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雲龍吟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pao01425 2013-5-4 17:19: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8 2576781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5:16
第十六集 【第五章】
   徐君房倒在草叢中,折斷的手臂和小腿扭曲得成怪異的姿勢。程宗揚掙扎着爬起來,試了試他的鼻息。徐君房只是痛得昏迷過去,性命一時無碍。但他骨骼折斷,胡亂移動很可能導致殘疾。程宗揚封了他幾處穴道,然後摸到自己的珊瑚匕首,咬牙追趕。他心下發狠,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普濟活着出去。
   林中光線極暗,只能勉強看到滴在草叢上的鮮血。程宗揚一路追去,離森林邊緣越來越近,隱約能看到松枝間露出長廊兩側的石柱。
   忽然丹田微微一動,一股濃郁的死氣驀然彌漫開來,程宗揚已經力竭,這一下如逢甘露,一邊拚命吸收死氣,一邊往前狂奔。
   森林邊緣是一個大水塘,普濟的屍體就倒在水塘邊,頭顱已經被人取走,只剩下一截軀幹。程宗揚一口氣鬆開,險些跌倒。
   樹下立着一個女子,卻是劍霄門的黎錦香。
   「是妳?」程宗揚有些意外,喘息道:「多謝。」
   「不必謝。」黎錦香道:「不是我殺的。」
   程宗揚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只見林中立着一個老者。他扶着法杖,腳下踩着一棵倒伏的枯木,白色的樹幹正以肉眼的速度炭化。在他腰間繫着一顆頭顱,粗糙的麻繩從頭顱兩眼間穿過,眼珠呆滯的望着天際,頭頂光秃秃的,正是被斬首的普濟。
   在他身前還有兩條身影。潘金蓮踏着一根松枝,衣袂飄飛,池塘另一側則是蕭遙逸。三人圍成一個三角形,但無論潘金蓮還是蕭遙逸,都離焚無塵遠遠的。
   程宗揚本來憋着一口氣,要殺掉普濟那個狂熱的魔僧。這會兒鬆懈下來,只覺渾身劇痛,渾身上下的骨骼都像是要散開一樣。他勉強走到蕭遙逸身邊,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氣。
   看到程宗揚的傷勢,蕭遙逸也嚇了一跳,「打這麼慘?」
   程宗揚喘着氣道:「怎麼回事?」
   「剛才那個和尚衝過來,被焚老鬼砍了腦袋。」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蕭遙逸抬了抬下巴,「過不去啊。」
   「小紫呢?」
   「沒見到,也許先過去了。」
   程宗揚不再多說,吃力地盤起膝,將吸收的死氣逐一轉化,源源不絕地補充着丹回。
   …………
   樂明珠躺在雪白而柔軟的皮制座椅上,閉着眼,發出香甜的呼吸聲。小紫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鼻尖,然後打開後備廂。
   何漪蓮與尹馥蘭同時清醒過來,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壯觀的石柱。小紫翻開手掌,掌心一只黑色的玉瓶竟然發出銀鈴般的輕響。
   小紫微微一笑,將都盧難旦妖鈴遞到兩女面前。
   何漪蓮遲疑了一下,把手指放在瓶口處,接着指尖一痛,像被咬破一般,鮮血滲入血跡斑斑的瓶體。
   小紫沒有再理會何漪蓮,而是轉頭望着尹馥蘭的眼睛,美目泛起異彩。尹馥蘭眼中一片空洞,唇角卻不易察覺地抿緊。小紫沒有說話,只靜靜看着她,臉上笑意越來越濃。尹馥蘭紅唇微微顫抖起來,最後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小紫似笑非笑地說道:「妳比我想像的要聰明一點呢。」
   尹馥蘭畏縮地輕聲道:「奴婢也是剛剛醒來……」
   「剛剛是多久?一天嗎?」
   「是主人……的時候。」
   「真是好演技,大家都被妳騙過了呢。」小紫笑吟吟道:「既然知道裝模作樣,這幾日的事想入妳都還記得。」
   尹馥蘭小聲道:「是。」
   「那妳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尹馥蘭毫不猶豫的一手放在瓶上,獻出自己的一魂一魄。
   鮮血滲入瓶身,尹馥蘭腦中一陣恍惚,魂魄彷彿被瓶身牽動一樣,與都盧難旦妖鈴融為一體,自己與主人也彷彿有了一種微妙的聯繫。尹馥蘭知道,從今往後,自己的生死命運與這位主人聯繫在一起。但對於已經窮途末路的尹馥蘭來說,這是她唯一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
   小紫輕笑道:「那個傻瓜還沒走呢……」她抬眼看着尹馥蘭,「既然這麼聰明,他們幾個就都交給妳了。去吧」
   前邊幾句還是從耳邊傳來,最後兩個字卻是直接在腦海中響起。尹馥蘭心頭微凜,知道自己到底還是小看了這位女主人。但隨即又鬆了口氣,既然已經獻出魂魄成為不會背叛的奴僕,主人越強大,自己才越有利。
   何漪蓮又羨又妒,但主人已經發話,只能把所有心思都藏在心底,與尹馥蘭一起掠入林中。
   小紫轉身望向臺階高處的軒轅墳,眼中異彩連現。
   …………
   「……買田最是不值,春播秋收,收割過秤,樣樣都要人工,若是鬧起佃來更要不得,便是年景好,也賺不了幾個錢。若是投個織行,倒是有三分利,可要自己養蠶、招工、制訂花樣、維護織機……樣樣都少不得操心打理,包給別人去做,又去了兩分利。況且年頭不好,織出綢緞數目不足,年頭好了,又要掉價。算來算去,還是放貸最容易。不必操什麼心,只用把錢放出去,一年穩穩的九成利息。膽子再大些,到賭場放貸,一晚翻上一倍的也有。阿彌陀佛,錢生錢,才能發大財……」
   松樹後,一個慈眉善目的女尼細細說着,周飛蹲在她面前,雖然還是一副冷傲的神情,但聽得頻頻點頭。
   慈音巧舌如簧,直說得天花亂墜,「貧尼在臨安頗有些人脈,大凡內眷有些私房錢,都放在貧尼處生息。說不定大富大貴,但翻上三五倍也是常事。貧尼輕易不給人看相,但看着施主的面相,正是要發財的模樣。金山銀山都在眼前,只差一伸手罷了。依貧尼看呢,施主若有閒錢,不如置辦些田地,雖然辛苦些,但畢竟穩妥。守着田地過日子,多少人盼也盼不來呢。田舍翁雖然不鄛聽,可連天子都羨慕呢……」
   程宗揚剛恢復片刻,這邊就看到周飛和老賊尼兩個都一臉心滿意足地從樹後出來,略一錯愕,隨即明白過來,不由朝黎錦香投去同情的目光。能讓老賊尼滿意,這得出多少血啊?
   焚無塵藏在兜帽下的雙眼露出一絲寒光,嘶啞着喉嚨道:「琵琶花精?」
   慈音剛宰了一頭肥羊,心情正好,稽首施了一禮,說着:「貧尼早已不問世事,焚先生要與誰拚個你死我活,都與貧尼無關。」
   「甚好。」
   焚無塵法杖一舉,一片火雲從杖頂飛出,接着濺下無數火雨,將方圓數丈燒成一片火海。他這一記法術聲勢駭人,攻的卻是空處,無論離程宗揚還是潘金蓮都隔着十萬八千里。
   程宗揚一怔,只見火雨落下,在林中燒出一條筆直的火線,顯然與焚無塵施展的火法無關,看這種劃線的手法,倒有些像是……
   火雨落中,一個猥瑣的身影像燒到屁股一樣竄了出來。朱老頭連滾帶爬,看起來狼狽不堪,完全沒有半點高人的飄逸,卻避開了每一點火雨,毫髮無傷地竄出火海。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朱老頭到底還是出手了,蕭遙逸剛才說的過不去不是焚無塵攔路,而是朱老頭用的毒,小紫要過當然輕輕鬆鬆,潘姊兒和小狐狸只有看的份額。至於焚無塵,多半是被朱老頭的毒招來的,天知道兩人結了多大的仇,一見面就要拚個你死我活。
   程宗揚正準備目睹毒宗最後一個大佬和龍宸長老間的強者對話,沒想到死老頭噴火冒煙地一路竄來,毫不猶豫地一頭扎進池塘,冒着氣泡就沉底了。
   火雨隨之移來,沿着森林立刻燃燒起來,一棵棵大樹燒得火炬一般。潘金蓮仙鶴般飛起,避開火焰,程宗揚和蕭遙逸也趕緊閃避。
   火雲移到池塘上方,雨點般的火焰飛落下來,將池水燒得一片沸騰。池塘併不大,眼看池水已經燒得見底,朱老頭仍不見蹤影。焚無塵袍袖一抖,一記火焰刀疾劈而下,將池底的淤泥攔腰劈開。水花還未濺起,就變成白霧。
   黎錦香忽然嬌呼道:「頭頂!」
   焚無塵霍然抬頭,只見朱老頭從天而降,都沒想到死老頭竟有這般手段。還沒有驚駭完,兩人就看到焚無塵手中火焰頃刻凝成圓盾,火焰噴吐着朝朱老頭拍去。朱老頭就像被拍飛的石子一樣,翻着跟抖飛出十幾丈遠,直接被拍到林外。
   焚無塵隨即掠起,彷彿張開一對火焰的翅膀飛向石柱。
   潘金蓮忽然扭頭,略一注目,然後朝另一個方向飛去。
   「咦?」蕭遙逸與程宗揚同時一掠。
   「誰在那邊?」
   「沒咱們的人吧?」
   兩句話工夫,潘金蓮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想追也來不及了。
   「先不管她!」程宗揚道:「老徐受了重傷,你去幫他一把。」
  蕭遙逸問明情形,立即折身返回。
   焚無塵與朱老頭的交手越來越猛烈,焚無塵的火法聲勢極大,各種火雲、火雨、火焰刀、火球、火雷彷彿施展不盡。長廊兩側的森林接連被烈焰吞噬,燒得火光沖天。朱老頭的毒藥卻是無聲無息,單看場面的話,只能看到朱老頭被火焰追得抱頭鼠竄,但始終像蟑螂一樣怎麼拍也拍不死。
   程宗揚終於敢肯定當日秦翰確實是手下留情了,這兩個七級高手的搏殺,與五級、六級的境界完全不是一個水準。兩人在十幾丈高的石柱上的兔起鶻落,自己以為安全的距離,他們一閃身就能逼近,整條長廊,還有周圍數百步的森林,都成為他們的戰場,旁人別說插手,單是圍觀都冒着送命的危險。
   程宗揚渾身是傷,隨便被火焰卷一下就小命難保,見狀早躲得遠遠的。黎錦香也十分謹慎,小心退到遠處。只有周飛高高站在石柱上傲然而立,不時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
   慈音輕輕搖着拂塵,尋找兩人出手的空檔。觀望良久,慈音始終沒找到任何機會,而且兩人出手越來越爆烈,都是攻多守少。這樣的搏殺根本等不到雙方精疲力盡,很可能在一瞬間就分出勝負。而勝者無論是誰,自己想脫身都不輕鬆。
   慈音心底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忽然一個身影攔在面前,「師太,咱們的帳該算算了吧?」
   「阿彌陀佛。」慈音淡淡道:「以公子的身家,如此錙銖必較,不免令人齒冷。」
   「能讓你齒冷,那是我的光榮。師太省點力氣吧,今天就算你把死人說活過來,不給錢妳也別想走。」
   「一飲一啄,莫非定數。」慈音低嘆一聲,扔來一只錢袋,「拿去吧。從此你我帳目兩清,概不相欠。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錢袋入手微沉,顯然是金銖。程宗担一陣茫然,賊尼姑什麼時候轉性了?這麼大方?
   趁怹發愣的工夫,慈音已經飄然遠去。程宗揚回過神,趕緊打開錢袋,裡面金燦燦的錢銖看起來份量十足,只不過……程宗揚一摸就發現不對,這「金銖」比一般的金銖硬得多!
   程宗揚暗叫不妙,,趕緊拿起一枚金銖,指上用力,「啪」的一聲,那枚「金銖」竟然脆生生斷開了,裡面露出鋼灰的顏色,只有表面一層金箔。
   「幹!」程宗揚大罵一聲,賊尼姑居然還是俈假幣的行家!再想去追,那死尼姑已經走得人影都不見了。
   焚無塵身上的灰袍彷彿燃燒起來,他怪嘯一聲,虛空中驀然躍出一頭火獸,咆哮着朝朱老頭撲去。
   黎錦香鬆了口氣,在她看來,焚無塵已經佔了上風,有火獸助陣,那個猥瑣的老頭只怕撐不了多久。
   周飛冷笑一聲,從石柱上掠下,淡淡道:「焚長老輸了。」
   黎錦香吃了一驚,還沒開口,便看到招出火獸助陣的焚無塵不進反退,藉着火獸攻擊的火焰,身上的火光猛然一黯,悄然往林中掠去。
   一直竄來竄去的朱老頭身形驀然一頓,凝在空中,然後抬起手,天空傳來一聲龍吟般的鳴響,接着一道劍光躍然而出,彷彿要斬開天地般劈下。整條石廊瞬時彷彿蒙上一層白霜,燃燒的巨松發出「嗤嗤」的聲響,火焰迅速熄滅。那只火獸剛昂起頭,便被劍光斬裂,化為四散的火團紛然飛開。
   紛飛的火光中,朱老頭收回手,頷下的白鬚飛舞,挺直的背脊傲如王侯。剛才令漫天星光為之失色的劍光悄然收斂,露出本來面目,卻是一支圓柄直刃,長不及五寸的短劍。
   程宗揚感慨地望着殤振羽,自己差點兒忘了,這老傢伙是使劍的,連巫宗都想偷他的劍法。難得耍得一手好劍。
   林中爆起幾點火光,顯然焚無塵火獸被毀,自身也不免受傷。周飛與黎錦香早已消失無蹤,焚無塵是周族請來的幫手,他一落敗,周飛再狂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倒是作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殤侯併沒有理會那兩個小輩,只沉聲道:「葉慈!」聲音雖然不高,卻遠遠傳開,連林中的滾滾松濤也被壓住。
   片刻後,林中傳來一聲輕笑,「我已說過,今日之事與我無關。想賣個好讓我出手,侯爺可是打錯了算盤。」
   慈音的聲音越來越遠,「侯爺再不動手,等焚長老逃之夭夭,那可悔之莫及了……」
   殤侯身形一閃,從長廊上空直接掠到一株巨松的樹巔,隨即消失不見。
   蕭遙逸飛奔過來,他雙臂平伸,像端着盆火般托着徐君房,腳下速度雖快,卻平穩之極,只是臉色極為難看。
   「左臂、右腿骨折,雖然你封過穴道,但斷骨傷及血脈,體內一直失血,拖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危。」
  蕭遙逸說得言簡意賅,程宗揚聽得是心驚肉跳,他拖着劇痛的身體爬起來,「我來開車,送你們回去。」
   「趕快!」
   程宗揚一眼看去,便罵了出來,「幹!這兩個老不死的!」
   方才一場大戰,整條長廊都被燒得一片狼藉,停在臺階下的「九天玄獸」也未能幸免,被烈火燒得只剩骨架。
   程宗揚看了看臉如白紙的徐君房,「不能等了!你先送他去找莫五,無論何也要把他性命保下來。」
   「你呢?」
   「沒事。我和紫丫頭能擺平。況且朱老頭去追姓焚的,也不一定走遠。」
   蕭遙逸也不拖泥帶水,「我送老徐回去,便過來找你們,當心!」說着托起徐君房,往來處奔去。
   森林邊緣的火勢漸漸熄滅,程宗揚靠在樹下,盤膝調息。實叉難陀的草藥雖然不錯,但受傷的經脈卻不是一天兩天能恢復過來的。剛才與普濟一場搏殺,程宗揚真是抱着拚命的心思,一點都沒有顧及。等普濟被焚無塵順手幹掉,接着又是焚無塵與殤侯一場大戰,程宗揚一口氣撐到現在,早已支持不住,如果不是心下還有一絲不安,真想倒頭睡去。
   只不會兒工夫,林中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忽然一串輕柔的腳步聲傳來,程宗揚下意識地握住匕首,心頭不由一陣訝異。這腳步聲明顯是個女子,而且是個不會武功的女子﹣﹣可太泉古陣除了徐君房,怎會有半點修為皆無的人進來?
   腳步聲在樹側停下,接着一只玉白的蝴蝶翩然飛出。它雙翼如輪,上下飛舞間,灑下一片星塵般的微光,夜色下美得令人心醉。
   程宗揚一陣恍惚,一聲「凝羽」已經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忍住,嘶啞着聲音道:「誰?」
   一片蝶翼般的紗衣從樹側露出,接着是一個美艷的身影。
   程宗揚又是意外又是失望,半晌才笑道:「是妳。」
   朱殷長髮披肩,身上的紗衣輕柔得宛如雲霧,走動間,衣內白嫩的胴體若隱若現。她修為已廢,這幾日略顯憔悴,一張雪白的瓜子臉上,眼睛又圓又大,看起來少了幾分傲氣,多了幾分楚楚動人的風姿。
   朱殷會在此地出現,肯定是小紫的授意。此時強敵盡去,死丫頭又控制住局面,程宗揚安下心來,笑道:「朱仙子這件衣服挺漂亮啊。什麼料子的?」說着隨手摸了一下。
   「不要……」朱殷連忙低叫一聲。
   手指觸到衣上,那條輕紗化為一片細碎的星芒,煙花般在指尖閃爍着一點一點消失。星光明滅間,朱殷曲線柔美的玉體裸露出來,竟然是從頭到腳身無寸縷。
   程宗揚愕然道:「這是什麼?」
   朱殷滿面羞窘,低聲道:「是蝶衣。奴婢丟了衣物,紫媽媽給奴婢刺了蝶衣遮羞,每日只能施展一次,一旦觸碰便會消失。」
   「是紋身?在哪兒呢?」程宗揚好奇地說道。
   朱殷轉過身體,在她白美的雪臀下,刺着一只小小的蝴蝶,彷彿落在上面一樣栩栩如生。
   程宗揚伸手一觸,朱殷玉體頓時一陣輕顫,「主人……」
   「又不是沒摸過。」程宗揚笑道:「別忘了妳上次還在我手上泄過身呢。」
   「媽媽……讓奴婢請主人過去……」
   「開什麼玩笑?我這會兒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難道妳來背我?」
   「是它……」
   一具銀白色的機械守衛從樹後出來,然後蹲下身,伸出兩條機械手臂,將程宗揚托了起來。
   …………
   小紫坐在一根松枝上,一手抱着雪雪,笑吟吟看着程宗揚。
   程宗揚精赤着上身,坐在機械守衛肩上,連從不離身的背包都掛在機械守衛脖子上,從臉上到身上布滿各種各樣的傷痕,看起來淒慘無比。
   小紫唇角的笑容漸漸淡去,「程頭兒,你好慘哦。」
   「都是皮外傷,死不了。」如果不是吸收了普濟的死氣,程宗揚真沒信心說這個話。普濟雖然是是個披着佛教外衣的狂信徒,但一身佛門修為極為純正,算下來自己反而賺了。
   程宗揚從機械守衛肩上站起身,用力一躍,小紫伸手拉住他,然後從袖中取出帕子,仔細抹去他臉上的血痕。
   程宗揚靠在樹杈上,問道:「妳沒事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
   程宗揚打量片刻,咧嘴一笑,「沒事就好﹣﹣樂丫頭呢?」
   「你的小香瓜在軒轅墳等師姊呢。」
   「她一個人?」
   「有蓮奴守着,你放心好了。」
   何漪蓮的修為雖然比不上周飛等人,終究也是一幫之主,太泉古陣真能勝過她的也不太多,只要小紫解除了她的禁制,照顧一個小香瓜應該不是難事。
   朱殷柔聲道:「女兒見過媽媽。」小紫這才留意她穿着那條帆布牛仔服,程宗揚與普濟一番廝打,結實的帆布牛仔服被他的鷹爪功撕破多處,上面沾滿泥土、血跡,看起來髒破不堪,這會兒朱殷披在身上,下面露出兩條修長的美腿,倒是更襯托得美人如玉。
   程宗揚先發制人,「死丫頭,妳做的衣服太差勁了,一碰就碎。有沒有一點職業道德?」
   小紫道:「下次給她做件永遠都扯不碎的衣服,好不好?」
   程宗揚咳了一聲,裝作沒有聽到。
   「退下吧。」小紫打發了朱殷,一邊幫他抹拭傷口,一邊道:「是誰?」
   「法音寺的和尚,普濟。他被我當胸刺了一刀,結果被婪老鬼撿了便宜,摘了他的腦袋。」  
   「大笨瓜。」
   「可不是嘛。我也後悔來着,怎麼不早點幹掉他,到底吃了這麼大虧。喂,妳不在軒轅墳待着,跑到這裡幹嘛?」程宗揚望着四周,「有寶貝?」
   小紫笑着眨眨眼,「很大很大的寶貝,大笨瓜,你要不要?」
   程宗揚來了興趣,「什麼寶貝?」
   「來了。」小紫手一揚,面前彷彿多了一道透明的水波,在風中微微晃動。從外面看來,樹上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第十六集 【第六章】
   透過枝葉,能看到外面兩條身影,周飛和黎錦香隔着兩步的距離,一前一後朝這邊走來。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會反其道而行,膽大包天的留在此地。」周飛傲然道:「這種手段雖然不少人能想到,可真正能做到的,鳳毛麟角,不僅要有眼光,更重要的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饒是程宗揚已經見識過他這種自己打臉的陳述方式,聽到這番話仍是忍不住想翻白眼。
   黎錦香倒是從容得多,她神情平靜,只微笑道:「是。」
   周飛淡定地說道:「紫姑娘對我很佩服。」
   有嗎?她一個字都沒說好不好?這大弁韓的小子是個妄想狂吧?
   「她雖然不好意思說出來,但看她的眼神我就知道。」周飛道:「她這樣漂亮的姑娘,從小都被人奉承、討好,以為整個世界都在圍着她們轉,性格非常驕縱。但妳發現沒有?她在我面前,一點都驕傲不起來。因為我的天才讓她不得不佩服!」他握緊拳頭,「要讓她們佩服,只有靠實力。強橫的實力!」
   「她這樣的小姑娘,其實是很天真的,對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比如她剛才一直在想辦法吸引我,但我絲毫不為所動。我就是我,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
   「我受不了!」程宗揚黑着臉道:「死丫頭,妳趕緊給我收捨這妖孽!」
   小紫笑道:「不行。我還沒聽過有人這樣誇人家呢。」
   「我說他眼睛那麼小呢,根本就是個瞎子吧!」
   周飛與黎錦香從樹枝下走過,絲毫沒有留意那棵看來空無一物的雪松。
   「剛才焚無塵與那人交手,如果有我幫忙,焚長老必定大鑊全勝。不過我周飛一向獨來獨往,無論遇到多少困難,永遠都是狐身一人,從不與人聯。這是我的原則!」
   黎錦香用一條絲巾掩住口,輕輕咳了幾聲,然後柔聲道:「少主說的是。」
   「對了,我剛才做了一筆……風險投資﹣﹣師太是這樣說的。」周飛滿意地說道:「專門用來賭場放貸。一年的紅利至少在百倍以上。而且終身有效。」
   「哦?」
   周飛擺了擺手,「妳不用擔心會逼得別人家破人亡。那些賭棍來錢容易,況且真被賭債逼死,也是為民除害,用不着同情。」
   「少主投了多少?」
   「也沒多少。」周飛彷彿漫不經心地說道:「只用了龐大執事送的那張當票。大概價值幾千金銖。」
   黎錦香久久沒有開口。
   林中傳來一串笑聲,那笑聲雖然嬌美,但音調全無起伏,夜色下充滿詭異的氣息。
   黎錦香吃了一驚,「是她?」
   周飛也認了出來,「青葉教那位教主夫人?」
   一個艷麗的身影一邊「格格」笑着,一邊從樹影間出來。她披着一條男式的長袍,衣帶卻不見蹤影,寬大的依襟一側滑到肘間,露出雪白的香肩和貼身的肚兜。那肚兜雖是鮮艷的紅色,但沾着草莖、松針,皺巴巴像是在地上滾過一般。
   周飛皺起眉頭,「青葉教已經是我周族屬下,她怎麼會在這裡?」
   黎錦香握緊劍柄,她們都是廣源行一手扶植起來,彼此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但最被眾人仇視竹旳,莫過這位舉止浮浪,行為毫不檢點的尹夫人。她輕聲道:「如果有人不聽號令,族裡是如何處置呢?」
   「當然是殺!」周飛毫不猶豫,「只有鐵血的手段,才能讓人服從。」
   「青葉教已經併入周族,尹馥蘭身為教主夫人,不聽號令,讓如何處置?」
   「唔……」
   周飛遲疑間,只見那美婦一邊痴痴笑着,一邊攀住松枝,像去聞一朵花的芬芳般,嗅着松針。接着她眼睛一亮,看到遠處一叢青草。
   「好餓……」美婦呢噥着爬過去,俯身張開紅唇,咬住草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周飛和黎錦香滿眼詫異,這婦人莫非是失心瘋了?
   黎錦香聽過一些傳言,說尹馥蘭從太泉古陣出來便舉止失常,甚至衣着暴露地在鎮上販賣水果。她原以為尹馥蘭聽到風聲,為了避禍用來保命的手段,如今看來,難道是真的?落到這樣的下場,也不知多少人在背後快意。
   周飛凜然道:「我先救她出來!」說着一挑眉頭,大步踏入林中。
   黎錦香有心把她扔在此地自生自滅,但周飛已經動身,便沒有開口。
   周飛似乎對尹馥蘭半裸的身體視而不見,雙眼警覺地望着周圍,頗有幾分謹慎的模樣。但程宗揚在樹上看得清楚,那傢伙的心神全在尹馥蘭的肉體上,他的戒備究竟有幾分真假,實在很可疑。
   程宗揚道:「她神智不清,已經夠可憐的了,妳還拿她當誘餌,還有沒有人性?」
   小紫笑吟吟道:「大笨瓜,你好矯情啊。」
   周飛越走越近,忽然身體一仰,整個人彷彿從中間斷開,上身橫折過來。與此同時,尹馥蘭身側的青草像被無形的氣刃斬過一般,齊齊截斷,緊貼着周飛的身體飛過。
   周飛雖然心猿意馬,卻應變奇快,他身體不動,便摘下背後的長槍,隨即從身下蕩出一片槍影。
   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細絲咬在槍上,發出金屬磨擦般的輕響。接着兩道身影從樹上掠下,左右攻向周飛,兩女銀髮雪膚,正是虞氏姊妹。虞白櫻的斷月弦偷襲未能得手,立即轉為強攻,卻沒想到周飛這麼快就展開反擊,剛一現身便被槍影籠罩,頓時失去先機。
   虞紫薇的碧玉杖在手中一旋,身周丈許的藤蔓、樹影都詭異地扭曲起來,彷彿活過來一般,朝周飛探去。虞白櫻僅存的三根斷月弦夾雜在樹影間悄然飛出,在距離周飛還有兩步時驀然加速,將幾根樹藤齊齊斬斷,出現在周飛頸前。
   周飛精神抖擻,喝道:「來得好!」
   長槍蛟龍般飛出,先破開斷月弦的阻截,再將虞紫薇的碧玉杖一舉磕飛,最後掃向虞白櫻腰間,平心而論,單論修為周飛確實稱得上高手,尤其是長槍最擅攻堅,以強破強,這一槍招式一氣呵成,神完氣足,的確不凡。
   若是這一槍直接刺來,虞白櫻絕不敢硬接。但周飛過於炫耀槍法,招術用得太老,這一槍掃到虞白櫻身邊時已經是強弓之末。虞白櫻玉手一張,挽住槍鋒,整個人宛如一片樹葉貼在槍上,順勢飛起。
   周飛槍勢一變,長槍如輪般橫橫掃,接着配合步法,時而斜挑,時而直擊。但無論他怎麼變招,虞白櫻都緊貼在槍上,不住根據他的招術調整重心,打亂他的槍法。
   「妳以為這樣便難住我嗎?」
   周飛大喝一聲,雙臂端起長槍一記直刺。木屑紛飛間,槍鋒刺進虞白櫻身後一棵大樹,從樹幹直貫而出,逼得虞白櫻不得不放開槍身。
   虞白櫻反掌在樹上一拍,飛身躍起。周飛雙臂一絞,長槍直接從樹中破出,接着一個箭步躍到尹馥蘭身畔,喝道:「上來!我救妳出去!」
   背上一軟,尹馥蘭香滑的肉體伏在身上,接着她袖中滑出一支短刀,往周飛頸下抹去。
   黎錦香心下雪亮,尹馥蘭已經知道廣源行為了扶植周族,把她當作棄子,因此使出毒計,與龍宸的人聯手襲殺周飛。周族完全是圍繞周飛一個人建立,他一旦被殺,周族就會失去所有存在的意義,廣源行的如意算盤也再打不下去。想明白這一點,黎錦香立即做出選擇﹣﹣轉身往林外掠去。
   生死關頭,周飛再次表現出超乎常人的反應,他一個前滾,將尹馥蘭甩開,接着槍尾一擺,擋住尹馥蘭的短刀。虞氏姊妹再次攻來,周飛以一敵三,猶自佔着上風,虞氏姊妹與尹馥蘭聯手,竟然破不開他的槍影。
   看到黎錦香飛也似的逃離,尹馥蘭露出焦急的眼神。程宗揚皺起眉頭,幾日不見,虞氏姊妹的修為好像衰減得厲害,不過數招,姊妹倆便像耗盡全身力氣,手指微微顫抖,秀髮貼在臉側,白膩的肌膚像是水洗過一樣,香汗淋漓。相互間的配合也遠沒有以往的默契,三人攻擊的效率甚至還不如兩人。
   周飛越戰越勇,表情卻頗為古怪,像是在思索着什麼,忽然他省悟過來,叫道:「原來是個圈套!」   
   「哈哈,即便是個圈套,又能奈我何!」周飛喝道:「強大的力量,足以粉碎任何詭計!」
   周飛叫聲戞然而止,低頭向下看去,只見一只雪白的小狗咬住自己的腳踝。如果是獵犬,也許還有些威脅,可這小狗嘴巴還沒有拳頭大,雖然小尾巴翹得像旗杆一樣拚命用力,也只是咬破一點皮。
   「滾開!」周飛抬腿一踢,把小賤狗踢得遠遠的。
   眼看周飛就要脫身,忽然一個小小的東西飛來,周飛想也不想便一拳轟出。那物體直接被他的拳風震得粉碎,迸出一團煙霧,卻是一只木偶。
   周飛反應極快,立即屏住呼吸,飛身衝出煙霧。落地時他腳下一個踉蹌,身體「篷」的扑倒在地,長槍滾到一邊,隨即發出一串鼾聲,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尹馥蘭亮出短刀的時候,程宗揚吃了一驚,如果換一個人,也許早就成了刀下之鬼,可周飛出人意料的強勢,若不是那只禁魂鬼偶,說不定真被他破局成功。
   小紫的目標居然是這位周少主,讓程宗揚禁不住納悶,「這算什麼寶貝?活寶?活寶,二爺都有一個了!」
   「當然是寶貝。」   
   小紫看了虞氏姊妹一眼,然後一道身影從樹上躍下,輕飄飄落在周飛身邊。
   尹馥蘭連忙跪下,「奴婢無能,讓姓黎的小賤人跑了。求紫媽媽責罰。」
   小紫笑着看向虞氏姊妹。虞白櫻臉色蒼白,似乎要說什麼,忽然手指一緊,藏在草葉下的斷月弦驀然飛起,纏住小紫的腳踝。
   虞紫薇與姊姊心意相通,虞白櫻出手的剎那,她也舉起碧玉杖,掃向小紫頸後。   
   尹馥蘭瞪大眼睛,她已經獻出一魂一魄,主人如果殞命,她也自身難保。她對虞氏姊妹併不熟悉,只知道是紫媽媽的奴婢,身手雖然在己之上但修為似乎頗有不足,方才對付周飛,拼盡全力也未能佔據上風。此時一出手,她才知道姊妹倆是故意隱瞞了修為,裝作真氣不繼,體力難支。等主人現身才突施殺手,顯露的實力完全不遜於周飛。
   虞氏姊妹久蓄的殺招頃刻而至,小紫卻笑笑語嫣嫣,恍若未見。斷月弦與碧玉杖同時落在小紫身上,接着穿體而過,卻是一個虛無的幻影。
   虞氏姊妹臉色同時一變,虞白櫻玉手揚起,斷月弦撕開空氣,勒向尹馥蘭的脖頸。尹馥蘭雙手在地上一撐,側身避開。誰知虞紫薇已經搶先出手,她的閃避倒像是自己送上門一般,尹馥蘭只覺背後一痛,噴出一口鮮血,已經柀虞紫薇的碧玉杖擊中。
   程宗揚當然看得清楚,死丫頭好端端在樹上坐着,只是送了個影子下去。林中光線本來就暗,虞氏姊妹又出手心切,結果着了死丫頭的道。也怪不得她們心急,自從落到小紫手中,她們就被封禁修為,直到今天要引開光明觀堂的鶴羽劍姬,伏襲周少主,小紫才給她們解開禁制。誰知姊妹倆精心演了一場戲,卻在最後關頭被一個影子葬送了。
   方才合力圍擊周飛時,虞氏姊妹已經摸清尹馥蘭的底細,這時一擊得手,立即合在一處,併肩往外闖去。但剛一掠出,便看到一個雪團般的影子擋在面前。
   虞氏姊妹頓時心如死灰,這只三頭魔犬的厲害她們早已見識過,如果是平常的時候,要贏也併非難事,但姊妹倆落在那個小妖精手裡,被下的禁制正在這條小賤狗身上。
   虞紫薇淒聲道:「姊妹快走!」
   虞白櫻咬牙道:「要死便一起死!」
   「啪啪……」,身後響起鼓掌聲。
   「姊妹情深啊,這戲段我愛看!」程宗揚道:「落到死丫頭手裡還想跑,傻了吧妳們!」
   說着程宗揚掄起巴掌,帶着風聲給兩女一人一記耳光,虞氏姊妹頓時昏了過去。
   「程頭兒,你好狠哦。」
   程宗揚惡狠狠道:「打死她們都是輕的!」
   小紫眨了眨眼睛,「打得好響,可怎麼連個掌印也沒有呢?」
   程宗揚乾笑道:「是嗎?好奇怪啊,哈哈……」
   程宗揚是怕她一生氣,直接把這姊妹倆殺了,才趕緊動手替她出氣。自己雖然不信因果報應,但還是希望死丫頭手上少沾些血。
   小紫白了他一眼,「大笨瓜,濫好人。」
   朱殷修為盡廢,只遠遠看着,不敢近前,這會兒塵埃落定,才走過來。尹馥蘭被碧玉杖擊中,傷勢一輕,看着虞氏姊妹的目光充滿怨毒。
   小紫也不理會,只饒有興緻地繞着周飛走向了一圈,笑道:「程頭兒,人家給你變個戲法好不好?」
   「什麼戲法?」
   星空下的森林恢復寂靜,黎錦香已經杳無蹤跡。周飛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擺着一只泥燒的小壇子,灰撲毫不起眼。
   「看到了嗎?」
   「這是……裝鹹菜的壇子?可也太小了吧?」程宗揚不解地說道:「頂多能腌一頭大瓣蒜。這小子帶着這玩意兒幹嘛呢?」
   小紫敲了敲那只鹹菜壇子,柔聲道:「出來吧。」
   壇子毫無反應。
   小紫不帶半分威脅地輕笑道:「那只好把壇子砸掉了哦。」
   程宗揚道:「妳跟誰說話呢?通靈的辣白菜?」
   小紫拿起一塊石頭,直接朝壇子砸去。
   「住手!」
   壇口一動,鑽出一個白鬍子老頭,剛露頭就被石頭砸了回去。
   「哎呀,居然沒砸碎……」
   過了會兒,白鬍子老頭哆嗦着從壇子裡鑽出來,顫聲道:「欺人太甚……」
   小紫笑道:「誰讓你那麼慢?」
   「等等!」程宗揚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東西?」老頭怒道:「老夫乃是器靈!」
   「無知之徒!老手的第一任主人是創世之神!後來每一任主人,無不是神明般的存在!」老頭一邊說,一邊傲然捋着鬍鬚,接着他整個人就顛倒過來。
   小紫把壇子翻過來,一手拍着壇底,似乎是想看看壇子裡還裝的有什麼。白鬍子老頭再兩手抓住壇沿,被她拍得晃來晃去。
   「住手……住手啊……」
   小紫把壇子隨手一丟,「一點都不好玩。」
   堂堂器靈竟然被人如此無視,老頭氣得鬍子都在哆嗦。
   程宗揚與小紫配合默契,知道該自己唱白臉了,打圓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那個……器靈大爺,周少主是你的……」
   老頭梗着脖子道:「主人!」
   小紫笑道:「你那些神明般的主人都是這樣子的嗎?」
   老頭像被羞辱一樣叫道:「荒唐!主人如今年紀尚輕,有老夫輔佐,不出二十年,必然是神明般的存在!」
   程宗揚低聲道:「這器靈聽起來很厲害啊。」
   小紫撇了撇嘴,「你聽他瞎吹。這麼厲害,還住在這麼破的房子裡?連個窗戶都沒有。」
   「此乃神器!」
   「沒有窗戶。」
   「唯有第一等的神器才能孕育器靈!」
   「沒有窗戶。」
   「此壇乃是上古之時,由創世大神用女媧造人所餘之土,調以天河之水,使原始天火燒制七日而成!」
   「沒有窗戶。」
   「……」
   老頭已經倒噎氣了,小紫又補一刀,「就是沒有窗戶。」
   程宗揚繼續打圓場,「別吵了。我覺得器靈大爺這一居室也挺不錯。」
   老頭露出感動的神情,覺得還是這小子有眼光。
   「器靈大爺,我看着你和周少主的關係不一般啊。」
   「當然!老夫自上一任主人坐化之後,便一直留在主人藏骨的洞中,直到遇見主人。當時他還是個娃娃,在山洞裡玩耍,偶然發現老夫。老夫傳授他諸般功法,又助他淬體,養煉真元。指點他找到主人所藏的寶物,還幫他收服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
   周少主的天才原來是這麼來的。程宗揚大為心動,「你會得挺多啊?」
   老頭傲然一笑,「老夫跟過數位主人,與每一位主人都形影不離。不僅知道許多失傳已久的功夫,還對各種掌故秘辛了如指掌!比如這太泉古陣,老夫歷任主人裡,便不止一位來過。」
   程宗揚道:「器靈大爺,有沒有興趣跳個糟,到我這裡來呢?」
   老頭哼了一聲,「你便死了這條心吧。器靈絕不會背叛自己的主人!」
   「先不要說這麼絕對嘛,世上的事都有商量。你有什麼心願,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搞頭。」
   老頭淡然道:「老夫除了輔佐主人,別無所求。」
  程宗揚看了眼死丫頭剛才用來砸壇子的石頭。
   「不必痴心妄想!」老頭毅然道:「世間沒有一個器靈會背叛主人。老夫便是形神俱滅,也不會拋棄主人!」
   程宗揚用商量的口氣道:「給你換個壇子?」
   老頭閉着眼,淡淡道:「可笑。」
   「鑲個金邊?」
   「荒唐。」
   「帶你去旅遊?看看你跟隨歷代主人戰鬥過的地方?」
   「不必。」
   「說吧,你需要什麼祭品?我來準備。」
   「一無所需。」
   這老傢伙刀槍不入啊。態度這麼堅定,讓程宗揚也覺得沒招。
   小紫悠然道:「一具身體。」
   老頭霍然睜開眼睛,然後脖子一擰,冷笑一聲,「不可能。」
   程宗揚道:「你別看她年紀小,她其實是精通煉魂術的大師。」
   「器靈乃是至陰之體,一旦失去本命法器,必然消散。移入他人體內,更不可能。被陽氣一衝,便是形神俱滅的下場。」老頭話終於多了起來,「世間每一個器靈,無不想擁有自己的身體,但想擁有身體,唯有一個辦法:讓自己的主人成為神!所以每一個器靈都不遺餘力地𨍭佐主人,絕不背叛。」
   小紫笑吟吟道:「老傻瓜,你被騙了。」
  老頭漲紅了臉,「妳在污蔑我的主人!」
   「你們的主人只是不想放你們走,才編出這樣的理由,好勒索你們一輩子。想給你們找一具身體……」小紫搖了搖手指,「其實一點都不難。」
   老頭眼中先是不信,然後是懷疑,最後露出一絲希望的光彩,「真的?」
   「我現在就可以給你。」
   老頭手一滑,跌進去壇子裡,接着又飛快地爬出來,叫道:「我不信!妳一定有什麼可怕的要求!」
   「要求當然有。但我可以先給你身體,然後你再聽我的條件,如果不答應的話,我也不勉強你。怎麼樣?」
   老頭頷下的白鬍子都顫抖起來,眼睛直勾勾看着小紫。
   小紫笑眯眯抱着手臂。
   片刻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後。昏暗的光綫透過森林茂密的枝葉在它銀白色的外殼映出金屬的光澤。
   …………
   機械守衛在林中笨拙地跑動着,不時絆到樹根,撞在樹上,甚至連設計優越的平衡性也無法阻止它自己摔倒,就像一只沒頭蒼蠅般跌跌撞撞。但它的擴音器中不時發出狂喜的電子聲,時而怪叫,時而歡呼,時而哈哈大笑。
   「真的!這是真的!我可以自己走路、蹦跳、招手、轉圈……哈哈哈,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自由了!」
   「自由的感覺真好!不用再待在壇子裡,被人帶來帶去的感覺真好!真美妙啊,我的身體!」
   機械守衛忽然停下來,四十五度望天,一動不動。
   程宗揚等了兩分鐘,忍不住道:「怎麼不動了?死丫頭,不會又被妳玩壞了吧?」
   電子聲用沉鬱頓挫的音調道:「我在賞月。」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朝天上看去,然後道:「你賞個毛線啊!你在森林裡好不好!外面還是陰天,哪兒來的月亮?」
   「賞月是一種心情。你不懂。」電子聲用嘆息的口氣道:「你怎麼會理解一個待在壇子中的靈魂,對月亮和詩意人生的嚮往呢?」
   程宗揚小聲道:「你沒弄錯吧?這傢伙跟剛才不一樣啊。」
   「也許它本來就是這樣,在壇子裡待得太久,才變態的。」小紫道:「喂,我的要求你想聽聽嗎?」
   機械守衛做出一個拭淚的動作,「對不起,我太傷感了……當然,任何要求都可以提,這是我的承諾。但是,」他看了眼朱殷,「不包括中了詛咒的人。」
   聽到要緊處,程宗揚趕緊插口,「太泉古陣的詛咒是什麼?」
   「是一種輻射。」
   「什麼?」
   「哦,是一位主人這樣說的。」機械守衛像是回憶一樣一手摸住下巴,「那是很久遠以前的歲月了……你覺得我這個姿勢可以嗎?」
   「很好!」程宗揚繃着臉道:「如果你再囉嗦,我就把龍晴玉拆下來。」
   「我是希望自己的動作能自然一些,讓大家有一種比較好的對話體驗。畢竟我在適應自己新身體……哦!我明白了!請你冷靜一些。」
   「很久以前,我有一位主人﹣﹣具體是哪一位,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你知道,畢竟時間太長了,而我的主人又很多,即使我是器靈,有時也只能記得他們說過些什麼,而很難分清是誰說的。」
   「我這位主人有許多奇特的言論,他說太泉古陣充斥着一種輻射,但被進入者破壞之後,大部分已經失效,還有一部分仍在運轉。這種輻射會改變闖入者細胞中的線粒體﹣﹣是的,他這樣說的。」機械守衛做了一個聳肩的姿勢,「他總是會有一些很古怪的說法,作為一個忠實的器靈,我不好對主人的個人習慣作出不符合身份的評價,但我很慶幸有這種愛好的主人併不太多。」
   程宗揚道:「他有沒有說怎麼發現那種輻射?」
   「當然可以。」機械守衛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中了輻射的人,眉心會出現一抹顏色。我的主人認為,這是松果體受到輻射之後出現的體表特徵。」
   「中了就晚了,我是說能不能看到那種輻射的存在,好躲開它。」
   「哦,這個沒有。」
  「你的主人有沒有辦法可以治癒中了詛咒的人呢?」
   「我不認為他有。」機械守衛揮了揮手,「你知道,大多數主人都不會對器靈隱瞞什麼,事實上,他們經常只有器靈可以交流。所以我頃向於認為他沒有,因為我某一位主人﹣﹣也許併不是他﹣﹣也中了太泉古陣的詛咒。作為一個忠實的器靈,只要有任何辦法,我都不可能拋棄自己的主人。但我只能親眼看着他逐漸衰弱,直到死去。」它用緬懷的口氣道:「那真是一段艱苦的歲月啊……」
   「那這位周少主呢?」程宗揚指了指周飛,「你也不拋棄他嗎?」
   「哦!當然!」電子聲充滿感情地說道:「我相信自己的主人。他一定會成功!我會永遠祝福他,我的心會永遠和他在一起﹣﹣那個,你們有樂器嗎?雖然我的主人們通常都不喜歡樂器,但我個人對音樂是相當痴迷的。」
   這轉折太快了,程宗揚搖了搖腦袋才反應過來,他拿出珊瑚匕首,在樹上削了幾下,然後遞給他,「拿着。」
   「太棒了!」電子聲欣喜地說道:「坦白地說,看到你們沒有携帶樂器,我已經忍不住失望了。沒想到你能當場為我制作樂器,不得不說,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尤其是這樣簡潔、優美而流行的樂器﹣﹣我在追隨主人的漫長歲月裡,幾乎在每一個地方都見過有人快樂地擊打着它,唱着節奏分明的歌謠,每一段旋律都充滿自由和奔放的氣息……」
   機械守衛把兩塊木板夾在手上,用尖銳的電子聲唱道:「打竹板,拜碼頭,拜過碼頭我街上走!大爺大娘行行好,有肉給塊肉,有粥給碗粥……蓮花落哎!蓮花落……」

第十六集 【第七章】
   小紫要求還沒提,機械守衛便忘到腦後,就那麼打着板子,唱着蓮花落,十分投入地在林子裡轉悠開了。
   程宗揚望着它的背影,忍不住道:「死丫頭,咱們把這貨放出來,是不是做錯了?」
   小紫笑道:「這樣不好嗎?」
   「倒不是不好,只不過這貨的氣質太詭異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想有個靈器嗎?」
   「剛開始有點想,這會兒是一點都不想了。」程宗揚嘆了口氣,「帶着這東西,不夠鬧心的。」
   「那就算了。」
   「喂,這傢伙妳準備怎麼辦?」程宗揚指了指昏睡的周飛。
   「你身上好多傷呢,」小紫道:「殺了他,給你補補身子好了。」
   程宗揚一臉黑線,死丫頭這口氣,就跟說殺只雞給自己補補身子似的。
   小紫道:「不過這種廢物人家才懶得動手呢。」
   程宗揚鬆了口氣,趕緊道:「那就扔這裡吧。」
   看着他如釋重負的樣子,小紫趐起唇角,「其實留他一命,比殺了他更好。他沒了器靈,廣源行再費心思,投的錢都打了水漂,想想就讓人開心呢。」
   「阿彌陀佛,」程宗揚學着信永的模樣雙手合什,「開不開心倒也罷了,女施主只要能少殺些人,貧僧就謝天謝地了。」
   「濫好人。」小紫招了招手,雪雪翹着尾巴跳到她懷裡。
   程宗揚加了一句,「如果妳沒讓小賤狗去咬他就更好了﹣﹣缺德啊。」
   小紫笑道:「真正的大俠不都是不近女色嗎?這樣一來,他就不會變成表裡不一的偽君子了。將來他一定會感謝我的。」
   「他肯定會感謝妳一輩子。」
   程宗揚把長槍踢遠一些,免得周飛翻身時扎到自己。
   一眨眼工夫,機械守衛就已經轉得連影都見不到。虞氏姊妹被程宗揚點了睡穴,一直昏迷不醒。尹馥蘭在一旁運功療傷,打通受創的經絡,臉上漸漸有了血色。朱殷在水塘旁,將那件滿是血污的牛仔服洗得乾乾淨淨,只不過破損的地方卻是沒法補了。
   程宗揚這才想清楚蒼瀾鎮上的成衣為什麼價格高昂,在太泉古陣幾乎每一步都是探險,不僅要對付陣中未知的環境,還要應付各種各樣的偷襲,摸爬滾打樣樣都少不了,衣服的損壞率比武器高出幾倍。那些水果妹穿得那麼少,除了吸引買主,也是有很實際的原因。
   自己來太泉古陣的目的,一是給小狐狸找赤陽聖果,二是找到那塊紅色的石頭,完成王哲的遺命。前面一件已經辦完,後面一件自己雖然沒有按照王哲的遺命搞什麼告祭,但心意到了也就是算了。
   不過除了這兩件正事以外,太泉古陣還充斥着無數謎團,比如獨佔了一幢大樓,根系深入溶爐的赤陽藤;比如那些肉眼無法察覺的紅外線標識會通往什麼地方;比如朱老頭說的傳送陣;還有攝像機裡的影像到底是哪裡……這些謎團千頭萬緒,每一件都值得深究,如果就此放棄離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可如果留下來,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謎底﹣﹣甚至有沒有謎底也是個問題,更大的可能是自己找到謎底也無法理解。
   程宗揚權衡半晌,最後道:「軒轅墳沒什麼看頭,我們先回去,最多用一天時間找找傳送陣,然後就離開。」
   赤陽藤和那些岳鳥人都不一定見過的紅外線標記究竟隱藏着什麼秘密,自己沒有半點頭緒,但傳送陣岳鳥人能用,自己也應該能用。
   機械守衛打着板子回來,然後撲通一跪,伸出手,聲淚俱下地說道:「老爺太太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這貨也太入戲了!程宗揚黑着臉扔了枚銅銖,「起來吧。」
   「謝老爺!」機械守衛喜滋滋爬起來。
   程宗揚道:「要求還沒提呢,你就打着板子撒歡去了?」
   「請原諒我的失態,」電子聲果斷說道:「你的要求就是我的使命!」
   「這麼乾脆?」程宗揚道:「如果讓你當她的奴僕呢?」
   「啊!」電子聲尖叫一聲,雙手抱着臉頰叫道:「難道不是嗎?」
   程宗揚與小紫面面相覻。機械守衛一手放在胸口,莊嚴說道:「當我鑊得這具身體,就是主人忠實而永不背叛的奴撲。請接受我的效忠。」
   機械守衛屈下一膝,抬起一只金屬手掌,托住金紫的右手。
   小紫笑了起來,「那好吧。」
   機械守衛俯首一吻,用激動的聲音道:「這是我的榮幸!主人,我想唱一段蓮花落以表達的的感動……」
  「閉嘴!」程宗揚趕緊攔住它。程宗揚發現,這傢伙的主人絕不僅僅來自於六朝,有這麼多主人,難怪它這麼分裂呢。
   程宗揚也不廢話,直接問道:「你知道太泉古陣裡的話傳送陣嗎?」
   「知道。」主人居然不欣賞自己的音樂,讓機械守衛顯得有些失落,但還是打起精神道:「在迷魂橋的第十七、二十五和三十一出口,都可以傳送到其他區域。」
   程宗揚聽着就頭大,迷魂橋居然有這麼多出口,這鬼地方一輩子都未必能摸清,還是撿重點吧。
   「對外面呢?能不能直接傳送到外界?」
   「哦,曾經有傳說稱太泉古陣有通向外界的神秘之門,」機械守衛打了個手勢,「但那僅僅是個傳說。我的一位主人……」
   程宗揚趕緊打斷它,免得它又把話題帶到未知空間去,「赤陽聖果,你了解多少?」
   「哦,那是以血肉精華為食的邪惡之花所結出的聖潔果實。由於它會隨機出現在太泉古陣任意一個位置,我的一位主人曾經推測,它的根系遠不止可以看到的那些,很可能遍佈在整個太泉古陣。根系越發達,捕食的獵物越多,果實也越多。但結果之後,相應的根莖會很快枯萎。」
   原來如此,難怪這一次赤陽聖果出奇的多,單是自己見到的就有三顆。不是自己運氣好,而是這一趟來的人太多了,併且都不是庸手。食物量大質優,能結出三顆果實也不奇怪。
   「這個東西你認識嗎?」小紫一手抱着雪雪,一手攤開,露出掌心一個半透明的物品。   
   程宗揚認出那是小賤狗找到的東西,大小接近一枚銅銖,外面覆蓋着一層半透明的物體,裡面是淡黃色的金屬物質,看起來有些像一枚嵌在玉中的金幣。
   機械守衛發出一聲表示興奮的尖銳聲音,叫道:「這是鑰匙!軒轅古墳的鑰匙!」
   程宗揚一聽大失所望,軒轅墳都是空的,拿到鑰匙有什麼用?難道自己再錄一段聲音上去,裝神弄鬼?
    小紫有有些失望,又問道:「你以前的主人曾經來過,他們把寶物藏在太泉古陣的什麼地方?」
   「主人僅有的兩處藏寶地方已經被打開過,裡面沒剩什麼物品。」機械守衛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臂,「但那個併不重要。傳說中太泉古陣真正的寶藏,是在軒轅古墳。」  
   這傢伙不會也是個忽悠吧?程宗揚提醒道:「軒轅墳是空的,裡面什麼都沒有。」
   「我的一位主人曾經說過,軒轅墳埋藏着整個世界最重要的寶物,併且打開過它。」
   「軒轅墳能打開?」
   電子聲篤定地說道:「當然!」
   …………
   軒轅墳內,圓形劇場的祭臺已經恢復原狀。何漪蓮守在祭臺一側,見到女主人的身影,遠遠便迎上來。
  「樂姑娘一直睡着。」何漪蓮一邊說,一邊看了程宗揚一眼,有些震驚於他身上的傷勢。
   「還沒醒?」程宗揚有些擔心,不過算算時間也不太長,便是再睡兩三個時辰也不奇怪。但接着程宗揚又叫了起來,「她的衣服呢!」
   樂明珠躺在狼皮褥上,衣衫鞋襪都除得乾乾淨淨,只剩下貼身的褻衣,連從不離身的朱狐冠也不見蹤影。
   何漪蓮道:「是媽媽的吩咐,讓奴婢把樂姑娘的衣衫投到海裡。」
   程宗揚恍然大悟,難怪潘姊兒沒追來,原來是中了小紫的計,「死丫頭,妳這次可把她坑慘了。」
   小紫笑道:「潘仙子可要小心些,千萬莫讓海獸吃了。」
   「快點!趁潘姊兒沒回來,咱們趕緊找到寶藏走人!」
  機械守衛邁着沉重的步伐跑了一圈,然後蹲在角落裡忙活起來。不多時,祭臺忽然一動,原本渾然一體的臺身像蓮花般綻開,露出中央一個淺淺的水池。
   「歡迎參加軒轅古墳尋寶團,我們將和主人一起探險,併且有機會得失落在時空長河中的寶物。」機械守衛像司儀一樣用莊重的口氣宣佈道:「請把鑰匙放在圓心的位置,軒轅古墳的大門即將打開。」
   程宗揚從小紫手中接過鑰匙,「我來。」
   這個器靈看着就不靠譜,萬一有什麼危險,自己也好擋一下。程宗揚彎腰把圓形的鑰匙放入水中,在落到圓心的剎那,池中的清水升騰起來,變成氤氳的白霧。
   程宗揚忽然叫道:「死丫頭!快看!」
   他腳下的池底變成透明的質地,隔着霧氣,隱約能看到下方有一個圓形的拱門,就像倒影一樣印在腳下。
   「是不是一模一樣?」
   小紫拿出攝像機,接着一團光球躍然而出。光球內影物飛速變幻,最後驀然停住,顯示出一座幾乎相同的拱門。
   諸女都屏住呼吸,遲疑不定地看着那具攝像機。機械守衛也好奇地伸過腦袋張望。
   原來這裡!想到腳下就是影像中那座城市,程宗揚一陣激動,在太泉古陣這麼久,那座城市是他所發現唯一可以確定為人類居住的場所。不管裡面究竟藏着什麼秘密,至少從影像中透露的信息來看,那是一座自己所熟悉的現代城市。
  「器靈呢?還愣着什麼?趕緊打開!」
   機械守衛做了一個聳肩的動作,「已經打開了。我的主人只走到這裡。」
   程宗揚像被人兜頭潑了盆涼水,器靈的口氣讓自己以為它真的進入了軒轅古墳,原來只到了門口。他使勁壓下怒火,決定不和這個文藝器靈一般見識,「肯定有辦法打開,讓我們找一找!」
   小紫抬起手在鑰匙上晃了晃,「這裡有光束呢。」
   程宗揚順着她的手指望去,那枚鑰匙嵌在拱門的倒影正中,似乎隱約閃爍着光芒,仔細看時,卻沒有任何異樣。
   小紫補充道:「紫色的。」
   程宗揚抬起頭,「妳們看到了嗎?」
   在場的諸女紛紛搖頭。
   光束……
   程宗揚忽然接開背包,飛快地拿出一本《河圖》,迅速翻到最後面幾頁,放在鑰匙上方。
   鑰匙沒有任何異樣,正當程宗揚快要失去信心時,鑰匙所在的圓心忽然發出一聲輕響:「滴……」
   程宗揚精神大振,立劇將那本小冊子移動了三分之一。
   「滴……」
   「滴……」
   「滴……」
   紙上的圖案在紫外光下逐一掃過,始終只有這一聲。
   程宗揚心頭又忐忑起來,手繪的二維碼啊,徐大忽悠的手藝到底行不行?
   程宗揚專注地掃描着圖案,圍觀的諸女都黤不作聲看着他的舉動,只有機械守衛覺得有些無聊,拿着板子躍躍欲試想打一段。
   忽然頭頂一聲充滿憤怒的冷哼,一道婀娜的身影出現在臺階頂端,潘金蓮渾身是水,秀髮濕淋淋沾在頰上,甚至顧不得運功蒸乾衣物就匆匆趕來,看到半裸着躺在祭臺上的小師妹,還有蹲在她旁邊的男子,不禁又驚又怒,立即從階頂飛身躍下。
   程宗揚一聽就知道誰來了,頭也不回地叫道:「攔住她!」
   何漪蓮挺起長劍,飛身迎上,只一招就被潘金蓮挑飛長劍,接着凜冽的劍氣攻入經脈,何漪蓮來不及變招,就在她劍下潰不成軍,像塊石頭般跌落下來。
   尹馥蘭脫手擲出短刀,試圖將她的攻勢阻緩一線。潘金蓮玉手平伸,彷彿要赤手抓住刀身,在觸及短刀的剎那,她手掌微微一凝,緊接着快捷無倫地屈指彈出,飛起的短刀驀然一個轉折,從向而下射向程宗揚頸後。
   短刀從程宗揚脖頸穿過,帶着一抹水波般的殘影釘在地上,卻沒有濺出絲毫血跡。潘金蓮這才看到旁邊那名少女的笑容,她竟然在自己注視下瞬間施展了一個幻術,掩藏了程宗揚的實際位置。
   小紫笑道:「妳生氣的樣子也很漂亮呢。面紗都濕了,貼在臉上好難受。」
   潘金蓮一言不發,幾乎觸到池底的嬌軀旋轉着飛起,在空中居高臨下,長劍灑下無數劍光,籠罩了整個圓心的位置,無論程宗揚躲在何處,都不可能避開這一劍。
   程宗揚已經掃描到最後一個圖案,就在這時,一道劍光掠至,那枚鑰匙披劍氣挑中,「叮」的一聲飛了起來。
   「幹!」程宗揚往旁邊一滾,避開劍光。身下軟綿綿的,卻是壓在了樂明珠身上﹣﹣這也是唯一沒有劍光襲來的位置。
   「唔……」身下的小香瓜呻吟一聲,彎長的睫毛動了動,似乎要從昏迷中醒來。祭臺上空的潘金蓮面如寒霜,劍光再次落下。劍光未落,森冷的劍氣已經讓程宗揚後背的汗毛都竪了起來。
   「滴﹣﹣」,池中發出一聲長響,身體彷彿突然失去重量,羽毛般飄浮在空中。
   …………
   溫暖的陽光落在臉上,傷口傳來微燙的麻痒感。暖風吹來,空氣中飄蕩着栀子花的香氣。
   程宗揚還沉浸在那一劍的威脅中,心頭狂跳着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條小巷,兩旁種着如煙的柳樹,一幢別墅般的小樓掩藏在柳絲後,柵欄上爬滿藤蘿,一串串的牽牛花開得正旺,花瓣中還含着露水。小樓向陽的一側是落地的玻璃窗,檐下掛着風鈴,不時發出悅耳的輕響。除此之外,整條巷子安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音。
   狂跳的心律漸漸平復,懷裡忽然傳來一聲嬌呼,「咦?這是哪裡?」
   程宗揚露出笑意,「小香瓜,妳終於醒了。」
   樂明珠迷迷糊糊道:「我的衣服呢……哎呀!你身上……」看到他身上的傷口,樂明珠又是吃驚又是心痛,一下醒了過來,「怎麼會這樣?」
   「沒事,」程宗揚無所謂地說道:「跟人打了一架。」
   「不要動!」樂明珠連忙按住他,然後找了一圈,「我的小藥匣呢?」
   「大概在小紫那裡吧。」
   「小紫?她在哪裡?我好久沒有見她了,她還好不好?我是睡着了嗎?怎麼回事?我們在什麼地方?這裡的房子好奇怪……」樂明珠一口氣說着,一邊飛快地給他檢查傷勢。
   「這裡還是太泉古陣,只不過一個隱蔽的空間。我們本來和小紫在一起的,結果妳師姊追來,大家失散了。」
   程宗揚估計,太泉古陣的傳送應該都是準確定位的,從祭臺進入軒轅墳,本來應該出現在拱門的位置,但開門的剎那,鑰匙被潘姊兒打飛,導致出現偏移。因為自己和小香瓜摟抱在一起,才沒有和別人一樣失散。由於推論,太泉古陣的巨石入口,很可能也受過破壞,才會出現隨機傳送的情形。
   「師姊?」樂明珠嚇了一跳,「她也在嗎?」
   「……希望沒有吧。」程宗揚也無法確定。當時場面太亂,潘姊兒有沒有被傳送進來,實在不好說。但值得慶幸的是,潘姊兒當時所處的高度,應該在傳送的範圍以外。
   想到這裡,程宗揚輕鬆了許多,「來,我們看看這裡有什麼東西!」
   「別動,我先給你包好傷口……」
   爬滿綠蘿的門旁伸出一張圓圓的俏臉,樂明珠明媚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轉了一圈,輕聲道:「你好﹣﹣有人嗎?」
   「有沒有人啊……」
   樂明珠問了幾聲,然後轉過臉,「真的沒有人呢。」
   雖然知道這裡有人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程宗揚還是有些失落。
   「幸好沒有人,要不然羞都羞死了……是誰拿了我的衣服?是不是你?大壞蛋!」樂明珠一邊說一邊扶着他走進院子,「咦,這裡沒有門?」
   別墅是一幢三層的小樓,大門敞開着,在院內就能看到客廳內擺放着茶几、沙發,一切都和自己見過的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樂明珠說的,沒有門。
   院子沒有門,別墅沒有門,每一處房間也沒有門。
   程宗揚都有些佩服這座城市的文明程度了,夜不閉戶算什麼?這裡乾脆連門都沒有。不過話說回來,程宗揚很懷疑那些看起來光秃秃的門框有其他設計,是一種不同形態的門,只不過自己不知道怎麼用。
   客廳的沙發又寬又大,坐在上面,舒適得都不想起來。沙發對面的牆壁是凹型的,牆上鑲着一塊同樣弧度的屏幕。程宗揚猜測,這應該是立體電視,但他試着找到開關,打開屏幕,上面只有閃爍的噪音。好吧,這裡的一切都保存完整已經奇跡了,想看到電視節目實在太過奢望。
   樂明珠從房間裡跑出來,一臉興奮地說道:「上面的床好大好漂亮!真像宮殿一樣!」
   臥室在樓上,一整面牆都是落地的玻璃窗。那張床足有三米長,四角都樹着雕刻精美的立柱,床上鋪着藍色的天鵝絨,枕頭和床單都綉着金絲花紋,充滿豪華奢靡的氣息。
   樂明珠忍不住在上面打了個滾,又高興地跳了幾下,感受床身非同一般的彈性。看着半裸的小香瓜像小白兔一樣跳來跳去,胸前那對豐滿的雪乳上下跳動,程宗揚本能地起了反應。可還沒等他伸出魔手,小香瓜就跳下床,找到床邊一個透明的盒子。
   「裡面有繃帶!」
   盒蓋上有一個小小的按鈕,輕輕一按,整個盒子從中間分開,階梯狀分成三層,每一層都分成不同的格子,設計精巧。
   「哇!」樂明珠又是一陣驚呼,趕快把盒子扣緊,又重新開了一遍。
   「真好玩!」
   「這是家庭用的藥箱,給妳當隨身藥匣正合適。」
   樂明珠使勁點頭,「是啊是啊。」她合起手,「不要怪我拿你們的東西啊,我會用它救好多好多人。謝謝你們啦。」
   藥匣最下面放着繃帶,上面有一格一格放着藥物、針劑、金屬攝,止血鉗……樂明珠又是一聲驚呼,「注射器!」
   「妳認識?」
   樂明珠使勁點頭,「師傅一直想做一只注射器,但針頭太難了。太好了!有這麼多針頭……這麼細,小寶寶打針也不會痛呢。」
   程宗揚很納悶她們有什麼藥物是需要注射的?但光明觀堂連人工呼吸都會,說不定真有注射的內容。
   除了繃帶和一些簡單的器械,箱內的藥物一樣都不認識,也不敢亂用,樂明珠只拿繃帶幫他裹好傷口。繃帶很薄,但防滲透性很好,質地柔軟而充滿彈性。樂明珠拿着繃帶沒有一點一捨得的,直把程宗揚上身纏得跟木乃伊似的,好在樂丫頭包扎的技術相當不錯,倒沒有僵滯感。
   小香瓜白嫩的小手在身上忙碌,鼻端傳來少女的芳香,程宗揚禁不住又是一陣心動,在她耳邊道:「小香瓜,這麼漂亮的床,妳想不想試試?」
   「不要啦,」樂明珠臉紅了起來,小聲道:「別人的床,人家不習慣……你身上還有好多傷……我們先去找小紫好不好?」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那好吧。來,先給妳找件衣服!」
   樂明珠皺了皺鼻子,「我不要穿別人的衣服。」  
   「我帶妳去女裝店,」程宗揚琢磨道:「這裡肯定有商業街吧?」
   走出小巷,沒多久就來到一條步行街。街道兩旁林立的廣告牌顯示出曾經的繁華,然而此時整條街道都空無一人。路邊的咖啡桌上還有一朵插好的鮮花,就像剛剪下來一樣鮮艷,時光彷彿在這裡凝固。
   樂明珠滿眼好奇地東張西望,程宗揚卻站在街頭久久沒有動作。這是一座他所熟悉的,屬於人類的,現代的城市。高大的摩天樓上沒有蜂巢,沒有異類生物入侵的痕跡,所有的設施都是為人類而設計的,就像那個自己幾乎淡忘的世界在這個時空的翻版,一切都如此熟悉。除了異乎尋常的安靜。
   樂明珠忽然抱住他的腰,整個人都藏在他身後,低叫道:「有人……」
   程宗揚扭頭看去,只見街角的玻璃櫥窗內立着一個穿着長裙的女子,看起來栩栩如生,不過只是個用來展示衣物的塑料模特。
   「這裡有個大賣場啊!」
   程宗揚懷着撿到寶的心情拉着樂明珠跑進賣場。
   賣場同樣沒有門,中間是一個足有十幾層高的大廳,頂上垂下的吊燈巨大而又華麗,地面的瓷磚像水晶一樣閃閃發亮。周圍幾架空蕩蕩的自動扶梯,正在無人狀態下緩慢運行。
   程宗揚從沒想到過包下一個賣場隨便消費那樣豪邁的舉動,但現在自己無疑是做到了,整個賣場只有自己和小香瓜,甚至連收錢的都沒有。
   「好多小瓶子呢。」樂明珠叫道:「這個好漂亮!」
   整個一樓一大半都是化妝品,有幾個牌子自己甚至都覺得眼熟。程宗揚翻進櫃臺,揀出那只玫瑰花的玻璃瓶。他拔開塞子聞了一下,「是香水。」
   樂明珠愛不釋手,「這個給師姊,她肯定會喜歡的。那個好像一滴眼淚哦,小木頭肯定愛死了;還有那個……那個……」
   不一會兒,樂明珠就撿了一堆包裝精美的化妝品。這是純粹的買櫝還珠,小香瓜對裡面貴比黃金的香水毫不在意,只挑揀自己喜歡的外型。話說回來,再好的化妝品,對天生麗質的小香瓜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一只好看的瓶子更有價值。
   樂明珠開心地捧着一堆瓶子,生怕打碎一只。路過手袋區的時候,程宗揚拿了一只手袋,才解決了她的麻煩。
   接着是飾品區,各種和樣的戒指、項鏈、手鐲、鑽石、珍珠、白銀……形形色色,琳琅滿目。可樂明珠對這些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只看了幾眼,就跑到旁邊一個廉價髮卡的店鋪不肯出來。
   按說一個賣場中,飾品專櫃是最有價值的區域,可程宗揚看來看去,竟沒有什麼好拿的。鑽石在六朝根本就不值錢,頂多是手藝人謀生的工具,還不如珍珠受重視。銀飾雖然是硬通貨,但自己千里迢迢背一包銀子出去,就算背上三五十斤,也不過一百金銖,實在太掉價。程宗揚奇怪的是這裡竟然沒有黃金,偌大的賣地,一點黃金的影子都見不到。沒奈何,程宗揚只好隨便拿了幾串珍珠。在只有天然珠的六朝,這種人工養殖的珍珠無論是光澤、圓度和直徑大小,都顯得非同凡響。
   「你看!你看!」
   樂明珠跑過來,低着頭,搖頭晃腦地展示頭上的髮卡。那只髮卡是很普通的工業塑料,只不過上面有一個可愛的卡通小貓,讓小香瓜一看到就捨不得放手。
   「這個也好可愛!」
   樂明珠拿着一頂毛茸茸的兔耳帽,在手上晃來晃去,側着頭對自己的髮卡說道:「小貓咪你好,我是小兔子帽帽。」
   「帽帽你好,我是小貓咪樂樂。」
   「樂樂,妳吃飯了嗎?」
   「還沒有。帽帽,我們一起吃吧……」
   說着樂明珠苦起小臉,「我好餓……」
   程宗揚笑了起來,「我們去看有什麼吃的。」
   「好啊好啊,那個朱古力很好吃,不過我只能吃一點點……」樂明珠嘟着嘴巴道:「人家還在辟谷呢。」
   「可以給妳帶一大包。妳要想吃,每天都可以吃一點點。」
   樂明珠早把找衣服的事情忘到腦後,拉着程宗揚的手臂,眼睛閃閃發亮地門道:「在哪裡?在哪裡?」

