。事實上在梅清一直以來的思想認識中,所謂丹道就是把水銀加礦物燒成藥丸子,然後就吃下去聽天由命。運氣好功力強的,可以逼出來增強抵抗力——如記憶中某個叫梅超風的大姐;運氣不好或功力不強的,十有八九登時就要駕鶴西遊、魂歸地府——如史書上某些迷戀此道的帝王將相。

    碧真聽了梅清的解釋不由大笑道:“梅超風?卻是哪方高人,莫非你是梅家的哪位前輩麼?你說的倒也不全是錯,外丹一道,若得其真,最是益人;若稍有誤,最是害人。只是此道久未聞有得真諦者。何況我看不少自稱善練外丹的傢伙,連最基本的養氣功夫都沒有。須知外丹亦需以內丹相鋪,你以為只光燒燒火,就能煉出真正的還丹來不成?那還不滿世界都是仙丹了。”

    梅清一聽有些意外地道:“這外丹不是支上爐子燒就成了麼,只要按比例算好藥,看好溫度,到了時間自然轉化麼?”

    “哪這般容易的?”碧真一臉好笑地道:“就說是外丹,亦是神念所寄,元氣凝結,講究氣機交感,不過是借了外力罷了。要真是支了爐子燒就行,那大家還修的什麼真,全改行做燒炭工得了!算了,不提這燒煉外丹之事了,反正無論如何,估計現在世人是再無緣得見真相了。還是只說內丹罷。金丹大道,雖然萬千,但其入手,不過性、命二字。有修命不修性的,也有修性不修命的;有由性入命的,也有由命入性的。其中種種,難分軒輊。”

    “外道修行,多由修命入手,如行氣、導引之法;禪門中人,多由修性入手,如明心見性、心源性海。而自呂祖以來丹道,多承性命雙xiu之法以,所謂‘修性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聖;修命不修性,恰如鑒容無寶鏡’是也。”

    講到這裏,碧真面上漸漸浮現出幾分莊嚴之相道:“清少,我知道你才學過人,胸中或有萬卷。但道家之言,本無定義。你讀那《道德經》、《南華經》,每每言‘若’、‘似’之語。究其根本,道得自本心,難以言辭描述,只得借隱喻之詞來形容。說到‘坎離水火嬰兒龍虎鉛汞日月’,均是如此。适才言道丹道由性命雙xiu,何謂‘性’與‘命’?可言性為心,命為身;可言性為神,命為炁;可言性為禪,命為丹。如此種種,全在心中感悟。”

    梅清聽了似有所悟道:“如此說來,碧真對我一笑我便要獸血沸騰,便是心功;碧真於松下導引行氣,便是命功。如我收攝心神,不為所動,便是心功;真元流動,化融邪火,便是命功。是也不是?”

    碧真聽了笑道:“雖然有些泥胎木雕味道,大體還是不差了。此二者本是相輔相成。前些日,碧真相試,你居然全以命法抗外相,是以命敵性;今日忽然不知為什麼,便明瞭性功,知道以言辭抗外相,更心有所語,可見天資不凡了。”

    碧真說梅清泥胎木塑,乃是說他只看到眼前一事,思想僵硬,將性、命說得有些狹隘了,但其大體方向卻是不差。梅清自來都是糊裏糊塗修煉,哪知什麼性與命。今番聽了碧真一語,忽然覺得有些撥雲見日一般,明白了許多東西,心中清明,連忙出口對碧真稱謝。

    碧真卻搖頭道:“若清少真是無意修道,入手極高,卻是難得的機緣。今日為碧真點破,有了刻意之心,以後修行,反倒是個障礙呢。到時候不要怪我才好。”

    梅清心中一轉,便明白了碧真之意。所謂性最貴自然,梅清本是糊裏糊塗修的道,自然毫無做作之心,正合了修行本意,因此他進境才這般之快。以後有了存心修煉的念頭,免不得要多了種種難處,再不會如以前般容易了。