第十六集 【第八章】
   「我絕不會背叛自己的主人!」機械守衛驕傲地昂起頭,還試圖雙手抱肩,結果失敗了。
   潘金蓮從沒見過這種說一句話需要三四個動作來配合才過癮的鐵制人偶,她忍住氣,長劍一挑,原本躺在池中的機械守衛立刻橫飛起來,遠遠摔了出去,然後帶着叮叮光光的聲音一路滾到臺階下。
   潘金蓮用劍尖挑起那枚奇怪的物品,放在池中圓心的位置。等了片刻沒有動靜,她拿起那本古怪的小冊子,模彷着那個年輕人的動佢,一頁一頁放在上面。   
   臨行時,宗主和燕師叔明確告訴她,所謂岳鵬舉在太泉古陣出現的消息只是一個謠言。但太泉古陣很可能有燕師伯留下的蹤跡。她此行的使命就是找到這些蹤跡。
   幾番周折,她和小師妹終於找到一間密室,見到那些燕師伯用獨門手法繪制的印記。樂明珠全無心機,只覺得到完成了師傅的囑托,又幸運的得到一顆赤陽聖果,此行大鑊豐收。潘金蓮卻想得更深一步,從這間密室來看,燕師伯當年顯然和岳鵬舉同居過一段日子,而宗門對燕師伯的失蹤一直諱莫如深,偶爾提到也只說下山修行時不知所蹤。至於本堂與岳鵬舉的關係,更是隻字不提。
   光明觀堂每一代內堂弟子都不過數人,這一代只有自己、樂明珠、許晶和穆嫣琪四人。但以潘金蓮的敏感,很早就察覺到光明觀堂對自己的教導與其她三個師妹都有不同。
   三個師妹中以樂明珠最有天賦,燕師叔如果拿出宗主教導自己一半的心思,小笨瓜的修為絕不在自己之下。但燕師叔一方面對小師妹溺愛無比,一方面又刻意壓制她的進境。
   她還記得那次小師妹在燕師叔指導下練劍,當時還年幼的小師妹輕易展露出超越常人的天賦,燕師叔望着小師妹的背影,卻流露出懷疑、驚訝,還有一絲惧怕。
   是的。惧怕。
   早已成名多年的燕姣然,居然對一個小寶寶生出惧怕。
   很快燕師叔就中止修練,讓小師妹去玩了。但她那一瞬間的失態,給潘金蓮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潘金蓮很早就下山遊歷,在江湖上闖下鶴羽劍姬的名頭,也陸續聽到一些傳聞,但潘金蓮對流言始終抱以深刻的懷疑。她曾經隨燕師叔去偏遠的山村行醫,面對那些只能拿出一個雞蛋作珍金的窮苦村民,燕師叔也沒有絲毫不耐煩。她時常把自己的口糧分給陌生的求診者,也會為一個復雜的病例夙夜思索。每次看到她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目光專注的審視病情,潘金蓮都能感覺到一種超乎凡塵的聖潔。
   燕師叔對小師妹同樣愛護有加,從抱着她呀呀學語開始,就小心翼翼呵護着小師妹,不讓她沾染到世間半點陰暗。潘金蓮不止一次羨慕過她們之間猶如母女般的親昵……
   「嘀﹣﹣」伴隨着一聲長響,身體驀然一輕,腳下的倒影變得清晣起來。潘金蓮收斂心神,面對着眼前未知的空間。
   …………
   一道纖柔的身影出現在半圓形的廣場上。廣場中央,一座宏偉的拱門沐浴在落日的餘暉中,在光影變幻下一半清晰一半模糊,彷彿溝通真實與虛幻兩個世界的界限。
   潘金蓮靜靜立在廣場上,環顧四周,然後往街角最高的樓宇掠去。
   那幢白色的建築鑲嵌着大塊大塊的玻璃,陽光下晶瑩剔透,讓人想起傳說中的琼樓玉宇。樓內每一件器具都有着人工難以製造的精緻,精美的吊燈,光滑如鏡子一樣的地面,無處不在的燈光……一切都如同神話中的仙境。
   「啊﹣﹣」廳內傳來小師妹一聲尖叫。
   潘金蓮鳳目微寒,輕煙般掠向聲音傳來處。
   樂明珠抱着一個和她差不多大小的絨毛熊,興奮得不肯撒手。程宗揚一臉苦笑,自己本來是帶她找吃的,結果路過玩具區,一看到那些精美可愛的玩偶,小香瓜就再也挪不動步。
   程宗揚沒奈何,只好道:「妳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去周圍看看。」
   「嗯!嗯!」小香瓜顧不上答話,只拚命點頭。  
   程宗揚一邊走,一邊瀏覽周圍的貨物。這是一座在自己那個時代很常出現的賣場,但在此時此地,這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寶藏。如果能把它整體搬運出去,單是裡面最廉價的塑料制品就能讓自己大發一筆橫財。不過程宗揚現在最關心的不是隨便一件就可以賣出天價的日用品,也不是價格昂貴的奢侈品或者科技含量最高的電器,而是﹣﹣圖書。
   那將是解開太泉古陣這個謎團最關鍵的鑰匙。
   讓程宗揚失望的是,一路始終都沒有看到書籍的痕跡。程宗揚忍不住想道,難道這個時代已經淘汰了紙張,所有的信息都以電子存儲?可他清楚記得,攝像機的影象中出現有報紙。   
   一連走了兩層,程宗揚終於放棄,畢竟賣場沒有書籍也是很正常的事。這裡既然是商業街,附近很可能會有一家專門的書店。程宗揚不再尋找圖書專區,在食品區拿了幾盒朱古力和一些飲料,便回去找樂丫頭。
   毛毛熊、布頭狗、絨毛兔……一堆玩偶被整齊地排成一圈,可以想像小香瓜坐在中間,把各種玩偶排排隊,玩得興高采烈的樣子。
   「小香瓜,看我給妳帶什麼吃的了?」
   周圍卻沒有回音。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心底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他拚命躍起身,一道劍光從身側掠過,隨即卷向腰間。程宗揚拔出匕首,用力一 格,身體重重撞在貨架上,各種布偶滾了一地。
   樂明珠兩手背在身後,像乖寶寶一樣坐在地上,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顯然是被封了穴道。帶着面紗的潘金蓮目如寒冰,一出手便是大招鶴鳴九皐,長劍卷起層層劍光朝程宗揚殺來。
   程宗揚竭力抵擋,劍光飛舞間,他像石子一樣橫飛出去,纏滿繃帶的上身一瞬間綻出無數大大小小的血痕,如同血人一般。
   程宗揚勉強撐起身,忍痛望着那個仙子般的白衣女子。自己和潘姊兒談不上什麼交情,但也打過不少交道,沒想到她下手如此狠辣,竟然是成心要自己的性命!
   樂明珠圓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驚駭的目光。潘金蓮卻對他身上的血痕視若無睹,長劍再次出手。
   程宗揚啐了口血沫,扶着櫃臺,咬牙狂奔出去,自己一個時辰前剛和普濟惡鬥一場,拚到兩敗俱傷,能擋住潘金蓮一招已經是僥倖,再鬥下去,恐怕真要被潘姊兒為民除害了。
   等程宗揚身影消失不見,潘金蓮劍氣陡然一散,緩緩滑坐在地。她一路追蹤九天玄獸,又與蕭遙逸纏鬥多時,最後還被引到海中,沒有半點停歇,此時勉強用一招鶴鳴九皐驚走程宗揚,也已經是強弩之末,當即跌坐斂神,閉目調息。
   樂明珠又是着急又是委屈,眼淚一滴滴掉落下來。
   程宗揚丹田陣陣劇痛,平常丹田中的氣輪運轉生機勃勃,沒有半點滯澀。此時真氣耗盡,原本不起眼的雜質頓時浮現出來,彷彿細碎的砂礫混雜在微弱的真氣中。氣輪彷彿佈滿鐵銹,每次運轉都帶來刀割般的痛意。
   程宗揚額頭滿是冷汗,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視野中的景物像被剪過一樣,變得支離破碎。忽然身體一鬆,程宗揚撲倒在地,意識滑入深淵。
   …………
   「不要!」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尖叫劃破耳膜,意識彷彿從水底浮出,慢慢變得清晰。
   程宗揚試着抬了下手指,卻使不上半點力氣。他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躺在一堆衣物間,四周充滿明亮而柔和的光芒。
   一個女子蜷着身伏在地上,銀白色的髮絲像水洗過一樣,濕淋淋貼在雪白的背脊上。光滑的地板像鏡子一樣映出她的倒影,她臉色像失血一樣蒼白,在她右手有一道詭異的紫黑色印跡,從指尖一直延伸到肘彎,彷彿一條細細的毒蛇,緩緩向上游動。
   一只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她圓潤的雪臀上,尖細的鞋踭沒入臀溝,似乎略一用力就能刺入臀內。高踭鞋上方是一條包裹在黑色絲袜內的美腿,恢復神智的尹馥蘭像一個妖艷而邪惡的女王,一腳踩在那女子臀上,一手拿着一條硬質的鞭子,鮮艷的紅唇唇角微微挑起。
   她穿着一條深紅色寶石股的連身衣,上身襟領開口極低,兩只豐滿白膩的乳房大半暴露在外,雪滑的乳溝足以夾住最細的蠟燭。下身是收窄的短裙式樣,細柔的絲物包裹圓碩美臀,裙底幾乎與下體平齊,露出一截渾圓雪白的大腿。   
   「真是姊妹情深呢。」尹馥蘭揶揄道。
   在她面前是一個同樣有着銀色長髮的女子,她衣衫破碎,裸露的大腿外側刺着一朵櫻花。
   「還有一刻鐘。」尹馥蘭用鞭梢劃過虞紫薇臀上的印跡,「毒入心脈,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妳的好妹妹了。」
   虞白櫻急道:「快給她解藥!」
   「蠢婢!」尹馥蘭啐了一口,毫不掩飾地奚落道:「一個下賤的婢子,偏還裝得傲氣。用這般口氣和我說話,莫非是想把妹妹毒死,好遂了妳的志氣?」
   虞白櫻咬住唇瓣,半晌才道:「求姊姊給她解藥……」
   「嘴巴雖然服氣,心裡未必服氣呢。」  
   虞白櫻低聲道:「奴婢不敢。」
   見她態度終於軟化下來,尹馥蘭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輕笑道:「解藥不是難事。只要妳肯雌伏於我,我自會保住妳妹妹的性命。」  
   虞白櫻道;「只要妳能給妹妹解藥,讓奴婢做什麼都可以。」
   尹馥蘭笑道:「蓮奴,妳跟她說說什麼是雌伏。」
   何漪蓮的衣着讓程宗揚一陣恍惚,她穿着一條優雅的純黑色的鏤空吊帶裙,長髮盤在腦後,玉臉艷光照人,看起來就像一個成熟美貌的明星,充滿時尚感。果然女人對服裝有天生的直覺,自己還沒找到,她們可已經換上新衣了。
   何漪蓮柔聲道:「雌伏不是說妳身為女子便為雌,而是把自己當雌,把對方當雄性。比方蘭兒姊姊是媽媽指定的大丫頭,在蘭兒姊姊面前,我們這些奴婢便是女子,蘭兒姊姊便是男子,我們像女人服侍男子一樣服侍姊姊,便是雌伏。」
   何漪蓮道:「奴婢原本得罪過蘭兒姊姊。幸好蘭兒姊姊大度,饒過奴婢。奴婢為了報答姊姊的恩德,自甘為雌,做了蘭兒姊姊的女人,蘭兒姊姊忚是女人,比那些男子更知道怎麼疼愛我們這些女子。妳做過便知道,妳像最柔順最聽話的女人一樣,雌伏在蘭兒姊姊身下,讓妳最服氣最崇敬的蘭兒姊姊像男人一樣在妳身上快活。那滋味有多美妙。」
   虞白櫻明白過來,一張玉臉越來越紅,但看到妹妹臂上紫黑的血線,臉色一瞬間變得蒼白,她糾結半晌,艱難地說道:「奴婢知道了……」
   尹馥蘭妖媚地一笑,嬌聲道:「起來更衣吧。」
   虞白櫻身體被禁錮過,感覺像被大山壓住一樣,沉重異常,連抬起手指都費盡力氣。她吃力地爬起身,一點一點解下破碎的衣物,按照兩女的吩咐,赤條條躺在一張長椅上。
   緊接着,她雙腿被人拉開,尹馥蘭與何漪蓮一人扳着她一條玉腿,分成一字形,將她下體的羞處敞露出來,笑道:「好個騷淫的浪穴。」
   「看得好清楚呢,連小毛毛都能數得清。」
   虞白櫻強忍着本能的話反感,身體因為羞恥而微微顫抖。看不到光源的燈光從房間每一個角落映出,沒有任何死角。她雙腿一字張開,下體的秘境毫無遮掩地暴露出來,被燈光映得纖毫畢露。白生生的玉阜上,烏亮的恥毛清晰無比。
   忽然下體一痛,一根恥毛被人揪住。柔軟的陰唇被扯得提起,露出內裡又紅又膩的媚肉。
   「啊呀……」虞白櫻一聲痛叫,那根恥毛帶着一滴細小的血珠被拔了出去。
   「賤婢,莫非想讓我來服侍妳嗎?」尹馥蘭喝斥道:「莫忘了眼下我是妳的男人,妳是來服侍我的女人,難道妳以前便是這樣服侍男人的嗎?」
   虞白櫻又羞又痛,一時間作聲不得。
   何漪蓮勸道:「妳還念着姊姊是女人,那便錯了,如今姊姊是雄妳是雌,要是真的心服口服,就該真心實意把姊姊當成男人來服侍。」
   虞白櫻臉上的冷傲已經消失不見,含淚道:「奴婢知道了……」
   「妳該想着姊姊就是妳今生今世的情郎,妳要一門心思想着去服侍她,討好她,讓她開心快活。女人家最矜貴的就是身子,可在情郎面前,還有什麼好矜貴的?越是矜貴,越是要拿來讓情郎快活,才越能顯出妳的心意……快把妳的羞處剝開,讓蘭兒姊姊好好觀賞一番。」
   虞白櫻羞恥萬端,眼中含着淚光,一手到腹下,慢慢剝開下體,將羞處綻露出來。
   「好漂亮的肉穴,難怪不捨得讓人看。」
   虞白櫻陰唇白嫩而充滿彈性,剝開時能看到一圈明顯的隆起,中間是紅膩如脂的蜜肉,手掌蓋在上面,能感覺到陰唇柔靭的彈性。
   何漪蓮伸手按了幾下,驚笑道:「她下面一吸一吸的呢。」
   「是嗎?我也試試。」
   尹馥蘭伸手放在虞白櫻腹下,手掌按動時,能感覺到掌心隱隱傳來吸力,接着便沾上一股濕滑的液體。
   尹馥蘭啐道:「這賤婢好生淫浪。」
   「她小穴正吐水呢,果然是聽話要給姊姊當雌,讓姊姊快活呢。」
   虞白櫻臉上時紅時白,那兩女子就像把玩一件器具般,一邊嬌笑一邊把玩她的下體,不時用指尖揉弄她的穴口,着她淫液橫流的艷態。
   「人家身子有些乏呢。」尹馥蘭道:「蓮兒,妳先來。」
   「是。」何漪蓮解開肩上的吊帶,那條連衣長裙滑落下來,露出她曲線柔美的玉體。在她腰間,繫着一條細細的皮帶,皮帶正面向下延伸,像一只手掌般包裹着陰阜,上面嵌着一根黑色的膠制陽具,手一撥,便直挺挺趐起。
   虞白櫻咬着唇瓣,羞恥地閉上眼睛,緊接着就挨了一記耳光。
   尹馥蘭喝道:「睜大眼睛看仔細了,妳是怎麼給女人當雌的。」
   虞白櫻只好睜開眼睛,看着那女子含笑扭動腰肢,挺動腹下的陽具,一晃一光走到自己腿間。
   何漪蓮笑道:「好個標緻的雌兒,只要妳乖乖聽話,人家會疼妳的。」
   虞白櫻寧願一死了之,但一想到妹妹,心底的憤懣就像氣泡一樣破碎,只剩下一片空白。她低聲道:「多謝姊姊。」說着眼中露出一絲哀求。
   何漪蓮俯下身,一手扶着陽具放到虞白櫻股間,粗大的棒端頂住她濕膩的下體,在她陰唇內轉動着。虞白櫻下體已經濕透,紅嫩的蜜肉在膠棒的研磨下宛如柔軟的膩脂,發出陣陣顫抖。
   何漪蓮腰身一挺,膠棒沒入穴口,緩緩擠入體內。膠棒上突起的顆粒磨擦着穴口敏感的嫩肉,帶來強烈的壓迫感。虞白櫻只覺整個下體都被膠棒帶着擠入體內,一點一點,漫長得彷彿沒有盡頭。虞白櫻咬緊牙關,兩眼盯着自己鼻尖,默默承受着,直到肉穴被膠棒塞滿,傳來脹痛的感覺。她吃力地抬起眼,卻愕然發現那根假陽具還有一半露在外面。
   膠棒仍在不停擠入體內,肉穴脹痛得彷彿要裂開,虞白櫻勉強抬起手掌,試圖阻止她的進入,一邊道:「不……」
   何漪蓮嫣然一笑,腰身用力一挺,粗大的棒身重重貫入虞白櫻體內。
   「啊!」
   虞白櫻發出一聲痛叫,掙扎着想要躲開,但她四肢沉重得像被灌過鉛一樣,勉強抬起身,就被人輕易按住。
   虞白櫻併不是一個未經人事的處女,用身體來交易也絕不是第一次,但只有這一刻,在兩個同樣身為女性的女子面前,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一個純粹的女人。所有的驕傲和尊嚴都被剝離,只剩下一具柔弱的女性的軀體。身份、智能、能力……種種差別都被抹平,回歸於最本源的性別差異。
   作為雌性,被雄性侵入是一種無法擺脫的宿命。無論自己怎麼掙扎,都無法擺脫的宿命。她像打開外殼的蛤蚌,暴露出最柔軟的部位,就這樣被她們強悍而傲慢的雄性器官所征服。
   「全插住去了呢。」何漪蓮笑着一手伸到虞白櫻下體,撫摸她蜜穴與陽具相接的部位,然後在她體內挺弄起來。
   虞白櫻從來沒有這樣依賴過自己的肉體。直到此刻,她才發現這是她唯一的倚仗。它像一只精美而易碎玻璃器皿,需要人小心翼翼地呵護。然而她每一次進入,都帶着令人難以承受的粗暴,似乎對它的精美毫不在意。
   虞白櫻不敢再掙扎,她眼中露出羞澀的哀求,企盼她能夠憐惜自己。但回答的她的,只有更肆無忌憚的蹂躪。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只剩下半刻鐘了。」
   尹馥蘭道:「妳什麼時候泄了身子,我便什麼時候給妳解藥。」
   虞白櫻身體僵了一下,然後雙頰浮起一抹紅暈。她放下最後一絲矜持,就像一個竭力討取情郎歡心的少婦一樣,用自己最柔嫩的部位迎合着對方的插弄。
   肌膚上滲出晶瑩的汗水,虞白櫻玉頰潮紅,一雙美目也變得水汪汪的,顯然已經情動十分。
   尹馥蘭含笑望向地上的虞紫薇,忽然眼睛一亮,閃身掠來,柔聲說道:「主子,你醒了?」
   程宗揚神智雖然清醒,身體卻沒有一絲力氣,他喉嚨動了幾下,沙啞着聲音道:「什麼時間?」
   「已經是第二天了。主子受傷昏迷,幸好紫媽媽在巷子找到主子。」
   「小紫呢?」
   「媽媽和殷奴出去了,這裡東西極多,都是沒人見過用過的。」
   尹馥蘭一邊說,一邊俯身解開他的衣帶,然後瞟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媚緻的笑容,低頭含住他的陽具。
   尹馥蘭舌尖靈巧地在龜頭上滑動着,然後喉頭一吸,將整根陽具納入喉中,殷勤地吞吐起來。
   程宗揚身體無法動作,但眼前那一幕的刺激下,陽具早已本能地充血勃起,這會兒正脹得難受。尹馥蘭吞吐片刻,然後吐出陽具,媚聲道:「媽媽吩咐過,主子醒來,便讓奴婢們用心服侍。」說着轉過身子。
   程宗揚無法轉動視角,看到的一直是尹馥蘭正面,這時才發現她穿的竟是一件露臀裝。那條連身衣後面鏤空成心形,露出一只豐滿肥翹的雪臀,襯着衣料紅寶石般的光澤,香艷無比。
   尹馥蘭彎下腰,一手扶着陽具,送到自己白生生的臀肉間,把龜頭頂住自己柔嫩的穴口,然後扶着主人的雙腿,雪臀旋動着緩緩坐下。
   緊湊的蜜腔濕滑而又暖熱,充滿彈性的嫩肉包裹着肉棒,傳來陣陣令人戰慄的抽動感。尹馥蘭翹着淫艷的屁股,對着陽具坐下,讓肉棒一直頂到蜜穴盡頭,龜頭觸到花心,然後賣力地套弄起來。
   旁邊兩個大美人兒更是艷態橫生,何漪蓮一邊揉弄虞白櫻高聳的雪乳,一邊奸淫着她的淫穴。虞白櫻躺在長椅上,赤裸的玉體被頂弄得不住晃動。她白美的雙腿被何漪蓮扛在肩上,雪白的屁股向上翹起,那根黑色的膠棒在她臀間不停進出,白膩的臀肉抖動着,被幹得「啪啪」作響。
   尹馥蘭一邊套弄,一邊拉開裙底的拉鏈,讓陽具插弄得更順暢。接着她轉過身,像條美女蛇般伏在程宗揚身上,一邊親吻,一邊褪下露肩的上衣。兩團雪乳從衣內彈了出來,在胸前沉甸甸晃動着。尹馥蘭眉眼含春,雙手捧着雪滑的乳球在他身上磨擦。
   程宗揚上身的傷口大半已經癒合,只有幾處傷勢最重的還結着血痂。尹馥蘭脫得一絲不掛,兩條大腿貼在他腰間,熟艷的胴體在他身上游動着,又香又滑。
   忽然丹田微微一動,幾乎停滯的氣輪有了一絲鬆動的跡象。程宗揚體內的經絡多處受創,想用飽含雜質的真氣一一打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然而此時,身上的美婦卻敞開身體,將他駁雜不純的真氣接納過去。這條真氣運轉的通道,彷彿多了一眼泉水,雖然微弱,卻足以讓枯竭的丹田新煥發生機。
   真氣在尹馥蘭丹田內運轉一周,然後回復體內。尹馥蘭臉上升起紅雲,兩眼柔媚得彷彿滴下水來。程宗揚知道,房中術對當鼎爐的女子就像吸毒一樣容易上癮,自己如果心腸夠狠,直接拿她採補,至少能減她十年壽元。
   程宗揚終於還是忍住誘惑,心下苦笑,也許死丫頭說的沒錯,自己真是個軟心腸的濫好人吧。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5:20
【第十七集】第一章
    柔和的光芒從四面八方映照過來,一個銀髮的女子昏迷在地,她雪白的手臂貼在玻璃般光的光潔地板上,能清楚看到一道紫黑色的印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退,從腋窩退到肘下,然後是小臂、手腕、掌心……最後從指尖細小的針孔中,滲出一滴紫黑色的血珠。
   虞紫薇雙目緊閉,紊亂的呼吸漸漸變得平順,原本僵硬的肢體也變得柔軟。看着妹妹蒼白的臉色終於恢復如常,虞白櫻幾乎生出一絲感激。多年來的殺手生涯,她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易地而處,自己未必會信守承諾,這麼輕易就是放過尌手。
   忽然一只玉手伸來,戲謔地在腎上彈。滑膩的臀肉抖動着,一滴晶瑩的汗珠晃動幾下,沿着白生生的雪臀滾落地。
   虞白櫻咬住唇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別人砧上的魚肉。她赤條條躺在一條皮革長椅上,雙腿被人架在肩上,那只渾圓的雪臀向上抬起,臀下的地板濕淋淋都是水跡。一支又黑又粗的膠棒插在她水汪汪的蜜穴內,另一端則繫在一具美妙的女體上。
   「舒服麼?」何漪蓮輕笑着,一手撫弄着她的臀肉。
   虞白櫻驀然面紅過耳。自從母親身故,她與妹妹生命的一切都被強烈的復仇意念所佔領據,甚至不惜埋葬過去,成為在黑暗中行走的殺手。她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因為單純的害羞而臉紅是什麼時候。即使剛才經歷的高潮,她一多半心思也掛在處於生死邊緣的妹妹身上,直到此時鬆懈下來,埋在心底的羞恥感才猛然升起。
   這種羞恥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泄身,也不僅僅因為對方是一個女子,而是自己真的給一個女人當了女人,讓一個女人像男人那樣佔有了自己的身體。那種性別的模糊感讓她有種錯覺,自己彷彿是男人、女人之下的第三類別,是侍奉女人的女人,比真正的女人更柔弱,更卑微。
   何漪蓮柔聲道:「剛泄過身子,要歇歇呢。」
   何漪蓮說着將她雙腿放到左側,然後一彎腰,將虞白櫻抱了起來。虞白櫻不得不以一個柔婉的姿勢,側着身坐在何漪蓮腿上。那根膠棒還留在她體內,讓她玉臉漲得更紅。
   何漪蓮一手摟着她的纖腰,手指靈巧地伸入她的白美的腿縫間,另一只手則伸到她胸前,揉弄她高聳的雪乳,接着俯着吻在她的唇瓣。鼻尖輕觸,滑膩的玉頰在臉上柔柔磨擦着,鼻端滿是脂香粉濃的氣息。剛泄過身的虞白櫻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只覺自己就像一只被剝去外殼的蠶蛹,赤裸而柔弱。她軟綿綿地偎依在何漪蓮懷裡,光潔的玉體在她指尖的愛撫下微微戰慄。
   相比於兩個美人兒溫存和繾綣,另外一邊男女間的交合要火熱得多。一個熟艷的美婦赤條條騎在程宗揚腰間,賣力地聳動雪臀。她兩手撐在程宗揚身側,豐滿的乳球宛如兩只白光光的雪團,在胸前沉甸甸跳動着,不時碰撞着發出誘人的膩響。細軟的腰肢像狂風中的柳條一樣來回扭動,那只豐膩白艷的大屁股不停起落,綻開的臀溝間,紅嫩的屁眼兒時放時縮,就像一只妖淫的媚眼,充滿挑逗的意味。在她兩條雪白的大腿根部,敞露的密穴被一根怒脹的陽具塞得滿滿的,一圈紅艷艷的密肉在穴口翻進翻出,帶出一股又一股淫液。
   程宗揚一邊享受着尹馥蘭的柔膩,一邊摧動着幾近崩潰的氣輪,凝聚起所剩無幾的真氣,送入身上的艷婦體內。丹田是全身的經絡的根本,陰陽交匯的命門,對於修者而言,丹田要害無異於性命之地。尹馥蘭卻把自己的性命之地毫無保留地朝他打開,任由他的真氣長驅直入,把自己的丹田當作他修煉的鼎爐,隨意煉化真氣中的雜質。
   真氣往復間,逐漸變得精純。受創的經絡彷彿解凍的小溪,漸漸有了一絲真氣流動的跡象,程宗揚正試圖打通受創的經絡,尹馥蘭已經支撐不住。當龜頭又一次戳中花心,說送入一股駁雜的氣息,尹馥蘭肥白的大屁股一陣哆嗦,柔膩的密穴彷彿握緊肉棒一樣,激烈地抽搐着,蜜腔不住收縮。隨着陰道的痙攣,肉穴盡頭的花心彷彿一張柔滑的小嘴,含住龜頭頂部不停吸吮。接着一股陰精從她體內深處湧出,澆在火熱的肉棒上。
   飽含着濃郁生命精元的陰精,對重傷的程宗揚而言無異於大補之物,陽具用力一挺,順勢轉化為真元納入丹田。
   尹馥蘭只覺花心彷彿被龜頭吸住,足足泄了半盞茶時間,才停住戰慄。她伏在程宗揚身上,豐膄的肉體癱軟得像要融化一樣。
   程宗揚運功正到緊要關頭,沒想到這具鼎爐先承受不住。如果自己強行榨取尹馥蘭的陰精,對自己的傷勢也許有些益處,但這美婦體質再好,也免不了陰精耗盡,壽元受損。他暗嘆一聲,停住運功。
   尹馥蘭伏在程宗揚身旁,媚眼如絲地嬌喘道:「主人好生厲害……奴婢還未見過主人這樣火熱的肉棒呢……」
   程宗揚以前從未想過,這樣一個媚艷的美人兒光溜溜貼在身上,宛如一朵嬌滴滴的鮮花讓自己任意採擷,嘴上說着好聽話曲意奉承,自己竟然會無動於衷。可這會兒自己確實沒有半點心動,即使兩人已經有過肉體最親密的接觸,即使她主動拿身子做鼎爐供自己療傷,即使自己克制衝動,沒有拿她肆意採補﹣﹣但雲雨之後,男女什麼兩情相悅、卿卿我我、歡喜憐受……之類的情緒,自己半點皆無。更不用提什麼征服的快感,甚至連男歡女愛中最起碼的歡字都欠奉,有的僅僅是肉體上的快感。
   程宗揚似乎有些理解岳鳥人曾經的心情,面前雖然是一個活生生的美人兒,可自己對她的身世、經歷、變故、心事、喜好……沒有半點興趣。就像上廁所時,頂多對某只尿缸設計美觀,功能實用有點喜悅的感覺,而不是屙完尿後,對尿缸存感激或者憐惜。同樣,這個美人兒在他眼中也僅僅是一件悅目的器具而已,其他任何情緒顯得多餘。
   程宗揚懶洋洋道:「妳也很厲害嘛。被行淫獸咬成那樣,還沒事一樣。」
   尹馥蘭知道他在譏刺自己當日的淫態,訕訕的說不出話來。
   程宗揚沒有理會尹馥蘭,而是饒有興致地看着虞白櫻,當初這個雙胞胎中的姊姊與自己困在地下,縱然身處險境,不得不拿身體做交易,也不乏果決乾脆,沒有半點奴顏媚骨,彼此間更像是地位平等的伙伴,雙方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然而此時她的神態全然不同,雖然被一個女子摟在懷中親吻愛撫,雖然何漪蓮的愛撫比自己粗糙得多,雖然那只在她胴體上游走的手掌令虞白櫻羞恥萬端,這個女殺手卻顯露出自己從未見過的柔媚和溫婉,眉眼的羞態像極了嬌柔羞怯的小妾。雖然同是女子,卻在性事中分出了上下主次,讓人一目了然。
   程宗揚道:「這是什麼意思?」
   尹馥蘭笑道:「這兩個賤婢野性未馴,媽媽命奴婢們用心調教。」
   「給妳們當女人?這主意誰出的?」
   「是紫媽媽的吩咐。」尹馥蘭道:「媽媽身邊的奴婢分為三階九等,上階兩等是主事丫鬟、貼身丫鬟;中階三等是侍奴長、侍奴和從侍奴;下階四等是大丫頭、丫頭、小丫頭和粗使丫頭。媽媽御下最是尊卑分明,便是同階,也以入門先後為序,下位者對上位者守弱伏雌,唯命是從。奴婢是媽媽指定的大丫頭,蓮奴是剛入門的小丫頭。櫻奴和薇奴因為過錯被貶為最低等的粗使丫頭,讓她們來服侍,原是她們份內的差事。」
   程宗揚都不知道自己該擺什麼表情了。死丫頭這路數是準備全面復辟奴隸社會?這麼大的規矩,自己家裡能盛得下嗎?
   兩女足足糾纏了一盞茶工夫,何漪蓮才笑吟吟鬆開唇瓣。虞白櫻輕咳着,紅唇被吻得微微發的腫,濕地漉漉散發出妖艷的光澤。
   何漪蓮笑道:「姊姊說得沒錯吧?還是女人更了解女人,知道櫻兒妹妹最喜歡什麼……」說着一手伸到虞白櫻腿間,指尖微微一挑,撚住她秘處那顆小小的花蒂。
   虞白櫻低叫一聲,兩條白美的大腿緊緊併在一處,玉體隨着她指尖的動作不停戰慄了,不多時,乳頭便硬硬翹起。
   何漪蓮俯在她耳邊,呵氣如蘭地說道:「做姊姊的女人,是不是比妳想的更快活呢?」
   虞白櫻羞怩地垂下眼睛。忽然一只玉手揮來,脆生生給了她一記耳光,虞白櫻猝不及防,被打的跌倒在地,肘膝重重撞在地板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尹馥蘭斥道:「婊子都做了,還扮什麼矜貴?把她銬起來!」
   何漪蓮從腰間取下一只蝴蝶狀的小物件。「嗒嗒」兩聲輕響,把虞白櫻雙腕銬在椅腳。虞白櫻上身貼着地面,接着頭髮被人拽起,只見尹馥蘭把一支假陽具戴在腰間,伸手一撥,粗大的棒身像發怒的巨蛇一樣扭動起來。低沉的嗡嗡聲彷彿野獸喉中的低吼,令她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心頭充滿懼意。
   程宗揚懶洋洋道:「妳們過來。」
   尹馥蘭與何漪蓮一前一後伏在程宗揚面前,鶯聲道:「老爺。」
   「把我那對護腕拿來。」
   莫如霖送來的那對護腕原本堅硬無比,套在腕上卻輕如羽毛,手臂像被一股浮力托起一樣輕了許多。
   程宗揚抬手撐起上身,尹馥蘭連忙扶住他,嬌聲道:「老爺想起身,吩咐奴婢便是。」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那不成廢人了﹣﹣這是什麼?」
   尹馥蘭取下腰間的假陽具,笑道:「這裡是仙人舊居,仙人留下的器具,無不是世間少見的精品,便是仙人用的角先生,也非比尋常。不僅可以轉動,還能像蚯蚓一樣伸縮,簡直比活物還精巧幾分。」
   兩女各帶一支假陽具,尹馥蘭那支更粗更大,頓時就把何漪蓮比了下去。只不過轉動時發出的噪音響得令人難受,程宗揚有些疑惑,按太泉古陣的科技水準,制作工藝似乎不至於這麼粗糙。
   尹馥蘭道:「這聲音也別有妙處。一納入體內,整個腹腔的臟器都隨着聲音一同震動,蓮奴昨日用過,說連子宮都震得酥麻,淫液流得滿地都是呢。」說着她拉起何漪蓮的手,放在那根假陽具上,笑道:「是不是呀?」
   手指觸到那根膠棒,何漪蓮玉臉頓時一紅,語調都有些發顫,低聲道:「都是奴婢無能,昨日服侍姊姊,只不個時辰便連丟了五次……」
   尹馥蘭得意地一笑,一手撫住何漪蓮的雪臀。
   程宗揚目光停在何漪蓮身側,她腰間原本帶着一對蝴蝶狀的物件,一只用在虞白櫻身上,此時還剩下一只。程宗揚剛才沒看清她是怎麼把虞白櫻銬住的,這時看見更覺奇怪,「這是什麼?」
   尹馥蘭抿嘴一笑,把那只蝴蝶取下來,順手剝掉何漪蓮的內褲,讓她赤條條站在主人面前,雙手背在身後,然後隨手一扔,那只蝴蝶輕飄飄飛出,在貼到何漪蓮腕上時,忽然靈巧地一翻,蝶翅下驀然彈出兩道半透明的彎弧,準確地銬住何漪蓮雙腕。
   程宗揚怔了一下,那只蝴蝶銬設計極其精巧,絲毫沒有一般手銬的冷硬,顯然是歡愛時用的情趣手銬,可精巧到這種程度還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尤其是高靈敏度的自動感應,用在一只情趣手銬上,科技含量實在高得有些過分。只不過除了假陽具就是情趣手銬,這難道是一間……
   程宗揚一手撐住牆壁,勉強站了起來。在他旁邊是幾排衣架,上面的衣服早已拿空,都堆在他剛才躺的地方。對面是一列櫃臺,裡面或長或短,或黑或紅,琳琅滿目全是各式各樣的假陽具。左邊一列是各種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器具,單是鞭子就有十幾種,硬質的馬鞭、皮制的九尾鞭、能打出各種鞭痕的花紋鞭,還有的上面嵌着巨大的銅釘,讓程宗揚懷疑這一鞭下去直接就能把人打殘了。再往遠處,還有不同形制的網床、韆鞦、吊架……充滿邪惡的誘惑力。
   程宗揚終於可以確定,這是一間規模不小的情趣用品店。死丫頭可真會挑地方啊,竟然找到這種地方。如果換成自己和小香瓜先找到這家店……潘姊兒恐怕要千里追殺自己了。
   想起潘金蓮那犀利的一劍,程宗揚還有些心有餘悸。那幾乎是自己離死亡最近的一次,即使此時保住性命,受創的經脈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早知如此,自己就該把秦太監手裡那顆赤陽聖果奪過來……
   只站了片刻,程宗揚便支撐不住,吃力地坐在旁邊一張椅上。
   尹馥蘭牽着何漪蓮,讓她在程宗揚腿間跪下,嬌聲道:「主人上次只用了蓮兒丫頭的浪穴,今日讓小丫頭給主子做個全套如何?」
   那椅子也是特制的,椅面呈C形開口,坐在上面,雙腿自然分開。程宗揚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看着何漪蓮俏臉貼在自己腹下,笑道:「何幫主,辛苦了。」
   何漪蓮玉臉飛紅,輕聲道:「主子叫奴婢蓮兒便是。」
   尹馥蘭吩咐道:「蓮兒丫頭,先給主子品品簫。
   何漪蓮張開了朱唇,含住陽具,細細吞吐起來。尹馥蘭一邊撫弄着她的身子,一邊道:「主子的肉棒好不好吃?」
   何漪蓮點了點頭。
   「低着頭怎麼成?」尹馥蘭喝斥道:「把臉抬起來,讓主子觀賞妳是怎麼品簫的。」
   何漪蓮抬起臉,嬌艷的唇瓣含住肉棒,美目水汪汪的,又羞又媚。
  程宗揚心下暗嘆,上次在車中被她們兩個服侍,尹馥蘭神智不清,被何漪蓮當成玩具般送到自己身上狎玩。眨眼工夫,風水輪流轉,尹馥蘭成了管事的大丫頭,何漪蓮反而成了她手下的小婢,此時此景,倒像是當日情形的重演。再遠一些,當日在鎮上,何漪蓮落井下石,把尹馥蘭當成妓女嫖淫,結果轉頭就雌伏在尹馥蘭身下,趐着屁股讓她快活﹣﹣兩女恩怨糾葛,算得上報應不爽。
   論容貌,何漪蓮端莊明艷,還在尹馥蘭之上;論人品,何漪蓮雖然不是善男信女,但也稱得上恩怨分明;論能力,洛幫更比青葉教強盛許多。可小紫偏偏反過來,放任尹馥蘭騎在何漪蓮頭上,讓有識之士不免扼腕嘆息。可惜程宗揚不算有識之士,站在他的立場,倒覺得死丫頭的處置很恰當。
   何漪蓮是九分容貌,一分風情,尹馥蘭有八分容貌,卻有四分風騷,加起來足有十二分。男女之事,平常女子都不免羞澀,這淫婦卻沒有半點羞態,一路歡聲笑語,騷媚無比。她扶着主人的陽具,讓何漪蓮伸出舌尖,從龜頭一直舔到陰囊,又讓她把臉埋在主人腹下,用光潔的玉頰摩弄主人的陽具。然後讓她挺起上身,聳着那對豐挺的美乳,尹馥蘭抓住她飽滿的雙乳,一邊用柔膩的乳肉裹的乳肉裹住主人的肉棒揉擠,一邊鶯聲麗語,調笑嘲弄。
   何漪蓮已經把一魂一魄獻給女主人,這會兒雙腕又被銬在身後,只能含羞忍恥,任她擺布。
   尹馥蘭鬆開手,香舌輕吐。在何漪蓮乳上舔了一記,笑道:「蓮兒丫頭好福氣,連奶子上都是主人的味道呢。」
   何漪蓮聞言大羞,那種旖旎而羞媚的風情,讓人倍覺有趣。
   尹馥蘭扯着何漪蓮的頭髮,把她拉起來,「賤婢,轉過身。」
   何漪蓮背着身跪伏在程宗揚腿間,她腕上戴着蝴蝶銬,兩條豐滿圓瀾的大腿柔柔併在一起,小腿八字形張開,尹馥蘭兩手抱着何漪蓮白生生的雪臀,笑道:「主子來看,蓮兒丫頭的屁股像不像大白桃?腰肢細細的,屁股圓圓的,白臀又肥又軟,中間一道漂亮的溝,底下還有個小小的凹孔,一掰開,就流出濕濕的蜜汁……」
   何漪蓮面紅耳赤,聽着尹馥蘭的調弄。尹馥嬌笑道:「蓮兒丫頭,把妳的白桃兒掰開,讓主子看看妳白桃兒下面的肉洞艷不艷?」
   何漪蓮忍住羞恥,併在一起的雙手抱住臀肉,白滑的臀溝朝兩邊張開,露出底部一只柔艷濕膩的肉穴。
   「錯了,是上面那只。」尹馥蘭伸手將她豐膩的白臀用力掰開,露出臀溝間一只小巧的肉孔。
   「哎喲……」尹馥蘭笑聲愈發放浪,「瞧這粉嘟嘟的大白屁股裡面夾着個嬌滴滴的小屁眼兒,嘖嘖,看不出妳的後庭花還蠻嫩的……蓮兒丫頭,妳的後庭花有誰採過?」
   何漪蓮鼻尖和耳根都紅得發燙,輕聲道:「不曾……」
   「下賤胚子!」尹馥蘭朝她屁眼兒上啐了一口,然後抬臉對程宗揚道:「這賤婢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最是裝模作樣,假扮正經。今日正好讓主子嘗嘗鮮,給她後面開苞,把她的屁眼兒好好肏弄一番。」
   程宗揚州笑道:「好啊。」
   尹馥蘭拉着何漪蓮,讓她站在主人腿間,然後一手按住何漪蓮的腰肢,迫使她臀部向後挺起,一手伸到她秘處攪弄幾下,把淫水抹在她臀間,將那只屁眼兒抹得濕淋淋的,接着扶住主人的陽具,把龜頭頂在她肛洞上。
   何漪蓮雙手扳着臀肉,屁眼兒對着怒脹的肉棒勉強坐下。
   「妳是木頭人嗎?」尹馥蘭喝斥道:「風騷些!」
   「是。」何漪蓮小聲應着,一邊扭動屁股。
   何漪蓮肛洞本就緊湊,又是初次肛交,這時被火熱的異物頂住,屁眼兒本能地縮緊。她來回扭動着屁股,那只又硬又大的龜頭在肛側滑來滑去,偶爾坐下,都只略微擠入少許,又無功而返。
   忽然肩頭一緊,被人按住,何漪蓮抬起臉,只見尹馥蘭站在面前,雙手按在自己肩上,輕笑道:「蓮兒屁眼兒太緊,姊姊來幫妳好了。」
   何漪蓮玉臉微微發白,低聲道:「多謝姊﹣﹣」接着吃痛地咬住唇瓣。
   尹馥蘭用力一按,程宗揚只見那只白艷的屁股往下一沉,柔嫩而濕滑的肛洞像綻放的花苞一樣張開,接着龜頭便被一團柔膩而充滿彈性的嫩肉緊緊包裹着。
   何漪蓮只覺臀後又脹又痛,屁眼兒被一個硬梆梆的物體撐滿,似乎隨時都會裂開。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進來了……」
   「不上不下怎麼成?」尹馥蘭笑道:「坐到底才是。」說着雙手用力按下。
   何漪蓮咬住唇瓣,竭力承受着破肛的痛楚,直到那根火熱的大肉棒全部擠入體內,像是要把屁眼兒撐碎一樣,把肛洞塞得滿滿的。
   忽然「啵」的一聲,陽具從肛中拔出,何漪蓮身體被人拉起,敞露的臀溝中濺出幾點殷紅的血跡。
   尹馥蘭笑道:「蓮兒丫頭落紅了呢。」說着又把她推下,讓她剛剛破體的肛洞再次被肉棒撐開。
   初次肛交,本就容易受傷,但傷到濺血的程度,只能說是尹馥蘭故意為之。後庭受創,饒是何漪蓮出身江湖,也痛得花容失色,身下的陽具彷彿一根燒紅的鐵棒,從屁眼兒一直插到體內深處,在柔嫩的屁眼兒中來回抽動。如果是一般的傷痛,咬緊牙關捱過去便也罷了,可她這會兒是主動以後庭侍人,陽具進出間,等於傷口上反覆研磨,只勉強支撐片刻,便難以承受。
   尹馥蘭笑道:「既然是開苞,難免有些吃痛,忍忍便罷了。妳若受不住,姊姊幫幫妳好了。」說着玉指挑逗般在她身上按了幾下,封了她幾處穴道。
   何漪蓮只覺下身微微一麻,撕裂般的疼痛變得鈍化,陽具的進出彷彿變成一股熱流在臀內穿梭。她透了口氣,因為吃痛而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接着腰膝用力,賣力地扭動屁股,把屁眼兒當作陰穴一樣,套弄主人的陽具。
   程宗揚在後面看得清楚,尹馥蘭是封住何漪蓮的穴道,截斷了她的痛感,受創的肛洞仍然血流不止。反而因為感知不到痛楚,使何漪蓮不知道避開受創的部位,鮮血越湧越多。
   不得不承認,這個美少婦的後庭確實很出色,柔嫩的肛洞夾着肉棒,軟膩的腸壁緊密地包裹着棒身,抽動間快感十足。那只白艷的屁股像一只光潔的雪團在腰上起落,臀溝中間,被肉棒捅弄的嫩肛圓張着,鮮血不斷溢出,星星點點濺在臀間的雪肉上。何漪蓮本是個成熟的婦人,此時粉臀高舉,下體猶如處子般落紅狼藉的艷態,更讓人慾火高熾。只是這樣下去,何漪蓮肯定會因為沒有痛楚的錯覺受創甚劇。
   臀下忽然一緊,被一只手掌托住。何漪蓮詫異地回過頭,只見那個年輕的主人神色如常,然後陽具往前一滑,沒入蜜穴。下體脹滿的感覺使何漪蓮發出一聲輕呼,身體不由自主地收緊。
   何漪蓮修長的雙腿併在一起,白桃般的雪臀在主人懷中起落,濺出淋淋的蜜汁。純粹的肉體快感像潮水一樣一波一波襲來,讓何漪蓮幾乎忘了剛才後庭開苞的疼痛。
   迷離中,何漪蓮忽然意識到那根陽具的進出越來越有節奏,抽送的頻率漸漸與自己的呼吸同步。肉棒挺動間,逐漸傳來一股吸力,彷彿將自己的蜜穴吸住,接着一股駁雜的氣息湧入體內。

【第十七集】第二章
   何漪蓮嘴唇一瞬間變得蒼白。她在江湖中闖蕩多年,對一些陰險的伎倆併不陌生。譬如男女間兩情相悅,有些陰陽雙修的法門娛情修身,但如果一方心存歹意,在對方全無設備的情形下,很容易就變成採補,或是採陰補陽,或是採陽補陰。江湖中每年都有某類似的傳聞,某門派的女徒被人誅騙失身,結果被人採陰補陽,修為盡廢。某大俠受艷女引誘,被搾盡陽精暴斃……
   何漪蓮知道這位主人身負重傷,他既然會採補之術,拿自己採補可以說是順理成章。但自己知道的再多,此時也別無選擇,只能放開氣海,任由那股陌生的真氣深入自己丹田要害,予取予求。
   出乎她的意料,主人併沒有趁機侵伐她的真元,真氣在丹田中運轉一週,隨即返回,只順勢化去一些雜質。
   是溫養……何漪蓮心頭一震。雙修法門,最凶狠的莫過於採補,女子泄出陰精需要滋養多日才能再行採補,有些施術者不顧女方生死,一味採補,完全是損人利己。其次是以女子為鼎爐,以酷烈的手段提升己方的修為。被作為鼎爐的女子雖然不至於送命,但身體免不了大受損傷,以至於纏綿病榻。再次就是溫養,同樣是以女子為鼎爐,但手法溫和得多,對女子的傷害也有限,如果善加運用,甚至有益無損,與雙方都能得益的雙修也相去不遠。
   真氣來回運轉週之後,何漪蓮憂心盡去。她主動趐起光滑的雪臀,在主人懷中起落旋摩,迎合陽具的進出。柔嫩的花心彷彿被陽具吸住,下體像是融化一般,又黏又軟,隨着陽具的挺弄被擠出一股股淫水。何漪蓮早已不是未經人事的處子,但還是頭一次經歷如此酣暢淋漓的交合,雖然雙手還被銬着,身體卻彷彿一葉小舟,在連綿不絕的波濤上起伏。
   肉棒忽然一挺,龜頭緊緊頂着花心。接着射出一股滾熱的濃精。何漪蓮本來也已經被肉棒插得臨近高潮,這時花心被精液一燙,身體頓時一陣顫抖,喉中發出忘情的低叫,陰精傾泄而出。
   程宗揚身上的外傷多半都是與普濟搏殺時留下的,真正的重傷是潘姊兒那一劍,導致經脈受創。隨着何漪蓮泄出陰精,他收回真氣,隨即閉目入定,凝神調息,憑藉在何漪蓮丹田中養煉的真氣逐一打通受創的經脈。
   九陽神功以九陽為名,真氣至陽至剛,平常修習正是淬練經脈的力助,但程宗揚此時剛受重傷,強行催動九陽真氣有害無益。好在他不是別無選擇,早在與尹馥蘭交歡時,就已改用太一經的心法。太一經以太一為名,真氣運轉時陰柔如水,比起九陽神功更適合陰陽雙修。
   程宗揚很快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他閉着眼,呼吸由外而內,彷彿母體中的胎兒進入休眠,受創的經絡在沉睡中緩慢修復。
   不知過了多久,程宗揚像是從冬眠中醒來,他睜開眼,眼前是一張精絰絕倫的面孔。
   程宗揚心頭一暖,臉上綻出一個笑容,「死丫頭。」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好厲害哦。」
   「那還用說?」程宗揚故意擺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擠了擠眼,用誘惑的口氣道:「死丫頭,妳要不要嘗嘗我的厲害?」
   小紫手指在他臉上刮了兩下羞他,「大笨瓜,人家是說你的傷勢。」
   程宗揚這才注意到她一手放在自己脈門上,正在給自己檢查傷勢,他板起臉道:「想歪了吧?我說的也是這個!」
   小紫笑啐一口,「大笨瓜!」一邊收回手指。
   程宗揚提起真氣,丹田內的氣輪雖然微弱,但比起此前隨時都可能潰散的狀況好了許多。自己能夠動用的真氣不足巔峰時的十之二三,好在沒有傷及根本,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至於身上的外傷,此時已經癒合大半,除了肩頭被竹杖刺傷的地方還有些滲血,只看外表,倒像是恢復了七八成。
   程宗揚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的修為算是保住了,剩下只是緩慢恢復。他看了看周圍,「妳怎麼找到地方的?」
   「我們進來時就在旁邊啊。呶,就在外面那個路口。」
   程宗揚站起身,透過玻璃窗,遠處高大的拱門沐浴在陽光下,散發出莊嚴的光芒。
   「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小紫道:「房子也好奇怪。」
   程宗揚目光像被吸引一樣,久久望着那座拱門,然後道:「我猜,這裡才是太泉古陣真正的中心!」
   他拿出一頁紙,用炭條畫出一個圓形,「太泉古陣應該是這樣的形狀,所有區域呈球狀立體分布,最頂端是露出地表的巨石傳送陣。蒼瀾人說,從巨石陣進來只能傳送到前三層,其實是因為前三層都位於這個球形的第二層,在同一個平面上呈三角形分布。過了奈何橋,才真正進入太泉古陣的內部,還記得地鐵站的八個圖標嗎?這八個區域應該是不同種族的居住區,處於同一個平面,呈環狀分布在第三層。」
   他用炭條在紙上畫了兩個圈,「這些種族應該是人類的盟友或者附庸,他們的居住區分布在外圍,可以看成第一層保護,魔墟是第二層保護﹣﹣人類居住在太泉古陣最核心的區域。」程宗揚用炭條在圓心點了幾下,「就是這個地方。」
   「那麼這裡的人都去哪裡了呢?」
   程宗揚聳了聳肩,牽動了肩頭的傷口,不由咧了下嘴,「沒有足夠的信息,只有天知道了。」
   「這地方到處都和新的一樣,一點外人進入的痕跡都沒有。」
   程宗揚精神一振,「確定嗎?」
   小紫篤定地點點頭。
   從體型龐大的汽車到紫外線路標,太泉古陣留下了太多非人類種族的痕跡,程宗揚一直擔心,即使真找到好東西,自己也不一定能用。而這處人類居住區不僅位於太泉古陣的核心,同時還保持着沒有被人探索過的原始狀態……即使在最奢的幻想中,程宗揚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檢到如此規模的寶藏﹣﹣一整座完整的城市!
   「幹!這下發了!」程宗揚往桌上一拍,「先找銀行!不對!錢沒用!嗯,還是銀行!炸金庫!先搞點硬通貨出來!不對!先找警察局!搶幾枝衝鋒槍!看誰不順眼,一梭子直接撂倒!還有超市!吃的喝的用的……全部搬走!」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一時間程宗揚滿腦子充斥着無數瘋狂的念頭,好在很快他就冷靜下來,這樣一座城市,全部搬走無疑是不現實的,只能撿最重要的拿。現代化的衣食住行用品雖然對自己極具誘惑力,但價值恐怕是最低的。同樣還有黃金,即使每人背一百斤黃金出去,也不過是五千金銖。真正要緊的是六朝無法生產,無法替代的物品,比如武器、電子產品,還有醫藥……
   程宗揚緊張地思索着,一邊道:「妳出去看過,這周圍是什麼地方?」
   「旁邊幾條街好像都是店舖呢。」
   「商業區嗎?」程宗揚決定先從店舖入手,從店中出售的商品搞清這座城市的技術水準再說。
   「走啦,」小紫拉起他,「逛街去囉。」
   …………
   兩個時辰之後,程宗揚拖着灌滿鉛一樣沉重的雙腿,黑着臉道:「幹!妳們真是逛街啊?」
   小紫挽着他的手臂笑道:「既然是逛街,當然要一家一家逛下來啊。」
   程宗揚都顧不上生氣了,出門逛的第一條街他就發覺不妙,沿途花板招展,全是女裝!雖然不知相差了多少個時代,但女人始終是女人,對衣服的執着完全超越了時代的限制。無論黑道女梟,還是宗門仙子,一看到女裝就都兩眼放光,毫不猶豫地挨個逛過來。
   好不容易逛完,換了條街,結果還是女裝!一間間店舖花樣翻新,讓程宗揚看着就覺得腿肚子抽筋。
   在各種或是華麗或是優雅的女裝面前,這些來歷各異,地位不同的女子出奇的和睦,這時又圍在櫥窗前嘰嘰喳喳道:「這家店的衣服好奇怪。」
   「是內裡穿的褻衣嗎?」
   「好漂亮的花邊……」
   「好小啊,怎麼穿進去的?」
   「試試就知道了……」
   程宗揚對店裡的衣物視若無睹,進門直奔椅子,像要散架一樣往上一坐,把酸困的雙腳蹺在衣架上,長長地呼了口氣。
   一連逛了十幾家女裝店,程宗揚發現這些店舖就像是從現代直接搬過來的一樣。只有一些偶爾出現的細節,顯露出這座城市非同一般的科技水準。比如所有的店舖都沒有門,只一線之隔,裡外的溫度卻截然不同。除此之外,和自己曾經見到過的幾乎一模一樣﹣﹣相似得近乎刻板。
   程宗揚這輩子都沒見過哪個女人逛服裝店逛累的,這次也不例外。眾女一連逛了兩個時辰,沒有半點倦意,一個個容光煥發,看上去再逛兩個時辰也不在話下。
   逛了這麼久,也不是沒有收獲,諸女進來時大都衣衫不整,這時除了小紫,每個人從頭到腳都打扮一新,一個個花枝招展,看得人眼花繚亂。最前面的旗袍麗人是尹馥蘭,她的旗袍款式極短,薄薄的衣料下,傲人的雙乳高高聳起,下擺只勉強包住圓趐的臀部,下面裸着一雙白生生的美腿。旁邊一個美女教師打扮的是何漪蓮,她穿的是黑色的套裝,西式的衣領中露出雪白的襯衫,套裙下的美腿穿着網狀的黑色絲襪,下面一雙高踭皮鞋,襯得雙腿愈發修長挺直。
   後面的朱殷穿着一條深紅色的無肩晚禮裙,露出光潔的香肩玉背,修長的玉頸優雅得彷彿一只天鵝。最後面的虞白櫻則打扮得像一個異族舞孃,她上身穿着窄窄的胸衣,下身是一條粉紅的低腰裙褲,裸露着雪滑的纖腰。她的裙褲是紗織的燈籠褲,輕薄如霧,裙腰極低,幾乎能看到兩側的腹肌溝。
   眼前的情景彷彿一個迷離的夢境,那些女子還保留着古典的髮飾,衣着卻充滿現代都市的時尚感,這種錯位的裝束,顯得別具風情,讓程宗揚感覺熟悉而又陌生。可惜虞紫薇一直昏迷不醒,被留在店裡,否則這對孿生美人兒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效果肯定更妙。
   不過她們與現代女性還是很有區別的,比如找到中意的衣物,總要試穿,但作為逛街的福利,程宗揚好意地沒有提醒她們一般店舖都會有換衣間……於是他這會兒半躺在椅子上,疲憊中面帶笑容,看着那些美艷的女子一件件挑着衣物。
   那些性感內衣無論質地還是款式都與六朝完全不同,精巧處不時引發一陣驚叫。這邊幾名女子找到一件只有半只巴掌大小的內褲,打賭有沒有人能穿上。尹馥蘭把虞白櫻叫過來,扯去她的裙褲,把內褲套在她腿上,向上一提。黑色的蕾絲花邊滑入臀溝,薄如蟬翼的褲底勉強遮住下體,秘處若隱若現,充滿誘惑。
   「蓮兒丫頭輸了!」
   「讓她也換一條……」
   笑鬧聲中,尹馥蘭按住何漪蓮,把她短裙扯了下來。
   逛完內衣店,接着還有鞋、帽、飾品、手袋……眾女拿的東西越來越多,除了身上穿的,還各自提了一堆袋子。
   那幫女人拎着大包小包逛得興高采烈,程宗揚兩手空空還覺得自己兩條腿都是抖的。他有氣無力地拖着步子,充滿感慨地說道:「死丫頭,我算明白為什麼女人會有纏足。」
   「為什麼?」
   程宗揚惡狠狠道:「讓妳們再逛街!死丫頭,妳要再逛,我也把妳的腳丫纏成小粽子!」
   小紫笑道:「好了!好了!今天就逛到這裡,明天再逛好了。」
   「還有明天?妳打死我吧!」
   說着,程宗揚忽然眼睛一亮,看到街角一家飲品店。他像是沙漠中見到綠洲一樣直衝過去,先找到一罐可樂,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開灌了一口,然後癱坐在椅子上。
   幾名女子好奇地看着易接罐,嘰嘰喳喳道:「是鐵的嗎?」
   「好厲害,竟然把水封在鐵裡面呢。」
   程宗揚幸福地打了個嗝兒,看着她們好奇的樣子,想起這一路的辛苦,不由心裡滿滿都是惡意,他拿起一罐可樂,用力搖了搖,然後扔給尹馥蘭大方地說着:「打開嘗嘗吧。」
   尹馥蘭試着扳起拉環,「篷」的一聲,眾女驚呼聲中,褐色的泡沫濺了尹馥蘭一臉。
   看到她狼狽的樣子,諸女都笑了起來。尹馥蘭瞥了程宗揚一眼,然後舔了舔唇上的汁液,嬌笑道:「真好喝呢,蓮兒丫頭,妳也嘗嘗。」
   何漪蓮嘗了一口,連忙吐掉,「好辣……」
   朱殷也嘗了一口,然後皺起眉頭,「是苦的。」
   「土狗!」程宗揚得意洋洋地拿着可樂正要開口,卻突然愣住了。
   這間飲品店只是一間賣場隔開的一部分,坐在他的位置,透過玻璃牆,能看到賣場內擺放各種背包、登山鞋,卻是一間野營用具的專賣店。
   程宗揚像坐在彈簧上一樣猛然彈起身,旋風般掠了過去。自己在六朝最懷念的現代用品,莫過於鞋子。六朝的鞋子大多是布底,好一些的有皮底,可硬的太硬,軟得太軟,共同點是都不耐磨。長途跋涉還要背幾雙鞋這種破事,自己已經幹過不止一次。六朝交通遠不及後世發達,出一趟遠門往往要走上一個來月,有人帶路還好一些,知道遠近路程,應該在哪裡住宿,縱然如此,還有不少時候要宿在野外。逛到現在,這間戶外用品店恐怕是對自己最有用處的店舖了。
   程宗揚一頭闖進賣場,四處翻撿起來。背包、登山鞋、水壺、組合工具……每拿到一件,心裡就一陣興奮,這些裝備每一件都是實用性工具,有它們在手,再出門可輕鬆多了。帳篷……還有帳篷……程宗揚很希望能找到一頂便携式的野營帳篷,可一眼望去,店裡根本沒有類似帳篷的物品。  
   眾女對店裡的工具興趣缺缺,小紫卻十分好奇。程宗揚一件一件講道:「這是釣魚竿,看起來像一支筆,其實有……幹!兩丈」他拉出魚竿試了試,驚訝於它的長度,接着又找到配送的整套魚鈎和仿生魚餌。
   「腰包!」自己的背包補過多次,這會兒終於找到替代品,程宗揚立刻挑了一只帶背肩的腰包繫上,然後接開拉鏈,「太好了!居然還是防水的!」
   「這個呢?」
   「這是組合工具。看起來像是一把小刀,其實有幾十種不同的功能。妳看,它的刀上還有刻度,能當尺子用。還有鉗子、鋼鋸、放大鏡……可借六朝一根螺絲釘都沒有,這些螺絲刀是用不上了。」
   小紫忽然道:「這是什麼?」
   那是一個雞蛋大小的物體,灰撲撲併不起眼,看擺放的位置,卻是店裡最貴的商品。程宗揚從來沒見過這種物品,他拿起一只,手中像握到一團空氣一樣,輕得感覺不到重量。
   程宗揚手上用力,發現那東西雖然極輕,卻極為堅固。他再次用力,手心忽然「卡」的一聲輕響,那物體像蛋殼一樣裂成兩半。接着一個灰色的物體膨脹起來,眨眼工夫就變成一座蛋形的房間。牆壁是不透明的深灰色,裡面有與房間連在一起的桌椅、床榻,兩面開着透明的窗戶,房門則帶着密封的拉鏈。更令人驚奇的是,整座房屋足夠容納十幾個人睡卧,結構堅固無比,重量卻輕盈之極。
   程宗揚第一念頭就是七龍珠裡的壓縮膠囊,但它奇特的重量,讓他想起一種物體﹣﹣「氣凝膠!這是氣凝膠!」
   在程宗揚穿越來的時代,氣凝膠還僅僅是一種剛剛發明不具備實用性的新型材料,可在這裡,已經成為工業化制造和銷售的商品。太泉古陣總是在不經意的地方展露出它驚人的科技水準。
   小紫道:「這東西能用嗎?這麼大,又這麼輕,風一吹,連人帶屋就都吹走了呢。」
   程宗揚審視半晌,「它周圍有環扣,應該是必要時用來打楔子固定的,而且蛋形外觀,風阻比較小,肯定能用。」
   小紫走進蛋屋看了片刻,很快找到位於屋角床榻旁邊的另一半外殼。在殼內一按,原本堅固的房門像流雲一樣軟化下來,由內而外的翻開,從兩端一起卷入殼,最後兩半外殼「卡」的合緊,又成為一整個蛋形。
   程宗揚毫不猶豫,把櫃臺中僅有的三個蛋屋全部收進腰包。那只腰包已經放了一支釣竿,一件瑞士軍刀的復合工具,一只可折叠的水壺,但東西都做得很精巧,再加上三個蛋屋也沒有佔多少空間。程宗揚索性把自己的背包拿過來,準備把裡面的物品挪到腰包裡。
   尹馥蘭悄悄進來,步履雖然輕快,眼中卻有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惶,低聲道:「回媽媽。裡面有一道好寬的樓梯。上面是一間好大的廳子……」
   小紫道:「怎麼了?」
   「樓上好像有人……」
   「人?」程宗揚抬起頭,「什麼人?」
   「不知道……奴婢只是聽到好像有人在說話……」
   程宗揚與小紫對視一眼,猜測道:「不會是潘姊兒吧?」
   小紫道:「是女聲嗎?」
   「不是。」尹馥蘭道:「是個男聲,說話很快,遠遠的聽不清楚。」
   程宗揚不由一怔,進入這處隱秘空間的,無外乎自己這一幫人和小香瓜、潘姊兒,全加起來也只有自己一個男人。尹馥蘭聽到的男聲只能是陌生人。他既然在說話,至少還有一個人在場,那就是兩個陌生人﹣﹣難道這處太泉古陣的核心區域還有原住民生存?
   程宗揚一陣毛骨悚然,本能地握住袖中的珊瑚匕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心一橫,「妳們在這兒等着,我去看看!」
   小紫沒有說話,只拉住他的手。
   程宗揚只好道:「那妳跟在我後面,如果情形不對,妳先走。」
   小紫點了點頭。
   程宗揚吸了口氣,當先往樓內走去。
   裡面的樓梯和尹馥蘭說的一樣很寬,上面鋪着鮮紅的地毯,看起來十分奢華氣派,連光線也帶着曖昧的紅色。
   樓上是一個空曠的大廳,周圍放射狀輻射出幾條走廊。與其它地方不同,這裡的大門併不是空無一物,而是閃動着不住變幻的光線,彷彿蒙着一層半透明的琉璃。程宗揚沒有留意走廊的布局,他側耳細聽,走廊深處隱約有急促的說話聲傳來,似乎是一個男人正在生氣的說着什麼。
   程宗揚循聲過去,離聲音越近,他的表情也越古怪。片刻後,他在一扇房門前停龎,光影變幻的門框下掉着一只高腳玻璃杯,那聲音便是從杯中傳出。
   程宗揚看了片刻,然後飛起一腳,往門上閃爍的光線踢去。
   由光束組成的大門瞬間洞開,巨大的聲浪像潮水一樣湧出,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房門裡一個男人正抱着電結他,用幾乎撕裂聲帶的聲音吼叫着,飛快的語速讓人聽不清他說的內容。
   突如其來的聲響把諸女嚇了一跳,連小紫也不由握緊手指。那人似乎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仍在抱着結他彷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程宗揚表情越發古怪,他呆看半晌,然後扯下腰包砸了過去。
   腰包直接從那男人身體中穿過,落在對面的沙發上。幾名女子一怔之下,接着都鬆了口氣,原來只是個影子,可這麼維妙維肖的影子,簡直可以亂真了。
   那個歌手仍在聲嘶力竭的吼叫,但已經沒有人理會他。房間一角有一個光影組成的屏幕,程宗揚一看﹣﹣不是一般的眼熟啊!上面圖文併茂,全是歌單。他熟練地操作幾下,那個男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刺耳的吼叫聲戛然而止,房間安靜下來。   
   諸女都訝異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滿好奇。程宗揚咳了一聲,然後道:「這裡是KTV。剛才是立體投影。」
   「是幻術嗎?」
   「……算是吧。但和幻術應該有點差別……」
   程宗揚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索性不再多說。他在屏幕上隨便挑了首曲目,按了下去。房間光線微微變得黯淡,接着幾點瑩白的光芒從頭頂飄落。
   「這是……雪花嗎?」
   何漪蓮伸手去接,那些瑩光從她手心穿過,輕盈地落在地板上。雪片越來越多,在地上淺淺堆了一層,接着激越的樂聲響起,震耳欲聾。程宗揚本來以為這是一首抒情的樂曲,沒想到樂聲一響,心臟幾乎都跟着密集的鼓點跳到嘴巴裡,趕緊關掉音量。
   程宗揚拉着小紫,指着屏幕道:「這是點歌的。歌手把自己的音像錄下來,隨時都可以播放。比影月宗的水鏡術可高端多了﹣﹣這是麥克風。」他拿起話筒吼了一嗓子,聲振屋宇。
   看着小紫臉上淺淺的微笑,程宗揚心下暗嘆。死丫頭雖然表現得強勢無比,終究還是有脆弱的地方。那時她拉住自己的手,自己就知道她的心思﹣﹣她以為那個男聲會是岳鵬舉。
   自己傷勢未癒還要走在最前面,併不是逞強,而是如果真要面對岳鳥人,自己打頭陣會更好一些。結果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該死的岳鳥人到現在仍然是個謎團。
   程宗揚故作輕鬆地說道:「我給妳找個好聽的,讓妳見識一下我麥霸的超級風采……幹!怎麼都不一樣?」
   歌單上沒有一首自己熟悉的,甚至連名詞也不太一樣。看來太泉古陣只是與六朝的未來有關,與自己熟悉的世界併沒有什麼關係。兩者之所以看起來相似,也許是巧合,也許是智能發展的必然。
   小紫只看了一遍,就開始動手操作,不多時,房間的光線開始變幻,在腳下投射出一片碧綠的原野。
   「真有趣。」小紫笑道:「我們就把它搬回去好了。」
   「這東西拆下來,絕對沒有人能換個地方裝好。況且它投出來的只是光線,只能看。如果是實物,我肯定支持妳搬走。單純的影像,妳不是已經有攝像機了嗎?那個光球能放大,效果也差不多。」
   「對呀,我要把這些都錄下來……殷兒丫頭,妳來。」
   小紫把攝像機交給朱殷,讓她錄下房間的影像,自己興致盎然地翻撿屏幕。
   看到死丫頭恢復正常,程宗揚鬆了口氣。看看周圍併沒有花樣,不由想起一件要緊的東西,背包!
   自從穿越開始,自己的背包就從不離身,但剛才準備把東西挪到腰包裡,解下來放在旁邊,結果因為「樓上有陌生」這個爆炸性的消息,讓自己把背包忘在腦後。那裡面東西雖然不多,但每一件都是要緊的。
   程宗揚拿起腰包,「我下去看一眼,妳們在這兒玩。」
   小紫笑道:「程頭兒,可不要迷路了。」
   「怎麼可能?妳們在這兒等着,別亂跑。」

【第十七集】第三章
   程宗揚從光束中穿過,房間內的聲音立刻被光束隔絕,看來這種光束還有隔音的效果。但這種裝置為什麼能在隔音的同時,卻不會阻攔物體的通過,就不是自己所能理解的了。
   程宗揚下了樓,從KTV的側門回到賣場。還好,自己那只背包好端端放在座椅上,併沒有被人拿走﹣﹣實在是這裡根本就找不到外人。
   程宗揚拿起背包,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幾本徐君房手繪的河圖:粗劣的紙張讓人擔心它隨時會變成碎片。
   皮夾:自己幾乎沒有用過,留在身邊更多的是紀念意義。也許只有普及了紙鈔,它才有用武之地。
   琥珀:這是死丫頭的作品,用來示警,裡面有一滴蘇妲己的血,蘇妖婦一但靠近,就會發熱,但很久都沒用過了。
   紙幣:在地下金庫時,大家每人拿了一張,留作那紀念。
   還有一只尖尖的鬼牙,這原本是小狐狸的,他拿了多年也沒琢磨明白,結識之後,覺得自己總會認識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於是丟給自己。
   一個包裝嚴密的布袋……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裡面是一條褻衣,當日雲丹琉和自己打賭,結果把內衣都輸了個乾淨。自己原本打算拿它來羞雲大小姐,結果一路奔忙,兩人都沒見過幾次面,這件專門對付雲丫頭的必殺技也沒派上用場。
   程宗揚想了想,還是把它拿在身邊放心些。雲丫頭一開始就看自己不順眼,喊打喊殺也不是一次兩次,萬一因為雲如瑤的事翻臉,說不定還能救自己一命。乾脆!程宗揚又從旁邊的袋子裡挑了幾件最性感的內衣一併塞在裡面﹣﹣要對付暴龍脾氣的雲大小姐,就得來點狠的。
   背包裡還裝着自己給樂明珠拿的朱古力,可惜沒等小香瓜吃到,自己就險些被潘姊兒幹掉。潘姊兒這塊絆腳石,總得想個法子搬開才是。說起來,自己在太泉古陣佔着天時地利人和,不如直接把小香瓜拐走私奔。時過境遷,再想找這樣的機會可不容易。
   程宗揚想着,一邊在已經半空間的背包裡摸索。忽然間指尖一硬,觸到一個光滑的物體。
   程宗揚拿起一看,卻是一塊墨黑色的琥珀。裡面一條銀色的小魚,似乎正在游動。
   程宗揚猛地想了起來,這是魚無夷臨死前交給自己的陰陽魚。還是在晴州的時候,泊陵魚氏與黑魔海聯,準備對付以潘姊兒為首的光明觀堂一行。結果自己和孟老大橫插一道,拔掉了黑魔海設在晴州的暗樁,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危急關頭,巫嬤嬤突施暗算,打折了魚無夷的腰椎,逼問陰陽魚的下落。魚無夷抵死熬刑,最後只因為自己是黑魔海的仇敵,把陰陽魚的藏處告訴了自己。可陰陽魚到自己手中,除了剛開始新鮮琢磨了兩天,接着就拋在腦後,忘了個一乾二淨。
   這時拿着陰陽魚,程宗揚心裡一動。當初黑魔海與泊陵魚氏合作對付光明觀堂,可黑魔海為了得到陰陽魚,不惜對魚無夷痛下殺手,可見他與魚氏合作的目標只在這件陰陽魚上。
   魚無夷臨死前反覆交待,無論如何不能讓陰陽魚落在黑魔海手中。那麼就意味着黑魔海要對付光明觀堂,只需要拿到這只陰陽魚。那時自己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和光明觀堂的人生死相見,根本就沒往這方面多想。現在看來,這只陰陽魚多半隱藏着克制光明觀堂的秘密……
   忽然外面傳來一聲委屈的聲音,「這裡也沒有……」
   是小香瓜!程宗揚霍然站起身,趕緊又蹲下去﹣﹣旁邊那個可不是潘姊兒!自己這會兒能動用的真氣不過兩三成,出去還不是送死?
   小香瓜眼睛哭得紅紅的,囔着鼻子道:「已經找了兩天,還沒找到……他身上好多傷,妳還下那麼重的手……」
   自己這個小師妹在燕師叔的庇護下,一直無憂無慮,是宗門人見人愛的開心果,從來都沒有哭得這麼厲害過。見她那對漂亮的大眼睛哭得又紅又腫,潘金蓮也不免心軟,溫言道:「既然找不到,他多半不會有事。」
   「怎麼不會有事?他自己一個人,也沒有人幫他……」
   「好啦。」潘金蓮安慰道:「師姊幫妳找到他,讓妳給他療傷,可以嗎?」
   樂明珠抽噎着:「好。」
   「那妳如果說見到他,一定要告訴師姊,好不好?」
   樂明珠抽了抽鼻子,委屈地點點頭。
   程宗揚暗叫:妳個小笨瓜,潘姊兒讓妳去療傷,她幹嘛呢?忙着補劍的吧!
   樂明珠哭得像小花貓一樣,淚眼模糊地抬起臉,看着兩邊的店鋪,「好多衣服……」
   潘金蓮警告道:「妳已經拿過了,不能再拿了。」
   樂明珠嘟起嘴,一手指着飲品店內貨架上的可樂,「我要喝那個。」
   潘金蓮道:「這裡的水不能喝。」
   樂明珠跺腳道:「我就是要喝!我都喝過了,一點事都沒有。我要喝,我要喝!」
   「別吵!」潘金蓮喝斥一聲,然後用帕子幫她擦了擦眼淚,領着樂明珠進了飲品店。
   樂明珠踮起腳尖拿了一罐可樂,打開喝了一口,頓時就又掉下淚來。
   「怎麼又哭了?」
   「人家第一次喝到這種水,就是他給的。」樂明珠抽抽噎噎地說道:「大笨瓜雖然笨笨的,可人很好啊。他要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潘金蓮斥道:「說什麼死啊活啊的?」
   樂明珠「哇」的哭了起來,「妳又凶人家……」
   「師姊不是凶妳……」
   「妳就是凶我……嗚嗚……」
   潘金蓮只好認輸,柔聲道:「師姊咻證不凶妳了,好不好?」
   「我才不信……」樂明珠淚眼婆娑,「妳在山上的時候,大家說說笑笑好開心。可一下山妳就戴上面紗,只露出兩只眼睛,還凶巴巴地瞪人家……」
   潘金蓮一手扶着額頭,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摘下面紗,朝樂明珠露出一個笑臉,「這下好了嗎?」
   樂明珠停住抽泣,接着破涕為笑,「師姊,妳好漂亮。」
   潘金蓮白了她一眼。
   樂明珠歪着腦袋道:「師姊,妳為什麼在外面要戴着面紗呢?這樣漂亮的臉蛋,遮住看不到好可惜。」
   潘金蓮揉了揉她頭上的朱狐冠,沒好氣地說道:「小笨瓜。」
   樂明珠摸着頭冠雪白的的絨毛,開心地說道:「我還以弄丟了呢,幸好師姊幫人家找到。師姊對我最好了……」
   程宗揚嘴巴張成圓形,良久才暗暗透了口氣。自己和潘姊兒打交道已經不短時候了,還是第一次目睹她的話芳容。以前程宗揚也猜想過她面紗下的容貌會是什麼棤样,是冷若冰霜?還是明艷動人?可這會兒摘下面紗,程宗揚才知道自己原本的猜測有多少離譜。
   面紗下那張玉臉嬌滴滴的,又甜又媚,櫻桃般的小嘴邊一邊一個酒窩,柔艷的唇角微微翹起,天生便帶着三分嫵媚的笑意,即使板起臉也沒有絲毫威懾力,反而像是故意勾引人一樣充滿誘惑的風情,讓人一看就禁不住心頭火起。
   以前程宗揚覺得潘姊兒整天戴個面紗,實在有夠裝的。但一看到她的臉,頓時就理解了。潘姊兒這容貌……活脫脫就是天生的二奶臉啊!原本戴着面紗,那雙美目還有多少有幾分冰冷的意味,這會兒面紗一去,在桃花般的玉臉映襯下,美目中的冰冷立刻融化得一乾二淨,變得水汪汪的,即使惱怒時瞪着眼,也宛如含情脈脈。
   說到底,還是潘姊兒的美態太過別緻。自己所見過的艷色中,小紫猶如出匣的美玉,精緻絕倫,給人驚艷的感覺;小香瓜是可愛,讓人一見就心生愛意;潘姊兒卻是一朵嬌滴滴的鮮花,嫩得彷彿滴水,美得讓人心生邪意,直想摟在懷中又揉又搓,狠狠褻玩一番。
   潘姊兒不笑還好一點,此時破顏一笑,嬌態橫生,連見慣美色的程宗揚都有種看花眼的感覺。他滿懷同情地看着潘金蓮,潘姊兒這長相,跟「冰清玉潔」四個字算是徹底無緣了。難怪她要戴着面紗,真要露着這張臉行走江湖,一群一群招蜂引蝶都是輕的。也難怪武大犯醋勁,未婚妻長成這般紅顏禍水的模樣,換誰都壓力巨大。
   樂明珠開心了一些,拉着潘金蓮道:「師姊,妳也嘗一下吧。味道怪怪的,但是很好喝呢。」
   潘金蓮拿起可樂罐,仔細看了片刻,對這些封在鐵罐裡的水保持了謹慎的好奇。
   「這是易拉罐,很薄的。那種方形的更奇怪,外面竟然是紙做的呢,大笨瓜說裡面裝的是牛奶,但我喝着一點都不像。還有……」
   樂明珠嘰嘰咯咯地說着,忽然看到裡面的桌子上放着幾只空罐,「咦?這裡有人來過嗎?」
   潘金蓮如水的目光從桌上掃過,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道:「「也許原來就在這裡放的。」
   這個地方似乎是突然之間被封存在時光裡,很多地方都保持着停止時剎那間的狀態。樂明珠一點都沒有多想,她踮起腳尖,把可樂拿下來抱在懷裡,「這是給師傅的,這是小木頭的……小板凳……小辮子……」
   潘金蓮不動聲色地說道:「妳在這裡等師姊,我去裡面看一下。」
   「我和妳一起去。」
   「不用了。」潘金蓮柔聲道:「妳就在這裡等着,千萬別離開。」
   樂明珠乖乖道:「那好吧。」
   程宗揚心花怒放,潘姊兒竟然這麼知趣,把小香瓜一個人留在這裡。等她離開,自己只要打個響指,就能把小香瓜拐走。
   潘金蓮一邊走一邊戴上面紗,神態從容地往側門走來,程宗揚州連忙運功吸住身上的衣物,靈巧地一個翻身,無聲無息地鑽出戶外用品店,躲在通往樓梯的後門旁邊。只等她走過去,自己就去找小香瓜。
   沒想到潘金蓮在店裡轉了一圈,又朝後門走來。程宗揚趕緊閃身,風一樣掠上樓梯,搶在被她發現之前藏好身形。
   等潘金蓮也同樣踏上樓梯,程宗揚終於知道不對了。她竟然是直接衝着自己來的。賤人啊!程宗揚心裡狂罵。如果一開始自己就知道行藏已露,哪裡用得着躲躲藏藏?只要喊一聲讓小香瓜先跑,自己的私奔大計就成功了一半。
   誰知道這賤人裝得若無其事,其實早已盯準了自己躲藏的位置。現在隔了兩道門,再想去喊,未必能來得及了。
   程宗揚倒沒有多少慌張,潘姊兒修為雖然在自己之上,但自己人多啊!尹馥蘭、何漪蓮、虞白櫻,再加上小紫和自己,五個人對付她一個,潘姊兒再強也未必能討了好去。她想玩螳螂捕蟬,卻想不到後面還有一堆黃雀!
   程宗揚心下冷笑,先故意露出一點身形讓潘金蓮看到,然後慌慌張張往走廊跑去。如果她看清是否自己,不再追來,算她明智。她要真是一門心思幹掉自己,闖進房間就要她好看!以死丫頭的手段,她會落到什麼樣淒慘的下場,自己都不敢想,一想襠裡就硬得跑不動路。
   程宗揚躊躇滿志地掠入走廊,接着險些哭出來。自己當初進來時只顧聽着聲音,根本沒有留心走廊的佈局,出來時倒是沒費多少周折,直接就到了樓梯邊的吧台。這會兒一看,才發現走廊的結構活活就是個八卦陣,從房間到圓心的吧台很容易,從吧台往周圍看,全都是一模一樣的房間,所有門上的光束都在不停變幻,根本分不出自己的黃雀們在哪一間……
   程宗揚驚怒交君,一時間不知道該往哪兒跑,就這一愣神的工夫,潘金蓮悄然加速,毫不掩飾地朝他掠來。
   程宗揚心直沉到谷底,自己傷勢未癒,想和潘姊分個勝負,純粹是送死。周圍的房間雖多,但琉璃般半透明的光束門不可能完全阻隔視線,而且房間裡連個窗戶都沒有,自己躲進去純屬自尋死路,潘姊兒堵住門口就甕中捉鱉了。
   程宗揚一邊跑一邊往兩邊張望,這些光束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隔音效果極好,當初如果不是卡着一只玻璃杯,那麼大的聲音都不可能傳出來,自己喊人也是白喊。
   忽然程宗揚眼睛一亮,旁邊一道寬大的房門居然沒有變幻的光線,只是從中間分開,門側和繪着一個人形圖案,左邊戴着禮帽叨着煙斗,右邊留着長髮穿着裙子﹣﹣程宗揚毫不猶豫地闖進左邊,潘姊兒再厲害,也不至於硬闖男廁所吧?
   但程宗揚很快就知道自己錯了,潘金蓮閃身掠了進來。一點都不帶猶豫的。程宗揚淚流滿面,潘姊兒怎麼一點常識都沒有啊?連男廁所都不認識!
   眼看走投無路,程宗揚停步轉身,一手拔出珊瑚匕首。那柄雷射刀雖然還在懷裡,但凝出刀鋒需要耗費全身的真氣,有那點時間,潘姊兒都夠殺自己七八遍了。
   「潘仙子!大家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不要欺人太甚!」
   潘金蓮停下腳步,冷冷看了他半晌,「你們黑魔海又要做什麼勾當?」
   程宗揚一怔,然後叫道:「冤枉啊!我跟黑魔海一點關係都沒有!」
   「殤振羽在南荒藏了多年,便以為沒有人認得他了嗎?」
   「殤振羽是誰?」程宗揚一臉茫然,「我們隊伍裡就一個老頭,姓朱。豬八戒的朱,妳要是想殺他,那可太好了!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趕緊殺!要不然咱們聯做了他也行啊。」
   潘金蓮雙目一瞬間光彩湛然,像是要把他看透一般,然後慢慢道:「你怎麼知道殤振羽是個老頭?」
   程宗揚乾笑道:「我是順口一說,誰知道殤振羽是什麼啊?」
  潘金蓮沒有理會他搪塞之辭,逕直問道:「黑魔海這一代的天命侯,是西門還是你?」
   「潘仙子!」程宗揚凜然道:「要殺便殺,不要往程某頭上潑污水!什麼天命侯?我聽都沒聽說過。」
   「黑魔海行事素來卑鄙無恥,前有西門狗賊,後有你這小人,」潘金蓮咬牙道:「竟然敢誘騙我小師妹!」
   「別亂說啊!我跟西門大官人拼得你死我活,是人都看着的!誰敢說我們穿一條褲子?」
   「黑魔海巫毒二宗內鬥由來已久,你在南荒出現,又與巫宗狗咬狗骨,與黑魔海毒宗的關係昭然若揭。」潘金蓮壓低聲音,「你用卑鄙手段給何幫主、尹夫人下了禁制,供你驅使淫樂,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程宗揚只想雙手寫個冤字讓她看看,死丫頭,我可是替妳背了個大黑鍋啊!他心裡暗叫不妙,自己和黑魔海毒宗的關係根本洗不乾淨,也沒得洗,實在是明擺着的。也就小香瓜會毫不懷疑地相信自己,潘姊兒肯定不會這麼天真﹣﹣雖然小香瓜的天真才是真相。
   潘金蓮眉梢緩緩挑起,黑魔海每二十年大祭,將在巫毒二宗之間決出勝者,稱為天命之侯。如果能在與光明觀堂的對決中獲勝,就是苂可爭議的二宗之長。以修為而論,潘金蓮是光明觀堂本代無可爭議的候選者。黑魔海的局面卻撲朔迷離,巫宗在岳鵬舉的打擊下遭受重創,如今只有一個西門慶嶄露頭角。而毒宗的傳人始終沒有消息。如今看來,倒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更有嫌疑。雖然還不到雙方一決生死的時候,但潘金蓮併不介意先除掉這個卑鄙的對手。
   潘金蓮一手按住劍柄,長劍躍然出鞘,卻見程宗揚猛地揚手,一團灰色從他手中飛出,霧氣般彌漫開來。
   潘金蓮閃身退後,右手長劍貼在肘下,左手拇指、中指、小指挑起,掐出一個精巧的法訣,玉指間隨即閃出一抹柔和的亮光,迎向灰霧。
   光明觀堂與黑魔海爭鬥多年,深知毒宗諸般毒藥的厲害,她們的淨化術便是專門針對黑魔海巫毒二宗的鬼蜮伎倆,克制二宗的毒藥和巫術。潘金蓮的淨化術比李師師高明得多,手中光芒猶如實質,然而那團灰霧卻絲毫沒有停滯的痕跡,在淨化術光芒的照耀下仍在迅速擴散,很快就充塞了面前的整個空間,凝結成一團怪異的固體。
   程宗揚心下大定,自己傷勢未癒,和潘金蓮動手,純粹是送死。好在自己也不是沒有應對的手段,別的不說,自己腰包裡還帶着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尤其是剛剛得到的蛋屋。這處衛生間比不了下面的大廳,空間再大也有限度,蛋屋脹開之後,膠膜緊貼着牆壁,周圍連一道縫隙都沒有,潘姊兒就是變成蜜蜂都飛不過來。在程宗揚的印象裡,初期的氣凝膠強度併不大,但這裡是太泉古陣!以太泉古陣的技術水準,把氣凝膠做到鋼鐵的強度也不奇怪。有蛋屋擋在中間,她想殺過來,除非把房子拆掉。
   「潘姊兒,」程宗揚高聲道:「大家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一點誤會,用不着動刀動槍呀?我對樂姑娘的心意,天地可表!妳幾次三番找我麻煩,以為我脾好嗎?小心我……幹!」
   就在程宗揚充滿信心的時候,臉色突然大變。只聽「擦」的一聲輕響,一截劍鋒帶着寒光從蛋屋灰色的外殼刺出,接着整個蛋屋四分五裂,變成一堆玻璃般的碎片飛濺開來。
   潘金蓮纖柔的身影白鶴般從碎片間飛出,長劍寒光一閃,直刺程宗揚咽喉。
   程宗揚剛樹立起來的信心和蛋屋一起破碎,匆忙提起匕首,「叮」的一聲擋住劍鋒。犀利的真氣使他覺得手臂像被鐵錘砸了一記,渾身的經脈都為之一震,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潘金蓮毫不留情,長劍一招緊似一招,把程宗揚逼得狼狽不堪。兩人的修為本來就有差異,程宗揚重傷之餘,招架片刻就支持不住。眼看潘姊兒把自己當成黑魔海餘孽,毫不手軟,程宗揚顧不上矜持,趕緊抓住死丫頭留下的那只琥珀,試圖召喚死丫頭過來救命。   
   程宗揚併不知道那塊藏着蘇妲己血滴的琥珀該怎麼用,只全力將殘存不多的真氣送入其中。真氣一吐,他才發現不對,手中併不是那塊用來示警的琥珀,而是手感相似的陰陽魚!
   生死關頭出現這種失誤,實在要命,程宗揚連忙去換,卻發現自己的手掌像被陰陽魚吸住一樣無法張開。
   從幾條陰經注入的真氣彷彿被手中的陰陽魚一口吸乾,接着堅硬而光滑的琥珀像游魚一樣鑽入掌心,然後游入丹田。
   程宗揚只覺丹田像要爆裂一樣漲開,無數紛亂的畫面在腦海中飛掠而過,旋轉着匯成一幅黑白分明的太極圖案。一側是億萬點細小的光芒,宛如璀璨無極的星海,另一側則是濃重到極點的黑色。
   那只陰陽魚在自己手中時,無論怎麼擺佈,都只有一條銀白色的陽魚,理論上應該有的陰魚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一刻,程宗揚突然感覺到那條陰魚的存在。它像一條遍佈着毒素的黑色小魚,在太極圖中游曳着,散發出黑暗的氣息。
   一股森然的劍氣襲來,程宗揚抬手去擋,匕首還未格住劍鋒,那條黑色的小魚驀然游出,只不閃,便將潘金蓮的淨化術完全污染,接着消失無磫。
   程宗揚眼前金星直冒,身體搖搖欲墜,雙腳彷彿踏在顛倒的陰陽兩界上,竭力維持着平衡。似乎過了很久,又彷彿只有瞬間,視覺才漸漸恢復,當程宗揚睜開眼睛,眼前的情形使他不由自主地張大嘴巴。
   碎裂的氣凝膠仍保持着堅硬的外觀,但毫無重量,有些甚至在空中懸浮,彷彿灰色的碎冰漂浮在水面上。潘金蓮屈膝跌坐在地,她雙目緊閉,彎長的睫毛紋絲未動,正在極力驅除侵入體內的異狀。
   潘金蓮的靈覺遠過常人,程宗揚目光剛落在她身上,她便睜開眼睛,接着握緊劍柄。程宗揚凝神戒備,卻發現自己體內本來就不多的真氣幾乎耗盡,她再來一劍,自己別說擋了,想躲開都難。
   潘金蓮沒有絲亮猶豫,立即一劍刺來,劍至中途,卻斜斜垂下,彷彿手腕經不住長劍的重量。這一下程宗揚險些倒了大霉,他本以為這一劍會刺自己胸口,沒想到急轉直下,直朝自己的命根子去了。幸好潘金蓮手上無力,冰涼的劍鋒貼着自己的褲襠穿過,差不點讓他血濺五步。
   「看招!」
   程宗揚暴喝着扔出一件東西,潘金蓮抬劍去擋,那東西卻在空中劃了個圈,像蝙蝠一樣飛舞着,自動繞到她腕上,「卡」的扣住。程宗揚一把拽住手銬,拼盡最後一點力氣,封住潘金蓮的穴道。
   潘金蓮長劍掉落在地,手臂軟軟垂下。
   程宗揚摸了摸被刺穿的褲子,驚出一身冷汗。這一劍再偏那麼一點,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就全毀了。
   潘金蓮的修為被陰陽魚克制,穴道被封,再無力反抗,程宗揚鬆了口氣,然後隨手扯下她的面紗。
   白色的面紗下,是一張艷如桃花的嬌靨,雖然充滿難以置信的表情,但紅潤的唇角微微翹起,唇旁兩只小巧的酒窩甜媢得像蜜汁一樣,使她的驚愕看起來也多了幾分媚艷的韻緻。程宗揚情不自禁地吹了聲口哨,雖然已經目睹過潘姊兒的芳容,但這會兒取下面紗,仍然難以想像面紗下的潘姊兒竟然是這幅嬌滴滴的模樣。
   「真看不出來啊,光明觀堂的鶴羽劍姬,竟然是個又嬌又媚的美人兒,這俏生生的風情……嘖嘖嘖嘖……」
   潘金蓮俏臉漲紅,她原本也是愛說愛笑的性子,直到第一次下山,才知道世人竟然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偏偏自己的相貌又是最吃虧的類型。幾乎每一個見她的人,都把她當成那種容易勾引的風情女子。不知有多少人來挑逗她,試圖上手。即使連她的嚴辭喝斥,也被人看成裝腔作勢。潘金蓮受盡誤解,不得已戴上面紗,平常不苟言笑,對外人更是絲毫不假以辭色,饒是如此,耳邊也少不了難聽的風言風語。
   此時被這個狼子野心的賊人恥笑,潘金蓮不禁羞憤交加,喝道:「滾開!」
   只不過她美目含情,櫻唇帶笑,這聲喝斥倒像是嬌嗔一樣。程宗揚一手摀住胸口,誇張地張大嘴巴,「我的天啊,連罵人都這麼嬌滴滴的……妳這是打情罵俏吧?」
   「卑鄙!」
   「這真不算卑鄙,」程宗揚一手托起她柔美的下巴,對着她嬌滴滴的小嘴語重心長地說道:「我要卑鄙起來,夠給妳上好幾課的……」
   「唔……」
   潘金蓮低叫一聲,唇瓣被他吻住。潘金蓮拚命扭頭,一邊使勁推開他,一邊緊緊咬住牙關。忽然腮旁一酸,牙關不由自主地鬆開,接着一條舌頭霸地伸進她口腔內。
   潘金蓮渾身無力,只能軟綿綿躺在他臂間,被他親吻得幾乎透不過氣來。滾燙的氣息噴在自己面孔上,硬硬的鬍根磨擦着自己的肌膚,帶來令人暈厥的窒息感……忽然舌尖一緊,被他吸住,接着就和他的舌頭糾纏在一起。