    梅清一笑道:“哪有一輩子糊塗修道的道理,‘聞以有知知者也,未聞以無知知者也’,謝是不錯的。”

    碧真聽了,點頭微笑。梅清之言,本出於《莊子》,頗合當下之論。梅清這般糊塗修煉,雖然開始進境極快,但他不可能一直這般好運的糊塗下去,不然何以結丹,何以成嬰?總須有明瞭修煉之心的一天。

    碧真繼續說道:“若說性命雙xiu,並非二者齊頭並進,而是以一為主,以一為輔。概每人天資不同,興趣各異,絕難平衡無二。清少,無論你法傳自何處,不知入門卻,卻曾擇道不曾?”

    “擇道?”梅清搖頭道:“我早說過我那所謂修煉入門之事了,哪來擇的什麼道。”

    碧真忍住了笑,解釋道:“所謂擇道,或稱擇機、擇緣,乃是大山門收弟子時,出的一份考驗之題,查看弟子本性,親近何途,為其選擇適用術法。若是小門小戶的,不管你什麼特長都只有一份功法,願意不願意都只能是它,也就不用擇了。”

    梅清笑道:“卻是未擇。不然今日恰聞仙子講經,仙音繞耳,天花亂墜,說來也算我真正聞道之初,便由仙子為我擇一道如何?”

    碧真聽言也笑了道:“什麼仙子天花的,看你書生溫文爾雅的,怎麼越來說得越是沒個形兒了。擇道一事,貴乎自然隨意,便如幼兒抓周一般。你要我給你擇,便試試又何妨。各門中形式各有妙法,也不拘一格。适才聽你引《莊子》之語,我便給你出題,《莊子》一書中,若由你擇一詞,以象你修道之感,當為何詞?”

    梅清一怔,想了一下才道:“若這般擇的話,便是‘不得已’吧。”

    碧真“撲哧”笑道:“果然是‘不得已’!好好好,清少既有此語,天份可謂不俗,他日修煉,必然少去多少劫數呢。”

    二人所說‘不得已’,在《莊子》一書中多有出現,其本意乃是順應自然,如“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則幾矣”。梅清這道,本來修得就是被動等待,糊裏糊塗,用此語言之,恰得其趣。

    碧真收了笑容,方才道:“我觀清少心性天資,確是一流根底,既然如此,恰應反其道而行,在‘命’字上下功夫。山門收徒,若心優於體的,往往由性入手,為其易入其門,以性入命。但公子一來早已得道築基,無入道之憂,二則心性天然,只須牢築基礎,自然水到渠成。因此不必效仿通常之法,只用心養命證道,自然安穩。若說金丹之學,北宗重性輕命,南宗比翼同舉,不若碧真便為公子試講南宗修煉之法,還請指正。”

    梅清知道講了半天,這才到得講述丹法之時。自己稀裏糊塗的煉了這麼久,據說已然築基得道,自己還不知道怎麼回子事。難得有機會得美女教授講課,自然要打點精神,聽得格外仔細。

    碧真所講南宗,便是傳自紫陽真人張伯端的丹法,講究性命雙xiu,其性功根本卻在一個‘忘’字,命功則由築基而始,共得三關十九訣。

    所謂‘忘’,又可分‘忘心’、‘覓心’、‘真心’,十九訣則分為采藥、築基、烹煉、固濟、武火、文火、沐浴、丹砂、過關、溫養、防厄、工夫、交媾、大還、聖胎、九轉、換鼎這十九階段。

    “其實丹法雖然有別,其思想本自一源。此法所說十九訣,清少心中有會即可,萬勿執著其間。其實無論南宗北宗,以至符籙諸派,修行這幾關都差不太多,不過分類有繁簡,稱呼有異同罷了。一般說來,築基之後,是為煉精、煉氣、煉神三關。所謂築基,乃是身內混沌靜處,一陽初動時,采那一點真元,為修煉之基。這點真元便如用藥的藥引一般,修煉中人又有稱之為種子的。萬物化生,便是參天大樹,也由一粒種子長成。這點道基,便是你將來修煉的種子。得了種子,只需溫養靜培,自然增長,道術可成;若無這一粒種子在體內,便是你日日運氣打坐,煉到頭髮白了,也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總是鏡花水月,入不了修行大道。”

    “那……在下築基之時,卻有些古怪……”梅清便想說出自己築基之時的怪事,卻被碧真搖手阻止。

    “清少請勿多言。道門自有規矩,這等修煉之事,既然你我非是同門,又無授道之誼,卻是不便言講,碧真也絕無可能評說。修煉之道,非師不行。這等事情,只有師長方可指點,否則必有禍患。便是碧真所說丹道,也不過道友切磋之意,萬不可錯了規矩。”碧真面帶肅然說道。

    其實也不怪梅清,他本來就不曾入門,哪知道其中利害。道門師承之重,遠甚於世俗。所謂“師者寶也。為學無師,則道不成。非師不度,非師不仙”。若非是師門中人,修煉之法,絕無指點之說。一則是門戶有別,二則若非師長,不明其中關鍵,這般指點極易害人。因此道門數千年來,通是師傳弟受,絕無例外者。

    碧真為了使梅清能釋注道經,不得不傳梅清道法,但也不敢以師門中道學相授,且要掛了切磋之名——即是說,只負責講解,其中修煉的具體問題,還是梅清自己去摸索。

    看梅清有些失望的表情,碧真心中不知為何,也覺得有些惘然,連忙說道:“非是碧真小氣,修行規矩本來如此,卻也破不得。日後碧真得空時,自然也會為清少說說道門中規矩,說來你也是修行中人,切不可不小心違了規矩,以至鑄成大錯。至於修行中關鍵,雖然碧真不便多言,但前人多有著述。若得暇時,你還是多讀些道經,自然便能通曉了。”

    梅清明白自己剛才有些唐突,點點頭,繼續聽碧真為他講解丹法。

    築基之後,道得其形,其後便是煉精、煉氣、煉神三關。既得其形,便是煉形化精;既和其精,便是煉精化氣;既得其氣,便當煉氣化神;既得其神,方可煉神還虛。若真到了煉神還虛之階,便已然為純陽之體,可飛升為仙了。十九訣也只得到煉神一關之前,若再修煉,便更需高明法門了。

    此時梅清自然還用不到這些,他現在所煉,還在煉形化精這一關前,氣機未曾凝丹,按十九訣而言,當在沐浴、丹砂之時。

    前文已然說過,內丹之法,乃是以身心比擬外丹燒煉之法。身如爐鼎支覆,其火為心神,腎為水材。神寓於心,其卦象為離,其方位屬南,其五行屬火。精藏於腎,其卦象為坎,其方位為北,其五行屬水。以一點種子,揉旋精氣,以文武之火,烹煉固濟,直到丹成,方才算過了煉精這第一關,由煉形化精階段而入煉精化氣階段。

    寫得一堆,但碧真講解卻甚是容易,三言兩語說罷,梅清眼睛直直盯著碧真道:“就這些?完了?”

    “可不就這些?你還當修煉是什麼。你不用看那些個修真的寫得七扯八扯幾十卷,其實就是這麼回事,明白了就行。所謂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你要真敢按著書修行,累死你也看不懂。就算你看懂了,打死你也煉不出來。我都把這無上大道給你講得清清楚楚了,還不把推薦票緊著砸過來?”
yuanhsiu 發表於 2013-3-19 15:57
第一卷 七星古硯 第二十九章 歎為觀止