【第七章集】第四章
   那塊陰陽魚像是蒸發一樣消失無蹤,沒有留下痕跡。程宗揚慶幸之餘,又有些惋惜,這陰陽魚居然只是一次性用品,維繫的時間也不長。話說回來,如果陰魚能反覆使用,光明觀堂還不被克制得死死的?
   懷中的美人兒口脂生香,香軟的小舌含在口中,像要融化一樣又軟又膩,說不出的柔媚動人。程宗揚一口氣親吻了一盞茶丌夫,等他鬆開嘴,潘金蓮已經羞怒欲絕,吃力地嬌喘着,濕漉漉的唇瓣被他吻得微微紅腫,愈發顯得嬌艷欲滴。
   「好個香噴噴的小嘴,果然滋味無窮……」
   潘金蓮忽然睜大眼睛,「你要做什麼!」
   程宗揚一邊解着衣服一邊道:「潘姊兒,大家都是熟人,看在小香瓜和二爺的面子上,我不跟妳計較,可妳幾次三番找我的麻煩,還誣蔑我是黑魔海的人,要殺我滅口﹣﹣我已經決定了,必須要給妳一個難忘的教訓!」
   程宗揚甩下上衣,光着膀子把她抱在臂間,然後用肩膀頂開旁邊一扇小門。
   門內是一個很小的空間,伸手就能觸到兩邊的牆壁,中間擺着一只白色的瓷器。潘金蓮渾身癱軟,雖然竭力掙扎,但力氣比一只白免也大不了多少。程宗揚沒費多大力氣,就把她右手銬在旁邊的水管上,然後解下她的衣帶,綁住她的左手,吊在壁角的鈎子上。
   潘金蓮雙臂張開,背靠着馬桶跪在冰涼的瓷磚上。她衣襟鬆開,露出裡面緊繃繃的鵝黃色褻衣。接着一只手掌伸進住她衣內。
   「裹這麼緊?是不是害怕別人知道妳有一對淫蕩的大奶子啊?幹!真的很大啊!」程宗揚驚嘆道:「這手感,都快趕上小香瓜了……」
   程宗揚扯下潘金蓮的褻衣,把她兩只豐挺的乳房從依內掏了出來。只見一片白花花的膚光耀動,露出兩只雪團般的美乳。她肌膚白美得彷彿膩脂, 柔滑的乳肉軟嫩無比,雪玉般散發着晶瑩的光澤。乳尖是嬌嫩的紅色,宛如胭脂點在上面一樣妖艷。
   潘金蓮咬住紅唇,努力擺出冰冷的神情,可她嬌媚的五官根本冷不起來,那種似嗔似喜的嬌態,讓人一看就不由綺念叢生。
   程宗揚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一把扯下褲子,露出精壯的腹肌,一手摟着潘金蓮的粉頸,把怒脹的陽具頂到她柔潤的櫻唇上。潘金蓮露出羞憤的表情,猛然張開口,美玉般的牙齒咬向他的肉棒。
   程宗揚順勢一挺,火熱的龜頭擠進她唇瓣間,一手捏住她的粉腮,迫使她牙關無法合緊。
   潘公蓮的小嘴溫潤之極,陽具插在裡面,傳來銷魂的快感。程宗揚昂起頭,嘴巴張開成O型,挺着陽具在她口中慢慢攪弄幾下,感覺她口腔軟膩的觸感,然後猛然一挺身,給潘姊兒來了個深喉。
   潘金蓮喉頭挺直,花瓣般的紅唇圓張着,含在陽具根部,粉艷的玉頰貼在他肌肉塊塊隆起的小腹上,纖美的蛾眉緊緊顰在一起,神情充滿屈辱。忽然她胸口一緊,卻是被他雙膝頂住乳尖,沉重的壓力使她雙乳像是要被壓爆一樣。
   程宗揚把她嬌滴滴的玉臉壓在腹下,一邊幹着她的小嘴,一邊用膝蓋頂住她雙乳來回揉弄,把那對充滿彈性的乳球壓得時圓時扁。潘金蓮胸口又脹又疼,被他頂得喘不過氣來,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
   她小嘴被塞得滿滿的,唇角的酒窩隨着陽具的進出時隱時現,充滿誘人的韻緻。程宗揚放開手,每次潘金蓮牙關試圖咬緊,就用雙膝頂她的奶子,潘金蓮胸口被緊緊壓住,氣息幾乎斷絕,只好鬆開牙齒。但程宗揚雙膝略一鬆開,她便竭力去咬,楔而不捨地抗拒着。
   程宗揚對她微不足道的反抗毫不在意,他用膝蓋揉弄着那對美乳,一邊嘲笑道:『剛舔了幾下,奶頭都翹起來了。」
   程宗揚雙腿一鬆,那對白生生的雪乳立刻彈起,乳球晃動着恢復原狀,紅嫩的乳尖果然像充血一樣硬硬翹起,淫艷動人。
   潘金蓮羞憤欲絕,程宗揚低頭往地上一看,不由打了個忽哨,怪笑道:「不光奶頭硬了,連下邊都濕了,潘姊兒,妳真是個天生的淫娃啊!」
   地面的瓷磚光滑如鏡,清晰地映出潘金蓮裙內的景緻,她裡面穿着一條白色的紈褲,褲底隱隱透出水痕。
   程宗揚也大出意料,自己剛給她吃了雞巴,沒想到這個外冷內媚的美人兒不僅奶頭硬了,連下邊都流水。難道潘姊兒人如其名,真是那個千古第一淫婦?
   程宗揚怦然心動,「啵」的一聲拔出陽具,然後蹲下身,「潘姊兒,我褲子被妳割了一道,我也給妳割一道,大家算是扯平吧。」
   說着程宗揚拿起匕首,從潘金蓮襠下開始,一直割到臀後,把她漂亮的長褲挖掉一大塊,露出裡面的褻褲。他端詳片刻,然後把她貼身的褻褲割開,從股間扯下,拎到她面前,「瞧瞧,真的濕了啊。」
   潘金蓮玉臉緋紅,唾罵道:「無恥小人!」
   「潘姊兒,」程宗揚抱怨道:「妳罵人能不能別這麼媚啊?無恥小人﹣﹣這四個字有開口音有閉口音,妳那張漂亮的小嘴說起來跟朵花一樣,看着就讓人心痒……」
   「滾開!」
   「早着呢。」程宗揚摸了摸她粉嫩的臉頰,像大灰狼一樣笑眯眯道:「懲罰才剛開始。」
   「程小人!」潘金蓮恨聲道:「你敢辱我,我發誓﹣﹣唔……」
   程宗揚把褻褲塞到她口中。,然後抱起潘金蓮的纖腰,身體往前一移,坐在馬桶上。潘金蓮雙臂張開,兩只白光光的雪乳高高聳起,擠在他胸前。她坐在程宗揚大腿上,雙腿被他架在腰間,雖然還穿着褲子,褲底卻被割開,處子的秘處與他怒漲的陽具近在咫尺,幾乎能感覺到他肉棒火熱的溫度。
   潘金蓮幾乎已經絕望了,她心裡掠過無數念頭,最後只剩下一個: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碎屍萬段!
   潘金蓮身子忽然一顫,玉臉頃刻間漲得通紅。那個小人竟然一手伸到自己股間,用他骯髒的手指摸弄自己最隱秘的羞處,還不時發出嘖嘖的讚嘆聲。
   「真漂亮啊,又鮮又嫩,紅白分明,一點雜色都沒有……哈哈!」程宗揚大喜過望,「我沒有看錯吧?潘仙子這是難得一見的名器﹣﹣﹣滴水紅蓮!平時緊如花苞,一但動情便會蓮瓣外展,紅珠吐露,蓮心柔膩如水……這可是傳說中最淫蕩的名器啊。嘖嘖,還真是嫩得滴水……」
   潘金蓮小嘴被自己的褻褲塞住,舌尖幾乎能嘗到自己的淫液的媚香。她羞不欲生,心裡羞忿得只想立時死去,身為光明觀堂內定的貞女,卻被宗門世仇黑魔海的妖人剝開自己最羞恥的部位,像件玩物般品鑒賞玩,調笑耳樂。受此奇辱,若是苟且偷生,不僅自己顏面無存,連師門也為之蒙羞。
   忽然下身一涼,彷彿一塊寒冰貼在玉阜上,帶來令人戰慄的寒意。潘金蓮打了個冷戰,驚恐地睜大眼睛。程宗揚拿着那柄珊瑚般的匕首,近乎透明的鋒刃貼着她下體,輕輕一動,幾根烏亮的恥毛便齊根而斷,只留下一片雪嫩的肌膚。
   「潘姊兒,千萬別動,這匕首可是珊瑚鐵制成的,鋒利無比。這麼漂亮的嫩肉,萬一傷到可就麻煩了。」
   冰冷的鋒刃寒意刺骨,潘金蓮下體被凍得隱隱作痛,連肉縫間的淫水也彷彿結出碎冰。程宗揚穩穩挪動着手指,不多時就將她烏亮的恥毛剃得一乾二掙。失去了毛髮的遮掩,潘金蓮柔嫩的秘處嬌艷愈發奪目。光溜溜的玉阜就像新生的嬰兒一樣又滑又嫩。
   程宗揚把她剃下的恥毛綁成一束,提到她面前晃了晃,壞笑道:「看看,光明觀堂再有人惹我,我就把這拿出來。告訴她們我和仙子關係非同一般,潘仙子又溫柔又多情,知道我捨不得,特意把下面的小毛毛剃下來送給我,好叫我睹物思人,閒暇時拿來賞玩,免得忘了仙子的妙處。」
   潘金蓮玉臉慢慢變得慘白,美目泫然欲滴,她竭力忍着,不讓淚水流兀來。程宗揚驚奇的發現,潘姊兒受辱的神情反而更加嬌娜嫵媚,就像一株寒梅,經霜猶艷,眉眼間一點穠艷的羞態,濃得化也化不開。程宗揚心神搖曳,真想不到世間會有如此天生尤物,連含恥忍辱,都有萬種風情。
   程宗揚禁不住張開手掌,探到潘美人股間,摀住她的羞處。潘金蓮身體一陣戰慄,無力地伏在程宗揚懷中。她光潔的下體柔潤無比,肌膚似乎還帶着珊瑚匕首的寒意,觸手溫涼如玉。被他火熱的手掌包住,熱氣從下體透入,幾乎凍結的血脈像是解凍一樣活潑潑的流動起來。程宗揚輕柔撥弄幾下,充血的花瓣猶如一朵蓮花,在他掌心悄然綻放,散發出一股潮熱的暖意。
   程宗揚像把玩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一樣,小心剝開她紅嫩柔膩的蓮瓣,指尖輕輕一挑,挑出那粒小巧的肉珠,捻在指間。然後從腰包的漁具盒中取出一卷漁絲,打了一個個小小的環扣,套在那粒紅艷晶瑩的肉珠上,輕輕一收,把她的花蒂扎緊。接着把漁絲兩端向上拉起,繫在她挺翹的乳頭上。
   程宗揚鬆開手,潘金蓮半裸的玉體滑了下來,雙膝落到地面,白光光的雙乳晃動着,牽動下體的花蒂,腰臀頓時一陣顫抖。
   潘金蓮穴道被封,真氣難以運行,那條陰魚又留在她體內,將她的修為牢牢壓制住,這兩重禁制足以保證局面不會翻盤。程宗揚心下一片輕鬆,像彈琴一樣撥了撥漁絲,潘金蓮身體又是一陣劇顫。
   程宗揚露出大灰狼一樣的笑容,笑眯眯道:「潘姊兒,我既然說要給妳一個難忘的教訓,肯定說到做到,保證讓妳一輩子都忘不掉。」
   「小嘴張開……真乖……」
   程宗揚一手托起潘金蓮的下巴,扯出她口中的褻褲,順勢捏開她的小嘴,把陽具納入她喉中,用力捅弄起來。
   又粗又硬的龜帶着濃郁的雄性氣息貫入口腔,一直頂到喉嚨深處。潘金蓮的喉頭像被噎住一樣,難受得到直想反胃,程宗揚摟住她的後頸,狠狠頂弄幾下,等他拔出陽具,潘金蓮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
   程宗揚笑道:「真不錯,整根都能吃下去。潘仙子,我這根大肉棒味道不錯吧?」
   潘金蓮乾嘔着,努力吐出喉頭濕滑的液體。程宗揚併沒有射出來,但他陽具的氣味卻留在唇間、齒上、喉頭、鼻中……揮之不去。
   程宗揚居高臨下,潘金蓮被迫揚起臉,伸直喉嚨,被他粗硬有力的陽具在喉中搗弄着。她豐挺的雙乳被膝蓋頂住,上身本能的後仰,但乳頭的漁絲與下體的花蒂綁在一起,仰身時蜜穴上方那顆敏感的肉粒像被揪住一樣,上身只能前挺,倒像是主動聳着雙乳在對方硬梆梆的膝蓋上摩弄一樣。那根漁絲細如髮絲,顏色透明得幾乎看不到,卻柔韌異常,隨着陽具的進出,她兩只乳頭和下體的花蒂彷彿被人一起扯住一樣,不停拉緊拽起。
   接着一只腳伸到她腿間,將她緊併的雙膝用力撐開。剃去毛髮的下體露在空氣中,傳來一陣令人羞恥的涼意。潘金蓮櫻唇圓張,含着那根粗壯的肉棒,她纖眉顰起,美目閃動着屈辱的淚光,但襯着她玉臉天生的媚態,非但讓人難以心生憐惜,反而讓人激起蹂躪和征服的興奮感。
   靠着雙膝和雙腳,面前這個嬌媚的美人兒被程宗揚徹底控制住。他一邊幹着潘金蓮柔潤的小嘴,一邊用雙膝頂住她渾圓的雙乳。那對高聳的雪乳不僅彈性十足,而且極為敏感,被漁絲扎住的乳頭硬硬翹起,隨便一碰,雪團般的乳球便一陣抖顫,帶來沉甸甸的質感。
   更敏感的反應來自下體,程宗揚雙腳放在她膝間,用腳尖控制她雙腿開合的角度。高興了就把她雙腿撐得大張着,迫使她羞處整個都暴露在空氣中,順便刺激她的陰蒂,惹得潘姊兒嬌顫連連。這種肉體和心理的雙重羞辱,便是尹馥蘭那樣的淫婦也未必能夠承受,何況一個未經人事的處子?潘金蓮昂着頭,雙乳被擠得時圓時扁,柔艷麗的性器像嬌美的蓮花一檨綻放開來,細小的花蒂向上翹起,濕膩的花瓣不時滴下淫水,濕淋淋的蜜肉散發出一絲誘人的媚香。
   在漁絲強烈的刺激下,不多時潘金蓮身下便淌了一片清亮的淫液,被程宗揚看到,又是一番調笑。她牙關被程宗揚捏住,喉嚨又脹又痛,柔軟的香舌被陽具來回搗弄,舌根陣陣發酸。更讓她難以承受的是那小人肉棒上分泌的夜體與口水混在一起,順着喉嚨一直流入胃中,呼吸間都滿是他的味道。即使陷入絕境,潘金蓮仍然沒有放棄,她勉強掙扎着,竭力抗拒他的蹂躪,以此來維護自己殘存的尊嚴。
   外面忽然響起一串笑聲,正在掙扎的潘金蓮身體頓時僵住。若是被人看到這一幕,自己便是立刻去死,也免不了成為世間的笑柄,讓師門蒙受無法洗脫的恥辱。
   笑聲越來越近,卻是一名女子,依稀是青葉教的尹夫人。只聽她笑道:「小浪蹄子,光着身子還跑這麼快。」
   接着「啪」的傳來一聲清脆的肉響。
   何漪蓮吃痛地說道:「回姊姊,蓮兒實在是內急了……」
   「那還跑什麼?便在這裡好了。」
   「是…哎呀,姊姊……」
   尹馥蘭笑道:「怎麼?姊姊親手給妳把尿不行嗎?」
   何漪蓮柔聲道:「奴婢怕污了姊姊的手。」
   「乖,就這麼尿好了。這裡正好有鏡子,妳瞧,看得好清楚呢。」
   不一會兒,外面響起一股水聲。片刻後,何漪蓮羞不可抑地小聲道:「多謝姊姊……」
   尹馥蘭冷笑一聲,聲音中媚意盡去,「我知道妳在背後沒少打我的主意,現在可好,妳我都被行裡當作棄子,成了沒有家的孤鳥野狗。」
   何漪蓮低聲下氣地說道:以往都是奴婢的不是。只要姊姊高興,奴婢便給姊姊作一輩子的雌奴。」
   「哎喲,何幫主現在倒是想開了。以前整日裡裝模作樣,把自己當成貞婦烈女,如今顧不上那些體面了?」
   何漪蓮苦笑道:「眼下能保住性命便是好的。何況姊姊到底是女人,便是辱沒……也有限。」
   「妳倒算得精明,不過只怕已經忘了誰給妳後面開的苞吧?」
   何漪蓮沉默片刻,「主子是個心性好的,便是服侍他,我也認了。」
   尹馥蘭冷笑道:「心性好有個屁用。」
   「是個有擔當的。」
   「哦?」
   「當初在外面,我和主子還素昧平生,遇到陣中的怪物,他想都沒想,便過來護住我們。」
   尹馥蘭嘲笑道:「說不定他是看中了妳的俏模樣。」
   何漪蓮自嘲道:「有媽媽珠玉在前,我們這些頂多是個燒火丫頭罷了。」
   尹馥蘭沒有作聲,過了會兒道:「哪裡敢和媽媽相比?妳我寳過是媽媽房裡的丫頭,讓主子嘗個鮮便是了。」
   何漪蓮柔聲道:「姊姊過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我能有什麼吩咐?」尹馥蘭淡淡道:「妳我雖然素有怨隙,但如今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廣源行的勢力,不消說妳也知道。只要能有人遮風擋雨,我寧肯陪如今的主子調笑耳樂。」
   「誰說不是呢?」
   「妳我雖然被下了禁制,但反過來說,我們也就成了媽媽最放心的奴婢。紫媽媽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個有手段的。聽說媽媽身邊已經有了不少奴婢,便是我們,在裡面也不見得出色。」
   「姊姊的意思是……」
   「將來我們終究要跟着媽媽,眼下就妳我算是舊相識,妳我若不是一條心,到時只有被她們踩在頭上的份。」
   「蓮兒明白了。」何漪蓮柔聲道:「姊姊要拿奴婢立威,盡管做好了。」
   尹馥蘭怔了一下,笑道:「難怪這麼多年都鬥不過妳,果然是個聰明的。」
   何漪蓮道:「已經落到這步田地,妳我再要內鬥,便是媽媽不理會,也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只是主子那邊,姊姊可曾想過?」
   「爭寵嗎?」尹馥蘭淡淡道:「我是不敢。媽媽雖然不忌諱我們親近主子,可終究是女子。妳我不過是主子的鼎爐,好好奉承主子便是,其它的心思,還是收起來吧。」
   「懂了。」何漪蓮道:「祝姊姊諸事順心,早日把那幾個奴婢收歸己用。」
   「小浪蹄子。」尹馥蘭笑罵一聲,忽然側過臉,「哪裡的聲音?」
   潘金蓮嬌媚的玉頰緊緊貼在程宗揚小腹上,彎長的睫毛在他結實的腹肌上微微抖動。自從聽到外面有人,她就處於高度緊張之中。冒着隨時可能被人撞破的危險,每一秒都彷彿在刻骨銘心的煎熬中度過。從肉體到精神都彷彿一張繃緊的弓,絲毫不敢掙扎。可越是緊張,身體的反應就越是敏感,乳頭和下體最嬌嫩的部位彷彿被人不停揉捏,有幾次她都幾乎忍不住叫出聲來,最後還是死死忍住,唯恐發出一點聲響驚動外面的人。
   兩女對視一眼,何漪蓮道:「好像哪裡漏水了。」
   尹馥蘭道:「已經出來這麼久,還是先回去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潘金蓮緊繃的心頭終於放鬆下來。
   就在這時,那扇小門猛然打開,重重撞在板壁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潘金蓮玉臉一瞬間變得雪白,劇烈的驚嚇使她下體一陣痙攣,接着淫液像開閘的泉水一樣狂噴出來。程宗揚將她雙膝撐到最大,玉股間,那處蜜穴已經濕透,小巧的陰蒂被漁絲扯得翹起,在嬌艷的花瓣間不住抽動,蜜穴間淫液橫流。
   程宗揚發出一陣大笑,他故意推開門,造成有人闖入的假像,好嚇潘姊兒一跳,沒想到她身體這麼敏感,驚駭之餘,居然泄了身子。
   潘金蓮身體仍在顫抖,初次泄身竟然是在隨時可能被人撞破的驚嚇中發生,足以讓她終身難忘。
   「潘姊兒,妳可真夠淫蕩的,這樣都能浪得出水啊……」
   程宗揚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一邊把她的俏臉壓在腹下,陽具在她溫潤的小嘴中進出,速度越來越快。
   潘金蓮羞慚得無地自容,偏偏他還故意把自己雙腿撐開,把她剛泄過身的性器暴露出來,冰涼的空氣在濕膩的蜜肉上流動,彷彿一只手掌無孔不入地撫弄着一體。口腔中那根肉棒又粗又大,濃郁的雄性氣息從唇瓣一直深入到喉頭,每一次插送都讓她體會到刻骨銘心的恥辱。
   不知被插了多久,忽然潘金蓮酸脹的嘴巴一空,那根肉棒從她口中拔出,然後挺到她面前,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狂噴起來。
   程宗揚精液一滴不剩,全噴在那張嬌滴滴的玉臉上。潘金蓮千嬌百媚的玉臉滿是白濁的液體。一股濃精從她眉頭淌落,沿着挺直的鼻樑滑過粉艷的玉頰,然後淌過唇角,一直流到下巴。潘金蓮低低喘息着,她只覺呼吸中都帶着精液特有的味道,自己整個人都彷彿被精液淹沒,渾身上下,從裡到外,再沒有一寸乾淨的地方。
   程宗揚挺起剛射過精的肉棒,放到她口中,把龜頭殘留的精液在她唇舌上抹拭乾淨,一邊笑道:「潘姊兒流了這麼多水,真是水做的一樣。」
   程宗揚扯下她貼身的褻衣,連同割下來的襠底和褻褲,還有剃下的恥毛一起包了起來,笑話道:「好一股媚香……」
   「看在小香瓜的面子上,這次就饒過妳。下次再落到我手上,小心我給妳來個先奸後殺!」程宗揚鬆開她雙手,然後把外裙扔到她身上,帶着戰利品滿載而歸。
   潘金蓮伏在馬桶邊,身體微微顫抖。良久,手臂恢復力氣,他拿起長劍,往自己頸中抺去。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5:24
【第十七集】第五章
   程宗揚剛出門,就看到一張似笑非笑的俏臉。
   「大笨瓜。」
   「死丫頭,妳偷看了多久?」
   「人家才不是偷看呢。」小紫搖了搖手中的攝像機,笑道:「該看到的都看到了。」
   「幹!妳不會都錄下來了吧?」
   「沒有你哦。」
   「那還差不多……哈哈,妳看到了吧?潘姊兒那嬌滴滴的模樣,讓人看着就心痒。」
   「程頭兒,」小紫笑吟吟道:「難怪人家都說你只喜歡老女人呢。」
   程宗揚一聽就炸毛了,「少胡說!」
   「還說不是?潘仙子那樣的美人兒,你都只用了她的嘴巴……」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是不是不喜歡處女?」
   「純屬放屁!」程宗揚義正辭嚴地喝斥一句。
   「連雁兒都推三阻四,信你才怪。」
   程宗揚叫道:「年輕漂亮,乾乾淨淨,沒人動過的嫩白菜誰不喜歡?但嫩白菜終究還要嫁人的。」
   小紫眼睛忽閃忽閃,一臉稀奇地看着他。
   「妳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把好看的嫩白菜都給收了?」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別開玩笑了。我能收幾個?十個?二十個?名份呢?地位呢?當小妾?侍姬?還是當通房丫頭?我是爽了,可考慮過她的想法嗎?那是活人,又不是擺着看的玩具。像石胖子那樣隨意收用了,然後扔到一邊,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哦……」小紫恍然道:「所有程頭兒就去搞別人的女人?」
   「喂喂!不要歪曲我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關係到別人一輩子幸福的事,還是慎重一些。」
   小紫撇了撇嘴,「說到底,就是怕擔責任。」
   程宗揚頓時泄了氣,「不用這麼打臉吧?」
   小紫嘲笑道:「大笨瓜,也就是你,才想着要擔責任﹣﹣真是個濫好人。」
   程宗揚憤然道:「濫好人就應該受到歧視嗎?」
   「不是啊。」小紫挽住他的手臂,笑吟吟道:「人家喜歡的,就是你這個濫好人。」
   聽着小紫清脆而輕柔的聲音,程宗揚心底湧起一股酸甜的感覺,他按住小紫的手,過了會兒道:「我不會讓妳受一點委屈。」
   小紫翹起唇角,「那你背着我。」
   「好啊。」程宗揚二話不說,把她背在背上,去哪兒?」
   小紫垂頭笑道:「逛街。」
   「妳打死我吧!」
   「好沒用啊,程頭兒。」
   「廢話!就妳們逛街的勁頭,我一想肝都是顫的。」
   「噓﹣﹣」小紫匆忙竪起手指。
   兩人一起噤聲,接着看到潘金蓮的身影,她身體似乎剛剛恢復,腳下還有些虛浮,那幅面紗仍戴在臉上,卻難掩憔悴。
   程宗揚等她走遠才低笑道:「沒開苞跑得就是快,哈哈,別看潘姊兒穿着外裙似模似樣,裡面其實是光着的﹣﹣」程宗揚猛然省起一件事,叫道:「糟糕!我的小香瓜!」
   程宗揚一個箭步衝到樓下,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飲品店人去屋空,小香瓜與潘姊兒已經不知去向。
   程宗揚滿心懊惱,自己已經下決心要把小香瓜拐走,剛才多好機會,結果又失之交臂。好在這座城市併不大,又沒有多餘的外人,只要耐心些,盡有機會遇見。唯一可惜的,就是陰陽魚只有一條。
   「死丫頭,妳知道陰陽魚嗎?」
   程宗揚把自己使用陰陽魚的情形描述了一遍。小紫聽得很仔細,過了一會兒道:「只有一條魚。」
   明明有兩條,一條陰魚,一條陽魚。」
   「陰陽魚只有一條陽魚,被催動時才由陽魚轉為陰魚。」小紫道:「陰陽魚應該是泊陵魚氏用來輔助施毒的,也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陰陽魚能夠克制光明觀堂的淨化術。」
   「光明觀堂名頭那麼大,泊陵魚氏難道沒和她們打過交道?」
   「泊陵魚氏又不會太一經。」
   「是用太一經催動的緣故?」程宗揚皺眉道:「劍玉姬怎麼知道陰陽魚能克制光明觀堂呢?」
   「黑魔海與光明觀堂是世仇,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光明觀堂弱點的,也許就是巫宗的人了。」
   程宗揚遺憾地說道:「可惜陰陽魚就一塊,現在沒有了。」
   「泊陵魚氏想必會有的。」
   「如果他們也就一塊呢?」
   小紫笑道:「程頭兒,那你就倒霉了。潘仙子一定會殺了你的。」
   程宗揚倒是不在乎,「連毛都沒有了,還敢來殺我?」
   兩人一邊說笑,一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小紫眼睛一亮,「咦?那是鞋子嗎?」
   程宗揚大步流星繞過那家店面,「比衣服鞋帽更有價值的東西多了去了!打死我也不跟妳逛鞋店。」
   「瞎說。」小紫笑道:「明明衣服鞋帽才是最好的東西。」
   程宗揚背着小紫,逃難似的跑出這個對女人來說充滿誘惑的街區。空曠的街道一片寂靜,兩人遇到感興趣的,便去逛一圈,反正這裡也沒有門禁,任何地方都暢通無阻。這也讓程宗揚有些失望,治安這麼好,想找到警局和武器,恐怕是不可能了。
   …………………
   「……爐火在爐子裡睡着了,燒烤的肉睡在火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動了,全都沉沉睡去。荊棘發瘋一樣生長着,掩蓋了整個城堡。就這樣過了一百年……給我來一口。」程宗揚張大嘴巴。
   小紫把吸管遞到他嘴邊,「後來呢?」
   程宗揚咬住吸管,一口氣喝了半罐,然後道:「後來一位王子誤入森林,見到睡美人,然後親吻了她。睡美人醒過來,和王子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從此王子和公主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小紫皺了皺鼻子,「好傻的故事。」
   「這是童話。」程宗揚不滿地表示,「死丫頭,一點童心都沒有。」
   「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程宗揚停頓了一下,小紫的童年也許在她出生時就結束了吧。
   程宗揚左顧右盼,岔開話題,「咦?那只小賤狗呢?又跑到哪兒去了?」
   「那個小笨瓜,機開開啟的時候跳了一下,沒有進來。」
   小紫撥弄着吸管,精緻的玉臉在閃爍的燈光下宛如花間的精靈。兩人坐在包廂裡,面前的玻璃桌上擺滿了各樣的酒水和飲料。
   這座城市似乎有着不會消竭的能量,雖然已經人去樓空,依然燈火通明,夜色下,迷離而又夢幻。令程宗揚遺憾的是,這座城市沒有夜市。街邊絡繹不絕,令人流連忘返的各色小吃,居然毫無蹤影,讓他禁不住抱怨,這座刻意模仿舊時代的城市偏偏少了最精華的部分。
   在廣場另一端,兩人找到一間酒吧,程宗揚索性帶着小紫體會一下未來的生活方式。小紫只喝飲料,程宗揚把所有酒都拿來,每種都嘗了一遍,意外的是口味居然不錯。
   周圍燈光閃爍,外面熟悉的建築,使程宗揚彷彿回到了曾經的世界。似乎自己真的和小紫回到了那個曾經令他魂牽夢繞的世界。
   程宗揚望着窗外,感嘆道:「真的太像了。」
   「和你來的地方很像的嗎?」
   程宗揚點了點頭。
   「也有這麼大嗎?」
   「比這裡更大。有好幾百萬人呢。」程宗揚道:「相比之下,這座城市算小的了。」
   小紫道:「很多人呢。」
   程宗揚打開一瓶紅酒嘗了嘗,然後道:「如果是未來僅存的人類,那就太少了。」
   「哦?」
   「我有一種感覺……」程宗揚抬起手,夜色下的城市泛着夢幻般的光彩,彷彿一曲樂章最為輝煌的尾聲,「這裡像是一個回憶的地方。」
   「以太泉古陣的技術水準,完全可以把這座城市做得更先進,更夢幻。但建築者似乎很懷念那個時代,從超市賣場到家居用品,從便利店到KTV,各種細節都像是在模仿我來的那個世界。」
   「如果僅僅如此,這裡只是一個拙劣的復制品。打個比方,就好像我所在的時代要建一座城市來模仿臨安,通過歷史資料,可以把外觀模仿得維妙維肖,甚至更精美。但裡面很可能會裝上電燈和抽水馬桶。」
   「這座城市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它雖然在努力模仿那個時代,但一些不經意中流露出的小科技,遠遠超過了我所知道的範圍。比如能源,我以前懷疑是核能,但現在更懷疑這裡用的是一種生物電池,可以在一定條件下維持生長,自動從外界補充能量。還有攝像機,它的立體功能如何實現,我完全無法理解。相比之下,氣凝膠都算是我可以理解的科技了。」
   程宗揚想起被潘金蓮斬碎的蛋屋,不禁一陣心痛。這東西壞一個一個就小一個,買都沒地方買去。
   「為什麼要模仿呢?」
   「也許是懷念那個時代吧。」程宗揚道:「我有一個推想:這裡是一個人類避難用的生存區。可能在未來,人類遭遇到無法抵御的自然災難,於是建造了太泉古陣,躲到地下。之所以模仿那個時代,是為了懷念他們沒有受到自然災害的美好歲月。」
   「在太泉古陣,人類作為主導,佔據了最核心的區域。周圍是其他種族,比如熊族、蟻族等等。但這些種族都沒能躲過最終的災難。」程宗揚道:「妳注意了嗎?現在的太泉古陣不僅沒有人類,也沒有其他智能生物,但所有的器具都保存完整。就像是一瞬間所有的智能生物都消失了,只剩下沒有生命的物體。」
   「會不會是有很強的敵人呢?」
    「什麼敵人?」‘
   「極北之地啊,大海深處啊,」小紫道:「人類沒有去過的地方,也許會有很強大的種族呢。」
   「不會。」程宗揚道:「我們那個時代把地球都找遍了,什麼都沒有。而且這裡沒有一點入侵的痕跡,」他晃着酒杯,慢慢道:「我猜,最終消滅人類的,很可能是一種射線。」
   「射線?」
   「一種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我之所以這樣判斷,還有一個原因:霧障。」程宗揚道:「霧障很可能是一種防衛設備,用來低御外部射線。我猜測所謂太泉古陣的詛咒,最初安裝在霧障中,是防衛措施的一部分,它的功能是同樣產生射線,與致命的射線對衝。可能時間太久,也可能是設備損壞,結果霧障散逸到外面了,那些射線發生器也失散了。」
   小紫想了一會兒,「那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古陣?」
   程宗揚聳了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
   想到以太泉古陣的科技,也無法擺脫滅亡的結局,程宗揚不禁有些悵然,但現有的線索,根本無法判斷太泉古陣是與自己的世界有關,還是與六朝的未來有關,或者與兩者都全無關係,完全是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
   於是程宗揚很快就打起精神,笑道:「無論如何,那些都是佷早以前,或者很久以後的事了﹣﹣即使知道真相,跟我們也沒什麼關係。對我們來說,最要緊的是這裡還有多少東西。幹!這裡居然沒有圖書館,難道他們都不讀書了嗎?」
   程宗揚灌下了杯烈酒,禁不住打了個呵久。
   「困了嗎?」
   程宗揚晃了晃腦袋,折騰了一天,此時確實是累了。
   「那就睡一會兒好了。」
   程宗揚放下酒杯,然後一頭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嘟囔道:「死丫頭,我們往後老了,走不動了,就住在這裡好不好?」
   「別說話……」
   小紫柔軟的手指在他太陽穴上輕輕揉着。他身體放鬆下來,不多時,呼吸變得細微而綿長,沉沉睡去。
   良久,小紫停下手,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然後輕輕幫他除去鞋襪,拉開他的手臂,蜷着身體躺在他臂間。
   ……………………
   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自己站在街頭,雙手插在口袋裡,望着夜色下湧動的人流。穿着時尚的男女與自己擦肩而過,他們臉上帶着優雅的笑容,輕聲說著話,交織的低語彷彿一首悠揚的夜曲,仔細聽時,卻聽不清楚。
   這是一座富足而文明的城市,光鮮的男女微笑着,充滿了溫柔的氣息。濃霧狀的保護罩完整而又嚴密,阻擋了外界可能的威脅。周圍的衛星城中,居住着他們最忠誠的盟友。無數機械守衛像工蜂一樣承擔了所有生產、維護、治安和防御的工作,併不停檢查每一處安全漏洞。在這個世界中,時光如此寧靜,和平彷彿永恆。
   程宗揚在街頭漫步,心頭洋溢着平安與喜樂,這座城市讓他感受到一種高尚的力量,彷彿回歸到人類的家園,如此熟悉而親切。
   鼻端飄來一絲鼻的氣息,程宗揚皺起眉頭,不由自主地摀住鼻子。然而那股氣息更濃了。他張開手,驚愕的發現,那股氣息就在自己身上。充滿了血腥和死亡的味道。
   它們源源不絕地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與周圍溫馨的氣息格格不入。程宗揚發現,自己就像一柄血跡斑斑的長刀,不住滴下污血,在光潔的地面上留下一串凶獰的血痕……
   忽然一陣劇痛襲來,一瞬間冷汗就濕透衣物,程宗揚從睡夢中驚醒,發覺丹田的氣輪像失去平衡的陀螺旋一樣搖搖欲墜。他想開口,鮮血卻從喉中猛然溢出,刺鼻的血腥膩氣嗆入氣管,令他幾乎窒息。
   他又一次驚醒過來,吃力地想撐起身體,然而手臂剛一用力,就像腐爛的斷肢一樣,從肩膀撕開,掉在身上。程宗揚一陣反胃,但很快又鬆了口氣,因為撕裂的肩頭沒有任何痛感,自己只是在做夢。
   程宗揚努力掙扎著,掙脫一個又一個夢境。零亂的夢境紛至沓來,自己時而在高山之巔,時而在大海深處,時而燈紅酒綠的席間,時而在血肉橫飛的戰場,唯一不變的,就是小腹的痛意。
   程宗揚大吼著將一頭戰象劈倒,翻身躍上一頭披著金鞍的戰狼。一塊從投石機上拋出的巨石迎面打來,將他連人帶刀砸翻在地。巨石砸在腹上,整個腹腔彷彿被徹底撞碎。
   意識陷入黑暗深淵,接着像衝出隧道一樣變得光明。無數金燦燦的金銖像海洋一樣,映花了每個人的眼睛。一個老人坐在金海中,拿著一具小小時的天平,仔細為每一枚金銖稱重。自己剛一邁步,便陷在金銖的海洋中,下半身像被擠碎一樣痛楚。他使勁扒開金銖,想從中逃出,卻被流動的金銖吞噬。
   「死丫頭!」
   程宗揚大喝著從夢境中醒來。他喘息着,滿是汗水的胸膛不住起伏。月光如水,遠處似乎有人低低唱著曲子,旁邊的紅燭已經燒了一半,一個美艷的女子伏在自己身上,光溜溜的玉體像白蛇一樣扭動着,她髮絲披在臉上,只露出一角天生帶著幾許嬌媚笑意的紅唇,充滿旖旎的風情。他抬起手,想撥開她的髮絲,卻碰倒了紅燭。火焰升騰而起,瞬間將床榻燒成火海。
   「程頭兒……」
   耳邊傳來一聲低語,一只柔嫩的手掌放在他額頭。火焰退去,眼前一片七彩的光束不停閃爍,時陰時暗,宛如又一個夢境。
   直到看見小紫嬌美的面孔,程宗揚才知道自己真的醒了。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沙啞著喉嚨道:「我沒事……」
   小紫拭去他額頭上的汗水,「你不會有事情的。」
   程宗揚吸了口氣,「怎麼回事?」
   「是陰陽魚。」小紫柔聲道:「它沒有消失,而是留在你的生死根裡了。」
   程宗揚斂息凝神,展開內視,只見自己丹田深處那只氣輪像是不堪重負一樣傾斜過來,生死根猶如陣眼一樣嵌在氣輪中央,一條銀色竹旳魚狀光斑時隱時現,彷彿在氣輪的光海外中遨遊。那些由無數細小光點匯聚而成的光海始終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之中,陰陽魚的出現顯然打破了這種平衡。那塊光斑游魚一样吞食周圍的光點,隨著它的游動,氣輪運轉的軌跡不斷變幻,就像一只傾斜的碟子,一旦翻倒就會粉碎。
   不需要指點,程宗揚就知道怎麼做。他像走在懸崖邊上一樣,小心翼翼地維持著氣輪的平衡,將多餘的雜氣送入身上的鼎爐內。
   真氣運轉數週,自然而然開始流動。程宗揚長長呼了口氣,睜開眼睛,這才看到自己腰間伏著的女子,她左手和左腳,右手和右腳分別銬在一起,兩條雪白的大腿貼在程宗揚腰間,銀白的長髮垂在肩後,那只雪滑的臀部不斷起落,白膩的皮膚上布滿晶瑩的汗珠。
   看著她大腿外側的薔薇,程宗揚扯了扯唇角,「虞紫薇?」
   「幾個丫頭都給你用了呢。」小紫笑道:「程頭兒,高不高興?」
   想起剛才的連番噩夢,程宗揚心生感慨,嘆道:「能活著就值得高興。」
   小紫道:「如果能過得了這一關,說不定還因禍得福。」
   「什麼福?」
   「大笨瓜,」小紫道:「從今往後,那條陰陽魚就在你身上了。」
   程宗揚一怔,隨即一陣狂喜。陰陽魚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還有什麼能比這種結果完美?從今往後,光明觀堂對自己再沒有半點威脅,相反自己卻成光明觀堂活生生的剋星。自己想要小香瓜,誰能攔得住?別說潘姊兒,就是明淨雪、燕姣然出面,自己也能叫她好看。
   「別高興得太早。」小紫告誡道:「那東西很危險的,一但陰陽失衡,也許就醒不過來了。」
   程宗揚瞿然而驚,自己突如其來的困意,一連串的噩夢,都與陰陽魚有關,可見它對心神的影響。這次幸好身邊有小紫,如果自己一個人,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程宗揚嘆了口氣。
   小紫道:「不舒服麼?」
   「真遺憾啊。」
   「遺憾什麼?」
   程宗揚挺了挺腰,「可惜它發作的不是時候。在這裡隨便都有替代品。如果在外面,就該妳自己上了。妳說我能不遺憾嗎?」
   小紫白了他一眼,「我才不管你呢。」
   程宗揚叫道:「太絕情了吧?如果妳受傷,讓我犧牲男色,我肯定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不理你了。」小紫打了個呵久,「好困……人家要睡了。」
   「剛醒就要睡?陪我說會兒話。」
   小紫搖了搖手,自去睡覺。程宗揚這才注意到她身後跪著一個女子,銀髮紅唇,雪膚花貌,卻是虞白櫻。
   「媽媽忙碌了三個時辰,眼下累得緊了。」
   「三個時辰?」程宗揚怔了一下,「現在什麼時候了?」
   「按外面的時辰算,已經將近卯時。」虞白櫻道:「不過此地晝短夜長,還有一個多時辰才天亮。」
   卯時是凌晨五點,自己作了一夜的噩夢,死丫頭卻在自己身邊熬了一夜,難怪會這麼累。
   程宗揚伸手把虞白櫻扯到懷裡,毫不客氣地摩挲著她光滑的胴體。虞白櫻順從地敞開身體任他撫弄,不多時便被挑逗得嬌喘出聲。
   程宗揚忽然道:「給蓮兒丫頭當了幾次女人?」
   虞白櫻臉頓時紅了起來,過了會兒小聲道:「……四五次。」
   程宗揚道:「男人好還是女人好?」
   虞白櫻沉默下來,半晌才道:「當然是男人好﹣﹣但說到底,那些男人只把我們當成泄慾的玩物。反而是在蓮兒姊姊身下,我才感覺到自己是個讓人憐惜的女人……」
   「原本我也不甘心的。但命數如此……」虞白櫻黯然嘆道:「想來男人都是一般,只有女人才能真正憐惜女人。」
   看著她迷離的眼神,程宗揚可以斷定,她在毫無察覺的情形下,心神已經受到引魂術的影響,在潛意識中認同了自己新的身份和地位。
   小紫從幽冥宗學到的諸般法門,其中一種就是通過都盧難旦妖鈴吸取魂魄來施展的引魂術。這種手法與瞑寂術完全不同,併不是直接改變被施術者的思維,而是通過潛移默化,對被施術者的某些知覺和思緒進行強化,同時弱化另一部分體驗和思維。
   比如虞白櫻,她身為女子,本能地會對與女性發生親密關係產生反感,但在引魂術的影響下,這種反感被弱化到最低,肉體的快感則被強化,使她沉緬於這種羞恥的快感中。從這個角度來講,受到引魂術影響的思維其實就是被施術者自我意志的一部份,真實得不能再真實。因此引魂術見效雖然緩慢,但被施術者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受過影響,而把自己的轉變視為理所當然。甚至不必主人去做,被施術者自己就會找出許多理由,來為自己的轉變作出合理的辯解。
   程宗揚併不想打破虞白櫻新產生的意識。對虞氏姊妹而言,她們如今生活的狀態,絕不會比以往那種滿懷仇恨的日子更壞。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股間,一邊撫弄着她的柔膩和溫潤,一邊道:「薇奴腰功不錯啊,扭了這麼久還不累。」
   虞白櫻低喘道:「薇兒被行淫獸咬傷,幸好媽媽把淫毒壓制下來,讓她在淫毒發作時陷入昏睡,才支撐到現在。若不是手腳都被銬著,薇兒淫毒發作時,神智盡失,只怕會抓傷自己。」
   伏在腰上的虞紫薇發出一聲低叫,接着腰上的雪臀猛然繃緊,嬌膩的蜜穴夾住肉棒,像張溫熱的小嘴般不停抽動,淫液汨汨而出。
   程宗揚小心操縱著氣輪,將煉化過的真元納入丹田。
   女子的陰精併不是無有窮盡,像尹、何諸女,一次採補之後,快則半月,遲則一月才能恢復。旦旦而伐,只能竭澤而漁,不僅效果遠遜,甚至會傷及身體。正如男女歡好本來是陰陽相濟的好事,可有些女子一沾雨露便容光煥發,有些女子頻頻交歡卻會迅速衰老。
   因此對於這些奴婢,平常當作鼎爐,用溫養的手段雙修尚可,若是採補,還是等她們身體恢復才行。如果是仙品鼎爐,五七日便能採補一次。至於最頂級的鼎爐,陰精旋出旋滿,滋生不絕,那便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玉品了。當然,等而下之的,沁出的陰精精元寥寥無幾,連珍品也算不上,只能充作玩物。
   卓美人兒說過,太乙真宗有位擅長房中術的前輩,曾有兩位寵姬,一個白晳豐美,艷麗無匹,但陰精稀薄,難當鼎爐,另一個黑肥粗短,卻是萬中無一的玉品。那位前輩大嘆上天不公,多年來耿耿於懷,百般求索,最終無可奈何,還是與後者結為修侶。
   程宗揚倒不覺得有必要為了雙修委屈自己,有個賞心悅目的鼎爐,起碼心情會好一點。丹田的氣輪略穩了一些,但仍在失衡的邊緣,可惜這四個奴婢自己都已經採補過,短時間內是不能再用了。
   真元納入丹田,偏轉的氣輪仍然搖搖欲墜。這種狀態別說動手,就是逃生也只能靠兩條腿的力氣。程宗揚無奈地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只見虞紫薇滿含著羞憤和仇恨的目光正瞪著他。
   一個翻不了身的奴婢,那點憤恨連朵浪花都算不上,程宗揚毫不在意,只問道:「朱仙子呢?」
   ……………………
   小紫秀眉皺起,半晌才道:「沒有呢。」
   「怎麼了?」
   「感覺不到她的位置。」
   「不可能吧!」
   幾個新收的奴婢自己都用過一遍,就差一個朱殷。作為瑤池的奉琼仙子,朱殷的姿色在群美中都算是出類拔萃,而且還是個如假包換的處子。她被收為奴婢,自己正好順理成章地收用了她。沒想到她居然失蹤了!
   自己陷入噩夢的時候,尹馥蘭等人接到女主人的召喚,隨即往酒吧,匆忙中沒有人留意朱殷的去向。起初程宗揚以為她在城中迷路,併未在意。這些投身為奴的女子都被小紫收走一魂一魄,只要還活著,就不可能切斷與主人的聯繫,因此也沒有放在心上。等小紫醒來一問,才知道她真是失蹤了。
   「不會是死了吧?」
   小紫搖搖頭,「她的魂魄沒有消散。」
   「會不會是離得太遠了?」
   小紫搖了搖玉瓶,「數十里之內聖鈴都能生出感應,她跑不了那麼遠。」
   「難道是出去了?不可能啊。」
   小紫道:「也許是被人制住,六識封閉,聖鈴自然也沒有反應。」
   「幹!」程宗揚大罵一聲,憤然道:「潘姊兒!」
   這座城市除了自己一行,只有潘姊兒和小香瓜,如果有人制住朱殷,除了潘金蓮還能是誰?這賤人實在太過分了,竟然把自還沒來得及開苞的美人兒給劫走了,不知道自己現在很需要一個處女替自己正名嗎?
   「莫非她們兩個有什麼交情?都被人稱為仙子,又都是名門正派出身。」
   「沒有。」小紫道:「我問過殷奴,她只與鶴羽劍姬交過手,素無交情。」
   程宗揚思索片劇,「不管潘姊兒打的什麼主意,都不用理她!如果她不想在這裡待一輩子,遲早要出來。哼哼,反正鑰匙還在我手上。」
   「咦?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程宗揚壞笑道:「給潘姊兒脫衣服的時候找到的。於是就是物歸原主了。」  
   「可惜錯啦。」小紫道:「那枚鑰匙是進來時用的,如果出去的話,只要有《河圖》便夠了。」
   「你怎麼知道?」
   「人家已經試過啦用。」
   程宗揚立刻翻了一下腰包,自己一共從徐君房手裡買了五本《河圖》,一本賣給信永,另外一本進來時候用過,沒有來得及收回,現在手裡還有三本。
   程宗揚一臉難看地抬起頭,潘金蓮既然能拿到鑰匙進來,那本扔在外面的河圖九成九被她拿到,當時不在她身上,也許是被放在另外的地方,比如小香瓜手裡。
   潘金蓮剛吃了那麼大一個虧,只要能出去,肯定不會留在這個隨時可能撞見自己的城市裡。   
   「不能讓她把小香瓜帶走!」程宗揚憤然道:「我們現在就走!說不定還能追上潘姊兒。」
   小紫眨了眨眼睛,「然後呢?」
   程宗揚一滯。就是啊,追上她能怎麼辦?陰陽魚如今在自己肚子裡,單是維持平衡,自己已經是拿命去拼了。追不上去還好說,追上根本就是去送死。
   「大笨瓜,最好的機會已經被你錯過啦。」小紫道:「反正別人進不來,還是乖乖在這裡養傷好了。」
   程宗揚呼了口氣,自己傷勢未癒,連自保都成問題,與其出去冒險,不如留在這裡養好傷勢。在危機四伏的太泉古陣中,這座對外封閉的城市,恐怕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十七集】第六章
一刻鐘前。中央廣場。
   夜色下,高大的拱門像巨人一樣矗立著。樂明珠抱著石拱一角,哭喪著小臉道:「我不要走,還不知道大笨瓜怎麼樣了呢……」
   潘金蓮面沉如水,她戴著面紗,可自己臉上、身上,似乎都沾著那種令人羞憤作嘔的氣味,她強壓著心底的羞怒,冷冰冰道:「放心,他死不了。我再說一遍!放手!」
   「我不要﹣﹣」潘金蓮出手如風,點了樂明珠的穴道,把她摟在臂彎,然後回頭看著那個披著斗篷的女子。
   「妳修為已失,外面如果有危險,我救不了妳。」
   朱殷斗篷遮住頭髮,面孔被遮在陰影中,只露出玫瑰般的紅唇。
   「我知道。」朱殷道:「我只要離開這裡就可以。」
   潘金蓮沒有說話,她一進太泉古陣就與朱殷交過手,此時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要救她出去,自己既無這份心思,也沒有這份力氣。
   潘金蓮從樂明珠懷裡取出一本小冊子,一頁一頁翻開。忽然空氣微微一震,拱門下的空間彷彿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撕開,從拱門透過的燈光宛如一幅嵌滿珠寶的幕布,從中撕裂,露出一道幽藍的縫隙。縫隙旋出旋滅,就像閃電一樣一閃而逝,三個人影瞬間消失。
   廣場上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恢復恆古以來的平靜,只有半張發黃的紙頁從空中飄落,隨風被卷到拱門下的角落裡。
   …………………
   「幹!」
   捏著散落的紙頁,程宗揚心情懊惱得無以復加。這次與小香瓜錯過,不知道又要到哪天才能再相見。最可恨的是潘金蓮那賤人,自己現在的狀況,一大半都是拜她所𧶽,何況還拐走了自己的小香瓜和殷奴。
   不過事已此至,再懊惱也無濟於事。程宗揚只好把外界的事拋到腦後,靜下心來,一點一點恢復受損的修為。可惜身邊的四只鼎爐都不是上品,即使鼎體最精純的何漪蓮,每次交歡不足一個時辰,真元便耗得七七八八。因此程宗揚只在夜間與四女合體雙修,白天則在街上閒逛,探索街市,四處尋找有用的物品。
   接連幾天逛下來,程宗揚倒是又陸續找到四五家賣場,但書店和圖書館始終不見蹤影。戶外用品店似乎只有自己遇到的那一家,倒是有幾家很大的玩具店,裡面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微縮景觀,從古典園林,到現代都市,全部仿照實物按比例制成,每一處細節都維妙維肖,精緻絕倫。程宗揚看著都有種錯覺,似乎那是一個縮小版的真實世界,只是和秘境一樣,裡面也空無一人。幸好自己身邊是小紫,如果小香瓜看到,肯定會驚叫起來,然後整個打包帶走。
   這幾天最大的遺憾是找到一間醫院,程宗揚憑直覺就知道它所蘊藏的巨大價值,但裡面的藥品自己一樣都不認識,別的東西還能湊合,亂用藥品可是會死人的。那些藥品都沒有紙質的說明書,甚至連藥品名稱也沒有,只在包裝上印着二維碼,沒有掃瞄工具,根本無法識別裡面的信息。程宗揚無奈之下,只好拿了幾把手術刀和一些不知用途的藥物了事。
   數日觀察下來,程宗揚對這座城市的認知也進一步加深。整個城市以廣場為中心圓形排列,從廣場輻射出四條大道,將城市分成四個區域。分別是居住區、商業區、服務區和娛樂區。相較於別墅密佈的居住區和店鋪林立的商業區,這座城市面積最大,最為繁華的區域卻是娛樂區。在靠近廣場的一座大厦頂樓,程宗揚找到一家他所見過最大的舞廳。單是一座舞池就佔據了四層樓的高度,各種各樣的燈飾華麗無比。
   當時程宗揚在光影組成的虛擬屏幕上一通亂點,舞池中竟然出現了幾個皓齒紅唇的美人。接著那些立體影像便猶如真人一樣扭乳擺臀,解衣露體,跳起了火辣到爆的脫衣舞。讓程宗揚禁不住感嘆,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人類的本性還是一樣。太泉古陣的「仙人」們雖然擁有遠超時代的科技,但把大量精力都用在奢靡和享樂上,難怪會滅亡。
   這座舞廳位於整個城市的至高點,又靠近城市中心,透過巨大的落地窗,能俯瞰整個城市,裡面各種設施齊全,程宗揚乾脆把它定為落腳處。通過電梯到樓下,往周圍住何一個方向都十分方便,而且從城市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大厦的位置,走得再遠也不用擔心迷路。
   這天傍晚,程宗揚在城市邊緣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店鋪。由於店面太過普通,起初他併沒有留意,只是隨便往裡面看了一眼,卻發現裡面擺著各種機械工具。程宗揚一陣興奮,衣服鞋帽雖然也很有技術含量,但和機械工具的科技完全不是一個層面的。
   店舖雖然不大,裡面各種工具卻是琳琅滿目,單是扳手就有上百種之多,但對於連螺絲釘都沒有的六朝來說,這些工具完全無用。至於螺絲刀更不用看,程宗揚心裡一直有種穩約的期待,希望找到傳說中的立體打印機。以太泉古陣的科技水準,這種東西應該已經到處都有。可他找來找去,也沒有任何相似的物體。
   小紫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些工具,忽然拿起一件,「這是什麼?」
   程宗揚接過來看了一下。那東西併不大,有些像臂套,可以固定在手腕上,前面有一個把握手,頂部是一個平面,中間有一道縫隙。程宗揚套在腕上試了試,感覺併不沉重,接著他握住把手,柄上隨即亮起一個紅燈。
    程宗揚按了一下,手臂驀然一震,那件物體發出一陣令人骨頭都為之發酥的低頻噪音,接著頂部的縫隙中猛地彈出一道鋸刃,只一下,就把金屬櫃臺切掉半邊。程宗揚趕緊按住紅燈,抬起手臂,只見櫃臺的金屬邊框留下一個整整齊齊的斷口,連玻璃都被切掉一角。再看鋸齒本身,中間是一串不同大小的齒輪,用復雜的方式組合在一起,齒輪本身極薄,彼此嚙合得卻極為嚴密,一眼看去,彷彿一個整體。齒輪周圍環繞着一道履帶式的齒刃,暗藍色的刃鋒或大或小,或挺或伏,形狀和角度都不盡相同,組合起來卻有種邪惡的美感,充滿嗜血的暴力。
   小紫道:「鋸齒刀嗎?看起來好厲害。」
   程宗揚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找了這麼久,找到的唯一一件能充當攻擊性武器的用品,竟然是一支電鋸……
   這是讓自己化身德州電鋸狂魔嗎?真不敢想像兩軍對壘,自己舉着一把電鋸衝進敵陣﹣﹣那是來反派角色好嗎!自己龍套專用的五虎斷門刀已經被人恥笑過無數次,再玩反角專用的電鋸,形象可徹底毀了。
   程宗揚不甘心地找遍了整個店舖,最後只有失望,不得不把這唯一一支電鋸收到包裡,一邊叮囑小紫,「千萬不要對別人說。」
   「為什麼?」
   「因為……」程宗揚一連咳了幾聲,含糊道:「這種兵器太可怕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真的嗎?」
   「喂,妳就裝作被我騙到好不好?」
   電鋸份量和一般的鋼刀差不多,套在臂上用衣袖一遮就看不出痕跡,倒是一件殺人越貨的利器。程宗揚下定決心,如果真到不得已的時候,不得不用上這件超時代的兵器,一定要把對手大卸八塊,毀屍滅跡,以免自己電鋸暴徒的名聲傳揚出去。
   程宗揚收好電鋸,還想再找個射釘槍之類的工具,改造一下用來發射暗器,但找遍店舖也沒有類似的物品。其他的鉗子、扳子之類的工具,雖然質地精良,但都不是要緊東西,也不必費這個力氣。
   從工具店出來,已經暮色四合。這裡白天只有短短四五個時辰,夜晚卻長了一倍,不知道是因為城中的居民酷愛過夜生活,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看到小紫有些走神,程宗揚很自覺地說道:「我來背妳。」
   「不要。你傷勢還沒好呢。」
   「咦?妳看出來了?」  
   小紫撇了撇嘴,「連電鋸都拿不動,還差點割到手。」
   「喂,是它彈出的太突然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嘴上雖然這麼說,程宗揚卻明白小紫說的是對的。那條陰陽魚似乎在自己丹田裡生了根,想盡辦法也沒能把它逼出來。另一方面,尹、何、虞氏姊妹鼎爐都不是上品,這些天連續雙修,效果不斷降低。自己一大半精力都用在平衡陰陽魚的威脅上,修為恢復極慢。程宗揚算了一下,按現在的進度,想要修為盡復,至少要兩個月才行。
   「潘姊兒太狡猾,那顆赤陽聖果居然沒有隨身帶著。」程宗揚心下遺憾,自己好不容易擺了潘姊兒一道,結果除了給她來了一發顏射過癮,什麼好處都沒有撈到,算下來自己吃虧大了。
   夜色下,燈光再次第亮起,整個城市流光溢彩,美不勝收,讓不知真相的外人看來,真的宛如仙境。然而如此繁華的景象,背景卻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沒有蟲鳴,沒有鳥啼,更沒有人類的喧嘩。如此強烈的環境,令習慣了城市喧鬧的程宗揚不禁生出一絲不安,自己就像行走在一座華麗的棺材中,除了永恆的死亡,看不到任何生機和希望。
   夜色愈深,心底的不安就越強烈,程宗揚越走越快,最後幾乎狂奔起來。他拉著小紫奔入厦,衝進電梯,按亮頂樓。當電梯閂關上,開始向上運行,程宗揚卻感覺電梯像是在朝著黑暗的地底世界飛速下墜,頭頂的燈光彷彿變得幽暗不定,視野中的一切都似乎變成黑白的剪影,散發著清冷而陰森的感覺。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一陣笑鬧聲隨即傳來。伴隨著笑聲,大廳絢爛的燈光湧入電梯,一瞬間,周圍的景物同時煥發出耀眼的光彩,變得五彩繽紛,生機勃勃。程宗揚感自己臉上血色迅速回復,果然人類還是一種群居的生物,再完美的城市,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生活,也如同地獄。
   幾名鶑鶑燕燕的女子媚聲道:「奴婢見過媽媽、主子。」
   小紫道:「做什麼呢?這麼高興。」
   尹馥蘭笑道:「她們都在看奴婢的笑話呢。」
   「哦?」
   舞臺旁邊放著一部根白色的攝像機,懸在上方的光球光影不停變幻,正在回放著一個赤身裸體的美人兒被一群男人縱情奸淫的畫面,主角便是尹馥蘭。   
   小紫笑道:「是誰的主意?」
   尹馥蘭笑而不答。何漪蓮道:「是尹姊姊專門找來放的。我們這些奴婢,以尹姊姊身份最高,連姊姊都受過這等折磨,我們這些低等的賤婢又有什麼好矜貴的?」
   小紫笑道:「果然是好主意。」
   尹馥蘭與何漪蓮嘻笑自若,後面的虞氏姊妹卻是臉色緋紅。她們姊妹雖然是殺手,但只是一味的冷酷狠辣,論起心計,比尹、何漪蓮兩女足足差出幾條街,再加上有引魂術的暗示,幾天下來,就被揉弄得面團一樣。短短幾日工夫,姊妹倆身子便柔潤了許多,冷厲的神情間,也多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媚意。現在尹馥蘭把自己最不堪的經歷拿出來分享,再高雅的女子也只能沆瀣一氣,沉淪在充滿肉慾的親密中。
   程宗揚知道這幾名女子的鼎爐雖然稱得上出色,但終究不是上品,連日來的交歡,陰精已盡,再雙修下去,也沒什麼效果。因此他沒讓諸女服侍,而是把幾只裝得滿滿的背包拿過來,開始整理收獲的物品。
   這處秘境完全封閉,與外界不通音訊,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己一無所知。同樣,蕭遙逸和武二也不知道自己的下落。程宗揚原本準備養好傷再出去,但現在看來傷勢的恢復遙遙無期,自己一行已經失蹤了這麼久,於情於理都應該先和他們聯繫上。
   這一趟收獲不少,最要緊的都放在貼身的腰包裡。另外還有兩個半人高的登山包。程宗揚先把背包倒空,然後一件一件挑選物品:一條加厚加長風格粗獷的板帶,程宗揚很懷疑有沒有人類能帶得上,但送給二爺正合適;一件在戶外用品店找到的望遠鏡,算是給小狐狸的禮物。
   自己這趟太泉古陣之行,徐君房出力最多,吃的苦頭又最大,程宗揚千挑萬選,最後找到一只類似電子相冊能夠存儲影像的水晶球。有這樣的法寶在手,徐大忽悠以後忽悠起來那可是如虎添翼。另外一堆亂七八糟的藥物,是給朱老頭留的,這些藥物誰都不知道用途,讓他頭痛好了。
   另外程宗揚帶走了所有能找到的組合工具和金屬打火機,這些物品在野外最有用處,他準備給孟老大、侯二哥,還有吳囀威、敖潤等人每人一件。可惜沒有找到腕錶,否則星月湖大營也不用帶個鬧鐘上陣那麼搞笑了。程宗揚另外特意挑選了一雙合碼的運動鞋,準備帶給祁遠。祁老四為了生意一直奔波勞碌,有雙合適的鞋子,能省一力氣。
   這只背包裡全是實用品,份量十足,另外一只背包則輕了許多,物品風格也截然不同:一只作工精美會眨眼能跳舞的布偶,是給雁兒的;一串由上百顆明珠串成的華麗項墜,是給卓美人兒的;一條精美異常,與戒指成套,用細鏈連接的水晶手鏈、鐲子組合,是給凝羽的;一副墨鏡﹣﹣當然是給月霜的。這副墨鏡比她那副煙茶水晶磨制的鏡片時尚許多,程宗揚一邊收捨一邊想入非非,月丫頭戴著這副墨鏡被自己壓在身下是什麼模樣?還有凝羽,很久不見,不知道她握刀的手戴上這副手鏈,會不會變得溫柔?
   程宗揚嘆了口氣,收起墨鏡和手鏈。看著剩下的物品,臉色變得鄭重起來。桌上放著一只兩顆心連在一起的首飾盒,裡面是一對戒指。質地雖然是普通的白銀,但上面分別雕刻著一對栩栩如生的龍鳳,輕輕按下,兩者的鱗羽就以一秒一絲的頻率微微振動,每六十秒形態會出現細微的變化,一小時改變一次,與此同時,龍鳳凰分別會在戒面上旋轉,每二十四小時正好一週。程宗揚沒敢拆開細看,但可以想像裡面精巧的設計。如此精密的做工,別說六朝,就是在自己那個時代也絕無僅有,程宗揚專門帶在身上,準備作為向雲如瑤求婚的禮物。
   自己早已定好行程,離開太泉古陣,第一件事就是去雲家磕頭賠罪。未出嫁的姑娘莫名其妙就流產,嫌疑人卻矢口否認,可以想像雲家幾位的怒火。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自己不是,雲家幾位大爺要殺自己都認了,只希望雲如瑤能少受一些委屈。
   因此程宗揚又煞費苦心,專門選了三件禮物,送給雲家三位大爺。雲蒼峰性喜遊歷,自己手裡的蛋屋絕對是秒殺的級的重寶,還好剩下兩只,選一只送給雲三爺;雲栖峰在晋國作官,經常要伏案書寫文牘,一只自帶電源的便携式檯燈正適合他使用;雲秀峰是雲家的當家人,雲家又富甲一方,尋常寶物他見過的肯定比自己多。程宗揚想來想去,最後把一枝黑色的筆狀物包起來,放在背包深置的側袋裡。這是一枝電擊器,尺寸和一枝筆差不多,威力卻是極大。
   程宗揚倒是想給雲六爺送枝手槍什麼的,但整個城市別說攻擊性武器,連自衛用的小型器具都沒有,這枝電擊器還是從機械守衛身上拆下來的。雖然雲秀峰身邊護衛成群,但有件防身的物品,想必他不會推辭。
   程宗揚把賣場裡的珠寶飾品也挑選作工精巧的帶了一些,準備分送給芝娘、蘭姑和柳翠煙等人。其它還有一些精巧的小物品,比如顏色鮮艷,質地透明天不會摔碎的塑料杯,本身份量不重,套在一起所佔空間也有限,送給張少煌和石超等人倒是不錯的禮品。
   程宗揚整理好背包,然後把空隙全部塞上朱古力和可樂。這些東西雖然不值錢,但自己有生之年也未必能在六朝生產,只希望它們帶出去之後保質期還足夠長。
   程宗揚把塞滿的背包放在推車裡﹣﹣這是他從賣場中拿的,這座城市早就是空城,自己推出去也沒人管。
   幾名女子也各自收捨停當,每人都帶了一堆衣服鞋帽。相比之下,小紫最輕鬆,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拿,連鐵箱也是尹馥蘭抱著。
   城市裡的物資實在太多,過於笨重和暫時沒有用處的東西全部放棄。既然知道這處封閉空間的存在,自己隨時可以進入,其它東西留在這裡更安全。程宗揚專門吩咐諸女,不得泄漏這裡的任何信息。相對於太泉古陣的其它區域,這座保存完整的人類城市堪稱是一座寶藏。程宗揚併不打算把它的存在公佈出去,除了它本身的價值,還因為這座城市充滿了自己才有的回憶。如果讓那些外姓人把物品運出去,不可避免會伴隨著各種各樣的破壞,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堆廢墟。
    最後看了這座城市一眼,程宗揚招呼一聲,「走了!」然後領著眾人往夜幕下的廣場走去。
   …………………
   撕裂的空間透出無盡的黑色,接著眼前一花,腳下的大理石已經變成落葉堆積的土壤,程宗揚晃了晃發暈的腦袋,對小紫說道:「這比坐車可方便多了……幹!」
   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自己只顧著兩手扶住推車,又忽略了傳送時會出現的偏差,忘了拉小紫的手。
   和進入太泉古陣時的隨機情況一樣,傳送中出現的偏差可能都是一種原因,但自己不知道該怎樣避免。好在這處傳送點的偏差還可容忍的範圍之內,周圍巨松遍佈,應該在軒轅墳不遠的位置。
   程宗揚正要大喊一聲,看她們是不是在附近,卻看到一個蝙蝠般的影子從林中划過。他急忙屏住呼吸,緊盯著那個瘦削的身影。
   墨楓林!自己原以為他已經隨秦翰離開,沒想到還留在此地。
   林中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墨師兄!找到了嗎?」
   墨楓林略一頷首。
   朱殷大喜過望,「太好了!有了赤陽聖果,小妹便能解開這該死的詛咒,恢復修為了。師兄救命之恩,小妹沒齒難忘。」
   「別做夢了。」墨楓林淡淡道:「如果赤陽聖果能解開詛咒,那些外姓人何需困在此地?」
   朱殷彷彿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望著墨楓林漠然的面孔,片刻後耳邊傳來一陣細微的格格聲,卻是自己的牙關禁不住顫抖。
   墨楓林道:「宗門諸位長老苦心栽培,才有妳這位三仙子之一的奉琼仙子。誰知妳這般無能,竟然中了太泉古陣的詛咒。可惜諸位長老花費的力氣就此付諸東流,朱殷師妹,妳怎對得起他們的一片苦心?」
   朱殷低聲道:「那詛咒無影無形,只能怪小妹運氣不好。但赤陽聖果是天下難得的奇物,小妹如果服下,說不定能解除詛咒。」
   「明知不可而為之。」墨楓林嗤笑一聲,冷冷道:「朱殷師妹,這些年妳已經用過無數天地奇寶,何必再浪費這顆赤陽聖果?」
   朱殷咬了咬牙,「這顆赤陽聖果原是小妹好不容易得來,知曉師兄來此,便立刻告知師兄。」
   墨楓林沉默片刻,緩緩道:「妳從小便是這般。若非這顆赤陽聖果被外姓人奪走,妳如何肯告訴我?說不定連師門也被妳瞞過。」
   「師兄!」朱殷泣聲道:「小妹若留在此地,必死無疑,只求師兄能救我一救……以前都是殷兒不好,不該當眾給師兄臉色,讓師兄一怒離開宗門。只要能離開此地,殷兒發誓,從今往後便對師兄一心一意……」
   墨楓林嘆道:「妳以為了我離開宗門是因為妳嗎?殷兒,妳的姿色雖然出眾,但我墨楓林從不是那種為美色屈膝的男人。當年我縱然對妳有幾分興趣,也不過是想讓好在我身下婉轉承歡罷了。」
   朱殷淒聲道:「只一顆赤陽聖果,你便不肯給我嗎?」
   墨楓林搖搖頭,「這顆赤陽聖果我還有大用,總比讓妳白白蹧踐了要緊。」
   朱殷憤然道:「那你為什麼回來?帶著赤陽聖果遠走高飛便是,難道是故意來羞辱我的嗎?」
   墨楓林看著她,半晌才道:「這顆赤陽聖果不能給妳。但若要帶妳出去,併非難事。」
   朱殷呆呆看著他,「真的嗎?」
   「當有六七成把握。」
   朱殷頭湧起一絲感激,一時間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半晌才硬咽道:「師兄,殷兒往後一定乖乖聽你的話。」
   墨楓林卻不肯承情,「便是帶妳回去,也要聽師門發落,與我又有何干?」
   朱殷破啼為笑,「師兄還是原來那樣,除了求道,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墨師兄,殷兒要怎麼做?」
   「什麼都不用做。」墨楓林淡淡道:「中過詛咒之人,硬闖霧障必死無疑。要帶妳出去,只需讓妳生機盡絕便是。」
   在朱殷驚駭的目光下,墨楓林一掌拍出,朱殷修為已廢,根本無法躲閃,嬌軀一顫,雙眼失去光彩,軟軟倒在他懷中。
   墨楓林挾起朱殷,飛身躍上樹梢,腳尖踏到樹枝的剎那,他身形忽然一頓,然後向後飛出。
   那根樹枝「轟」然一聲燃燒起來,接著一團火焰飛出,如同一只手掌劈頭朝墨楓林抓去。
   墨楓林大袖一展,一團寒霧飛出,撲向火焰。冰火相撞,發出一串細碎的爆裂聲。接着墨楓林屈指一彈,一支冰箭疾射而出,在火光中「篷」的一聲測開。
   一個灰撲撲的身影從火光浮現,抬手接住被冰箭擊飛的木杖。
   墨楓林眼中寒光一閃而逝,「原來是焚長老。我瑤池宗與龍宸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不知何事勞動焚長老大駕光臨?」
   焚無塵仍戴著兜帽,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原本霸道的身影,此時卻微微佝僂下來,給人一種委靡不振的感覺,顯然在殤振羽手下吃了不小的虧。

【第十七集】第七章
   「留下赤陽聖果。」焚無塵嘶啞著喉嚨道:「老夫放你離開。」
   「原來是為了赤陽聖果。」墨楓林冷哼一聲,「聽焚長老的聲音,其傷在心肺諸經,焚長老以火為宗,心經受創,不知一身修為還剩下幾成?」
   焚無塵發出幾聲怪笑,「老夫要殺你,用不了一根手指的力氣!」
   墨楓林嗤笑道:「焚長老真要有如此神功,何必用在嘴上?」
   焚無塵木杖一舉,一道火環從墨楓林身側拔地而起,將他牢牢鎖住。墨楓林仰天吐出一團冰霧,盤旋著落下雨滴。火牆一寸一寸降下,忽然又騰空而起,將上方的冰霧一掃而空。
   焚無塵兜帽下的雙眼驀然露出火一樣的紅光,嘶聲道:「小子敢爾!」
   怒漲的火環像被人齊根斬斷一樣失去根基,在空中越升越高,露出下方墨楓林的身影。他右手被蕭遙逸扭傷,這時用左手在空中劃了一道繁復的符文,當最後一筆落下,一條冰蟒破空而出,帶著漫天的冰屑,呼嘯著朝焚無塵撲去。
   焚無塵一連十餘記火焰刀,將冰蟒斬得傷痕累累,接著袍服漲起,兩邊燃燒的巨松匍匐下來,力士般將冰蟒壓在樹下。
   黑楓林放出冰蟒,便立刻閃身飛出,在林中疾掠。一點火光落在他身前的大樹下,火光彷彿被樹冠壓住,光線越來越黯淡,似乎隨時都會熄滅。墨楓林卻毫不猶豫地折身掠回。
   那棵巨松看似無恙,可樹下的溫度急劇升高,墨楓林剛剛閃開,火光猛然迸起,整棵巨松一瞬間燒得如火炬一般。
   焚無塵七級的修為豈是易與之輩?雖然此時受了重傷,也不是墨楓林能輕易對付的。片刻間,周圍的巨松一棵又一棵燃燒起來,將墨楓林團團圍住。
   墨楓林已經落在下風,可他絲毫不懼,左手五指如飛,流水般施展著各種冰訣,出手強硬之極。
   焚無塵獰聲道:「瑤池宗倒是出了個狠角色。小子,你若能撐過一刻鐘,老夫便自斷雙手!」
   「焚長老,話可別說得太滿。」墨楓林冷冷道:「在下耗盡真元,便立刻吃了這顆赤陽聖果,焚長老覺得墨某還能撐多久?」
   焚無塵臉色一沉。他被殤振羽一路追殺,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墨楓林真要吞下赤陽聖果重新來過,恐怕眼前的局勢當場就要翻盤。
   焚無塵忽然木杖一擺,收回火焰,嘶聲道:「你我無仇無怨,何必拼得兩敗俱傷?你手中的赤陽聖果,老夫拿東西跟你換!」
   墨楓林抿住嘴,過了會兒道:「琉璃天珠竟然落在焚長老手中,真是出乎在下的意料。」
   「非是琉璃天珠。」
   「既然不是琉璃天珠,那會是什麼?難道是長老的離火神杖?」
   焚無塵森然道:「殤振羽的人頭﹣﹣如何?」
   墨楓林神情一震,然後仰天大笑。
   焚無塵嘶聲道:「此地火光一起,殤老賊一刻鐘內必定趕來。只要你把赤陽聖果給我,老夫復原之後,趁其不備,足以將殤賊一舉擊殺!瑤池宗與殤賊仇深似海,到時你把殤賊的首級送回宗門,必是奇功一件!」
   墨楓林大為意動,如果真能拿到殤振羽的人頭,瑤池宗的宗主之位也不是遙不可及。但赤陽聖果僅此一顆,自己連師妹都不肯給,何況一個外人?秦帥雖然得到一顆赤陽聖果,但他知道,秦帥手中的赤陽聖果只會送回臨安繳旨,絕不會私自服用。
   沒想到的是,他正隨秦翰離開太泉古陣,卻突然接到朱殷用宗門秘術傳來的訊息,聲稱她得到一顆赤陽聖果,卻被外姓人奪走,如今被困在陣中,希望他能奪回赤陽聖果救她脫困。
   墨楓林當即潛入栖鳳院,院中的外姓人大都進入太泉古陣,他沒費多少力氣便順利找到那只刻著宗門標記的玉匣。朱殷的生死,墨楓林併不放在心上,但她終究是宗門三仙子之一,便是為了宗門的顏面,也不能把她扔在陣內。於是墨楓林帶著赤陽聖果重返太泉古陣,找到藏在林中的朱殷,卻不料會被焚無塵盯上。
   殤振羽的人頭雖然是宗門最看重的東西,但比起秦帥的傷勢,便顯得微不足道起來。問題是自被焚無塵纏住,恐怕真要用掉這顆赤陽聖果才能脫身。這樣算來,倒是交給焚無塵,換取殤振羽的人頭更合算一些。墨楓林併不怕焚無塵反悔,焚無塵與殤振羽是生死仇敵,便是沒有赤陽聖果,也要拚個你死我活。而焚無塵要的只是殤振羽的性命,完全不必為一顆首級毀諾。
   墨楓林沉默多時,焚無塵也不催促,只袍袖連擺,將火焰逐一熄滅,表示出足夠的誠意。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長嘯,猶如一條飛龍滾滾而來,聲勢驚人。
   墨楓林也是果決之輩,心一橫,抖手擲出玉匣,「拿去!」
   焚無塵雙目精芒大盛,一把接過玉匣,將裡面那顆通紅的果實一口吞下,隨即盤膝煉化。
   墨楓林左手一繞,指尖濺出一片冰霧,將自己牢牢守住。
   片刻後,焚無塵雙目一睜,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接著怒吼著劈手將玉匣砸得粉碎,怪嘯道:「瑤池宗的小免崽子!我殺了你!」
   旁邊傳來一陣狂笑,程宗揚捧腹道:「我就說嘛!朱仙子那顆赤陽聖果早就給了秦大貂璫,哪裡又變出來一顆?焚老頭,蘿蔔夠辣吧?」
   墨楓林臉色也變得鐵青,他對赤陽聖果併不熟悉,哪裡知道那些天殺的外姓人會放一顆假的?
   焚無塵被殤振羽追殺多日,好不容易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卻遭此戲弄,心頭不由恨意滔天,他只以為是墨楓林搗的鬼,對程宗揚視而不見,發狂般朝墨楓林殺去。
   墨楓林不敢遲疑,接連施出數道冰牆,搶在焚無塵布下火網之前帶著朱殷掠到崖邊,接著飛身躍入海中。焚無塵一身火法,大海正是他天敵,雖然暴怒,也只能止住腳步。接著他轉過身,把無窮怒火都灑在那個看笑話的小子身上。
   「去死吧!」
   月光下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個精靈般的少女抱著一只雪白的小狗從林中出來。她穿著紫色的衫子,纖美的手掌宛如白玉。那條小狗撒嬌般鑽在少女懷裡,白絨絨的茸毛又細又軟,彷彿一只雪團,可愛之極。
   少女一手撫著小狗,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容,漸行漸近,月光下彷彿一株搖曳的玉蘭花。忽然她抓住小狗一條小短腿,抬手一摔。那只小狗就像手榴彈一樣,隔著十幾丈的距離橫飛過來。半空中,那條小狗身形驀然膨脹,皮毛漆黑如墨,頸側一左一右分別鑽出兩只頭顱,咆哮著噴出火焰、寒冰和濃霧。   
   焚無塵盛怒之下,也不禁大吃一驚,急忙舉杖一揮,一道火龍飛舞而出。那只魔犬昂起中間的頭顱,一口將火龍吞下,連渣都沒剩,只從鼻孔中噴出一縷細煙。
   焚無塵神情大變,接著身後一聲長嘯,「焚老鬼!滾出來!本侯與你一決生死!」
   焚無塵立即故技重施,身體化成一團火雲飛上半空,片刻後火光燃盡,化為一縷青煙,真身已經消失不見。
   一個身影筆直掠來,看到林中兩人,卻突然一折。朱老頭大呼小叫地嚷道:「紫丫頭!小程子!你們倆個天殺的跑哪兒去了!哎喲!這是發財了吧?大爺就知道你們倆個有福氣!瞧這大包小包的,來來來,大爺替你們背上。」
   朱老頭屁顛屁顛過來,搶著要替他背包,程宗揚伸腿一跘,朱老頭一頭扎進推車,半響沒爬起來。
   程宗揚扶起他,一迭聲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我這一袋子的寶貝,萬一碰壞了,你賠得起嗎?」
   朱老頭痛心疾首,「小程子啊,你可越來越缺德了。」
   「我這不是看到你高興嗎?小狐狸他們呢?」
   「都在等你們呢。紫丫頭,妳也不扶老頭一把。」
   小紫給了他一個白眼。朱老頭瞧著她的眉眼,壓低聲音道:「小程子,你和紫丫孤男寡女待這麼些天,怎麼哈都沒幹呢?不會是年紀輕輕就不行了吧?來來來,大爺這兒有個方子,你拿去試試。」
   「得了吧。你一個練童子功的,跟秦太監說這個還成,跟我瞎扯什麼呢?」
   「小程子,你這是狗眼看人低啊!」
   「少廢話!趕緊把焚老鬼揪出來是正經的。」
   朱老頭傲然一笑,「焚老鬼躲得再深,又哪裡瞞得過我的耳目?給老夫滾出來!」   
   朱老頭一掌拍出,遠處一塊巨石頓時爆開,卻沒有半點人影。
   程宗揚哂道:「要是瞞不過你,他也活不到今天了。」
   這倒不是嘲諷,焚無塵修為雖然略遜殤侯一籌,卻極擅長匿蹤隱形,否則也不會落盡下風還周旋到今日。
   雪雪在林中繞了一個圈子,然後狂奔回來,使勁搖著尾巴。
   小紫招了招手,笑道:「這裡呢。」
   小紫挾著一柄銀亮的小刀,往土中一甩,一只蒼老的手掌破土伸出,一把抓住刀身,接著指上濺出一條血線。
   程宗揚幸災樂禍地說道:「手術刀都敢接,膽子夠肥的。」
   焚無塵屈指一彈,鮮血飛濺中,瞬間佈下一道火網,折身往林外掠去。他像一只灰鳥一樣掠過軒轅墳,直奔出口,眨眼便與眾人拉開數十丈的距離。
   朱老頭卻絲毫不急,「放心,有人守著呢。小程子,你這帶的啥……哎喲,這是糖豆吧?」
   焚無塵沒掠出多遠,便聽到一聲長笑,當先一人錦衣華服,手搖折扇,正是小侯爺蕭遙逸。旁邊則是外姓人中的幾名好手,莫如霖負著手,派頭十足地跟在後面,看著就像像壓陣的大將。
   那些外姓人雖然被困在蒼瀾,但都不是弱手,此時高手盡出,焚無塵全盛時也未必能一舉破敵,於是乾脆避戰,又返身往另一個方向逃去。戴松原等人不待吩咐,立即銜尾追去。
   「小狐狸!」
   蕭遙逸流星般掠來,大笑道:「聖人兄!你可讓我們一番好找!咦?這是什麼?寶貝嗎?來來來,我替你背上!」
   「一邊去!跟死老頭沒學半點好的!老徐呢?」
   「只是骨折!還好沒有大碍,再靜養幾日就能動了。」
   「武二呢?」程宗揚有些不放心地問道:「不會還當真吧?」
   「可不是嘛。」蕭遙逸道:「外姓人也有幾個通醫術的,本來莫五安排人開個方子養胎,叫大夫一看,說不像喜脈,結果二爺雷霆震怒,當場就要幹掉那個庸醫,替世間除害。這下好了,後來誰都說是肯定是喜脈,而且必是男胎,把二爺樂得嘴都合不攏。」
   「你沒告訴他這是誤會?」
   蕭遙逸一臉索然無辜地說道:「我敢嗎?我跟你說,武二那貨都魔症了,白仙兒要不趕緊生個男娃出來,都對不起他。咦?聖人兄,你怎麼……受傷了?」
   「一言難盡。反正是輪到我倒霉了。」程宗揚道:「趁咱們還沒走,趕緊找赤陽聖果吧。」
   焚無塵被眾人緊緊盯住,再加上三頭魔犬的嗅覺,連火遁之術也難以施展,他左衝右突,都被人阻截,一翻奔波,最後逃到軒轅墳上。
   焚無塵立在那塊血紅的大石上,胸口不住起伏,從兜帽的陰影下濺出星星點點的火光,斗篷下的身影透出窮途末路的淒涼。
   「殤老賊!」焚無塵嘶聲道:「幾十年了,你還不肯放手?」
   殤振羽收起嘻笑,「我曾在她墳前立誓,無論是誰,一個都不放過。」
   「嘿嘿!」焚無塵嘶聲笑道:「她被人毒殺,沒想到這世間會因此多了一個毒門巨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殤振羽,你看了一輩子的星象,還沒看透你的命數嗎?」
   焚無塵怪笑道:「區區一個女子,怎比得上萬里江山?可笑!哈哈!實在太可笑了!」
   程宗揚不由對朱老頭刮目相看,「老頭,看不出你還很有故事嘛。」
   殤振羽淡淡道:「你若想聽,我能跟你講一百多遍。」
   焚無塵忽然大吼道:「想要殺我!沒那麼容易!殤老賊!拿命來換!」說著猛撲過來。
   殤振羽從袖中拔出短劍,然後挺起腰背,花白的頭髮間像抽絲般不斷生出烏黑的新髮,從腦後一直垂過肩背,在風中飛舞起來。
   焚無塵身影忽然間鬼魅般一折,接著出現在程宗揚面前。他木杖火光一閃,帶出一道烈焰,彷彿燃燒的巨斧,朝程宗揚頸中斬去。雖然已經是窮途末路,但焚無塵眼力尚在,早已看出程宗揚身負重傷,是整個包圍圈中最薄弱的一環。他自知今日已無幸理,便是多殺一個也是好的。
   蕭遙逸離程宗揚最近,當即從戴松原腰間拔出長劍,錯身迎上,焚無塵法杖一晃,從他劍下遞出尺許,由平斬化為直刺,挑向程宗揚的心口。
   蕭遙逸沉肩正準備把程宗揚擠開,卻聽到「嗡」的一聲低響,程宗揚手中已經多了一截把手,接著從他手背後彈出一柄前端呈橢圓形的闊身刀刃,「擦」的一聲,把焚無塵的法杖一截兩段,鋒芒所及,還帶走了他一根手指。
   程宗揚手一提,刀刃抬起,只一碰,就將飛出的杖身絞成一團細碎的木屑,動作瀟灑之極。在旁看來,似乎焚無塵只舉杖與他一觸,便帶著一篷血雨向後飛出。
   蕭遙逸瞠目結舌,以他的眼力,也只能看到程宗揚手上的刀刃彷彿是一片虛影,變幻不定。蕭遙逸老爹是晋國軍方大佬,麾下勇士雲集。蕭遙逸近水樓臺先得月,見識極為廣博,可以他的見識,鋒刃能在刀身上移動的兵器也聞所未聞。
   蕭遙逸大叫道:「這是什麼!」
   程宗揚抬起那柄囂張的兵器,「聽說過冷艷鋸嗎?」
   「當前聽過!你這是什麼!」
   「電鋸。」
   「好兵器!」殤振羽讚了一聲周圍的外姓人已經圍攏過來,冀飛熊一聲低喝,長斧橫劈過來,半空中截住焚無塵。
   焚無塵身上搖曳的火焰由虛轉實,變得凝煉之極,猶如套著一件暗紅色的鎧甲。那柄長斧彷彿投入熔爐,一瞬間斧刃就變得通紅,接著精木削制的斧柄燃燒起來。冀飛熊連退數步,雙手已經被火焰灼傷。
   殤振羽翻腕往劍上一拍,劍身雪亮的光澤像被吞噬一樣,變得暗淡下來。
   焚無塵晒道:「殤老賊!你那點微末毒藥,又豈能破開老夫的赤焰甲!」
   「強弩之末,也敢誇口。」
   殤振羽短劍平平刺去,沒有半點花巧,焚無塵的赤焰甲卻像被水澆熄一樣黑了一片,接著一篷血雨從甲下飛濺出來。
   焚無塵落回石上,他身上血流如注,面色變得愈發猙獰,接著翻腕將斷指的手掌重重拍在石上,暗紅色的火甲驀然鼓起。
   「退開!」
   殤振羽揮袖將小紫和程宗揚拋飛,短劍刺向焚無塵胸口。
   焚無塵周身火光大盛,火龍、火虎、火豹、火鴉……諸般火獸蜂擁而至,然後猛地踫撞在一起。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接著酷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程宗揚雖然被扔出幾十步遠,頭髮還是像被烈火燒到一樣卷曲起來,接著喉頭一鹹,吐出一口鮮血。幸好小紫在旁接住,才沒讓他一頭撞在地上。
   與此同時,一股磅礡的死亡氣息像潮水一般湧來,蟄伏在丹田中的生死根微微一震,奔湧的死氣像是湧入漩渦一樣淌入生死根。若是以往,程宗揚對這樣雄渾的死氣求之不得,可此時突如其來的死氣不斷衝擊著偏轉的氣輪,局勢岌岌可危,他不得不竭力維持著氣輪的平衡,以免爆裂。
   好在程宗揚對付這種局面也算經驗豐富,片刻手忙腳亂之後,漸漸穩住氣輪的運轉。程宗揚鬆了口氣,正準備將濃郁的死氣一掃而空,卻發現死氣正迅速流散,就像還有一個人與自己搶一樣。
   程宗揚舉目看去,只見黑色的海水上,半浮著一個身影。墨楓林一手挾著朱殷,一爪伸出,同樣在吸收死氣。程宗揚根本不敢用力,墨楓林卻全無顧忌,此消彼漲之下,死氣流失的速度越來越快。
   「呯」的一聲巨響,墨楓林肩頭濺出一團血花,他身體一沉,潛入水底。
   這邊莫如霖拿著一柄巨大的手槍,從容吹了吹槍口的硝煙,「算他走運。」
   程宗揚幾乎驚呆了,「這是……」
   莫如霖淡淡道:「神機沒羽箭。」
   程宗揚道:「哪兒來的?」
   莫如霖咳了一聲,小聲道:「岳帥知道我底子不行,怕我路上出事,專門𧶽給我一件防身神器。可惜箭矢只有五枝,用一枝便少一枝。」
   程宗揚大失所望,自己還以為他找到了軍火倉庫,原來是岳鳥人留下的。
   駭人的烈焰漸漸消散,那塊赤紅的岩石從中間裂開,一半被燒得漆黑,另一半則維持原貌。焚無塵已經形神俱滅,連半根骸骨都沒留下。
   程宗揚不顧石頭還熱得燙手,便撲到石上,往裂縫內看去。裂開的石面就像瑪瑙一樣鮮紅,下面卻沒有任何設備的痕跡,直接就能看到地面。
   程宗揚怔了半晌,然後雙手握拳,狂叫一聲,「我幹!」
   程宗揚沒想到自己的壞運氣不僅沒有結束,反而變本加厲,焚無塵臨死前一爆不要緊,把進入秘境的門戶直接爆沒了。城市裡面沒有來得及帶走的物品,這下全都打了水漂。唯一的收獲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人類居住的秘境是在另外一個空間,通過門戶進行連接。可以想像,如果太泉古陣各區域的進出入口被破壞,連接的空間就會徹底消失,把地面刨穿都找不到。
   程宗揚心情惡劣得無以復加,焚老鬼這一爆歪打正著,拿他一條沒救的爛命幹掉自己一個沒動過的寶藏。這下可虧大了!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好幸運呢。」
   「幸運個鳥啊!」
   如果它早爆一天呢?」
   程宗揚一怔之下,不由一陣害怕,如果自己還在裡面,門戶就被爆掉,那等於一輩子都被關在那個密閉空間中。
   「如果那樣……」程宗揚湊到她耳邊:「我就跟你生一堆娃!沒事就打他們屁股玩!」
   小紫臉上忽然一紅,舉著懷裡的小狗嬌嗔道:「雪雪,咬他。」
   雪雪「汪」地叫了一聲,剛竪起尾巴,就被程宗揚用一塊朱古力塞住嘴巴。

【第十七集】第八章
   黑沉沉的海面波浪湧起,不斷拍打著岸礁,空氣中還彌漫著火焰的氣息。墨楓林中槍之後便再沒有露過頭,連帶的朱殷也蹤影不見。但除了程宗揚對自己還沒來得及吃的鮮白菜扼腕嘆息,其他眾人都心情大好。
   莫如霖是東道主,當即讓人清理場地,燃起篝火,把帶來的酒肉拿出來,款待眾人。程宗揚隨身也帶了幾瓶紅酒,此時也拿出來讓眾人品嚐,席面雖然稱不上豐盛,但氣氛熱烈。
   交談中程宗揚才知道,周飛從林中出來,便帶著周族人馬離開太泉古陣。外姓人隱約聽到的風聲,據說周少主單槍匹馬,幹掉了一位藏身在此的大人物,為他不敗的神話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蕭遙逸道:「這位周少主上位的心思太急了吧?」
   「小侯爺說得沒錯。」莫如霖道:「他是拿準了我們這些人被困在蒼瀾,在外面由得他怎麼說。」
   程宗揚道:「這幾天外面來的人還多嗎?」
   「還有一些。」莫如霖道:「江湖上的消息都是口耳相傳,快慢不一。小的估計,這次的事恐怕半年內才會消停。」
   「這就好辦了。」程宗揚道:「只要外面來人,你們就說周少主在太泉古陣幹掉的大人物是龍宸的長老焚無塵。單槍匹馬幹掉一個七級高手,傳出去肯定風光。」
   蕭遙逸撫掌笑道:「這個好!」
   程宗揚針對的只是周族背後的勢力,至於周飛本人,他絲毫沒放在心上。失去器靈,周飛空有著天才的名頭,其實就是個五光十色的肥皂泡,吹得再大也是空的。
   那些外來者本身就矛盾重重,再加上龐白鴻和嚴森壘的暗操弄,接連幾場惡鬥,各方都損失慘重。周族一開頭,各方也陸續離開。信永的娑梵寺是佛門諸寺走得最早的,接著是佛光寺、法音寺。當初在熊谷受傷的惠遠和尚也在本門照料下安全北返。
   秦翰在兩日前離開蒼瀾,比起那些氣勢汹汹前來尋仇,結果鍛羽而歸的各方勢力,秦大貂璫運氣不壞,總算得坲一顆赤陽聖果,不用兩手空空回臨安繳旨。
   程宗揚遺憾地說道:「要是秦太監中了詛咒那該多好。」
   眾人都笑了起來,莫如霖道:「說到詛咒,倒是有一位不夠走運。」
   「誰?」
   「陽鈞宗的沈黃經。」
   程宗揚心頭一動,「沈道長?」
   莫如霖點點頭。此番太泉古陣之行,以道門諸宗損失最為慘重,幸存者不得不匯合在一處,才能闖出霧障。
   沈黃經和朱殷都中了詛咒,未免過於巧合,他們幾方同行過一段時間,很可能是在同一地點遭受詛咒。
   程宗揚說出自己的猜測,莫如霖立即道:「少東家說的是,小的這就讓人去問。」
   程宗揚道:「看來咱們的商路要早些打通了,要不然這麼多人湧來,單是糧食就是樁大麻煩。」
   這是外姓人最關心的事,當下都竪起耳朵。莫如霖道:「小的已經安排人搬運鐵軌。要不了一個月就能備齊。」
   「還有牽引的鐵鏈、裝貨的車廂和輪子,也要及早準備。」
   「是!」
   這條鐵軌只是走人力推車,有現成的鐵軌、鐵輪,技術要求併不復雜,難的只是在霧中把它們鋪設起來。那些外姓人再著急也幫不上忙。他們被困在此地多年,已經死了心不再出去。但能多一分援助也是好的。
   程宗揚道:「我明天就走。一兩個月之內,第一支商隊就能到蒼瀾。」他拿出一頁紙,流利地用英文簽了個名,交給莫如霖,「這是我的花押。」
   莫如霖小心翼翼收起紙張,「小的明白,少東家。」
   ……………………
   夜深人靜,眾人興盡而散。程宗揚從背包中拿出最後一瓶紅酒,拔出木塞遞給蕭搖逸。
    蕭遙逸就著瓶子飲了一口,「你明天就走?赤陽聖果不找了嗎?」
   「我開玩笑的。赤陽聖果哪兒那麼容易遇上。」程宗揚道:「如果它真是吸取人的精血才長出來,再想結果不知要等到哪一年。」
   說著程宗揚拿出望遠鏡遞給他,「小狐狸,這是給你的。」
   蕭遙逸看了一下,頓時發出一聲驚嘆,「怎麼變得這麼遠!」
   「反了!」
   蕭遙逸反過來一看,立刻閉上嘴。六朝雖然也有單筒望遠鏡,但和這種高科技設備完全是兩碼事。不僅有水平線、測高、測距功能,而且還帶有紅外夜視效果,此時雖然是夜間,從鏡中看去卻清晰無比。
   良久,蕭遙逸小心收起望遠鏡,驚嘆道:「好東西!哪兒來的?」
   「就在那裡。」程宗揚指了指旁邊的軒轅墳。
   蕭遙逸還不知道秘境的存在,一聽之下,比程宗揚還要心痛百陪。尤其是看到程宗揚帶出來的各種物品,心痛指數更是狂飊,恨不得把焚老鬼撈起來,再剁一遍。
   程宗揚把一只背包交給他,「這些是給孟老大他們,還有長伯的。我暫時不回江州,你替我帶過去。「
   蕭遙逸把背包塞到身後當靠墊,「那你呢?」
   「我直接去建康。」
   蕭遙逸有些納悶,「那走江州多方便?」
   「我怕來不及。」程宗揚道:「在夷陵停留一日,安排好事情,我就直赴建康,路上不再停了。」
   「雲家的事?」
   程宗揚點點頭。這件事他併沒有瞞小狐狸,蕭遙逸已經知道自己替他背了個大黑鍋。當下蕭遙逸坐起身,一臉興師問罪地說道:「聖人兄,我這個黑鍋背得太冤了!說吧,準備怎麼補償我?」
   「一枝望遠鏡還不夠?」
   「開什麼玩笑!我的名聲全毀了你知道嗎?」
   「得了吧,你在建康什麼名聲?都臭大街了!好不好?」
   「胡說!我小侯爺的名號在建康可是很值幾兩銀子的。況且那是雲家哎!你胡搞瞎搞,雲家都跟我們翻臉了你知不知道?為這事孟老大都跟我翻臉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現在都被趕出來無家可歸了你知道不知道?」
   蕭遙逸一通胡攪蠻纏,程宗揚無奈地說道:「行了,你說吧,想要什麼?」
   蕭遙逸精神大震,「聖人兄,那個電鋸……」
   程宗揚立刻驚惕起來,「說什麼呢!就這一個,全天下也沒有第二支。你想都別想!」
   「那東西似乎很厲害啊。」
   「當然厲害!連玻璃都能切開。」
   「聖人兄,你是練刀的,拿個電鋸像什麼樣子?」
   「我樂意!」程宗揚道:「想從我手裡奪走,拿命來換!」
   「聖人兄,這可是你逼我的!」
   「怎麼?你還想硬搶?」
   蕭遙逸挽起袖子,然後開口道:「龍牙錐!」
   「龍牙錐!三個字入耳,程宗揚頓時被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
   「這就對了嘛!」蕭遙逸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壞我名聲的事就不說了。誰讓你弄丟了我的龍牙錐呢?早點賠我,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死狐狸,你這是安慰我的嗎?」
   「我只是提醒你。」
   蕭遙逸一邊說,一邊飛快地把電鋸從他臂上解下來,套在自己腕上,眉飛色舞地說道:「這簡直就是給我定做的!怎麼用的?」
   程宗揚說了用法,蕭遙逸舉起電鋸衝進林中,只見一棵兩人粗的巨松晃了幾下,然後轟然倒下,就像被風吹倒那樣容易。
   蕭遙逸提著電鋸出來,一張俊臉幾乎放出光來,「太過癮了!我去切塊石頭試試!」
   「小心!別弄壞了!」
   蕭遙逸充耳不聞,一陣風一樣往階下掠去。
   朱老頭趿著雙破鞋,溜溜躂躂過來,攏著手道:「小程 子啊,你那個糖豆啥的,給大爺嘗嘗。」
   程宗揚坐起身,「先別說糖豆了,你瞧瞧瞧我這怎麼回事?」說著伸出手腕。
   朱老頭很矜持地伸出一根拇指搭在他虎口背面,眉頭皺起,然後鬆開,「不知道。老頭這輩子都沒見過。」
   程宗揚不滿地區說道:「水平太次了吧?」
   「雖然沒見過,但修行之道無非是陰陽相濟。你的生死根本來就是變化陰陽的異物,現在又多了一個顛倒陰陽的奇物。變化太多,老頭也弄不清爽。不過你放心,」朱老頭豁達地說道:「反正死不了。」
   程宗揚黑著臉收回手,「你這跟沒說一樣。喂,現在能說了吧?焚老鬼跟你怎麼結的仇?你不會跟岳鳥人一樣,滿地都是仇人吧?」
   「這說來就話長了,想當年……」朱老頭吧咂吧咂嘴,然後話頭一轉,「紫丫頭叫你呢,回頭大爺再跟你細講。」
   小紫抱著雪雪坐在樹下,身邊空無一人。
   「咦?那幾個丫頭呢?難道都跑了?」
   「我讓她們的去找一個地方。」小紫道:「已經找到了。」
   「什麼地方?」
   小紫笑道:「讓它說好了。」
   只聽「啪啪」幾聲響,一個機械守衛打著板子就出來了,「當哩個當,當哩個當!當哩個當哩個當哩個當!閒言碎語不要講,表一表咱們滴太泉鄉!那太泉深藏在山裡,鄉裡稀奇一籮筐。這邊趴著個雁翅鼠,那邊卧著雙頭狼。裡頭樓高幾十丈,大風一吹亂晃蕩啊亂晃蕩。當哩個當,當哩個當!當哩個當哩個當哩個當!這些稀奇不算奇,還有一樁更稀奇。裡頭髮有個旋風陣,兩腳一踩就到他方啊到他方。旋風陣,八面光,一頭粗來一頭長。當初盤古開天地,斧子劈出太泉鄉。三皇五帝來幫忙,萬般天地裡頭藏。東南西北帶中央,五行八卦各一方。一頭連著那大雪山,一頭通向那大海洋。只要找對大門口,一步走出幾萬里啊幾萬里。當哩個當,當哩個當!當哩個當哩個當哩個當……」
   「停停停!」程宗揚道:「傳送陣是吧?在哪裡!」
   機械守衛意猶未盡,打著板子道:「在西邊,不多遠,裡頭有個黑窟窿。黑窟窿,深又深,裡頭有堆鐵疙瘩。鐵疙瘩,沉甸甸,裡頭有個大圓盤。大圓盤,光又光,裡邊有個大圓筒。大圓笡,直又直,一頭粗來一頭長……」
   程宗揚扳開機械守衛的頭蓋,一把掏出罐子。快板聲戞然而止。接著一個白鬍子的老頭從罐口爬出來,泣聲道:「尊敬的主人!我知道錯了!」
   「再不閉嘴我就把罐子砸了!」
   白鬍子老頭立刻閉上嘴。
   程宗揚把罐子往機械守衛頭頂一丟,對小紫道:「在哪兒?」
   小紫笑道:「跟我來吧。」
   程宗揚提聲道:「老頭!」
   朱老頭顛顛地過來,「啥好事?」
   「你不是見過傳送陣嗎?一起去看看。」
   ………………………
   朱老頭圍著平臺轉了一圈,搖頭道:「沒見過,不大一樣。」
   機械守衛剛想開口,被程宗揚一瞪,又連忙閉上嘴。
   程宗揚道:「太泉古陣的傳送陣是以五行分佈,一共有五個。一個通向西邊的大雪山,一個通向大海?」
   機械守衛連連點頭。
   「大雪山在西邊,東邊和南邊都有大海,這一個既然在島上,很可能與海大關,通向東南兩個方向。」
   朱老頭大搖其頭,「北邊屬水,多半是通向極北之地。」
   小紫道:「也許是中央呢。它的光是黃色的。」
   平臺上有一道金黃色的光柱,顏色正不斷加深,似乎正在蓄集能量。
   程宗揚道:「試試就知道了。我過去看一眼,立刻就回來。」
   小紫道:「大笨瓜,這麼喜歡冒險嗎?蘭丫頭,妳去看一眼就回來。」
   「是。」
   尹馥蘭走進光柱,身影隨即消失。一盞茶時間後,尹馥蘭的身影重新出現。
   「那邊是在一座山裡。遠處能看到炊煙,似乎有村子。時辰應該是清晨,附近好像有條大河,隱約有水聲,但聽不清楚。」尹馥蘭道:「奴婢以前去過雲水,那邊的景物和六七月間雲水穿過山峽一段很相似。」
   雲水先由北而南,然後由西而東拐了個大彎,流域正處於六朝中間。尹馥蘭說的山峽程宗揚也知道,就在廣陽與丹陽一段群山之間,距離建康不過幾日的路程。
   程宗揚道:「村子有多遠?」
   「隔著山,快的話也要兩三個時辰。」說著尹馥蘭猶豫了一下。
   小紫道:「盡管說好了。」
  「奴婢在那邊聽到一個很古怪的聲音,說的內容也很古怪……」
   「說的什麼?」
   「它說:本次傳送剩餘時間七分鐘。開啟標準時間五小時。」
    七分鐘?程宗揚道:「賭一把!我去找那個村子,問清楚是什麼地方。如果真是廣陽,那就發了!」
   小紫道:「我也去。」
   程宗揚道:「老頭,你呢?」
   朱老頭咧嘴笑道:「這種稀罕,老頭可要見識見識。」
   程宗揚對機械守衛道:「你也來。」
   機械守衛一個虎躍,利落地跳上平臺。
   那條光柱併不能容納太多人,小紫對尹、何諸女道:「妳們在這裡守著。」   
   諸女躬身道:「是。」
   程宗揚挽緊小紫的手,「這次可別失敗了。」
   小紫一笑,「好啊。」
   四人一同走進光柱,金黃色的光芒一閃而逝,三人已經蹤影不見,只剩下機械守衛茫然地留在平臺上。
   …………………………
   腦中一陣暈,睜開眼,周圍已經變成連綿的山林。身邊一圈金黃的光芒逐漸消散,一個微弱的電子聲道:「檢測到非傳物品,請立即清理。本次傳送結束。開啟標準時間:五小時。持續充能中,預計時間:八萬七千六百小時……」
   三人面面相覻,最後朱老頭道:「咋回事?」
  小紫道:「是因為機械守衛嗎?」
   程宗揚道:「可能它不允許傳送吧。現在傳送陣能量耗盡,需要重新充能。八萬七千六百小時……我幹!十年!」
   這個時間長得令人絕望。沒有人知道究竟出了什麼故障,導致傳送陣的充能時間大幅延長,但很明顯,再使用傳送陣回到太泉古陣,暫時已經不用想了。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山中一處平地,平整的岩石依稀有人工的痕跡,但這裡不像太泉古陣一樣凝固在陽光中,年深日久,早已長滿草木,裸露的部分也已經風化變形。
   「希望咱們不是被傳送到了另外一個世界。」程宗揚開著玩笑,心裡也有些忐忑。他先看了一下物品,好在腰包和背包都在,最要緊的東西都帶了出來,這讓他安心不少。
   「炊煙。」小紫抬起手指。
   程宗揚遠遠望去,只見一縷輕煙從山間淡淡升起。至於水聲,程宗揚卻絲毫沒有聽到。他知道是自己條為沒有恢復的緣故,耳目的敏銳都有下降。   
   「真夠遠的。」程宗揚正在考慮怎麼走,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呵欠。
   小紫道:「好困。人家要睡一覺。」
   朱老頭吹鬍子瞪眼地說道:「年紀輕輕,一點苦都不肯吃!這光天白日的,睡啥覺呢?」
   「喂,剛才在那邊還是半夜好不好?」程宗揚抱怨道:「穿越到這年頭居然還要倒時差,說出去都沒人信。老頭,你睡不睡?」
   朱老頭硬朗地說道:「大爺可沒你們那麼嬌氣。」
   「那正好。」
   程宗揚找了個避風凹處,拿出蛋屋,蛋殼「卡」的分開,眨眼間一個灰色的圓形物體便出現在空地上。它表面的顏色不斷變化,不多時凝固下來,卻是映射著外界的色彩,彷彿與周圍的景物融為一體。
   程宗揚拉開拉鏈,把小紫抱進去。朱老頭張大嘴巴,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拍牆打壁地慘叫道:「小程子!這是啥東西啊!」
   房門重新拉開,程宗揚拎著雪雪的耳朵把它扔出來,對朱老頭道:「帳篷,沒見過?」然後關上門。
   「啥帳篷啊!」
   帶著密封裝置的房門拉緊,朱老頭的慘叫聲立刻消失。屋內與外界隔絕,自成天地。小紫依在窗口,望著外面的景色,笑道:「真好玩。」
   屋內的面積超過二十平方,地板凸起的部位形成桌椅和床榻,摸上去微微有些彈性,能感覺到質地極薄,但十分堅固。
   程宗揚倒在床上,然後張開雙臂,「過來讓我抱抱!」
   「大笨瓜。」小紫偎依在他臂間,閉上眼道:「快睡覺。」
   程宗揚嘆了口氣,「在太泉古陣待得久了,感覺就像掉在陷阱裡面一樣,直想出來。可現在出來了,我又開始想念那裡。」
   「有什麼好想的?」
   「妳不知道。那就像在外飄泊很多年,突然回到故鄉。裡面一景一物都那麼熟悉,可仔細看時,又那麼陌生。時空變化,物是人非,孤獨得讓人害怕……」
   小紫道:「人多一點,就不孤獨了。」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好主意啊!等我有足夠的錢,乾脆把太泉古陣佔下來,重建一遍!到時候我們倆住一幢樓,妳那些奴婢每人一個房間。再往裡面移民一兩萬人,讓他們也享受仙人的生活。裡面地方那麼大,說不定還有田地可以開墾,種植糧食。等人煙興旺起來,說不定真能恢復太泉古陣原來的模樣。」   
   程宗揚越想越興奮。太泉古陣既然是人類的避難所,肯定擁有人類生存所需要的一切資源。只不過太泉古陣曾經的文明已經完全失落,沒有人知道該怎麼開發利用,更不敢在裡面定居。如果自己有足夠的人手,先從一個區域開始,清除裡面變異的怪獸,平整土地,把保存完整的城市重新利用起來,那會是一副什麼樣的的景象?一個獨立於六朝之外的王國,自給自足的桃花源!
   徐君房口中的鬼谷先生多半也是這樣想的,可惜他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微薄,窮一生之力也未能把太泉古陣利用起來。自己呢?能做到什麼?
   程宗揚腦子飛快地轉著,自己可以把外姓人編成隊伍,從入口開始,一層一層清除陣內存在的各種威脅。同時從外界源源不斷運來各種物資,甚至星月湖大營的軍隊,共同開發。一塊區域清理完畢,就可以送來移民,先從一百戶開始,逐步擴張。太泉古陣各種設施都是現成的,只要能順利使用,開發速度會快得驚人。也許不用十年,就可以容納幾萬人。但這一切都需要龐大的資金支持。
   程宗揚心裡充滿鬥志,賺錢的念頭從來沒有這樣強烈過。他一覺醒來,立刻叫上朱老頭,「醒醒!醒醒!還睡呢?快走!運氣好還能趕上吃晚飯!」
   程宗揚收起蛋屋,收進腰包,然後背上登山包,當先領路,往炊煙升起的方向走去。
   「……你手下也有不少人,都窩在南荒那種地方,都快發霉了。怎麼樣?跟我一塊幹吧!不出一年,就能在裡面立足。太泉古陣你也去過,其實是一塊風水寶地。裡面現成的房子、田地,養活幾萬人沒一點問題。」
   程宗揚大肆兜售著自己的計劃,朱老頭聽得迷迷糊糊,只「嗯嗯啊啊」應著聲。
   「俗話說佔地為王。南荒濕氣太大,哪裡比得上太泉古陣?而且太泉古陣比南荒更安全,外面有霧障擋著。你的仇家再多,想進來也不容易。即使能進來,太泉古陣也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單是一座奈何橋,只要幾百名好手守著,人馬再多也攻不進來。怎麼樣?你要覺得合適,我就把第四層整個給你,你想怎麼折騰都行。」
   「哦,哦。」朱老頭頻頻點點頭。
   三人在山間走著,腳下是一條樵夫打柴的小路,再翻過一座山,就到了那處村莊。
   程宗揚感嘆道:「就這點路足足走了兩個時辰,如果在太泉古陣,咱們開著車,頂多二十分鐘就到了。而且輕輕鬆鬆坐著,不用半點力氣。那座椅雖然大了點兒,可坐起來真舒服……」
   朱老頭嘿嘿一笑,「可不是嘛。那麼好的人皮,老頭還是頭一次見呢。」
   程宗揚腳下一頓,半晌才慢慢轉過身,「你在開玩笑?」
   朱老頭臉上的嘻笑消失了,眼中露出一絲悲憫的眼神,緩緩道:「不單是車內的座椅,裡面的沙發、燈罩也是上好的人皮。」
   程宗揚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接著猛地扭頭,「死丫頭!」
   小紫抱著雪雪,柔聲道:「我不怕。你若想住在那裡,人家陪著你就是。」
   程宗揚只覺得氣血上湧,兩邊的太陽穴霍霍跳動,「人類才是太泉古陣的主宰,最核心的區域絕對是人類的,我肯定不會認錯。」
   「最中間的也許是囚籠。」小紫輕聲道:「那些霧障可能是保護人類的,也可能是防止人類逃跑。所以中了詛咒的人都無法穿過霧障。」
   程宗揚過了會兒道:「妳什麼時候知道的?」
   「進入秘境我才知道,人類住的地方居然在軒轅墳下面。還有那間飲品店,我打開看過,紙盒裡面裝的是人奶。」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程宗揚只覺渾身血脈都幾乎凍結。他有些眩暈地閉上眼睛,原本對現代生活的向往瞬間倒塌。人類併不是太泉古陣的主人,而是被豢養在囚籠裡的家畜。那裡不是人類的避難所,而是人類的墳墓。
   他突然省悟過來,像被毒蛇咬中一樣,把背包、腰包……一切和太泉古陣有關東西統統扔開。
   「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程宗揚拚命對自己說。
   對人類城市的刻意模仿……一座沒有門的城市……像展覽品一樣供人觀賞的生活……沒有任何武器……出奇多的女裝和情趣商品……巨大的娛樂區……沒有書籍和知識……放在床邊的醫藥箱……
   「不可能!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兒?」程宗揚道:「如果那是真的,我應該看到一個被野獸統治的六朝!」
   小紫輕輕按住他的手,「也許它本來就不屬於這裡,而是另外一個和我們不相關世界。」
   程宗揚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然後抬起頭,「殤侯爺,你早就知道嗎?」
   殤振羽道:「我不敢確定。但我知道,岳賊有一天突然掘地三尺,然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程宗揚明知道那個答案會讓自己無法接受,但乃然忍不住問道:「他挖到了什麼?」
   「你見過的。就是魔墟那個土坑。」殤振羽道:「坑裡埋著一個封在玻璃中的沙盤。裡面都是一些小人,支離破碎,就像被弄壞扔掉的玩具一樣。而且染有劇毒。」
   「小人?」
   「南荒異族雖多,也未有這般小人。老夫仔細看過幾具屍骸,那些小人原本是活人,之所以變小,當是被人用異術故意為之。」
   程宗揚道:「是不是做成莊園一樣的沙盤?」
   殤振羽點了點頭。
   程宗揚終於知道自己見到的玩具屋是什麼。那些不是玩具,而是住著活生生的人,而她們又確實是出售的玩具﹣﹣一些被刻意改造過的人類。那些玩具屋其實是秘境都市的微縮翻版。或者說,整座秘境都市都是放大的玩具屋。
   他身體顫抖起來。小紫摟住他的腰身,把臉貼在他胸前,柔聲說道:「我不怕。你也不怕。程頭兒,她們是什麼,都和我們沒關係,無論如何,它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良久,程宗揚鎮定下來,他低聲道:「那些人可真夠慘的。」
   「程頭兒,你錯了。」小紫道:「其實她們比我們更開心。因為我在影像裡看到,她們的笑容都很真實,」程宗揚怔了半晌,嘆道:「妳說得對。幸福感與生活狀況沒有關係。富有的人也許從來沒有開心過,我們覺得淒慘的人也許有更多幸福。」
   程宗揚撿起背包,背在身上,「無論那裡有什麼,反正已經不存在了,是好是壞,都和我們沒有關係。過好眼前才是正經的!」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還要住那裡嗎?」
   「打死我這輩子也絕不再去!」程宗揚發誓道:「就算它裝著整個世界最珍貴的寶物,我也不沾半點!幹!我要賺夠六朝最多的錢,把蒼瀾的巨石陣堆滿火藥,把它全給炸了!」
   「那裡面的東西呢?」
   「我是個實用主義者。能用的當然帶走,剩下的讓它們全部消失!」程宗揚對小紫道:「從現在起,妳把它徹底忘掉!就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小紫笑道:「人家已經忘掉了。」
   朱老頭道:「炸吧炸吧,炸了乾淨。」
   程宗揚打起精神,一邊在山路上飛掠,一邊道:「你知道我在六朝最奇怪的是什麼嗎?我最奇怪的就是六朝為什麼沒有發展科技,卻出現修煉這種原本不可想像的事情。我現在似乎有點明白了﹣﹣再強大的科技也是外力,反而因為科技的發展,讓身體一直處於最適宜最安全的條件下,既沒有競爭,也沒有天敵。科技上每一層安全保障,肉體就多一分脆弱。」
   「可以想像,如果人類誕生之初,就有完善的科技保障,所有的疾病都被科技隔絕,似乎是天堂一樣的生活,可沒有與病毒抗衡所出現的免疫力,一但失去科技,一場感冒就能致命。以後世的眼光看,沒有經過自然淘汰的人類都是天生的殘疾者,充滿各種致命的基因。從這個角度講,科技在保障人類安全的同時,卻讓人類停止自然進化。」
   「修煉看似只是個體行為,遠不如科技對人類的好處,但其實是在促進人類作為生物體的整體進化。不需要科技支撐,而是靠自身強大的種族,才是真正的強悍。」
   「程頭兒,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人類進化的方向。」程宗揚道:「人類有種潛意識,認為自己是正常的,所以就是完美的,併努力保持這種正常。換個角度來想,這實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明明人類的身體併不完美。我們只想著用科技實現星際航行,為什麼不走另外一個方向,通過肉身實現星際航行呢?這不是出於倫理道德或者是否有可能性。而是人類那種莫名的自以為完美的嬌傲心態。人類以前是猴子,難道猴子是完美的嗎?地球上生物可以實現的,人類為什麼不能實現呢?我們完全可以進化到比豹子跑得更快,比鯨潛得更深,這總比移民外星更現實吧?畢竟是在地球上!同樣是屬於地球物種!相似性遠比其他星系更大!」
   「程頭兒,人家聽不懂,不過能聽出來你好多牢騷啊。」
   程宗揚吐了口濁氣,「我承認,我是受刺激了。幹!不管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現在認為,這個世界才是人類的方向和希望。讓用科技杜絕進化的家伙都去死吧!」
   程宗揚怒吼道。即使那些被當作家畜豢養的人類再幸福,也不是自己向往的世界。他只有一個念頭:把太泉古陣的一切統統忘掉。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5:35
                                                                第一章
  雖然避開了正午的酷暑,但陽光依然炎熱。程宗揚拔刀砍斷一叢荊條,扯下來扔到一邊,然後直起腰。  