    以身心為鼎爐,精氣為藥物,心腎為水火,五臟為五行,肝肺為龍虎,精為真種子,以年月日時為火候,咽津灌溉為雨露沐浴,口鼻舌為三要,腎前臍後為玄關,五行混合為丹成……

    以上就是碧真為梅清寫下的南宗丹道十九訣修煉釋解,注意,是釋解。釋解還是這般晦澀,那原文就更讓人不辯南北東西了。什麼洞曉陰陽,深達造化;什麼追二氣于黃道,會三性于元宮;什麼攢簇五行,和合四象,龍吟虎嘯,夫唱婦隨,玉鼎湯煎,金爐火熾,始得玄珠成象,太乙歸真……梅清看過幾眼,登時覺得腦袋大了好幾圈。

    無怪乎碧真說看著書沒法煉,沒有師傅看不懂。要不是前些日子在松林亭下聽碧真詳細說過修煉之法,梅清只能把這法門當天書看了。雖然梅清自認也是個看得書的,但這一堆玄之又玄的文字,還真是搞不清楚。

    還是得有園丁咱才能茁壯成長啊!梅清心中發著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感歎,信步走向藏經閣去。

    現下天子重道,因此天下道門大興,這所仁聖宮因是皇家道場,因此所藏道經也頗豐。只是觀中自有規矩,只有本觀中修行之士方可入閣查看道經,象梅清這樣的外來戶,在後邊行宮中轉轉還可以,想到前面殿中都有人擋著。若想入閣觀經,可就有難度了。

    此事梅清當然向碧真要求過,但碧真回答也很簡單:“只要梅大公子束發修行,貧道便可為公子大開閣門。只是修行文碟也不是隨便就有的,朝廷自有法度,不然貧道幫你找找門路?”

    梅清還沒有投身青燈黃卷這樣偉大事業的覺悟,也不想為了看幾卷道經就做出這樣的犧牲,何況碧真也說過,那閣中道經,多是些最淺近的基本理論之類的東西,就是有些功法,也不過是尋常養生之用。要真是修道煉丹的法門在裏邊,可就真成了笑話了。

    這一段梅清放開心懷,與碧真間的較量也在逐漸白熱化。經碧真講過性、命之說後,梅清開始也試著學碧真,那什麼止觀大法既然是謂觀法性功,可見其關鍵在一悟字,氣機流轉、法訣咒語之類應該尚在其次。何況也沒見碧真畫符念咒,只是眼睛中光芒一放,面上笑顏一開,自己便要如天火籠身,可見這門功夫,定然是由心性而來的。

    你看我,我就看你;你對我笑,我就對你笑。梅清就這樣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開始時沒少被碧真嘲笑。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梅清已經開始覺得有些門道。碧真無論外表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可人之極,對她生出愛慕之意,實在不難。這些時日二人心締漸開,梅清自覺不自覺,對這位俏道姑也是有些念想。自己只要心中想著碧真的樣子,將此心意散發出去,眼睛直視對方,碧真便會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出來。

    有戲啊有戲,梅清心中不由沾沾自喜。連碧真人都為咱大法所感,將來以此法泡妞肯定無往而無不利啊……

    藏經閣位於整個道觀前院的後身,梅清覷得角門無人,轉過身來,急急便向閣中行去。來之前,他已經打聽好了,據說此間長年有一個青年女冠看守,據說其道號玉真,鐵面無私,極難融通。為此梅清還多向碧真放了幾度電,希望將她電得迷糊一些,來探聽玉真的一些具體情況。

    此時他一邊急走,一邊回想著自己打聽來的情況。

    “玉……真……”,梅清深思著問碧真道:“不知她有什麼愛好沒有?”

    “除了愛看書,好象就沒有了”,碧真道:“休想我幫你出主意,你自己要看書,自己想辦法。”

    “那相貌呢?是不是一樣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是不是閉月羞花我不知道,沉魚落雁估計還是差不多的。”

    看愛書的美女……氣質MM還是比較好辦的,喜歡幻想,受聽誇獎,又好面子,很可能幾句好話就能搞定了。如果運氣好,我的媽啊,還可能有意外收穫呐!

    梅清滿懷著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嚮往,踏上了通向藏經閣的階梯。

    藏經閣是一座三層小樓,從下轉折的樓梯而上,直通上藏書的二三層。梅清踏在有些陰暗的樓板上,感覺著空氣中似乎都要傳來紙墨的香氣,心中不由暢想,在這樣的書香中日日相守的,應該是如何一個秀美的女道士呢?

    “兀那小子!與某家停下!書閣重地,閒人莫入,再向前時,且吃某家一板斧!”忽然耳邊如同一聲驚雷也似響起一聲大喝,震得整間木樓都搖晃不止,嚇得梅清腳下一軟,幾欲跪倒。抬眼看時,只見一個身高七尺、膀大腰圓的女道士忽然跳了出來。只見這女道生得頭如巴鬥,眼似銅鈴,左手比了一個劍訣,右手卻舉著一卷書,張著血盆大口,真是說不出的兇惡!有分教:

    聲若洪鐘大呂,眼似簷角銅鈴;

    路見不平吼一聲,莫道英雌無用。

    曾上南山擒虎,敢下北海伏龍,

    歸來黃卷守青燈,天下誰人可動!

    梅清本就腳軟,待見來人這般形象,登時魂搖魄動,幾如見鬼。若不是這一段來道基日固,險些便被嚇得跌下樓去,落荒而逃。

    施耐庵大大在上,李逵那廝不是應該在寥兒窪裏練狗刨麼,啥時候跑到這道觀中看藏經閣來了?

    “來……來者何人?”梅清壯著膽,顫聲問道。

    “嘿嘿,本道姑法號玉真,向來鎮守這藏經閣上,宵小之輩,休想逃得過某家的法眼!兀那小子,某看你鬼鬼祟祟,眼神飄忽,定非善良之輩。趁早回頭,還落個全身而退。若答一個‘不’字,某家忍得,手中板斧可不識得什麼叫客氣!發作起來,登時讓你一刀兩斷!”只見對面盜版李逵面帶殺機,將手中書卷高高舉起,獰笑著說道。

    “玉……真!”梅清把眼睛揉了又揉,確認並非幻覺,又看到對面李逵版玉真手中高舉的書卷封皮上露出“水滸”兩個字,這才敢相信對面就是那喜愛讀書的、沉魚落雁的玉真道長。

    梅清心中暗罵碧真居然敢騙自己,果然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會撒謊。此時見對面的玉真已然逼將下來,自己卻是無路可退、無計可施。正當走投無路之時,忽然想起一法,連忙在心中反復想像玉真的形象,對著玉真那雙大睜的暴環眼深深凝視,又微微一笑——只是笑得卻實在比哭還要難看。

    嗯,連碧真都能動心,雖然這玉真形象不佳,但為了觀書大業,公子我就將就一回吧。看我不迷死你,將那道經乖乖奉上?

    “啊!——哎呀媽呀——嚇死我了!”對面的玉真見了梅清這一笑,忽然大叫一聲,手中高舉的書卷“啪”地落在地上,一下子足足跳起有三尺多高,如受驚的兔子一般躥到了屋角,緊緊的縮成一團,渾身不住顫抖,頭埋兩腿之間,放聲大嚎了起來!