連綿的群山一眼望不到邊際,那種遼闊的氣勢使他胸口滿滿地彷彿有一股氣激盪著,直想長嘯出來。

從南荒到蒼瀾,程宗揚也見過不少山,但眼前的大山與他以前見過的截然不同。

巨大的山體氣勢雄渾粗獷,堅硬的山脊猶如刀鋒,裸露出大片的岩石。

山谷像用斧劈開,深邃而遼闊。山上石多樹少,植被大多聚集在山谷中,樹木雖然遠不及南荒濃密,但高大挺拔,一棵棵直刺藍天,遠遠看去彷彿要將整座山谷填平。

  朱老頭攏著手老氣橫秋地說道:「小程子,沒見過吧?年輕人,閱歷少,哪像大爺走南闖北,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  程宗揚道:「聽你的意思,你知道這是什麼山了?」  

「那還用說!」朱老頭指手劃腳地說道:「大爺一眼就瞧出來───這是北邊的大山!你瞧瞧這山……嘖嘖!那個大……不是唐國就是漢國,要不就是秦國!讓大爺說,咱們到雲水北邊來了,板上釘釘!絕對沒錯!」

  程宗揚黑著臉道:「總共六朝你就說了三個,敢不敢說得再寬點?」

  朱老頭陪著笑臉道:「小程子,你別急啊!下邊就有村子,過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這時傳來一陣狗吠,一條小狗像魚雷一樣從荊棘間鑽出來,尾巴豎得高高的,白絨絨的皮毛上掛滿蒼耳和棘刺,興奮地跳著試圖鑽到女主人懷裡。小紫叉起腰嬌叱道:「髒死了!不許你過來!」

  雪雪耷拉著尾巴打個滾,四腳朝天地躺在山路上,肚皮飛快地鼓動,一邊吐出紅紅的舌頭呼呼地喘氣,一邊轉過頭委屈地看著女主人。  「小賤狗,好狗不擋路知不知道?」程宗揚拎起小賤狗的耳朵,把牠扔到朱老頭背上。

  朱老頭卻沒理會,他伸長脖子使勁抽鼻子,直道:「趕上了!咱們算是趕上了!村裡正燉肉呢……哎喲!還是雞……」

  「老頭兒,你這鼻子比狗都靈,隔著一道山梁都能聞出來?」

  「走!走!趕快!」朱老頭急吼吼道:「再晚就剩湯了!」

  朱老頭兩腳生風,一路煙塵地往山下趕去。

  有朱老頭心急火燎的在前領路,三人在夕陽落山前終於趕到山腳。水聲轟鳴間,一條大河從山岩間奔出,河道內遍布大大小小的岩石,湍急的河水在礁石上濺起雪白的浪花。河流被大山阻擋,在山腳轉個彎,下游水勢陡然變緩,在岸旁衝出一片亂石灘,那處村落就位於河邊。村邊築著堤壩,雖然不高卻有兩丈多寬,看起來極爲牢固。

  程宗揚原以爲這裡只是小山村,走近才發現裡面人聲鼎沸,騾馬成群。如果不是只有十幾間夯土爲牆、茅草爲頂的草房,簡直是一座熱鬧的小镇。

  「緊趕慢趕終於到了,今晚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張老哥,你也來了!」

  「這位鄭兄,是富平侯家的……」

  「這位姓楊,四知堂楊家……」

  「幸會幸會……」

  村裡亂哄哄的,不斷有人寒暄問好。喧鬧聲中,一道尖銳的聲音分外高亢,「買定離手!買定離手!」

  一個瘦骨伶仃的少年蹲在地上,袖子捲得老高,一手按著扣在桌上的陶碗,口沫橫飛地叫道:「是龍是蛇,一把見分曉!」

  桌邊圍著一群剽勇的少年,其中一個豪氣干雲地說道:「我來!押大!」說著甩出一只錢袋,幾十枚銀銖頓時滾出來。

  「好咧!」那少年揭開陶碗,臉色頓時變得十二分難看,破口大罵一聲,掐著手腕恨聲道:「這臭手!活活該剁了!」

  「義兄弟好手段!」周圍的少年一片歡呼,彷彿打了勝仗一樣。

  程宗揚瞧著那瘦子有點眼熟,不由多看了幾眼。那些人博戲是一枚骰子賭大小,一翻兩瞪眼,最簡單不過,不一會兒就連賭幾把。那瘦子小贏幾把,又輸了一把大的,又是一番捶胸頓足。那些少年興致愈發高亢,程宗揚卻是旁觀者清。那瘦子雖然有輸有贏,卻是贏多輸少。只不過他贏得十分小心,剛贏把大的,又輸把更大的,讓那些少年以爲自己手氣正旺,興致更高。就這樣來來去去半晌贏了十幾枚銀銖,不顯山不露水地小賺一筆。

  瘦小子又輸了一把,正齜牙咧嘴,外面忽然闖進來一人扯著嗓子道:「高智商!你不吃飯了!再賭!小心你的腿!」

  瘦子趕緊從板凳上跳下來,苦著臉道:「馮哥,我這會兒正輸著呢,你先歇歇喘口氣,我再來一把,撈點本……」

  「還撈本呢!給我走!」那人揪著小瘦子的耳朵把他扯出去。

  周圍的少年一片哄笑,笑聲中沒有多少惡意,倒覺得這小子雖然賭技不怎麼樣,但爲人甚是光棍,與眾人氣味相投。

  程宗揚目瞪口呆,雖然他覺得那個被瑪源叫走的小瘦子有點眼熟,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瘦子會是那個胖得吹皮球一樣的高衙內!當初他見那小子被高俅寵得不成樣,索性一腳把人踢出臨安吃苦,卻沒想到會苦成這樣!整個人都瘦脫形了,活活變了一個人,要是讓護犢子的高俅看見,只怕生吃他的心都有!

  高智商和馮源拉拉扯扯地走到沒人的地方,馮源頓足道:「我的小爺!你就幹點正事吧!我剛轉個身,你就溜出來賭錢。」  高智商從袖裡摸出錢銖,嘻皮笑臉地說道:「馮哥,這是孝敬您的。」

  馮源的頭搖得波浪鼓似的,「我不要。」

  「馮哥,這錢是我自己掙的,一不偷二不搶,乾淨呢。」

  「你啊,有錢自己買點吃的,看你瘦的……」馮源又囑咐道:「千萬別讓哈爺看見啊!」

  後面一聲低咳,一個高大蒼老的獸蠻老者從茅屋中出來,乾巴巴道:「飯錢。」

  高智商趕緊掏出銀銖,哈迷蚩接過來慢吞吞道:「不許吃肉。」

  高智商跟棍子一樣站得筆直,「哈大叔,你放心!我連湯都不喝!全素!敢吃一口肉───」他拉起衣裳在自己的大腿上比劃道:「你就把我腿打斷!從這兒!」

  忽然有人笑道:「你再比高點兒,都到腰上了。」

  馮源怔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叫道:「程頭兒!你……你怎麼在這裡!」

  高智商颼地轉過身,一臉驚喜交加,「師父!」

  程宗揚朝哈迷蚩笑道:「哈大叔,辛苦了,這小子沒給你找事吧?」

  哈迷蚩乾瘦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說道:「鬧兩天就安分了,一路上牽馬劈柴,還算聽話。」

  馮源忍笑道:「衙內頭兩天滿地打滾,嚷著要回家,哈爺給他灌了碗瀉藥,活活拉了幾天稀,這才老實了。」

  聽到自己的糗態,高智商倒是滿不在乎,涎著臉道:「那瀉藥甜絲絲的,喝了一碗還想再來一碗。師父你不知道,徒兒那幾天拉得全是油!白花花肥嘟嘟的,上秤起碼十幾斤,足夠山裡人炒兩個月的菜。」

  「我幹……小子,你還能再噁心一點嗎?」

  說話間,一個獸蠻大漢從茅屋中鑽出來,龐大的身形險些把門框擠碎,臉上的青斑跳動著,露出猙擰恐怖的笑容,粗著喉嚨叫道:「官人!」

  程宗揚渾身汗毛都豎起來,吼了一聲「閉嘴!」趕緊道:「老獸,你在屋裡幹嘛?」

  青面獸老老實實道:「看雞。」又一指高衙內,「免得他偷吃。」

  朱老頭攥著破碗擠過來,兩眼冒火地說道:「原來是自己家的?我說這麼香呢!來來!大爺先嚐嚐鹹淡……」他倒是不見外,拿起勺子去盛湯。

  青面獸忽然炸雷似的一聲大吼,卻是朱老頭那一勺下去得狠了點,直接把一整隻雞都撈出來。

  「哇呀呀!你給我放下!」  「我瞧瞧熟了沒有……」

  「放手哇!」

  兩人在屋裡爭得山響,程宗揚轉頭道:「咱們多久沒吃肉了?」

  小紫笑道:「好像有幾天了。」

  馮源道:「程頭兒,你們這一路怎麼了?把朱大爺急成這樣?」

  「那老頭兒屬黃鼠狼的。」程宗揚掏出錢銖,「再去買兩隻雞。」

  馮源搖手道:「不成不成,這地方沒賣東西,有錢都花不出去,這還是路上剛逮的野雞。」

  「連賣雞的都沒有?這不是鎮子嗎?」

  「這是邳家家奴住的山棚,平常都沒人。」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怎麼在這裡?」

  「首陽山啊!程頭兒,不是你讓我們來看……」馮源壓低聲音,「那個生意嗎?」

  程宗揚想起來,「首陽山?漢國的?」

  馮源小心道:「程頭兒,是不是出什麼事?我聽人說你去南邊,怎麼到這裡來了?」

  程宗揚心裡亂紛紛的,一時沒有開口。居然是首陽山?劍玉姬曾說雲如瑤被送到首陽山下的舞都城,但那婆娘的話能信一成都太多了,所以他決定親自趕往建康,先面見雲家幾位當家的大爺叩頭認錯,再提求親的事。不過劍玉姬說的首陽山他不敢扔到一邊,借著石超提到的銅礦生意,先把馮源、高智商扔過來打探門路,又把敖潤調來與他們會合,卻沒想到太泉古陣的傳送門會在此地。

  程宗揚定下心來,「我去了一趟太泉古陣───詳細的你別問,先說說你們的經歷。」

  「成!」馮源打開話匣子從離開臨安說起,滔滔不絕地說到進山。當初程宗揚吩咐過不讓高智商騎馬,好好磨練這小子一番,結果眾人的行路都是以高智商的腳程爲標準,一開始的半個月可以說慘不忍睹,一天走不出十里路,程宗揚都從蒼瀾繞一圈回來,他們才剛到首陽山沒幾日。

  銅礦的事他們打聽過,據說官府正跟平亭侯邳家扯皮。邳家拿出地契,聲稱山上幾萬畝的坡地屬於邳家的產業。但官府也拿出律令,稱律法明文規定山林池澤都屬於天子所有,要索回山地的所有權。邳家又稱自己貴爲侯爵,邳家的產業屬於平亭侯國,乃天子分封,便是郡太守也管不到侯國的事。官府則稱侯國只享有稅權,具體經營當由官府負責,侯國不得插手。爲此雙方鬧得不可開交,至於銅礦,現在根本沒影。

  馮源和哈迷蚩一商量,直接把高智商推出來讓他拿主意。高智商哪裡有什麼主意?被逼得沒門了,不知道在哪兒鬼混幾日,打聽出邳家每年趁著夏季漲水,都會遣人往山中伐木,除了自用以外,剩下的會就地販賣。首陽山的鐵杉木是造船的上品良材,邳家占了幾座山谷,每年伐木數以萬計,每到伐木季節都有不少商家乃至沿海的州郡前來購買。高智商把銅礦扔到一邊,出主意說大夥兒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回去,販點木頭也不算白來,於是就進山。

  邳家在山裡建了茅屋供伐木的家奴落腳,現在家奴都入山伐木,空房便留給外來的客商借住。比起晉、宋兩國濃厚的商業氣息,漢國要質樸得多,茅屋既然空著便一文錢不收,給客商白住,但相應的各種設施一概沒有,全靠客商們自備。

  程宗揚特意交代過,眾人帶的錢物沒有高智商的份,每天的飯錢讓他自己掙出來。高智商倒是光棍,一開始硬挺幾天,撒潑耍賴不一而足,被哈迷蚩一碗瀉藥灌下立刻開悟,知道自己的小細胳膊擰不過獸蠻大爺的大腿,老老實實地每天牽馬劈柴掙夠飯錢。  高俅爲了這個乾兒子,連親兒子都沒要,聽說他去漢國,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

  做爲妥協,程宗揚同意他派人暗中保護,誰知道哈爺不答應,老獸人脾氣上來,一頓亂棍把富安帶的人全趕走,而且還告訴高智商這倒楣娃,因爲他走得太慢,連回去的路費都花光了,只剩下做生意的本金,一枚銅銖都不能動。從今往後不但要掙他自己的飯錢,一行人的口糧全得他出。

  高智商被逼上絕路,乾脆破罐子破摔,把衙內的臉往褲襠裡一塞,變著法子地弄錢。這小子真不笨,一路上雖然饑一頓飽一頓,好歹撐到現在。

  一隻雞被分成六份,每人再加一碗湯,雖然遠遠稱不上豐盛,卻是程宗揚這些日子吃得最放心的一頓。朱老頭得了雞屁股外加兩隻雞腳,在牆角啃得不亦樂乎。

  青面獸把自己那份一口塞進嘴裡,在舌頭上打個轉,像吐魚刺一樣把雞骨吐出來,一邊意猶未盡地咂著舌頭。最慘的要數高智商,連雞湯都沒嚐一口,只就著白水啃窩頭,還要聽那幫人使勁吧唧嘴。

  程宗揚起身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徒兒,跟師父去散散步。」

  高智商趕緊把窩頭塞到嘴裡,「成啊!我吃撐了,正好出去消消食。」

  程宗揚默不作聲,領著高智商沿著河堤走到村外才停下腳步。高智商拉起袖子在石頭上擦了擦,討好地道:「師父,你坐!」  程宗揚借著淡淡的月光打量他,「怎麼瘦成這樣?」

  「是吧?我倒覺得這模樣挺俊的。」高智商笑嘻嘻地道:「哈大叔說我身上全都是肥油,氣血不暢,讓我只吃青菜蘿蔔,把油都拉出來。」

  程宗揚道:「大叔大叔,叫得還挺親熱。」

  「我叫他大爺,不比我爹還高一輩?」高智商道:「叫聲大叔,給我爹找個兄弟也不吃虧。」

  「行啊,小子,知道爲你爹著想了。」

  高智商嘿嘿笑了幾聲,「我那時候還小,不懂事,總惹我爹生氣,出來一趟才知道我爹把我養這麼大不容易。」
  「長見識了。」
  「那當然。」高智商道:「師父,我得謝謝你。要不是出來這一趟,我還糊糊塗塗混日子。這幾個月我覺得自己長了好幾歲,有時候想起以前的事,我都恨不得打自己嘴巴。」、程宗揚失笑道:「不會吧?」
  「會!怎麼不會!」高智商道:「這麼說吧,以前銀銖在我眼裡都不是錢,隨便喝場花酒就得好幾百。我現在才知道,一枚銀銖能買一隻雞、兩斤肉、五斤米、一小捆柴───夠一家人一天用。在臨安隨便找個像樣的粉頭起碼上百銀銖,出來才知道有便宜的,路邊的娼窠十幾枚銅銖就能嫖一次。還有關撲,這邊叫博戲,我們兄弟們擲骰子,一夜輸贏幾萬銀銖眼都不眨。到了外面我才見識到,爲了幾個銀銖,有些人能把狗腦子都打出來,說起來我的小心肝都亂顫。」
  高智商心有餘悸地揉了揉胸口,「我爲了弄點錢用,眼都急紅了,聽人說小賭怡情,大賭發家,我尋思來發一個,結果頭一次出千就被人逮住,要不是馮哥,我的腿都被人打折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腦袋,「小子,知道錯了吧?」
  「可不是嘛!」高智商咬牙切齒地說道:「吃一塹長一智,我出門找到賣骰子的,把身上的錢全拿出來,買了幾個動過手腳的,然後天天練,走路也練,睡覺也練,現在不敢說想擲幾點就擲幾點,七、八成把握是有的。」他翻手掏出幾枚骰子,叫了一聲,「豹子!」
  三枚骰子落在地上,轉了幾圈,最後是兩個六,一個三。
  雖然差了一點,高智商還是得意洋洋,「師父,還不錯吧?」
  程宗揚感覺自己對他的期望與實際情況有點不太一樣,「你除了吃喝嫖賭就沒別的事?」
  「有!有!怎麼沒有!」高智商連忙道:「我每天牽馬劈柴,按哈大叔的吩咐打熬筋骨───」他屈起手臂,「你瞧!瘦是瘦,淨肌肉!哎喲,師父,你不知道,」
  他壓低聲音道:「哈老頭就是個變態!打我上癮啊!少劈一根柴,逮著我就往死裡打!」
  「不是沒打死嗎?」程宗揚喝斥一聲,提醒道:「他是爲你好,你別生哈老頭的氣。」
  高智商露出一臉嘻笑,「師父,看你說的!我現在懂事了,知道誰是真的爲我好。老實說,頭幾天我做夢都想把哈大叔扒皮拆骨,磨成粉扔茅坑裡,再拉泡屎在上面。過了半個月、,我發現我身上有勁了,睡得也足了,吃什麼都是香的。不怕師父你笑話,以前我上個女人還要叫兩名小婢扶著才舒坦,現在我一口氣走十幾里路都不會喘。哈大叔說我氣血不足,再不打熬筋骨,人就廢了,逼著我幹這幹那……
  雖然累了點,可我知道他是爲我好。」
  程宗揚從袖袋裡拿出一條巧克力,「吃吧。」
  「這是什麼東西?嗯!嗯……好吃!」高智商狼吞虎嚥地把巧克力都塞到嘴巴裡,一臉幸福地咂著嘴,半晌才道:「這一口下去簡直賽神仙啊。」
  程宗揚看著於心不忍,又拿出一塊,「接著。」
  高智商用鼻尖聞了聞,然後小心收起來。
  「怎麼不吃了?」
  「這東西我爹沒吃過,這一塊我給他留著。」
  程宗揚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小子,你真開竅了?知道孝順你爹了?」
  高智商這次沒嘻皮笑臉,他低下頭,過了會兒道:「有一天,我們路過一座鎮子,碰到有戶人家剛死了男人。那家裡什麼都沒有,只好把孩子賣了讓人下葬。那孩子才六、七歲,被人拿繩子牽著一路嚎哭地走了……」他喘了幾口氣,「我那會兒在想,那孩子會不會遇上我爹那樣的乾爹呢?」
  他眼巴巴地看著程宗揚,「師父,你說會不會?」
  程宗揚沉默多時,轉過話題,「說正事,銅礦的事你怎麼看?」
  高智商一抹眼睛,說道:「這事我想過,還是要靠官府。」
  「這地方是平亭侯的封地,官府也不好插手吧?」
  「我在城裡認識了一幫少年,都是附近有名的遊俠兒,他們說郡裡要換太守,準備給新來的太守一個好看。」
  「這和銅礦有什麼關係?」
  「這些遊俠兒白天遊獵,夜間聚在一起打劫路人,只不過倚仗邳家權勢,州郡沒人敢惹。聽說新來的太守執法森嚴,他們多有忌憚,所以才要給新太守一個境內多盜的罪名,好教他去職問罪。不過以徒兒看,他們不犯事還好,一旦犯事不但邳家保不住他們,只怕連邳家也要得罪。事情一旦鬧大,倒楣的一定是邳家。」
  「所以你把寶押在新太守身上?」
  「沒錯!邳家茏本地豪強,與郡中大族關係不淺。如果新太守把當地豪強得罪狠了,肯定要借助外來商人,到時候咱們程氏商會就有機會。」
  以前高智商胖得臉都失去輪廓,這會兒程宗揚越看越覺得眼熟。這小子難道是高俅的親兒子?屁事不懂的花花太歲對搞權謀這麼有天分,從哪遺傳的?
  「我說過,這邊的事由你作主,你儘管放手去幹。」程宗揚拿出錢袋,「你要結交那些遊俠兒,沒有錢不行,我給你一些金銖,你拿去用。」
  「用不著。」高智商笑嘻嘻道:「我要真輸錢給他們,反而讓他們看輕。那些遊俠兒講的是一諾千金,血性豪勇,我只要在旁邊等,看他們什麼時候動手就行。」
  程宗揚對首陽山銅礦本有自己的考慮,但見高智商信心十足,於是笑道:「好,我就看著你怎麼做。」
  高智商誠懇地說道:「師父,謝謝你。」
  「小子,你說過了。」
  「剛才謝的是剛才的事,這回是謝師父給我這個機會。」高智商道:「乾爹對我是真好,生怕我被風吹雨淋;師父對我好,是敢讓我獨當一面。師父,我真是服了你,這麼大的事你眼都不眨,一點都不怕我把事情辦硒。」
  「我現在告訴你,你若把事辦砸了,立刻給我滾回臨安,這輩子都不許出來。
  小子,有壓力了吧?」
  高智商苦笑道:「還真有……」他挺起胸大聲道:「師父放心,徒兒絕不給你丟臉!」
  村子裡人多眼雜,程宗揚沒有拿出蛋屋,與馮源等人擠在茅屋裡住了一夜。天剛亮便有人從村中跑過,一邊叫道:「放樹嘍!當心嘍!」一邊用力敲梆子。
  伴著震耳的梆子聲,山裡下來一群人,他們都是邳家家奴,穿著粗布衣服,肩膀的肌肉像鼓脹的肉球一樣畸形發達。這些人帶著鉤竿、拿著繩索,走到堤壩後蹲下身等著。
  村中行商也各自出來,離堤壩遠遠的在旁觀瞧。
  河流上游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聲,接著一根一人多粗的木頭從礁石上猛然躍起,凌空飛出數丈,重重落在水中,濺起漫天水花。木頭帶著從上游落下的衝勢順流而下,朝偃月形询堤壩撞去。石壘的壩身轟然一聲,飛出一片碎石,巨大的衝擊力使地面都微微一抖。
  那些家奴立即伸出鉤竿勾住樹幹,借著水勢飛快地拖到堤壩下游的亂石灘上,然後用繩索繫住樹木,拖到岸邊的空場上。
  一根接一根的巨木不停衝下,那些樹幹都在三丈以上,重逾千斤,彷彿無數攻城錘撞擊著石壩。起初程宗揚還疑惑石壩爲什麼要修這麼寬,現在才知道要不是壩體足夠堅固,早就被接連衝來的巨木撞塌了。
  那些家奴都是伐木的老手,在巨木衝下的間隙中飛快地揮起鉤竿,把越來越多的木頭拖到堤壩下游。另一幫人把繩索系在樹上,像縴夫一樣拖著樹幹。他們弓著腰,身體幾乎伏到地面上,繩索深深嵌入肩頭的肌肉中,低沉地喊著號子,把樹幹拖到岸上。
  一個小吏模樣的中年人一手拿著簿冊,一邊記下木料的長短大小,一邊指揮家奴把木料拖到不同的地方;最長最大的木料堆在離河岸最近的地方,越往裡越小。
  最有技巧的還要數那些用鉤竿分揀木料的匠人,他們要在樹木撞上堤壩被彈開的一瞬間,準確地鉤住樹幹。早一步,樹幹帶著上游的衝力,一下連人帶竿都被撞飛;遲一步,樹幹失去動力,漂浮著靠在壩邊,再想拖動要花費十倍力氣。上游漂的樹木有時一次是四、五根,怎麼避免它們撞在一起,找到合適的下鉤角度,都需要精準的目光和技巧。
  從上游漂下的樹木都是樹根在前,樹梢在後,撞擊時受力面積更大,拖曳時也不用擔心滑脫。隨著漂來的樹幹越來越多,那些匠人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巨大的樹幹順流而下,帶著雷霆萬鈞般的氣勢在小小的壩灣間互相碰撞,來回翻滾。他們光著膀子,渾身都被浪花溼透,但一個個眼疾手快,一鉤揮出,絕不落空。奔湧的水花間,暴烈的巨木只要被鉤竿搭住,立刻變得馴服,彷彿一頭頭巨鯨被竹竿牽引著衝上石灘。技巧越好,越能借用樹幹本身的衝力,讓木料在亂石灘上盡可能地多滑一段,好讓拖曳的同伴省些力氣。
  程宗揚原本準備天一亮就走,去城中與敖潤會合,沒想到這會兒看得出神。雖然只是伐木匠人借助河流運送木頭,但奔騰的巨木帶著浪花撞上堤壩,竟然有千軍萬馬的氣勢。那些匠人猶如操戈的武士,在巨木撞擊下寸步不讓,牢牢守住腳下的堤壩,嫻熟的技巧令人嘆爲觀止。
  此時意外突生,兩根鐵杉木從上游飛下,在空中撞在一起,其中一根突然豎起來,樹根在壩上一撞,巨大的樹身猛然越過堤壩,飛到岸上。一名匠人躲閃不及,直接被樹木捲走,樹幹在地上滑出數丈,帶起一片塵土,幾乎撞到茅屋上。
  鉤取木料的匠人中傳來幾聲哭腔,「黑娃!黑娃!」
  「鉤緊了!別鬆手!」
  「別亂跑!穩住!穩住!」
  木料正不斷漂下,稍有延誤就會在壩下堆積。一旦壩灣被樹木填滿,再漂下來的木料就會直接彈飛,後果難以預料。因此那些匠人再心急,也只能留在壩上等著接夠今日的數目。
  圍觀的商人們發出一片驚呼,等塵埃散去才發現那名匠人被壓在樹下,根本看不出形狀,只有一股混著泥水的汙血汩汩流出。那名小吏搖了搖頭,「今年伐山頭一天就死人,晦氣。」又拿出一枚竹簡刻了幾道。
  眾人又驚叫起來,卻是那匠人的手裡還握著鉤竿,被樹幹撞上時鉤竿飛出,從遠處一名旁觀的商人胸口穿過。那商人叫都沒叫一聲,就死得不能再死。
  幾名少年呼嘯而出,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把那商人剝得一乾二淨,然後搶過他的行囊打馬出了村子。
  小吏頓足大罵:「義縱!連死人的錢也搶!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昨晚與高智商對賭的少年揚聲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此乃天降橫財,自當捷足者先得!」話音未落,一群少年已經衝進山林,只留下一串肆無忌憚的大笑。
  那些商人終於反應過來,群情激憤地圍著小吏討要說法。小吏面無表情,只如實把事情記錄下來,對眾人的訴求置若罔聞。
  程宗揚道:「這小吏怎麼看著不像官府的?」
  馮源道:「他是侯國自設的官吏,其實是邳家的家臣。」
  問了一下,程宗揚才知道漢國的王侯可以自辟僚屬,管理自己的封國,比起宋國的爵位來,權力不是一般的大,難怪漢初的侯爵如此貴重。
  程宗揚沒心情再看下去,他們採購木料只是幌子,也無心再看交易過程,對馮源交代幾句便趕往舞都。

第二章

  敖潤正在舞都,他們在外面需要時時與商會聯繫,一行五人之中,哈迷蚩和青面獸是獸蠻人,不好單獨行動;馮源是法師,體力不濟丄局智商更不用提,敖潤只好留在城中來回傳遞消息,還要安撫富安等人───富安帶著十名可靠的禁軍士兵來護衛衙內,雖然被趕走了,但誰都不敢回去,留在舞都也算離高智商近點,說起來好給太尉有個交代,至於能不能派上用場只能聽天由命。
  程宗揚自從進入蒼瀾就與臨安失去聯絡,現在雖然遇上馮源,但馮大法對臨安的情形也所知不多。敖潤手裡有林清浦煉製的龍睛玉,能主動聯繫林清浦。這東西程宗揚也有,但進入蒼瀾就失效,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輻射。
  程宗揚的當務之急是與臨安恢復聯繫,向夷陵的分號傳訊,讓他們趕赴蒼瀾與莫如霖等人見面,同時告訴武二和小狐狸他的下落,免得他們瞎等。
  舞都在首陽山下,程宗揚討了馮源的馬匹,帶著朱老頭和小紫一路疾行,剛過午時便趕到城中。
  舞都的城池氣魄宏偉,單論面積不遜於六朝知名的大城,但少了許多繁複華麗的裝飾和精美的曲線。官衙的屋簷普遍很大,卻極少有飄逸的飛簷,而是質樸的直線厚厚地壓在梁上,簷下排列著圓形瓦當,上面繪製各種雲紋、禽紋、獸紋、蟲紋、花鳥紋和文字圖案;下方則是巨大的木柱,柱身通體刷漆,莊重而又沉穩。
  比起臨安寸土寸金,舞都要空曠得多,城內還有大片荒地,顯得地廣人稀。路上往來的多是牛車,道路都用黃土墊過,印著深深的車轍。無論是行人還是縱馬飛馳的少年,大都挎刀佩劍,看得出民風剽悍,尚武之風極盛。
  敖潤沒有住在客棧,而是富安等人合賃一處民宅落腳。漢國的民居普通許多,多是黃土夯實的牆壁,抹光後刷上白灰,屋頂大多苫草,偶爾有幾間用上瓦片。
  程宗揚趕到時,幾名漢子正抱著成捆的茅草和泥苫補屋頂。敖潤蹲在一棵大槐樹下,正咬著手指屏息運氣。
  程宗揚納悶地問道:「幹嘛?」
  「別吵、別吵!這個字我快想起來了……」敖潤絞盡腦汁地拍著腦門,忽然呼地站起來,「程頭兒!是你?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程宗揚拿過他手中的木片,上面是幾行墨寫的隸字,「什麼東西?」
  「里正給的,說是官府下令讓外來戶填好姓名、籍貫、住址,一份掛在門外,一份交給官府。」
  「那就填嘛。」
  敖潤吭哧兩聲,臊眉搭眼地低頭小聲道:「不識字……」
  「那你拿著瞎球磨啥?富安呢?」
  房頂跳下來一名漢子,笑道:「富管家喝醉了,還沒醒。」
  程宗揚笑道:「大清早就喝上了?」
  「昨晚昨晚!」敖潤趕緊道:「昨天富哥過壽,哥兒幾個擺了一桌酒席,結果心情一來就喝多了。」
  那漢子抱拳地向程宗揚行了一禮,「卑職禁軍左虞侯劉詔,這位想必就是程員外了?」
  聽到員外,程宗揚想像出自己戴著八角帽,腆起肚子一步三晃的鄉紳老爺模樣,趕緊道:「出門在外,哪裡還講究這些?劉虞侯如果看得起我,咱們以兄弟相稱。」
  劉詔放鬆下來,笑道:「難怪敖大哥總誇程頭兒,說程頭兒男兒本色,半點架子都沒有。」
  程宗揚打個哈哈,「自家兄弟,都別客氣。老敖拿筆,我來填。路引都帶了吧?」
  高俅私下派人出來當然不會打著禁軍的名號,連富安等人在內都用程氏商會的名頭,每人都有一份路引,寫明身份來歷,甚至還有幾份空白文牘蓋著宋國官印,相當於官方認可的身份證。
  程宗揚對著路引一揮而就,富安是商會的執事,馮源是帳房,敖潤等人都是行裡的腳夫、護衛,兩名獸蠻人則是商會的力役。
  看到自己被填個馬伕,朱老頭不高興了,「大爺走南闖北,到哪兒都得尊稱大爺一聲馬倌,小程子,給大爺改改、改改!」
  「弼馬溫行不行?」程宗揚一邊說‘邊改成馬倌。他到六朝才開始接觸毛筆,隨著修爲日深,運筆也愈發圓轉如意,雖然沒臨過碑帖,但有模有樣了。
  抄完後讓人送到里正處,敖潤才道:「程頭兒,你怎麼來這兒?昨晚我才跟商會聯絡過,他們還說你在夷陵。」
  程宗揚放下筆,「能和清浦聯絡嗎?有幾件事我要交代一下。」
  敖潤道:「程頭兒,這邊。」
  雖然是一間茅屋,但裡面收拾得乾乾淨淨,看得出是專門安置的靜室。敖潤拿出一面玉牌,「林先生吩咐過,只要接到玉牌傳訊,半個時辰內必會施術聯絡。」
  程宗揚點了點頭,盤膝坐下,一邊道:「我是從太泉古陣直接過來的。」他止住敖潤的訊問,「這件事不要聲張。」
  敖潤呼口氣,^「太神了!怎麼弄的?」
  程宗揚道:「我要知道就好了。」
  敖潤趕忙道:「程頭兒,正好你來了,有件事我正發愁怎麼稟告你。」
  「什麼事?」
  「我在城外見到雲家的人。」
  程宗揚神情一動,坐直身體。
  「我在建康待那麼久,雖然連雲府的門都沒進,但雲家進進出出的,多數人我都眼熟。那人是雲家一名護衛,前天在城門處打個照面,我還納悶他怎麼也來舞都,轉念一想,會不會是雲家在這兒也有宅子?」
  程宗揚的心抨枰直跳,「沒認錯吧?」
  「沒錯!我悄悄跟上去,見到一輛馬車,雖然沒有旗號,但隨行的人有好幾個我都見過,是雲六爺身邊的護衛。」
  把敖潤調到舞都果然是來對了,程宗揚問道:「知道他們是去哪裡嗎?」
  敖潤道:「我不敢跟得太緊,遠遠盯著進了城外一處大宅,我打聽過,說是雲家的產業。」
  這時室內閃過一抹波光,程宗揚道:「這件事一會兒再說───準備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敖潤答應一聲,退出靜室。那面水鏡已經成形,微微閃動的波光間顯示出一張沉靜中略帶羞澀的面容。
  程宗揚不禁笑起來,他身邊有吳戰威、敖潤這樣的粗豪之輩;有祁遠、徐君房這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外場人;有秋少君那種大智若愚,萬物不縈於心的逍遙之士,還有孟非卿、武二郎那樣的猛人;有秦會之、高俅那樣心智深沉的權謀之士;還有小侯爺那般的風流人物,更有朱老頭那种死不要臉的老傢伙。只有林浴浦像鄰家的大男孩,雖然已身處核心,但時不時還會臉紅。
  林清浦看到是家主,心神激動之下水鏡一陣亂晃,險些中斷法術,他連忙斂神入定,鏡中又顯出一人,卻是秦會之。
  秦檜揖手爲禮,淡淡道:「家主。」口氣雖然平淡,那絲欣慰卻隱藏不住。
  程宗揚笑道:「會之你好,多日不見,風采依舊啊!」
  秦會之道:「家主自從進入蒼瀾便再無消息,沒想到去了舞都。不知小侯爺等人可好?」
  「今天傳訊就是爲了此事。」程宗揚知道林清浦的水鏡術維持不了太久,簡單說了自己與莫如霖等人達成的協議,然後道:「你立即派人去蒼瀾與徐君房交接,如果他的傷勢允許就盡快接來。告訴小侯爺我已脫險,小紫也在這裡,讓他儘管放心。」
  秦會之二記下,然後道:「半個月前屬下已經派人前往夷陵尋找公子。」
  程宗揚皺眉道:「出了什麼事嗎?」
  「入夏以來糧價騰貴,多家糧行拿紙鈔前來兌換好籌措錢幣應付糧價,當時庫中金銖幾近告罄,幸好長伯送來一筆金銖才解了燃眉之急。」
  「吳三桂哪來的錢?」
  「是江州出售水泥的款項。」秦會之道:「江州如今每月產水泥十五萬石,除去自用,每月往外銷售近九萬石,可獲利五萬金銖。」他停頓一下,壓低聲音道:「上個月晴州一間腳行一次運走五萬石,用的是黑魔海的憑證。」
  黑魔海還挺有錢啊!當初與劍玉姬簽的協議,黑魔海每年代理的份額保底是二十萬石,上限爲一百萬石。原以爲他們能保底就不錯,沒想到一次就運走五萬石。
  照這樣的規模,江州一年出產的水泥除去自用,還不夠他們一家的份額。
  「屬下已經派人調查那間腳行,不日便有回信。」
  「不用查了,劍玉姬既然敢用這家腳行就不怕別人去查。」程宗揚把心思放在最關心的問題上,「糧價漲得很厲害嗎?」
  秦會之道:「今春多處大旱,據說連晴州也要欠收,市面上的交易量只有往年兩成。」
  王茂弘曾託他囤積糧食,助晉國度過糧荒,如今還沒到夏收糧價就開始暴漲,情形大是不妙。程宗揚沉吟片刻,吩咐道:「把各地的情形盡快發來。」
  「是。」秦會之絲毫不敢耽誤,又道:「另一件事是屬下剛接到消息,神霄宗三位仙師先後出關,已經前往江州爲宋主興建道觀。」
  太乙真宗出面,江州與宋國私下達成協議,由江州提供場地爲宋主建一處道觀,算是給宋國彌補面子。沒想到神霄宗竟然插手其間,直接在他的腹心之地埋下一枚釘子。程宗揚聽到這個消息要多膩味就有多膩味,偏偏沒辦法翻臉。
  乾脆誰都別閒著!程宗揚道:「派人去太乙真宗還有唐國的娑梵寺,就說江州士民崇佛好道,請他們到江州興建寺廟道觀,土地全部白送───如果蓋廟需要水泥,一律半價!地方都選在城外,離江邊越遠越好!」
  秦會之遲疑道:「長此以往未必是好事,還請家主三思。」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過眼前這一關。」程宗揚道:「神霄宗未必不敢出手,讓孟老大多小心些。」
  「屬下明白。」
  程宗揚看了正在運功的林清浦一眼,「臨安情形如何?撿重點說。」
  「武穆王府已經開始重建,因爲資金吃緊,如今只是緩建。各處錢莊均已開業,陸續有商家前來兌換,錢銖雖然不多但不無小補。關於晉國的糧食,祁遠有封書信,我便讓人傳去。」秦會之露出一絲笑意,「雁兒姑娘和蘭姑等人都好,只是掛念公子,一直問公子什麼時候回來。」
  程宗揚心頭一暖,笑道:「我給她帶了件禮物───奸臣兄,還有你的。我暫時不回臨安,派人來一趟吧。」
  「是。」秦會之說完,林清浦的法術也到尾聲,水鏡漸漸消隱不見。
  程宗揚起身踱了幾步。秦會之的能力毋庸置疑,臨安事務雖然繁多,想必也能應付。事後再看局勢更加分明,宋國執意對江州用兵的只是少數,賈師憲等於是被宋國上下聯手坑了,其中甚至有宋主從中推波助瀾,打擊賈師憲在軍中的勢力。
  如今江州暫無外患,正是高速發展的時期,有孟老大坐鎮,神霄宗再折騰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唯一值得憂心的是糧食,晉國欠收、宋國欠收,連晴州也欠收,一旦出現饑荒只怕就要內亂。六朝平均畝產不過一、兩石,上好的田地畝產也不過四石,折下來才四、五百斤,不及後世三分之一,可惜他沒有點石成金的本領,隨手一點就把稻種都換一遍。
  程宗揚推門出來,「老敖!備馬!」
  敖潤應了一聲,牽著馬匹出來。
  「汪汪!汪汪!」這時傳來狗叫,卻是小紫讓人打水,把雪雪丟在木桶裡洗澡。
  雪雪的兩隻小爪子趴在桶沿上,使勁想跳出來,可惜腿太短,撲騰半天也沒爬出來。
  程宗揚過去抱住小紫,在她耳邊道:「瑤兒可能在這裡,我去看看。」
  小紫遞給他一截繩子,「拿好。」
  「幹什麼?」
  小紫笑道:「雲家如果不肯,就把你的瑤兒綁來好了。」
  「開什麼玩笑!」程宗揚把繩子扔到一邊,心裡嘆口氣,他知道真正的麻煩現在還沒開始。
  「在家乖乖等我,別亂跑。」程宗揚提起聲音道:「出去打野兔吃,有人來嗎?」
  朱老頭狂奔出來,「我!我!」
  程宗揚與敖潤縱馬出城,向東不遠便看到一條大河。敖潤在舞都也沒閒著,對城中情形早已打探清楚,指點道:「這是舞陽河,是從首陽山流下來的。山上伐下的樹木紮成木排就從這河裡放下。再過一個月到伐木旺季,河裡的木排一條接一條,能蓋住半個河面。」
  程宗揚指著舞陽河兩岸,「這些不是邳家的封地嗎?」
  「河岸要築堤、淤田,一家辦不下來,因此河道和岸旁一百步內的土地都屬於官地。」
  程宗揚見過山中鉤取浮木的情景,當時還奇怪爲什麼不把樹木直接放到下游,而要冒險拖到岸上。現在才明白出山的河道屬於官府所有,如果不捆紮成木排做爲貨物出售,放到下游就成了漂沒無主的物品。
  程宗揚道:「漢國倒是公私分明。」
  敖潤道:「這裡面的道道老敖也弄不明白,不過老敖聽平亭侯的小家臣發牢騷,說封侯雖然光彩,但侯國是天子分封,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就能除國。要說穩妥,還不如地方上的豪族舉個孝廉捨的能長保富貴。」
  程宗揚道:「豪族也怕破家啊!別說太守,就是縣令也惹不起。」
  朱老頭嘿嘿一笑,「要不地方的豪族都擠著舉孝廉呢!」
  「老頭兒,你對這些也挺熟?」
  「那可不!」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大爺以前也舉過孝廉。」

  程宗揚微笑道:「舉上了嗎?」
  朱老頭臉都不紅地說道:「差一點,就差一點。」
  「我還想過當皇帝,只差一點就當上了。」
  「哎喲,小程子,這事你也幹過?」
  「就你還皇帝?」
  朱老頭笑咪咪道:「可不就差一點嘛。」
  程宗揚沒搭理他,「老敖,到了嗎?」
  敖潤舉著馬鞭道:「過了這片林子就是!」
  片刻後程宗揚望著面前的建築,一臉震驚地說道:「老敖,這是你說的大宅子?」
  敖潤篤定地說道:「沒錯!就是這兒!」
  「亂扯吧?誰家的宅子建成這樣啊丨‘」
  前方是一條寬近三丈的壕溝,溝中水只放了一半,單是露出的溝沿就足有一人高,水下隱約能看到一排排削尖的木椿。壕溝後是一道長五百步的高牆,牆上每隔一百步建有一座碉樓,樓間設有棧道彼此相通。四角各有一座十幾丈高的望樓,大門前還有兒臂粗細的鐵鍊懸著一座吊橋。
  「這是宅子嗎?都趕上城池了!」
  敖潤撓了撓頭,「漢國鄉下的宅子都這樣。」
  「這叫塢堡!」朱老頭口沫橫飛地說道:「漢國的地方豪強都喜歡蓋這種宅子,看見糧倉沒有?起碼能盛十萬石糧!裡面金山銀山絲綢山……嘖嘖!我說小程子,你要打下一座就發了!」
  「瘋了吧!」程宗揚喝斥一聲,呆著臉看了半晌,喃喃道:「漢國的水泥代理權絕不能給一家,這市場太大了……幹!單是這一座塢堡就能賣出去十萬石!」
  敖潤翹起大拇指,「怪不得是程頭兒!看在眼裡就是生意!老敖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茬。程頭兒,老敖跟著你是對了!」
  「你是拍馬屁嗎?」
  敖潤憤然道:「程頭兒!你可以罵我,但不能汙辱我!老敖雖然不識字,卻是有骨氣的!拍馬屁這種事我能幹嗎?我說的都是掏心窩的話!」
  「別嚷!有人。」
  牆上隱約出現幾道人影,似乎往這邊張望。
  敖潤道:「程頭兒,我去打個招呼。」
  程宗揚攔住他,「不用,我自己去。」
  朱老頭眨巴著眼睛道:「咋的?咋的?不是說好弄兔子吃嗎?」
  程宗揚策騎馳到壕溝前,然後跳下馬揚聲道:「晚輩程宗揚,特來拜訪雲六爺。」
  牆上一陣骚動,接著吊橋軋軋放下,一名護衛縱馬出來,拱手道:「果然是程少主!」
  程宗揚訝道:「你認識我?」
  那名護衛笑道:「小的曾在臨安見過少主一面,剛才遠遠看見,已經派人稟知三爺。」
  程宗揚心頭一喜,「雲老哥也在?」
  遠處一聲乾咳,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雲蒼峰負手站在門洞內,不等他近前,雲蒼峰就板著臉道:「程小哥若是來替小侯爺做說客,便請回吧。」
  一見面就打一個下馬威,程宗揚苦笑道:「雲老哥且莫生氣,小弟這次來跟小侯爺倒沒關係。」
  程宗揚這麼一說,雲蒼峰的臉色更加難看,一甩袖子便揚長而去,直接把他當成空氣。
  程宗揚悔得腸子都青了,都怪他當初好死不死拿小狐狸揹黑鍋,雲家幾位到現在還以爲是蕭遙逸幹的好事,如果他來替小侯爺當說客,肯定不會有好臉色看。出了這樣的事,小侯爺還像沒事人一樣,雲家幾位更加窩火。
  程宗揚從鞍旁摘下背包,緊追幾步跟在雲蒼峰身後,笑道:「雲老哥,多日不見,小弟天天都掛念你。」
  「哼!小侯爺仗著自己的身份就不把我們雲家看在眼裡,以爲我們雲家是好欺負的嗎?」
  「雲老哥消消氣,這件事你聽我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雲蒼峰餘怒未消,「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可我也不怕你知道,蕭家幹出這種沒良心事,小侯爺要不來磕頭認錯,我雲家跟他們蘭陵蕭氏絕不算完!」
  程宗揚暗道:我不是來了嗎?要是磕頭認錯就行,我立馬給你磕───雖然這件事是瑤丫頭主動的,可打死都不能說,只能說是他的不對。天地良心啊!誰能想到瑤丫頭就懷上了呢?
  程宗揚陪著笑臉道:「雲老哥,你雲遊天下,見慣奇珍異寶,小弟這次得了幾件好東西,想請老哥掌掌眼。」
  雲蒼峰皺眉道:「真不是爲小侯爺來的?」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真不是。」
  雲蒼峰跺腳恨聲道:「氣死我了!來人啊!請六弟來!我們雲家不滅掉蕭家,勢不罷休!」
  「雲老哥等等!咱們先看過東西再說!」
  雲蒼峰咆哮幾聲,忽然壓低聲音,「姓蕭的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雲家也要臉面的,再拖下去只能翻臉。」
  「雲老哥放心,我這次來就是要解決這件事。」程宗揚道:「無論如何也要讓各位滿意。」
  「你怎麼解決?姓蕭的當了縮頭烏龜……」
  雲蒼峰還未說完,一名護衛匆匆進來,「三爺,六爺有請。」
  雲蒼峰顧不上多說,「我去見老六,你在這裡等著。」

第三章

  雲蒼峰快步離開,程宗揚只好在廳裡等,沒想到足足等了兩倘時棂,:碗茶沏都喝得沒味還不見人來。程宗揚連午飯都沒吃,這會兒早已飢腸轆轆,但他心裡更急的是雲如瑤。瑤丫頭未婚小產,雲家幾位兄長就是再寵她也免不了一通教訓。她的身子本來就弱,再加寒毒的威脅,不知道這段日子怎麼熬過來的?
  想到她此時就在堡內,近在咫尺,程宗揚再也坐不住,索性起來走動幾步。門外八名護衛十六隻眼睛盯著他,程宗揚不敢大模大樣地去找雲如瑶───那不是來賠禮告罪,是千里迢潘來打雲家幾位爺的臉。程宗揚再著急也只能等,還不敢埋怨,頂多在門口晃兩步,翹首盼望雲老哥趕緊開恩來叫他。
  塢堡內只有一條主路,兩側成排的房屋井然有序,看規模足以容納上千戶。靠近塢牆的位置闢有菜地、魚塘,還有飼養禽畜、馬匹的棚子,比起一般的小型城池也不遜色。如果有風吹草動,堡門一閉完全可以自給自足,即使被圍困一年半載也能支撐下來。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敖潤來過兩趟,但除了大眼瞪小眼,誰都沒轍。程宗揚悄悄問,一「老敖,當初讓你帶的信給雲三爺了嗎?」
  「我一登門就讓人像跟狗一樣攆出來,壓根兒沒見著雲三爺。程頭兒,你說過只能讓雲三爺親啓,我不敢讓人代交。」
  程宗揚也知道雲蒼峰沒見到那封信,否則不會到現在還蒙在鼓裡,他嘆口氣:「自作孽不可活啊!行了,你先回去吧。讓朱老頭留下。」
  敖潤不放心地說道:「他行嗎?萬一那個……咱們也好衝出去。」
  「衝個屁!瞧瞧這牆多高,門一關連蒼蠅都飛不出去。」程宗揚道:「放心吧,大不了挨頓臭罵,頂多再打一頓,總不會把我拉出去砍了。」那瑤丫頭還不做了望門寡?
  雲家總算沒讓他等到天亮,敖潤剛走就有人來請程宗揚入內。
  大廳內點著幾盞樹狀油燈,旁邊一頂新鑄的博山爐正裊裊吐出香氣。雲秀峰憑几而坐,神情冷峭;雲蒼峰的臉陰得像要下雨,狠狠瞪他幾眼,又無可奈何地翻個白眼。
  程宗揚心頭雪亮,雲家這兩位商議這麼久,八成已從他的那番話中猜出真相。
  他猶豫要不要給大舅子跪一個好表表誠意,雲秀峰首先開口,淡淡道:「聽說程少主得了幾件好東西?」
  「正是。」程宗揚打起精神堆起笑臉道:「第一件是一盞燈。」
  他打開背包取出一件細長的物體,在下方微微一旋,頂部灑下一片明淨的銀輝,滿廳的油燈都黯然失色。
  程宗揚托在手中說道:「此燈無煙無味,光芒四射,而且不用燈油,經久耐用。
  此燈在手,往後夜間書寫文牘、翻閱卷籍就方便多了。」
  雲秀峰輕蔑地~一笑,「取夜明珠來。」
  不多時,一群家僕魚貫而入,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只錦盒。十幾名家僕站成一排,依次打開錦盒,轉眼間十幾種不同的珠光交相輝映,使整座大廳都浸浴在明徹的珠輝中。
  這種夜明珠一顆就價值萬金,席間隨便拿出十幾顆,雲家的豪富果然名不虛傳,只不過夜明珠比起燈泡來,亮度還差了點。程宗揚也不說話,只慢慢旋動按鈕。
  只見手中的燈光越來越亮,直到整座大廳都亮如白晝,把那些夜明珠的光芒全壓下去。
  程宗揚臉上沒有絲毫得意,只老老實實地把檯燈放在案角,然後道:「第二件是一間屋子。」
  他取出一個蛋形物體,輕輕一旋,蛋殼喀的一聲分開。在眾目睽睽之下,頃刻間一座灰色房屋便出現在大廳內。
  雲秀峰與雲蒼峰不管是真是假,眼神原本都冷厲得跟刀子一樣,但看到他手中憑空出現一座房屋也不禁爲之動容。
  程宗揚要的就是這效果,他把偌大的蛋屋放在一盞油燈上,燈芯微微一沉竟然沒有熄滅。蛋屋的外殼雖然是金屬製成,但屋體密度顯然比空氣還小,占據半座大廳的房屋輕若無物,就那麼懸浮在燈焰上。
  程宗揚鬆開手,拱手道:「六爺、三爺請看,這房屋不僅輕若鴻毛,而且風吹不入,水浸不透,火燒不傷,便是尋常的刀劍砍上也不會絲毫毀壞。裡面一廳兩室,各有桌椅,足以容納十餘人住宿。」
  程宗揚打開屋門露出裡面的結構,「而且外面的光線可以透入,屋內的光線卻不會透出去。」說著程宗揚晃動屋體,隱隱能看到下方油燈的光焰,接著他把那盞檯燈放到屋內,外面卻看不到絲毫燈光。
  「機關設在屋內,輕輕一動便可收起。」程宗揚把輕飄飄的房屋放在地上,找到裡面的蛋殼輕輕一擰,堅逾鋼鐵的屋體像流水一樣收入殼內,然後喀的合緊,恢復成不起眼的蛋形物體。
  雲秀峰和雲蒼峰身體前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手裡的蛋屋。程宗揚雙手捧著蛋屋,恭恭敬敬放到雲蒼峰面前的几上,說道:「雲老哥性喜遊歷,身邊有這座蛋屋,當能提供一些方便。」
  雲蒼峰咳了一聲正要開口,雲秀峰已冷冷道:「大開眼界啊!還有嗎?」
  程宗揚也不言語,接著取出一枝筆狀的物體,「這是一件防身的物品,哪位兄弟……算了,還是用牲畜吧!勞煩各位把我的馬牽來。」
  「用不著。」雲秀峰冷冰冰道:「雷奇。」
  屏風後走出一名漢子,身材不高,筋骨卻極爲堅實,氣息內斂而深沉,一看修爲便不低於六級通幽的境界。六級修爲在六朝已屬於鳳毛麟角,但以雲家的財力,請來一位也不是難事。
  「在下雷奇,練的是橫練功夫。」他扯開上衣,露出胸口一道傷疤,「曾有人用珊瑚鐵製成的短劍行刺家主,被在下用身體擋住。」
  這是什麼怪物?程宗揚忍不住道:「連珊瑚鐵都刺不進去嗎?」
  「珊瑚鐵製成的短劍,便是三層鐵甲也能刺穿。在下筋骨再硬,自然也抵擋不住,但短劍刺進寸許就被在下用肌肉夾住。」雷奇漠然道:「那名刺客到死都沒把短劍拔出來。」
  程宗揚聽明白了,這意思是他手裡的東西還不到一掌長,不管是什麼神兵利器都不用拿出來獻醜了。
  「這件防身物品和其他兵刃不同,並無鋒刃。」程宗揚一臉爲難地說道:「即便閣下有橫練功夫,還是不碰爲好,這東西……實在太危險了。」
  雷奇傲然一笑,抬掌拍了拍胸口,發出金鐵撞擊般的聲音,「請!」
  「不行。」程宗揚搖頭道:「離心臟太近,只怕會出人命。」
  雷奇挑起大拇指,「如果少主能一刀捅死我,雷某只會讚一句:程少主英雄好漢!」
  程宗揚看著他的手指,忽然道:「麻烦雷兄把手竹抬起來。」
  「少主以爲雷某的罩門在腋下?」雷奇露出戲謔的神情,毫不在意地抬起手臂,「程少主儘管來試。」
  「再麻煩雷兄伸出小指。」
  雷奇雖然疑惑,還是依言伸出小拇指。程宗揚拿起那根小小的物體往他的指尖伸去。廳內傳出幾聲低笑,都覺得這位程少主有些裝神弄鬼。
  雷奇哈哈大笑,「少主可是要先試試雷某修爲深淺?」笑聲未落,那枝物體在他的指尖蜻蜓點水般輕輕一觸,笑聲便戛然而止。雷奇滿面的笑容都僵在臉上,接著直挺挺向後倒去。
  旁邊的護衛呼的圍過來,驚訝地看著雷奇,隨即有人叫道:「頭髮!看他的頭髮!」
  雷奇本來束在頭頂的髮髻已經散開,頭髮一根根豎起來,散發出燒焦般的氣味。他口吐白沬,手腳微微抽搐,褲襠明顯溼了一片,看起來淒慘無比。
  有眼尖的立刻叫道:「是雷法!這東西裡封印有雷法!」
  眾人再看向程宗揚手中那根細長的物體,都露出幾分敬畏。以雷奇的修爲,被那件東西在小指頭上一碰就被打得昏迷過去,即便裡面封印的是雷法,也不是一般的雷法。
  程宗揚把那小小的電擊棒舉過頭頂,向雲秀峰施了一禮,然後畢恭畢敬地放在他面前的几案上。
  雲秀峰面無波瀾,淡淡道:「確實是好東西。」
  「這些是小弟特意找來的,專門送到府上。」程宗揚暗暗吸口氣,「做爲如瑤小姐的聘禮。」
  「住口!」雲秀峰虎著臉道:「都出去!」
  周圍的家丁、護衛不言聲地退出大廳,關上大門。雲蒼峰親自插上門閂,然後取出一面玉珮輕輕擊碎,一座無形陣法籠罩在廳內,隔絕廳中的聲音和光線。
  雲秀峰寒聲道:「程少主,是你幹的?」
  程宗揚滿臉慚愧地說道:「都是小弟一時衝動……」
  雲秀峰拍案道:「姓程的!你幹的好事爲何還要假冒他人的名姓!說!你是不是花言巧語騙了我家小妹!」
  「都是誤會!我本來是開個玩笑,結果弄假成真───別拔劍啊六哥!」
  雲秀峰一劍把案角斬下半截,厲聲道:「你明明知道此事,爲何拖到此時才厚顏無恥地登門?」
  雲蒼峰打圓場道:「程小哥爲尋找這幾件寶物,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三爺都給梯子了,程宗揚趕緊往上爬,「沒錯!小弟自知罪孽深重,尋常的聘禮根本不足以贖罪,因此小弟遠赴太泉古陣,千難萬險才找到這幾樣東西,隨即奉到府上。」
  「太泉古陣?」雲秀峰厲聲喝道:「姓程的!你想讓我家小妹沒過門就守寡嗎?」
  程宗揚連忙道:「小弟這片心意天地可表,以後再也不隨便冒險。」
  鏘銀一聲,雲秀峰丟下長劍,沒好氣地說道:「你想找死儘管去死,但不要連累我家小妹。」
  程宗揚的一顆心終於放到肚裡,笑道:「六哥,你放心,我不會辜負如瑤姑雲蒼峰這時道:「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飯,我們也沒什麼好說。不過你這麼久卻連句話都沒有,做事太不周到!」
  程宗揚苦笑道:「小弟早早就派人拿書信見三哥,可那個沒用的東西連門都沒進去。」
  雲秀峰和雲蒼峰對視一眼,都有些尷尬。雲蒼峰道:「以前的事就不說,你既然見過如瑤,多半知道她與我們雲家其他人不一樣,一是體弱多病,另一個是身份有些……」
  程宗揚誠懇地說道:「無論如何,小弟都不會辜負如瑤小姐。」
  雲秀峰容色稍霽,舉杯饮了一口,說道:「既然如此,你這幾件聘禮就罷了。
  我們雲氏在宋國的產業就做爲如瑤的陪嫁,另外在臨安購處園子給如瑤。」
  程宗揚知道晉宋有厚嫁的風俗,但沒想到這麼誇張,這陪嫁不是幾萬金銖的事,而是遍布宋國大大小小幾十處商行,小狐狸如果知道陪嫁這麼豐厚,恐怕擠破頭也要把雲如瑤娶回去。
  「買房子不是男方的事嗎?」程宗揚逍:「小弟在臨安也有點產業,足夠如瑤姑娘安身。」
  「如瑤體弱好靜,你的武穆王府地處鬧市,那怎麼成?」雲秀峰道:「在西湖邊找處合適的園子。唔,若是你想定居漢國,這處塢堡便做爲嫁妝吧。」
  「不用不用,園子我自己買就行,陪嫁的產業也用不了那麼多。」
  開玩笑,陪嫁那麼多,都超過他的產業了!不管晉宋的風俗如何,這一點他實在不好接受,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嫁到雲家。
  雲秀峰怫然道:「那怎麼成?如瑤嫁給你是做正室,嫁妝少了怎麼像話!」
  程宗揚心裡格登一聲,最大的麻煩來了。
  雲秀峰目光如炬,見程宗揚神情微變,雙眼便掃過來。他慢慢放下茶杯,開口問道:「怎麼?」
  程宗揚最大的隱憂不是怎麼娶雲如瑤,而是娶過來怎麼安置。以雲家對這位小妹妹的寵護,他要說娶來當妾,雲家幾位大爺敢當場咬死自己。如果雲如瑤當正妻───月霜呢?小紫呢?讓月霜當妾,別說月丫頭願不願意,星月湖八駿也不會放過他啊!雲家的哥三個,星月湖那幫猛人足足七個!
  還有死丫頭那邊,小紫唯一不會欺負的也許就是月霜,如果把她們姐妹都娶爲正妻,來個兩頭大,八成還能勉強相處。再加一個雲如瑤……不用三頭大,他的腦袋就有三個大。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如瑤姑娘過門當然是做正妻,只是小弟還有一房未過門的妻子……」
  砰的一聲,雲秀峰把茶杯摔得粉碎,拂袖道:「送客!」
  雲蒼峰的臉色也極爲難看,但還是把程宗揚送出塢堡,臨到門口時,他吐出一個字,「誰?」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月霜……還有紫姑娘……」
  「禽獸!」雲蒼峰帶著三百多斤的怒氣轉身就走,大門還沒關上,裡面驀然傳來一聲嬌叱:「什麼?是那個混帳!都讓開!讓姑奶奶砍死他!」
  幹!雲丹琉!
  程宗揚倒不是怕她,可這狀況被她逮到,打得再狠也是白挨,於是二話不說,朝馬背上狠抽一鞭,讓坐騎空鞍跑遠,然後一頭扎進林中。
  木製的吊橋蹄聲暴起,一匹紅鬃烈馬狂奔出來。雲丹琉一手提著大刀,一手舉著火把往地上的蹄印一照,便追了上去。
  程宗揚揉了揉胸口,這丫頭實在太暴力了,拿那麼大的刀追自家嫡親姑父幹嘛?

  幾名護衛騎著快馬匆忙跟出來,顯然是怕雲丹琉出事。又過了片刻,門洞裡一陣響動,只見朱老頭被人揪著衣領像丟垃圾一樣丟出來,屁股上還挨了幾腳。
  朱老頭連滾帶爬鑽進林子,一見程宗揚就叫屈,「小程子,不是說好吃兔子嗎?
  咋回事了?哎喲……大爺這腰……」
  程宗揚道:「別腰了,咱們連馬都沒了。」他看看雙腳,「得,一路走回去吧。」
  朱老頭攏著手,眨巴著眼看他,「好端端的,咋鬧起來了?」
  程宗揚沉默多時,然後道:「老頭,你說我要娶幾個老婆,不分什麼正妻小妾,大家都一般大,行不行?」
  程宗揚在前走著,沒有注意到朱老頭神情微變,佝僂的腰背慢慢挺直。他收起嘻笑,月夜下,那雙渾濁的眼睛像寒星一樣變得深邃無比,良久道:「不行。」
  「這麼絕對?真的沒轍啊?」
  「痴心妄想。」
  程宗揚轉頭道:「要你有什麼用!年紀一大把,連個主意都拿不出來!」
  朱老頭冷笑道:「別說你只是個半官半商的小民,便是天子也只有一位正宮,所謂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無非都是妾侍。爲了一個皇后的位置,多少人爭得頭破血流,身死族滅,要的不就是一個正妻的名分!」
  「喂,老頭,你這麼正經說話,我真的很不習慣。」程宗揚不放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朱老頭長吁一口氣,似乎胸中有無限憤懣。
  程宗揚直犯嘀咕,剛想開口,忽然耳朵一動,隱隱聽到遠處的馬蹄聲。
  糟糕!雲丫頭多半已追上那匹空馬,知道上當了!程宗揚顧不得理會朱老頭犯什麼病,趕緊撒腿就跑。
  程宗揚人生地不熟,只能聽著馬蹄聲盡力往反方向躲避。林子越來越密,蹄聲越來越遠,他剛鬆口氣便聽到颼的一聲勁響,一枚羽箭疾射過來,正落在腳前。
  月光下,一名少年高高坐在樹枝上,雙眼如鷹,手中的彎弓張成滿月,箭鋒指向程宗揚的頭顱。接著幾名少年持刀舞棒,不懷好意地把兩人團團圍住。
  樹上的少年冷笑道:「膽子夠肥啊,敢走夜路───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我義縱饒你一命!」
  朱老頭的腰立刻彎得跟蝦米一樣,「好漢!好漢!大爺───小老兒是種地的莊稼漢,打小就沒見過錢長啥樣!」
  一名少年朝他的腦袋上拍了一記,「老實點!」粗魯地在朱老頭身上搜了一遍。
  「媽的!真是一文錢都沒有,袖袋裡都是破洞!」
  「讓開!」義縱從樹上躍下來又搜了一遍,朝朱老頭臉上啐了一口,「都窮成這樣,你還有臉出門?」
  朱老頭點頭哈腰地說道:「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義縱沒好氣地朝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腳,「滾!窮鬼!」朱老頭趕緊滾到一邊。
  程宗揚自覺地拿出一只錢袋,「各位好漢,相逢便是有緣,這點錢大夥拿去買酒喝。」
  義縱皺眉道:「幹嘛壓著嗓子說話?做賊嗎?」
  你們才是盜賊好不好?程宗揚心裡暗罵:爺要不是怕聲音太大把雲丫頭引來,早出手打得你們滿地找牙!
  義縱掂了掂錢袋,盯著程宗揚道:「腰裡的也拿出來,痛快點!要不然兄弟們就給你個痛快!」
  程宗揚貼身帶著腰包,穿上衣衫,外面半點看不出來。沒想到這小子眼光夠毒,居然瞧出異樣。
  腰包絕對不能給他們───裡面的東西讓他們看見就是禍患。程宗揚一手伸到袖中握住珊瑚匕首,這幫少年有十幾人,有修爲的卻不多,最強的只摸到三級門檻。
  他的丹田裡雖然像揣著炸彈一樣藏著一隻隨時可能失衡的陰陽魚,但要收拾他們也不算難事。問題是他是外地人,這些少年都是地頭蛇,如果動手除非滅口,否則跑掉一個就後患無窮……
  一猶豫,再想動手就晚了,一道聲音冷冷道:「他是我的,等我一刀砍死他,隨便你們怎麼搶。」
  程宗揚很想轉身給雲丫頭一根中指,人家劫財,妳是要命,雲家怎麼養出這個暴力女?
  義縱眼睛一亮,「有美女哈!」
  人群中傳來幾聲口哨,「這妞真夠火辣的!」
  「看這兩條長腿……」
  「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嘖嘖!」
  「這小手白白嫩嫩的……咦?她手裡拿什麼?」
  「片兒刀?」
  「假的吧?哪有這麼大的!」
  「嗨!那妞舉起來了!」
  「快閃開───」人群中猛地爆發出一片慘叫,「天啊!」
  「腿!腿!」
  「啊!啊!啊……」
  不到一盞茶工夫,那幫少年就倒了一地,活像一群被人掏了老窩的田鼠,在地上蠕動著又翻又滾,慘叫不絕。好在雲丹琉用的是刀背,那些少年都是被砸傷的,偶爾有幾個倒楣的被砸破腦門,血流滿面,但都不是致命的傷勢。
  義縱是最倒楣的一個,他被刀背劈中面門,從眉骨到鼻下一條血痕皮開肉綻,卻沒有半分驚慌失措,梗著脖子道:「有種砍死我!我義縱要眨一下眼,不算好漢!」
  程宗揚這才發現那些少年雖然叫痛的叫痛、打滾的打滾,但沒有一個求饒的,比起臨安的地痞硬氣多了。
  雲丹琉理都沒理,只狠狠盯著程宗揚,握刀的手背繃緊,長刀隨時都可能劈來。
  程宗揚脖子一伸,「有種砍死我!讓妳姑姑守寡去!」
  雲丹琉毫不猶豫,手腕一動,長刀閃電般劈下。
  程宗揚急忙仰身閃開,叫道:「我幹!妳真砍啊!」
  雲丹琉恨聲道:「像你這種卑鄙小人還想娶我姑姑,做夢去吧!姑姑就是一輩子不嫁,我們雲家也養得起!姑奶奶一刀砍死你,落個乾淨!」
  程宗揚抬袖一擋,叮的一聲,衣袖被刀鋒斬開,露出一抹寒光。
  「雲丫頭!別以爲我怕了妳!」程宗揚一邊抵擋,一邊道:「我跟妳姑姑是大人的事,妳一個小丫頭片子瞎攪和什麼?」
  雲丹琉咬牙道:「你說誰是丫頭片子?姓程的,像你這種卑鄙小人沒得辱沒了我們雲家!」
  程宗揚暗叫不妙,沒想到這門親事最大的反對者竟然是雲丹琉。這丫頭鐵了心要幹掉他,免得他真娶了雲如瑤,下手一點都不留餘地。以他現在的修爲,雲丹琉真要玩命也難說勝負,更何況他只能施出兩、三成功力,又不能傷了她,等於是捆著手腳跟她打,眼看就是死路一條。
  程宗揚飛身撲到樹後,一手伸到腰間,拉開腰包抓出一團東西。雲丹琉的偃月刀如游龍般襲來,然後失聲道:「你───」
  程宗揚擺了個仙人指路,指間夾著月白色的薄衫,隨時都會甩到外面,厲聲道:「雲丫頭!把刀收回去!不然我把它丟在外面那些傢伙的身上!」
  雲丹琉俏臉脹得通紅,「你這個小人!」
  「認賭服輸,說什麼大人小人的?妳要覺得一件不行,我這兒還有一件,保證原汁原味……要不咱們讓漢國的好漢們都開開眼?」
  雲丹琉尖聲道:「你敢!」
  程宗揚用比她更大的聲音吼道:「快把刀收回去!我數到三!一……」
  雲丹琉收回刀,如旋風般掠遠,一邊道:「姓程的!等你哪天落單,我不把你剁成肉醬就不姓雲!」
  林間的小徑彎彎曲曲,幽暗而深遠,黑暗中似乎潛藏著無數危險。
  朱老頭仰頭瞧著頭頂,「小程子,行嗎?」
  「放心吧,絕對安全,保證雲丫頭不敢再追來。」
  程宗揚拿著一根樹枝,樹枝上挑著一件白色女式褻衣,像戰旗一樣在夜風中獵獵飛舞。程宗揚暗自慶幸,幸虧有先見之明,打賭赢來雲丹琉貼身的褻衣。如果剛才把褻衣扔到那些少年身上,以雲丫頭的脾氣多半先砍死他然後自殺。
  好不容易看到城門,程宗揚趕緊收起褻衣,他一直強顏歡笑,這會兒再支持不住,沉著臉道:「快走。」
  朱老頭眉頭皺起,忽然伸手搭住他的脈門,接著一掌拍在他胸口。程宗揚肺腔的空氣彷彿被一掌拍空,長出一口氣,軟軟倒在地上。
  「傻小子,妄動真氣,嫌死得不夠快嗎?」
  朱老頭提起程宗揚的衣帶飛身掠上城牆,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城中。

第四章

  丹田彷彿有一團翻滾的火焰一路肆虐,四處衝棉,從經純中傳來刀割般的痛意。程宗揚雙眼緊閉,身上汗出如漿,毫無血色的臉上掠過一抹青氣,接著又變得血紅。
  原本燦若星河的氣輪此時一片渾沌,像生鏽一樣時停時轉,到了崩潰邊緣,隨時可能分崩離析。程宗揚本能地咬緊牙關,腦中一根細小血管突然爆開,滲出一片血跡,接著又是一根,這次卻在眉骨下方,溢出的鮮血從眼角流下,猶如血淚。
  忽然一股微涼狗氣息侵入體內,將他失控的真氣一絲一絲收入丹田。不知過了多久,翻騰的氣海漸漸平靜下來,那條銀白色小魚蜷縮在氣輪中央,彷彿與氣輪融爲一體,腦中凝結的血塊也被逐漸吸收。
  「丫頭,歇歇吧!」
  「我不累。」
  「都熬兩天還不累?」
  「好煩啊!」
  「好,好,不煩,不煩,大爺給妳弄碗粥去。」
  朱老頭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丫頭,妳天天照應也不是個事。小程子吸了焚老鬼的死氣,眼下陽盛陰虛,妳要是……」
  「不要。」
  「丫頭,妳怎這麼倔呢?你們好得像一個人似的,就算他的魂魄寄在妳身上,他也不吃虧啊!」
  小紫輕聲道:「我要他好好的。」
  朱老頭摸了摸她的腦袋嘆道:「傻丫頭,妳若沒毀了本命的玉盞鈴花,也不至於遭這麼大的罪。」
  小紫淡淡道:「人家要遠行,萬一被人占便宜,好吃虧的。」
  朱老頭長嘆一聲,這丫頭早就決定過完十五歲生日就離開南荒,去六朝尋找她那個混蛋生父;但他沒想到小紫竟然那麼果決,不僅親手殺死自己的母親,還毀掉正在盛開的玉盞鈴花。
  用精魂灌養玉盞鈴花是南荒流傳的祕術,盛開時的玉盞鈴花被精魂的主人親手毀掉,意味著孤獨終身───因爲任何一個與她交合的男子,都會在狂喜中迷失魂魄。
  這丫頭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她小小年紀又有絕色,一個人孤身遠行也只有這點保護自己的手段。誰知好死不死會遇見姓程的小子,這點手段成爲兩人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朱老頭在旁邊看著都窩心,只剩下長嘆: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丫頭,妳那五靈石還差幾顆?」
  「已經有血如意、黃泉玉和青冥琥珀,還少玄水玉和龍樣星辰。」
  朱老頭蹲在床一邊慢吞吞道:「玄水玉就罷了,龍樣星辰少見得緊。大爺小時候倒是有過一顆,估計現在早就沒影了。」
  小紫笑道:「有四顆就能把搜魂改成寄魂,如果他真想要,人家把魂魄給他好了。」
  「你們啊,就想著這點破事!」朱老頭惱怒起來,「大爺明天教他練童子功!
  讓他瞎想!」
  「才不要。」小紫道:「人家喜歡他硬邦邦的樣子,好威風呢。」
  朱老頭氣得鬍子都翹起來,負著手一撅一撅地走了。
  小紫伏下身在程宗揚脣邊呢喃道:「大笨瓜,你要好好的哦……」
  程宗揚伸個懶腰,晃了晃發僵的脖子,嘟囔道:「我怎麼睡著了?」
  「你都睡了整整兩天。」
  「兩天?」程宗揚一下坐起來,劈頭問:「雲家派人來了嗎?」
  「派人來了。」
  程宗揚大喜過望,「說什麼?就是發火也好,要罵上門來,這事就有戲!」
  「他們派人把兩匹馬送來了。」
  程宗揚興奮地一拍床邊,「表達善意啊!回禮了嗎?」
  「不用了。」小紫笑道:「那兩匹馬都被砍死了───好慘呢,被砍成好幾十塊。
  程頭兒,你又賠了好幾十金銖。」
  程宗揚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沒有開口。
  「大笨瓜,連求親都被人趕出來。」小紫擰了帕子幫他擦臉,然後端詳片刻,「也不是很醜嘛,爲什麼雲家看不上你?」
  程宗揚往床上一倒,雙手枕在腦後道:「有點小麻煩。」
  「她願意嫁,你願意娶,你和雲家又有交情,最多被罵一頓,哪會有什麼麻煩?」
  「朱老頭那麼喜歡聽牆角,他沒跟妳說?」
  「他沒聽到。」
  程宗揚想起雲蒼峰用的法陣,嘆口氣道:「雲家倒是願意,可是他們開出的條件我做不到。」
  「你好笨啊。、」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可不是嘛。」
  「程頭兒,你要趕快娶老婆嘍。」
  「爲什麼?」
  看到小紫指指他的丹田,程宗揚明白過來,「幹!我就知道是真陽滿溢!娶老婆又不是爲那點事───死丫頭,妳竟然看著我死都不肯救我?」
  小紫笑道:「又不關人家的事,不然你找雁兒好了。」
  「她在臨安好不好?我再長能搆得著嗎?」
  跟小紫胡扯幾句,程宗揚心裡鬆快多了,他爬起來道:「什麼時辰了?」
  「已經過了午時。」
  「趕緊給我弄點吃的。」程宗揚摩拳擦掌,「吃飽了我再去登雲家的門!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我不信雲家能把瑤丫頭留一輩子不嫁人。」
  程宗揚說到做到,吃了飽飽的一餐,打起精神帶上敖潤趕往雲家的塢堡。富安沒來得及跟他說話,這會兒一邊捻著鼠鬚,一邊望著他的背影道:「程少主這風風火火的,辦什麼大事?」
  劉詔道:「好像是大生意……富管家,太尉吩咐過三天一回話,明天又到時候了───要不我帶人去山裡看看衙內?」
  「看什麼看?你撿好聽的說。」富安坐下來安安穩穩泡了杯濃茶,「我瞧著啊,太尉選這個師父是選對了,有這幾個月的歷練,能保太尉三代富貴。」
  劉詔道:「太尉對衙內真沒得說,就是親兒子,這樣的也不多。」
  富安沒接口,只一口一口喝著濃茶,然後道:「大夥兒出來說是辦事,倒比在家還輕閒,人家老敖還掏腰包請大夥兒吃酒───都別閒著,房頂苫完了瞧瞧還有什麼活要幹,別坐著吃白飯。還有,打幾條魚,弄點酒,晚上咱們陪程少主喝一場。」
  富安精心準備的飯菜放到涼都沒等到程宗揚回來,他在院子裡打轉的工夫,程宗揚正在野地裡喝風。
  這次雲家連吊橋都沒放,程宗揚像個傻瓜一樣,在牆下揚著頭好話說盡,牆上的護衛一個個都木著臉,只當沒聽見。
  「這不成啊,程頭兒。」敖潤湊過來,「要不……老敖弄個鑼?」
  「鑼什麼鑼?」程宗揚的噪子都冒煙了,眼看這一招不靈,索性道:「去!把人都叫來丨乙「成!」敖潤興奮地說道:「正好他們都帶著傢伙!咱們趁夜一口氣打進去!」
  「說什麼渾話?」程宗揚道:「把人都叫來,搭房子!」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就住這兒了!看誰能熬得過誰!」
  黃昏的地平線上,十幾名漢子一起動手,先從林中砍來樹枝,搭好架子,然後從壕溝裡提了水,脫了上衣,精赤著上身在岸邊和泥、打壘。程宗揚也沒挑地方,直接在吊橋對面開工,擺出結廬而居的架勢,順便把塢堡唯一的一條出路堵了。
  這下塢堡的人再也不能忍,沒過多久,一直紋絲不動的吊橋匡啷一聲落下,雲蒼峰帶著人馬氣勢洶洶地出來。程宗揚連忙迎上去陪著笑臉道:「三哥,好幾天沒見了……」
  雲蒼峰朝後面的家奴一揮手,沉著臉道:「拆了!」
  程宗揚對敖潤等人喝道:「雲三爺的話沒聽見啊?趕緊拆!」
  敖潤剛削好一根樹枝,聽到家主吩咐,把樹枝往腳下一踩,喀的折成兩段,嚷道:「拆!拆!拆!」
  不等雲家的家奴動手,那些漢子七手八腳把剛搭好的屋架拆個乾淨。
  雲蒼峰轉身就走,程宗揚趕緊跟上,一邊對敖潤道:「弄乾淨!敢有一點不妥當,我饒不了你!」
  敖潤大聲應道:「是!」
  程宗揚陪笑道:「雲老哥……」
  雲蒼峰負著手,眼睛長在頭頂對他理都不理。程宗揚雖然訕訕的,卻厚著臉皮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面,那些家奴、護衛一個個東張西望,只當沒看見。直到走到當日見面的大廳,雲秀峰坐在主位上兩眼冷冷盯著他。程宗揚也豁出去,把臉皮拋到九霄雲外,上前唱個大諾。
  「六哥好、三哥好,那個……大小姐好吧?」
  雲秀峰冷冷道:「月霜^是王真人當年撫養的那個嗎?」
  程宗揚恭恭敬敬道:「是。」
  「外界有風聲說她是岳逆的苗裔───是真的嗎?」
  「有五、六分可能。」程宗揚小心道:「但我娶的是她本人,和她生父是誰沒關係。」
  「沒關係?你可知岳逆當年是如何欺凌我雲氏?」雲秀峰森然道:「連我雲氏祖傳的琉璃行都被那廝一手奪走,如今讓如瑤和岳逆的女兒共事一夫,雲某有何面目見先人於地下!」
  程宗揚心裡暗罵:岳鳥人啊岳鳥人,看你幹的鳥事!好在程宗揚知道雲秀峰只是發發牢騷,如果真是仇深似海,當初雲家不會與江州合作。
  「月姑娘到底是不是岳帥之女還在兩可之間,但不管是真是假,師帥當年將她託付於我,小弟不敢棄之。」
  雲蒼峰打圓場道:「當年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依我看,父輩的恩怨不必再記在兒女身上。」
  程宗揚趕緊道:「三哥說的是。」
  雲秀峰與雲蒼峰對視一眼,爲了幼妹的事,他們兩個頭都快急白了。一開始雲秀峰恨不得找到那個該死的殺才直接活埋,等程宗揚登門,雲秀峰才知道是這廝幹的好事!雖然氣惱,但程宗揚表現出十足的誠意,雲秀峰也有七、八分意動。論人才,這小子雖然算不上一等一,但還過得去,況且他們兩個事都做了,不認又能怎樣?捏著鼻子只有認了。
  但這小子得寸進尺,如瑤還沒過門就提出平妻───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天把這混帳小子趕走,雲秀峰一夜沒睡,對著屏風反覆推敲,唯恐妹子嫁過去吃虧,結果兩天不見那小子上門,倒讓他忐忑起來:萬一這小子不來了,自家妹子怎麼辦?
  等家奴回報,程少主又來了,還在大門前搭房子像要長住的樣子,雲秀峰惱怒之餘也暗暗鬆口氣。
  退一步講,月霜做爲平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無論岳鵬舉當年多顯赫,如今的月霜只是父母雙亡的孤女,沒有家世可以倚仗;雖然背後有星月湖群雄,終究不是家裡人,論起家務事沒有外人插嘴的份。
  雲秀峰瞪著程宗揚,越看越覺得這小子可恨,就這模樣如何能配得上妹子?他冷哼一聲,「便這樣吧!瑤兒住在臨安,宋國的產業是她的嫁妝,都由她打理。兩人平妻見禮,姐妹相稱,但瑤兒先過門,要居長。」
  誰大誰小在雲秀峰看來很重要,但在程宗揚眼裡根本不算個事,真正的麻煩是……程宗揚全當自己的臉皮被狗吃了,帶著白痴般的笑容道:「還有一個。」
  雲秀峰以爲自己聽錯了,「什麼?」
  「還有一位小紫,也是小弟的正室。」
  「滾!」
  第二次提親就此告吹。
  第三次登門,程宗揚剛靠近大門就被雲家的家奴用大棒子趕出來。程宗揚鍥而不捨,第四次、第五次……終於在第六次登門又見到雲秀峰。
  雲秀峰陰森著臉道:「小紫?姓什麼?哪裡人?」
  「小紫姓……」程宗揚很想說小紫姓岳,但死丫頭肯定不願意,只好道:「沒姓。」
  雲秀峰的手都抖起來,「連個姓氏都沒有───你有臉讓她和我們家瑤兒當平妻?」他用力一拍几案,厲喝道:「滾!」
  又一次被趕出塢堡的程宗揚百折不撓,第二天天一亮洗了把臉,又精神百倍地殺上門。這次他換了一身新衣,打扮得像員外似的,敖潤揹著大包裹跟在後面,從進門開始見人就是一串小錢奉上;從護衛、家奴、婢女一直到堡裡亂跑的小孩子,見者有份。大把錢銖發出去,程宗揚在雲家堡的聲望頓時大漲,整座塢堡跟過年似的喜氣洋洋。
  程宗揚滿面春風,一路抱拳,「發財!」、「賀喜!」不絕於口,那副厚顏無恥的樣子讓雲蒼峰都想揍這小子一頓,好在昨天把雲丹琉打發出去,不然當場讓這小子血濺五步,伏屍長街。
  好不容易進了大廳,大門砰的關上。程宗揚抱拳稱呼一聲:「六哥、三哥!」
  然後老實地堆起笑容,垂著手站得筆直,等著挨罵。
  這一次雲秀峰已經知道小紫跟著他從南荒一路來的,不知道雲蒼峰怎麼敲邊鼓,六爺的情緒平和很多,「既然共歷過生死,雲某也非不近人情之輩。這樣吧,將來把她收房當個妾侍就是了。」
  程宗揚一聲不響,雲秀峰只當他默認,接著道:「你還年輕,且莫沉緬美色,」
  說著他聲色轉厲,「若有寵妾滅妻之事,雲某須饒不了你!」
  程宗揚抬起頭,臉上掛著雷打不動的笑容,溫言道:「六哥有所不知,那丫頭……根本不是當妾的料。」他誠摯地說道:「真的,我不騙你。」

  雲秀峰自問仁盡義至,沒想到這小子死活不讓步,他臉色鐵青,一字一字道:「我們雲氏雖非公侯簪纓之家,但也傳承多年,初時舞都尚屬晉國,我雲氏先祖便於此耕耘。漢武征伐,晉室南遷,我雲氏也隨之渡江,局勢稍穩便派家人重返故土,固守祖業。舞都尚有漢晉之易,而我雲氏祖業不移。我雲家無入贅之男,無爲妾之女。」
  雲秀峰起身道:「程少主,你若有誠意娶我幼妹便以正妻之禮待之。以月氏爲平妻尚可一敘,再有他求,還請自重。雲某言盡於此。送客。」
  「程頭兒,」敖潤小心道:「天都黑了……要不,咱們回去?」
  從塢堡出來,程宗揚老僧入定般保持沉思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敖潤又小心問了一遍,程宗揚才驚醒過來,「天黑了?」他一拍大腿,「太好了!」
  敖潤嚇了一跳,「程頭兒,你沒事吧?」
  「我好著呢!」程宗揚彷彿下定決心,臉上露出一絲狠絕,他把嶄新的外袍一脫,露出一件純黑的夜行衣。
  程宗揚一邊用帶子把袖口、褲腳全部束緊,一邊道:「老敖,你回城裡找一根長繩,然後在城牆東南角守著,聽到動靜就把繩子扔下來。」
  「程頭兒,你這是幹嘛?我咋聽著都發怵呢?」
  程宗揚望著遠處的塢堡吐出一句話:「私奔───你沒聽說過?」
  對於妻妾之別,程宗揚並不在乎,他知道小紫也不在乎,可只要世人在乎,他就不肯委屈小紫。他早就知道雲家也許會同意如瑤與月霜同爲正室,兩人以平妻見禮,但雲家絕不會同意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與雲如瑤平起平坐。這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雲家不會退讓,他也不會退讓。
  接連幾日登門求見,程宗揚趁機把雲家的塢堡轉了一遍。整座塢堡有兩道門,正門位於南方,東牆偏北的位置還有一道後門。雖然塢堡修建得如同城池,但畢竟是太平年月,守衛並不十分嚴密。以他現在的身手,一般的壕溝、塢牆擋不住他。
  白天程宗揚四處撒錢,又留心看了一遍。塢堡內的居民差不多有近千戶,除了雲氏的子弟、賓客,就是形同主人私產的家奴,或者是介於奴僕與平民之間隸屬於主人的部曲,連佃農都沒有,可以說是鐵板一塊。他撒錢的時候,雲家沒有出面阻止,唯有東北角的內宅,他一靠近就被人攔住。宅內有一幢精緻的閣樓,雖是盛夏仍然門窗緊閉。程宗揚斷定,雲如瑤如果在堡內,肯定被禁在這處閣樓。
  他與雲如瑤因爲誤會而相識,相處的時間雖然短暫,但那個裹在狐裘間柔弱如水,卻熱情似火的倩影一直在他心底,反而因爲分離而更加清晰。程宗揚耐著性子不斷登門拜訪,其實早就打定主意,雲家如果拒絕提親就私下去找雲如瑤,先把人拐走,再和雲家慢慢談。
  程宗揚暗暗道:「雲老哥,對不住了。」他在心裡又補了一句,「小弟都是跟你學的───求親不成,咱就私奔!」
  程宗揚悄無聲息地潛入壕溝,片刻後從牆下鑽出來,從望樓下的死角攀上牆頭。好在水泥沒有普及,牆上有不少能借力的地方。他耐心聽了片刻,等巡視的護衛走過便閃身掠入堡內。
  雲家聘請的護衛不乏高手,但塢堡這麼大,真正的高手都在雲秀峰身邊貼身守護。程宗揚遠遠避開雲秀峰所在的主宅,直奔內宅的閣樓。
  小樓內透出一絲燈光,程宗揚輕手輕腳地攀到簷下,卻發現那燈光亮得異乎尋常。他一個倒掛金鉤,頭朝下隔著淡綠色玻璃看了一眼。樓內帷幕低垂,隱隱能看到帳內一道臃腫的身影。
  程宗揚心頭一陣歉然。雲如瑤中過寒毒,氣血不足,盛夏時節還要穿著厚厚的裘衣,又因爲他幹的鳥事而流產,能保住性命已經是奇蹟,這段日子真苦了她。
  帳外立著一名小婢,案上放的卻是他送來的檯燈───雲家兩位兄長對這個么妹確實沒得說,雖然氣得要死,但有好東西還是給她用。
  那小婢正往暖爐中加炭,熱得滿臉都是汗水,一邊道:「小姐,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帳內的玉人沒有應聲。
  小婢吱吱喳喳道:「小姐別擔心了,奴婢看那位少爺是王八吃秤蛇^鐵了心的。每天天一亮就來,不管六爺、三爺對他拒而不見還是罵得狗血噴頭,那少爺都不生氣,真是好涵養。還有啊,小姐不知道,他今天到堡裡來,帶了好多錢銖,堡裡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遇見就給一串,連奴婢也得了一串呢!脾氣好,長相也過得去,家裡還殷實,小姐要是嫁過去必定不吃虧。」
  雲如瑤輕聲道:「我不嫁人。」片刻後她低聲道:「便是死了罷了。」
  「哎呀小姐,好端端的說什麼死呀活的?嘻嘻,前幾日還有個笑話呢。」小婢輕笑著小聲道:「頭一次他登門的時候,三爺還以爲他向琉小姐提親,把琉小姐叫過去足足問了半個時辰。琉小姐出來的時候臉都氣青了,轉頭讓人給她磨刀……」
  程宗揚這才知道那天爲什麼會耽擱那麼久。對雲蒼峰的心思,程宗揚也約略知道一些,在建康時雲老哥就有意撮合他與雲丹琉,有次他私會雲如瑤被雲老哥撞見,他還笑得像大灰狼似的,如果知道真相,雲老哥恐怕那會兒就拿大竹板抽他了。
  樓下傳來一道老婦人的聲音,「小姐,該睡了。」
  小婢脆生生應了一聲,然後把燈光調暗,一邊輕手輕腳地服侍雲如瑤更衣,一邊道:「這個夜明珠真是方便,一點煙火味都沒有,而且想亮就亮,想暗就暗。那天程少爺拿出來,狗子哥都看傻了。」
  雲如瑤道:「不要提那個程少爺……」
  小婢連忙跪下,「小姐,妳別哭,奴婢再也不敢說了。」
  程宗揚等著小婢離開,沒想到服侍雲如瑤睡下,小婢居然打開鋪蓋睡在帳外。
  這事……程宗揚不甘心地想,雲家幾位爺大概是亡羊補牢,才弄這麼一齣。
  耐心等了一炷香工夫,程宗揚用匕首挑開窗戶,閃身入內,先封住小婢的穴道,然後掠入帳內。他手腳極輕,雲如瑤卻沒有入睡,聞聲轉過臉來。淡淡的月光下,只見那張雪白面孔上溼溼的滿是淚痕。
  程宗揚心頭一酸,低聲道:「如瑤……」
  雲如瑤像做夢一樣怔怔看著他,半晌她咬住嘴脣,淚珠簌簌落下,用近乎刻板的生疏口吻哽咽道:「蕭侯爺……」
  程宗揚跪在床邊想握住她的手,雲如瑤卻躲開了,她哽咽道:「請侯爺自重,奴家……要嫁人了、。」
  「誰?」
  「盤江的程少主。」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那就是我……」
  雲如瑤身體一顫,淚眼模糊地揚起臉。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那天我沖倒妳的小人……實在太丟臉了,只好把小狐狸拉來當檔箭牌……」
  雲如瑤怔怔看著他。
  「後來我怕解釋了會再也見不到妳……再後來……」程宗揚握住她的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瑤兒,知道妳受的苦,我恨不得飛過來,現在我總算來了。」
  雲如瑤一手搗著嘴,淚水愈發洶湧。
  「這些天我每天都來提親,只要六哥答應,要顆腎我都給他。可是……」
  雲如瑤忽然張臂抱住他,用脣瓣封住他的嘴巴。
  程宗揚擁住她纖柔而冰涼的身體,心裡彷彿卸下千鈞重擔。終於澄清誤會,沒有辜負她的心意,接下來揹著她翻牆過河那種小事簡直輕如鴻毛。
  良久,雲如瑤鬆開嘴紅著眼睛道:「我們走吧。」
  「啊?」程宗揚一愣,這話本來該他提出,本來他打好腹稿想著怎麼花言巧語把雲如瑤拐走,這下全都省了。
  「六哥到現在還不同意,多半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想來他也是爲我好。」雲如瑤輕聲道:「可我什麼都不計較。」
  程宗揚苦笑道:「是我不好。」
  雲如瑤掩住他的口,搖頭道:「我什麼都不聽,你什麼都不用說的。」
  程宗揚果斷地幫她穿好狐裘,然後拿出準備好的防水睡袋,「一會兒要過壕溝,妳不用怕,水下的木樁我都數清了,最多兩個呼吸就能過去。」
  「等等。」雲如瑤拿起眉筆匆匆寫了一封信箋留在案上,然後揭開枕套取出一疊書卷抱在懷裡。
  「還有要帶的東西嗎?」
  雲如瑤搖了搖頭。程宗揚拉好拉鍊,把雲如瑤揹在背後用帶子束好,然後穿窗而出。

第五章

  堡內夜深人靜,程宗揚一路無驚無險地掠到牆邊,躍上木梯,拋出繩子,紐繩而下。兩丈高的城牆跳下去並非難事,但雲如瑤免不了會受到震動,結果剛落到地面,牆上的繩子就被人發現,隨即伸出幾根火把,厲聲道:「誰!」
  程宗揚悶頭狂奔,幾步跨近壕溝。牆上的護衛叫道:「放箭!放箭!」
  背後還揹著雲如瑤,萬一有哪個不開眼的射中一箭,他和雲老哥他們都可以去死了!程宗揚只好叫道:「是我!程少主!白天拿了錢就不認識了?」
  牆上一陣慌亂,總算沒人敢隨便放箭。程宗揚抓住機會一口氣越過壕溝,掠到林邊,剛藏好身形,吊橋匡的一聲放下,一隊人馬疾馳而出。程宗揚轉頭一看,當先的竟然是雲秀峰和雲蒼峰,兩人都光著腳只穿了內衣,顯然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
  單看兩人連鞋子都顧不得穿的勢頭,程宗揚就知道風頭不妙,趕緊繞路,遠遠兜了一個圈子奔向舞都。
  程宗揚繞路了,雲家的人卻沒繞路,等他奔到城下,只見在他和敖潤約好的城牆邊,一隊人馬高舉著火把四處游弋,還有人沿著繩子往上爬。
  敖潤探著頭,一臉莫名其妙,心裡一個勁的打鼓:程頭兒搞個私奔咋這麼大動靜?難道是突然改主意,變成領人攻打舞都城?
  程宗揚遠遠看了還蒙在鼓裡的敖潤一眼,心道:老敖,你自求多福吧!被雲家人逮到頂多挨頓板子,好在你皮厚肉糙,也能頂得住。
  這會兒不是仗義的時候,程宗揚轉頭沿著舞陽河往上游的首陽山奔去,一邊狂奔,一邊想著:私奔、私奔,難怪叫奔!力氣差一點哪奔得動啊?
  幸虧程宗揚早有先見之明,被雲家趕出來就閉目凝神,養精蓄精,還能撐得住。
  好不容易奔到首陽山,算算運動量,這一個時辰都跑了一場馬拉松。程宗揚終究傷勢未癒,這會兒只覺心浮氣躁,丹田的氣輪又有失控的跡象。他咬牙離開大路,往偏僻的山林鑽去。
  靠著手電筒幫忙,程宗揚在山坳裡找到一處避風的位置,才放下雲如瑤,拉開拉鍊。
  雲如瑤已經收了眼淚,一雙眼睛明淨如水,這會兒望著他,眼中滿滿的都是笑意。程宗揚抱著她親了一口,然後道:「一時半刻他們找不到了,妳瞧,有個好玩的。」
  程宗揚拿出蛋屋,轉眼一座房屋就出現山坳間。由於地方狭窄,蛋屋擠在山石、樹木之間有些變形,但足夠兩人容身。
  雲如瑤驚喜地說道:「這就是仙人用的屋子嗎?」
  「沒錯。」程宗揚道:「我一共找到三個,壞了一個,一個給了雲老哥,另一個就在這裡。」
  程宗揚帶著雲邻瑤進到屋內,拉上門鎖。周圍安靜下來,整座蛋屋彷彿飄浮在山中的一個獨立空間,隱祕而溫暖。
  雲如瑤摸著牆壁,「外面的風透不進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氣悶,好神奇……」
  「這裡有桌椅、窗戶,還有床榻。」程宗揚打開手電筒充當燈具,然後靠在床上精疲力盡地喘口氣,接著又坐起來認真道:「瑤兒,我必須告訴妳,六哥他們之所以不同意,是因爲還有兩個女子我一定要娶來爲妻。六哥只答應其中一個和妳身份一樣做爲平妻。另一個出身有點……六哥無論如何也不同意。那個女子和妳一樣,我不願讓妳們受半點委屈,如果妳不喜歡,我便送妳回去。」
  「奴家在想,也許是你家裡已有妻子,娶我回去只能當側室,所以哥哥才不答應。」雲如瑤綻出一絲笑意,低聲道:「奴家在路上已經想過,便是當妾室也不後悔。」
  程宗揚挽住她的纖腰,「只怕委屈了妳。」
  雲如瑤在他耳邊小聲道:「只要在你身邊,莫說妾室,便是暖床侍寢的奴姬,奴家也是喜歡的……」
  程宗揚笑道:「真的嗎?」
  雲如瑤臉上浮起一抹紅暈,羞澀地垂下頭。
  程宗揚心神微蕩,展臂把她抱在懷中,低頭吻住她的紅脣。兩人脣舌相接,良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程宗揚拿出一只兩顆心連在一起的飾品盒,「這是給妳的。」
  雲如瑤打開一看,驚嘆道:「好美……」
  盒內是一對龍鳳戒指,做工精美異常。上面的龍鳳鱗羽微微振動,還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在戒指上緩緩旋轉。每一個細節都精緻入微,讓人一眼看去就捨不得移開目光。
  程宗揚把鳳戒戴在雲如瑤左手的無名指上,然後舒口氣,「正合適。」
  雲如瑤看著他的舉動,滿臉都是幸福的甜蜜,然後緊緊抱住他。
  纏綿間,雲如瑤狐裘滑開,懷中的紙頁散落出來,但兩人都沒有留意。直到脣瓣分開,程宗揚才發現地上的紙頁,他好奇地拿起一頁,「這是什麼?」
  雲如瑤連忙去掩,「不要看!」
  「哈!」程宗揚舉起紙張,上面是一個年輕男子,脣角帶著壞壞的笑意,眉眼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他的畫像。問題是上面的他不僅光著膀子,露出八塊結實腹肌,下面還挺著一根很威風的東西,顯得氣勢洶洶。
  「哇!這是妳畫的嗎?瑤兒,妳在畫春宮圖啊!這是什麼?」程宗揚又拿起一張寫滿蠅頭小揩的紙頁,「這是……手抄的《金瓶梅》?不對!哈哈!是妳寫的!」
  紙上的文字明顯有模仿《金瓶梅》的痕跡,但描寫大膽,連《金瓶梅》也瞠乎其後。只是寫作者顯然對男女之事並不十分熟悉,字裡行間充滿想像。程宗揚本來邊看邊笑,但漸漸收起笑意。他可以想像雲如瑤如何在孤獨和痛苦之中,把她的嚮往都融入筆端,用文字和圖畫將她的一切都展露給自己。
  雲如瑤咬著脣,羞紅的玉臉彷彿要滴下血來。
  程宗揚柔聲道:「如果這是情書,這是我見過最美最熱烈的情書。」
  雲如瑤狐裘鬆開,露出單薄的小衣。程宗揚心頭一陣激盪,張臂擁住她柔滑的身子低聲道:「妳剛小產過,別著涼了。」
  雲如瑤訝然道:「奴家未曾小產啊!」
  程宗揚的臉色變了幾下,媽的!又被那賤人騙了!
  雲如瑤道:「你走後一連幾個月,奴家的寒毒都沒有發作,後來身子一天涼似一天,三哥不放心便找個婆子來看。那婆子開了方子,奴家吃了幾副,不知爲何越來越嗜酸還斷了癸水,停了方子才好些。誰知過了幾個月突然有人說奴家小產,用了下胎的方子,再尋那個婆子已不見蹤影。可奴家失了身子的事再隱瞞不住……」
  程宗揚明白過來,那婆子顯然瞧出雲如瑤失身的端倪卻沒有聲張,而是在江州之戰如火如荼時突然拋出。一則醜聞醞釀數個月,在最緊要的關頭揭露,使之效果最大化───典型的劍玉姬那賤人的手法。
  上當就上當吧,顧不得去找那賤人算帳,程宗揚這會兒如釋重負,「嚇死我了,妳沒有小產實在太好了!我只怕妳傷了身體。」
  程宗揚一手環著她的纖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柔潤的雙乳上,接著他張開手掌在衣內一滑,包住她香滑微涼的玉乳。雲如瑤身子一顫,含羞轉過臉。
  程宗揚在她耳邊輕笑道:「瑤兒喜歡這樣,對不對?」
  程宗揚指尖一挑,捻住她的乳頭,在指間揉弄起來。雲如瑤「呀」的低叫一聲,嬌喘道:「郎君……怎麼知道……」
  程宗揚壞笑谨:「我還知道瑤兒喜歡粗暴一點。」
  他指間略一用力,雲如瑤纖軟的嬌軀頓時一陣顫抖,她無力地伏在程宗揚懷中,「奴家雲英未嫁便已失身,在世人眼中不過是一個無行的淫婦,可是郎君,我一點都不後悔。」
  她揚起臉依戀地看著程宗揚,然後雙手一分,那條厚厚的狐裘滑落在地,接著解開貼身的小衣,露出白玉般的胴體,聲音微顫著道:「奴家此身已是郎君所有,便是被郎君恥笑,被郎君當成最淫賤的奴婢,奴家也不後悔……」
  雲如瑤咬著脣瓣,兩眼水汪汪又溼又媚地看著他,忽然身子一滑,跪在他腿間。
  「瑤兒……」
  「奴家已經出了雲家的門,從今往後眼裡心裡便只有程郎一個人。」雲如瑤柔媚地說道:「郎君累了一路,便讓奴家來服侍你。」
  雲如搖解開程宗揚的衣物,絲毫不嫌他下身還未洗過,便張開小嘴輕柔地吞吐起來。她的脣舌又涼又滑,剛開始有些生疏,不多時便無師自通地學會技巧,吸吮得越來越順暢。
  良久,她吐出陽具,一手揉著紅紅的臉頰,「嘴巴好痠。」
  程宗揚一臉銷魂的表情,「瑤兒,妳怎麼知道用嘴巴?」
  「都是你拿的那本書,裡面好多花樣……」雲如瑤紅著臉小聲道:「人家天天想你,想得受不了就寫下來……都讓你看到了。」
  程宗揚壞笑道:「我們把裡面的花樣都試一遍好不好?」
  程宗揚抱起雲如瑤放在床榻上,然後雙手扒住她的雪臀,輕柔地朝兩邊分開。
  雲如瑤肌膚如冰似玉,像嬰兒一樣光滑,臀間嬌美的玉戶柔柔綻放,宛如冰雕一般晶瑩。
  隱祕的部位暴露在空氣中,雲如瑤的身體顫抖著,體溫開始攀升。她常年寒毒纏體,肌膚冰涼,卻是內媚的體質,稍加挑逗便春潮湧動。知道雲如瑤未曾小產,程宗揚便拋開顧慮,他這些天跟十幾個光棍漢擠在一起,偶爾跟死丫頭摟摟抱抱反而更加火大,此時玉人在側,胯下早已一柱擎天。他挺起身,陽具頂住少女柔膩的穴口慢慢貫入。
  雲如瑤昂起頭,感受著情郎溫存和細緻的進入,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
  火熱的陽具在狹緊的蜜穴中越進越深,粗硬的肉棒彷彿散發出無窮熱量,讓雲如瑤整個身子都彷彿融化。
  雲如瑤羞媚的閉上眼,身體輕顫著道:「檀郎……」
  雲如瑤的呢喃聲彷彿一個信號,程宗揚的身體猛然一沉,陽具硬硬地頂到雲如瑤體內,一直頂到蜜穴盡頭。雲如瑤只覺嬌嫩的蜜穴似乎被陽具撐裂,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低叫。
  程宗揚伏在雲如瑤光潔的玉背上,腹部緊貼著她滑嫩的雪臀,怒脹的陽具在她小巧蜜穴中用力搗弄。雲如瑤秀髮散開,玉體柔軟得彷彿沒有骨骼,滑腻的雪臀被程宗揚壓在身下如玉球般滑來滑去,中間的嫩穴被陽具塞得滿滿的,隨著他的抽送不住收緊。
  雲如瑤雖然嬌嬌怯怯,在床上卻奔放又大膽。柔嫩的蜜穴已不堪重負,還主動翹起雪臀讓他插得更加深一些。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身上,然後一托,將她的玉體扶起來個觀音坐蓮。雲如瑤靠在他胸前,兩條玉腿搭在他膝上,嬌美的蜜穴綻露出來。一隻大手伸進她蜜穴上方的裂縫裡捻弄花蒂,另一隻手掌則擁住她的身子揉弄她雪滑的雙乳。
  雲如瑤媚眼如絲,粉頸靠在程宗揚肩頭,玉頰側在一邊被他吻住紅脣,整個人就像要融化的蜜汁。
  懷中的玉體反應越來越熱烈,忽然雲如瑤勉強分開脣瓣,「等等……」
  雲如瑤解開長髮分出一縷髮絲,與程宗揚的髮梢軟軟繫在一起。
  「這是什麼?」
  「結髮同枕席,黃泉共爲友……」
  程宗揚明白過來,低笑道:「這應該是我們的洞房,可惜沒有花燭,只有一個……咳,手電筒。」
  雲如瑤貼他頸側道‘丨「太亮了……」
  程宗揚笑道:「怕我看到嗎?」
  雲如瑤羞怩地側過臉,「郎君還在人家……裡面呢。」
  少女柔軟的玉體宛如春水,散發出淡淡的體香。在程宗揚的挑弄下,雲如瑤身體很快顫抖起來,忽然她蜜穴一緊,花心抽動著,從體內深處湧出一股寒氣。
  雲如瑤體內的寒毒雖然詭異,但對擁有生死根的程宗揚來說沒有絲毫妨礙,那股純陰的寒氣彷彿一絲清泉匯入丹田,反而使燥熱的陽氣安穩許多。
  程宗揚的雙手托在雲如瑤膝下,將她粉臀抬起少許,然後從下往上挺弄起來,他刻意保持著節奏,等雲如瑤的身子再次顫抖才一洩如注。
  雲如瑤冰涼的身體洋溢出一絲暖意,只是她身子嬌弱,接連兩次高潮早已支持不住,蜷在程宗揚懷中迷離睡去。
  程宗揚擁著她纖柔的玉體,心頭一片平安喜樂;只要沒有辜負如瑤,即使面對雲家的怒火,他也甘之若飴。
  兩人又纏綿一個白天,直到黃昏才從山間出來。
  程宗揚原以爲雲家人會四處布防,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抓住,可出乎他的意料,壓根連個人影都沒見。
  一路風平浪靜地回到舞都,程宗揚倒是不安起來。雲如瑤伏在他背上,被一條睡袋從頭裹到腳,只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好奇地望著眼前的茅屋。
  「我們就住在這裡嗎?」
  「租來住的。」程宗揚道:「條件差了些,和妳的繡樓沒得比。」
  雲如瑤嫣然一笑,「人家喜歡的。」
  富安正捧著茶壺喝茶,見到是他頓時長出了一口氣,「程少主。」
  程宗揚道:「雲家來人了嗎?」
  「那個……老敖在屋裡呢。」
  程宗揚心裡一緊,「老敖受傷了?」
  「沒!沒!好著呢。」

  「人沒事就好,一會兒再說。」
  程宗揚把雲如瑤送到屋內,擔心她住不慣土牆茅頂的陋室,直接在室內打開蛋屋把她放進去,「妳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敖潤已經從屋裡鑽出來在院子裡等著,低聲道:「程頭兒。」
  程宗揚打量一下,敖潤除了額頭腫了一塊,別的地方都好端端的。程宗揚狐疑地看著他:「老敖,你怎麼一臉心虛?雲家沒打你吧?」
  「沒有。」敖潤愁眉苦臉地搓著手道:「程頭兒,這事兒……麻煩了。」
  程宗揚沉下^5,「仔細說。」
  「是。」敖潤道:「昨晚我在城角等著,半夜聽到動靜,我還以爲程頭兒你來了,趕緊把繩子扔下去,等他們開始爬才覺得不對,再想收繩子可都來不及了。我怕你過來沒人接應,也不敢躲。那些人上來,一頓拳腳就把老敖打趴,我都不敢還手,被他們用繩子捆著回到堡裡。
  「雲家人問了我幾句話就把我扔到空房子裡,也沒人理睬。我聽著外面人叫馬嘶,亂得跟打仗一樣,到了大半夜突然什麼聲音都沒有了。」敖潤心有餘悸地說道:「我心裡撲騰撲騰亂跳,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直快天亮,雲家才有人過來說三爺叫見。」
  敖潤嚥口吐沫,「三爺倒是和氣,笑咪咪的,說昨晚都是誤會,讓程少主不要往心裡去……」
  「還有嗎?」
  敖潤吞吞吐吐道:「雲三爺說……他們家壓根兒沒有瑤小姐這人,程少主以前是誤會,往後不用再登門了。」
  程宗揚明白過來,雲家是看到雲如瑤留書出走,動了真怒,索性斷絕關係,不再承認雲如瑤是雲家的人。他本來想生米煮成熟飯,誰知道雲家直接把鍋扔了!
  程宗揚搖了搖頭,雖然對雲老哥有些歉意,但他一點都不後悔。
  「紫丫頭呢?」
  「一大早跟著朱大爺出門,多半是去找你吧。」敖潤道:「程頭兒,要不要我安排車馬?」
  回臨安嗎?如果雲家上門要人,自然跑得越遠越好,現在雲家直接把人掃地出門,再跑就沒有意義,反而留在舞都更好,更容易想辦法彌補關係。
  「找一處好點的宅子。」程宗揚道:「咱們在這兒要多住一段日子。」
  得知雲秀峰和雲蒼峰不再認自己這個妹妹,雲如瑤不禁痛哭失聲。幾位哥哥與她年齡懸殊,雖然是兄妹卻猶如父執。
  程宗揚安慰幾句,雲如瑤哽咽道:「縱然被父兄所棄,奴家也不後悔……只是瑤兒讓家門蒙羞……傷了幾位哥哥的心……」
  「六哥他們只趸一時氣惱,過幾日就好了。」程宗揚擁住她的腰,「真不行就等妳生個大胖小子帶著回娘家,保證雲老哥樂得合不攏嘴。」
  雲如瑤被他逗得破涕爲笑,接著又垂下淚來。
  這時傳來一聲輕笑,「程頭兒,你又在欺負人了。」
  程宗揚轉頭一看,只見房門開著,小紫在門口笑吟吟看著他,然後目光落在雲如瑤身上。
  小紫笑道:「好漂亮的新娘子。」
  雲如瑤停住抽泣,驚訝地張大妙目,被小紫的美貌所驚豔。
  「這是小紫,這是如瑤。」
  雲如瑤恍然道:「原來是小紫妹妹。」毫不掩飾地露出欣賞的目光。
  小紫笑道:「那我就叫妳姐姐好了。」
  程宗揚一直心懷隱憂,擔心死丫頭和雲如瑤見面會不會釀成什麼血案,沒想到兩女一見如故,越說越是相得,最後竟然把他趕出來。
  「這算什麼事啊?」
  程宗揚嘀咕著離開屋子,看到朱老頭正蹲在老槐樹下跟幾名禁軍漢子吹牛。
  程宗揚本想問他和小紫去哪兒,但這會兒滿腹心事,見他們說得熱鬧,只搖了搖頭去了靜室。
  「我準備在舞都多留幾日,年前必定趕回去。」
  水鏡中,秦會之的面容有些模糊。這些天接連施展水鏡術,林清浦也有些吃不消,但再模糊,此時也能看到奸臣兄嘴邊的苦笑。
  「家主,如今時景動盪,商會還需要家主坐鎮。」
  「臨安上下,我相信你能搞得定,至於資金壓力……我準備把首陽山的銅礦拿下來。」
  秦會之一驚,「家主明鑑!若是開礦,需要招募大量工匠,甚至開山築路,運出的礦石還需挑揀、煉化。即使公子真能拿下銅礦,商會如今也無財力用在礦上。」
  「我明白。」程宗揚道:「所以我需要你在臨安辦一件事───募股。」
  秦會之皺眉道:「股東大會剛開過,眼下只怕不好再加人。」
  「這次募股和納入商會的股東不同,確切地說,相當於債券。」程宗揚道:「當初在股東大會上已經通過,銅礦所用資金不多,可由我作主。現在我決定,在程氏商會名下以經營銅礦的名義成立一間商行,專門經營此次銅礦生意,從商會調撥十萬金銖爲本金。」
  秦會之思索片刻,「只怕不足。」
  「所以要另外再發行十萬金銖的無記名股票,每一金銖爲一股。這種股票只限於商行的銅礦生意,不參與經營也沒有表決權,但可以獲得利潤分紅,年息定爲五成。」
  秦會之緊張地盤算一下,五成利息並不算高,一般民間借貸,兩倍甚至四倍的利率都有。但民間借貸大都是在相熟的圈子中進行,向陌生人借貸的風險未免太大。
  最要緊的問題是───「敢問家主,這些股票賣給誰?便是高太尉,最多也只能拿下一、兩萬金銖。」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用去找豪門,就向市民發行,只要能拿出兩貫錢就給一張股票。一年之後可持票領取股息,三年內本息全部還清。」
  秦會之推敲多時,「只怕市民未必肯買。」
  程宗揚無比誠摯地說道:「奸臣兄,這要靠你了。」
  秦會之苦笑起來,拱手道:「敢不從命。」
  程宗揚不擔心股票賣不出去。臨安與其他幾座大城不同,士民殷富,一、兩貫錢對一般人家並不算多。況且他相信秦會之的能力,別的地方不好說,但在臨安興風作浪都不在話下,欠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老敖!備馬丨‘」
  敖潤跑過來,「程頭兒,天都快黑了還出門?」
  「離宵禁還有一會兒,在城裡走走。」
  朱老頭趕忙跑過來,「我!我!還有我!」
  「用不著你帶路,後面去!」
  六朝的城池多有宵禁,每晚敲過暮鼓之後關閉城門,到凌晨敲過晨鐘才開放通行。城中有嗇夫邏卒巡邏。因此像義縱那幫遊俠兒只能在城外打劫。
  程宗揚在舞都待了七、八天,還是頭一次逛街,這一看才知道和他想像的不同,舞都的商業氛圍別說比起晴州、臨安,連建康都遠遠不如。城中整齊劃分爲二十四個坊,各坊用高牆相隔,根本沒有臨街商鋪的概念。無論殺雞屠狗還是販賣糧、米、布匹、酒水,所有的商業行爲都集中在一個坊內。坊內鋪面同樣寥寥無幾,除了一間酒肆,只有一間鐵匠鋪和五、六家小鋪面。
  程宗揚呆了半天,「舞都人都不買東西嗎?」
  「小程子,你就不知道了吧?」朱老頭得意起來,指點道:「看到那邊沒有?」
  程宗揚望向旁邊一處坊市,坊內鱗次櫛比遍布著高大的屋脊,一直延伸到坊牆邊緣,然後一座望橋從兩坊之間的街上跨過,與另一處坊市連爲一體。
  「瞧見了吧?猜猜裡面多少人?」
  「大概……五、六百戶?」
  「嘿嘿!」朱老頭豎起一根手指,「就一戶人家───平亭侯邳家。舞都除了邳家,還有十幾家地方豪強。小的占半座坊,大的像邳家足足占了兩座坊,加起來占了大半座城。這十幾戶人家頂了天就幾百人口,門下家奴雖然有數萬,但那些家奴從生到死都在主人家裡,哪裡要買什麼東西?除去這些豪強,城裡還有官吏,官吏的俸祿一半是錢銖,另一半折成糧食、布帛、炭薪、香料,哪裡用得著去買?便是城裡的平民也大多有自己的田地,能種田紡麻,要買的物品著實不多。」
  程宗揚這才知道舞都雖然是大城,但居民大都自給自足,關上門就能自己過日子,難怪商品交易這麼不發達。
  「我不信他們不花錢───老敖,這裡有青樓嗎?」
  「有。」敖潤道:「可程頭兒,你不一定能看上眼。」
  「最好的在什麼地方?那些公子哥兒難道不尋花問柳?」
  敖潤老實道:「反正我是沒碰見過。」
  朱老頭道:「那些大戶人家自家養的歌妓就有幾百人,往來宴饮都在自家宅中,哪裡用出去尋樂?舞都算不錯了,多少還有幾間酒肆、客棧。小程子,你以爲到處都跟臨安一樣?」
  程宗揚半晌才道:「怪不得我還覺得納悶,雲家祖業在漢國,怎麼產業全在晉宋?原來是沒生意做───不對啊!我在臨安聽說漢國有些大商人,地方繁華,比起宋國也不遜色。」
  「那是宛洛一帶。當初天子把天下的富強大族遷往洛都,世家大族多起自宛郡,宛洛周圍人口不到三成,卻匯聚漢國七成的財富。舞都是武帝南征奪取的晉國故地,地方豪強早被遷徙一空,如今這些豪族都是別處遷來的,怎麼能和那些通邑大都相比?」
  難怪雲家在舞都這麼低調,程宗揚總算明白過來。舞都位於漢國邊陲,又因爲經歷戰火,地廣人稀,大量土地又被豪強大族占據,商品經濟基本等於零,只怕比蒼瀾好不到哪兒。
  朱老頭等的就是這一刻,先用嚴酷的事實教訓這小子,然後勸小程子別滿門心思做生意,男子漢大丈夫還是趕緊幹正事要緊。他笑咪咪正準備開口,沒想到程宗揚卻笑起來。
  「這裡的商業完全是空白啊!太好了!」程宗揚重重一甩馬鞭,意氣風發地大笑道:「這麼大的市場,整個都是我的!」

第六章

  朱老頭臉黑如墨,跟著程宗揚回來就一頭扎進柴房,要死不活地拱在麥秸堆裡長吁短嘆。
  程宗揚興致勃勃地回到房間叫道:「死丫頭!快去磨墨!本少爺要寫一份計劃書!」
  「什麼計劃書?」卻是雲如瑤捧著紙硯出來。
  「關於舞都的商業開發。」程宗揚摟著雲如瑤親了一口,然後道:「死丫頭呢?」
  小紫的聲音從蛋屋裡軟軟傳來,「人家在看書。」
  「妳才認識幾個字,別笑掉我的大牙了!」程宗揚探頭一看,小紫果然在看東西,只不過是雲如瑤手書的那些文字。
  雲如瑤紅著臉道:「小紫妹妹好聰明,過目不忘,奴家只教了一遍就認得了。」
  程宗揚一陣慚愧,待在南荒那種環境裡,朱老頭根本沒想過教小紫認字的必要───別說朱老頭,她跟了他這麼久,他也沒想到這事。小紫認得幾個字還是跟秦會之等人偶然學的,沒有系統學習過。
  可是給死丫頭看這東西真的沒問題嗎?瑤丫頭寫的東西何止大膽奔放?完全是少兒不宜!不過話又說回來,少兒不宜的東西死丫頭別說看了,幹的就不少。這兩個一個有想像,一個有實踐,遇到一起說不定會起什麼反應。
  雲如瑤一邊鋪開紙張,一邊好奇地問道:「商業開發?」
  「我發現舞都的商品交流幾乎是空白,正好抓住這個機會開發商業。哦,我有沒有告訴妳,我的盤江程氏也是經商的?」
  「奴家聽小紫妹妹說了。」雲如瑤抿嘴一笑,又有些擔憂地說道:「但舞都人很少買東西。奴家記得哥哥也在城裡開過店鋪,一年下來沒有多少生意,只好關了。」
  「再自給自足的社會也不可能什麼東西都自己做,而且越是封閉的社會結構,對商業的抵抗能力就越低。」程宗揚信心十足,「比如舞都人家家戶戶都要用家具,一張几案自己做也許要一個月,還要浪費大量木料。我開一間家具作坊,聘請熟練的工匠,大量購入木料,不出三天就能做出一張几案,加上工錢只用一、兩個銀銖。
  即使一張木几賣三個銀銖,可舞都人把做几案的木料賣給我,再多花一個銀銖就能得到一張美觀耐用的木几,還省下一個月的時間。」
  雲如瑤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算的。」她一邊磨墨,一邊回憶道:「奴家小時候,哥哥曾經販來一批几案箱櫃想賣給舞都的大戶。後來奴家聽說,城裡的杜家很喜歡那些家具,每樣買了一件。杜家沒有山林,但田地很多,於是他們找處丘陵挖了溝渠,栽了上千株樹苗和漆樹,又派上百名家奴學習木匠手藝。十年之後,等樹木成材,杜家派家奴伐下樹木解成板材,然後按照那些家具式樣逐一打造,連漆料都是自家漆樹產的。平亭侯邳家有現成的木材,連樣品都沒有買,只讓家裡的木匠看了一遍,回去便原樣打造出來,一文錢都沒花。」
  程宗揚聽得發愣,這是什麼作風?看到中意的家具不是買下來,而是回去挖溝栽樹───漢國的豪強是存心表現自己爲什麼叫豪強嗎?
  雲如瑤道:「一般人家便是想買,奈何手中沒有多少多餘的錢銖。畢竟糧食可以自己種,錢銖卻種不出來。那些豪強們雖然有錢,但自用已足,多餘錢銖大都用來窖藏。不僅豪強如此,連朝廷也是如此,府庫積糧如山,錢銖的穿繩都已朽爛還以爲盛世,豈不知錢銖如泉,聚而不用不過死水一潭,流動起來方有其用處。」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程宗揚道:「商業本質就是用自己有的,換取自己沒有的,錢幣是交換的中介,而不是目的。舞都不是沒有錢,而是缺乏流通的管道。
  豪強手裡有錢,沒有地方消費;平民手中無錢更無法花錢,就成了一個僵局。如何打破僵局,讓錢銖流動起來……」
  程宗揚在燈下陷入沉思。
  燈花忽然爆開,程宗揚倏然一驚才發現自己想得入神,夜色已經深了,窗外黑沉沉的沒有絲毫燈光。
  六朝與現代最大的差別在於夜生活的單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極少有現代那種生活從夜晚才開始的人群,畢竟不是家家戶戶都有能隨意使用的燈油。說起來,那些半夜打劫的遊俠少年倒算是六朝少數的夜生活分子了。
  這時一個聲音呢喃道:「郎君……」
  程宗揚回身看去,只見雲如瑤輕衣薄衫,猶如一株幽蘭含羞帶喜地望著自己。
  他挽住雲如瑤的手,「穿這麼薄,別著涼了。咦?」
  程宗揚挑開她的衣襟,只見她穿著一副半透明黑紗胸罩,雪白肌膚在薄紗下若隱若現,乳尖一點嬌紅宛如豆蔻。
  雲如瑤紅著臉道:「是小紫妹妹拿給奴家的。」
  她離開雲家時差不多是淨身出戶,只穿了貼身內衣和一條禦寒的狐裘。小紫手邊倒是有衣服,但都是從太泉古陣拿來的,穿這麼性感未免太勾引人了。
  程宗揚抱起雲如瑤大步走入小屋,小紫正伏在地上看那些紙,聽到兩人進來便笑吟吟地抬起頭。
  程宗揚道:「死丫頭,乖乖回妳的房間去。」
  小紫笑道:「就在這裡好了,瑤姐姐又不介意。」
  雲如瑤道:「小紫……」
  小紫輕笑著兩手一伸,將她的裙子扯下來,露出兩條白生生的玉腿和一條薄薄的黑絲內褲。雲如瑤驚叫著被小紫攔腰抱著放到桌上,接著小紫伸出香舌在她耳下輕輕一舔,雲如瑤的身子頓時軟下來。
  「死丫頭,妳少亂來啊!」程宗揚一陣緊張,這丫頭醋勁其實挺大的,雲如瑤和她待在一起,簡直和一個嬰兒與一隻雌虎待在一起差不多。
  小紫沒有理他,只撒嬌似的對雲如瑤道:「瑤姐姐,讓人家看看好不好?」
  「不要……」
  「喂!喂!死丫頭,妳幹嘛?」
  小紫笑道:「人家可是瑤姐姐的媒人呢。」
  「哪來的媒人?瑤兒是我自己找的好不好?」
  雲如瑤滿臉紅暈,小聲道:「都是她拿的那本書……」
  程宗揚想起來,可不是嘛!那本《金瓶梅》小冊子還是小紫故意放進去的,要不然也沒有後面這些事。
  小紫撒嬌般道:「姐姐,好不好?」
  雲如瑤爭不過她,只好轉頭對程宗揚道:「檀郎……」
  程宗揚暗道:死丫頭,小心玩火自焚,一會兒火上來了連妳也燒到!他大度地說道:「妳們看著辦!反正我是不介意啦。」
  雲如瑤羞答答道:「奴家早晚要和妹妹共事一夫,便是同床服侍……也是應當的。」
  雖然雲如瑤在床上表現得很大膽,但程宗揚沒想到她這麼放得開,他甚至懷疑死丫頭是不是給她下蠱?
  小紫笑道:「瑤姐姐下面好漂亮呢。」
  雲如瑤嗔道:「壞丫頭,不要說……」
  「喂,妳們兩個背著我幹什麼?」
  「在看書啊!」小紫笑道:「瑤姐姐看得入神,一不小心被我占了便宜。」
  「紫丫頭壞死了,」雲如瑤羞道:「趁我看書,在奴家身上亂摸,害奴家洩了身子^」
  「真的嗎?」
  「奴家是想起昨晚和郎君……一時失神……哎呀!」
  小紫將雲如瑤的內褲扯到膝下,露出光潤的下體,笑道:「姐姐下面顏色好淺,跟冰玉一樣呢。」小紫白嫩的手指在她股間挑弄片刻,然後沒入花脣。雲如瑤勉強握住小紫的手腕,玉體戰慄不已,不一會兒便露溼春心。
  眼前香豔的場景使程宗揚下身不由得一陣火熱,他原本還擔心死丫頭每晚跟他擠在一起睡,如今有了雲如瑤會不知怎麼安置。眼下她們兩個好得像一個人似的,簡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話說回來,像雲如瑤這樣的嬌小姐從小起居睡臥都有小婢服侍,出嫁時候,貼身丫鬟做爲通房一起服侍丈夫是豪門慣例,連與夫君交歡時,旁邊有小婢服侍也見怪不怪。他覺得不可能的舉動,放在她的環境中就可以理解了。
  程宗揚發現雲如瑤嬌怯的外表下,其實是個妙不可言的尤物,常年離群索居的生活不僅沒有讓她變得孤僻,反而使雲如瑤對正常生活充滿嚮往和異乎尋常的激情。對他的任何要求,她從來都不拒絕,反而用更大的熱情來迎合他。
  短短幾天,兩人便換了十幾種花樣。雲如瑤在床榻上一改平日的怯弱,柔媚至極,每一次都讓他淋漓盡致。雲如瑤初嘗滋味,正是情動十分,接連幾日兩人都是在纏綿中睡去。隨著兩人的交合,雲如瑤體內的寒毒不斷弱化,手腳漸漸有了溫度,雪白的玉頰也多了幾分血色;少女的稚嫩漸漸褪去,多了幾分少婦婉約的風情。
  雲如瑤和小紫的交情也迅速升溫。雲如瑤驚嘆於小紫的聰慧,小紫也對雲如瑤表現出足夠的善意。程宗揚發現小紫不是不容人,只不過是對智商不夠的人表現出赤裸裸的歧視。但在程宗揚看來,她們兩個不僅是平等相稱的姐妹,更像是一對臭味相投的玩伴。
  在每晚的洞房花燭之外,這些天程宗揚與富安和他帶來的禁軍漢子都廝混熟了,那些軍漢既然被派到漢國,都是高俅心腹中的心腹,如今掛在商會名下,程宗揚也不把他們當外人,直接從商會給每人發了一份工錢。
  劉詔等人被派來公幹,結果白白拿著俸祿一點事情沒有,如今又多了一份薪水,都有些不好意思。劉詔幾次討活幹,程宗揚笑道:「要辦的事情多了,過幾日還要勞煩你們。」‘劉詔拍著胸膛道:「少主有事儘管吩咐!我們兄弟別的不行,就是有把子力氣!」
  抵達舞都是在六月中旬,到了月底,高智商和馮源等人從山上回來,他們買了五百多棵鐵杉木,花了不到一千金銖。
  高智商笑嘻嘻道:「管事的呂哥是平亭侯的小家臣,徒兒給了他五十金銖,把上品的大木改成下品,一下省了千把金銖。」
  「幹得不錯。」程宗揚把帳冊遞給雲如瑤。
  高智商涎著臉道:「這是……師母?真是花容月貌!沉魚落雁!就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上!也就是這樣的俏佳人才好配上我師父這樣的好漢!哎呀!小紫姐姐!
  幾天不見,姐姐比以前更漂亮了!就是月宮裡的嫦娥也比不上姐姐一根眉毛啊—,」
  「閉嘴吧!」程宗揚拿出兩小串銀銖,「百分之一的抽頭,這是給你的。」
  「謝師父!」高智商以前手指縫裡漏的都比這多,但這筆錢是他實打實掙的工錢,拿到手中感覺分外不同,他拿著銀銖叫道:「富安!富安!你這個狗才!快來!」
  富安溜過來,「衙內,叫小的什麼事?」
  「把這串錢送給爹爹,告訴我爹,就說我現在能自己掙錢了丨‘」
  程宗揚不禁笑道:「行了吧!這一串錢還值得送回去?路費都是好幾倍。」
  「那不一樣,這是我掙的錢!對了,舞都的醋不錯,富安,再買幾罈醋送回去。
  告訴家裡的廚子,每天中午、晚上各做一道醋溜魚,讓我爹一吃就想起是兒子我孝敬的,他一開心說不定還能多吃幾碗飯。」
  「小的明白丨乙雲如瑤忍著笑,肩頭亂顫。小紫問道:「還有一串錢呢?」
  高智商做個拋骰子的動作,「我跟義縱約好了,今晚在七里坊玩幾把。」他壓低聲音道:「聽說城裡的遊俠兒們約好了,等明天新太守到任要給他來個大的,今晚好好樂一把。」
  程宗揚心頭一動,「七里坊是什麼地方?」
  高智商道:「书城西,坊裡都是做賤業,亂得很。」
  程宗揚起身道:「我也去看看。」
  七里坊在舞都西南角,似乎戰亂之後就沒有修復過,連坊牆都破爛不堪。坊內原本的屋舍大半殘缺,留下的柱牆依稀能看出幾分巍峨的氣勢,但多了許多歪歪斜斜的茅舍。板牆的縫隙中偶爾露出幾道目光,都有亡命之徒的狠厲。
  高智商別的長進看不出來,膽子倒是比以前大多了。他敞著懷露出瘦伶伶的胸膛,大模大樣地走在前面。程宗揚走在中間,敖潤和劉詔一左一右跟在後面,有這兩條大漢跟著,那些目光只盯了幾眼便退縮回去。
  程宗揚的脣角黏了兩撇鬍鬚,眉毛也被小紫用炭筆塗濃。去七里坊少不得見到義縱,程宗揚與他打過照面,還是被他親手劫過,被認出來就麻煩了。這點僞裝雖然簡陋,但夜間混在人群中已足夠掩飾。
  一名漢子蹲在一處破敗的院牆邊,見到眾人過來,把手指放進嘴裡發出一聲忽哨,低聲道:「小高來了!」
  牆頭的缺口處鑽出一顆腦袋左右看了看,然後放下一道梯子,「快點!」
  高智商爬上去笑罵道:「劉鐵臂,你還欠我錢呢,什麼時候還?」
  劉鐵臂道:「你怎麼還帶著生人來?」
  「放心!這幾個都是我的好友,剛犯下命案,從雲水游過來,逃到咱們這兒來的。」
  「殺過人?」劉鐵臂一抱拳,「好漢子!進來吧丨」
  眾人從一堆倒塌的磚石木柱穿過,只見院中生著一堆篝火,幾十名壯漢、少年聚在一起,不時發出一陣叫好聲。
  篝火旁有兩人正在角力,其中一個鷹目狼顧,正是義縱;另一個是滿面糾髯的大漢。兩人把臂躬身較量片刻,義縱一聲低喝,腰身一扭,將那名大漢甩到一邊。
  眾人轟然叫好。

  高智商一臉納悶,「不是說賭錢嗎?」
  義縱臉上的傷疤已經好了七、八分,他一邊用褂子擦著脖頸的汗水,一邊走過來對高智商道:「聽說你殺過人?」
  高智商跟他們混在一起,平常牛皮吹得山響,這會兒自然不能掉鍊子,胸脯一挺,「殺過!」
  「好!有樁來錢的大生意,你幹不幹?」
  高智商拍著胸膛道:「兄弟交情,義氣當頭!義哥!我跟你幹了!」
  高智商連什麼事都沒問就一口答應,這般義薄雲天讓義縱也大是佩服,「好漢^^!我義縱果真沒有看錯人丨乙他轉身道:「各位兄弟!咱們舞都的豪傑俠士如今都到齊了,」他手一揮,「今晚共謀大事!」
  眾人紛紛道:「義兄弟!咱們都聽你的!」
  「舞都遊俠兒,一諾爲重,生死爲輕!」
  有人豪情滿懷地放歌道:「少年俠氣‘父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間,生死同!一諾千金重!」
  「好丨丨」義縱道:「大夥兒都知道咱們舞都新來一位太守,那老賊當初在濟南當都尉就把當地的豪傑盡數下獄,一口氣殺了近百名好漢子,如果讓他來舞都,哪裡還有我們的活路?」
  「沒錯!」有人叫道:「我聽說田大俠因爲收留幾名投奔來的好漢,便被那老賊滅門!」
  有人憤然道:「田大俠義氣過人!竟然被這狗賊殺了!」
  眾人怒罵聲不絕於耳,有人拔刀往地上亂砍,還有人扯開衣服往胸口血淋淋地劃上一刀,嚎啕大哭。‘高智商的腿都有些發顫,小聲道:「師父,我剛才是硬著頭皮上的,這些人一言不合就砍人,我……我這會兒想尿一泡……」
  「別尿褲子裡。」程宗揚轉念一想,攔住正要解褲子的高智商,「上去對著火堆尿,你就說……」他悄聲說了幾句。
  高智商一咬牙,「豁出去了!」
  高智商衝到篝火旁,拉開褲子對著火堆咳咳嗦嗦地尿起來,一邊大叫道:「老賊!小爺尿你一臉丨乙眾人一片歡呼,紛紛朝高智商豎起拇指。
  高智商彷彿平添百倍勇氣,也顧不得去提褲子,光著屁股朝眾人抱拳,出了半天風頭才得意洋洋地下來。
  那些俠客大聲說著,不時揮舞長刀展現自己的勇武,程宗揚在旁聽著,漸漸起了疑心。義縱對那位太守一路上的行止知之甚詳,如果沿途的遊俠兒都在盯著太守的車隊,互相通風報信也說得過去,可他連太守昨晚私下與本地豪強杜氏見面,還收了杜氏送去的一對玉璧都知道,那不是遊俠兒能打聽出來的。
  「外郡的好漢會助我們一臂之力,在路上將那老賊的車隊拖延一個時辰,待那老賊到舞陽河已經是黃昏時分。河上的渡船我們做過手腳,等老賊上船,駛到中流,就拔下塞子。那老賊護衛雖多,但先渡的最多只有一半,到時趁他們下河施救,我們就從林中衝出來!」
  義縱狠狠比了一個「殺」的手勢,然後笑道:「那老賊性喜收受賄賂,行囊頗豐,單是運送錢銖、絲帛的大車就有六輛,到時我義縱一介不取!一半的錢銖拿出來扶弱濟困,另一半大伙平分!」
  一眾豪客被他挑動得嗷嗷直叫,恨不得這會兒衝出去廝殺。
  義縱說完,一路過來與眾人交談幾句,不時放聲大笑,揮起拳頭捶打彼此的胸膛;走到程宗揚面前,他讚許道:「好漢子!一看就是殺過人的!敢問兄弟尊姓大名?」
  「程宗揚。」程宗揚抱了抱拳,「因爲殺了一個仇家,不得不亡命天涯。」
  「殺得好!」義縱道:「我等血性男兒,自當快意恩仇!來!乾了這碗丨:程宗揚接過陶碗一口喝下,然後道:「明日之事,義兄弟儘管吩咐!我這兩位兄弟都是殺人如麻的豪客。」
  「程兄弟遠來是客,怎會讓你上前廝殺?到時跟著義某就是。」
  程宗揚暗暗皺眉,他瘋了才會和一群陌生人劫持新任的太守,原本想借口前去設伏,帶人一走了之,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要他跟在身邊。他摸了摸鬍鬚,難道這小子看出他是假扮的?
  眾人喧鬧一夜,快天亮才陸續睡倒,院中酣聲如雷,程宗揚耐著性子靠在柱上裝作假寐。院子四周都有人把守,禁止出入,顯然是怕走漏風聲。
  高智商爬過來,「師父,咋辦呢?」
  程宗揚閉著眼道:「你看呢?」
  高智商狠了狠心,「師父,我倒有個主意,咱們不如賭一把大的……」
  高智商的想法跟他一樣,但那些紮成木排的鐵杉木卻是他沒想到的。程宗揚沒說「你這小子跟我想的一樣」,而是故意道:「萬一辦砸了呢?那些貨物還好說,你的小命還要不要?」
  高智商道:「富貴險中求───真不行咱們就跑路!這跟押寶一樣,輸了最多那些木頭打水漂,贏了賺的就不是那幾根木頭了。」
  這小子倒有幾分眼光,就是賭性太重。程宗揚道:「還有嗎?」
  高智商道:「我就發愁一個───消息怎麼遞出去?這些人盯得太緊了。」
  「別擔心,有人給你傳話。」程宗揚略略提高聲音,「聽到了嗎?」
  朱老頭在暗處哼了一聲,他怕這小子再妄動真氣,誰知道這小子竟把他當成跑腿的。
  天色陰沉沉似乎要下雨。到了辰時,一個青衣男子匆匆過來找到義縱悄悄說了幾句,義縱點了點頭,等那人離開便喝道:「兄弟們!醒醒!幹活了!」

第七章

  雨幕中,一行車馬遠遠行來。兩條渡船已經在碼頭守候,前方的幾名士卒解下馬匹牽到船上,然後把車輛推上船。
  一群人埋伏在林中緊緊盯著渡船。程宗揚已經看出來,這些四處招攬來的豪傑有幾個不想幹的,但義縱等人看得極緊,只能被裹脅著跟來。
  雨水順著脖子流進衣內,又溼又冷,程宗揚卻在擔心自己的鬍子,萬一被雨水沖掉就漏餡了,他索性撕下一截衣物蒙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
  旁邊一名漢子豎起大拇指,然後有樣學樣也撕下衣服包住頭臉,不多時眾人都蒙上面,你看我我看你,覺得多了幾分安全感。
  渡船來回兩趟,車隊已經渡過三分之一,接著車上下來一個寬袍大袖的中年人,他戴著前高後低的烏色梁冠,腰間用彩綬系著一只革囊。幾名扈從把他扶到船上,船伕竹篙一撐,船隻離岸駛往河心。一名扈從撐起傘蓋替主人遮雨,忽然船隻打個轉,正在撐篙的船伕失足跌入河中。
  船上眾人連忙去救,但船身被滾滾河水沖得不住旋轉,在上面能站穩都不容易。已經過河的士卒蹚進河中趕來救援,誰知那船離河岸還有十幾步遠,竟然開始下沉,接著另一艘船也失去控制。
  岸上的士卒脫了衣物鳧水過去救援,在他們背後的林中,義縱看準機會,大喝一聲:「殺!」幾十名豪傑蜂擁而出。
  程宗揚跟著人群胡亂跑著,一邊緊盯著河心。那名中年人已經落水,如今正是盛夏,河中水流正急,他的寬袍大袖在水中累贅無比,雖然有幾名扈從拼死相救,還是被河水沖得分開。
  岸邊已經交起手來,那幫遊俠人多勢眾又出其不意,一交手便砍翻幾名士卒。
  不過有人劈開大車,成串銅銖滾落出來,不少人上來爭搶,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程宗揚對敖潤和劉詔吩咐道:「看好衙內!」然後一頭扎進水裡。
  劉鐵臂也盯著那中年人,那是整個車隊最大的肥羊,見程宗揚搶先,他也匆忙跳下水,「我來助你!」
  程宗揚游泳的技術十分平常,但修爲放在那裡,一口氣潛游幾十公尺也不在話下,他順著河流飛快地靠近落水的中年人,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
  那中年人並非不會游泳,只是被衣物束住手腳,難以施展,眼看被程宗揚扯住衣物,他勉強露出水面喝道:「哪裡來的強盜!敢劫持本官!」
  程宗揚叫道:「別動!」
  中年人厲聲道:「士可殺!不可辱!」說著拔出短刀,朝程宗揚刺來。
  這麼一耽誤,劉鐵臂也游過來叫道:「快砍了那老賊!他身上肯定有好東西!」
  那中年人還掙扎不休,他的衣物浸了水變得沉重,程宗揚索性把他扯到水下,屏住呼吸扯下他的寬袍,一邊往岸上游去。
  兩人被河水沖出數百步遠,連岸上的廝殺聲也變得模糊。那中年人嗆了水,神情委頓,一出水面就劇烈咳嗽起來。
  劉鐵臂不知道被沖到哪裡,隔著蒹葭也看不清楚。程宗揚費力地把那中年人拖到岸上,說道:「別搞錯了,我是來救你的。」
  那中年人咳了片刻,「你是誰?」
  「草民程宗揚,是宋國來的商人。」
  「岸上那些盜賊可是你的同夥?」
  「實言相告,草民只是行商路過此地,手下一名小廝在城中遊蕩,遇上少年密謀劫殺新來的太守。草民雖是異鄉人,卻久聞太守剛直不阿,因此混跡其中與幾個家人相機施救,幸得太守安然無恙。」
  「原來如此。」那中年人見程宗揚並無惡意,於是鎮靜下來,拱手道:「本官寧成,多謝程先生援手之德。」
  「太守不必客氣,草民雖是行商也知道大義所在。告辭!」
  程宗揚一抱拳,就那麼揚長而去。
  寧成望著他的背影,良久道:「施恩不圖報,此人大有古風。」他忽然臉色一變,急忙往腰間摸去,「不好!」
  程宗揚披著衫子席地而坐,悠然饮著茶。雲如瑤在屋中點起銅爐,將幾件溼衣逐一烘乾。
  寧成脫險之後,立刻命人攔截幾塊正從上游漂下的木排,指揮士卒強行渡河,攻擊群盜。義縱等人不過是烏合之眾,此時亂了陣腳,被士卒一衝便死傷數人,剩下的頓時做鳥獸散。
  寧成馬不停蹄地進入舞都,隨即下令封城,全城大索。這一夜還沒過完,那些遊俠豪傑多半已經落網,只有義縱和幾名少年躲起來。
  高智商和敖潤、劉詔早趁亂溜走,連汗毛都沒掉一根,這會兒還有心情在門外看熱鬧。
  各處坊市雞飛狗跳,不斷有人被士卒抓到,戴上重枷拖走。高智商的眼睛忽然一亮:「劉鐵臂——那傢伙還欠我錢呢!」
  劉鐵臂的臉上被抽了一鞭,不停滴血,聽到叫嚷聲,忽然叫道:「那個!那個姓高的!也是我們一夥的!」
  高智商想溜已經遲了,兩名膀大腰圓的士卒擠過來,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揪住他,往他的脖子上套根鎖鍊直接拖走。
  富安衝過來使勁作揖,「官爺!官爺!弄錯了!我們衙內……他可不是盜賊啊!」一邊說,一邊掏出錢銖往他們的袖子裡塞。
  士卒接過錢,一把將他推開,喝道:「莫非你也是盜賊!」
  劉詔握住刀柄正要動手,卻被敖潤用肩膀一撞,把他撞到院內,「還不找程頭兒去丨‘」
  劉詔連滾帶爬地奔進來,「程頭兒!大事不好了!」
  程宗揚聽完咧了咧嘴:「好嘛,剛做的人情就得還。」他看著雲如瑤正在烘烤的衣物,說道:「讓那小子在牢裡待一晚,明天我接他出來。」
  舞都太守府裡,一名官吏垂手道:「回太守,爲首的盜賊名叫義縱,其姐是平亭侯夫人身邊的女醫。」
  寧成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平亭侯……來人!去邳家!」
  「太守,此時天色已晚。」
  「便是連夜去。」寧成冷冷道:「破家縣令,滅門令尹!本官身爲二千石,難道平亭侯敢將本官拒之門外?」
  平亭侯邳柴在洛都自有宅邸,留在舞都主事的是他三弟邳壽,這一夜邳壽如坐針氈,竭力應付新來的太守。
  寧成對他的不耐無動於衷,先問完本地的風土人情,然後話鋒一轉,問起邳家在舞都的產業。
  邳壽小心道:「當年吾祖從征有功,被封在舞都,起初實封兩千戶,經過歷年賞賜,如今近四千戶。」
  「據說封首陽山也有邳家的封地?」
  「正是。先帝在時,曾將首陽山幾處出產木材的山谷賞賜給敝家。」
  「這是天子聖德。」
  「太守說的是、,我邳家上下感激不盡。」
  寧成不閒不淡地說著話,一直坐到子時也不著急離開。邳壽心知要出點血,於是咬了咬牙,說道:「聽聞太守渡河時遇襲,在下憂心如焚,太守幸得無恙,在下也就放心了。來人啊!」
  兩名婢女捧著一只蒙著紅綢的盤子進來。
  「這是邳某一點心意,給太守壓驚,還請太守笑納。」邳壽掀開紅綢,盤內是一疊鑄好的金餅。
  寧成放聲大笑,「邳家資財千萬,拿這點金餅就想打發我寧成嗎?」他大喝一聲,「義縱何在!」
  邳壽打個哆嗦,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這會兒退一步就是滅門之禍,只能硬著頭皮道:「太守明鑑,在下並不認得義縱。」
  「好嘴硬,來人!搜!」
  邳壽厲聲道:「寧太守,平亭侯府並無義縱此人。」
  寧成冷冷道:「本太守便是搜了又如何?」
  祁壽噎了一下,拱手道:「回太守,世子尚在府中,只怕驚擾世子。」
  「既然如此,本太守更要命人搜查。」寧成道:「萬一有盜賊潛入府上就不只是驚擾世子了。」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數百名士卒將占據兩坊地的平亭侯府團團圍住。邳壽暗道這廝果然狠辣,連郡兵都調來。
  雙方已經撕破臉,邸壽也不在寧成面前做表面工夫,告退一聲,立即找到世子邳忌:「義縱走了嗎?」
  邳忌長袍博帶,身旁坐著幾個美姬,一邊左擁右抱,一邊用稻粒逗弄玉架上的鸚鵡,「三叔何必慌張?寧老賊膽子再大,難道還敢搜我們平亭侯府?」
  邳壽頓足道:「已經開始搜了!」
  邳忌啪的一掌把鸚鵡打得羽毛亂飛,怒道:「好個匹夫老賊!」
  一道人影從屏風後閃身出來,慷慨道:「我義縱絕不連累世子!這就去見寧老賊,便是橫刀自刎也要濺那老賊一身血!」
  「我堂堂侯府難道連一個豪傑都護不住?」邳忌在堂上走了一圈,「我派人送你出去,到鄉裡躲幾天。」
  邳壽陰聲道:「他已經用符節調來郡兵,如今周圍都被他調來的士卒守住,哪裡出得去?」
  「去冰窖。」邳忌道:「冰窖地方隱祕,能藏兩、三個人,那些郡兵再搜也搜不出來。」
  「多謝世子好意。」義縱毅然道:「我們兄弟六人同生共死,若是藏身冰窖躲過此劫,義某也無顏苟活於世!」
  邳忌頓足道:「換衣服,就跟在我身邊。」
  邳家奴僕過千,多幾個人毫不顯眼,邳壽道:「夜裡還好說,天一亮還怎能瞞得住?」
  邳忌又轉了一圈,忽然一笑,「有辦法了───三叔放心,我保證讓義縱兄弟堂堂正正出門,還不連累我們邳家。」
  祁壽心下雖然不安,但知道這個姪子素有智謀,行事果決,一邊急道:「趕快!
  趕快!」一邊匆匆忙忙往前面去了。
  邳忌從容笑道:「不用擔心你那些兄弟,我有的是辦法。」
  他貼在義縱耳邊悄悄說了幾句,義縱的眼睛亮了起來,「好兄弟丨二邳忌大笑道:「到時候我要叫寧老賊乾看著你們揚長而去也無計可施,哈哈丨二義縱卻暗懷隱憂,寧成橫下心搜查平亭侯府,這般急切倒不像是爲了他這個小角色……
  義縱猜的沒錯。寧成真正在意的是他隨身的官印,他在水中掙扎許久,被那個姓程的商人救到岸上,才發現官袍和原本繫在腰間的太守印綬無影無蹤。官印一旦丟失便是死罪,若是走漏風聲被朝廷知曉他遺失官印,頒下懲處的詔書,即使他再找回官印,旨意也不會更改。
  寧成不敢聲張,脫險之後立即渡河攻擊盜賊,把人驅走,然後暗中派人沿河搜索,但往下游找了數十里也一無所獲。官印用革囊盛放,不會輕易沉底,既然沒有蹤影,多半是被人取走。當時離他最近的只有兩人,那名姓程的商人救了他又空手離開,自然不會是那名商人。那麼就是另外一個盜賊,如果是盜賊拿走他的官印再大肆宣揚,立刻便曰疋殺身之禍。
  因此寧成不顧侯府威勢,艇而走險,悍然圍府搜查。這一下把邳家得罪到死處,但丟失官印也是死罪,兩害相權取其輕,寧成便是得罪邳家也顧不得。
  直到天亮還沒有消息傳來,寧成坐在廳中面沉如水,心卻一點一點沉下去。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過了辰時,一名屬吏進來:「稟太守,有一名商人求見。」
  「不見。」
  屬吏喏喏退下。
  寧成忽然道:「哪裡的商人?」
  屬吏停下腳步,「是程氏商會的少東家,說有件東西要送給太守。」
  「請丨二程宗揚捧著一只盒子進來,躬身道:「草民見過太守。」
  「果然是你。」寧成屏退左右,盯著盒子道:「此乃何物?」
  「草民昨日渡河,在下游的蒹葭叢中拾得一件衣物,草民不敢私藏,特來獻予太守。」
  寧成打開盒子,只見一件官服疊得整整齊齊,旁邊放著一只革囊,囊上繫著一條青白紅三色相間的綬帶。他隔著革囊一摸,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果然是他的太守銀印。「程商人,請坐。」
  程宗揚笑道:「多謝太守賜座。」
  寧成自渡河就陰冷如冰的臉上露出幾許笑意,淡淡道:「不知程商人做什麼生意?」
  「敝商會生意繁多,這次來舞都,一是聽聞先生出任太守,舞都政通人和,昇平可期,敝商會有意借太守的光爲本地民生效力。其二,」程宗揚毫不隱瞞地說道:「也是爲了首陽山的銅礦。」
  寧成點了點頭,「舞都正需要程商人這樣急公好義的商家。」
  「草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盡說無妨。」
  「草民一名手下昨晚在門前說笑,被捕入獄。」程宗揚苦笑道:「就是那名打聽出消息的小廝。」
  寧成笑道:「還有這等誤會?叫什麼名字?把人放出來吧!」
  一名小吏忽然奔進來,喘著氣道:「太守!不好了!」
  寧成沉下臉,「何事慌張?」
  「那……那幫盜賊……劫持平亭侯的世子!」
  寧成一怔,接著放聲大笑,比起邳忌在內宅的笑聲更加肆無忌憚,他霍然起身:「自作孽,不可活!程商人,你也來見見本官的手段!」
  近百名郡兵將一座樓閣圍得水洩不通,周圍哭叫聲響成一片,樓上幾名少年捆住邳忌,將刀架在他的頸間叫道:「都給我滾開!」
  「說你呢!再拿箭指著我,我一刀捅死他!」

  「我們爛命一條!有侯爺的世子給我們陪葬,值了!」
  邳壽嘶聲道:「萬萬不可傷人!你們要什麼財物,我們邳家都給你!」
  寧成大步過來,邳壽聽到動靜,撲通一聲跪下,泣道:「太守,求你救救世子吧!」
  寧成冷冷盯了他一眼,然後抬起頭。
  義縱從邳忌身後露出半張臉,叫道:「寧老賊!給我拿一千金銖,夠用六天的酒肉!再備一艘快船!等爺爺上了船就放了世子,要不然我砍了他的腦袋!」
  邳壽叫道:「一千金銖我們邳家拿得出!拿得出!我這便命人取來!」
  寧成一言不發,邳壽自作主張派家奴取來金銖,金燦燦地堆在木盤內。
  寧成這才開口,「這是給盜賊的贖金嗎?」
  邳壽泣聲道:「只要能保住世子的性命,再多的錢財我們邳家也肯出。」
  「既然拿得出,便賞給這些士卒吧。」寧成一邊說,一邊從一名箭手手中拿過弓箭,然後張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邳忌的咽喉。
  滿院的哭叫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瞠目結舌。邳忌望著頸中的利箭,眼珠幾乎瞪出來,接著膀頸一歪,一命嗚呼。
  死寂中,寧成如寒冰般的聲音道:「先帝屢下詔書,有劫持人質索要財物者,一律格殺!不必顧忌人質生死!射!」
  那些士卒怔了片刻才慌忙舉箭。
  雖是盛夏,邳壽卻像掉入冰窖一樣渾身顫抖,滿眼怨毒地死死盯著寧成,「你───我邳家絕不饒過你!」
  寧成喝道:「來人!押下去!」
  邳壽梗著脖子叫道:「寧成!你敢無罪捕人!」
  「先帝有詔,劫持人質者並死!有向盜賊交納贖金者,黥爲城旦!」
  郡兵已攻上樓閣,那些少年知道必死無疑,此時都是狗急跳牆。樓內忽然升起濃煙,卻是有人趁亂放火,不多時整座樓閣就燒成一片火海。
  「幹!我算是見識什麼叫酷吏了!漢國這幫酷吏實在太酷了!」程宗揚興奮地說道:「老頭兒,你沒看見,誰能想得到姓寧的先把人質幹掉了!在場的人全傻了!平亭侯的世子啊!老寧像殺隻雞似的,連眼都不眨就射死了,滿院子的人嚇得連哭都不敢哭。還有平亭侯的兄弟,姪子都死了他還擔個罪名,我在旁邊瞧著都替他冤得慌。」
  朱老頭嘿嘿笑道:「一點都不冤,要不是咱們商會的木排,姓寧的早扔河裡餵魚了。」
  「話是這麼說,可沒證據不是?」
  「要啥證據啊?破了家再找證據也不遲。」朱老頭擠眉弄眼地說道:「小程子,你在舞都待著也怪悶的,要說好玩還得說洛都啊!銅駝巷、玉雞坊有的是樂子。」
  程宗揚伸個懶腰,「想去你自己去,我跟寧太守說好了,他把七里坊的遊民清理出去,坊裡的土地交給我使用,當然,太守占一半的股份。嘿,這傢伙膽大、心黑、手狠、敢撈錢,是個敢做敢爲的角色。」
  朱老頭忍不住了,「小程子啊,你答應大爺的事陰時候辦?」
  「大祭的事?那不是秋天嗎?放心吧,真不行我把星月湖爺兒們調過來,把巫宗再滅一遍。」
  朱老頭黑著臉道:「大爺的珠寶!珠寶!說好在洛都開店的事!小程子,你敢黑大爺的錢!」
  程宗揚一拍腦袋,「差點忘了。辦完這邊的事,咱們去洛都風風光光開間店鋪,讓你也過一把掌櫃的癮。」
  朱老頭氣哼哼地走掉,程宗揚回到屋內。
  雲如瑤正在紙上繪圖,「七里坊長兩里,寬一里半,全長七里,是城中最大的一個坊。程郎,你要怎麼做?」
  「臨江樓和武穆王府,我已經吃了大虧。」程宗揚痛定思痛,「計畫雖然不錯,可幾十萬金銖砸進去到現在還沒開始賺錢,七里坊不能這麼辦。我要改改思路,一邊建,一邊要想著回本。」
  程宗揚看著紙上的圖案,用手指劃了一道,「這邊沿坊牆的位置全建成店鋪,如果能把牆拆掉,改成臨街的店鋪最好,但坊牆不能動,只好向坊內開門。高智商買來的木材不用運走,就地用掉。先搭起架子,用草蓆隔開。貨架放到門口,讓人一眼就能見到。每種商品都要有兩間以上的店鋪經營。每隔三五家布置一間酒肆或茶肆,簡陋點不要緊,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
  程宗揚胸有成竹,不一會兒定下方案。等雲如瑤畫完,他拿著紙張端詳半晌,讚道:「不錯!太有草臺班子的感覺了。」
  寧成一聲令下,官府的差吏風捲殘雲般將七里坊的遊民一掃而空。第二天程宗揚又狠狠震驚一把,一夜之間城外足足懸掛上百顆人頭,一個個血跡未乾,面容猙獰。
  城中已經傳開,新任的太守將七里坊的遊民一併捕拿入獄,連夜審訊,審完直接勾決,連旨意都沒請就斬了近百人。
  「這些都是沒有戶籍的遊民無賴,殺了便殺了。若是良人犯案,本官自會向朝廷請旨。」寧成漫不經心地說道,似乎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閒事,他掀開衣袖放在熏爐上,「聽說你城外設了木棚,只要把七里坊的殘物運來就能換取錢銖?」
  「是。草民初來乍到,一是揚名立信,二來也是人手不足。」
  寧成不置可否,以他的主意,把牢裡的罪囚都押過去,便是勞動至死也沒人敢說一個字。
  程宗揚當然不能這麼幹,更要緊的是他要的不是省錢,而是花錢。他在七里坊貼出告示,只要把坊內的垃圾運到城外,便可按照每十斤一枚銅銖的價格換取錢銖,就是十斤爛茅草也是同樣價格。舞都欠缺商業活動,尋常百姓並沒有多少來錢的管道,聽說只要出把力氣就能換錢,立即蜂擁而至。僅僅三天時間,坊內的茅屋、殘柱、碎瓦被拆除一空,所有的花費算下還來不到一百金銖。
  三天過後還不斷有百姓過來想賺取銅銖,但坊內沒有事情可做了。若是以往,百姓中少不得有人鬧起來,但新來的太守大開殺戒,舞都城內各種犯罪頓時絕跡,城中百姓也戰戰兢兢,不敢妄爲。
  好在這間新來的商會又貼出告示,招募工匠伐木刨板,搭建房屋,連損壞的坊牆也找人修補。不僅如此,還大量收購竹子、漆料甚至草蓆,林林總總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劉詔等人這才知道程少主當初的話不是白說的,這一開始忙,大夥一個個跑前跑後,忙得腳不沾地。
  高智商在獄裡待了一夜,出來後嚇得魂不守舍,「師父,你是沒進去,那牢裡是真他娘的狠啊!敢硬硬脖子就直接把腿打斷!那些好漢一進去就全慫了,別管什麼身份,在獄卒面前都跟孫子似的。」
  「少囉嗦,趕緊幹你的活去!沿牆的棚子三天之內全部搭完。」
  「是!富安!富安!快跟少爺走丨」
  富安也趕鴨子上架,和馮源一起充當發錢的帳房,每天也是忙得暈頭轉向。青面獸身大力強,一個人足能頂五個人使。雲如瑤心細如髮又長於心算,程宗揚把往來的帳目交給她一手打理。僅有的兩個閒人是朱老頭和哈迷蚩,兩個老傢伙在樹蔭下支了張桌子,乘乘涼,喝喝茶。
  就這樣,七里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變化。到了七月上旬,從丹陽送來的第一批貨物運抵坊內,次日一早,那些用草蓆隔開的店鋪全部開張,琳琅滿目的貨物讓舞都人幾乎認不出來這裡就是以前的七里坊。
  沿著坊牆一字排開的店鋪雖然簡陋,但每件東西都是新的。六朝的商鋪大多屋子極深,爲了安全,周圍不開窗戶,室內光線陰暗不說,櫃檯又設得極高,貨物都放在裡面的貨架上;想要什麼,店員取出來才能觀瞧。
  七里坊的店鋪截然不同,門口一塊刨好的木板充作櫃檯,各種貨物直接擺在木板上。雪白的細鹽用竹筒裝著,大的能盛兩、三斤,小的只有手指粗細,兩枚銅銖就可以買回去嚐嚐味道。
  各種木製的、卞角製的梳子,便宜的只要五枚銅銖一把;色彩繽紛的絹花一枝只要十文錢;銀亮的縫衣針一枚也只要二十文,還附送一捲絲線;木屐上用的牛皮條,兩枚銅銖一根;鮮美的魚鲊用拳頭大的罐子裝著,只要花上十幾枚銅銖就能買一罐。
  走累了,隔幾間店面就有一處茶肆,一枚銅銖就能買一碗梅子湯。那湯用井水冰鎮過,涼冰冰甜絲絲,喝一口便令人暑熱全消。豪爽的漢子們有酒肆,在樹下搭著高大的棚子,既敞亮又通風,三五個人圍著一張小桌席地而坐,一聲吩咐,酒肉便送到面前。
  再往裡有一塊用繩子圍成的空地,兩邊釘著半人高的木樁,中間拉著一根繩索,一名女子在繩上來去自如,手裡還抛著三顆圓球。繩圈外的看客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這樣的繩技平常只有豪門宴饮才偶爾一見,別說城裡的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吏眷屬也未曾見過。
  七里坊開張的地方不到五分之一,但這五分之一足以讓舞都人流連忘返;開張不到半日,越來越多的百姓湧入七里坊,坊內人聲鼎沸。