    梅清手足無措,不知這位姑奶奶唱的是哪一出,就算自己那法術效果有限,也不應該這般情形吧?正當此時,只聞樓梯上腳步之聲橐橐,一眾女道士俱是聞聲而至。

    梅清除了渾渾噩噩那十幾年,清醒以來不過幾年時間,又被家中管得嚴嚴得,生怕他舊病復發。大明朝男女大防甚緊,要說他接觸過的女人,除了家中幾個婆子,也就是朵雲、五兒、碧真幾個,就算連明鏡那個沒長開的小丫頭算上,也不過四個罷了。今日忽然被一眾大道姑、小道姑、不大不小的中道姑圍在中間,眼看過去皆是紅唇輕啟、玉齒飛合、纖指舞動、香風繚繞,登時就有些發昏。耳中群雌粥粥,自然都是指責他心懷不軌,居然入道觀的清靜之地,欲行不潔之事。更有幾個年輕大膽的道姑,上前拉拉扯扯;也有故作清高的女冠,在一邊暗自嘀咕看著滿象模像樣的一個書生,怎麼就看上玉真那個男人婆了呢……

    正當糾纏不開之際,忽然聞得樓梯口一聲清咳,眾人回頭,卻是碧真聞訊趕來,面沉如水。

    “出家清淨之人,這般喧嘩雜亂,是何體統!這位梅公子本是錦衣千戶,因公務特來此地查找經書,或有誤會之處。若無事時,大家便散了吧。”碧真冷冷地說道。

    聞了碧真之言,眾女道士才止住喧嘩,扶了猶自不住抖動的玉真下了樓去。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大膽女冠,聽梅清乃是朝廷重官,更兼年輕才俊,一個個都美目連閃,不住的媚眼一個個飛將過來。若非是梅清久經碧真法術考驗,還真不一定能頂得下來。

    “清少,這是怎麼回事?”眾人散去後,碧真臉色有些不好看地道:“那玉真不過是個未曾修煉的普通人,你怎麼對其以道法施之於身?”

    梅清見碧真有些動怒,連忙將自己剛才的情況對碧真說明,更有些糊塗地道:“我也是逼得無法,才想給人留個好印象不是。原本對你用時,覺得還有點用,怎麼剛才反倒把她嚇著了……”

    碧真聽了梅清的解釋,開始時還面有怒色,一會就開始變得古怪起來,隨即渾身忍不住抖動,最後實在堅持不住,一下子便放聲大笑起來。

    扶著柱子喘息半天,碧真捂著肚子不再大笑,卻依然在不時偷笑兩聲,見梅清面有不喻之色,這才偷偷止住笑聲,為梅清解釋其中原由。

    原來這觀止之法,本是由佛門各相而來。所謂各相,有喜、怒、哀、樂各各不同外相,修煉之時,須由心生意。碧真修煉的,本是道門改進之法,因此更為靈活活潑,但其根本並無大變。

    碧真修煉時,乃是利用一件寶鏡為引,由其幻出各種形貌,體會不同心境,對此修煉的。但梅清這半調子自然不知道,他雖然天資過人,誤打誤撞地也摸索出些子法門,但卻不明所以,還道觀止法只能令人對其生出好感,因此這番冒然用了出來,結果便鬧出笑話了。

    “你往日只對我行此法,碧真相貌不惡,你心中所想……也儘是喜愛之情,當然便行得;只是這玉真形象唬人,你以此相反施其身,可不是加倍醜惡駭人,自然要將她嚇得失魂落魄了。”梅清笑吟吟地道。

    梅清這才知道弄了個大烏龍,原來這止觀之法,是將心中形象擴大後施於他人,愛者施之愛,恨者施之恨。自己見玉真大生恐懼之心,以此相再還於玉真,玉真本是個未修煉之人,哪承受得住這般惡相。若不是梅清法術不熟,只怕生生嚇死她亦未可知。

    “那……我怎麼知道這其中勾當的。再者說了,你不是對我說玉真她是……沉魚落雁的美人兒麼,為何是這般形象?”梅清面帶不忿地道。

    “你初見玉真,是何感覺?”

    “還何感覺?差點嚇得我掉到樓下去!”

    “這就對了。都修煉到快結丹的梅大公子見了她都嚇得掉下樓,那小魚、大雁見了還不是沉底的沉底、落地的落地麼?我說的有什麼不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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