第八章

  一名只有一條手臂的漢子快步走來,雙腳一併,舉起獨臂俐落地向程宗揚行了一禮,「程上校!」
  「老陳,你都退役了,用不著敬禮。」
  陳喬笑道:「已經習慣了。」
  陳喬是星月湖大營的老兵,因爲是丹陽人,受傷退役後轉入商會,隨即被調到家鄉負責丹陽的商號。接到程宗揚所列的清單之後,秦會之找到離舞都最近的陳喬,讓他就地收購物品、招募人手,以最快速度趕往舞都。
  「運這麼多貨物,路上辛苦。」
  「這次的貨物看起來不少,分量倒不重。像那些絹花,幾千枝一個大包就能帶走。丹陽是水陸要津,購買這些貨物沒費多少工夫,就是分裝成小包耽誤兩天。」
  陳喬喝口茶水,「程上校,那些鹽如果換成大包,能多帶一倍。用竹筒裝好就帶不了多少。」
  「舞都這邊和丹陽不一樣。」程宗揚道:「像這種精鹽一斤起碼要三十銅銖,舞都除了豪強,只怕沒有誰捨得買。換成竹筒裝的,一只只要兩枚銅銖,誰都能買來嚐嚐。其實一斤鹽能裝二十小筒,算下來一斤鹽能賣到四十銅銖。魚鲊也是一樣,雖然貴了些但味道鮮美,而且省了鹽錢。如果罐子再小一些,價格再降上一半,買的人會更多。」
  陳喬仔細聽著,偶爾點點頭。
  「那些人都是你招募的?」
  「有幾個是從就近商號調來的,大部分是招募的。工錢每個月十枚銀銖。」
  「這工錢比舞都的百姓高多了,但這樣也好,有差距才有攀比的動力。那個繩技藝人呢?」
  「本來秦執事讓我找幾個說書的,但一直沒遇上,正好這家人坐船到丹陽,於是我把他們請來了。」
  「請得好!如果是說書,他們一開始還未必聽得慣。」
  「招募了二十三人,從商會調來的有五人,都是信得過的。」
  「很好,你先去休息吧。」
  陳喬敬了個禮,轉身離開。雲如瑤從簾後出來,輕輕替程宗揚揉著額角。
  「聽說坊裡好熱鬧呢。」
  「到明天會更熱鬧。」
  雲如瑤微涼的指尖在他的額角輕輕揉著,「奴家看了帳單細目,那些貨物從丹陽買來,價錢比別處低了兩成。」
  「如果廣陽渠開通,南方的貨物會更便宜。」
  「不過一共才用了六百多金銖……」
  程宗揚笑道:「妳已經看出來了。」
  程宗揚明白她的意思。低廉的成本意味著利潤更高,但總成本太低說明總利潤也不會太高,好比一個雜貨鋪做到百分之百的利潤,也比不上一個樓盤百分之十的利潤。第一批運來的貨物全是價格低廉的日用品,看起來雖然熱鬧,但全賣出去也掙不到幾個錢,能包住僱員的工錢就不錯了。不過程宗揚不打算用這些小店掙錢,他需要的是讓錢有一個流動的管道。
  程宗揚挽著雲如瑤的手,「舞都人手裡的錢不多,所以我要先讓他們賺錢,這樣他們才有錢往外花。我把貨物改成小包裝,讓他們買得起。錢從我手裡流到他們手裡,又從他們手裡流回我手裡。以後我還要花更多錢,讓他們去賺。」
  雲如瑤道:「那些百姓不會把掙的錢花光,有一些錢銖是回不來的。投入越多,留在他們手裡的錢也越多,從哪裡賺錢呢?」
  「錢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況且不是只有錢銖才有價值。我付出錢,他們付出勞動,我得到的是勞動成果。半個月前七里坊還一錢不值,現在已不只是價值千金了。只要不出亂子,坊裡的土地就能穩穩升值。」程宗揚道:「這些都是帳目上算不出來的,也不用算。城內的百姓收入水準提高,消費水準也相應提高,等他們成爲穩定的消費群體,下一步就是吸引那些豪強。他們擁有舞都七成的土地,讓他們的財富參與流通,互通有無,妳就不必擔心我會虧錢───怎麼樣?郎君我做生意的手段不差吧?」
  雲如瑤伏在他背上,柔聲道:「郎君這哪裡是做生意的手段?治國也不外如是。十年之後,奴家不敢想七里坊會是什麼模樣。」
  程宗揚握住她的柔荑,「有了七里坊現在的模樣,我也好去找六哥和三哥兩位大舅子談談心。」
  他在舞都花費偌大力氣爲的可不是掙錢,而是爲了雲如瑤和雲家。
  程宗揚躊躇滿志地再次登門,毫不意外地再次被拒之門外,他鍥而不捨,接連登門候教。這一次雲家態度與上一次截然不同,上一次雲家的拒絕多少有幾分照顧家族顏面的意思,這一回雲蒼峰和雲秀峰避而不見,雲家上下都對他冷若冰霜,態度僵硬得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程宗揚原想著木已成舟,自己放低身段給足雲家面子,不愁雲家不接受,但雲家的態度讓他的信心動搖起來。
  這天程宗揚又從雲家掃興而返,敖潤騎著快馬匆忙奔來:「程頭兒!太守讓你往府裡去。」
  太守寧成在舞都大開殺戒,殺得人頭滾滾。郡中遊俠少年聞風而逃,旬日之間整個舞都便肅然一清。寧成歷任太守,每到一地都破家無數,雖然抑制地方上的豪強,但百姓都畏其酷烈,只要他在任,市面都蕭條不少。
  這一次七里坊的開張給寧成的肅殺手段帶來一抹始料未及的亮色。如今的七里坊成爲舞都人休閒的最好去處,店鋪雖然簡陋,但勝在貨色齊全,而且家家戶戶都買得起,因此客人越來越多,即使不買什麼東西,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等程氏商會再次貼出告示,用極低的租金向城中商鋪出租鋪面,城中其他幾處店鋪或試探著開分號,或者整個店鋪全部遷來。本地人的參與使七里坊人氣更旺,竟然在寧成治下出現難得的繁華景象。
  只要能得到朝廷的認可,寧成對於治下是否繁華毫不關心,但七里坊有他一半的收益,情況自然不同。程宗揚發現,寧成這位酷吏不僅治民如狼治羊,手段凶狠,撈起錢來也夠凶狠,對於豪強的賄賂來者不拒,甚至登門索要。
  程宗揚有時心裡嘀咕,他不會是把程氏商會送到虎口裡了吧?好在寧成只是舞都一郡的太守,手再長也伸不出漢國。況且寧成只是個不廉潔的酷吏,並非喪心病狂的殺人狂,就是殺雞取卵也要等雞養肥了再殺。
  事實上對於程宗揚這個外地商人,寧成頗有好感。程宗揚一介布衣,時常出入太守府,所受的禮遇比起城中豪強只高不低。那些豪強見到新任的太守都像見了老虎一樣戰戰兢兢,程宗揚卻能與寧成談笑風生。寧成有時索賄納賄也不瞞程宗揚,一方面這是寧成對程宗揚信任有加,另一方面也是寧成不認爲這個外路商人會有什麼威脅。
  程宗揚馳入城門,看到一個穿著赭衣的罪囚正在兵丁押解下,用籮筐往城頭搬運石料。他的頭髮被髡得乾乾淨淨,剃成一個光頭,脖子上套著鐵圈,臉上刺了字,神情怔怔的像丟了魂似的被兵丁驅趕。如果不是當日見過,程宗揚怎麼也認不出這是當年跺跺腳,整個舞都都要晃三晃的邳家三老爺。
  寧成開門見山地說道:「你派人進山開始採礦,不日便有詔書,首陽山的銅礦由官府招募商家開採,收取賦稅。」
  程宗揚知道漢國的地方官權力極大,卻沒想到會這麼大,一句話便把銅礦給他了?招標呢?公示呢?官府起碼找兩個人象徵性地討論一下吧?即使這些都沒有,賦稅怎麼收?工匠怎麼管理?難道還是他的一句話?
  首陽山的銅礦程宗揚已經打聽過,是上一任太守在時,有人在山中採到孔雀石,當時的太守命人進山勘察,找到礦脈,採出的礦石品相極佳。據推算,首陽山一年能開採礦石近十萬鈞,出銅三萬鈞,鑄成銅銖超過六萬貫;除去開採和冶煉的成本,獲利在兩萬貫以上。但那條礦脈延伸到邳家封地內,因此邳家認爲銅礦應該是自己的,不許官府涉足。
  寧成以雷霆手段射殺平亭侯世子,把邳壽黥爲城旦,令舞都豪強聞風喪膽,可邳家貴爲侯爵,吃了這麼大一個虧肯定要找回來。
  寧成對迫在眉睫的威脅視若無睹,镇定自若地處理差事。該殺的殺,該關的關,毫不手軟,似乎絲毫不擔心朝廷會降罪於他,程宗揚都在納悶他哪來的底氣。
  程宗揚猶豫一下,「平亭侯……」
  「本官已將邳家惡行寫成奏摺上書宮中。按慣例,宮內會寫成策書遣侍中赴平亭侯府,詔其詣廷尉詔獄對質。平亭侯若是明白,此時便該伏劍自刎。」寧成冷哼一聲,「我倒是盼著他不要自殺。」
  程宗揚不明白漢國有什麼慣例,不過寧成說得這麼篤定,他也沒有好擔心的,畢竟就算天塌下來也先壓死寧成。
  從太守府出來,程宗揚直接去了七里坊。奸臣兄辦事確實令人放心,陳喬上路的同時,秦會之還調動幾處商號往舞都送貨,如今又來了兩批貨物。這些貨物都仔細安排過,數量不多,有三五個人便可押運,而這些人手也留在舞都。貨物仍是以日用品爲主,臨安和晴州出產的各種奢侈品沒有納入清單,現在七里坊的商鋪還是雜貨鋪的標準,那些奢侈品運過來白白跌了身價。
  坊中更顯熱鬧,除了沿牆的一排商鋪,又用木板土牆隔出幾座院子。昨天,七里坊第一家客棧開張營業,雖然是茅棚柴扉大通鋪,但周邊鄉鎮的百姓在坊中誤了時辰,因爲宵禁無法出城,也能有落腳的地方。好在是盛夏,住宿要求不高,只要能擋風遮雨就行。
  據程宗揚所知,富安招攬城中商號入駐的時候,還順手招了幾個清理流民後無家可歸的游女,弄個小小的行院。如今的七里坊稱得上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坊中打理的人手不過五十餘人,每天逗留的客人超過五千人。好在有寧成的鐵腕治理,城中治安不是一般的好───原本不太安分的那些,這會兒人頭都在城外掛著呢。
  七里坊的熱鬧只集中在東面一隅,坊中高達八成的土地還空著。想要掙城中大戶的錢當然不能靠這些草棚子,但程宗揚不準備投入重金大肆建造樓堂館閣。在他的計畫裡,七里坊應該靠本身的收益滾動發展,不是成爲又一個資金黑洞,因此坊中被一道土牆隔開,剩下的土地建好一處開放一處,逐漸提高水準。
  程宗揚一路走來看到的場面雖然熱鬧,但不免失望。往來的客人雖多,不過都是城中的百姓,那些大戶至今沒有表露出任何興趣,甚至連他們的家奴也不見蹤影。程宗揚暗自搖頭,他都不知道那些豪強是太過封閉,還是對外來者抱有戒心,到現在都沒有往七里坊花一文錢。
  其實程宗揚猜錯了,那些豪強大族頂尖的就幾百人,剩下的庶支、家奴都有心思到坊裡看熱鬧,但邳家前車之鑑猶在,那些豪強都嚴厲約束家人,生怕被寧太守抓到把柄,破家滅門。
  被土牆隔開的大塊空地中有幾座新建的院子。現在坊裡林林總總有五十餘人,往後數量還會不斷增加,程宗揚早早劃出區域做爲商會將來的總部。幾間簡單的房子一搭,程宗揚就搬過來,畢竟都在坊內,做事也方便。
  進入內坊,只見一隊車馬停在新建的院子前,馮源正帶著人搬運貨物。青面獸一身力氣不是蓋的,扛著小山般的貨物還奔走如飛,看來得宰隻羊好好犒勞他。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高智商那小子呢?」
  「哈爺帶著他勞柴去了。」
  程宗揚不禁失笑,他把挖溝蓋房這些重活扔給高智商打理,但不管那小子多忙,哈迷蚩每天給他定下的劈柴數額雷打不動。
  程宗揚這才問道:「這批貨是哪兒來的?」
  馮源道:「臨安。」
  「秦會之怎麼搞的?從臨安運貨這麼浪費的事他也幹?」程宗揚說著進了院子,卻看到一名杏紅衫子的少女正站在門邊。她側身福了一福,想笑,眼眶卻先紅了,「公子……」
  「雁兒,妳怎麼來了?哈!怪不得老秦從臨安運貨過來,原來是順路啊!別哭別哭!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
  雁兒收起淚水,不好意思地說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就是想哭……」
  程宗揚打趣道:「我看妳不是想我,是想妳紫媽媽了吧?」
  雁兒小聲道:「都想。」
  程宗揚哈哈大笑,攬住雁兒的柔肩進到屋中。他的屋子與其他人區別不大,都是趕工出來的,反正也不用住在這裡,只是掩人耳目,畢竟蛋屋不好隨便讓人看見。
  看到蛋屋的門關著,程宗揚有些奇怪,「妳紫媽媽在幹嘛?」說著拉開密封的屋門。
  一陣笑鬧聲從隔音堪稱完美的蛋屋中傳出,花枝招展的景象讓程宗揚嚇了一跳。
  蛋屋的空間雖然不小,但住了這麼久,程宗揚已經習慣裡面只有小紫和雲如瑤兩個人。這時屋裡卻香風陣陣,麗影雜陳。小紫和雲如瑤坐在中間的椅子上,腳邊臥著雪雪。旁邊站著三名體態妖嬈的女子,她們穿著黑色皮裝,雪白的大腿和腰腹裸露出來,流露火辣的風情。臉上雖然戴著面具看不出面容,但腳下穿的高跟鞋卻是他家女奴專用的款式。不用說,就是原本和雁兒留在臨安的三名侍奴:驚理、罌粟女和蛇夫人。
  小紫面前的圓桌上跪著一名美少婦,她伏著身,朱紅色羅裙掀到腰間,娥眉微微顰起,彎長的睫毛不住輕顫,流露出柔婉而嫵媚的羞態,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嬌柔的外表下有多危險。
  「凝美人兒怎麼來了?」
  小紫笑道:「想你了哦。」
  雲如瑤盈盈起身,紅著臉道:「郎君。」
  程宗揚走過去,只見阮香凝下身一絲不掛,裸露著雪團般的美臀和兩條雪滑玉腿。她的雙手摟著艰股,將白生生的臀肉分得敞開,露出嬌嫩的羞處和柔軟的肛洞。
  「妳們這是做什麼?」
  小紫笑道:「瑤姐姐想把後面也給你用,又不知道怎麼做。可是人家也沒做過,幫不了她,正好這幾個丫頭來了,瑤姐姐就問她們是怎麼和你做的。」
  「這還用問?做一下不就知道了?」
  小紫摟住雲如瑤的腰肢笑道:「那可不行,瑤姐姐身子弱,哪裡能和她們一樣?好了,你去跟雁兒親熱吧,我和瑤姐姐還要問她們呢。」
  程宗揚一把將雁兒橫抱起來,「雁兒,我們走!」
  雁兒抱著那隻布偶,羞不可抑地把臉埋在主人懷中。
  久別相逢,雁兒在他身下流露出初破體時一樣吃痛的神情。程宗揚的動作愈發溫存,先淺後深,一點一點進入少女柔嫩的蜜腔中。雁兒眼眶含淚卻咬著脣,乖乖迎合他的進出。
  雁兒的容貌雖然不及死丫頭那樣奪目,但也是個出色的小美人兒,尤其是她像小羊一樣溫順的樣子最惹人憐愛,讓人禁不住想把她擁在懷中小心呵護。
  少女嬌美的玉體鮮嫩無比,使程宗揚傾注更多熱情。雁兒白嫩的雙足搭在他肩頭,隨著他的挺動,圓潤雙乳在胸前微微抖顫,似乎願意就這樣陪著他到天荒地老。
  良久,程宗揚身體一沉,粗硬的陽具深深插進雁兒滑膩的蜜穴間,在她體內劇烈地噴射起來。
  程宗揚把雁兒擁在懷中,「在臨安還好嗎?」
  雁兒臉上帶著羞澀的痛楚,一邊用絲帕把他下身抹拭乾淨,一邊柔聲說道:「還好。」
  「別的人呢?」
  「都還好啊!秦執事很忙,只偶爾來一趟,匆匆說幾句話就走,不過每次都有些不放心的樣子。」
  程宗揚臨行時吩咐秦會之,讓他隔段時間去看看驚理等人有沒有什麼異動。雁兒和那幾個女子待在一起就是一隻小白兔陪著三條毒蛇,雖然有娃娃,萬一被反咬一口也不得了。
  「祁四哥派人來過一趟,送了些吃的用的。還有翠煙姐姐,上個月剛生個兒子。」
  「已經生了?」程宗揚又驚又喜又是遺憾,他還說要喝吳大刀兒子的滿月酒,可眼下天南海北,想見一面都不容易。程宗揚懊惱地說道:「居然沒趕上……不行,我得給吳大刀和柳姐兒送份厚禮。」
  「奴婢已經替公子送過了,一對金麒麟、一副長命鎖,還有小寶寶戴的小鐲子、小腳鈴。」
  「我在太泉古陣還有禮物帶給他們呢,也不知道小侯爺來不來得及送到?」
  數日前林清浦傳來消息,蕭遙逸等人已得知彼此平安,離開蒼瀾折返建康。武二郎則揣著「情書」帶著白仙兒去南荒。程宗揚不知道武二是怎麼想的,居然帶著小三去求親,只能說二爺的腦子跟別人不一樣。不過他也好不了多少,求親能求成冤家,實在沒什麼資格批評別人。
  從夷陵派去的人已經與莫如霖等人見過面,同時接走徐君房,不久就能送到臨安。
  唯一不好的消息是秦太監也活著回來,還被宋主特命入宮。據說宋主狠狠誇了他一通,然後把他打發到選鋒營,繼續在鳥不生蛋的地方爲國效力。
  程宗揚把這些事拋到一邊,說到禮物,他倒想起一件東西,從床邊的背包拿出一只盒子,用「叔叔帶妳看金魚」一樣誘惑的口氣對雁兒說道:「妳看這是什麼?」
  雁兒驚叫一聲,「好漂亮的娃娃!哎呀,她還會眨眼睛……」
  程宗揚笑道:「她還會跳舞呢。」
  雁兒抱著那個娃娃愛不釋手,一會兒摸摸她的小鼻子,一會兒摸摸她的小腳丫,忽然她抬起臉在程宗揚的脣角飛快地親了一下。
  程宗揚指指另一邊脣角,「這邊也要。」
  雁兒害羞地揚起臉,接著被程宗揚狠狠吻住。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笑聲,卻是阮香凝被一名侍奴扒開屁股,另一名侍奴用手指插進她柔嫩的屁眼內,模擬肛交的動作。
  雲如瑤好奇地說道‘^「郎君便是這樣做的嗎?」
  阮香凝羞媚地說道:「奴婢第一次是在水榭上。那天公子來了興致,讓奴婢伏在欄杆邊,從後面給奴婢後庭開苞。」
  雲如瑤用衣袖掩口輕笑道:「好腌臜……」
  「奴婢第一次不曉事,後來每次用過馬桶都會用溫水灌腸,把後庭清洗乾淨,除去異樣,然後抹上酥油、香露,待公子來了興致便能隨意使用。」
  雁兒忽然笑了起來,程宗揚道:「笑什麼呢?」
  「奴婢是想起凝奴的姐姐。」雁兒小聲笑道:「那位梁夫人見著阮女俠總是盛氣凌人的樣子。後來阮女俠不知怎麼拿到一種藥丸,梁夫人一天不吃就像失了魂一樣,只能天天討好阮女俠。紫姑娘雖然不在,但她們兩個每天都來園子裡請安,那天聽她們說起來我才知道,阮女俠竟然把梁夫人打發去做她丈夫的姘頭。」
  程宗揚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阮香琳竟然幹出這種事,就算爲了報復黃鶯憐,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話說回來,阮香琳這麼做未嘗沒有補償丈夫的意思。
  「師師呢?」
  「師師姑娘留下一封書信,說要出去雲遊,秦先生已經派人去找她。」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他現在可以確定,師師一時不小心成了死丫頭引魂術的試驗品,死丫頭也許只是惡作劇,但李師師那樣自尊心極強的女子肯定無法接受這種玩笑。不過引魂術只是放大人心底的欲望,李師師到底會怎麼選擇,也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程宗揚道:「累了嗎?」
  雁兒搖頭道:「不累。」
  「那我帶妳到坊裡走走。」說著程宗揚提高聲音,「死丫頭,別玩了!該穿衣服的穿衣服,大夥兒一起去。」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尋常店鋪此時已關門謝客,坊內的店鋪卻點著油燈照常營業。坊內的客人雖比白天略少,但在這個時代稱得上熱鬧非凡。
  雁兒問道:「不是有宵禁嗎?」
  「宵禁只是禁止路上通行,坊裡是不管的。這裡的客人有些是旁邊的街坊,等開始打更再走不遲。有些是外鄉來的,今晚趕不回去便在坊中留宿。還有一些是路過的商人,因爲坊中吃住都有,價錢也便宜,便在此落腳。」
  雲如瑤早已習慣足不出戶的生活,雖然住在坊內,也是頭一次出來,她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旁邊櫃檯上的絹花。她在雲家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以雲家的豪富,她房中一年四季鮮花不斷,哪裡用得上絹花?這些廉價的小商品倒是第一次見。
  程宗揚指了指,「這種的多少錢一枝?」
  「每枝二十五枚銅銖。」
  程宗揚拿出一枚銀銖買了幾枝。雲如瑤和雁兒面露欣喜,各自戴在髻上,小紫卻把自己的一枝給懷裡的雪雪戴上。三名侍奴平常都在暗處,並不露面,倒是阮香凝得了一枝。
  售貨的小二自然認識東家,推辭不收,程宗揚卻道:「我若白拿,看似占了便宜,但這銀銖放在我手裡還是一枚銀銖。你得了這枚銀銖,帳面就多了一枚丄問會向城中百姓購買物品,城中的百姓手中也多了一枚;百姓再到坊裡花用,又回到商會;到年中付薪,這枚銀銖發到你手中,等於又多了一枚。這枚銀銖在我手中只等於一,流動起來等於四枚銀銖了。」
  小二連聲稱是,小心接過銀銖。
  等程宗揚走遠,旁邊一名伴當道:「東家說了什麼?」
  小二茫然道:「我也聽不明白,一枚銀銖咋就變成四枚銀銖了?」
  伴當咂了咂嘴,「難怪東家能掙大錢。」
  暮鼓敲響的同時,一匹快馬奔進坊內,一直守在太守府打探消息的敖潤找到程宗揚:「程頭兒,平亭侯下詔獄了!」

(完)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5:38
第一章
程宗揚踏著靠在墻頭的木梯,望著遠處的平亭侯府。這處舞都最大的府邸此 時被郡兵
包圍得水泄不通,如狼似虎的兵卒從各處坊門湧入府中,無論男女一律 套上鐵鏈,關
入囚車。侯府內的眷屬、姬妾、奴仆、婢女不下千人,在突如其來 的變故下,一個個
駭得面無人色,戰戰兢兢跪在地上,如砧上魚肉一般聽任擺布。 宵禁的大街上行人絕
跡,但在暗處不知有多少雙膽戰心驚的眼睛盯著這邊。
「不對啊。」程宗揚道:「新來的太守才上任幾天?就算他已經把邳家橫行 不法的劣
跡上奏朝廷,可朝廷剛剛才下詔令,把平亭侯逮入詔獄I案子都還沒開 始審,他怎麽就
抓人了?還是從主子到奴才滿門抄斬的陣勢?根本沒道理啊!」 「小程子,這你就不
懂了吧。」朱老頭道:「當年周大將軍下獄論罪之後, 漢國就定下規矩,三公九卿、
王侯顯貴按例不得入獄,以免受辱於小人I這叫刑 不上大夫。」
「漢國高官貴族們的待遇這麽好?連入獄都不用?」
「那當然。」朱老頭道:「接到詔書,該服毒的服毒,該上吊就上吊。再體 面一點的
就伏劍自盡,反正不能入獄。」
「停!停!停!你說王侯不能入獄,結果是一接到詔書就幹脆自殺?」程宗揚 都胡塗
了,「詔書不是讓人去對質嗎?萬一是冤枉的呢?」
「冤枉也得死啊!你還沒聽明白,要緊的是『下詔』I天子一下詔,意思就 是『你趕緊
死吧』!接到詔書還覺得自己冤枉、想對質,還要討個說法,給自己弄 個清白就更該
死了。」
程宗揚好不容易才繞過這個彎,「你的意思是,天子一下詔,就是讓接詔書的 人去死
?」
「廢話!天子若不想殺人,根本不會下詔。」
「可他要是不死呢?」
「那就是不給天子面子,不講規矩。」朱老頭道:「漢國人是很質樸的,一般 來說,
對於這種破壞規矩的敗類,朝廷處置方法很簡單I」朱老頭右手用力往下 一劈,「一個
字:族。」
「族滅?」
朱老頭欣然道:「孺子可教也。」
程宗揚終於明白這一幕究竟是怎麽回事。平亭侯闔門入獄其實與邳家究竟幹了 多少橫
行不法的惡事沒有太大關系,要緊的是天子的態度1讓平亭侯去死。
「平亭侯怎麽得罪天子?」
「看到他的府邸有多大嗎?」
朱老頭答非所問,程宗揚卻若有所悟。平亭侯一個侯爵,僅在首陽山就有十幾 萬畝的
封地,食邑四千戶。這些人口和田地都屬於封國所有,甚至地方官府都不得 管束。漢
國封侯數百,還有一堆更大的諸侯王,按照法律他們有權力自辟僚屬,在 封地設置家
宰、家丞、家臣,儼然是一個小小的獨立王國。若是守成之主還好說, 遇上一個有為
之主,肯定要想方設法打擊這些勢力。
朱老頭道:「去年天子祭祀,因為諸侯奉獻的祭品不足,就撤掉好幾個諸侯王, 何況
平亭侯是被當地太守上奏有罪。」
程宗揚徹底明白過來。說起來平亭侯確實是挺冤的,天子跟撈魚一樣,撈著誰 算誰倒
黴。問題是天子想滅誰也需要一個理由,寧成就把這個理由送到天子面前, 就此把邳
家送上不歸路。
如果說剛才程宗揚還在納悶,為什麽寧太守認為平亭侯會自殺,現在他反而奇 怪,平
亭侯為什麽不自殺呢?
「心存僥幸唄。」朱老頭道:「如果換個人,也許他就活下來了,可惜遇到這 位寧太
守。」
「痛快點!你再不痛快點把話說明白,我就給你個痛快!」
「小程子,你別急啊,大爺這不正在說嗎?」朱老頭道:「如今的天子登基以 來,就
有七次大赦天下。平亭侯就是指望到九月間天子再次大赦,自己熬一個月就 能脫罪。
可惜啊可惜,這位寧太守連一個月時間都不肯給他。」
從平亭侯入詔獄到定罪,按正常流程起碼要一個月時間。如果運氣好,遇上大 赦,收
拾收拾就能回家,可寧成這酷吏狠到骨子裏,根本不等詔書就把邳家全族下 獄。此舉
雖然已經越過律法的底線,但正合了天子的心意,說白了,寧成這樣的酷 吏就是帝王
的鷹犬,只為君主一個人的權力服務,抄家滅族視為等閑,甚至連法律 也不放在眼裏
。平亭侯的小手段在寧成面前不堪一擊,邳家這回是兇多吉少了。
程宗揚默默看了一會兒,然後留下一句話:「開礦吧。」
邳家覆滅,有人歡喜有人憂。城中豪強個個心驚,一墻之隔的七裏坊卻是一派 盛世景
象。城中的宵禁只是限制街上行人往來,坊內就是徹夜不休也無人來管。如 今七裏坊
除了繩技,又多了漢國百姓喜聞樂見的角抵之戲,幾名力士在場中角抵, 不時贏得陣
陣喝彩聲。
連日來,隨著在坊中停留的客人不斷增多,路邊的攤販也推出消夜。雖然品種 很簡單
,無非面餅、醬汁再加一碗熱湯,但對於饑腸轆轆的客人不啻於雪中送炭,
一路走來不時看到有人席地而坐,彈鋏高歌。
「漢人樸實剛勁,多慷慨悲歌之士。」朱老頭道:「以其寧折勿彎,因之過剛 易折。」
漢國不是沒有奸猾之徒,但大多光明磊落,即使玩弄手段也直來直去,寧為玉 碎,不
為瓦全。像寧成這樣直接滅門的酷吏、奉詔便慷慨自盡的王公重臣,在宋國 根本難以
想象。你讓高俅自殺試試?宋主若派人拿著詔書質問,那家夥肯定一邊大 呼冤枉,一
邊千方百計找出告黑狀的是誰,然後反咬一 口。
把寧成換成秦會之,也不會擺明車馬和邳家對著幹,多半是笑裏藏刀,虛與委 蛇,然
後找準機會密奏天子,一擊斃命。像寧成這樣雖然痛快,但他沒給邳家留後 路,同樣
也沒有給自己留後路,一旦失去天子的庇護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程宗揚道:「老頭兒,漢國怎麽就出了你這個敗類呢?」
「老夫大業未成,豈能輕死?」
「什麽大業?」程宗揚用玩笑的口吻道:「王子覆仇記嗎?」
朱老頭負著手,冷哼一聲,一邊踱步,一邊長聲歌道:「山中相送罷,日暮掩 柴扉。
春草年年綠,王孫歸不歸……」
一場角抵分出勝負,喝彩聲再次響起,歡騰的人群掩住朱老頭略顯落寞的背
影。
「舞都不能再待了。」程宗揚道:「我得去趟洛都,要不老頭非瘋不可。」 小紫道:
「好啊。聽說洛都很好玩。」
程宗揚歉然道:「瑤兒,我本來想帶著妳堂堂正正回雲家,免得妳與家人不合。
但現在……」
想起家事,雲如瑤黯然神傷,搖頭道:「不妨的。」她的目光微微閃了幾下, 然後擡
起臉,「奴家卻有個主意I郎君可否再留幾日?」
「多留幾天當然可以,只不過六哥和三哥出門遠行,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兩
位哥哥必定在堡中。」雲如瑤下定決心,起身道:「小紫妹妹,妳的婢女 借我使喚幾
天,可使得?」
小紫笑吟吟道:「好啊。」
程宗揚不解地問道:「瑤兒,妳要做什麽?」
雲如瑤嫣然一笑,「過得幾日,郎君便知曉了。」
雲如瑤喚上雁兒去了鄰室。程宗揚換上一副口水長流的豬哥表情,獰笑著對小 紫道:
「死丫頭,雁兒也陪過妳了,怎麽也該輪到妳吧?」 小紫擡起臉甜甜一笑,伸手將阮
香凝推到他懷中。
「啊……」阮香凝低叫一聲,昂起柔頸,精致的雙眉緊緊顰起。
程宗揚挺起小腹,重重壓在充滿彈性的雪臀上,陽具像鐵棒一樣深深捅入阮香 凝體內
。這些天雖然與雲如瑤交頸纏綿,但她身子嬌弱,他在交合中總不免留幾分 力氣。這
會兒騎在凝美人兒豐滿肥翹、又白又嫩的大屁股上,程宗揚拋開所有顧忌, 肆無忌憚
地狂插猛送。
阮香凝順從地伏在主人身下婉轉承歡,但她久曠多時,被沒有半點憐惜的主人 粗暴地
進入體內,身體本能地有些不適。她蹙起娥眉,下體傳來陣陣滯潔的痛楚。
「多啦八夢!」
阮香凝嬌軀一顫,目光變得渙散。
程宗揚懶得搞什麽前戲,直接用阮香凝自己的瞑寂術控制她的身體,然後強迫 她進入
高潮。
「凝奴,浪一個。」
阮香凝蜜穴抽動一下,隨即淫汁四溢,一瞬間變得滑膩無比,陽具輕易貫入蜜 穴,頂
住花心。
「很好。現在把妳的小妹妹剝開,用妳全身的力氣讓它一直保持發浪的狀態。
然後自己計數,主人每幹妳一百下,就浪出水來。」
阮香凝伏在地上,細白的玉指抱住臀肉,將羞處掰得敞開,露出玉戶間紅膩如 脂的蜜
肉。高翹的雪臀間,嬌艷的性器像花瓣一樣綻開,濕媚的穴口仿佛一張小嘴, 在肉棒
上不停抽動。她顫抖著翹起屁股,體內柔膩的蜜腔不停收縮,程宗揚身體不 動就能感
覺她的下體不住收緊,來回擠弄陽具,不時擠出一股清亮的蜜汁。
不多時,阮香凝身體一陣顫抖,白美的雪臀哆嗦著收緊,一股陰精從蜜穴深處 湧出。
程宗揚氣輪微微一動,將一絲陰精納入丹田。
阮香凝意識仍然清醒,肉體卻完全處於主人控制之下,那根火熱的陽具在她痙 攣的蜜
穴中抽送著,每到一百下就迸發出一波高潮。短短兩刻鐘,阮香凝連泄六次 身,陰精
被榨取一空。
眼看阮香凝玉體亂顫,屁股高翹著一聳一聳地泄身,程宗揚拔出陽具,對著她 柔嫩的
後庭用力幹進去。
阮香凝發出一聲悲鳴,塗過酥油的屁眼兒在粗硬的龜頭下沒有絲毫抵抗,就被 擠得圓
圓張開。肉棒硬邦邦搗入肛中,豐膩的雪臀仿佛被粗大的棒身擠得膨脹起
良久,程宗揚低吼一聲,在她屁眼裏劇烈地噴射起來,而後松開身下的少婦, 仰身靠
在床榻上,赤裸的身上滿是汗水。
阮香凝像白羊一樣赤條條地伏在他腿間,雪白的屁股仍在微微顫抖,臀間兩個 肉孔還
殘留著縱淫的痕跡,一股白濁的濃精從肛中溢出,順著臀溝緩緩淌下。
阮香凝滿臉羞紅,小聲道:「奴婢想求公子……把奴婢收為妾侍……」
「嗯?」
「奴婢願意一生一世都服侍公子……」
「現在不就是嗎?」 阮香凝曝嚅一下,低聲道:「奴婢的姐姐已經許給公子為妾……」
「妳們姐妹連這也要比?難道妳覺得現在的身分不如她?」
「奴婢不敢嫉妒姐姐,只是……阿姐對奴婢恨之入骨。」
「妳當上妾侍,她就不恨妳了嗎?」
「那位梁夫人原本一直看不起姐姐,後來阿姐拜見過公子的長輩,被公子納為
妾侍,梁夫人就不敢對姐姐盛氣淩人,還千方百計討好姐姐。公子可能不知曉,那 位
梁夫人每日都去姐姐家裏,結果有次姐夫喝醉汙了她的身子,也不敢聲張。後來 姐姐
知道,與姐夫大鬧一場,分府別居。」
這是又一個版本。當初阮香琳被程宗揚納為妾室,在劉娥面前立誓恪守婦道, 為他守
貞,自家的丈夫倒成了擺設。所謂「李寅臣酒後強暴梁夫人」,其實是阮香 琳故意把
梁夫人送去供丈夫消遣,用來補償丈夫。
程宗揚沒想到貨是,阮香琳竟然借機與丈夫分居I既為他守貞,又暗中給丈 夫補償,外
面還不露絲毫破綻,果然是個夠精明的女子;只有黃鶯憐倒黴,成了夫 妻兩個擺布的
玩物。
對於梁夫人與李總鏢頭勾搭到一處,程宗揚沒什麽感覺,他從來都不覺得黃鶯 憐是他
的女人,就像遊嬋與他交情非同一般,他也沒打算把遊嬋收入房中,反而勸 她嫁人I占
有欲那麽強,逛一趟青樓還不把所有的妓女都贖回家?
程宗揚沒有開口,只摟住她的粉頸,把陽具捅進她柔艷的紅唇間,慢條斯理地 插弄她
的小嘴。
阮香凝嘴巴被占住,知道主人不想讓她多嘴,於是伸出香舌殷勤地舔舐起來。 「喔-哈
!」
暴喝聲中,利斧疾劈而下,木柴朝兩邊飛開,斧刃深深斫進木樁。
「哈大叔!看到了沒?」高智商嚷道:「五百!整整五百!少爺我一 口氣劈 完,連氣
都不喘的!咳!咳!」
哈迷蚩耷拉著眼皮,僅剩的一只獨眼翻了翻,幹巴巴道:「再加五百。」
「大叔!饒了我吧!我剛才是吹牛的,你瞧,我膀子都腫了!大叔……饒命啊 ……」
高智商抱著哈迷蚩的大腿嚎啕大哭,要不是他的褲子也歸自己洗,順便就把 鼻涕都抹
他的腿上。
「六百。」
高智商瞬間收起眼淚,痛快地說道:「五百就五百!哈大叔你放心,我一根不 少給你
劈出來,絕對不耽誤你燒茶!大叔,你等著啊!」 ‘
高智商操起斧頭,玩命地劈了起來。
程宗揚抱著肩晃過來,笑咪咪地道:「劈柴啊?好,好,好!聽說有位姓耿的 少俠就
是從小劈柴打熬底子,後來練成一身超凡脫俗的修為,還娶了 一堆美女…… 小子,好
好劈啊。有前途!」
「眞的?」高智商掄掉衣物,拍著精瘦的胸膛道:「師父!你就瞧我的吧!啊 呀^嘿!」
程宗揚看了 一會兒,對哈迷蚩笑道:「老爺子辛苦,這小子還聽話吧?」 老獸人提起
木'^,往石臼上砰的敲了 一記丄尚智商聽在耳中,小腿頓時哆嗦一 下。哈迷蚩弓著背
,斑駁的皮毛仿佛一頭枯痩的老狼,神情木然地說道:「還行。」 程宗揚笑道:「哈
老爺子好手段,短短幾個月,這小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肚 子也沒了,腰腿也結實了
,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他壓低聲音,「不過這小 子養尊處優慣了,一下子瘦
成這樣,不會出事吧?說起來這小兔崽子才十七歲,正 在發育呢。」
「十七?」哈迷蚩皺起眉,然後搖了搖頭。
程宗揚道:「讓這臭小子劈柴是為他好,不過一大清早就劈一千根木頭,是不
是多了點?又沒人指望讓他當沖鋒陷陣的猛將,身體能結實點就行了。」
「他的上肩骨已經長實,」哈迷蚩道:「再不拉開便晚了。」
哈迷蚩絲毫不肯通融,程宗揚只好作罷。五百根木柴劈完起碼要大半個時辰, 以高智
商現在的力氣,就是劈到中午也不稀奇。程宗揚本來想叫高智商,聽聽他開 礦的主意
,但天大地大不如老獸人的規矩大,這會兒只好先撂開手。
敖潤、馮源和富安一大早就被打發出去,四處尋找開礦的工匠。但舞都最好的 匠人、
最出色的歌姬、最能幹的仆役全在豪強家裏,三人忙碌一上午,只找到一些 散戶。
程宗揚一看就知道糟,首陽山的銅礦位於深山,需要的人力絕對不是小數目, 從其他
地方招募工匠肯定不實際。舞都無論人力還是土地、物資都被豪強壟斷,他 們不配合
,一般人根本做不下來。難怪當初官府貼出告示,願意來的外地商人也寥 寥無幾;寧
成這麽痛快就把銅礦扔給他,多半也是因為沒有什麽可選擇的余地。
「師父別慌,這事好辦!」高智商光著膀子,由富安拿藥酒在肩膀上用力擦著, 齜牙
咧嘴地說道:「我跟爹爹說一聲,讓他調兩千名禁軍過來,保證吃得比豬差,
幹得比驢多!連工錢都不用發,直接跟我爹爹結賬就行。」
「打住!調兩千名宋軍來舞都?明天兩國就得打起來。」
富安也誠懇地說道:「衙內這主意好是好,就是有點臊。」
馮源道:「要不跟本地豪強商量商量?從他們手裏雇傭些家奴?」
「寧太守擺明要跟本地豪強對著幹,咱們再去和他們穿一條褲子,本地的豪強 不放心
,太守那邊也不落好。」
高智商眼睛忽1 一亮,「罪囚啊!這事我爹幹過,跟地方官府勾搭好,派一隊 禁軍看
著,把罪囚押到河裏淘金賺了不少錢呢。」
富安趕緊道:「衙內,你喝醉了。」
高智商斥道:「你這個胡塗狗才,跟我師父有什麽不能說的?對吧,師父?」 程宗揚
苦笑道:「對,但在別人面前千萬別說。」
「師父放心,我有分寸。師父,你覺得我這主意怎麽樣?」
「我看不怎麽樣,開礦不是幾百名人力的事,幾千名罪囚去哪找?」 「邳家啊!據說
光家奴就有好幾千人。」
「家奴不全是罪犯。」
「罪犯不罪犯還不是老寧一句話的事,說你是罪犯就是罪犯,敢不服?罪加三 等。」
高智商爬起來道:「師父,我去跟老寧說!只要老寧出馬,保證那些家奴只 有磕頭的
份。」
高智商初生牛犢不怕虎,換身體面衣服,帶著馮源和青面獸登門拜訪。誰知寧 太守去
了牢獄,據說正在日夜不息地審理邳家罪行,一邊審,一邊把罪名確鑿的囚 犯順手勾
決。寧成怎麽審案,沒人知道,反正天一亮就不斷看到有人頭被送出來, 掛在城門外。
城中豪強百般打聽,到了第三天又送出幾個獄卒和小吏的腦袋與那些罪囚作 伴,城中
的豪強立刻偃旗息鼓,把大門關得緊緊的,連下人也不得隨便出入。
程宗揚原本覺得用罪犯當勞力不是什麽好主意,這會兒不由得提心吊膽,生怕 寧成一
時興起,把人全殺完了。
高智商天天登門,後來廝混熟了,索性住在太守府的耳房裏,隨時等著寧成回
來。太守府的耳房原本是給訪客等候用的,但寧成在舞都殺得血氣沖天,耳房裏別 說
客人,連個鬼影都沒有,倒是便宜高智商。
彌漫整個舞都的凜凜殺氣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七裏坊的生意,一連幾日二天她找 到敖潤
,讓他在坊中劃出一塊地,簡單圍了土墻,搭起架子,一應草圖都是她親手 所繪。
程宗揚沒留在屋裏醉生夢死,既然有空就繼續到雲家登門求見,但他的待遇比 高智商
慘多了,別說耳房,連吊橋都沒摸著;每天天一亮就去,天快黑才悻悻回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第三天傍晚,寧成終於從牢獄回來更衣。高智商趕著見了 一 面,夜
裏才醉醺醺地回來。
高智商大著舌頭道:「都……都說好了,一……一千罪囚,保……保證身強力
壯……師……師父,我不錯吧?二說著如一灘軟泥般醉倒。
程宗揚道‘ ^「怎麽醉成這樣?」
高智商哼了兩聲,忽然睜開眼,直著眼睛道:「我……我沒吃肉!跟哈大叔說 ……說
……」說完才放心地醉倒。
馮源道:「寧太守聽說衙內是家主的伴當,很給面子,專門留衙內用飯。席間 又聽說
是他先打聽到城內群盜欲對太守不利,更是十分高興。衙內一說開礦要用罪 囚,太守
就說早該如此,邳家那些家奴仗勢欺人,橫行鄉裏,正該狠狠懲誡一番。 當下讓人拿
來名冊,先從獄中其他囚犯中勾出一百多人,剩下的從邳家名冊中勾 足。等明天黥了
面就能打發到山裏。」
程宗揚呆了半晌,感嘆道:「什麽叫效率!漢國官員這作風,太剛勁樸實了! 但一下
勾八百多人^眞的沒問題嗎?」
「寧太守說,算他們運氣好,本來有四百多人定的是死罪,如今除了幾十個罪 行嚴重
的,其他像打過人的、搶過雞的都免死了,那些罪囚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呢。」 打人偷
雞都是死罪?不知道寧成是以什麽罪名入刑的。不過想想也知道,多半
是輕罪重處,小事變大事,大事變砍頭。豪強都滅了,殺這些豪門家奴,寧成一點 心
理負擔都沒有。
「這些又不是沒有戶籍的流民,他怎麽也說殺就殺?不用請旨?」 馮源道:「據說寧
太守上奏時已經順道請了旨意,前日剛送到才開始砍頭。」 效率實在太高了,連審帶
判加上請旨殺頭,一點都不耽誤。程宗揚抱著手臂在 室內轉了 一圏:「這事寧太守能
做,咱們不能這麽做。畢竟寧成的舞都太守也不能 當一輩子。咱們做生意的圖的是長
久,回覆寧太守,這些囚犯既然罪行不重,在 我們程氏商會做滿三年即可離開。作工
期間,每月工錢有一半由商會交給官府,一 半由商會代存,期滿一並領取。期滿後如
果願意留在礦上做工,工錢翻倍,而且商 會將在城中給他們提供房屋。」
馮源掂量道:「程頭兒,這是不是太寬厚了?給工錢就罷了,再高薪厚賞收容 這些人
,好像……不大値當。」
「你以為我是好心到有錢都不願意賺嗎?」程宗揚推開窗戶望著七裏坊的夜市 道:「
在你看來,舞都和臨安最大的不同是什麽?」
「人少,哪像臨安,隨便一家瓦子都熱熱鬧鬧的。」
「不是人少,舞都的人口 一點都不少,但平民太少。舞都十幾家豪強,占了七 成土地
、超過八成的財富,大批人口成為他們的家奴和部曲,城中的平民全加起來 還不及他
們家奴的三分之一。我厚待那些罪囚不是因為我是濫好人,而是因為七裏 坊的繁榮需
要更多的平民。」程宗揚道:「每多一戶有消費能力的平民,七裏坊就 能多一僻顧客
,地位也穩定一分,到時即使寧成遷官他處,七裏坊也能支撐下來。」 馮源幹笑兩聲
,「雖然我聽不太明白,可程頭兒肯定是高瞻遠矚。」
程宗揚笑道:「馮大法,你的馬屁功夫要跟老秦好好學學。」
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動靜。
程宗揚愕然道:「怎麽回事?」
馮源湊過去看了 一眼,「哦,吃飯時寧太守發落罪囚中的女眷,本來依律該沒 為官奴
婢,但寧太守說本地官員用不著這些,一律發賣。衙內說咱們這兒缺人,就 把她們都
買回來。」

第二章
簡陋的院子裏,一百余名獲罪的女奴滿滿跪了 一地,她們穿著紅土染過的粗布 囚衣,
釵簪都被剝去,一個個披頭散發,不少人還赤著腳,神情惶恐間帶著認命的 麻木。
雲如瑤坐在椅中,一邊看著案上的木簡,一邊慢慢道:「官賣罪奴一百二十六 人都去
坊裏做工,未免太多了些。這樣吧,三分之一留在內院使喚,三分之一在坊 中各處商
鋪幫工。余下的,坊裏要開一間青樓,名叫遊冶台。雁兒,妳問問,願意 去的便分派
出去。,」
那些女子略微有些生氣,雁兒問了 一下,有一半願意在內院當婢女,願意去商 鋪做工
的不到二十人,肯去青樓的更是一個沒有。
雲如瑤嗔道:「雁丫頭,不是這樣問的。」她略略提高聲音,「你們都聽清楚 了,願
意去商鋪的,只要與商會簽下做工的契約,待做滿期限便可自行選擇留下 或離去。當
奴婢的簽的都是奴契,非主人開恩不得贖身。至於去遊冶台的,平日錦 衣玉食,還有
小婢服侍,比尋常小姐也不差。」
下面的女子互相看著,但沒有開口。
雲如瑤也不著急,她拿起一枝木簡看著上面的姓名、年齡,然後擡眼望著前面 一個女
子,柔聲道:「妳是邳壽家的少夫人?」
那女子低聲道:「是。」
「看著倒年輕。」
「奴婢是續弦。」
雲如瑤微微一笑,「眼下這些奴婢裏,妳算是正經的主母。」
「不敢。」少夫人低聲道:「奴婢願意服侍夫人。」
雲如瑤搖了搖頭,「不行的,邳家雖然沒了,但有妳以往的身分,這些奴婢總 不免三
心二意。既然妳已經被商會買下,要妳做個榜樣才是。」
雲如瑤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樣吧,看妳還有幾分姿色,年紀也不大,便去遊 冶台好
了。」
邳家少夫人脹紅臉,半晌才低聲哀求道:「求夫人開恩。」
「妳嫁入邳家不過六年,不計被妳隨便發賣出去的妾婢,單是杖斃的小婢就有 五個。
」雲如瑤拿起茶水淺淺飮了 一 口,淡淡道:「莫非妳以為我就不能杖斃一個
罪奴嗎?」
那婦人渾身一顫,臉色雪白地低下頭。
「雁兒,帶她去吧,只要聽話、肯用心做事,衣飾、飮食都比照她在邳家的用 度,不
得虧欠。」
雲如瑤放下茶杯,又拿起一枝木簡,「邳家三女是哪個?」
一個少女小聲道:「奴婢願一生一世服侍主人。」
雲如瑤輕笑道:「那怎麽行?妳一個嬌小姐,起居睡臥都要人服侍,哪裏會服 侍人?
還是去遊冶、台讓人服侍好了。」
少女泣聲道:「求夫人垂憐……奴婢還未曾出閣,若是……只有一死……」 雲如瑤柔
聲道:「妳且站起來。」
少女顫微微站起身,她十七、八歲年紀,容貌姣好,一頭青絲用布條紮住,氣 色比其
他女子好了許多。從侯府淪入獄中,她的傲氣已經蕩然無存,目光中多了幾 分畏懼。
「難得衣裳這般整潔,看來在牢中沒有吃多少苦頭。」雲如瑤吩咐道:「蛇奴,
妳去看看。」
一個戴著面具的侍奴如鬼魅般現出身形,她身上穿著黑亮的皮革,腰間系著一 條布滿
丁結的長鞭,雖然沒有開口,但給眾人帶來巨大的壓力。場中溫度仿佛憑空 低了幾度
,眾人都屛住呼吸。她繞著三小姐走了 一圈,伸手撈起衣角。
邳家三小姐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蛇夫人摸了摸下裳幾點不起眼的汙跡,然後舔了舔指尖,「是血跡。」
邳家三小姐再也支援不住,軟軟坐倒在地。
雲如瑤柔聲道:「你們在牢中,每三人一顆窩頭,一瓢水,到得第二天便有人 忍饑不
住,向獄卒乞食,三小姐難道忘了嗎?」
少女雙手掩面,低低哭泣起來。
雲如瑤笑了笑:「莫以為我是心腸軟的。雁兒,帶她下去餓兩天,她便知道該 怎麽做
了。」
院中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一連處置兩個邳家的女眷,一個是主母,一個是 未出閣
的小姐,都被打發去青樓,剩下的婢妾不敢出聲,屛息聽著新主人的發落。
雲如瑤道:「不管妳們以前是什麽身分,如今都是我商會的奴婢。我們雖是商 家,行
事也有分寸。你們之間能吃苦、肯上進的,自可去鋪上做工,待得契約期滿, 是去是
留隨你們自己心意。用心仔細、能對主子忠心的,在宅中為婢也無妨。有那 些仗著自
己有幾分姿色,好逸惡勞,吃不得苦,下不得力,又不能守身如玉的,去 青樓也是彼
此兩便。」雲如瑤淡淡道:「就這樣吧。雁兒,妳們去分派。」
滿院的女子被分別帶下,不多時便陸續散開。
程宗揚笑道:「還眞有幾分主母的樣子。」
雲如瑤起身幫懷除下外衣,一邊道:「多虧了小紫妹妹,若不是她讓那幾個侍 奴打聽
出底細,奴家也難讓這些人服貼。」
「遊冶台?」程宗揚有些奇怪的問道:「坊裏有這東西?不會是富安招來的那 些吧?」
「不是那個。」雲如瑤道:「是奴家讓人建的。不說來往的客商,便是商會的 人也要
有個消遣的去處。」
程宗揚躊躇一下,「讓人去當妓女是不是不太好?」
雲如瑤用團扇掩住小嘴,輕笑道:「難怪小紫妹妹說你是濫好人……郎君放 心,挑去
遊治台的都是有緣由的。像邳家的少夫人欠著好幾條人命,那位三小姐也 是個浮浪的
性子。邳家有志氣的,當初破家時就已經自盡,獨留下她們兩個,顯然 是不舍得死。
她們既然打定主意忍辱也要茍活,我又何必好心供著她們?」
程宗揚暗自嘆口氣,雖然他並不認可,但雲如瑤說的確實沒錯。她們雖然哭哭 啼啼,
但既然選擇茍活,未嘗不知道自己的下場,雲如瑤只是沒有給她們僥幸的機 會。
雲如瑤道:「其他的多半是邳家的歌姬,她們平素錦衣玉食,以色事人,既做 不得工
又難以使喚。商會裏都是些年輕力壯的男子,眼下來了這些女人,說不定要 鬧出什麽
事。與其放在別處彼此不相安,不若把那些不安分的打發出去,一來免得 鬧出事端,
壞了風氣,1 一來遊冶台的衣食比照邳家待遇,她們也好享受幾日。況且 我也讓雁兒
問了,總要願意才好打發去。」
程宗揚略微安心一些,只要不是逼良為娼就好。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女子都是 罪奴,
稱不上什麽良家。「妳作主就行。院裏留的奴婢夠不夠用?」
雲如瑤白了他一眼,「郎君是覺得留得太多了吧?」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三分之一就是四十多個奴婢,在他看來確實是挺多的。 「商會這
麽多男子,總要留些合適的,將來好婚配。」雲如瑤笑著推他一把, 「可不是給你留
的。」
「有我家瑤兒珠玉在前,那些庸脂俗粉,我連看都懶得看!」程宗揚氣節十足 地說著
,一邊抱起雲如瑤往屋內走去。
雲如瑤攔住他的手,小聲道:「奴家今晚要和小紫妹妹說些話,讓凝奴陪你好
「辦完事再說,只要妳乖乖的,最多半個時辰……」
「這也太簡陋了。」程宗揚拍了拍還沒有上漆的木柱,搖了搖頭。
這座被命名為「遊冶台」的建築只用短短數日就建造完畢,能這麽快不是因為 漢國的
工匠效率驚人,而是整個建築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大廳的主體是三十二根鐵 杉木組成
的柱子,正面一排四根,一共八排。那些柱子牢牢埋在地下,露出地面的
高度超過兩丈,間距中間略寬,兩邊略窄。外面用竹子編成籬笆,掛上草席做為墻 壁
。由於沒有足夠大的苫席,建築只在兩邊苫頂,中間部分的頂部空著,擡頭就能 看到
滿天的星光。
程宗揚擡頭望著柱頂:「連大梁都沒有,這還能叫房子嗎?」
馮源道:「外面看起來是寒酸了些,但裏面還過得去。」
程宗揚舉步入內,只見整個大廳沿著柱子左右兩列隔出十二個獨立的房間,最 後一排
被單獨隔開,裏面架上木梯,做成上下兩層的內樓。與外表的簡陋不同,廳 內的地上
鋪著猩紅的地毯,四周掛著繪滿圖案的絨幕,張起幾重五彩的輕紗,再加 上幾盞十六
瓣的蓮花燈,立刻顯得華麗起來。
程宗揚正在査看,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古怪!古怪!衛七少,你們漢國的院 子裏幹
嘛要搭座木台子?」
旁邊一個公子哥兒道:「我也是頭一次見,莫不是搭了腳手?」
「我見識不多,」高智商道:「可哪有這麽低的腳手?要說是勾欄也沒有這種 直來直
去,還不帶欄桿的。」
程宗揚不禁莞爾,大廳正中兩排木柱之間有一座長長的木台,從內樓一直延伸 到大廳
前端。木台寬及丈許,高度卻只有兩尺,猛然一看的確讓人摸不著頭緒。
那公子拍了拍木料:「這些木材都沒有脫過水,雖然鐵杉木質地實密堅固,不 脫水也
能使用,但總不及曬幹的耐久。」
高智商道:「脫水要好幾年,先湊合著用吧。咦?師父!師父丨」
高智商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師父!你也在啊!這是城裏衛家的七公子!單名 一個衡
字。這是我師父,盤江程氏的少主,程氏商會的東家。」
衛衡拱手道:「久仰!久仰!」
程宗揚有些意外,舞都的豪強對寧成畏如猛虎,連帶的對自己也敬而遠之,沒 想到高
智商這個冒名的小廝倒和他們先拉上關系。
程宗揚也笑著拱手,「久仰!」
高智商道:「衛七少在家裏也聽說七裏坊熱鬧,今天正好有空,一起來逛逛。 師父,
咱們這遊冶台怎麽跟別的地方都不一樣?」
那木台程宗揚一看就知道是死丫頭的主意,他敢打賭,這丁型台在整個六朝都
沒有。
程宗揚笑道:「這是遊冶台的特色,衛公子若有興趣不妨觀賞一番。」
衛衡也不客套,抱拳道:「叨擾!」
馮源進去吩咐幾聲,隨即幾名小婢搬來幾案、座榻,奉上瓜果酒水。
漢國平常都是席地跪坐,看到座榻,衛衡不免有些新奇,「這是胡床?
「這比胡床舒服。」高智商脫了鞋往榻上隨意一靠,招呼道:「衛七少,嘗嘗 這酒,
臨安大內的內府流香!能在舞都喝到可不容易。」
衛衡結交高智商原本是投石問路,他出身舞都的豪強大族,其實不把這個小廝 放在眼
裏,不過此時看到高智商的作派,雖然其貌不揚,但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番貴 氣,顯然
是享受慣的,不禁暗自訝異。
高智商涎著臉道:「師父,有什麽好玩的?」
程宗揚笑道:「多半是讓那些女子走走路吧。」
「哦……」高智商恍然大悟,其實一點都不明白,但這不妨礙他吹噓,一臉自 負地說
道:「七少,邳家的歌姬你以前見過吧?」
衛衡微微一笑,「倒是見過一些。」
「有我們商會調教過,保證和你以前見過的不一樣!」高智商轉頭道:「對吧, 師父
?」
程宗揚笑道:「怕是讓衛公子見笑了。」
小婢們斟了酒,奉上瓜果,她們都是邳家的婢女,剛從牢獄出來,一個個余驚 未消,
好在都是伺候慣的,並不生疏,反而更加小心謹愼。
程宗揚欠了欠身,「衛公子少坐,我去後面看看。」
「程少主客氣了。」
程宗揚走到後面的隔間,高智商追上來笑嘻嘻地道:「前日我從太守府裏出 來,正好
遇見他路過,攀談幾句就認識了。我打聽過,他是衛家庶子,平常沒人管 束,是個好
遊蕩的,與城裏豪強的子弟大都相熟。」
難怪衛衡會與高智商結交。漢國嫡庶分明,一般的庶子比起家奴身分也高不了 多少。
不過這些庶子畢竟出身富貴,平素出沒豪門,倒是上上下下都能說得上話。 衛家主動
讓子弟接近他,打的主意不問可知。
程宗揚怕的是舞都豪強把門一關,老死不相往來,如今他們肯露頭最好不過。 馮源道
:「要不要我再請些人來?有幾個買木料的客人跟我相熟,如今都在城 裏,多叫幾個
人也熱鬧。」
程宗揚盤算一下,「不能叫太多,有三、四個人就行。遊冶台還沒開張,今晚 只當是
請幾個好友私下聚聚吧!」
「成。」馮源答應一聲,自去叫人。
高智商也想走,程宗揚道:「既然來了就跟我一起轉轉吧。」
高智商跟著程宗揚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地方還不錯,就是住的擠了些。」 內樓
是台中諸女暫時的棲身處。雲如瑤所料不差,除了幾個侍妾,願意來的都 是邳家昔日
的歌妓。這些女子原本就是邳家豢養來供客人歡娛的玩物,聽聞遊冶台 的衣食用度都
比別處高出幾等,便有不少人暗暗動了心思。再看到連以往的主母也 被打發來接客,
這些女子紛紛拋開矜持,雁兒一問便點頭應允。願意到遊冶台接客 的妓女一共二十四
人,再加上十幾名婢女都住在內樓,確實擁擠了些。
兩人剛踏入樓內便聞到撲鼻的脂粉香氣。聽到聲音,一個女子從樓裏出來,她
身材高挑,穿著天青色紗衣,寬大的衣袖從肘間垂下,露出兩條雪藕般的手臂;衣 襟
開成心型,酥胸半露,白花花的蕩人心魄。
高智商一看,身體就酥了半邊,連口水流出來都未察覺。那女子容貌艷麗,身 材飽滿
,充滿成熟而性感的風情。見到高智商的呆樣,她眼波一轉,唇角露出一絲 笑意,笑
容有三分媚艷,倒有九分挑逗。高智商三魂頓時飛了兩魂,直勾勾盯著那 女子,半晌
才喃喃道:「師父,這美人兒是誰?」
「你紫姐姐的節奴。」
高智商像被人抽了 一記耳光似的清醒過來,立刻擦去口水,垂手而立,眼觀鼻, 鼻觀
心,老僧入定一樣,一點多余的想法都沒有。
程宗揚道:「我徒兒還嫩著,少施展妳們那些媚術。」
蛇夫人連忙收起媚態,躬身道:「是。」
「雁兒呢?」
「雁兒姑娘不喜歡此地,讓奴婢和罌奴在此照看。」
遊冶台畢竟是青樓,雁兒不肯來也可以理解,程宗揚不明白的是瑤丫頭的心思
—她一個豪門千金竟然建了 一座青樓,這事如果傳揚出去,雲家的面子還往哪 擺?
程宗揚心裏嘀咕,她不會是打算用這種方法逼哥哥們服軟吧?如果眞是這樣, 瑤丫頭
只怕是打錯主意。憑他對雲蒼峰和雲秀峰的了解,這兩人一個外和內剛,一 個面冷心
熱,都不是會受人要挾的性子。雲如瑤與他私奔已經突破雲家的底線,再 搖身一變成
為青樓的老鴇,雲家知道後非但不可能讓步,反目成仇的可能性倒是高 到爆表。雲如
瑤眞要這樣敗壞雲家的名頭,只會讓兄妹間原有的情分化為烏有,使 事態徹底無法收
拾。
程宗揚正是因為放心不下,才趕在遊冶台開張之前過來看看。
蛇夫人看出主人懷著心事,不敢過去撩撥,她挽著高智商的手笑道:「衙內方 才是說
地方狹窄嗎?」
被主人警告之後,蛇夫人不敢再施展媚術。她妝容依舊,但眉眼間少了那番驚 心動魄
的媚態,在高智商面前像個溫和的大姐姐一樣親切近人。
高智商長出一 口氣,頓時輕松起來,笑嘻嘻地道:「我是怕蛇姐姐這樣的美人
兒被擠壞了。」
「好個油嘴的小子。」蛇夫人笑道:「這遊冶台的房間都是紫媽媽和瑤夫人安 排好的
。你瞧,外面有十二間繡閣,將來遊冶台的十二金釵每人一間,名為金釵閣。 剩下的
兩人一間住在內樓,算不得擠。」
「什麽十二金釵?」
蛇夫人笑道:「這是瑤夫人的主意,等遊冶台開張,便從樓裏的姑娘中間選出 十二個
最受客人磷愛的美人兒,號稱十二金釵。到時不僅自己住一間大房,享受錦 衣玉食,
還有小婢服侍,比起小姐也不差。」
說話間,三人上了樓,中間一處大廳內聚著十幾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見到兩名 男子過
來,那些女子眉眼含春,有意無意流露出幾分挑逗。當日這些女子蓬頭囚衣, 程宗揚
沒看出什麽好,此時從頭到腳妝飾一新,一個個亮麗奪目,確實有幾分姿色。
柱子邊跪著一個女子,她烏亮的發絲挽成偏在一旁的墮馬髻,白皙的面孔精心 妝扮過
,眉枝如畫,只是這會兒雙手擡起,頭頂扶著一只茶盞,身子直挺挺地跪著, 一動也
不敢動。
穿著丹紅衫子的罌粟女在她面前,見到程宗揚進來便屈膝道:「主人。」
程宗揚認出那女子是邳家的少夫人,「怎麽回事?」 「小桃紅在樓裏跟人爭吵,奴婢
教她規矩。」
「小桃紅?」
罌粟女笑道‘ ^「是瑤夫人給她起的新名字。」
程宗揚不記得那位少夫人原來叫什麽,但她出身名門,名字總不會差,如今換 成「小
桃紅」,頓時顯得風塵味十足。
蛇夫人喝斥道:「賤婢!還不見過主子?」
那女子難堪地側過臉,低聲道:「老爺。」
程宗揚懶得問她們為何爭吵,吩咐一句:「伺候好衙內。」然後往裏面的房間 走去。
推開門便看到一條小白狗,牠四肢伏地,身體微微後蹲,耳朵和尾巴豎得高高 的,氣
勢洶洶地盯著他,喉嚨發出狺狺的狀聲,充滿威脅。
程宗揚腳一勾,把小賤狗掃地出門,然後砰的關上門。
「就知道妳在這裏。」
「別吵……」小紫神情專註地拿著銅鑷,把一個細如米粒的零件裝進機括,喀 的一聲
輕響,那個零件立刻旋轉起來。
「都說聰明人能一心兩用,一邊做飯,一邊還不耽誤生孩子—妳不能分一半 心思跟我
說說話?」
「大笨瓜。」
「搞什麽飛機?」
程宗揚湊過來,突然大叫一聲:「幹!眞的能飛啊?」 小紫合上機括,那個拇指大的
物體像金龜子一樣飛起來,在空中發出低沈的嗡 嗡聲。
程宗揚一臉驚愕,小紫卻不滿地皺了皺鼻尖:「還不行。」她一把抓住那個物 體,指
尖輕巧跳動著,片刻間,那個物體就被拆成一堆細小的零件。
小紫專心致志地調整部件,雙眼亮晶晶的,不時閃動起異樣的光芒。程宗揚看 了 一會
兒覺得無聊,又不舍得離開,只好在一旁三心二意地等著。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響動,程宗揚皺了皺眉,起身出去。
「怎麽回事?」
罌粟女道:「賽玉墜,就是邳家那小姐,要從樓上跳下去尋死,幸好被衙 內攔住。」
程宗揚一陣火大,她要眞想死早在牢裏死,何必等到這會兒來鬧?
蛇夫人也道:「客人已經來了。」
程宗揚道:「雖然來的只是衛家一個庶子,但舞都的豪強都看著咱們。不安分 的先捆
起來,免得出亂子。給瑤姑娘幫忙的是妳們兩個?」
「是。」
「一會兒誰去下面?」
蛇夫人道:「是奴婢。」
「罌奴,看好她們,想死可以,別打擾旁人,明白了嗎?」
罌粟女面露難色:「瑤夫人有差事交給奴婢。」
「高智商!」程宗揚吩咐道:「你看著她們。」
「我?」高智商一臉愕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怎麽?跟著你哈大叔白練了?」
高智商一挺胸,「是!」
「別讓客人等得太久,妳們去吧。」
兩名侍奴領命退下,帶著歌妓陸續離開,不多時便人去樓空。

第三章
夜色已至,廳中燈光次第亮起。遊冶台頂部沒有完全封頂,通風效果不是一般 的好,
廳內輕紗飄舞,上風處放著兩只熏爐,爐中香氣四溢,如蘭似麝,襯著如水 的月光,
宛如仙境。
玻璃在六朝並不罕見,台中的燈盞上都加了玻璃罩,淡黃的光焰在風中微微搖 曳,隔
著淺綠的玻璃,透出水晶一樣的光澤。
廳中的客人除了衛衡,還有三名前來購買木材的賓客,其中一名是來自晴州的 商賈,
另兩名是諸發負責采辦的家臣。他們都見慣豪門的富貴,遊冶台的陳設雖然 精致,但
算不上精奇,只是對那座木台頗覺好奇。
程宗揚與眾人見了禮,寒暄幾句。兩名家臣都是漢國諸侯門下,前來購買鐵杉 木時與
馮源和高智商等人打過交道。如今邳家犯事,山間的采伐已經停止,兩人只 好在舞都
停留,等候覆工。七裏坊雖然熱鬧,但終究剛開張,連間象樣的客棧都沒 有,他們都
住在驛館,這次是馮源專門把他們請來。
那名商賈倒是住在坊內,他沒有文書,只能在客棧落腳。七裏坊一建成,他就 搬過來
,這時含笑起身拱手道:「鄙姓程,單名一個鄭字。」
程宗揚心裏嘀咕:這位也姓程?不會是我的哪位老祖宗吧?
「久仰!久仰!」程宗揚客套幾句,笑道:「遊冶台要到明日才開張,幾位都 是我們
七裏坊的好友,今晚才特意請諸位來看看,如果有哪裏不妥還請諸位多多指 教。」
開業之前小範圍的私下聚會,顯然是把幾人當成朋友。幾人都覺得面上有光, 笑道:
「少主客氣了。單看遊冶台的布局便知道少主眼光見識非同一般,今日叨擾, 實屬有
幸。」
台後傳來一陣絲弦的輕響,宛如一泓清泉,令人暑意盡去。接著有人吹起笛簫, 曲聲
柔婉動人。
「好!」程鄭先讚了 一聲。
絲竹聲中,木台上香影搖曳,一個麗人從台後迤邐走來。隨著她的腳步,布置 在木台
兩邊的燈盞逐一亮起,不過燈盞亮度並不高,又放得極低,只看到她妖嬈的 身影在燈
光間微微一亮,又沒入黑暗,驚鴻一瞥間流露出萬種風情。
那女子走到台前,腳邊最後兩盞燈也亮了起來。在她身後,木台兩側璀璨的燈
光猶如群星,與空中的月色相映成輝。身形卻朦朧不清,只能看到那女子穿著一雙 奇
特的鞋子,那鞋子前端窄窄地貼著地面,後面卻是一根又細又長的尖跟。鞋底緊 貼著
纖足柔美的曲線,鞋面猶如水晶般透明,露出裏面一雙白生生的玉足。接著是 白美的
小腿和青色的裙裾。再往上,燈光變得模糊,只能看到腰腿和胸首的輪廓。
六朝豪門飮宴通宵達旦的不在少數,但都是紅燭高燒,燈影交織,光線越亮越 好。遊
冶台反其道而行之,卻是別具風味,幾名客人都不由自主地從坐榻上直起腰, 身體微
微前傾,想,清這女子是何等尤物。
忽然一道雪亮的光柱從天而降,從頭到腳將那女子籠罩在光柱下。那女子曼妙 的身影
仿佛從夜色間脫穎而出,整個人變得明亮而耀眼,令周圍和星月和燈盞都變 得黯然無
光。
所有的光線似乎匯聚在那女子身上,使她的每一根發絲都清晰無比,甚至比白 晝下更
加奪目。她的雙手握在身前,臂上纏著輕紗,翩然若仙,精心修飾過的眉眼 媚艷生姿
,心型的襟領間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胸乳,在光線照射下,白膩的肌膚仿 佛發出光來。
那女子嬌聲道:「今夕何夕,各位嘉客玉趾光臨,聚此遊冶之台。敝處別無長 技,唯
有幾件新裁的衣裳。奴家已經讓女兒們換上,以娛耳目。」
話音未落,光柱隨即消失,台上重新陷入黑暗。幾位客人來不及驚嘆便聽到一 陣悠揚
的樂曲聲,接著光柱落在木台後方。這回眾人終於看清楚,光柱落在台上形 成一個圓
形光圏,一個女子沐浴在耀目的白光下,帶著流溢的光華冉冉行來。
她穿著一件紅色薄衫,裁剪極為精致,衣領下方鏤空出一個水滴狀的開口,露 出雪滑
的乳溝。尤為出奇的是她的衣裳下襬從腰側開岔,變成前後兩片長裾,裸露 出裏面的
玉腿。兩片長裾只有一掌寬窄,仿佛鮮紅的流蘇垂在腿間。
雪亮的光柱下,兩條修長潔白的美腿完全暴露出來,在台上優美地邁著步子。 隨著她
腳步的移動,裙裾在腿間蕩來蕩去,似乎隨時都會滑開,露出兩條大腿間誘 人的妙處
。賓客們的目光隨之搖蕩,心神搖曳。
在衛衡等人看來,超過二十步的木台原本覺得實在太長,然而此時卻短得令人 發指,
仿佛短短一瞬間,眾人連女子長得什麽容貌都沒看清,就走到盡頭。光線 隨之消失,
只剩下一個令人枰然心動的輪廓。
程宗揚好笑之余又有幾分讚嘆,瑤丫頭和紫丫頭湊在一起果然是奇思妙想層出 不窮,
不僅從太泉古陣帶來的衣物派上用場,還想起用手電筒來打光。放在六朝, 效果確實
夠震撼的。話說回來,太泉出品的手電筒亮度的確夠強,快趕上探照燈了。
絲竹聲漸漸低落,最後消失無痕,接著飄渺的歌聲響起:「人生天地間,忽如 遠行客
。鬥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
一個盛妝女子伴著歌聲踏上木台,她穿著華麗的長裙,衣料在幽藍中帶著星星 點點的
暗紫色,走動間散發出水晶一樣的光芒。她的長裙後襬拖到台上,前面收到 膝上,鑲
著蓬松的花邊,就像一簇怒放的繁花,中間露出一雙白生生的小腿。一直 走到木台中
央,光柱慢慢向後移去,眾人才發現她長裙的後面是鏤空的,露出白玉 一樣的背部。
簫聲響起,又一個女子出現在木台上。這一次光柱先落在她的腿上,只見她雙 腿裹著
一雙薄如蟬翼的長襪,那襪子竟然是從未見過的黑色,從腳尖一直到大腿中 部,完整
勾勒出腿部柔美的曲線,長襪上方則是兩截雪白的大腿。她大腿豐滿而圓 潤,在黑色
絲襪襯托下不僅愈顯白嫩,而且充滿妖冶的魅力。
停頓片刻後,光柱再往上移,照出她股間窄小的內褲。那條內褲呈三角狀,與 絲襪一
樣是黑色質地,細薄無比,在強光照射下薄得幾乎透明,甚至連私處的形態 都隱約可
見。
幾名客人早已看得目眩神馳,連衛衡也氣血翻湧,一手拿著酒樽,一手緊緊按 著座榻
的扶手,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
程鄭抹了把汗,低聲對程宗揚道:「這遊冶台果然令人大開眼界,單是走這幾 步便占
盡風情,佩服!佩服!」
程宗揚笑道:「時間匆忙,太過簡陋,兄台若不嫌棄,往後多多光臨。」
「好說!好說!如此絕妙美色,便是趕我也趕不走的。」
兩人說笑幾句,程鄭道:「鄙人祖籍秦國,近年來才遷居晴州。方才聽聞少主 也是同
宗,不知少主是哪一支?」
程宗揚胡謅道:「當年祖上為了避禍,遷居盤江,如今已經有幾百年。早年的 族譜早
已散失,到底出自哪裏,我也說不上來。」
程鄭感嘆道:「敝宗居秦也不過是數十年前的事,再往前也是渺茫難尋。但到
底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往後兄弟這裏,我可要多多打攪。」
「老兄來光臨是給我面子。」程宗揚拿出一張竹制描金的卡片,「這張VIP貴賓卡還請
老兄笑納,不僅七裏坊,只要是我盤江程氏的產業,都會把老兄待如上 賓。」
「VIP」程鄭看了看,然後小心收好。
周圍發出一陣驚嘆,兩人擡眼看去,只見台上是一道朦朧的白色身影,燈光還 沒有移
來,只能看一到她身體的曲線,從足到首沒有絲毫衣服的痕跡,竟然是身無寸 縷,只
是在暗處模糊不清。
光圈在木台上移動著,先照到她的足尖,然後攀上光潔的小腿,接著是玉膝、 大腿…
…一路都是白得耀眼的肌膚。光柱快要移到大腿根部時,她玉手忽然一展,
一片粉紅色的雲幕展開,卻是一柄巨大折扇正巧將身體遮住。折扇邊緣鑲著柔軟的 花
邊,張開時將她的軀幹大半掩住,只露出粉臂玉腿。
燈光下,那女子面帶春意,白美的玉足柔柔落下,娉娉裊裊地從台上走來。她 雙手各
有一柄折扇,一柄掩在身前,一柄遮在身後,中間的玉體若隱若現,就像磁
石一樣牢牢吸引眾人的目光。
走到木台中央,她的身體忽然一旋,兩柄折扇仍然一柄在前,一柄在後,只是 交換位
置。每個人都知道她交換時胴體裸露出來,但驚鴻一瞥間誰也沒看清多少, 不過那種
香艷而旖旎的風情,比單純的裸露更誘人百倍。
衛衡拍著扶手怪叫一聲,再忍耐不住,叫道:「程少主!這個我要了 !」 程宗揚笑道
:「衛公子何必著急?後面還有。」
衛衡道:「不成不成!這些美人兒太會勾引人!我衛七自負見過不少美色,這 會兒才
知道自己是傻瓜。瞧瞧這些美人兒一個個都跟仙女下凡似的!再看下去我就 該撲到台
上出醜了!就這個美人兒!多少纏頭?我加兩倍!」
程宗揚笑道:「遊冶台還沒開張,要什麽纏頭?既然衛公子喜歡,就讓她來陪 公子好
了。」
那女子媚聲道:「奴家聽衛公子吩咐。」
「那好!」衛衡跳下座榻,嚷道:「妳先把扇子放下來!眞活活饞死我!」 那女子嫣
然一笑,收起折扇,露出光潔的玉體,只見她雙乳高聳,乳尖上蓋了
一個比錢銖大不了多少的粉紅罩子,只勉強遮住乳暈,上面還用細煉掛著兩只銀 鈴。
下身遮羞的褻衣更是幾條比手指還細的絲線,前面一塊兩指寬的布料淺淺遮住 羞處。
衛衡躍到台邊,一把抱起她白光光的雙腿,就那麽往閣中走去。
兩名諸侯的家臣早已看得心浮氣躁,主人既然發話,當即各自挑了 一名自己中 意的美
人兒。程鄭也隨著眾人選了 一個,分別帶入閣中享受。不多時,兩邊的錦閣 便亮起燈
火,帷幕中隱隱傳來淫聲笑語。
外面絲竹聲一響起,高智商心裏就像貓抓似的坐臥不寧。他本來就是愛玩樂的 性子,
如果不是這幾個月被哈迷蚩教訓,多少知道些分寸,這會兒早就飛奔出去與 眾人同歡。
房裏還有兩個女子,一個是邳家小姐,另一個是邳家那位年輕的夫人。她們手 腳都被
捆著放在床上,床帷垂下,只露出兩對纖足。
帳內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公子……」
高智商拿著燈盞過去,一手掀開帳子。那位邳小姐因為鬧著要跳樓,怕她叫嚷, 嘴巴
還被塞住,開口是那個標致的少婦。
她輕聲道:「奴家手腳都麻了……求公子幫幫忙,把奴家的繩子松開……」
「那可不行。」高智商一 口回絕,「下令捆妳們的是我師父,沒有我師父的吩 咐,誰
也不敢解開繩子。」他打量那少婦幾眼,笑嘻嘻地道:「妳叫什麽名字?」 「奴家…
…」少婦露出幾分羞色,小聲道:「小桃紅……」
「好名字。」高智商涎著臉道:「繩子我不敢幫妳解,要不我替妳揉揉?二 少婦垂目
不語,高智商對這種事情智商不是一般高,當下踢掉鞋子爬到床上, 把枕頭往旁邊的
邳小姐頭上一丟,遮住她的視線,然後把那婦人抱在懷中。
「哎呀!好痛……」
「膝蓋都腫了啊!妳怎麽得罪那兩個侍奴姐姐,被她們罰跪?」
少婦眼含淚光,「奴家被那幾個賤婢嘲笑,一時氣憤不過還了句嘴,就被兩個 姐姐罰
跪^」
「她們幹嘛笑妳?」
「奴家又不是她們那樣歌妓出身……有些事……一時做不來……」
「這就是妳的不是。」高智商道:「都是女人,她們做得,妳有什麽做不得的? 像妳
們這樣壞了事的人家,本少爺也見過幾個。別管原來什麽樣的富貴,倒了台就 是落勢
的鳳凰不如雞。我跟妳說,以前在臨安的時候,有位侯爺落勢,我們十三太 保的兄弟
把那侯爺的夫人、小姐都弄來當奴婢,在席間讓她們光著屁股斟茶奉酒。 那個侯爺夫
人又白又嫩又水靈,我們兄弟一邊喝酒,一邊輪流上她,眞是過癮丨二 聽他說得露滑
,少婦臉上時紅時白,過會兒才道:「奴家聽她們都叫公子衙 內?」
「沒錯!」高智商得意洋洋地說道:「我是正經的衙內都指揮使,響嘻當的武
職!」
「公子原來是貴人家子弟。」
「那當然!我爹是宋國太尉!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管事的富安、劉詔他 們都是
我爹爹的手下。」
高智商對自己的家世一點都不隱瞞,可那婦人當他是吹噓。但即便他是信口開
河,新主人對他的看重卻作不得假。這些日子雖然樓裏的衣食用度沒有虧待她們, 但
到底是青樓。她縱然家破人亡,終究有幾分姿色,怎甘心做個倚門賣笑的娼婦? 少婦
一邊被他揉弄,一邊嬌喘細細地小聲道:「奴家蒲柳之姿,若能中公子的 意,只求能
與公子為奴為婢……」
高智商大搖其頭:「這可不成。我現在隨著師父修行,還要牽馬劈柴,若敢在 身邊留
個奴婢,哈大叔非打死我不可。噢,我知道了,妳想找個靠山對不對?」
少婦臉上一紅,她卻不知道這個瘦伶伶的小子是臨安城中響當當的花花太歲, 最擅長
的就是淫人妻女,她就是一聲不響、橫眉冷對還少不得受他撩撥,何況這會 兒魚在砧
上?沒等她反應過來,高智商摟住她的粉頸滿滿地親了 一個嘴,然後去解 她的衣帶。
少婦大窘,本能地掙紮幾下。
高智商拍著胸膛道:「有我罩著,保證台裏的女人不敢隨便欺負妳。」
少婦悄悄朝旁邊的邳小姐看了 一眼。
「她有什麽好看的?」高智商道:「跟妳說,本公子就喜歡妳這樣的女人。要 相貌有
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風情有風情,比那種未經人事的丫頭片子強多了。」
高智商一邊說,一邊在她身上摸弄,「妳叫什麽來著?」
「小桃紅。不要……」少婦攔住他的手,「有人……」
「她在旁邊又怎麽樣?」高智商張開手,毫不客氣地在邳小姐的胸乳上捏了幾 把。少
女手腳被縛,嘴巴也被塞住,只在枕下發出唔唔幾聲低泣。
「怕是一會兒有人會來……」
「底下才剛開始,至少得一個時辰。」高智商被哈迷蚩管束得死死的,這幾個 月別說
女色,連女人的手都沒拉過,這會兒早已按捺不住,摟住少婦就要求歡,「小 桃紅親
親,咱們也來樂一樂……」高智商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小桃紅滿面羞態,半推半就地被他摟著腰扯開衣帶,把裙子拽到臀下。她手腳 都被捆
著,即使到了這時候,高智商也沒有松開她的繩索,只把她的裙子和褻褲扒 到踩間,
露出一截白光光的身子,接著將她雙膝分開,一手伸到她股間。
這少年竟然是個老手!能進到遊冶台的男人不多,這少年算是一個。小桃紅原 想著讓
他嘗些甜頭好有個依仗,最好是引得他為她贖身,好脫離苦海。沒想到他竟 然深諳其
道,只摸弄幾下,她整個身子便軟了。她的雙膝被那少年分得張開,敞露
出下體的羞處,那少年一手在她股間那個羞人的地方又揉又撚,不多時便讓她玉體 亂
顫,蜜穴水汪汪吐出蜜汁。
高智商在臨安時跟師父學了 一點房中術,這會兒施展出來,沒幾下就搞定小桃 紅。他
抱著少婦翻個身,讓她趴在床邊。
小桃紅雙手被綁在身後,上身伏在床上,豐腴肥美的大白屁股高高翹起。高智 商扒開
她的臀肉,先讚了 一聲,然後解開褲子對著她濕膩的蜜穴硬生生搗進去,一 邊捅弄,
一邊連聲叫道:「爽快!爽快!」
床榻甚高,小桃紅的雙膝跪得紅腫,又挨不到地面,只能彎著一雙玉腿貼在床 邊,雙
足緊緊並著,用趾尖勉強支撐身體。隨著少年用力挺動,又白又嫩的粉臀被 他撞得亂
顫,蜜穴被那根硬邦邦的陽具來回搗弄,整個人都仿佛飛上雲端,情不自 禁地「咦咦
呀呀」叫出聲來。
兩個正幹得興起,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群女子笑鬧著湧入房中。小桃紅身子 被遮在
帳中,又自意亂情迷,對外面的聲音恍若未覺。
那些女子看到紗帳亂晃,連忙相顧噤聲。一個女子躡手躡腳地走近,然後猛地
揭開帳子,嬌喝一聲:「好啊!」然後笑道:「快來看啊,這娼婦正讓人幹屁股 呢!」
小桃紅像被毒蛇咬中一樣,身體劇烈一抖,潮紅的玉頰一瞬間血色全無。身後 傳來一
陣哄笑,有人揶揄道:「哎喲,少奶奶,這一會兒工夫就跟人搞上了?」 「平常裝得
人模人樣,原來是個下賤胚子。」
「少奶奶這是攀高枝,咱們在下面辛苦,她倒好,先攀上衙內了。」
「什麽少奶奶?邳家沒了,她這只金鳳凰如今也被剝得光溜溜的。」
「哪裏是鳳凰?就是只發騷的小母狗,瞧她的浪樣,背地裏不定怎麽搖臀擺尾 討衙內
歡心呢。」
私下交歡時被人撞破,身下的女子駭得肝膽倶裂,高智商卻是滿不在乎。他在 臨安時
,單是身邊伺候的姬妾就有十幾個。平常交歡至少也要三五個姬妾、小婢在 旁服侍,
要不就是和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處狂淫亂嫖;有時看中誰家的妻女,想方 設法弄來,
讓人按著手腳行奸也是常事。倒是像平常夫妻一樣,只有一男一女的情 景還從來沒有
過。
諸女圍攏過來,一邊張望,一邊笑語不絕。高智商不僅面不改色,反而得意洋 洋,別
說就十幾個女子,便是再多幾倍人家高衙內也玩過。他費力地挺弄陽具,一 邊沒心沒
肺地笑道:「這小騷貨夾得還眞緊。」
小桃紅玉臉雪白,臀部肌肉繃緊,穴口嫩肉緊緊夾住肉棒根部,高智商挺弄幾 下居然
沒拔出分毫。
周圍看笑話的諸女也覺出異樣,有人道:「莫不是這娼婦受驚,下面鎖緊了?」 「姐
姐說笑,哪裏能鎖緊?」
「怎麽沒有?以前在府裏,邳家那些殺千刀的老爺們弄來各種牲口在院子交 尾,我親
眼看到一公一母兩條狗連在一起,怎麽都分不開。」
「人又不是狗!大家都是女子,誰下面不是肉長的?何曾有過這種事?」 旁邊的女子
嬌聲道‘ ^「衙內,讓奴婢看看可成?」
高智商道:「本少爺的陽物不是隨便看的。」
那女子笑道:「衙內的陽物在小桃紅身子裏,奴婢想看也看不到。只是這娼婦 下面夾
得太緊,奴婢想瞧瞧稀奇。」
高智商嘻皮笑臉地說道:「想看,讓本少爺親一個。」
那女子毫不猶豫地獻上香吻,讓他痛快地親吻一番。高智商手一揮:「隨便 看!」
嬌笑聲中,諸女紛紛伸出手將小桃紅緊繃的臀肉掰開。少婦的身體緊繃著,白 艷的粉
臀被十幾只玉手扒得敞開,整個蜜穴完全綻露出來。她的蜜穴被陽具塞得滿 滿的,穴
口圓圓張開,只露出一圈細細的紅肉。
一個女子翹起蘭花指在她的穴口捫弄幾下,驚嘆道:「果然好緊呢。」
「奴家也來反試。」
「哎呀!這娼婦的騷穴像長在衙內的肉棒上面一樣,一點縫隙都沒有。」 明知道自己
顏面盡失,淪為世人的笑柄,但小桃紅幾乎顧不得羞憤。剛才的驚 嚇使她險些暈厥,
等她清醒過來才發現,不僅臀部,包括大腿內側和腹下的肌肉全 都繃得死死的,任她
怎麽使力都無法松動分毫。
她的舌頭像被釘住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下身繃得越緊,越發心急;越心 急,越
無法放松。她又羞又怕又痛,不一會兒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
一個女子冷漠地說道:「鬧什麽呢?」
諸女笑聲戛然而止,一個女子陪笑道:「回蛇姐姐,這賤婢背地裏和衙內交歡, 被奴
婢們撞破,結果衙內的肉棒夾在裏面,拔不出來。」
蛇夫人走過來,一手伸到少婦臀間摸弄片刻,擡頭道:「衙內,試試用力拔出 可成?」
高智商紮馬步一樣擺好架勢,「來吧!」
蛇夫人側身坐在床上,雙手抱住少婦白嫩的雪臀,朝兩邊用力扳開。高智商擰 腰往後
一扯,小桃紅痛得尖叫一聲,臀間蜜穴被扯得微微鼓起,卻仍未能松開。倒 是高智商
陽具根部的血管猛地鼓脹一下,看起來像是要斷裂一樣,引得周圍女子一 片驚叫。
高智商也嚇了 一跳,連忙停住,心有余悸地說道:「幸虧少爺我練過!要不這 下就廢
了!」
蛇夫人拔下簪子橫咬在齒間,然後兩手抱住少婦白生生的雪臀,像揉面團一樣 來回揉
弄。等小桃紅呼吸略微放松後,蛇夫人取下簪子對著她的會陰部位穩穩刺
小桃紅尖叫一聲,屁股像觸電一般劇顫起來。蛇夫人手腕一轉,用簪尾在她會 陰中一
攪,只聽啵的一聲,陽具猛然從蜜穴中拽出,帶出一篷熱騰騰的淫液。
周圍的女子又是一片驚呼,然後一個個掩口而笑:「有蛇姐姐在,小娼婦下面 夾得再
緊,也得給蛇姐乖乖張開。」
「小桃紅,還不快謝謝蛇姐?」
高智商看了看自己的家夥,然後長出一 口氣:「還好,還好。」
蛇夫人笑道:「衙內既然喜歡,盡管拿這賤婢取樂。姑娘們,過來給衙內助 興。」
諸女笑著上前,有的把小桃紅還在顫抖的臀肉扒開;有的剝開她的秘處,露出 紅腫的
穴口;還有的伸出玉手殷勤扶住高智商的陽具,送到她臀下;剩下幾名女子 分別托起
兩人的腰臀,前推後送。高智商不用費半點力氣,就被她們推著幹進少婦 體內。
小桃紅也被人摟住腰,把她的大白屁股往高智商胯下亂墩。她的臀部被扒得敞
開,圓潤的臀球幾乎被掰成一個張開的平面,露出裏面雪滑的臀溝和蜜穴。柔艷的 性
器仿佛一朵嬌弱的鮮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根陽具硬硬插入,來回抽送。
她敞露著自己最羞恥的部位,羞處每一絲顫抖、每一處細小的褶皺、每一滴淫 液的濺
出,包括蜜穴被插弄時每一個反應和變化,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叫小桃紅。」高智商讚嘆道:「這名字起得眞貼切!妳們瞧瞧這屁股 不就是
個大白桃嗎?順著溝掰開,裏面的美肉又紅又嫩,還跟水蜜桃一樣,濕答答 的直淌水
。」
諸女都笑道:「夫人名字起得好,衙內解得也好,還有這娼婦也知道湊趣,把 屁股養
得又白又嫩,留著讓衙內取樂。」
另一個女子道:「哎喲,這裏還有一個。」

第四章
幾名女子七手八腳地把邳小姐扯過來:「這個叫賽玉墜,姐妹們都來看看,到 底是哪
裏賽玉墜?」
邳小姐雖然被枕頭遮住面孔,周圍的交談卻聽得清清楚楚,只是她嘴巴被塞 住,作聲
不得。
顯然邳家對下人遠稱不上寬厚,這些歌妓對邳家兩位主母、小姐即便算不得恨 之入骨
,也是充滿鄙夷和怨氣。當下幾名女子一起動手,不一會兒把改名賽玉墜的 邳小姐剝
得精光。
她們在邳家都曰疋專供淫樂的玩物,這會兒終於找到機會把昔日所受的羞辱全還 在邳
小姐身上。她們先扯住賽玉墜的乳頭,讓高衙內觀賞她乳頭的顏色嫩不嫩,然 後擰住
賽玉墜的手臂,讓她挺起胸乳,像拍皮球一樣來回拍打,看那對玉乳夠不夠 豐滿、彈
性如何,接著又把那對漂亮的乳房揉弄成各種形狀,讓衙內欣賞取樂。
等擺布完那對乳房,幾名女子架起賽玉墜的雙腿,把她的大腿扯成一條直線, 然後當
著眾人的面將她未曾嫁人的性器剝開來,讓人隨意觀瞧。
賽玉墜也頗有幾分美色,下體小巧而精致,一條光潔的肉縫白白嫩嫩,下面是
一個水滴狀的凹陷,果然像玉墜一般。
旁邊的女子忽然驚笑起來,卻是發現她雖然還未出閣,卻已不是完璧,不由又 是一番
奚落。這時罌粟女也走進來,她讓人撐開賽玉墜的嫩穴,然後啐了 一口,擡 手給了她
一記耳光。
罌粟女和遊冶台一眾艷妓對賽玉墜奚落笑罵,用刻薄的語句將她譏刺得體無完 膚。等
賽玉墜哭得梨花帶雨,蛇夫人才出面來做好人,她攔住諸女,又對賽玉墜道: 「到底
是妳自己不檢點,不知自重,也難怪她們笑話妳。這樣吧,妳已經是破過身 的,便當
著眾人的面和衙內好生交合一番,讓大夥看個樂子,今日便饒過妳,如 何?」
賽玉墜還沒開口,高智商卻道:「本少爺不喜歡吃嫩的,還是小桃紅對本少爺 的胃口
。」
蛇夫人笑道:「衙內看不上妳呢,不若這些姐妹裏妳自己挑一個吧。」
旁邊一個女子笑道:「便讓奴婢來伺候小姐。」
「哪裏要姐姐辛苦?我來便是。」
眾女又是一番糾纏,賽玉墜哪裏敢讓她們「伺候」?最後她好生央求,等蛇夫 人終於
勉為其難地答應臨幸她,心裏反而生出一絲感激。
罌粟女與蛇夫人對視一眼,各自含笑。等賽玉墜爬到床上,與正在被人臠弄的 小桃紅
並肩躺在一處,罌粟女便吩咐道:「把燈熄了。」
諸女紛紛吹滅燈燭,接著一道光芒亮起,將賽玉墜白生生的玉股間照得一片雪
亮。
蛇夫人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挺起下身又黑又粗的膠質陽具,對著賽玉墜柔嫩 的肉
穴插進去。
程宗揚坐在榻上,一手挽著雲如瑤柔軟的腰肢。在他手邊,一顆光球色影變幻, 裏面
的狂歡仍在繼續。高智商那小子已經射過兩次還沒有絲毫疲軟的跡象,看來體 力大有
長進。小桃紅被他從後面、前面各幹了 一回,這會兒已經渾身無力,被人架 著騎在高
智商腰間上下套弄,用她的蜜穴給衙內的肉棒玩倒澆蠟燭。
旁邊的賽玉墜一雙粉腿被人擡在空中,股間如玉墜般小巧的嫩穴被一根粗黑的
膠棒捅在裏面來回插弄。羞處被一片刺眼的光芒照得雪亮,穴口一圏紅肉纏在棒 上,
隨著棒身挺弄、翻進翻出而帶出一股淫水。她的腳尖晃動著,不時擰緊,觸電 般一陣
哆嗦,濕淋淋的蜜穴淫液橫流,不停泄著身。
「蛇奴是用了什麽春藥吧?」
雲如瑤右手挾著一枝筆,尾指按著賬冊,雙眼一目十行地掃過;左手放在一張 算盤上
,指尖輕柔地跳動著,算珠發出流水般輕快的聲音,一邊道:「蛇奴那根棒 子抹足藥
膏,便是浪女也要泄足一個時辰。」
「這樣不太好吧?小桃紅就罷了,可是賽玉墜畢竟是未出嫁的嬌小姐。」 雲如瑤一眼
掃過便將整頁的數字盡數收入眼底,撥算盤的左手幾乎沒有絲毫停 頓,只用了 一刻鐘
便將七裏坊二十家店鋪全天的賬目清理完畢。
她放下筆,柔聲道:「若是奴家告訴郎君,那個賽玉墜曾經因為小婢倒的水略 燙一些
,就讓人把小婢拉去鞭打以至斃命,郎君是不是好受一些?若是郎君再知道 因為一個
侍姬沖撞她,賽玉墜就讓人把一只野貓塞到那侍姬褲中,然後紮緊褲腳, 命人用竹枝
抽打野貓直到打死^郎君是不是覺得她今日所受,是報應不爽呢?」
程宗揚怔了 一會兒,嘆道:「原來邳家的人這麽壞。」
雲如瑤笑道:「假的啦。」
「怎麽回事?妳編故事?」
「小桃紅殺婢的事在舞都城盡人皆知,奴家倒沒有冤枉她。但冤枉不冤枉又有 什麽分
別?」雲如瑤道:「她們既然做了奴婢,要做的只是順從主人,以往是賢是 惡、是好
是壞都無關緊要。難道郎君以為,眼前這些事只該壞人承受,好人就受不 得?」
程宗揚想了想,「還是有區別的。」
雲如瑤笑道:「但與我有什麽關系?我要的只是乖巧聽話的奴婢,她就是十世 善人、
天仙下凡,不聽話也不是好奴婢,少不得使盡手段也要馴服她。她便是十世 惡人,兇
悍如蛇奴、罌奴,殺人如麻,只要乖乖聽話,也是好奴婢。」她曼聲道: 「夫泛駕之
馬,跅弛之士,亦在禦之而已。」
程宗揚不是想為誰討個公道,只是一時有些排解不開。而雲如瑤嬌弱的外表 下,卻有
一顆如此冷靜而不受情緒影響的心,倒比他更像一個典型的商人。
「掉文啊?」程宗揚托起她的下巴,「再來幾句。」
雲如瑤玉臉生暈,嬌聲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 內;或
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奴之於郎君,唯放浪今世,以求歡愉。」
「那句話是什麽來著?享受上等人的生活,下等人的情欲^妳也太文縐縐 了。瑤奴!罰
妳把屁股舉起來,讓老爺享受一番。」
「是,老爺。」雲如瑤乖乖跪下來,像個馴服的女奴一樣伏下身子,嬌滴滴地 道:「
不知老爺要讓奴婢怎麽服侍?」
程宗揚壞笑「當然是妳最喜歡的。」
「哎呀……」雲如瑤一手掩著臀部,露出又驚又羞的誘人神情,怯生生道:「老 爺又
要弄奴婢的後庭……」
「什麽後庭花?就是屁眼兒!小婊子,老爺第一次幹妳的屁眼兒,剛插進一 半,妳就
泄了身子。這次罰妳自己扶著老爺的大肉棒,塞到妳的屁眼兒裏面。」 雲如瑤一邊寬
衣解帶,露出雪滑的玉臀,一邊又濕又媚地膩聲道:「是,老爺 ……」
天還未亮便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程宗揚霍然起身,披上衣物便沖出去。只 見夜色
中,一道黑影揮舞著棍子,把一個瘦子打得滿地亂滾。那小子一邊發出撕心 裂肺的尖
嚎,一邊叫道:「我再也不敢了……饒命啊……」
旁邊房門打開,敖潤探頭看了看,然後縮回去,接著馮源提著褲子出來,一邊 看著院
內的暴力行為搖搖頭,一邊唉聲嘆氣地走到墻邊撒泡尿,然後又回屋裏接著 睡回籠覺
。劉詔也出了門小心在遠處看著,看到狠辣處不由得暗暗倒吸涼氣。
青面獸揉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道:「叔公,蚊子甚多。」
哈迷蚩點了點頭,一邊劈頭蓋臉地臭揍,一邊替高智商趕蚊子。高智商抱著腦 袋像死
狗一樣趴在地上,木杖從他的肩、背、腰、臀一直打到腳踩上,打得他像觸 電一樣不
住抽搐,一邊發出變調的尖叫,連滾的力氣都沒有了。
富安也湊過來,捧個茶壷在旁看著,兩撇鼠須心痛得直哆嗦。
程宗揚愕然道:「大半夜的,這是幹嘛?小兔崽子又幹什麽了,讓哈老爺子揍 成這樣
?」 I
富安搖了搖頭,沒有答話,只安慰道:「衙內,忍忍啊……」
高智商怪叫道:「師父!救命啊師父!啊!啊!哈大叔要打死我啊!」
「小子,你幹嘛了?」
「我錯了!哈大叔我錯了!我再也不碰女人了丨二 富安道:「哈爺定的規矩,叫衙內
半年之內食素戒色。衙內也眞是的,再忍幾 個月就過去了,唉……」
程宗揚知道高智商破了色戒,卻萬萬沒想到那小子會冒了這麽大的風險也要搞 那個小
桃紅,色膽也太大了……
哈迷蚩的木杖如雨點般落下,高智商的叫聲也越來越低。程宗揚心裏直犯嘀 咕:老獸
人不會一 口氣把這小子打死吧?
富安倒是見怪不怪,說道:「程爺別擔心,現在好多了,十天半個月才打一回。 聽馮
大法說,剛開始一天打三頓,有時候高興了還多打兩頓。」
怪不得高智商這麽乖,換誰一天幾頓的挨揍也得老實下來。
哈迷蚩足足打了 一頓飯工夫才住手,然後不動聲色地柱著木杖離開。青面獸搬
過一只酒壇拍開,把烈酒往高智商身上一潑,接著張開大手狠勁揉著。高智商一邊 「
哎喲!哎喲!」地慘叫,一邊有氣無力地說道:「水……水……」
富安捧著茶壺蹲下來,餵他喝了幾口水,等青面獸揉完,便和劉詔一起把高智 商扶到
屋內。
程宗揚也沒了睡意,跟過去看著高智商齜牙咧嘴的模樣:「小子,知道要挨打 你還瞎
搞?」
高智商委屈地說道:「師父,你教的房中術好是好,可久戰不射那個太不好練 了,這
頓打我挨得眞冤。」
「沒打死就不錯。」程宗揚嘖嘖兩聲,「哈老爺子下手夠狠的,小子,怎麽
樣?」
高智商咧嘴道:「哈大叔是哪兒痛打哪兒,你不知道,那棍子落下來的時候, 我想死
的心都有啊,痛得我活活是要了命了。可等他打完,睡上那麽一覺,除了屁 股還有點
疼,胳膊腿都沒事,有時候還覺得挺舒坦的……師父,」
高智商有點擔心地說道:「你說我這不會是賤骨頭吧?怎麽都打成這灰孫子的
屌樣,我還覺得舒坦呢?丨」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腦袋:「行了,看來是打不壞。瞇一會兒趕緊起來劈柴,免 得哈老
爺子睡完回籠覺再揍你一頓。」
遊冶台的香艷表演沒有立即引起轟動,因為當天在座的只有衛衡一個舞都子 弟。但第
二天遊冶台正式開張的時候,一直龜縮在己宅的舞都豪強們,有一半人家 的子弟、少
年騎馬乘車來到七裏坊。
他們輕蔑地打量著遊治台簡陋的外觀,對衛衡天花亂墜的描述抱以極大的懷 疑,甚至
有人當場打道回府I女人這種物品,這些豪強家裏有的是。
結果第二天,回去的那些腸子都悔青了,觀摩遊冶台表演的子弟們當晚無一例 外都在
台中留宿,回去之後用比衛衡更誇張十倍的口氣把遊冶台讚得天上少有、世 間無雙。
次日,遊治台冠蓋雲集,不僅留客的十二間錦閣全部爆滿,連內樓也擠進數人。 最紅
的一名艷妓有數人爭奪,最後是杜家一位少爺開出三百金銖的纏頭,才抱得美
人歸。
程宗揚看著雲如瑤整理過的收支賬目,道:「好嘛,這一晚的收入夠把這些罪 奴買好
幾遍的。」
「可惜只有十幾個房間,接不了多少客人。」
「無論如何不能擴建,就保持現在的規模。十二釵這個噱頭不能丟。」程宗揚 首:「
房間不夠可以弄鐘點房,按一個鐘半個時辰收費。」
雲如瑤道:「只怕接的客人太多了。」
「又不是做滿、一整天。遊冶台每天酉時開門迎客,頭一個時辰喝茶飮酒,聽聽 小曲
。戌時開始表演,也不用太密集,二十四個人分成三個時辰,加上叫價的時間, 平均
每人一刻鐘,再加上接客,半個時辰足夠了。戌時、亥時、子時,到醜時結束。 過夜
從醜時到辰時,也是三個時辰。最多接七名客人。當晚身價最高的是花魁,第 二天最
後出場,頂多接一、兩個客人。其實我看那些女人長得都差不多,就是衣服 不一樣,
妳讓她們輪流換過衣服登場,也好休息一下。」
雲如瑤一手支著下巴,含笑看著他,眼裏滿滿的都是喜悅。
程宗揚停下來,拉著她的手道:「其實賺不賺錢根本不重要,我擔心外人知道 遊冶台
是妳在後面籌劃,惹得雲三哥和雲六哥他們發火。」
雲如瑤道:「郎君可知,如今七裏坊生意最好的是哪裏嗎?」
「不是遊冶台嗎?」
「遊冶台賺的金銖占了整個七裏坊八成還多,但七裏坊客人最多、人氣最旺 的,是遊
冶台對面巷中一家餅肆。」雲如瑤道:「遊冶台便是坐滿也不過一、二百 人,但那些
客人帶的隨從少則兩、三人,多則數十人。遊冶台酉時開門,許多客人 申時便來等候
,到了酉時用餐時,主人們在台中宴飮,隨從們只能在餅肆買些餅來 吃。」
「這倒是個商機,要不要把餅肆擴建一下,多些花色?」 「切切不可。」
「為什麽?」
雲如瑤輕笑道:「因為奴家已經吩咐過,從明日起,奴家便去餅肆做工。」 程宗揚怔
了 一會兒,不放心地說道:「妳會做餅嗎?」
「奴家可以學啊。」
「開什麽玩笑?妳摸過面粉嗎?不說摸過,妳見過面粉什麽樣嗎?」
雲如瑤尋思道:「奴家小時似乎見過。」
「面粉都沒摸過,更別說燒過竈,妳能做出什麽餅來?」
雲如瑤甜甜笑道:「哥哥們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狹小的房間內蒸騰著逼人的熱氣,昏暗的油燈籠罩著一圈淡黃的光暈。程宗揚 抓起肩
頭的布巾擦7'把頭上的汗水,把衣袖挽到肘上。他先端起半盆面粉灑在床那 麽寬的案
板上,然後從足夠燉一頭牛的面盤裏取出牛犢那麽大的面圑,埋著頭吭吭 哧哧地揉起
來。
隔壁傳來柴火燃燒時劈劈啪啪的爆響,程宗揚吼道:「高智商!你這個廢物! 水都快
燒幹了!還不趕快把蒸匣擺上去丨」
「來啦!」高智商躐進來,把一撂蒸匣往肩上一扛,小跑著奔進夥房。
程宗揚一通猛揉,把面團揉成巨蟒般的一長條,然後抄起板刀,手起刀落,案
板聲密集得如同雨點一樣,將面團切成均勻的拳頭大小,再拋到案板盡頭通向裏間 的
工作窗中。
雁兒赤著雙臂,將切好的面團搟成一塊塊厚薄一致的面餅,然後灑上佐料。整 個餅肆
只她一個是幹過廚房活的,力氣雖然比不上別人,幹得卻是又快又穩,不一 會兒旁邊
就擺滿搟好的餅。
高智商搬著拾空的蒸匣奔進來,一邊把搟好的面餅碼放好,一邊叫道:「師 父!師娘
說外面客人多,讓你快點丨」
程宗揚梆梆地剁著面團,一邊吼道:「死丫頭!蔥花!蔥花!妳切的蔥花 呢!」
裏面卻沒有人應聲。
「死丫頭!叫妳呢!」程宗揚又喊了 一遍。
雁兒探出頭來,「紫姑娘說屋裏太熱,半個時辰前帶著雪雪走了。」
「幹!她離竈房遠遠的,切個蔥花還有驚理給她打扇,她還嫌熱?」程宗揚一 頭是火
,吼道:「蔥花!蔥花!趕緊叫兩個人來切蔥花!」
雁兒趕緊又道:「已經切好了。」
話音剛落便看到一只臉盆大的蜘蛛從裏間爬出來,兩對前肢擰到背後,一對拿 著幾根
大蔥上下翻動,靈巧地剝著蔥皮。另一對前肢末端鋒利得如同手術刀,在空 中來回飛
舞,將剝好的大蔥切成碎花。
蜘蛛背後背著一只銅盆,蔥花像下雪一樣落下,裏面已經尖尖地堆了 一滿盆。 等蜘蛛
爬到案板旁,幾根大蔥正好切完。它的後腳撐起身體,穩穩將盆子舉到案板 上,嘩的
倒進容納調味品的大盆裏,還砰砰磕了幾下,然後把盆往背上一放,搖搖 擺擺地離開。
程宗揚瞪著那只金屬蜘蛛,半晌才怒吼道:「死丫頭!和面比切蔥花簡單一萬 倍好不
好!妳先弄個和面的不行嘛!」
餅肆外人山人海,把小小的店鋪圍得水泄不通。客人們一個個伸長手臂,爭相 叫道:
「我的!我的!」
台面上放著一叠熱氣騰騰的蒸籠,旁邊是一只大毛竹做的竹筒。客人們直接把
錢銖丟在竹筒裏,雲如瑤一邊聽著銅銖落入竹筒的聲音,一邊拾著蒸餅,一邊甜甜 笑
道:「六文三個,請拿好;兩文一個,請拿好;十文五個,多送一個,一共六個, 請
拿好……」
剛到酉時,遊冶台已經高朋滿座,除了舞都的豪強子弟,還有過往商人、周邊 鄉鎭聞
訊而來的大戶。客人只有幾十人,他們帶來的隨從足有四、五百人,這時都 趕到餅肆
來買新出爐的蒸餅。
不是因為這家餅肆的餅有多好—1裏面那幫烏合之眾能把面餅蒸熟就算不錯 I主要這是
遊冶台附近,包括整個七裏坊的唯一 I家餅肆,更要緊的是肆中新來 了 一位當爐賣餅
的美人兒。
這美人兒在隨從們中間引起的轟動絕不比遊冶台的艷妓在舞都引起轟動小,在 那些隨
從們看來,這個賣餅的美女比遊冶台的艷妓還強上幾分,可惜他們的主人都 被遊冶台
花樣翻新的表演迷得七葷八素,就像蜜蜂見蜜糖一樣黏在遊冶台不肯離 開,倒是便宜
這些隨從們借著買餅的機會大飽眼福。
天氣本就炎熱,再加上餅肆與廚房連在一起,裏面更熱上幾分。美人兒穿著一
件翠綠的半袖衫子,裸著兩條白凈的小臂,那小手就像白玉似的。那些買餅的客人 最
盼望的是吃到她親手遞來的餅子,有些膽大的還趁機在她的手上摸一把。美人兒 即使
被人摸到也不生氣,最多嗔怪地瞪他們一眼。
來買餅的除了隨從還有七裏坊的客人們,不少人買了餅還不走,一邊啃著餅,
一邊盯著美人兒。有時蒸餅太熱,她撿過幾張就會把小手放在嘴邊輕輕吹著,那副 嬌
媚的俏態讓人連蒸餅是什麽味道都忘了。
餅肆一整天的生意都集中在酉時到戌時這一個多時辰裏。程宗揚忙得昏天暗 地,好不
容易把最後一盆面和完,滿頭大汗地鉆出廚房,先把褂子脫下來擰幹,然 後用布巾滿
頭滿臉地擦著。
雁兒體力不濟,幹到一半就吃不消,又找了個廚娘搟餅,但她一直沒有離開, 這時端
著涼好的開水遞來,1邊接過布巾細細幫程宗揚抹拭。
程宗揚一 口氣喝完,然後放下杯子,活動一下肩膀。以他現在的修為就是打一 場惡仗
也能撐下來,可這一個多時辰枯燥單調的重覆勞動實在把他累慘了。
高智商也從蔚房鉆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下褂子有氣無力地揚風。
「都蒸上了?」
「蒸上了……」高智商喘氣道:「娘啊,可算是蒸完了。一匣十二張餅,一鍋 十一 |
匣,今晚蒸了十鍋……媽呀!快一千五百張餅!三張一斤,光面粉就是五百來 斤I師父
,你揉了五、六個我啊!」
「累了回去歇著吧。」
高智商都快哭了,「柴我還沒劈呢……師父,救命啊……」
頭兩天的生意才幾百張餅,程宗揚見高智商閑著,幹脆把他叫過來打下手,沒 想到今
晚翻了快一倍。看著這小子累得像狗一樣,他也有些於心不忍:「別嚎了, 我跟老哈
說一聲,今晚就免了,明天補齊吧。」
高智商一骨碌爬起來,「謝師父!」
「餵,小子,你往哪去?」
「遊冶台啊!」高智商眉飛色舞地說道:「師父,你教我的功夫眞棒!衛七少 跟我學
了兩招,現在看見我比看見他爹都親。我們說好了,今晚找小桃紅,我教他 怎麽走旱
路!小桃花那屁股,哎喲,就像一盆白花花的豆腐似的……」
「小子,你是記吃不記打啊,小心哈老爺子再抽你一頓!」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打死我也認了 !」高智商一溜煙地跑了。
程宗揚回頭看著滿臉飛紅的雁兒,低笑道:「要不我們今晚也走一個?」
雁兒咬著唇,聲如蚊蚋地應道:「是。」
「看妳嚇的,臉都白了……」程宗揚挽住她的腰,在她臉上親了 一 口,低笑道: 「
今晚就饒妳一次,不過一會兒我弄瑤兒的時候,妳要乖乖在床上伺候。」
雁兒含羞道:「是……」
過了戌時,夜色已深,餅肆的客人漸漸散去,還剩下五、六個客人等著買蒸餅。 程宗
揚眼角忽然一跳,擡頭往巷口看去。巷中行人不多,對面的遊冶台熱鬧非 凡,車馬一
直排到院外,卻有一輛馬車孤零零地停在巷口。車窗上鑲著淡綠色玻璃, 車廂上刻著
一個小小的標記,正是一個「雲」字。
「叮叮當當」,幾枚銅銖落入竹筒,雲如瑤揀出蒸餅遞過去,「請拿好。」 那客人嘿
嘿一笑,順勢去摸她的小手,卻被雲如搖輕巧地躲開。
那漢子不高興了,眼看周圍人少,一邊伸手強摸,一邊流裏流氣地說道:「嘿, 妳這
個小娘皮I」忽然一只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接著一提,把他扔出去幾丈遠。
那漢子摔得幾乎閉過氣去,掙紮著爬起來想找回場子,卻見剛才摔他的那人已 經叉著
手退開,餅肆前則立著一個神情冷漠的中年人。
那漢子剛想叫罵,臉色忽然一變,打個哆嗦,連餅也不敢撿,埋著頭悄悄跑開。
雲如瑤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柔聲道:「六哥哥。」
雲秀峰目光冰冷而挑剔地打量她。她用青布包著頭,身上的衣物看起來雖然漂 亮,卻
不是什麽貴重布料;在家裏的時候,就是她貼身小婢穿的衣物也比現在強上 幾分。昔
日的首飾她都留在家中,這會兒耳垂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小小的耳洞。至 於脂粉,她
在家極少用,如今在肆中賣餅,倒在唇上淺淺用了些胭脂。
雲秀峰還記得,因為體內的寒毒,如瑤從小就病懨懨的,即使盛夏也要裹著狐 裘禦寒
,略走幾步便嬌怯難支。然而此時她只穿了 一件薄薄的衫子,臉色卻沒有以 往氣血不
足時的蒼白,皮膚白裏透紅,平添幾分嬌艷。忙了一晚,她沒有絲毫倦意, 連指尖被
燙得發紅也掩藏不住眉眼間洋溢的喜悅。
聽說自家呵護萬端的小妹居然拋頭露面,在七裏坊餅肆賣餅,雲蒼峰勃然大 怒,當即
要找姓程的禽獸分說清楚,雲秀峰卻阻止他。姓程的小子打什麽算盤,他 一眼就看得
清清楚楚,無非是知道雲家看重面子,好激他們出面,藉此索利。
雲秀峰勸住三哥,自己卻在堡中咬牙切齒三天,然後親自來到七裏坊。並不是 他按捺
不住,而是要當面告訴姓程的,想拿如瑤要挾雲家是徹頭徹尾打錯算盤,想 搞什麽勾
當,趁早收場,免得枉費心機。
然而此時站在櫃台前,親眼看到妹妹從一個嬌怯的少女變成風韻十足的少婦, 雲秀峰
的心突然軟了。兄弟多年來千辛萬苦求醫尋藥,無非是想讓妹妹能像平常女 子一樣平
平安安長大,將來嫁一個靠得住的男人,有一個好的歸宿。
姓程的小子雖然混賬透頂,可如瑤此時的笑臉和喜悅,不正是他們兄弟多年來 汲汲以
求的嗎?
雲秀峰一肚子的怒氣在妹妹的笑容前悄然化去,原本打算上門冷冰冰嘲諷一 番,此時
卻是和緩的口氣,溫言道:「回去吧。」
雲如瑤笑著,眼眶卻紅了,咬著唇沒有作聲。
「妳的嫁妝都在堡中,回去收拾一下。」雲秀峰停頓一下,用厭惡的口氣道: 「讓那
小子風風光光來娶。」
雲如瑤笑著垂淚,哽咽道:「哥哥,是瑤兒不好,惹你們生氣了……我什麽都 不要,
只要你們能認我這個妹妹……我就滿意了,那些嫁妝都給丹琉便是……」 「胡說!」
雲秀峰斥道:「妳沒聽說那小子還要兩房正妻嗎?妳的嫁妝若是菲 薄了,將來被她們
欺負怎麽辦?」
程宗揚早就湊過來,趕緊插口道:「六哥放心,我拿性命擔保,絕不讓瑤兒受 1點委屈
。」
「瑤兒也是你能叫的嗎?」雲秀峰看見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怒道:「滾 過去!」
程宗揚趕緊退開,免得大舅子發飆。
雲秀峰又想起什麽,喝道:「滾回來!」
程宗揚連忙上前,老實地把姿態放得極低,「六哥,您吩咐。」
雲秀峰冷著臉道‘ ^「人接過來住哪裏?」
「暫時住在七裏坊,將來回臨安,我準備把翠微園買下來。」
「七裏坊也能住?」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舞都的房子不太好買。」
雲秀峰的話雖然蠻橫,但也沒錯,七裏坊的房屋都是趕工趕出來的,說是棚子 更合適
,用來當新房確實委屈雲如瑤。至於舞都的豪宅,不用想全是本地豪強的產 業,拿錢
都買不來。邳家倒是沒人,但那房子已沒入官產,即使能買也不吉利。其 他宅院都是
些大號的草房,程宗揚看著都覺得寒酸,何況雲家?
雲秀峰不由分說地吩咐道:「把後坊隔開,建一處宅院。」
程宗揚苦笑道:「六哥明鑒,七裏坊都拆成平地,要重新建一處宅院起碼要半 年。」
雲秀峰微微回頭,後面一名賬房模樣的老者上前一步:「七間開房,前後三進, 只要
人手充足,五個月應該能建完。只是時令不對,花園的布置多少要費一番工 夫。」
「五個月太久。」
「堡中剛運來一批水泥準備加固堡墻,如果用在此地,再多調派些人手,三、 四個月
便差不多了。」
雲秀峰點了點頭,「就這樣吧。」
雲如瑤道:「哥哥有賜,妹妹不敢推辭,只是……這房子怎麽建,讓妹妹來畫 草圖好
不好?」
雲秀峰皸起眉頭,「熬心血的事情少做,妳想要什麽式樣,我找兩個工匠來 畫。」
「多謝哥哥。」
雲秀峰放緩口氣,「跟我回去吧。」
程宗揚和雲如瑤大吃一驚,程宗揚趕緊道:「已經宵禁了,六哥不如也在此委 屈一夜
,明天咱們再作商量。」
馬車徐徐馳來,上面掛著一塊宵禁通行的令牌。
雲秀峰道:「婚姻六禮,先是納采,然後問名,然後納吉、納征、請期、迎親 I不懂就
去問!」
「我問!我問!可你不能把瑤兒帶走啊丨」 雲秀峰目光森然地盯著他。
程宗揚硬著頭皮撐了 一會兒,只好認輸。雲家答應這門親事,算是給他天大的 面子。
人還沒過門,他就留著雲如瑤不讓回家,這也太不講究;問題是一講究,他 今晚的床
上就空了 一大半。而且聽雲六哥的意思,按照婚禮的規矩,婚前兩人都不 能再見面,
起碼得分離三、四個月。
雲如瑤嬌怯怯道:「夜間行車太過顚簸……妹妹明日回去可行?」 雲秀峰遲疑一下,
點頭道:「明日一早,我派人過來接妳。」
雲如瑤笑靨如花地說道:「謝謝哥。」
雲秀峰心情也好了許多,忽然一擡手,幾枚錢銖落入竹筒。
雲如瑤笑道:二共十一枚銅銖,蒸餅兩文一張,應是五張半,買五送一,當 是六張,
多出一枚銅銖,當是半張。」
雲如瑤將一張蒸餅齊齊分成兩半,「一半給哥哥,一半給程郎。」
雲秀峰的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接過蒸餅上了馬車。
馬車馳出七裏坊,在深夜的街道上緩緩前行。雲秀峰拿著半張餅,良久咬了 一 口,皺
起眉自言自語道:「這做的什麽蒸餅!」說著還是把餅一 口 一 口吃完。

第五章
這一夜的七裏坊到處是歡聲笑語,隨著那些豪強子弟帶著家丁進入坊中,人氣 立刻止
跌回升,短短幾日,不少店鋪的收益都翻了 一倍。按照程氏商會定下的規矩, 各處店
鋪的店員到年底都會獲得豐厚的分紅,此時在心裏數數自己應得的一份,那 些店員都
笑得合不攏嘴。
遊冶台內更是燈紅酒綠,長樂無極。十二間錦閣內處處春光融融。那些女子原 本在邳
家只是尋常歌妓,如今在遊冶台重新亮相,靠著新奇的妝扮,幾乎被人捧成 仙子,不
知多少人盼著一親芳澤,讓她們享受到從未有過的尊貴和榮寵。
那些客人大開、眼界,不惜一擲千金只為博佳人一笑。有幸能成為入幕之賓的更 是志
滿意得,以為人生至樂,無過於此。台中郎情妾意,笑語不絕,連高智商也盡 顯花花
太歲的本色,半硬半軟把小桃紅哄弄一番,走了她的旱路。
一片歡悅中,只有程宗揚和雲如瑤充滿離別的傷感。雲如瑤一旦歸家,自然不 可能時
時來坊中,程宗揚更不可能再溜到堡中偷香竊玉。
兩人正値情濃,三個月的分離看起來如此漫長,這一夜他們緊緊擁在一起,纏 綿不已
,似乎要將未來幾個月的歡愉一次用盡。直到天亮,雲如瑤才拖著酸軟的身
體,起身更衣。
雲家來接人的居然是雲蒼峰,他一張臉本來拉得老長,可雲如瑤像小時候一樣 跑過來
抱住他,紅著眼睛叫道:「三哥哥……」雲蒼峰也再拉不下臉,溫言道:「快 上車吧
。」
車隊的護衛首領是雲家聘請來的高手雷奇,一見到程宗揚就本能地繃緊腰背, 兩眼一
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的雙手,唯恐他再變出一枝電棍,流露出十足的戒心。直 到離開七
裏坊,雷奇才長出一 口氣,緊繃的肌肉松開,背後的冷汗刷的流了下來。
雲蒼峰卻沒有跟隨車隊離開,只對程宗揚道:「隨我來。」
七裏坊以往的殘垣斷壁已搬遷一空,只剩下一些可充作材料的青石和來不及搬 走的巨
大石礎。
雲蒼峰停下腳步,嘆道:「如今的舞都城,只怕沒有人知道這七裏坊原是我雲 家的產
業。」
程宗揚怔了 一下,他只聽說七裏坊遭受兵災之後就衰落下來,卻不知道與雲氏 有關。
雲蒼峰道:「我雲氏先祖便是在這七裏坊以玻璃起家。晉室南遷,我雲氏舉族 遷至建
康,先父殫思極慮,一意回歸故土,可始終沒收回七裏坊,直到大兄在時, 才購下舞
陽河畔的土地。大兄過世後,六弟在此建起雲家塢堡,迄今不過十余年。」 「原來如
此。不瞞三哥,這七裏坊不是我購下的,而是無主的官地。寧太守掃 清流民,交予小
弟經營,想購買下來怕是要大費周章。」
雲蒼峰道:「想重新收回七裏坊自然不是易事。先父當年找到一個機會,不惜 重金求
購,幾乎耗〗I家產,結果全都付之東流。若非如此,又怎會讓岳賊趁虛而入, 奪走我
雲家祖傳的玻璃坊?」
程宗揚很想配合雲蒼峰痛罵岳鳥人一番,最後還是幹笑兩聲作罷。
兩人所在的空地被土墻隔開,周圍再無人跡。雲蒼峰走到一處僻靜的位置,然 後從袖
中取出一只精巧的皮囊,小心打開,露出蛋形的金屬球。片刻後,一座灰蒙 蒙的小屋
出現在他手中。
雲蒼峰不言聲地進到屋內,等程宗揚進來隨即拉上房門。這個蛋屋比程宗揚的 稍小一
些,只有一室一廳,對於雲蒼峰來說已經夠用了。
「坐。」雲蒼峰在廳中的座椅坐下,一邊從懷中拿出一只銅扁壺、兩只小小的 酒杯,
一邊說道:「這屋子神乎其技,連我也不敢輕易在旁人面前顯露,不過在荒 郊野外可
省了不少心思。」
雲蒼峰專程來到七裏坊,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還特意用上隔音的蛋屋,肯定有 要緊的
事。程宗揚也不說話,只靜靜等著他開口。
雲蒼峰斟滿酒,卻沒有舉杯,只道:「世人皆知我雲氏富甲晉國,你可知我雲 氏是如
何聚斂財富?」
程宗揚想了一下,「據我所知,雲家在各行各業都有涉足,尤其是獲準自鑄銅 銖,當
然財源滾滾。」
「錯了。」雲蒼峰道:「雲家名下的產業雖多,可自從出讓玻璃行之後,始終 沒有徹
底控制哪一行的生意。雖然涉足極多,但以純利論,遠遠比不上晴州的巨商, 只能占
據晉國一隅。至於鑄錢,六朝銅銖都有統一制式,鑄造銅銖獲利並不豐厚。」 雲蒼峰
停頓片刻,緩緩道:「何況我雲家根本沒有銅山,哪裏能鑄出銅銖?二 程宗揚這下眞
是大吃一驚,「晉國不是劃了兩座銅山給你們嗎?」
「那兩處銅山早已開采一空,只是外人不知曉罷了。」
「雲家連銅礦都沒有,難道你們每年鑄造的銅銖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二 「我雲氏鑄
造銅銖,來源無非兩途:一是用銀銖收購銅錠,鑄成錢銖;二是用 銀銖兌換大批銅銖
,品相好的修飾一番,不好的便回爐重鑄。」
程宗揚一臉不可思議,「都是用銀銖換的?那不是只剩賠錢了嗎?」 「不錯。我們雲
氏每年鑄造銅銖三十萬貫,算上收購、儲運和鑄造的成本,每 年凈虧三萬銀銖。-1—
程宗揚呆了半1,「你們用銀銖買銅錠,換銅銖,貼上人工、運費,再回爐重 新鑄成銅
銖,還凈賠三萬銀銖1你們的銀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正是。」
程宗揚霍地站起來,「開玩笑吧?三哥!哪片天往下掉銀銖啊?」
雲蒼峰卻沒有回答,而是慢慢道:「如瑤的母親是先父的姬妾,因此如瑤也是 庶出的
。」
程宗揚冷靜一些,點頭道:「我聽說了,不過你們雲家對瑤兒不是一般的好,
別說庶出,就是嫡出的千金小姐也沒有幾個及得上她。」
「如瑤的母親並未與先父成親,因此如瑤只能是庶出,但我們兄弟都視如瑤為 嫡出。」
程宗揚幹笑兩聲,這該算是家傳了。老爺子弄個女人,不清不白沒有名分;雲 老哥年
輕時也是幹過拐了老婆私奔的事;雲丹琉的爹娘好像也不是什麽明媒正娶。 有瑤丫頭
父兄在前作榜樣,他帶她私奔算是不讓先賢了。
「如瑤身體不好,一直藏在深閨,外界極少有人知曉,便是一些故舊也只知道 先父有
一個寵姬,因難產而亡。」
程宗揚的心頭枰抨跳了起來,意識到他正在聽聞雲家最隱密的內幕0 「你不是想知道哪
片天掉銀銖嗎?」雲蒼峰道:「先父當年遠赴海外,從石見 國帶回如瑤的母親,後來
便有了如瑤。其後每隔數年,我們雲氏會派船遠赴石見, 說是運回各種海外奇珍,其
實裏面有一艘船上滿載的都是白銀。」
程宗揚怔了半晌,「那些白銀是石見國的?白送給你們的?為什麽要白送你們 一船的
白銀?」
雲蒼峰緩緩搖頭,「其中的緣由只有先父和大兄知曉,但大兄突然過世,並未 留下只
言詞組。只是我們雲家的船只每次到港之後,只要出示信物便有人送來備好 的白銀,
十余年來皆是如此。」
「誰的信物?我那位岳父大人?」
雲蒼峰深深看了他一眼,「如瑤母親的信物。」
程宗揚怔了半晌,這是什麽意思?那些白銀是如瑤母親的?難道他無意中娶了 個銀娃
娃回來?滿.船的白銀啊!就算載重只有一百噸,也是幾十萬金銖!而且還是 每隔幾年
就有一批!
程宗揚問道:「如瑤的母親究竟是誰?」
「如瑤的母親過世後,只留下兩枚印章。」雲蒼峰取出一大一小兩枚印鑒,「一 枚是
取銀的信物,一枚是她留下的私章。」
程宗揚翻過來一看, 一枚印章上刻著「石見之王」,另一枚刻的是「三條秀
子」。
「此事除了我和六弟,連五弟也不曾知曉。每次前往石見的都是我們雲家最親
信的族人,上一次去的是丹琉,但她只以為那是生意上的交往,不知道此事與她姑 姑
還有所關聯。」
程宗揚放下印章,隨即拋出一個問題:「如瑤為什麽會中了寒毒?」
雲如瑤體內的寒毒與月霜如出一轍,如果下手的是同一人,兩件事之間到底有 什麽關
聯?如果下手的人是沖著雲如瑤來的,究竟是因為如瑤的身分,還是其他緣 故?
雲蒼峰露出一絲愧疚與痛苦混雜的神色,「如瑤的母親並非難產而死……當時 事起倉
促,我與六弟正千裏奔喪,卻被賊人闖入家中。」
「奔喪?誰死了?」
「大兄,他在行商途中遇刺身亡。」雲蒼峰道:「我與六弟前去處理後事,家 中突然
生變,除了五弟遊學在外,尙在家中的1 一兄、四弟、三個侄兒連同如瑤的母 親盡遭
人毒手。一夜之間,我雲家留在建康的男丁為之一空。
「我們兄弟推敲多時,行兇之人在行刺大兄之後,就趕往我雲氏家中,要斬草 除根。
那人的目標原本不是如瑤和她母親,但如瑤與丹琉年齡相若,家裏人也稱呼
為小姐,結果如瑤替丹琉挨了 一掌,如瑤的母親也受此無妄之災,當場橫死。如瑤 雖
然留口氣,卻寒毒入體,始終纏綿病榻。」
雲蒼峰沈默良久,然後嘆道:「我們雲家虧欠她們母女甚多。」
「那人為什麽要刺殺雲大哥?」
雲蒼峰搖頭道:「大兄當時為討回先父購買七裏坊的巨款,常年居住洛都,所 行之事
多涉機密,外界無人知曉。我和六弟只能推測,大兄也許是卷入宮廷秘事才 禍生不測
。」 ‘
程宗揚明白過‘來,雲家對雲如瑤的寵溺與呵護除了因為源源不斷的白銀,更因 為她
們母女是受了雲家連累,才導致如瑤中了寒毒,讓雲家對如瑤滿懷愧疚。當然, 雲家
對這個小妹的喜愛是眞的,否則不會在求親之事上如此斤斤計較,唯恐妹妹受 半點委
屈。
「這些事情如瑤知道嗎?」
「如瑤身子羸弱,我們怎麽敢讓她再勞費心神?」雲蒼峰道:「那些嫁妝你不 要推辭
,原本都是如瑤的。」
父母過世時,雲如瑤尙在繈褓,如果雲家兄弟有一點私心,完全可以把這個秘 密帶入
墳墓。但雙方剛定下親事,雲蒼峰就親自趕來,將這個秘密對他合盤托出, 這分情義
夠重。
按程宗揚的意思,這種天上掉下來的橫財他並不想受,可這筆橫財歸根結柢是 雲如瑤
的,他又不好替她作主,便道:「我會轉告雲瑤,看她如何處置。」
雲蒼峰忽然湊近過來,低聲道:「如瑤的寒毒是不是有了起色?」
程宗揚尷尬地咳了兩聲.,含糊道‘ ,「好像是吧……」
雲蒼峰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把,一張老臉笑得跟菊花一樣。對他們兄弟而言, 如瑤能
夠無恙比石見滿載的銀船更重百倍。
雲蒼峰把酒滿上,「喝!今天不醉無歸!」
「老哥,大清早就喝酒不太好吧?」
「少廢話!這酒是我專門煉過的, 一壇上好的玉壺春只能煉出半瓶。一瓶不 夠,這裏
還有兩瓶!姓程的,你這小子夠無恥啊,居然敢拐我家如瑤私奔^」
「雲老哥,我是跟你學的……」
「還嘴硬?我那麽多優點你怎麽不學!」
「雲老哥,你剛升級成大舅子,態度怎麽就變得好惡劣啊……」
「我們把小妹看得跟心尖一樣,結果被你這小子拐走了,你還指望我們給你什 麽好臉
色?」
雲蒼峰本來是玩笑,說著突然淚如雨下。如瑤雖然是妹妹,但年齡相差懸殊, 他們兄
弟一直是以女兒看待。這些年來為了讓她能順順利利長大,兄弟幾人不知吃 了多少苦
,如今妹妹終於有了歸宿,他心裏反而空落落的。
雖然自己說很不合適,但周圍沒有別人,程宗揚只好勸道:「雲老哥,這是喜 事。」
雲蒼峰一抹淚水,「當然是喜事!」說著舉杯一飮而盡,豪情大發地叫道: 「來!會
須一飮三百杯!」
雲蒼峰帶來的烈酒果然夠勁道,兩人喝光三瓶酒。程宗揚只覺腦袋變成三個, 看什麽
都是成雙成對的。雲蒼峰喝得形象全無,他歪倒在座椅下,帽子丟在一旁, 口中呼著
酒氣,嘟囔道:「再……再來一瓶……」
程宗揚摸索著找到床邊那一半金屬殼,用力擰了兩下,堅固的蛋殼立即軟化翻 卷過來
,像流淌的絲綢一樣收入殼內。他呼口氣,接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仰面倒 在地上。
半醉半醒間,程宗揚感覺自己被人攙扶著回到房中,接著有人擡來木桶,幫他 脫去衣
衫鞋襪並扶進桶中,然後一雙柔滑的手掌在他身上遊走。鼻端飄來陣陣香 風,依稀有
人在幫他沐浴。
程宗揚酒意上湧,醉醺醺地張開手臂,摟住那女子道:「瑤兒……」說著親了 過去。
那女子略微推讓一下便被他吻住唇瓣,接著程宗揚雙臂一緊,把她拖進木桶,
一邊去扯她的衣物。
旁邊傳來吃吃的嬌笑,程宗揚定了定神才看清自己摟著一臉尷尬的驚理。旁邊 的雁兒
滿臉飛紅,阮香凝一手掩著口正在偷笑。
小紫坐在木桶邊緣,兩只雪白的纖足垂在水上,笑道:「程頭兒,你喝醉了
呢。」
程宗揚這才想起雲如瑤已經回家,索性厚著臉皮打個酒嗝,裝成爛醉如泥的樣 子嚷道
:「我沒……沒醉!」說著抱住小紫的雙腿,把她也拖進水中。
正値夏日,諸女在室內都穿著薄薄的輕紗,一沾水就變得透明。薄紗下,小紫 光滑嬌
軀的曲線像白玉一樣瑩潤,一張不施脂粉的玉臉更是像寶石一樣精致動人。 雖然弄濕
了衣物,她眼中卻滿滿的都是狡黠而靈動的笑意,只有他才能看出她眼底 最深處那一
抹讓人心疼的傷痛。
程宗揚擁住小緊,鼻端埋在她耳側的發絲間,嗅著她香甜而美妙的氣息,仿佛 迷醉一
樣不肯醒來;在酒精的刺激下,雙臂不由自主地越擁越緊。
忽然一個人影跌過來,卻是阮香凝被雁兒推了 一把,撞上桶側,發出一聲嬌呼。 程宗
揚伸臂摟住凝美人兒的纖腰,一邊醉笑道:「雁兒,妳也跟紫媽媽學壞了啊。」 雁兒
俏臉微紅,她對小紫的情形約略知道一些,怕主子喝醉硬來,才趕緊讓阮 香凝去救火。
阮香凝美目波光流轉,先帶了三分媚意,接著她一聲嬌呼,卻是被程宗揚潑了
一身水,從頭到腳淋得濕透。驚理趁機退開,戴上面具。
程宗揚一手抱著小紫,一手把阮香凝扯進桶中,剝去她蔽體的紗衣。阮香凝半 身浸在
水中,輕紗漂浮在水面上,露出一具白滑的胴體。
小紫笑道:「凝奴好乖呢,程頭兒,你來幹她啊。」
程宗揚噴了口酒氣,醉醺醺道:「死丫頭……我……我要和妳一起幹她……雁 兒!雁
兒!」
程宗揚讓雁兒拿來一枝從太泉古陣帶回的仿眞膠棒,接著抱住小紫,把她放在 木桶邊
沿,親手為她戴上,然後屈指在膠棒頂端一彈,滿含醉意地笑道:「很囂張 嘛。」
小紫見他喝得爛醉,酒氣郁結,原本只翹起唇角笑吟吟地看著他,任他胡鬧, 這時被
他調侃,臉上不禁紅了。緊接著程宗揚挺起自己的家夥,與那根膠棒並在一 起,一臉
得瑟地說道:「怎麽樣?」
程宗揚臭美的樣子讓小紫笑出聲來,那絲尷尬與不安也化解無蹤。
雖然又練九陽神功,又常鉆研房中術,但程宗揚的下面沒有如想象中那樣變得
碩大無朋,不過顏色紅潤,氣血健旺,顯得十分健康,這會兒硬邦邦、直挺挺地翹 著
,充滿勃勃生機。
程宗揚打個酒嗝,然後喝道:「凝奴,乖乖趴好!把屁股翹起來!」
阮香凝乖乖伏下身子,木桶中的水本來不滿,剛才又被潑出大半,剩下的已經 不多。
阮香凝雙膝分開,跪在桶底,渾圓肥翹的大白屁股露在水面上,濕淋淋的臀 肉白花花
一片,淫艷至極。
程宗揚卻沒理會她,只抱起小紫,讓她靠在自己懷中,接著陽具一挺,從她腿 間穿過
,與那根膠# 一上一下並在一處。
若是平時,程宗揚絕不敢這麽跟死丫頭玩,但這會兒仗著酒意,再荒唐的事也 做了。
小紫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卻露出一絲羞怯,但在程宗揚的醉態下,只順 著他的心
意讓他擺布。
程宗揚醉眼迷離地說道:「雁兒的屁股很漂亮嘛。」
雁兒小聲道:「是凝奴啦……」
程宗揚恍然大悟,「我說怎麽變大了呢……」他往阮香凝臀上拍了 一記,在小
紫耳邊笑道:「怪不得這麽風騒……」
小紫微微瞇起眼睛,在場的諸女不約而同感覺到一股寒意。驚理悄悄退開,隱 入暗處
;雁兒趕緊低下頭;阮香凝屛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透一 口。對這位媽媽, 不僅是她
,宅裏的奴婢都怕到骨子裏,誰敢看紫媽媽的窘態?
倒是一向挺溫和的主人這回趁著酒興玩得很嗨,他一手抱著小紫的腰肢,一手 扶著那
根膠棒放到阮香凝臀溝間,頂住小巧的肉孔,然後把陽具擠進她的秘處,沒 入穴口,
一邊說道:「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一 !」說著用力一挺腰身, 小腹頂住小
紫的圓臀,膠棒連同陽具同時幹進凝美人兒白生生的粉臀內。
兩個肉穴同時被硬邦邦的棒身貫入,阮香凝渾身顫抖一下,雙膝撐住木桶,緊 緊咬住
唇瓣。
程宗揚慢慢挺動陽具,感受著身下柔滑而粉嫩的觸感。小紫光滑的雪臀貼在他 腹下,
傳來銷魂的軟膩和彈性,那層輕紗薄得仿佛不存在一般。他火熱的陽具從小 紫的腿縫
間穿過,在她的玉股間一抽一送,頂端沒入下面白艷的雪臀內,那種感覺 仿佛在與身
下的玉人交合。
程宗揚吐口酒氣,然後閉上眼,把臉埋在小紫的粉頸間,緊緊擁住她香軟的玉 體不肯
松開,下身挺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小紫順從地被他擁在懷中,也同樣閉上眼 睛,感受
著他的陽具在自己下體磨擦時,那火熱而堅硬的觸感。
氤氳的水氣不斷升起,少女粉嫩的玉股像水一樣柔滑,隨著陽具的挺弄,香膩 得仿佛
要融化一樣。耳鬢廝摩間,小紫玉體的香氣愈發芬芳,兩人的身子緊緊貼在 一起,兩
顆心跳動著,節奏越來越劇烈。
小紫雪嫩的圓臀在薄紗下若隱若現,程宗揚每次挺動都將她的圓臀壓得一陣顫 抖。在
她身下,如霞團般的美臀高翹著,兩根棒身在她的臀溝間時進時出0
程宗揚的醉意越來越強烈,忽然繃的一聲輕響,他扯斷小紫腰間的皮帶,然後 撕開她
身下的輕紗,將她翻過身,分開她雪嫩的雙腿用力捅入。
小紫擁著他的腰背,毫無保留地綻露出下體嬌媚的秘處,迎向他的陽具。火熱 的棒身
貼著下體柔嫩的蜜肉,在滑潤的花唇間穿過,使小紫的嬌軀一陣輕顫。
程宗揚伏下頭,朝她紅艷的小嘴吻過去。唇舌相接,小紫吐出香舌任他吸吮,
一邊微微挺起下體,讓他的陽具擠入得更深。
雖然陽具緊貼著自己的穴口抽動,隨時可能一不小心進入體內,但小紫絲毫沒 有退縮
,她相信這個男人。雖然她擔心得要死、雖然隨時可能出現意外,但她相信 大笨瓜,
相信他能保護自己,不需要任何理由。
木桶內水花四溢,不時潑濺出來。阮香凝渾身濕透,勉強擡起螓首免得被水嗆 到,一
邊竭力翹起雪臀。那根粗大的膠棒深深插在她的臀縫中,下面的蜜穴被陽具 來回捅弄
,每一次進入,肥白的臀肉就微微繃緊,顯然這種兩穴齊入的感覺帶給她 強烈的刺激
。但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件道具,只順從地任他們享用。
沒有人理會她這件道具的感受,無論是程宗揚還是小紫都早已把身下這個多余 的奴婢
拋開。小紫偎依在程宗揚懷中,雙手擁住他的頸子,仰起嬌美的面孔與他親 吻,一邊
迎合他的抽送;雖然並沒有進入,兩人卻仿佛正在做著最親密的交合。
「大笨瓜……」小紫在他的耳畔呢噥著,美眸閃爍著動人的光澤。
「別說話,讓我多幹妳一會兒……」
「好……」
雲蒼峰一直醉到午後才醒,程宗揚也沒跟自己的大舅子客氣,直接從遊冶台找 了兩個
姿色出眾的美妓服侍,另外派罌粟女暗中監視,免得他醉中說了什麽不該說 的話。
雲蒼峰喝了 一碗醒酒湯,終於清醒過來。他躺在竹椅上,由一名美妓揉著頭,
一邊哂道:「酒量不過爾爾!」
程宗揚叫道:「我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被老哥大清早硬拉著灌酒,何況我喝得 不算少
了吧?多半都是我喝的。」
雲蒼峰老氣橫秋地說道:「我像你這樣年紀,喝上兩斤烈酒也不在話下。」 程宗揚道
:「那是,單看大小姐的酒量就知道雲家幾位爺都是海量。說起來, 怎麽沒見到大小
姐呢?」
「丹琉出門了。」雲蒼峰嘆道:「不瞞你說,我原想給丹琉找個歸宿,沒想到 陰差陽
錯成全了你和如瑤。」
程宗揚心裏猛跳兩下,雲老哥還眞想搓合他和雲丹琉!雲大小姐美是夠美,可 有道是
一山不容二虎,他有一個月霜就夠了,敢把雲丹琉娶過來,兩只胭脂虎非鬥
到天崩地裂不可,到時他就是虎口邊那塊倒黴的點心,想想就頭皮發麻。
程宗揚趕緊轉過話題道:「如今是八月初,房舍要到十一月間才能妥當,如今 事情都
已經定下,我準備出門一趟,十月底趕回來迎親。」
雲蒼峰皺眉道:「去何處?」
程宗揚道:「不蹣雲老哥,是黑魔……」
雲蒼峰忽然打斷他,「等等!」
他從袖中摸出一枝蠟封的竹筒,稍微擺布幾下,然後啪的捏碎,竹筒間升起一 朵暗青
色的耳狀雲朵。雲蒼峰擡手一拂,雲朵沒入美妓眉間,正在為他揉捏肩膀的 美妓身體
微微僵了一下,露出茫然的神色。
「這六識禁絕丹能封閉六識之一,好在不會留下後患,十二個時辰之後便恢覆 如初。
」雲蒼峰道:「言不傳六耳,切切愼重。」
程宗揚汗顏道:「雲老哥教訓的是。」
雲蒼峰低聲道:「是鴆羽殤侯?」
「是。雲家和……」
雲蒼峰點了點頭,「瘍侯當年與大兄有些交情,僻居南荒之後,我們雲家因為 南荒商
路的關系也偶有聯絡,但交情說不上太深。」
程宗揚斟酌一下,既然連雲蒼峰都未必知道朱老頭的身分,他也不好揭破,只 道:「
確實是殤侯的事。」
雲蒼峰道:「此話我原本不該說,但殤侯本尊……在六朝仇家極多,能不沾惹, 盡量
不要沾惹。」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殤侯的仇家是誰?為什麽結仇?」
雲蒼峰壓低聲音,「他當年毒殺太平道的大賢良師,激起漢國群雄義憤,後來 漢國白
道盟主出面,邀請五陵少年、六朝豪傑數百人,與殤侯相約決戰,結果被他 在眾目睽
睽之下毒殺數十英俠,以至於結怨天下。」
死老頭的腦袋被驢踢了吧?岳鳥人拉仇恨好歹是一次拉一個,堅持不懈幾十年 才拉那
麽多仇家。朱老頭倒好,一次拉一群!有本事就把他們全毒死拉倒,卻毒死 幾十個,
漏了幾百個!做人這麽差勁,能逃到南荒實在是走了狗原運。
「他這次倒不是報仇的,是黑魔海自己的事。」程宗揚道:「對了雲老哥,小
心黑魔海的臥底。」
雲蒼峰皺眉道, ‘「何出此言?」
「這是劍玉姬說的,眞假我說不準。」
程宗揚說了首尾,雲蒼峰思索片刻,「黑魔海盯上我們雲家倒不稀奇,只是他 們到底
打什麽主意?」
劍玉姬是什麽心思,他要能知道就好了,程宗揚道:「黑魔海的廿年大祭在即, 應該
不會有什麽大動作,等我和瘍侯辦完事再作計較。」
雲蒼峰點了點頭。
「我一早明日啟程,就不向六哥辭行了。」
「你少登門兩趟,六弟和我還能多活兩年。」雲蒼峰苦笑道:「老實說,你那 幾日一
登門,我和六弟都心裏發慌,不知道你又要搞什麽花樣,給我們出什麽難 題。」
程宗揚叫屈道:「我也是被逼無奈,誰讓六爺看不上我呢?二
雲蒼峰道:「拉倒吧!你的盤江程氏能瞞過別人,還能瞞得過我?連你的底細
都摸不清楚,把你換成我們兄弟,能放心嗎?」
程宗揚幹笑兩聲,外人也許覺得程、雲兩家聯姻門當戶對,但雲蒼峰跟他一同 走過南
荒,對他知根知底;對他這個來歷不明的家夥,雲家答應這門親事是冒了巨 大的風險
,他誠懇地說道:「雲老哥放心,我絕不會負了如瑤。」
雲蒼峰嘆口氣,「都三平妻了,還能負到哪去?我不妨把話說清楚,雖然說嫁 出去的
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但只要如瑤過得不如意,我們雲家肯定要把如搖接回 去。到時她
願意留在雲家也好,願意再嫁也好,你都不得糾纏。」
程宗揚拍著良膛道:「雲老哥放心好了。」

第六章
太守府內,寧成寬袍長帶,意態從容。單看他坦然自若的神情,任誰也看不出 他是漢
國有名的酷吏,剛剛破滅平亭侯邳家,親手勾決上百死囚,在舞都殺得人頭 滾滾。
「去洛都嗎?」
「開礦的奴囚雖然差不多夠了,但有手藝的匠人頗有不足。尤其是開挖礦井、 通風、
排水和冶煉礦石,都需要有經驗的老師父。」
寧成道:「既然是銅礦,不如去銅綠山。」
程宗揚也聽說過銅綠山,據稱銅綠山是六朝第一大銅礦,從上古開采至今,毎 年出銅
數十萬斤,冶煉的銅銖占六朝三分之一,是漢國一大財源。但銅綠山靠近雲 水,與洛
都南轅北轍。
「在下已經派人赴銅綠山招募工匠,但銅綠山的礦井都是官營,輕易不好募 人,少不
得要去洛都打點一番。」
寧成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顯然對他的「打點」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反對。寧 成雖是
酷吏,卻不是廉吏,只是在他看來,即使把滿朝文武都打點過來也不如天子
一言,實在是白費力氣。
程宗揚道:「明日一早,在下便啟程北上,快則一月,慢則三月,必定要回舞 都。太
守若有事盡管吩咐。」
程宗揚原本想借用寧成的門路,如果寧成有禮物要送給洛都的重臣,他正好捎 去,順
便搭上關系。但他忘了寧成不是高俅,身為漢國有名的酷吏,寧成只對君主 負責,這
種授人以柄的事連想都不會想。
最後程宗揚把寧成在七裏坊應得的一份收益雙手奉上,寧成毫不客氣地收入囊 中,順
便與盤江程氏簽了 一份為期十年的地契,把七裏坊交予盤江程氏經營,除此 之外並無
多言,因此程宗揚離開太守府,倒是一身輕松。
赴銅綠山招募工匠的事,程宗揚不是隨口敷衍,早早就派人去。他已經決定將 舞都的
生意暫時交給星月湖大營退役的陳喬打理,坊中的生意雖然都是微利甚至貼 錢,但遊
冶台的收入能夠支撐,再加上官方的寧成還有雲家暗中幫忙照看,短短兩、 三個月不
至於出什麽意外。
至於高智商,雖然這趟出來的收獲已超過預期,但程宗揚沒打算就這麽讓人回
去。他去洛都,少不得要與漢國的豪門貴族打交道,把高智商帶去走一趟,也沒算 白
來漢國。
最後程宗揚定下北上漢國的人選,除了朱老頭和小紫,同行的還有高智商、敖 潤、馮
源、哈迷蚩、青面獸和富安、劉詔等人,以及鵬翼社調來的幾名馭手。
這一下程氏商會在舞都的要緊人物差不多走個幹幹凈凈,程宗揚決意趕赴洛都 時,已
經通知秦會之把蘭姑和遊嬋送來,好接手遊冶台,但眼下只能暫時把雁兒留 下來管理
內務;阮香凝知書識字,也留下給她做幫手。驚理和罌粟女兩名侍奴暗中 隨行,護衛
的任務則交給蛇夫人。小事由雁兒自行處理,如果是大事拿不定主意, 就去雲家塢找
雲如瑤處置。
這樣安排完,雁兒自然滿心不舍,於是當晚程宗揚把她招到床上,好好安慰一 番。雁
兒在榻上柔如春水,但畢竟嬌軀難支;玩到興起時,程宗揚又把阮香凝和蛇 夫人也喚
來,一直鬧到天亮才依依不舍地上路。
渡過舞陽河便是通往宛洛的官道。程宗揚曾經走過晉、宋的官道,由於沒有橡
膠,馬車多是木制包鐵的硬輪,常年累月行駛下來,路面往往被軋出深及尺許的車 轍
,再加上風吹雨淋,有些路段幾乎陷下有半個人深。漢國每到農閑季節都會征發 徭役
修葺道路,寬及兩丈的路面用土墊過,甚是平坦。路旁栽著楊樹,雖是盛夏, 仍帶來
陣陣涼意。
與宋國不同的是,宋國田地大都已經開墾,路上隨處望去都是分割成一小片、
一小片的農田。漢國卻有大量田地來不及開墾,一眼望去原野莽莽,顯得蒼涼而空 曠。
由於帶著財物,隊伍裏有三輛大車,小紫和幾名侍奴占了 一輛。馮源不慣騎馬, 與高
俅府中的管家富安合乘一輛,剩下的或是乘馬,或是步行,加上鵬翼社調來的 馭手,
一行二十余人,看起來浩浩蕩蕩。
程宗揚一臉深沈地看著前面的朱老頭,雖然是大熱天,他還猥瑣地攏著手,像 蝦米一
樣佝僂著腰騎在驢背上I倒著騎!這老東西兩眼瞇著,腦袋一栽一栽,似 乎隨時都會從
驢屁股上栽下來。
程宗揚看了半路,實在不能忍了,「老頭,你哪來的驢?」
朱老頭的眼睛眨巴兩下,樂滋滋地道:「大爺運氣好,今兒一早出門撿到一根 繩子。
大爺一琢磨,正好少根腰帶,不撿白不撿啊!大爺撿起繩子這麽一扯,哎喲! 繩後面
還系頭驢!你說大爺這運氣,這是天上掉下來的!」
「天上掉下來一頭驢?」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是偷的啊!」
「啥偷的?啥偷的?」朱老頭不樂意地說道:「大爺就撿了根繩,後面拴著驢 關我啥
事?你就是說到天邊,這事大爺也理直氣壯!撿根繩犯哪家的王法?紫丫 頭,妳說是
不是?」
小紫道:「13言眞乖,再翻個白眼給他看。」
「丫頭,妳胳膊肘往外拐啊。」
「誰讓你把我送給他?」小紫道:「人家現在是程頭兒的床奴。」
朱老頭氣哼哼地道:「你們就惦記著那點事吧。」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們那個大祭還有一個多月,趕得上嗎?」
「趕到洛都就趕上了。」
程宗揚笑嘻嘻道:「原來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在洛都啊!」
朱老頭不屑地冷笑一聲,「世間有些俗人以為黑魔海總壇是在凡間,處心積慮 尋找總
壇所在。」
「哎喲,老頭兒,你也不怕閃了舌頭,你們黑魔海總壇不在凡間,難道還在天
上?」
「正是!」朱老頭傲然道:「我黑魔海上應天相,在東則在東門青龍,在西則 在西門
白虎,在南則在南宮朱雀,在北則在北宮玄武。」
「老頭,東宮青龍、西宮白虎我聽過,東門西門?這是你編的吧?」
「黑魔海占星之術,豈同凡俗?」朱老頭道:「每逢大祭,黑魔海毒、巫一 一宗 先卜
後祭。一卜占星,二卜用龜,三卜則用筮。占卜所得即為總壇。」
「占三次?要是占卜的不一樣呢?」
「得二者為定。」
「如果三個都不一樣呢?」
朱老頭嗤道:「這等荒唐之事,我黑魔海從未遇見過。」
小紫道:「一卜占星,是定分野。二卜用龜,是問兇吉,三卜用筮是明天道而
聽了小紫的解釋,程宗揚才明白他又被老家夥蒙了 一回。三次占卜其實是一回 事,占
星以定分野,是用天文的十二星次對應地上的十二個區域,根據占星所示的 星次決定
總壇所在。接下來是找只龜殼燒燒,察看吉兇,最後扔把蓍草,對照卦象 算算運氣I這
是封建迷信的大本營啊!
「二十年前占的是洛都?」
「可不是嘛。上次巫宗所占乃是鶉火,結果大比還沒比完,巫宗就被岳賊一鍋 端了。
」朱老頭半'是得意、半是奚落地說道:「我就說他們巫宗不行!占卜觀星還 得看我們
毒宗丨」
「說了半天,原本你們黑魔海的總壇就是臨時辦事處。什麽水平!」程宗揚奚 落幾句
,然後道:「老頭兒,你的人馬呢?不會就咱們三個人跟巫宗比劃吧?我把 醜話先說
在前頭,雞蛋碰石頭的事,我可不幹丨二
程宗揚在南荒屠龍時見識過朱老頭的衛隊實力不凡,但憑老家夥在六朝臭不可 聞的名
聲,那麽一大票人馬敢招搖過市,非被滅了不可。
朱老頭滿不在乎地說道:「急啥,到了洛都再說。」
遠處的林梢揚起塵土,接著傳來一陣蹄聲,一行車馬馳來。最前面是兩名甲士, 後面
是數十名騎手,最中間是一名身穿繡衣的官員。他一手持韁,一手抱著一根八 尺長的
竹杖,杖身塗金,上面裝飾著三重的旄尾,氣勢非凡。再往後還有大隊步行 的兵卒和
華麗的車仗。
眾人避到道旁,看著那名官員在士卒簇擁下一晃而過,後面的車仗則足足走了 一刻鐘
,弄得塵土飛揚。
好不容易等那行人馬走遠,程宗揚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人?」
「繡衣使者。」朱老頭收起嘻笑,神情間露出幾分冷峻,「銜天子之命,持節 而行,
捕盜治獄,監察王侯百官,征調州郡士卒,誅殺二千石以下。」
程宗揚擡手揮了揮灰塵,納悶地問道:「你跟他有仇?怎麽這副鳥樣?」
朱老頭哼了 一聲,背過臉去。
敖潤縱馬過來,說道:「程頭兒,離新豐市還有十多裏,眼看太陽就要到頭頂, 只怕
要快一些了。」
雖然已經入秋,天氣依然炎熱,眾人拂曉出發,打算中午趕到新豐市落腳休息, 到傍
晚再上路,趁夜再走兩個時辰好避開正午的高溫。由於剛才避讓繡衣使者一 行,耽誤
時辰,程宗揚看了看太陽的位置,然後吩咐一聲,眾人立即加快速度。
舞都與洛都的直線距離並不遠,但由於首陽山阻隔,需要繞行宛洛道。新豐市 在舞都
以東,是舞都通往宛洛道的必經之地,市集雖然不大,但以釀酒知名,比其 他市集富
庶得多,眾人一進市就聞到濃郁的酒香。
市內沒有客棧?'酒肆倒是不少,只是此時生意有些冷清。馮源和敖潤找了處能 安置騾
馬的酒肆,眾人停好車輛,把馬匹系在樹下,然後打了水洗去汗意,接著店 主送來綠
豆湯,供眾人消渴解暑。
高智商果不其然又被揍了 一頓,這會兒還一瘸一拐,他拎著哈迷蚩的酒葫蘆找 到店主
,借口打酒,讓店主把肆中的酒都拿來嘗嘗。那店主被幾句馬屁一拍,笑得 連嘴都合
不攏,獻寶似的把店裏的好酒都拿出來讓他品嘗。
程宗揚見他左一碗、右一碗喝得不亦樂乎,不由得笑道:「哈老爺子,你讓這
小子戒酒戒色,怎麽不戒酒啊?」
哈迷蚩咳了 一聲,青面獸聲如洪鐘地替自家叔公答道:「男人不喝酒,不如一 條狗丨」
程宗揚一 口綠豆湯頓時噴出來。
高智商跟店主攀談完,揀最貴的酒滿滿灌了 一葫蘆,得意洋洋地瘸著出來。 程宗揚道
:「小子行啊,只灌了這一葫蘆,白喝人家四、五碗酒了。」
高智商笑嘻嘻地道丨‘「再多喝幾碗他也高興I我剛跟店裏談了筆生意,讓他 們每個月
往七裏坊送一車酒,要新豐市最好的。師父,勞駕你幫他寫封書信,好讓 他們去找陳
喬陳大哥。」
「要這麽多酒幹嘛?」
「遊冶台啊!上次從臨安送來的酒已經用了 一半。這店裏的酒我嘗了,雖然比 不上臨
安釀的名酒,但比舞都的酒強多了。我剛才試了試,跟臨安運來的酒一兌, 滋味更是
不同,保證那些土狗喝不出來,」高智商伸出一只巴掌翻了翻,小聲說道: 「價錢至
少翻五倍。」
「幹!你是你幹爹的親兒子吧?高俅平常都教你什麽了?」
「師父,這是你教我的啊I只要有心,到處都是生意。」
「我教你摻假了嗎?」
「又不是兌水。」高智商理直氣壯地說道:「誰要問起來,就說這是我們臨安 高太尉
府上出的新酒!再說舞都那些土狗往遊冶台一坐,眼珠子都瞪著台上呢,就 是給他們
喝馬尿也嘗不出來,我這算是厚道的。」他琢磨起來:「師父,你看我改 個名叫高厚
道怎麽樣?高智商^別人一聽就覺得我是個特聰明的奸商,嘴上雖然 不說,心裏都防著
稅呢。叫厚道多好,仁義厚道,這名跟我太配了。」
「跟你爹說去—」
「行!我回去就跟他說。師父,書信你快點寫啊丨二
高智商提著酒葫蘆興沖沖地去找哈迷蚩,程宗揚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拿 出紙筆
給陳喬寫封信,讓他根據七裏坊的銷量,按月從新豐市進酒。
高智商雖然荒唐了些,這事辦得倒不壞。從臨安販酒就跟從西湖運水到舞都一 樣,成
本過於昂貴。新豐市離舞都不過數十裏,又出好酒,算是一筆不錯的生意。
漢國平民通行的是兩餐制,上午九點一頓,傍晚五點一頓,中午並不開火。眾 人隨便
吃些瓜果,便在樹下納涼。等太陽西移,酒肆生好爐子,整治幾樣份量實在 的菜肴,
眾人吃完已是傍晚,隨即備好車馬準備上路。
一行人離開酒肆,沿街穿過新豐市。程宗揚皺了皺眉,放緩速度,等小紫的車 輛過來
,他隔著窗子道:「感覺不大對,好像後面有人盯著。」
小紫停了 一會兒,然後笑道:「是劍玉姬的人。」
程宗揚頓時一驚,「巫宗?」
「驚理看到他了。」小紫道:「那人看到老頭兒就走了。」
蛇夫人留在舞都,驚理和罌粟女兩人隨行,平時都隱在暗處。她們的魂魄與雁 兒的娃
娃系在一處,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便無法遠離。但小紫身為眞正的女主人, 臨走前先
把她們的魂魄移入妖鈴中。有她們兩個做眼線,小紫等於多了兩雙眼睛和 耳朵。
程宗揚道:「這麽快就被巫宗的人盯上了。」
小紫笑道:「這已經是第三撥了。」
程宗揚一驚,「前面還有誰?」
「幾個不認識的小卒子,只有一個挺古怪,沒有露面就退走了。」
程宗揚想起剛到舞都時,他去雲家塢堡求親,朱老頭曾經帶著小紫出去不知搞 此什麽
,看來是遇到本門的對頭1—那人居然在老頭兒的眼皮底下都沒有露出痕 跡,還眞有幾
把刷子。
「不會吧?咱們是從太泉直接到舞都,他們這麽快就派了三撥人來?」劍玉姬 如果是
得知消息才派人過來,這效率實在高得嚇人。
「一點都不巧'。」小紫笑道:「他們一直在舞都盯你的小情人呢。」
「幹!他們在打雲家的主意?」 「也許是吧,見到我們還很吃了 一驚呢。」
這倒沒錯,朱老頭本來遠在蒼瀾的太泉古陣,突然在數千裏外的舞都出現,任 誰都得
吃上一驚。
小紫看出程宗揚的猶豫,笑道:「你想回去保護雲姐姐?不用啦,他們會跟著 我們的
。」
從劍玉姬的舉動來看,黑魔海似乎一直在盯著雲家。可她到底在覬覦雲家的什 麽?難
道黑魔海與打傷雲如瑤的兇手有關系……如果這樣,他們為什麽要忍這麽久 還不出手
?他們到底在等什麽?
程宗揚權衡片刻,雲家本身也有高手,何況他昨天和雲老哥交談時提到黑魔海 的事,
想必雲家已有提防,再加上大祭在即,巫宗不會在緊要關頭節外生枝,因此 劍玉姬的
人雖然一直盯著雲家,但暫時不會有太大威脅。倒是他們像吊死鬼一樣始 終跟在後面
,是個麻煩。
「老敖!」程宗揚叫來敖潤,「黑魔海巫宗的人盯上咱們了。」
敖潤身體一震,握緊刀柄。
「沒事,他們一時半刻不會出手,只不過讓他們一直盯著,咱們什麽事都不用 幹了。」
敖潤道:「程頭兒,你的意思是……咱們給他們一個狠的?」
「幾個小卒子,打死也沒什麽用。一會兒我和紫姑娘、朱老頭先走,你們按原 來計劃
趕往洛都,到了之後先去鵬翼社。斯爺和盧爺兩位眼下都在洛都,跟他們會
合,然後該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到洛都也會去鵬翼社。」
「程頭兒,那你呢?」敖潤道:「我跟你們一道走。」
「不行,他們還指望你帶路。」程宗揚道:「放心吧,我們三個打不過也跑得
過。」
話雖這麽說,程宗揚心裏也有些發緊。自從陰陽魚進入丹田,他的肚子裏就像 揣個地
雷,隨時都可能失衡。這些天雖然用雙修之術減輕威脅,但最好用的卓美人 兒不在身
邊,效果口(能說一般,眞要動手還是逃命快一些。
「給我安排一輛車,四匹馬。兩匹馬拉車,兩匹馬換著騎,速度快一些。」 「還有老
頭呢,多備一匹馬吧?」 「老頭兒騎著驢,不用管他。」
程宗揚想:既然巫宗的人已經盯上了,就讓他們盯著這邊吧!說到底,這是黑 魔海自
己的事,犯不著把商會的人也扯進來。況且老頭兒有些勾當未必願意見光, 到時候敖
潤、馮源等人還好說,富安和劉詔這些人總不能滅口吧?
程宗揚安排停當,隨即帶著車馬先行一步。

第七章
夜色漸深,沿著官道一路行來,道旁的曠野逐漸被開墾過的田地代替。皎潔的 月光下
,一片片農田阡陌相連,一眼望不到邊際。此時已經秋收,農田旁堆著高高 的麥稭堆
,夜風拂來,飄散出暖暖的麥香。在樹林中沈睡的村莊也從草苫的房頂換 成瓦片,顯
示當地的富庶與安康。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程宗揚忽然想起遊冶 台的歌
謠,不由問道:「這就是宛洛道嗎?」
朱老頭仰起臉,胡須在風中飄揚,似乎在聞著夜風中的熟悉氣息,良久道:「可 不是
嘛?洛陽是漢匱都城,又稱洛都、洛京,宛城在漢國號稱南都。從宛城到洛都, 富戶
成群,人煙稠密,連狗都比別的地方多好幾倍。」
話音未落,傳來幾聲犬吠,數名架鷹帶犬的少年縱馬呼嘯而來,他們繞著馬車 打個轉
,笑道:「何方來的小娘子?為何在月下行路?」
程宗揚心頭忐忑,他上次遇到這種遊俠少年的經歷還記憶猶新,如果他們敢搶 死丫頭
……那他們也太慘了。
程宗揚摸了摸腰後的刀柄,卻被朱老頭攔住。老頭兒樂呵呵道:「幾個精力過
剩的少年郎,又不是打家劫舍的盜賊,動啥刀子?讓大爺跟他們說說。」
朱老頭側過身,騎著毛驢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名少年就笑道:「這驢好 玩!」
說著拎起鞭子朝驢屁股上抽了 一記。
毛驢嘶鳴一聲,撒開四腿就跑,朱老頭沒坐穩,驢子剛奔出幾步,他就順著驢 屁股溜
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撝著屁股「哎喲哎喲」叫個不停。
幾名少年指著老頭哈哈大笑,甩鞭子的少年摸出幾枚錢銖扔過去,笑道:「起 來吧。」
另一名少年的臂上架著一只蒼鷹,他一邊摸出肉粒,一邊道:「小娘子,把簾 子掀開
,我給妳看個好玩的。妳瞧I」他右手一擡,將肉粒高高拋起,接著左臂 一沈,臂上的
蒼鷹如箭矢般飛起,一 口叼住肉粒,漂亮的動作博來一片喝彩聲。
後面一名少年摸出笛子橫在嘴邊,清亮的笛聲隨之響起。他一邊吹笛,一邊用 雙膝操
縱馬匹繞車而行。那匹馬依著笛聲的節奏,居然走的是順拐,兩邊的前腿、 後腿同時
邁步,那少年像坐在搖籃上一樣舒服地搖來晃去。
接著又一名少年縱馬過來,他一手提著韁繩,一邊撮唇吹起口哨。馬匹隨著他
的口哨聲左右盤旋,就像是跳舞一樣,充滿歡樂的氣氛。
程宗揚原本手心裏捏把汗,看到他們的舉動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些漢 國少年
和晉國的浪蕩子、宋國的無賴惡少差不多,但比晉、宋兩國的少年多了些節 操。雖然
嘴上花花,舉動倒不出格,比如這會兒笑鬧無禁,卻沒有人去掀車簾,只 賣力地又吹
又唱、又笑又跳,像是一些精力旺盛的孩子,極力想吸引別人的註意。
朱老頭揉著腿過來,笑咪咪地看著這些少年,一邊道:「這就是漢國的遊俠少 年啊。
」 、
「老頭兒,你年輕時不會也幹過這事吧?」
朱老頭笑而不答,只是眼中流露出一絲少有的溫情。
車前一直沈默的馭手忽然摘下兜帽,露出一張艷若桃李的俏臉,半嗔半喜地說 道:「
哪裏來的登徒子?何苦擾人?」
旁邊頓時響起一片口哨聲,近處的少年叫道:「快來快來!看這個趕車的!竟 然是個
美人兒!天!趕車的都是如此美人兒,車裏的美人兒何等絕色?」
幾名少年都聚攏過來,嚷道:「美人兒姐姐,你們是哪裏人?可曾婚配?」
看著這些少年,程宗揚突然想起自己的學生時代。那時候他和段強一起常胡 鬧,看到
美女就吹個口哨,吸引對方註意的舉動也有過。雖然隔著不知多少時空的 距離,他卻
發現自己非常理解這些漢國少年的好奇與沖動,區別只在於他和段強從 來沒有像他們
這樣心直口快,對感情毫無矯飾。
坐在馭手座位上的罌粟女柔聲道:「我們是舞都人,送我家小姐去洛都。今晚 要趕到
穎川過夜,誰知誤了時程。聽說宛洛遊俠最是扶弱濟困,不知幾位少俠能不 能幫忙給
奴家指指路?」
那些少年鼓噪道:「正是!正是!宛洛遊俠兒任俠好義,扶弱濟困正是吾輩所 宗!」
「穎川距此不過十余裏,不到一個時辰的路程。」
「何用指路?我們來護送你們!」
那些少年興沖沖地架鷹走犬,在前引路。從朱老頭面前馳過的時候,那個投錢 的少年
道:「老頭兒,你沒事吧?」
朱老頭撝著胯骨,「哎喲哎喲」地叫著。那少年跳下馬,一手扶著朱老頭的腰,
把他送上馬背,說道:「坐穩了!」然後一拍馬臀,馬匹馱著朱老頭穩穩前行。
程宗揚靠近馬車,納悶地說道:「你幹嘛把他們引過來?」
小紫道:「他們又不肯走,難道要趕開嗎?」
趕開是不可能的,這種熱血沸騰的遊俠少年最是沖動,幾句話投緣就能讓他們 拋頭顱
灑熱血。同樣,一言不合,他們就敢拋頭顱灑熱血跟你死拚到底。讓一個弱 女子出面
,激起他們的保護欲,倒不失妙著,可是他怎麽覺得這麽別扭呢?
果然,剛走幾步,那個把坐騎讓給朱老頭、自己步行的少年就走過來,不屑地 看著程
宗揚這個唯一的男子:「你是管家嗎?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讓美人兒姐姐駕 車?」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瞧瞧,打抱不平的來了。這些少年見到不平之事就義氣 頓生,
說好聽的叫熱血正義,說不好聽的叫幼稚沖動。他們知道趕車的美女是誰 嗎?知道她
幹過什麽事、殺過多少人嗎?你們以為自己看到的就是眞相?以為自己 是正義的就可
以指手劃腳?哪來的自信啊?
程宗揚一肚子腹誹,臉上卻帶著笑,張口道:「啊?」
少年剛要發怒,罌粟女嬌聲道:「少俠有所不知,我們管事是聾的。」
死丫頭配合得眞好。程宗揚笑咪咪地看著那少年,裝成什麽都聽不見的模樣。 那少年
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說道:「老的老、聾的聾,竟讓姐姐這樣的女 流之輩趕車,
要不是遇見我們,你們這一路就吃苦了。」
罌粟女感激地說道:「誰說不是呢?辛苦幾位少俠,到得穎川自有報酬相贈。」 少年
豪氣地說道:「哪能要你們的錢?我們宛洛遊俠仗義行事,錢財之物不必 提起丨」
穎川是宛洛道上的郡城,雖然程宗揚手裏有舞都太守簽發的文書,但此時已經 宵禁,
想入城少不得要繳一筆不菲的稅金。那些少年得知他們沒有在城中訂下客 棧,便熱情
邀請他們去城外不遠的薛家莊居住。
「薛家莊的薛大兄是穎川有名的豪俠,仗義疏財,無人不曉。」
罌粟女柔聲道:「這麽晚去打擾人家,只怕不合適。」
「無妨!」那些少年道:「薛大兄生平最是好客。你們只要登門求助,無所不 允,何
況還有我們呢!」
罌粟女似乎有幾分不情願,推辭半晌,拗不過少年們的熱情,最後只好應允。
程宗揚發現裝聾子確實省心,這一路那些少年爭相與罌粟女攀談,但以為他是 聾子,
沒有一個人過來跟他閑聊,耳根子倒是清靜不少。
抵達薛家莊已經是三更時分,這個時辰城中早已宵禁,鄉中也一片寂靜,一般 人家都
已關門入睡。薛家莊卻是大門敞開,燈火通明。
一群少年夜半時分呼嘯而來,門口穿著黑衣的家丁見怪不怪,沒有露出絲毫緊 張。他
們迎上前接過馬匹,接著有人奉上水酒;那些少年在馬上拿過來喝了,一邊 問道:「
薛大兄呢?」
家丁道:「鄰縣有兩戶人家爭產,鬧得不可開交,昨日請家主前去調解,今晚 只怕趕
不回來。」
那些少年都道:「薛大兄急公好義,滿郡皆知,只有請他去才能服眾。」
「諸位少俠盡管在此留宿,一、兩日內,家主必定回來的。」
「也無他事,只是今日在路上遇到一戶人家要去洛都投親,夜間無處投宿才來 打擾。」
「這個好辦,莊內其他幾個院子都住了人,西偏院如今空著,請他們入宿就是
了。」
家丁領著眾人入內,在一處小院安置下來。程宗揚等人雖然來得匆忙,但薛家 莊常有
生人投宿,那些家丁都是熟手,不多時就安置下來,接著擺開酒宴給那些少 年接風洗
塵。程宗揚是「聾子」,那些少年沒來糾纏,只拉著朱頭兒一同入席。朱 老頭一聽說
有吃的,連腿都不痛了,屁顚屁顚地跟著去赴宴。
裝了 一路的聾子啞巴,程宗揚也憋得難受,等人一走,他長長舒口氣,打量一 下環境
。這裏是薛家莊的偏院,只有一間能住的房子,雖然不大,收拾得卻十分整 潔,旁邊
則是柴房。環境雖然一般,但倉促間能做到這一步也不錯了。
小紫從車上下來,一只黑黝黝的機械蜘蛛也邁開八條長腿,背著鐵箱靈巧地攀 下車轅
。程宗揚先從小紫懷裏拎著雪雪的耳朵,把牠拽出來扔到一邊,然後抱起小 紫笑道:
「我來送小姐安歇。」
小紫小小打個呵欠,「好困呢,別來煩人家。」
「這就嫌我煩了?有妳煩的時候!乖乖讓我抱著睡一覺。」
「不要,人家要一個人睡。」
「死丫頭,這麽不給面子?」
「雪雪!」小紫叫來小賤狗,然後砰的關上門。
程宗揚無奈地摸了摸鼻子,自從那日跟小紫親熱過後,死丫頭一到睡覺的時候 就避著
他,看來今晚只好睡馬車了。
「老爺。」一個聲音柔柔說道。
程宗揚轉過身看著罌粟女,然後擡手托起她的下巴。妖媚的婦人嫣然一笑,媚 態十足
地嬌聲道:「媽媽吩咐過,老爺每天都要雙修,今晚便由奴婢來伺候老爺。」 「行啊。
」程宗揚道:「房子被妳紫媽媽占了,馬車又太窄,咱們就湊合點吧, 來,老爺帶妳
去柴房滾草堆。」
程宗揚擁住罌粟女的腰肢,把她帶進柴房。柴房裏一半是木柴,一半是新刈的 麥稭,
曬幹的稭桿黃燦燦似乎還帶著陽光的氣息。鑿粟女抱著一張毯子,腰肢柔柔 扭動著走
過去,俯下身將毯子鋪在麥稭上,收拾平整。然後寬衣解帶,脫得像白羊 一般,光溜
溜地跪在毯子一角。
程宗揚舒舒服服地往毯子上一躺,擡臂抱住罌粟女的纖腰,把她白生生的身子 拉到身
上撫弄。罌粟女側著身,一邊被他撫摸,一邊幫主人解開衣物,然後俯首含 住主人的
陽物,靈巧地吸吮起來。
算上在太泉古陣收的幾個,死丫頭已經有七名侍奴。這些侍奴早就不是雛,什 麽花樣
都玩得出來,程宗揚隨手把她的雙腿拉開,在她柔膩的秘處揉弄幾下,然後 伸進去。
罌粟女迎合地扭動屁股,不多時花瓣間便濕淋淋地沁出蜜汁。她俯著身,白光 光的雙
乳在主人腿上滑來滑去,雪臀間嬌嫩的性器在主人指下不住變形,色澤越來 越艷。她
吐出陽具,低低叫了起來。
程宗揚道‘ ^「聽說妳們三個在臨安常欺負人。」
罌粟女道:「是媽媽的吩咐,說那幾個奴婢剛歸附,怕她們不聽話,讓奴婢們 好好管
束。」
「妳們怎麽管束的?」
罌粟女道:「其他幾個倒罷了,就是阮家那兩個賤奴常有幾分傲氣……」
「是嗎?她們兩個還有傲氣?」
「凝奴是因為主人得了她的元紅,總覺得比旁人高貴幾分。琳奴是主人納的妾 室,也
覺得與旁人身分不同,有時候盛氣淩人,行事也不那麽檢點,險些露出端倪 讓外人知
曉。後來蛇奴尋到她們的錯處,請示過雁兒姐姐,把她們姐妹叫來由奴婢 們管教一番
,才安分下來。」
這賤人夠直接,一聽就知道是阮香凝在枕邊吹風,反過來又告了阮氏姐妹一記 黑狀。
但說到阮香凝和阮香琳行事不夠小心,倒是正中要害。阮香凝是見不得光的, 萬一露
出行藏,被林沖聽到風聲就麻煩了。
罌粟女嬌笑著說起阮香凝和阮香琳那對姐妹花被調教時的淫浪模樣,程宗揚聽 得欲火
高熾,翻身把那個妖媚的美婦壓到身下用力兪弄起來。
罌粟女仰身躺在草堆間,雙腿被主人架在肩上,屁股懸在半空,隨著主人的挺 動而不
住亂顫。蜜穴淫液四溢,兩團雪乳在胸前沈甸甸地搖晃著,艷態橫生。
程宗揚幹得興起,全然沒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薛家莊的主人薛豪為人慷 慨好義
,莊中無論大門還是院門都從來不關,以示坦蕩無私,結果等程宗揚聽到動
靜,來人已經進了院子。
一個雄渾的聲音道:「薛某俗務纏身,有失遠迎,不知是哪位嘉客光臨?還請 一見。
晤?」
客套聲戛然而止,顯然已經聽到柴房裏的動靜。
程宗揚一開始還以為朱老頭回來了,聽到聲音才發覺不妙。他趕緊搗住罌粟女 的嘴巴
,一邊手忙腳亂地把衣服扔到她身上。
薛豪自重身分,雖然聽出不對也沒有出聲。但他身邊有的是好事之徒,那些少 年聽到
聲音,當即便有人過來‘ ^「怎麽回事?是誰在柴房裏?」
「啊!是那位趕車的姐姐!」
「聾子!是那個聾子管家!」
「媽的!我一看他就不是好人!」
「姐姐莫慌!我來擒住這個淫賊!」
「死聾子!你竟然敢逼奸!拿下他去見官!」
幾名少年義憤夆叩厴鍁埃プ≌飧鮃裊庸薌搖3套諮鍃路濟煥吹�
及穿上,
情急之下大喝一聲:「滾開!」
「假聾子!」
「好賊子!敢在我們宛洛遊俠兒眼皮底下裝神弄鬼!」
「大丈夫坦坦蕩蕩,這廝藏頭露尾,必是奸人!」
眾少年頓時大怒,蜂擁而上要給這假聾子一個好看,沒想到旁邊忽然有人擋在 那淫賊
身前,卻是趕車的美人兒。
罌粟女叫道:「別亂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姐姐不必說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這淫賊強行按住妳的丨」
「沒錯!姐姐不用怕,今日我們兄弟為妳討個公道丨二 「這廝色膽包天,先打斷他一
條腿再說丨二
一邊是被捉奸在床,一邊是正義感爆表的少年,這會兒眞相根本不重要,大家 各憑想
象堅持自己的看法,一意維護正義,柴房中一時間鬧得雞飛狗跳。
忽然一聲厲喝:「退開!」
一條人影揉身擠過來,張臂攔住那些少年,如臨大敵般盯著那名女子,額頭青
筋爆起。
「罌粟女?」
柴房中頓時安靜下來。
這人五十來歲年紀,氣宇軒昂,正是薛家莊的莊主薛豪。他衣內勁氣鼓蕩,I 邊運功護
體,一邊展臂一推,將那些少年推開數步:「這女子是晉國有名的妖女殺 手,毒如蛇
,狡如狐,你們都退出去丨」
那些少年豈肯退後,紛紛道:「有死而已!」
「情義比金堅,生死如羽毛!薛大兄,你在哪兒我們兄弟便在哪兒!」
「沒錯!」程宗揚眼看糾纏不清,提聲喝道:「她是罌粟女!不過她刺殺在下 不成,
如今已被在下收為奴婢。我用自己的丫鬟,哪裏有什麽逼奸的?」
「還敢嘴硬!枉我們兄弟那麽信任你們,一路前後照應,你這賊子竟敢欺瞞我
等!」
薛豪盯了程宗揚一眼,然後轉身抱拳向一眾少年作個羅圈揖,「請諸位兄弟暫 避片刻
。」
「我們不退!」
「薛大兄!你的安危要緊,這對奸夫淫婦都不是好人!」
程宗揚哭笑不得,這算什麽事啊?他們一行要不是跟著那些少年來投宿,也惹 不上這
些麻煩,果然便宜不是好占的。
薛豪好說歹說,才讓那些少年答應離開柴房,但都聚在院外,一個個摩拳擦掌, 準備
一有不對便沖進來大打出手。
等那些少年離開,程宗揚苦笑道:「薛大俠,你這幫兄弟眞夠義氣的。」 薛豪道:「
不知閣下名諱?」
「鄙姓程,草字宗揚。」
薛豪皺了皺眉,顯然沒想起哪位豪傑是這個名字的。他也不說什麽「久仰大名」 之類
的客套話,沈聲道:「罌粟女在此,白骨先生何在?」 「已經被我殺了。」
薛豪臉色數變,露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神情。程宗揚索性對罌粟女道:「罌奴, 你認得
這位薛大俠嗎?」
「認得。」罌粟女道:「往年奴婢與先夫接過一筆生意,曾和薛大俠一幫兄弟 交過手
,不小心殺了其中幾個。」
難怪當初說起往薛家莊投宿,罌粟女會百般推辭,她不是客氣,而是實打實的 不情願。
程宗揚轉身對薛豪道:「薛大俠已經看到了,這賤人已被在下收服,做了在下 的奴婢
。至於以往的恩怨,既然她已經為奴,少不得由我這個主人擔當起來。薛大 俠有要求
盡管開口,無論錢財還是寶物都好商量。」
薛豪沈默片刻,然後道:「程先生既然收服這個賤人,想必藝業驚人,但再多 的錢物
豈能抵得薛某幾位兄弟的性命?」薛豪道:「薛某只要她一條性命,好告祭 諸位兄弟
在天之靈,還望先生成全。」
罌粟女一條性命眞不算什麽大事,可死丫頭好不容易收服的侍奴如今用著正順 手,程
宗揚豈肯白白扔掉?他想著能用錢解決最好不過,可薛豪一 口咬定只要取罌 粟女的性
命,甚至寧願以薛家莊的財物相贈,來補償程宗揚的損失。
兩邊不惜財物也要罌粟女的性命,彼此條件沒有半點可以通融之處。眼看雙方
越說越僵,罌粟女拋個媚眼,嬌滴滴地道:「薛大俠既然不肯放過奴家,要不奴家 就
用這身子來補償薛大俠,在床上給薛大俠賠罪?」
「呸!」薛豪一 口吐沫啐到罌粟女臉上,他對這妖婦恨之入骨,被她撩撥幾句 頓時大
怒,擡掌拍出,掌風一吐,猶如一座大山般直壓過來。
罌粟女花容失色,驚叫道:「嵩陽掌!」
掌風襲來,程宗揚心裏大叫不好。他原本底氣十足,他這一方除了小紫,剩下 幾人都
有五級以上的修為,而薛家莊的遊俠少年人數雖多,眞正能稱得上高手的只 有薛豪一
個。他估量著薛豪的實力在五級上下,比他最強時還要差一點,沒想到薛 豪這一掌拍
出,掌風聚而不散,而且一叠一叠重重壓上,竟然以五級的修為施展出 不遜於六級高
手的威力!
招數一直是程宗揚的軟肋,他早就知道合適的武功招數能讓攻擊威力倍增,可 他最拿
手的五虎斷門刀剛猛有余,精深不足,無論配合九陽神功還是太一經都有些 難盡人意
。至於他的拳腳功夫更不用提,比星月湖大營的一般軍士強不了多少。此 時在薛豪嵩
陽掌的重壓下,還沒來得及出手,丹田的氣輪就有些失衡的跡象。
罌粟女渾身脫得光溜溜的,想挺刀救人也變不出刀。程宗揚只好勉力提氣出 掌,暗暗
祈禱薛豪的嵩陽掌威力不要太大,要是一掌把他拍死就倒黴到家了。
忽然一抹衣袖拂來,淩厲的掌風驀然消散。剛被掌風卷起的麥稭掉落下來,柴 房中安
靜得落針可聞。

第八章
柴間裏鴉雀無聲,薛豪呆呆地看著朱老頭,半晌後突然省悟過來,有些手足無 措地想
要抱拳,剛擡起手又覺得磕頭更合適,於是連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訓也拋到 腦後,當
即屈膝拜倒,雙手抱拳,又驚又喜地說道:「居然是前輩?」
朱老頭有些稀奇,「你認得我?」
「薛某少時曾追隨過田仲大哥。當年前輩與洛下群俠縱橫五陵,田仲大哥對前 輩推崇
備至,在下對前輩的風采也仰慕已久。」
朱老頭拍了拍後腦杓,「原來你是那個姓薛的小娃娃,哎喲喲,一晃這麽些年, 你都
長這麽大了。」
年逾五旬的薛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朱老頭道:、我這模樣變了不少,你還能認出我當年的樣子?是不是學過什麽 辨人的
法術?」
「不瞞前輩,在下確實有辨人之術。但並非法術,而是靠眼力。」薛豪解釋道: 「人
面雖有變化,但骨相難以更易。況且實在是當年前輩仗劍風流的英姿令人難忘, 在下
數十年來每每思之,以為此生再難相見,引以為恨。」
「哈哈,你這個小娃娃,嘴巴倒是會說。」
薛豪忍不住道:「當日前輩突然離開,在下聽田仲大哥說,前輩去了未央宮, 受封為
陽武侯……」
朱老頭猛咳兩聲,「不說了不說了。」
薛豪也是綠林中打滾的人物,立刻轉過話題,「一晃四十余年,當年洛下的五 陵少年
早已風流雲散,田仲大哥也去世多年,沒想到薛某還能見到前輩。」
朱老頭感嘆道:「誰說不是呢?田仲啊……唉,他也死了這麽多年。」
薛豪與田仲交情顯然非同一般,聞言眼眶頓時紅了,他在臉上抹了 一把,然後 大笑道
:「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薛某能活到今日,已經比田仲大哥多活快 二十年,此
生足矣!」
1向敢與耗子爭猥瑣的老家夥似乎被那句「人生非金石」打動,腰背慢慢挺直。 「浩浩
陰陽移,年命如朝露……」朱老頭忽然提聲吟道:「人生忽如寄,壽無 金石固!服食
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飮美酒,被服紈與素!」
朱老頭從席間出來還帶壺酒,一闕吟罷,舉壺暢飮,猶如長鯨吸水,痛快至極;
雖然還是破衣爛衫,卻顯得神采飛揚,頃刻間將一壺酒喝了大半。他把酒壺遞給薛 豪
,笑道:「人生如朝露,不如飮美酒!」
薛豪接到酒壺,一 口氣喝幹,然後把空壺損到一旁,笑道:「痛快!敝莊有美 酒千斛
,請前輩到堂上痛飮,今日不醉無歸!」
朱老頭也不含糊,「難得遇上故人,走丨」
薛豪當先引路,一邊叫來家仆打開酒窖,將美酒盡數取來。
程宗揚一臉不知什麽表情地看著朱老頭,「老家夥,你還眞混過遊俠?不是吹 牛啊?
」、
朱老頭哼了 一聲,下巴翹得高高的。
程宗揚很想說:五陵少年不是都被你毒死嗎?但看到老頭得意的樣子,實在不 忍心在
這會兒揭傷疤,打他的老臉,只道:「嘖嘖^眞看不出來,你還會吟詩 呢。」
朱老頭吹著胡子道:「大爺舉過秀才,你以為是假的?」
「吹死你吧。」程宗揚還很想問問「陽武侯」是怎麽回事,但瞧著老頭兒不想
說的樣子,終究沒有開口。
朱老頭剛矜持兩分鐘,立刻露出猥瑣的面目,眉飛色舞地說道:「小程子,有 好酒啊
,你來不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 ,「我還光著身子呢,喝個屁!戒酒了!」
「戒啥酒?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條狗。快點啊!給你留著位呢!」朱老頭負著 手,踱
步前去赴宴。
程宗揚和罌粟女各自拿著衣服留在柴房裏。在程宗揚的逼視下,罌粟女身子慢 慢矮下
去,像婢奴一樣伏在零亂的麥稭堆中。她勉強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輕聲 道:「老爺
,奴婢……來服侍……」
「剛才的腳步聲妳早就聽見了吧?」程宗揚冷冷道:「是不是想著讓姓薛的一 頭闖進
來,好惹得我發火,教大家惡鬥一場,替妳除掉仇家?」
罌粟女的聲音顫抖起來,「奴婢不敢……」
「妳都做了還說不敢?毒如蛇,狡如狐^眞有妳的,都敢算計到主子頭上, 還有什麽妳
們不敢做的?」程宗揚冷笑道:「也就妳紫媽媽藝高人膽大,能收拾住
妳們幾個妖婦了。」
罌粟女渾身發抖,流露出無比懼意,「奴婢知錯了,求主子責罰……」
小紫的聲音傳來:「好了,我來處罰她吧。」
罌粟女發抖的身子頓時僵住,然後低頭道:「是,媽媽……」
小紫站在階上,星眸微微閃亮,她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朝屋後的暗處吩咐 道:「驚
奴,妳先服侍老爺泄泄火,然後送老爺去赴宴。」
晨曦下的宛洛霞風景如畫,程宗揚的舉動卻是大煞風景。
「哇^喔-呃!哇哇^」程宗揚從馬車裏探出頭來,伸直喉眬,一陣喔
心瀝血地狂吐。
朱老頭一臉痛心地說道:「小程子,大爺死命攔著不讓你喝,你還非要灌那麽 多黃湯
!瞧瞧!瞧瞧!黃膽都吐出來了吧?」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啐口吐沫,「幹!十七、八個少年輪著勸酒,你要敢推辭一 聲,人
家撥出尖刀就往自己的胳膊上紮個洞^紮得不夠深還要重紮-我能不喝
「咋不能不喝?小程子,你這是不懂漢國的規矩,大爺教你怎麽逃酒I他拿 刀〗來,你
得趕緊接住,然後往胳膊啊,肩膀啊,大腿啊紮一刀,下刀隨便點,別 比劃,一刀下
去,千萬別試深淺,要裝得跟經常紮一樣。」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昨晚薛豪大擺酒宴,喝到天快亮才告終, 一番痛飮, 幾乎所
有人都酩酊大醉。薛豪在宛洛道上頗有俠名,為人甚是磊落。罌粟女的事, 薛豪得到
程宗揚的保證,不會縱容她再出來害人之後,與他碰了三碗酒,看在老頭 兒的面1 一
笑而過,就此罷休。
薛豪如此豪爽,他也不好再藏量,程宗揚放開酒量大喝一場,結果到這會兒還 沒回過
勁來。
「漢國這酒風太狠了。」程宗揚感慨地搖搖頭,「對了,他們喝醉了唱的那個 是什麽
歌^萬裏什麽什麽的?」 I
「蒿裏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朱老頭唱道:「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 得少踟
躕!」 !丨丨 口
「對!就是這個!呃……」程宗揚酒勁上來,又吐了幾口,喘氣道:「這什麽 破歌?
鬼氣森森的,我聽著汗毛都豎起來了,一陣一陣的想尿褲子。」
「小程子,你沒聽錯。」朱老頭嘿嘿一樂,「這是挽歌,因為是送葬時挽柩者 唱的,
所以叫挽歌。」
「沒搞錯吧?喝酒唱什麽挽歌!給誰送葬呢?有毛病吧!」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朱老頭道:「韶光易逝,盛時難再,生死不過 一瞬間
耳。漢國遊俠兒生性豁達,視死如歸,唱幾句挽歌又如何?,」
程宗揚趁著1意,不無惡意地想到:漢國的遊俠兒輕生死重然諾,恐怕是因為 平均壽命
太短,早死晚死也差不了幾年;與其過幾年就死,還不如死得轟轟烈烈。
「嘖嘖,又在裝秀才了 , 一到漢國你就變態了!」程宗揚道:「老頭兒,你這 麽喜
歡聽,等你死了,我給你唱那個蒿裏什麽的好了。」
「不行。」朱老頭搖了搖頭,「你要給我唱這一首:薤上露,何易稀-露晞
明朝更覆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眼前的宛洛道依然平安繁華,悲涼的挽歌卻仿佛在吊挽它無可避免的結局。
躺在車中,程宗揚耳邊仿佛還響著老頭唱的兩首挽歌。
蒿裏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無論是聖賢、帝王還是不世出的名臣猛將,
一旦埋在土中還分什麽賢愚?
露晞明朝更覆落,人死一去何時歸……人生如朝露,可朝露明朝更覆落,人死 一去何
時歸?永遠回不來了。他猛地想起段強,想起那枝要命的箭矢,即使是穿越 者也和平
常人一樣會死的。
如果自己死了呢……
朦朧的醉意中,程宗揚掙紮著爬起來緊緊抱住小紫,像抱住自己的生命一樣不 願松手。
「我們結婚吧……」他喃喃說道。
「好啊。」小紫輕輕揉著他的額角。
「死丫頭……妳應該讓我求你好幾次的……不過這樣也好……」程宗揚像捧著 1件稀世
珍寶一樣,捧著小紫精致的玉臉,鼻尖頂著鼻尖道:「我要……我要給妳 世上最美的
戒指……嘿嘿,妳還記得二爺唱的山歌嗎? 一只戒指裏……」
小紫輕輕唱道:「一只戒指裏啊,伸不進兩根手指……一個堅貞的人啊,永遠 不會生
二心……」
在她輕柔的歌聲裏,程宗揚沈沈入睡,只是右手與小紫十指緊緊相扣,久久不 願分開。
程宗揚低著頭,手裏拿著一根銀針像繡花一樣不斷落下。在他指下是一片白膩 的肌膚
。銀針刺落,雪膚上隨即滾出一滴細小的血跡。與此同時,他指下的身子劇 烈地顫抖
起來,似乎難以承受針刺的劇痛。
強烈的陽光從枝葉間灑落,照出樹下一具白生生的胴體,罌粟女赤條條地伏在 一條毯
子上。她的額頭滿是冷汗,齒間咬著一根剛折下來的柏枝,紅艷的唇瓣因為 劇痛而變
色。
眾人停在一片林中,周圍種滿高大的白楊。陽光雖然暴烈,但風起時木葉蕭蕭, 在酷
暑中帶來幾絲難得的涼意。
朱老頭的名聲在漢國比狗屎都臭,雖然不明白薛豪為什麽把老家夥當成遊俠前
輩,而沒認出他毒宗魔頭的身分,在席間把他敬為上賓,但程宗揚擔心再出什麽亂 子
,沒有在薛家莊多留,仍按照原來的計劃,天剛亮就啟程北上,但到底因為沒有 在穎
川落腳,錯過投宿的時辰。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越發酷熱,雖然宛洛道上有樹蔭遮蔽)#但從天剛亮趕路到 現在,
幾匹馬都汗出如漿。眼看目的地還遙遙無期,朱老頭的毛驢又拐了前蹄,不 到半個時
辰就甩得連人影都看不見,程宗揚只好把馬車停在路旁一處林子裏,讓馬 匹歇歇,順
便等老頭兒趕來。
程宗揚把銀針放在朱砂盒中調了調,一邊端詳自己的作品。罌粟女身無寸縷, 雪白腰
臀上布滿鮮紅的血珠。星星點點的血痕勾勒出花朵紋路,仿佛一片妖艷的罌 粟花海在
她的腰臀上盛開,充滿繁麗而邪惡的韻味。
「一萬針是不是少了點?我這會兒正刺得過癮,幹脆從頭到腳都給她刺一遍, 站出去
連衣服都能省了。」
車簾卷起,小紫伏在車內,I手支著下巴,一手翻著書卷,一邊道:「調的朱 砂不夠了
。」
「朱砂裏妳調了什麽東西?這麽細的一根小針紮到身上,這賤奴就像是被砍了 一刀似
的,痛得渾身都在抽。」
「你猜呢?」
「妳以為我猜不到嗎?裏面有我的血!妳這個死丫頭,趁我喝醉了,連我的血 都敢亂
抽!」
小紫擡眼笑道:「還有呢?」
「還有亂七八糟的藥吧?看樣子刺激性不小。」
「還有最要緊~的一樣你沒有說。」
「什麽東西?」
「程頭兒,你的陽精啊。」
「我幹!又是精又是血的,妳準備把她變成什麽怪物?不對!死丫頭,妳又想 坑我吧
?」
「才不是呢。」小紫笑道:「人家只是讓她以後再也不敢害你。」
「少來哄我!她的一魂一魄早被妳讓雁兒收走了,再抽她一魂一魄,讓不變
成傻子?」
「跟魂魄沒關系。」
「妳又玩什麽花樣了 ?」
「是她的紋身啦。她的紋身從腰臀一直到腹股,一共是一萬零一針,最後I針 是在她的
陰珠上,」小紫笑道:「等到全部刺完,紋身的禁制生效,她再也不敢害 你啦!」
「是嗎?」程宗揚一臉不信。
「這些紋身是永遠洗不掉的。從今往後,只要聞到程頭兒的氣味,她身上的紋 身就會
發紅,然後淫欲叠生。程頭兒挨到她身上,她就會興奮得渾身發抖,比凝奴 還要淫浪
十倍。
「而且她的紋身裏混有程頭兒的精血,只屬於程頭兒一個人,再也不能和其他 男人親
密。如果被別的男人進入體內,她的紋身就會像刀割一樣痛。」小紫笑道: 「是一萬
零一個針孔一起痛哦。」
程宗揚倒吸一 口涼氣,紮一針就痛成這樣,全部紋身都痛起來,活活痛死都有
「不僅會痛,如果一整天沒有聞到程頭兒的氣味,到子時她的紋身上就會像是 有蟲蟻
噬咬,一直痛癢到身體裏,要癢夠一個時辰才能化解,這是無藥可解的哦。」 程宗揚
原以為是給罌粟女紋個身,讓她痛痛就夠了,聽到居然有這麽嚴厲的後 果,手裏的銀
針不由遲疑起來。
小紫毫不在意地對罌粟女道:「罌奴,妳知道了吧?今後程頭兒就是你的解 藥,如果
想好好的,就要讓程頭兒多幹妳幾次。如果太久沒有程頭兒的滋養,妳就 會整天又痛
又癢,~一直到魂飛魄散。」
罌粟女玉臉蒼白得毫無血色,她咬著木棍,只勉強點了點頭。
「等等! 一天沒聞到我的氣味,她的紋身禁制就會發作?」 「是啊。」
「如果我不幹她,她就會死?」
「沒錯啊。」
「幹丨」程宗揚叫道:「我以後不是要天天帶著她嗎?而且她以後也不用派出
去辦事,還能每天讓我幹她I這太有福利了吧?」
「大笨瓜,你的氣味又不是只在身上,要是不信的話,到晚上你給她一只襪
子。」
程宗揚黑著臉道:「你以後派她出去辦事,就讓她帶我的I只臭襪子?那陽精 呢?總不
能讓我滿滿射她一肚子,讓她帶著出門吧?」
「怎麽不可以?你射得越多,她越舒服,持續的時間也越長。平常時你想幹誰 就幹誰
,只要讓她嘗一點你的陽精就夠了。比如你幹過驚奴,讓罌奴給你舔幹凈, 或者讓她
去舔驚奴都可以。」
程宗揚幹笑兩聲,雖然這賤人是侍奴,可這麽用似乎有點超過他的底線了。 小紫白了
他一眼,「大笨瓜,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這對她不是折辱,而是莫大 的恩賜。」
「我聽著妳怎麽像是把她做成有重度毒癮的癮女,我就是她的毒品?」
小紫笑咪咪地道:「程頭兒,你猜對啦。」
程宗揚琢磨了 一下,「那我要死了呢?」
小紫攤開小手,「她也只好死了。」
「沒藥可以救?」
「除非把她做成沒有知覺的屍妓。」
罌粟女打個寒噤。
小紫笑道:「罌奴,聽到了嗎?」
罌粟女取出齒間的木棍,勉強笑道:「奴婢知道了。」
小紫笑吟吟地看著她的眼睛,「如果程頭兒出事了,妳最好趕快自殺。要不然 妳會痛
得眼睛往外流血,癢得把全身皮肉都抓爛,死得慘不忍睹。」 ^ 罌粟女的身子抑制不
住地顫抖起來。
雖然處置她是他的主意,但小紫的處置手段遠遠超過原有的預想。但話說回 來,他如
果死了,拉她陪葬也不壞,至少讓她少害幾個人。
「老頭兒怎麽還沒來?他撿那驢不會是死在半路上了吧?」
說話間,遠遠過來一道影子,正是朱老頭牽著那頭一拐一拐的破驢,沿著道路 走來,
一人一驢孤零零的模樣,頗有些「古道、西風、瘦驢」的詩意。
沒等程宗揚拿老頭兒的驢奚落他幾句,朱老頭先開口了,他神情古怪地看著他 們:「
小程子,你咋在這兒歇呢?」
「宛洛道周邊的田地開墾得太好了,方圓幾十裏就這一片象樣的樹林,你難道 想躺在
太陽底下曬成人幹啊?」
「這是墓地啊。」
程宗揚嚇了 一跳,連忙看看周圍:「胡扯的吧?哪有墳?」
「不是墳,是墓。」朱老頭道:「堆土稱墳,平地稱墓。漢國雖然也講入土為 安,但
庶民百姓的葬地大多都不堆土,只在墓前栽楊樹為記^小程頭,你這會兒 就坐在別人的
墓上頭。」
程宗揚連忙跳起來,他原本也看出林中有些不太I樣,可怎麽也想不到腳下竟 然是別人
的墓地。
程宗揚解開馬匹的韁繩:「歇夠了!走了!走了!」
「小程子,讓大爺喘口氣……」
「你憋一 口氣都能跑到洛都,還喘什麽氣?趕緊走!到了洛都就把你那破驢宰
了,燉鍋驢肉湯喝……」
穎川距洛都只有一百余裏,程宗揚原準備中午休息過後,四馬換乘,連夜趕到 洛都,
盡快與斯明信、盧景等人會合,好了解一下漢國如今的形勢。但朱老頭怎麽 也不肯扔
掉那驢,一路上拖拖拉拉,想快也快不起來,一直走到天黑,眾人被一條 大河攔住去
路。
夜色下,浩浩蕩蕩的河水向北流去,兩側各有一座山峰沿著河岸拔地而起,仿 佛一座
森嚴的門戶,矗立在天地間。
朱老頭道:「這就是伊闕,天子的門戶。」
「什麽聲音?」
河中不斷傳來水響,似乎有人在拍打水面,但聲音時南時北、時東時西,毫無 規律。
「是河中的鯉魚。」朱老頭道:「每年初秋,伊水的赤鯉會聚集在伊闕之下爭 相跳躍
,一旦跳過伊闕就能化而為龍。」
「老頭兒,你又在蒙我吧?鯉魚跳龍門是這裏嗎?」
「小程子,你又較眞了不是?你管它是眞的假的?」朱老頭道:「這會兒黑更 半夜的
,啥都看不見。要是白天,你從這兒往北看,能看到洛都南宮大門前的朱雀 闕,裏面
有數十座宮殿,從遠處望去層層叠叠,上接雲天,其中最高的一座就是崇 德殿。」 ^
「開玩笑吧?這兒離洛都的宮城起碼四十裏,隔著四十多裏能看到洛都裏面的 宮殿?」
「不要小看了洛都的宮城啊!除去地勢,崇德殿僅陛階就高達一丈,殿高三丈 有余,
殿內可容納萬人。它的華麗與雄偉豈是你能想象的?要知道這裏隨便發下一 封詔書,
就足以令整個天下震動。」
程宗揚沒跟老頭兒鬥嘴,整個六朝都奉漢帝為天子,這話眞不算吹牛。
朱老頭道:「鯉魚化龍難知眞假,但你若從這處天子的門戶一直向前走,穿過 洛都的
平城門,南宮的朱雀門,然後是平朔殿、千秋萬歲殿、中德殿、崇德殿^ 甚至能一直走
到崇德殿內天子的禦座之上。」
天子禦座,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子!但程宗揚清楚知道,無論如何這些人裏也 不會有
他。
當皇帝,每天批閱的奏章都是論斤秤的,如果想偷個懶,把事情推給丞相,說 不定哪
天就被丞相和朝廷的權臣架空,最後還在歷史上留下一個昏庸無能的臭名。 程宗揚很
幹脆地表明態度:「那個位子,誰愛坐誰坐,反正我是不坐。」 朱老頭一張老臉頓時
耷拉下來。
程宗揚安慰道:「老頭兒,我看你還挺有精神嘛!趕緊找個女人生個娃,我看 還來得
及。」
朱老頭哼了 一聲,拂袖而去。
小紫在車中笑道:「你又把他氣走了。」
「老家夥說好聽點是神神秘秘,說難聽點是鬼鬼祟祟,天知道到底在打什麽主 意。天
子的位子是隨便坐的嗎?我不想因為這種沒影的事被人架到火爐子上烤。」 程宗揚道
:「對我來說,平平安安做個富家翁,多娶幾房漂亮小妾享受生活才是正
河中的赤鯉還在跳躍,不時響起水聲,似乎仍在徒勞地想躍過伊闕。
洛都四面有八座雄關,伊闕就是其中之一。這時伊闕已經閉關,禁止行人出入, 程宗
揚只好在關外的鎭子找個地方先住下。
誰知一連走了幾家客棧都住滿人,程宗揚打聽一下才知道,大半都是各地州郡 推舉的
秀才、孝廉,由於每年秋季漢國都會選拔一批人才,或是補入羽林天軍,或 是入朝為
官。
另外一半則是讀書的士人,他們來源極為覆雜,除了漢國各地之外,還有不少 來自秦
、晉、唐、宋諸國,他們沒有經過被州郡官員推舉為秀才、孝廉的身分,無 法直接擔
任官職,但可以進入雲台書院讀書^近年來,天子屢次從雲台書院挑選 人才,讓那些士
子看到一條成為新貴的快捷方式,因此紛紛趕來,希望能憑自己的才學 謀得一官半職。
程宗揚找遍鎭子也沒找到住處,索性驅車離開鎭子,在伊水河畔找處水草豐茂 的地方
,停好馬車,把兩匹拉車的馬解開,在牠們的脖頸上拍了拍,放牠們自去吃 草。另外
兩匹坐騎則系在岸邊的柳樹下,然後取出蛋屋在車後張開。
蛋屋外殼是一種不反光的材料,灰蒙蒙的外表毫不起眼,在夜間幾乎看不到, 再用馬
車遮掩一下,除非走近才能發覺。但有人走近,他收起蛋屋也就是一眨眼的 事。
剛收拾好,風中忽然傳來一絲隱約的低響,接著消失無蹤。
程宗揚疑雲大起,「妳聽到了嗎?」
小紫道:「在對岸。」
「好像是個女人。」程宗揚越想越不放心,他摸了摸懷中的匕首,「我去看
看。」
「我也去。」
「我沒聽錯吧?妳不是要睡覺嗎?」
小紫嫣然一笑,「人家想遊泳了。」
程宗揚這才想起小紫很久沒有暢遊過了,對擁有碧鯪族血統的小紫來說,離開 水的日
子恐怕比他想象的更難過。
程宗揚突發奇想,「那個蛋屋密封度很好,說不定在水裏也能用。」
「大笨瓜,你會悶死的。」
「要我說,你們碧鯪族的進化太不完全了,應該進化出感染的能力,咬我一 口, 把我
也變成魚,咱們就往水裏一住,生一堆魚寶寶。」
「大笨瓜。」
兩人說著潛入水中,燠熱的天氣裏,河水暖暖的,充滿愜意的感覺。兩人擁在 一起,
小紫仰著身把他托在水面上,一雙美腿像魚尾一樣靈巧地擺動,沒有發出絲 毫聲音,
悄然向對岸遊去。
「不用急,」程宗揚道:「驚理不是去了嗎?我們多遊一會兒再過去。」
best2top 發表於 2014-10-5 17:06
【第二十集】
【第一章】
   夜色下﹐雄偉的伊闕如同拱衛帝京的門戶﹐莊嚴地矗立在伊水兩岸。水面上鯉魚飛躍的聲音不斷響起﹐在月光下濺起星星點點的水花。河水彷彿溫暖而柔軟的絲綢﹐讓人愜意得幾乎想睡去。
   「死丫頭﹐」程宗揚道:「自從離開南荒﹐我就覺得妳越來越不精神。開始吧﹐還有精神整天跟我犯壞﹐現在就像蔫了一樣﹐懶洋洋的只想睡覺。喂﹐是不是離開大海太久了?」
   「太笨瓜。」
   程宗揚道:「等老頭的事情辦完﹐我帶妳去海邊。到時候妳想怎麼游就怎麼游﹐想游多久就游多久。要不我們就建一座臨海的別墅﹐一半的房間就建在海面上﹐卧室裡面挖一個游泳池﹐下面直接通著大海。或者我們乾脆把一半的房子建在海裡––」程宗揚正在心想﹐衣角忽然一緊﹐被小紫扯著潛到水下。程宗揚趕緊閉氣﹐一邊睜大眼睛。
   小紫從水中伸過手指﹐按在他唇上﹐示意他噤聲﹐一面朝水下潛去。
   岸邊生著大片大片的蘆荻﹐細長的蘆杆彎成弧形﹐被頂端沉甸甸的蘆葭壓得向水中傾斜﹐梢頭露出一團團白色的蘆花。小紫像魚一樣靈巧地在蘆根的縫隙間游動著﹐沒有碰到一根蘆葦。
   程宗揚一口氣用盡﹐想露出水面透口氣﹐卻被小紫拉住。她一手攀住程宗揚的脖頸﹐精緻的面孔貼過來﹐吻住他的嘴唇﹐輕輕喥了口氣。程宗揚胸中煩悶盡去﹐口中胸中充滿了少女香甜的氣息。兩人挽著手﹐靜悄悄停在一片蘆葦叢中。
   一輛馬車傾斜著陷在蘆葦蕩裡﹐蘆杆被車轍軋得東倒西歪。馭手倒在車旁﹐背心處有一個血洞﹐正不斷湧出血沫。
   馬車的帘子被利刃切開﹐一名戴著面紗的少女驚懼地蜷著身﹐躲在車廂的角落裡瑟瑟發抖﹐她雙手抱著肩膀﹐拚命搖著頭﹐「不是我﹐不是我……」
   一名蒙著面孔的黑衣人把她扯出來﹐一把揪下面紗﹐托起她的下巴﹐在月光下看了兩眼﹐然後朝後面的同伴搖了搖頭。
   後面那人眉頭皺起﹐然後一點下巴﹐黑衣人鬆開少女﹐隨即一刀從她胸下刺入﹐刀鋒穿過肋骨﹐準確地刺穿心臟。那少女身體一震﹐軟綿綿倒下。兩人收起刀﹐隨即消息失在蘆葦叢中。
   程宗揚口鼻都沒在水中﹐只在蘆葦叢間露出一雙眼睛。
   沒想到剛到洛都﹐就目睹了這樣一起凶案。那兩名黑衣人動作沒有半分拖泥帶水﹐自己想阻攔來不及。
   等兩名黑衣人走遠﹐程宗揚從水中出來﹐只見那名少女倒在車廂中﹐胸前被利刃刺穿﹐一件精緻的綢裝沾滿血跡﹐已經斃命。
   凶手是誰﹐受害者是誰﹐原因是什麼?這些都一無所知。
   能看出來的是那輛馬車相當不錯﹐還有少女身上的衣飾﹐絕非一般人家﹐佩戴的簪鉺也價值不菲﹐腰間繫著的一對鴛鴦鳴玉﹐足有半只手掌大﹐玉質瑩白潤澤﹐做工精巧﹐價比黃金﹐不知是哪家的女眷遭此劫難。
   小紫拉起那少女的手﹐摸了摸﹐然後道:「程頭兒。」
   程宗揚接到小紫遞來的手掌﹐發現那少女手掌雖然柔軟﹐但指關節處有一層薄繭﹐顯然是幹慣力氣活的。
   程宗揚從少女頭上拔下一根簪子看了看﹐「那兩個人不是劫財的。這簪子起碼值幾十個金銖﹐居然連看都看不看。劫色也不是﹐這衣服還好端端的。」
   小紫道:「那就是復仇了?」
   程宗揚也不敢確定﹐「不好說。」
   這少女顯然是穿了別人的衣物﹐假冒身份﹐但蹊蹺的也在這裡。從她手上的薄繭判斷﹐她所處的環境並不十分優越。但她身上的衣料自己曾在晴州的綢緞店見過﹐是被列為貢品的江陵絲﹐價格不是一般的貴重。從現有的線索推斷﹐很可能是主人家發現自己被仇家盯上﹐於是讓婢女穿越上小姐的衣物﹐引走仇家﹐最終仇人出手﹐只殺了婢女––問題在於這戶人家的背景究竟是什麼?
   這少女既然能冒充主人的身份﹐必定是那位小姐的貼身婢女。但能用得起江陵絲的富貴人家﹐內宅的婢女也是錦衣玉食﹐手上別說繭子﹐就是粗糙一點也未必能伺候小姐。
   從她手上的薄繭推斷﹐那戶人家並不是十分顯貴﹐可如此貴重的江陵絲怎麼會穿在她身上?還有她身上的飾物﹐都是上等的珠玉﹐尤其是那對鴛鴦鳴玉?還有她簪上那顆龍眼大小的明珠﹐就是有錢也未必能買來。
   一邊是寒門素戶的小婢﹐一邊是華貴之極的衣飾﹐中間這位小姐的身份顯得撲朔迷離。相比之下﹐那兩名殺手的舉動就留下太多信息––看到人被掉包﹐立即殺人滅口﹐顯然是尋仇。殺人之後一芥不取﹐就更昭然若揭了。不會是盜賊﹐也不是外面雇傭的殺手。目標明確﹐行動利落﹐只可能是某家的門客﹐或者部曲。
   程宗揚想了一下﹐把簪子和玉佩收進懷裡﹐然後道:「攝像機呢?讓驚理把這些都錄下來。」
   片刻後﹐驚理從蘆葦蕩中出來﹐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只攝像機﹐說道:「那兩個人走得極快﹐奴婢只照到一個背影﹐不甚清楚。」
   程宗揚指了指馬車﹐「都錄下來。把臉照清楚。還有那個駕車的。這事有點蹊蹺﹐既然如此遇上﹐先留個證據。」
   ……………………………………
   夜色漸漸褪去﹐一縷微亮的光線出現在地平線上﹐照亮了青色的蘆葦﹐金黃的原野﹐還有碧綠的河水。程宗揚坐在蘆葦蕩中﹐手裡拿著一杆碳黑色的魚竿﹐長及兩丈的竿身頂端比蘆莖還要纖細﹐下面垂著一根透明的魚線。
   水面沒有浮子﹐以程宗揚如今知覺的敏銳﹐魚線上再細微的顫動也能感知。他閉上眼﹐享受著輕風的吹拂。忽然間魚線一沉﹐魚竿細細的頂端被墜得彎曲下去﹐形成一個彎弧。
   程宗揚手指微微放鬆﹐確定魚已經上鉤﹐才緩一下緊兩下﹐那樣不疾不徐的穩穩收回。
   水面蕩起一圈圈的漣漪﹐那條魚在水下不斷掙扎﹐試圖擺脫魚鉤。纖細的魚竿梢搖擺著﹐似乎隨時都會折斷。程宗揚卻沒有絲毫擔心﹐這魚竿看似纖細﹐其實堅韌程度遠遠超乎想像。在自己並不徹底的測試中﹐無論魚竿還是魚線﹐掛上半噸的物體都沒問題﹐就算咬鉤的是條鱷魚也能釣起來。
   水面的晃動越來越激烈﹐突然一條鯉魚從水下躍起﹐赤紅的魚鰭在陽光下閃爍著﹐幾乎躍上竿頭。
   程宗揚右手往後一甩﹐不等鯉魚落下﹐就將它高高提起﹐順勢扯到岸上。
   鯉魚在蘆葦間濕濘的泥土上不斷跳動﹐程宗揚一邊取下魚鉤﹐一邊折了根蘆葦﹐用蘆杆穿過魚鰓﹐打了個結﹐放在腳邊的水坑中。
   「小程子﹐開張大吉啊。」朱老頭攏著手從蘆葦間鑽出來﹐眼巴巴看著那魚道:「嘖嘖嘖嘖……這魚起碼有三斤多吧?瞧這活蹦亂跳的﹐咕嘟咕嘟炖鍋湯﹐那滋味––鮮得很!」說著狠狠咽了口吐沫。
   程宗揚道:「想吃魚?自己去釣。昨晚是誰把帶的乾糧都給喂驢了?這會兒想白吃?別說門了﹐窗戶都沒有啊!」
   「小程子﹐大爺那驢不是傷了蹄子嗎?吃你點兒乾糧咋了?」
   「一點兒?你一點兒沒剩好不好!要不是我還帶著魚竿﹐今天早上大家就喝西北風吧。」
   「小程子﹐你咋這麼小心眼兒呢?釣就釣!」朱老頭道:「大爺也帶著竿兒呢!」
   程宗揚斜眼看去﹐只見老頭拿著一根不知從哪根掃帚上撇下來的細竹竿﹐上面綁了根線––還是幾根不同顏色的線胡亂拼接起來的。整副魚竿最值錢的就是魚鉤﹐是一根斷了針鼻的縫衣針彎成的。一根魚竿﹐硬讓老頭弄出色彩鮮明的丐幫混搭風格來。
   朱老頭卻是十分得意﹐「小程子﹐瞧瞧大爺親手做這魚竿!比你那竿兒也不賴吧?」
   程宗揚瞧瞧自己手裡的高科技魚竿﹐再瞧瞧老頭那連叫花子都看不上眼的破竿﹐直想一口啐過去。
   朱老頭還在得瑟﹐「小程子﹐敢不敢跟大爺比比﹐看誰釣得魚多?」
   「哎喲大爺﹐我眞不敢。」程宗揚道:「就你那竿﹐我贏了也丟人!」
   「年紀輕輕﹐咋一點膽子都沒有呢?」朱老頭道:「掛點彩頭!你要贏了﹐大爺那驢歸你!」
   「那驢你千萬留著!萬一碰到失主﹐我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程宗揚換上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老頭﹐你要眞想賭﹐咱們換個彩頭––你要輸了﹐岳鵬舉當年跟你的恩怨一筆勾銷﹐怎麼樣?」
   朱老頭哼了一聲﹐「要是你輸呢?」
   就他那破竿﹐自己要能輸﹐還不如淹死得了。程宗揚大度地說道:「你說!條件隨便開!」
   「大爺也不坑你﹐」朱老頭道:「你要輸了﹐就幫大爺個忙吧……」話音未落﹐老頭兒手忙腳亂地收起他那破竿﹐「哎喲!這可上鉤了!小程子﹐瞧瞧大爺這手藝!這運氣!」
   「等等!」程宗揚叫道:「你那也叫魚!」
   朱老頭的魚竿上掛著條搖頭擺尾的小鰂魚﹐從頭到尾還不足一指長。
   朱老頭老臉笑得菊花一樣﹐「瞧你的﹐這不是魚難道是驢?」
   「你就釣一百條也比不上我這一條啊!」
   「看誰釣得魚多––有一條算一條﹐你就算釣上一條驢那麼大的魚﹐那也算一條。哎喲!又上鉤了……」
   朱老頭根本不帶挑的﹐釣上來的就算魚﹐一會兒工夫就釣了五六條﹐最大的一條差不多有巴掌大﹐由於太大﹐還險些把魚線給扯掉。
   程宗揚釣得也不慢﹐可他用的魚鉤根本釣不了小魚﹐最小一條也有一斤多﹐這會兒只釣了三條。
   「老頭兒!先說清楚幫什麼忙!你耍賴﹐我立馬翻臉!」
   朱老頭嘿嘿笑道:「一點兒小忙––給大爺買點東西!」
   「什麼東西?」
   「洛都西邊的正門叫雍門﹐雍門往北﹐叫上西門。雍門和上西門之間那塊叫金市。」朱老頭道:「金市裡面都是做生意的﹐大大小小的鋪面﹐差不多有四五百家……」
   「先別急!」程宗揚放下魚竿﹐從腰包裡拿出一張紙條。
   漢國的貿易大都在城中固定區域進行﹐稱為市。出發之前﹐他先讓人整理了洛都最重要的商業區﹐一共九個市﹐這會兒從頭看到尾﹐壓根兒沒找到朱老頭所說的金市。
   「老頭兒﹐你又蒙我的吧?洛都九市﹐哪兒有金市?」
   「小程子﹐這你就不懂了吧?你記的九個市﹐是六朝人做生意的地方。金市的生意﹐可不止六朝﹐什麼大食、大秦的胡商﹐都在金市。」
   程宗揚半信半疑﹐「看不出來﹐你還搞進出口貿易––你想買什麼?外面販來的珠寶珍玩﹐還是玉石香料?」
   朱老頭道:「大爺膲著﹐你的七里坊弄得不壞……你就給大爺買條街吧。」
   程宗揚一聽眼都紅了﹐痛斥道:「買個火雞!買條街?你說得輕巧!那得多少錢你知道不知道?換成金銖﹐能把你砸死幾百次還有剩的!」
   「小程子﹐賭不賭?」
   「傻瓜才跟你……」程宗揚突然精神一振﹐喝道:「賭了!」
   朱老頭竪起大拇指﹐「有志氣!」
   說著又一條魚上鉤﹐朱老頭笑得見牙不見眼﹐趕緊提竿﹐卻見魚鉤上掛了半條魚……
   一刻鐘後﹐程宗揚神態悠然地坐在蘆葦蕩中﹐他手腕漂亮地一抖﹐魚竿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透明的魚線筆直飛出﹐掛著蚯蚓的魚鉤落入水中﹐立刻一沉﹐輕輕鬆鬆就有魚兒咬鉤。
   程宗揚一邊收杆﹐一邊搖頭嘆道:「這水裡的魚也太多了﹐隨便釣都能釣上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啊。」
   朱老頭黑著臉蹲在一邊﹐自從釣上來那半條魚之後﹐老頭兒就走了霉運。不知從哪兒游過來一群食肉的黑色魚之後﹐把近岸的小魚一掃而空。那些黑魚體沉力大﹐在岸邊橫衝直撞﹐朱老頭不小心釣住一條﹐差點連魚竿都賠進去。
   相比之下﹐程宗揚運氣好到爆錶﹐離岸邊三四丈外一片蘆葦蕩裡﹐聚著一窩正值繁殖期的鯉魚﹐只要下竿就沒有落空的時候。他的魚竿拉開足足兩丈有餘﹐魚線一甩﹐輕易就甩出四丈。朱老頭可就慘了﹐那根竹竿才五尺﹐加上魚線也不到一丈﹐連魚群的毛都摸不著。
   眼看那群黑魚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朱老頭再也坐不住了﹐趕緊挪個地方。他剛找了片地方坐下﹐又想起什麼﹐屁股跟著了火似的躥起來。結果晚了一步﹐他前腳剛走﹐後腳那群黑魚就游了過來﹐把他那一窩用葦葉穿起來的小魚吃了個乾乾淨淨。
   半個時辰之後﹐程宗揚伸出兩根手指﹐「二十比零!瞧瞧這事弄得……要不我分你兩條?免得你老人家的臉面丟到河裡撿不起來。」
   朱老頭黑著臉道:「紫丫頭!這臭小子有什麼好的?妳就這麼幫他?」
   小紫浮出水面﹐笑道:「人家已經上了程頭兒的床了﹐程頭兒要是輸了﹐人家也沒面子啊。」
   「妳就是想讓他贏﹐也好歹給大爺留一條啊。」
   小紫笑道:「最大的一條給你好了。」
   一條鱗片金黃﹐背鰭火紅的肥鯉從水中躍出﹐直接咬上朱老頭的竹竿﹐那鯉魚足有三尺多長﹐兩條的鯉鬚遊龍般扭動著﹐巨大的力量險些把竹竿咬啐。
   朱老頭臉色由陰轉晴﹐急忙一手勾住魚鰓﹐笑得嘴巴都合不攏﹐「赤鰭金鯉啊!小程子!快燒火去!趕緊炖鍋魚湯﹐大爺嘗嘗鮮!」
   程宗揚把釣的魚大都放回水中﹐只留了兩條剖洗乾淨﹐從鰓後切開﹐挑去腥筋﹐用蘆葦穿了﹐掛在車旁。
best2top 發表於 2014-10-5 17:08
程宗揚穿越以來﹐一多半時間都在路上跋涉﹐別的辛苦算了﹐只是說到做飯﹐氣就不打一處來。最初跟著吳大刀那些糙漢﹐論打架沒一個孬種﹐論做飯個頂個的廢柴﹐能把東西燒熱就算不錯了﹐口感那倆字什麼意思壓根沒人懂。太泉之行跟著武二和蕭遙逸﹐武二就不提了﹐那廝就是一牲口﹐幹活從來不沾邊﹐吃的時候不合味﹐還要嘰歪幾句﹐程宗揚不止一次想把鍋扣到那廝臉上。小侯爺倒是沒架子﹐給什麼吃什麼﹐從來不挑剔……意思是只要「你們」做的﹐再難吃我也吃。讓我生火做飯﹐免談!
   相比之下﹐這是最有希望的一趟﹐隊伍裡足足有三個女人。可做飯的時候﹐程宗揚才知道不管什麼時代﹐職業女性全都靠不住!
   小紫對烹飪沒興趣﹐如果按她的口味﹐大伙最好都別動火﹐全吃生的最好﹐口感豐富﹐還有營養。罌粟女和驚理是女殺手﹐只擅長吃苦﹐不擅長吃飯。如果一頓飯能做出幾個花樣﹐也幹不了這一行。程宗揚也很想和大家一樣﹐湊合點塡飽肚子得了。但味如嚼蠟地吃過一頓她們做的晚餐﹐出於對自己味覺的負責﹐程宗揚只好重新抄起鍋勺。
   這一回太陽竟然從西邊出來了﹐老傢伙居然親自動手做了鍋魚湯。魚頭和魚尾做了個焦溜頭尾﹐多出來的魚肉做了個紅燒﹐一點都沒浪費。
   朱老頭道:「洛都的鯉魚﹐可是天下難得的美味啊。」
   程宗揚嘗了嘗魚湯﹐頓時狠狠震驚了一把﹐「都說龍肉是天上的美味﹐這魚都快變成龍了﹐難怪老頭捨得動手。」
   「白龍下淵﹐化而為魚。」小紫道:「要躍過龍門﹐才好再變成龍。」
   紅日初升﹐縈繞在兩岸間的水氣漸漸散開﹐遠方的景物漸變得清晰。伊闕彷彿一座敞開的大門﹐露出門後一座巍峨的大城。雄偉的城牆沿著地不線整齊鋪開﹐兩座用漢白玉砌成的樓闕高聳入雲﹐甚至能看到上面的朱雀圖案﹐彷彿倚天而立的衛士拱衛著宮城﹐城內數不清的宮殿樓閣連成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四尊巨大的金人分列四方﹐它們手持承接甘露的銅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宮城最高處﹐是一座宏偉無比的宮殿﹐即使隔著數十里的距離﹐依然能感受到它驚人的氣勢。
   程宗揚望著那座夢境般華麗的帝京﹐良久嘆道:「這麼高的龍門﹐想躍過去可不容易。」
   …………………………………
   伊闕的關門外人如潮湧﹐每天都有無數人爭相湧入這座繁華的帝都。走在人群中﹐程宗揚明顯感受到漢國與晋宋兩國不同的風氣。
   漢國尚武之風極盛﹐漢國只禁止民間持有勁弩和鎧甲﹐其他不論﹐因此往來的旅人大人多佩戴刀劍。讓程宗揚驚奇的是﹐漢國佩戴武器最多的並非遊俠少年﹐而是士人。無論是頭戴高冠的官員﹐還是結著方巾的文人士子﹐無一例外都腰佩長劍。並且還不是晋國貴族那種鑲金嵌玉﹐裝飾性遠大於實用性的寶劍﹐而是眞正用於格鬥的長劍。大多數人的劍鞘和劍穗都有些陳舊﹐顯然經常用。
   他們無論乘馬還是徒步﹐都挺身按劍而行﹐一個個神情磊落﹐氣宇軒昂。挺拔的身姿﹐腰懸的長劍﹐使漢國的文士迥異於晋宋士子的文采風流﹐顯得剛勁質樸﹐充滿尚武豪放的氣慨。
   漢國的豪傑佩刀最多。刀乃百兵之王﹐無論騎戰還是步戰﹐刀都是最容易操縱﹐也最容易發揮威力的武器。街頭巷尾短兵相接之際﹐一病長刀在手﹐就等於多了一條性命。
   少年多用彈弓﹐他們鞍側往往一邊懸著弓匣﹐一邊掛著盛滿彈丸的革囊﹐最明顯的標誌則是坐騎旁帶著籠頭的烈犬﹐還有臂上架的蒼鷹。可以說只要架鷹走犬的﹐都是遊俠少年。
   還有一種行人也帶著弓﹐但他們所用的箭矢別具一格﹐尾端都繫著極細的絲線。這些人是擅長戈射的獵戶﹐箭尾的絲線能夠有效地收回箭矢和獵物。因此携帶弓矢的同時﹐他們多半會在肩頭上扛著一柄獵叉﹐上面懸掛著捕獲的獵物。
   另一種帶的多是短刀﹐刀鞘錯金塗銀﹐甚至用犀角、象牙為柄。這些是家資豪富的商人﹐武器往往是外露的財富。
   漢國貴族佩戴的多是短劍﹐劍鞘上嵌著象徵的寶石和白玉﹐華麗非凡。他們騎著駿馬﹐在城群奴僕的簇擁迤邐行來﹐充滿了王侯貴族的傲慢與尊貴。
   還有一些携帶著頂端開刃的刻刀﹐那些是中低級的官吏。漢國雖然以造紙聞名﹐但官方檔案多是以竹簡和大簡為主﹐以便於長期保存。漢國不用科舉﹐官員大都是推舉而來﹐吏員則是世襲。擅長律法的刀筆吏﹐在漢國是一股令人畏懼的力量。
   程宗揚牽著坐騎﹐隨著人流湧入關門﹐一路看得目不暇接。忽然身邊傳來一聲慘叫。一名中年人剛走到門下﹐一名少年突然猛撲過來﹐從懷中拔出尖刀﹐狠狠刺進他背心。那中年人慘叫著撲倒﹐接著一名體格雄壯的豪士飛身而出﹐拔刀斬下他的頭顱。
   門前一片嘩然﹐行人紛紛退避。少年拋下尖刀﹐用衣服包住滾落的頭顱﹐閃身鑽入人群﹐消失不見。那名豪士卻把染血的長刀往面前一插﹐神態從容地在屍體旁盤膝坐下﹐放聲喝道:「天誅小人!」
   「好漢子!」旁邊一群少年高聲叫好。
   關門前守著一隊朱衣黑甲的士卒﹐血案剛一發生﹐士卒們就立刻圍來﹐迅速將那名豪士帶走。
   周圍的目擊者議論紛紛﹐程宗揚扭過頭﹐一臉不解地望著朱老頭﹐「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殺人……漢國治安有這麼亂嗎?」
   「這是尋仇﹐輕易不會傷及無辜。」朱老頭見怪不怪地說道:「沒瞧見已經有人抵命了嗎?」
   「說殺人就殺人﹐這個也太……太質樸了吧?」
   一名少年大聲道:「這賊子敢陷害郭大俠!今日伏誅﹐乃是天意!」
   在那些少年大肆宣揚下﹐程宗揚很快弄明白了來龍去脈。按照漢國的習俗﹐天子即位就開始修建陵墓﹐如今天子登基十餘年﹐陵墓已經建成大半。漢國十分重視厚葬﹐天子的陵墓並不是一座簡單的墳墓﹐而是模仿世間宮室建起的寢宮。除了陵墓之外﹐還有一整套的城池宮殿﹐一切都與世間一樣。為了讓帝王死後仍能享受世間的繁華﹐漢國甚至會在陵墓周圍建起城市。把附近的豪族富戶遷到陵區。有名的五陵少年就是這些富戶的子弟。
   當今天子也是這樣做的﹐但他氣魄更大﹐直接下詔將漢國所有家產三百萬貫以上的富戶全部遷至新建的陵區。據說編入遷徙名冊的足有六萬戶﹐漢國豪族的鼎盛可見一斑。
   而這些被遷徙的富戶中﹐有一位聲名赫赫的布衣大俠﹐名聲大得連程宗揚在幾千年後都聽說過:郭解。作為遊俠傳中的重點人物﹐這個名字幾乎就等於大俠的名詞。
   問題是郭解名聲雖然響亮﹐家產其實並不多﹐離三萬貫差著一大截。但當地官吏覺得他留在本地是個大麻煩﹐於是把他的名字也報了上去。郭解的門客和交好的友人多方聯絡﹐希望能把郭解從名冊中剔除﹐甚至找到大司馬大將軍霍子孟﹐向天子轉述郭解家貧﹐不適合遷徙。誰知一向對大司馬言聽計從的天子很驚訝地反問:「郭解一介布衣﹐居然能找到大司馬親自說情﹐難道會很窮嗎?」
   霍大司馬無言以對﹐只好不再提及此事。
   等到郭解遷徙時﹐由於家貧﹐各方受過他恩惠的人家都送來錢財資助﹐但當地的官員居然禁止郭解見客。郭解門下都是豪勇之士﹐被一個小吏欺到頭上﹐當即大怒﹐刺殺了為首姓揚的掾吏。
   漢國豪傑慷慨悲歌﹐郭解的門客固然氣血豪雄﹐揚家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輩。揚家送葬之後﹐立即派人赴洛都告狀﹐卻沒想到已經有人守在伊闕﹐以至於釀成血案。
   那些少年﹐包括殺人的豪士﹐其實根本沒見過郭解﹐只是欽佩於郭解素日裡行俠仗義﹐才毅然出手。為了不連累郭解﹐動手的豪士還主動留下來頂罪。

【第二章】
   伊闕往來的行人本來就多﹐眼下又出了這樣一樁血案﹐士卒們還沒有清理乾淨﹐周圍已經觀者如堵。聽到那些少年慷慨激昂的訴說﹐眾人大聲叫好﹐不少人砍刀斬地﹐感嘆這些俠士的義氣。只有一名文士說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郭解之輩﹐動輒殺人﹐何得稱賢?」
   那些少年聞言怒道:「郭大俠仗義疏財﹐急人之所急﹐為人排憂解難﹐不顧己身。俠義之氣﹐世間無雙!哪裡來的腐儒﹐也敢非議郭大俠!」
   那文士毫不退讓﹐「郭解其人﹐不過是自喜為俠﹐說來說去﹐無非是好名而已。」
   一眾少年群情激憤﹐「胡說!郭大俠行俠仗義﹐從不使人知曉。只是受助者感念郭大俠的恩惠﹐才宣揚出去。便是我等遊俠兒﹐偶然有機會為郭大俠效力﹐也從來不曾留名。哪裡像你們這些腐儒沽名釣譽!」
   文士道:「俠以武犯禁﹐有郭大俠作榜樣﹐教出你們這幫睚眥必報的少年﹐一怒而殺人﹐置王法於何地?」
   守衛的士卒被雙方的爭吵驚動﹐重新過來。那些少年翻身上馬﹐對那文士叫道:「腐儒!可敢留下姓名!」
   文士郎聲道:「河間鄭子卿!此番來京﹐求學於雲臺書院。諸位若有指教﹐鄭某自當靜候!」
   少年憤怒地盯了他一眼﹐然後呼嘯一聲﹐離開關隘。
   程宗揚好奇地看著那名士﹐這小子眞有幾分膽量﹐敢和一群熱血沸騰的遊俠少年當街爭吵。把自己換成這個儒士﹐還眞不一定敢出頭﹐不是打不過﹐實在是犯不著。
   太史公的遊俠列傳自己只是略略翻過﹐隱約記得郭解的下場是族滅﹐但究竟為什麼被族滅﹐就沒有什麼印象了。如果歷史沒有走樣的話﹐被勒令遷徏之後﹐郭解的生命已經開始倒計時了。雖然自己對這個列入正史﹐名震千古的大俠很有幾分好奇﹐但趕在人家臨死的時候拉關係﹐顯然不夠明智。
   「先去找鵬翼社。」程宗揚找出自記的地址看了一眼﹐「通商裡﹐位於洛都西北﹐緊鄰西市。上面說西市是洛都九市最大的一個﹐看樣子地方不錯啊。」
   朱老頭樂呵呵看了場熱鬧﹐倒是沒說什麼酸話。這會兒正背著手牽著跛驢走在前面﹐路過茶肆時﹐他忽然停住腳步﹐佝僂的腰背微微挺直。
   一個瘦削的男子坐在茶肆中喝茶﹐他低著頭﹐對朱老頭的目光視若無睹﹐端茶的手指紋些未動。一碗茶喝完﹐他徐徐放下茶碗﹐一枚一枚數出銅銖﹐放在桌上﹐然後站起身﹐慢慢抬起面孔。
   那男子身材極高﹐程宗揚感覺比自己還高出一頭﹐臉色出奇的蒼白﹐幾乎能看到皮膚下細細的血管。他頭髮蒼白﹐卻看不出多少年紀。極端點說﹐從三四十到五六十﹐甚至更大一些都有可能。
   他與朱老頭對視一眼﹐那雙看似平常的眸子卻彷彿藏著一對鋒利的鉤子﹐目光掃來﹐程宗揚這個旁觀者都感覺得眼睛彷彿被刺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閉了下眼。再看時﹐那男子已經離開茶肆﹐只剩一個背影漸行漸遠。
   程宗揚心裡狠狠跳了幾下﹐那男子步履並不快﹐在一群行人中毫不起眼﹐但就剛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經走出十幾步遠﹐再眨一下眼睛﹐便消失不見﹐就跟大白天活見鬼了一樣。
   朱老頭開口道:「小程子﹐你自己進城吧。過幾日﹐我去找你。」
   「哦。」程宗揚一句話都沒問﹐牽著馬就要離開。
   「紫丫頭跟我一起去。」
   「啥!」程宗揚一聽就炸毛了﹐「死丫頭可是我的人!憑什麼跟你走?」
   朱老頭沉聲道:「這是我們黑魔海的事。」
   「少來!誰死乞白賴讓我幫忙的?這會兒想起來我是外人了?要不然死丫頭跟我走﹐要不然我跟你們一起去﹐想把死丫頭帶走?沒門!」程宗揚一點都不客氣﹐「你一個老傢伙帶著我的女人去冒險﹐憑什麼啊!」
   「祭祀之後才是大比﹐按照規矩﹐大比之前﹐任何一方都不會動手。這次只是與巫宗諸人見面。」
   「要見面也是我去見!死丫頭那點兒功夫能幹什麼?當初你跪下來求我﹐不就是想讓我出面跟他們打擂臺嗎?」
   朱老頭道:「誰跪下來求你了?」
   「少扯那些細節!說吧!你們那個大比﹐出面的是死丫頭還是我?我先跟你說——讓死丫頭出面肯定不行!」
   朱老頭眨巴眼道:「那你讓我說啥?」
   「程頭兒﹐宗門的大比拚不是兩個人上去打擂臺的。」小紫道:「這次與他們見面﹐就是要定下如何選出天命之侯。大祭是在下個月﹐即使有危險﹐也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了。」
   「那都是老黃歷了。別忘了巫宗已經被滅過一次﹐講規矩的都差不多死光光了﹐萬一他們不守規矩怎麼辦?」程宗揚壓低聲音道:「我是怕他們來陰的。」
   「小程子﹐你這是看不起大爺啊。」朱老頭叫屈道:「啥陰的陽的﹐文的武的﹐玩啥大爺也不怕。再說了﹐你就是看不起我﹐也不能看不起紫丫頭啊。」
   「耳朵竪那麼長幹嘛!我們說個悄悄話你也偷聽!」
   朱老頭臊眉搭眼地轉過臉。程宗揚握住小紫的手﹐只能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焦慮。要知道﹐老頭選的弟子原本是鬼巫王﹐小紫連湊數的都不算。即使老頭已經無可選擇﹐不得不回心轉意﹐自己仍然充滿擔心。
   「不要擔心啦。」小紫輕笑道:「人家會把太一經拿回來﹐解決掉你肚子裡的麻煩。」
   「太一經算什麼?連妳一根頭髮都比不上!」
   說來說去﹐程宗揚只有一句﹐「我跟妳一起去。」
   小紫翹起唇角﹐「黑魔海是我的﹐不能讓你插手。」
   程宗揚很想說妳別想什麼嫁妝的事﹐我只要妳好好的。但終於沒有說出口。外人也許只看到小紫如何霸道和狠辣﹐自己卻知道她心思有多麼纖細和敏感﹐在她心裡﹐一粒砂子都不能有。
   程宗揚沉默片刻﹐「妳們只有兩個人。太危險。」
   「石敬瑭已經在這裡了。況且毒宗在漢國也不是一點人脈都沒有。如果單論人數﹐也許我們比巫宗還要多呢。」
   老頭兒既然敢來﹐肯定有幾分底氣﹐但程宗揚擔心的是老傢伙太不靠譜。老頭兒對小紫不壞﹐可他辦事的風格充滿了天馬行空﹐沒頭沒腦﹐即不普通又不文藝的二逼氣質﹐實在太不讓人放心了。
   良久﹐程宗揚道:「小心劍玉姬。」
   「知道啦。」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你整天想著她﹐等人家比完﹐把她叫來給你暖床好不好?」
   「開什麼玩笑?那賤人從裡到外都是冷的﹐還暖床呢。」程宗揚緊緊擁著小紫的香軟的身體﹐在她耳邊道:「別把對手想得太簡單。如果有危險﹐寧殺錯﹐勿放過。」
   讓他這樣的濫好人說出這樣決絕的話﹐小紫美目不由微微閃動了一下﹐接著她皺了皺鼻子﹐「人家想說的話﹐被你先說了呢。」她伸出舌尖﹐在程宗揚耳根輕輕舔了一下﹐用柔軟到幾乎快要融化的聲音道:「程頭兒﹐等人家回來﹐幫你吹蕭好不好……」
   「死丫頭!」
   程宗揚很想板起臉﹐以增加自己的說服力。但聽到這句話﹐即使在滿腔焦慮中﹐他仍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讓小紫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
   遠在伊闕便能看到洛都巍峨的宮殿﹐這座六朝的帝京似乎近在眼前﹐實際上還有相隔四十餘里﹐程宗揚直到午後才趕到洛都城下。
   洛都北依邙山﹐南鄰洛水﹐最初的城沁南北長九里﹐東西寬六里﹐被稱為九六城。現在城市早已擴張數倍﹐以往的九六城變成內城。洛都九市中原來位於城外的馬市和南市納入外郭﹐成為城區的一部份﹐整個城市也被拉成正方形。
   洛都外城的城牆高六丈﹐城上每隔一百步建有一座望樓﹐牆外則是浩浩蕩蕩的洛水。外郭之內﹐是一座同樣建有城牆的內城﹐再往裡﹐則是宮城。與其餘五朝的都城不同﹐洛都的宮城有兩座﹐南北各一﹐分別被稱為南宮和北宮。宮內樓閣相望﹐十丈以上的高樓便有十餘座﹐最高的甚至超過二十丈﹐超乎想像的規模讓程宗揚這個見識過未來世界各種摩天大厦的穿越者也不禁驚嘆﹐難怪四十里外就能看到。
   程宗揚穿過洛水上的津陽橋﹐從西南角的津門進入城中。作為漢國的都城﹐六朝聞名的帝京﹐洛都的繁華與舞都不啻於雲泥之別﹐至少城中沒有看到一座茅草苫頂的泥坯房﹐道路兩旁三兩層的房屋比比皆是。與舞都相似的是﹐城中同樣被街道分成一個個里坊。夕陽下﹐整座城市都沐浴在淡橙色的餘輝中﹐華麗得彷彿夢幻。
   鵬翼社所在的通商里位於洛都西北﹐離城門還有十幾里。程宗揚一路查間﹐終於在傍晚找到鵬翼社。
   小紫離開時並沒有帶上驚理和罌粟女﹐程宗揚也不好帶她們去鵬翼社﹐先把她們安置在毗鄰的西市﹐然後才登門拜訪。
   鵬翼社在漢國的生意剛開張不久﹐鋪面並不大﹐社內只有幾個人﹐但由於是車馬行﹐裡面的庭院極為寬敞﹐足以容納下幾十輛車馬。分社的管事蔣安世是一個年過四旬的漢子﹐他原本在孟老大的直屬營﹐作為星月湖大營年紀最大的一批戰士﹐蔣安世已經娶妻生子﹐江州之戰後被派往洛都﹐負責鵬翼社的經營。
   蔣安世腳後跟一碰﹐抬手行了個軍禮﹐「程上校!」
   直接登門的程宗揚倒是有些意外﹐「你認得我?」
   蔣安世笑道:「早就聽大營的兄弟們說過。但沒想到程上校來得這麼快。」
   「是陳喬說的吧?他的消息倒挺快。」
   蔣安世肅容道:「鵬翼社洛都分社一共七人﹐在外四人﹐社中三人﹐按照孟上校的命令﹐從今日起﹐一律聽從程上校的指揮。」
   程宗揚笑道:「四哥和五哥還沒有升職﹐我怎麼成上校了?」
   蔣安世道:「程上校也許不知道﹐上個月﹐星月湖大營的改編已經全部完成。新組建的星月湖大營一共是三個團﹐九個營。程上校是一團的團長﹐下屬三個營的營長:杜元勝、臧修和吳三桂都晋陞為少校﹐因此程團長和侯團長一起晋陞為上校。」
   星月湖大營重組﹐程宗揚接手了謝藝、蕭遙逸的舊部﹐並且新建了自己的直屬營。斯明信、盧景和孟非卿的直屬營合並為三團﹐由孟非卿出任團長﹐但三人都把隊伍交給了月霜﹐放手讓她接管軍隊。斯明信和盧景騰出手來趕赴洛都﹐其實也是變相退役﹐從軍務脫身﹐作為暗棋隱在幕後。如今星月湖大營的戰鬥力最強的莫過於侯玄的二團﹐崔茂和王韜都在軍中坐鎭。眞要打起來﹐程宗揚估計自己的一團和月丫頭的三團聯手﹐也幹不過二團…
   江州之戰獲勝﹐杜元勝和臧修晋陞少校在情理之中﹐吳三桂也成為校官倒讓人意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面子﹐還是因為吳三桂確實有這個本事。但無論如何﹐星月湖大營的軍銜在停滯十餘年之後 ﹐因為戰功而全面晋陞﹐到底是件難得的喜事。
   程宗揚笑道:「侯二哥終於升職了。再打一仗﹐就該晋級將官了。」
   程宗揚詢問了幾句社中的情況﹐然後道:「來漢國之前﹐我聽說洛都發生了一些事﹐四哥專門趕來處理﹐他現在不在嗎?」
   「斯中校和盧中校在樂津里落腳﹐平常只在西市見面。」
   程宗揚明白過來﹐鵬翼社明面上做的是正當生意﹐斯明信與盧景另外的身份則是殺手﹐雙方平時接觸都十分謹慎——畢竟岳鳥人迎風臭十里的名聲在那兒擺著﹐由不得他們不小心。
   「我這樣上門沒危險吧?」
   蔣安世道:「無妨。我們鵬翼社的生意與鏢局有些相仿﹐平時來往的客人什麼樣的都有﹐街坊已經見怪不怪。程上校這會兒登門﹐也不算出格的。」
   「這就好。」程宗揚道:「洛都的事情現在如何?」
   蔣安世搖了搖頭﹐「嚴先生至今沒有音訊。斯中校一直在追查﹐但嚴先生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洛都的事情﹐早在臨安時﹐匡仲玉就透露過一些內幕。後來盧景送月霜來臨安﹐將整樁事情向自己和盤托出。
   風波亭之變前﹐岳鵬舉曾經派人往洛都送過一批物品﹐接受者是石室書院的山長嚴君平。按照約定﹐書院方面每月會報一次平安﹐表示這批東西安然無恙﹐直到訊息中出現「日出東方」﹐意味著這批物品將重新交還給星月湖諸人。但今年年初﹐來自書院的訊息突然中斷。
   當時江州之戰還未結束﹐星月湖群雄無暇他顧。戰後根據程宗揚佈局六朝的建議﹐鵬翼社正式在洛都開設分社﹐派遣蔣安世赴洛。同時前來的還有斯明信﹐他一邊暗中幫鵬翼社穩住腳步﹐一邊查找嚴君平的下落。臨安事了﹐盧景也一並北上。
   程宗揚原想著有八駿中的幻駒和雲驂一起坐鎭﹐什麼事會拿不下來?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順利。
   程宗揚對所謂的寶物一點想法都沒有﹐倒不是自己不貪圖寶物﹐實在是岳鳥人的作風讓人不敢恭維﹐箱子裡面塞磚頭冒充寶物這種事﹐他絕對幹得出來。作為比自己更熟悉岳鵬舉的人﹐孟非卿顯然也對此不抱什麼希望﹐他在意的是嚴君平的下落﹐以及星月湖大營可能存在的敵人。
   星月湖大營解散之後﹐群雄在六朝各地潛藏十餘年﹐江州一戰剛露出鋒芒﹐洛都的嚴君平失去聯絡﹐這絕不是巧合﹐顯然是有人一直在盯著星月湖大營。
   「不找出這個人﹐弄清他的來歷﹐有何圖謀﹐我們在江州也寢食難安。」孟非卿在水鏡中這樣說道。

程宗揚很有自知之明﹐斯明信和盧景都搞不定的事﹐自己能搞定才見鬼了。因此對這件事並不是太在意﹐他來洛都﹐眞正在乎的還是小紫﹐連老頭的事都是附帶的。但沒想到剛到洛都﹐自己就被甩了﹐眼下居然面臨著無事可做的局面。再置之不理﹐未免說不過去…
   程宗揚問清聯絡方式﹐隨即悄然離開了鵬翼社。
   …………………………………
   樂津里與商里只隔著西市﹐是洛都有名的聲色犬馬之地。日暮時分﹐正是高朋滿座的時候﹐幾處佈置奢華的樓閣前停滿車馬﹐擠得水泄不通﹐絲竹聲伴隨著賓主的笑鬧不斷傳來。
   程宗揚沒有停留﹐一路繞進背巷﹐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巷側幾株垂柳綠條如絲﹐柳下是一口水井﹐石製的井欄被磨得光滑無比﹐上面還有幾道繩子磨出的深痕。一名婦人搖著轆﹐汲上一桶水﹐然後傾入腳邊的瓦罐中。
   幾縷炊煙從房舍後裊裊升起﹐一名婢女提著水桶出來﹐將廢水傾入道路中央的水孔裡﹐水聲在陶質的管道中響起﹐漸漸消失。幾名童子騎著竹馬跑來﹐揮舞著小小的木刀﹐模擬著城人的遊俠兒﹐在巷中嬉樂。
   幾戶人家在巷側鋪上草蓆﹐擺上甑鼎等餐具﹐家人分別列座用餐﹐陌生人路過時﹐往往會受到邀請。有的豪士徑直入席﹐向主人道一聲謝﹐便旁若無人的豪飲大嚼﹐好客的主人絲毫不以為怪﹐反而頻頻持觴勸飲。
   宵禁的梆子聲響起﹐里坊大門「吱吱啞啞」關上。里長帶著幾名嗇夫在坊內走了一遭﹐看看有沒有作奸犯科的﹐然後在木簡上草草畫了幾筆﹐各自回家。太平時節﹐這些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
   程宗揚一路繞到側巷﹐找到一處門前掛著「陽泉暴氏」木牌子的人家﹐推門而入。
   盧景蹲在階前﹐面前放著兩只破碗﹐一邊「嘠崩嘠崩」嚼著炒酥的黃豆﹐一邊抿著酒﹐見到程宗揚﹐只翻了翻眼睛﹐把碗推了推。
   程宗揚往地上一坐﹐抄了把豆子﹐「我還以為你們會在城裡的僻處﹐沒有人領路﹐連門都找不到呢。沒想到竟然連牌子都掛出來了。」
   「住在那種鳥地方﹐去哪兒接生意?」
   「陽泉暴氏……這是誰編的?」
   「老四當年在路邊撿的。這些年在外面都用這招牌。別說﹐還怪好使。」盧景抿了口酒﹐把碗推給他﹐「紫姑娘呢?」
   程宗揚灌了一口﹐「跟老頭辦點事。」
   「睡過沒有?」
   「噗……」程宗揚一口酒噴了出來﹐喘著氣道:「沒有。」
   「廢物!」
   「喂﹐五哥﹐你該算是大舅子吧?有你這樣的嗎?」
   盧景翻了個白眼﹐「女人﹐早點睡了﹐生個娃就安分了。」
   程宗揚腹誹道:你說的是別人吧?讓小紫生個娃……想想就恐怖﹐再來一個死丫頭那樣的﹐那得禍害多少人?
   程宗揚顧左右而言他﹐「四哥呢?」
   「幹活呢。要七八天才能回來。」
   「什麼活?」
   「生意。」盧景道:「過日子不花錢啊?」
   當初星月湖大營解散後﹐群雄隱身市井﹐各謀生路﹐不過那些傷殘退役的戰士﹐還有戰殁同袍的家屬﹐一直是由大營撫養。負擔那麼重﹐孟老大這些年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也就是在江州立足之後才好一些。
   盧景耳朵忽然一動﹐片刻後程宗揚也聽到腳步聲﹐「有人上門?」
   盧景拍了拍手﹐「生意。」
   ………………………………………
   房舍中點了一盞油燈﹐盧景大半面孔都隱藏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對面的草蓆上﹐坐著一個中年人。他戴著一頂便帽﹐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衣﹐看起來和街市上隨處可見的平民百姓沒有什麼區別。
   「敝人姓唐﹐在都中做些小生意。」那人客氣地說道:「在晴州時聽朋友們說起過陽暴氏信譽卓著。今日有件事﹐想委托足下。」
   盧景冷冷道:「說。」
   「城西往函谷關途中有個上湯。三日之前﹐敝人有位朋友路過當地﹐隔牆聽到幾句高論﹐當時未曾放在心上。今日偶經一事﹐方知與世外高人失之交臂。敝人此來﹐實是受朋友所托﹐想請先生尋找此人。」
   「上湯何處?」
   「一家客棧。」
   「那人是男是女﹐何等年紀?」
   「不知。」
   「是上湯人﹐還是路過的客人?是來洛都還是從洛都離開?」
   「不知。」
   「那人的高論是什麼?」
   姓唐的中年人謹慎地說道:「先生見諒﹐實難相告。」
   盧景聲音沒有半點變化﹐「那你讓我找什麼?」
   「我那位朋友偶然聽聞﹐因聲音太過模糊﹐難以辨認。如今只想先生找出當時在客棧的有什麼人﹐都是什麼身份﹐如今在哪裡駐足?我那位朋友自會去一一拜訪。」那人補充了一句﹐「一定要全部找到。」
   「去找客棧的侍者詢問便是。何必來此?」
   姓唐的中年人苦笑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家客棧昨日失火﹐被燒得乾乾淨淨﹐客棧的主人也葬身火場。」
   盧景沉默片刻﹐「年紀、身份、來歷﹐是男是女一無所知﹐只知道三日前在一家被燒光的客棧住過——你是讓我把這些人全部找出來?」
   姓唐的中年人道:「敝人也知道此事確實為難。但此事關係甚重﹐吾友無論如何也要找到那位高人﹐又不知從何入手。聽聞陽泉暴氏能為人所不能﹐才請足下幫忙。」
   程宗揚坐在屏風後面﹐越聽越稀奇。一個人路過外地一間客棧﹐聽到裡面有人說話﹐幾天之後突然想起來回去尋找﹐結果客棧已經被燒成白地——那還能找個屁啊。一點線索都沒有﹐找個毛啊找?
   盧景冷冰冰來個獅子大開口﹐「若要那人性命﹐一千金銖起價。」
   姓唐的中年人連忙道:「並非殺人﹐只是想請先生找到當晚在客棧留宿的客人﹐是何姓名、如今在何處。因為是世外高人﹐如果可能﹐還請先生不要打擾其人﹐只要知道姓名﹐吾友自會前去拜訪﹐以免有失禮數。」
   「上湯是西去函谷關的必經之地﹐平日過往的旅者數以千計。那家客棧即使只是尋常門店﹐每日出入的也有數十人。」
   「先生只須找到八月九日戌時到次日寅時之間﹐在店中停留的客人即可。」姓唐的中年人道:「無論是不是那位世外高人﹐只要是當時在店內的客人﹐每找到一人﹐敝人都願付三百金銖。」
   程宗揚聽得有些心動﹐三百金銖啊﹐平常人一年的收入也就十個金銖左右﹐三百金銖什麼概念?不過轉念一想﹐這任務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就是給一萬金銖也是白搭。
   盧景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響起﹐「五百。」
   「可。」姓唐的中年人一口應諾﹐「不過限在十日之內。超過十日﹐每找到一人只得三百金銖。一月之後就不須再找。」
   「先付六成?」
   姓唐的中年人二話不說﹐拿出三卷封好的金銖﹐每卷一百枚﹐「還有一事要囑咐先生﹐言不傳六耳﹐你我之外﹐此事切不可有第三人知曉。」
   盧景忽然道:「你不怕我拿了金銖遠走高飛嗎?」
   「疑人不用﹐用人……」那人停頓了一下﹐「自然不會有疑心。」說著又強調道:「務必請先生全部找到﹐一個不漏。」
   雙方約好傳遞消息的方式﹐姓唐的中年人告辭離開。
best2top 發表於 2014-10-5 17:10
【第三章】
   程宗揚從屏風後出來﹐「這人是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呢?」
   「身份一看就是假的。什麼做的小生意?隨手拿出三百金銖﹐眼都不眨。而且你看到沒有?他走的時侯﹐一點都沒有如釋重負的樣子﹐倒是滿臉憂心忡忡﹐我瞧著﹐他根本就沒指望你能找到那些人﹐說不定他從頭到尾編的都是故事﹐那些人壓根就不存在。」
   「金銖可是眞的。況且﹐」盧景拿起一封金銖掂了掂﹐說道:「穎陽侯可不是喜歡開玩的人。」
   「誰?」
   「那人雖然換上布衣﹐但鞋子來不及換﹐鞋尖有根扯斷的線頭﹐斷痕尚新﹐顯然上面原本嵌著明珠。他右手中指有繭﹐是常用刀筆留下的痕跡。一般書吏穿不起珠履﹐穿得起珠履的極少會用刀筆。穿珠履又擅用刀筆的﹐只有權貴家的門客或是家奴。」
   「那你怎麼知道是穎陽侯呢?洛都的王侯起碼有幾十個吧。」
   「你們記得他說那句『疑人不用﹐用人……』﹐」盧景停頓了一下﹐然後道:「是不是有些古怪?」
   程宗揚回憶了一下﹐「是有些奇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樣順口的話﹐他居然說不出來。」
   「不是說不出﹐是因為避諱。」盧景道:「穎陽侯呂不疑的名諱。」
   程宗揚對避諱並不陌生﹐也知道漢國極重避諱﹐尤其是名諱。通常情況下﹐與帝王名字相近的名詞一律都需要改動。比如月宮的嫦娥原名姮娥﹐呂不諱的相國原本是相邦﹐二十四節氣中的驚蟄原本是啟蟄﹐都是因為帝王的名諱而改動。有些還能改過來﹐像是王昭君﹐為避司馬的昭的名諱﹐改成王明君﹐因此關於她的詩都叫明妃曲﹐好歹本名還在﹐只是多了一個別名。而同樣避諱的蔡文姬﹐就很少有人記得她本名是蔡昭姬。
   帝王以下﹐子女對父母﹐門客對主人﹐同樣需要避諱。前者如李賀﹐其父名晋﹐連考進士都受人非議﹐以至鬱鬱而終。還有杜甫﹐傳說詩聖的母親名字是海棠﹐所以終生不咏海棠。後者最有名的例子是馮道﹐他的門客讀老子﹐「道可道﹐非常道」一句﹐讀成:「不可說可不可說﹐非常不可說。」
   姓唐的中年人對。「不疑」二字的遲疑﹐顯然是出於避諱﹐盧景能從中找出事主的名字﹐也算是敏銳。不過程宗揚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皺眉道:「呂氏家族的人?」
   「不錯。」盧景道:「呂家這一代都是廢物﹐倒是這位穎陽侯有好學之名﹐人稱禮賢下士﹐有君子之風。」
   盧景語帶譏誚﹐對呂不疑這位君子十二分的看不上眼。不過這是盧五哥的家風﹐就算把孔聖人搬到他面前﹐也照樣給白眼。倒未必是呂不疑並非君子。
   程宗揚道:「難道穎陽侯眞遇上什麼世外高人了?」
   盧景彈了彈手指﹐「誰知道呢?」
   程宗揚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能讓一位王侯都在意的世外高人——會不會是那位嚴君平?」
   盧景道:「何出此言?」
   「沒有理由。」程宗揚坦白說道:「我只是覺得這事挺蹊蹺。以穎陽侯呂不疑的身份﹐能被他看重的世外高人﹐整個漢國也不會有多少。而這樣的高人多半是成名人物﹐想要去查﹐並非難事。穎陽侯遇到卻難覓蹤跡的高人﹐很可能是哪位成名人物隱名埋姓。嚴君平銷聲匿跡﹐會不會藏身在客棧之中呢?」
   盧景不置可否﹐為了尋找嚴君平的下落﹐他和斯明信幾乎把洛都翻了一遍﹐如果坐在屋中就有人送來線索﹐機率比天上掉餡餅還小。
   程宗揚道:「五哥﹐這生意你接不接?」
   「為什麼不接?」盧景道:「找到一個五百金銖——營裡的兄弟一個月也就是一枚金銖的開銷﹐五百金銖夠我養一個營的。」
   「錢是不少﹐可一點頭緒都沒有﹐怎麼找?」
   「我怎麼知道?」盧景翻著白眼道:「趕緊睡覺﹐明天早點跟我出門!」
   ……………………………………………
   洛都四周雄關林立﹐最有名的莫過於函谷、虎牢、伊闕和轘轅四座雄關。上湯位於洛都與函谷關之間﹐距都城三十餘里﹐是洛都西行的必經之地﹐也是西行的第一個落腳點﹐因此市鎭人口雖然不多﹐卻頗為繁華﹐單是客棧就有十餘家。
   黎明時分﹐平安客棧還沒開門﹐便傳來一陣粗暴的擂門聲﹐「開門!官爺查案!快著些!」
   店主慌忙出來﹐剛卸下門閂﹐房門便被人一腳踹開﹐店主一個踉嗆﹐險此跌倒。
   一名漢子打橫進來﹐他留著一把大鬍子﹐穿著一身油膩膩的皂服﹐衣角掖到腰間﹐褲腳滿是灰土。
   店主一看他的架勢﹐立刻矮了三分。鄉間百姓最怕的倒不是縣官﹐而是這種隷役﹐他們上下勾結﹐黑白通吃﹐一句話就能讓自己破家。何況這位的打扮一看就是鄉中的遊徼——遊徼雖然是主禁盜賊的小吏﹐但店主知道﹐有些遊徼比盜賊還狠。
   那遊徼眼睛似乎長在頭頂上﹐仰著臉對他看都不看﹐喝問道:「青天白日﹐連門都不開!莫非做的什麼奸事!」
   「不敢!不敢!」店主連忙說了一堆奉承話。
   遊徼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聽說是你的店著火了?」
   這話換作別人來問﹐店主一口就啐過去﹐你們家才著火了!但差爺開口﹐他頓時鬆了口氣﹐一顆心放回肚裡﹐趕緊說道:「差爺明鑒﹐失火的是鎭外的長興腳店。」
   遊徼大咧咧道:「不是你這裡?」
   我這裡像是著過火嗎?店主陪著小心說道:「不是﹐不是。」
   那遊徼還不肯走﹐反而翻著眼睛道:「什麼時候著火的?」
   店主趕緊道:「前天夜裡。天乾物燥﹐又是半夜失的火﹐聽見動靜房子都已燒穿了﹐孫老頭一家老少﹐沒一個跑出來的。」
   遊徼哼了一聲﹐「我聽說腳店的東家有些仇人﹐是被人挾私報復——」
   「絕無此事!」店主道:「腳店的孫老頭鎭上人都知道﹐最是老實忠厚﹐從不跟人結怨。」
   遊徼翻了翻眼睛﹐「不是你燒的?」
   店主腿一軟﹐差點跪下﹐含血噴人啊!這賊胚上門就是敲詐來的﹐要不能讓他滿意﹐自己不死也得腳層皮。店主趕緊掏出幾枚銀銖塞到遊徼手史﹐低聲道:「差爺打點酒喝——腳店的失火眞跟小人沒關係啊。」
   遊徼掂了掂錢銖的份量﹐然後收到懷中﹐大咧咧道:「不是你就好。官爺同你幾句話﹐可聽仔細了。」
   店主暗暗抹了把汗﹐「是是。」
   遊徼隨便問了幾句﹐無非是這幾日見過什麼生人﹐鎭上有沒有什麼異狀。店主一一作了答﹐那遊徼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渾沒放在心上﹐最後道:「腳店在什麼地方?」
   店主趕緊指了方位﹐送瘟神一樣把差爺送出門去。
   遊徼大步走出巷口﹐一轉身﹐揭下鬍鬚﹐脫下隷服﹐露出裡面一件破舊的褂子﹐然後手掌往臉上一抹﹐落下時﹐剛才一番凶惡的情情已經不翼而飛﹐變得面黃肌瘦﹐愁眉苦臉﹐活像是一個神情憔悴﹐為溫飽奔跑的年輕人。
   時辰尚早﹐街上行人並不太多﹐他有些茫然地區看了四周﹐然後遲疑地朝一處攤肆走去﹐畏縮地抱了抱拳﹐低聲細氣地說道:「敢問大姐﹐不知鎭上的長興腳店還有多遠?」
   攤肆上正在烙餅的婦人停下手﹐「長興腳店?你找那裡做啥?」
   年輕人露出一絲慚愧﹐「我家公子前些日子回鄉﹐雇了腳夫挑運傢俬﹐到現在也沒見人來。那些腳夫是小的雇的﹐事情便著落在小的頭上。聽說他們是在長興腳店落腳﹐小的來找找﹐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
   婦人同情地說道:「這……只怕是不好找了。呶﹐長興腳店就在那邊。」
   年輕人抱拳長揖﹐「多謝大姐。」說罷匆匆趕去。」
   「等等。」那婦人叫住他﹐「這餅子你拿上。」
   年輕人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有錢……」
   「拿著吧。」那婦人快人快語﹐「看你的樣子總是有幾天沒睡好了。放寬心些﹐左右不過是些傢俬罷了﹐哪裡就不過日子呢?」
    程宗揚佩服地看著他﹐「行啊﹐五哥﹐你這可發財了啊……喲﹐還有張餅。虧心不虧心啊?」
   「不吃拉倒。」
   「別啊。大半夜起來我還沒吃東西呢﹐給我半個。」
   盧景昨晚的「早點出門」﹐可不是一般的早﹐程宗揚剛睡到半夜就被他拖起來﹐兩人跟作賊似的﹐翻牆摸黑出了洛都。城門外﹐蔣安世已經備好馬車﹐連夜馳往上湯。
   程宗揚撕開餅子﹐一邊吃一邊說道:「有事直接問不行嗎?幹嘛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直接去問﹐別人會說嗎?」
   「為什麼不說?」
   「五根手指還不一般呢﹐你會說﹐別人未必會說。何況還是失火滅門的大事﹐萬一背後有風險呢?趨利避害方是人之常情。」
   「花點錢不就行了?」程宗揚道:「咱們現在缺的是時間﹐又不缺這點錢。如果這樣問話要兩天時間﹐花錢用一天就夠了。」
   「花錢買的消息最不可靠。」盧景道:「用一天時間買來的消息﹐只怕要用五天時間來分出其中的眞假。更要緊的是﹐你花錢去買消息﹐只會讓人憑空生出疑心。讓你去當殺手﹐只怕第一鋪生意就把命搭進去。」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好像有點道理……五哥﹐你再教育我幾招。」
   盧景也不藏私﹐「想從別人口中套出話來﹐無非是四招:脅之以威﹐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威脅利誘是下著﹐切忌輕用。用時先要看人﹐漢國民風悍勇﹐威武不能屈者大有人在。貿然相逼﹐只會弄巧成拙。」
   「比如方才那位店主﹐自己有家有業﹐又是做著迎來送往的生意﹐輕易不會與人結仇﹐如此便有了三分。縣官不如現管﹐我扮做遊徼﹐進門厲喝﹐看清那店主畏懼隷役的威風﹐這便有了五分。但此時若是一味用強﹐只是落了下乘﹐因此我放出口風﹐說是查旁處的案子。聽到事不關己﹐那店主失了戒心這便有了八分。我再略微一嚇﹐店主塞錢過來﹐知道他膽氣已喪﹐這才有了十分。到此時你再問他﹐必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程宗揚聽得佩服不已﹐單是一個逼問就有這麼多學問﹐盧五哥的巨寇世家眞不是白來。
   「那店主說了什麼?」
   「他說初九夜間打烊時﹐見到一行車馬路過。是什麼人他沒看出來﹐但看到車上打著旗。」
   程宗揚精神一振﹐「旗上是什麼字號?」
   「店主不識字。」
   程宗揚一陣鬱悶﹐六朝除了宋國還好一些﹐其他幾國的識字率能到百分之十就燒高香了。
   盧景停頓了一下﹐「……但他記得旗上有一大一小兩個方框。」
   「回?不對!呂!」程宗揚立刻反應過來。
   「對。小的在上面﹐大的下面﹐中間還條小尾巴。」
   雖然是一條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線索﹐卻是整個事件的拼圖上至關重要的一環——看來盧五哥沒有猜錯﹐那個穎陽侯的門客也沒有說謊﹐初九那天晚上﹐穎陽侯呂不疑確實路過了上湯。
   能從不知情的店主口中得到這條線索﹐已經是意外之喜﹐程宗揚笑道:「對那位賣餅的婦人﹐五哥用的就是動之以情了。」
   「側隱之心﹐人皆有之。這種大嫂你去威逼利誘﹐沒半點用處。動之以情﹐對症下藥才是上策。況且這兩個人也不是隨便選的﹐」盧景道:「那店主的客棧在巷口﹐來往的車馬行人都要從門前經過﹐賣餅的攤肆也是如此。問過這兩處﹐上湯的線索也就查了大半。」
   「我看你跟大嫂沒說多久﹐難道幾句話就打聽清楚了?」
   盧景道:「急什麼?還不到問的時候。」
   兩人一邊說﹐一邊啃著餅子走到鎭外。繞過樹林﹐遠遠看到一片黑乎乎的火場。
   整間客棧被燒成白地﹐只能看出客棧的位置離鎭子頗遠﹐緊鄰著大路,原本的房舍已經看不出痕跡﹐院內鋪滿灰燼。
   雖然隔了兩天﹐火場仍彌漫著嗆人的惡臭﹐讓程宗揚不由掩住鼻子。盧景卻視若無睹﹐他在火場中走了一圈﹐不時蹲下來翻檢﹐拿起一塊燒裂的石頭﹐或是幾片碎瓦掃過幾眼。
   屍體已經收殮過﹐其他東西又被一燒而空﹐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盧景拍了拍手﹐指著火場道:「大門在北邊﹐沿路是一道土坯牆﹐東邊是牲口棚西側是兩間通鋪﹐南邊兩間是上房﹐但不光是住人的。」
   「不只是住年?還有什麼?」
   盧景從灰燼中撥出一只倒扣的瓦盅﹐揭開來﹐裡面是幾粒被燒得發白的骨制骰子﹐稍微一捏﹐就化為碎末。
   「賭場?」
   「消遣罷了。」盧景拍了拍手﹐「在腳店住宿的多是窮人。像這樣的通鋪﹐一夜只要十文。若不是此處緊鄰大路﹐穎陽侯未必會路過。」
   程宗揚指著角落裡氣味最嗆人的一片﹐「那是什麼地方?臭得要死。」
   「溷廁。」
   「廁所?廁所裡面怎麼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跟燒焦的肉一樣呢?」
   「那是豬。」
   「有古怪!」程宗揚叫道:「豬怎麼跑廁所裡面了?」
   盧景翻了翻白眼﹐「溷字裡面就有豕。」
   「豬圈跟廁所在一塊?我幹!」
   糞坑上燒死的豬﹐難怪這地方會臭得可怕。
   盧景對他的震驚嗤之以鼻﹐「少見多怪。」
   程宗揚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捂著臭子道:「一點頭緒都沒有。只知道八月初九和長興腳店﹐眼下連店鋪都燒光了﹐還怎麼找?根本就不可能完成啊。」
   盧景道:「到時候了。」
   「什麼時候?」
   「問話。」
年輕人失魂落魄地回來﹐臉色又青又黃。
   烙餅的婦人忍不住道:「找到了嗎?」
   年輕人搖了搖頭﹐踉蹌著走開﹐忽然停住腳步﹐低聲道:「敢問大姐﹐腳店前幾日可有客人?」
   「孫老頭的腳店離鎭子遠﹐還隔著樹林﹐平常有人進出鎭上也看不到。」
   「腳店平常住的都是什麼人?」
   「那我們可說不准。」婦人道:「孫老頭脾氣古怪﹐平日裡跟鎭上的人也不來往﹐要不怎麼會一個人把腳店蓋到鎭子外面?話說回來﹐他脾氣雖然古怪﹐人卻不壞﹐沒想到遇上這等禍事……」那婦人絮絮叨叨說了半晌﹐見他神情越來越慘淡﹐不由嘆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
   「初八……不對﹐是初九夜間。」年輕人道:「那些腳夫走的時候已經是晌午﹐到鎭上多半是半夜。」
   婦人想了半晌﹐「那天晚上我們家狗子跑出去玩耍﹐飯都涼了還沒叵來。我讓他爹去找﹐他爹不肯﹐我跟他爹吵了一架。我出來找狗子﹐好像看到有人出了鎭子﹐往孫老頭的店裡去…?」
   年輕人連忙道:「是不是個老漢?」
   婦人搖了搖頭﹐「不是。是個書生。我看見他找了幾家客棧﹐都住滿了人﹐只好又折回去。」
   「大姐可記得他什麼模樣嗎?」
   「天都黑了﹐哪裡看得清楚?倒是背了五張琴和一只木桶﹐古古怪怪的。」
   …………………………………………
   馬車一路顛簸﹐趕回洛都。程宗揚道:「還有一個可能﹐萬一那書生是從洛都離開的呢?現在說不定已經出了漢國了。」
   盧景道:「那書生一路上找了幾家客棧﹐又折返回去。長興腳店在上湯最西端﹐他若是從洛都出來﹐若是由東往西問過來﹐用不著折返。因此只會是從西往東﹐往洛都方向走。他先遇見長興腳店﹐覺得不滿意﹐又往鎭上找。但鎭上的客棧都已住滿﹐只得折返回去。這才合情合理。」
   程宗揚點點頭「有道理——那你準備怎麼找?去太學把三萬學子的名單要過來﹐一個一個問?」
   洛都人口超過百萬﹐單一個太學就有三萬來自各地的學子﹐整個洛都所有書院加起來﹐遊學的士子不下五萬。想從其找出一個外地來的書生﹐比大海撈針還要難些﹐更像是從一堆洛都梗米中挑出一粒上湯種植的米粒來。
   盧景敲了敲車廂﹐「去槐市。」
   蔣安世應了一聲﹐驅車駛入廣陽門。
   「那書生徒步趕往洛都﹐家計想必平常﹐一次背著五張琴﹐就是送人也用不了這麼多﹐只會是用來販賣。」
   「那我們該去洛都九市啊?」
   「洛都的學子販賣物只在槐市「」
   程宗揚翻出自己的紙條﹐「槐市?沒有啊。?」
   盧景道:「槐市不在九市之列﹐每逢朔望﹐各地的學子都會雲集在太學附近的槐林之中﹐售賣自己從本郡帶來的各色物品﹐尤其樂器、土產為多。那書生既然帶著琴來販賣﹐那只木桶裡裝得多是蜂蜜。」
   程宗揚抬扛道:「為什麼不能是油?是酒呢?」
   「一桶蜜能換五桶油十桶酒︰換你背哪個?」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然後道:「你剛不是說槐市朔望才開嗎?今天還不到十五呢?」
   「那書生也沒趕上初一。少不得來看看運氣。」
   一個時辰之後﹐馬車駛出洛都城南的開陽門﹐來到一條僻靜的大路上。片刻後﹐馬車停下﹐程宗揚透過車門的細竹帘﹐看到周圍是一片鬱鬱蔥蒽的樹林﹐路邊竪著一塊半人高的下馬石﹐禁止車馬駛入。
   盧景手腳麻利地換了件舊衣服﹐青布的衫子﹐袖口滿是油跡﹐再加上唇邊黏的兩撇小鬍子﹐活脫脫就像個走街串巷的小販。
   程宗揚笑道:「五哥﹐你這衣服眞夠省的﹐自從做好就沒洗過吧?」
   「總換新衣才惹人生疑呢。來吧!」盧景跳下馬車﹐往林中走去。
   林中全是樹齡超百年的老槐﹐遮天蔽日﹐雖然是中午﹐也不覺炎熱。由於不是開集的時候﹐林中行人寥寥無幾﹐但還有幾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槐下踫踫運氣。比起其他市集﹐太學的槐市要安靜得多。那些學子在槐下鋪開草蓆﹐擺著自己的貨物。他們攤位上擺的物品都不多﹐但貨色全無重復﹐充滿地方特色。有些還鼓琴弄瑟﹐自得其樂﹐硬是把一個市集弄得像博覽會一樣雅緻起來。
   琴聲悠悠傳來﹐林中愈發顯得幽靜。忽然一個人聲音唐突地打破寧靜﹐「便是你!上次賣我桂枝蜜竟然慘假!」
   學子們都皺起眉﹐往那個惡客望去。
   一個滿袖油的小販拉住一名學子的袖口﹐氣勢洶洶地叫嚷道:「且還我錢來!」
   那學子面前擺著兩張琴﹐被他拉住袖口﹐挑起眉頭道:「荒唐!我何曾賣過桂枝蜜!」
   「怎底不是你!前日我來﹐便在此地﹐那日你席上還擺著一只木桶!若是認錯人﹐便抉了我這對眸子去!」
   學子怒道:「胡說什麼!我哪裡擺過木桶?」
   漢國民風悍勇﹐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在少數﹐好歹槐市都是學子——太學就在旁邊﹐那學子雖然惱怒﹐總算沒有動手。這些學子也頗具俠義之風﹐見兩人爭吵﹐便有人道:「且放手!你定是認錯人了。本人可以作證﹐這位仁兄從未賣過桂枝蜜。」
   周圍學子紛紛道:「我也可以作證﹐這位兄臺昨日才在此設攤。」
   小販先怯了幾分﹐強撐道:「你們定是串通一氣欺瞞我的!那日他席上拽著五張琴﹐一只桶!哪裡會認錯!」
   「我等太學諸生從不妄言!」那名仗義執言的學子揚聲道:「諸友!誰知是哪位學弟前日在此售琴販蜜?」
   學子們紛紛搖頭:「我太學未有其人。」
   過了一會兒﹐遠處有人道:「可是席上擺著一只木桶的?前日雲臺書院有一位學弟倒是擺了幾張琴﹐一只木桶﹐但桶中非是蜂蜜﹐乃是上好的乾棗。」
   「就是用來蜜漬的乾棗!」小販叫道:「他姓甚名誰?何方人氏?」
   槐市的學子行事端正﹐而且有士子的身份在﹐也不怕一個小販鬧事﹐那人當即說道:「上谷郁文奉文。如今正在雲臺書院求學。」
   …………………………………………
   雲臺書院距太學不遠﹐規模小了許多﹐只有數百學子。學舍雖然略顯狹小﹐但窗明几淨﹐青石鋪成的院中﹐連一根雜草都沒有。
   郁奉文剛把背來的五張七弦琴和乾棗換成錢銖﹐但還去欠債﹐所餘也不剩多少。洛都居﹐大不易﹐單靠這點錢﹐只怕兩個月後又要借債。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猶豫是不是要把它也換成錢銖。
   一個英挺的文士舉步進來﹐笑道:「奉文兄!果然是在此地!」
   「原來是鄭兄。」郁奉文揖手向鄭子卿施了一禮。鄭子卿是河間人﹐雖然剛到雲臺書院﹐但為人豪邁﹐兩人一見如故﹐食則同席﹐寢則同室﹐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不知鄭兄找小弟何事?」
   鄭子卿笑道:「不是我找你﹐是這位魯先生。」
   郁奉文抬眼看去﹐只見那位魯先生年過四旬﹐面上頗有風霜之色﹐但意態豪雄﹐非是凡俗之士。
   魯先生拱手道:「久仰郁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郁奉文連忙還禮﹐訝然道:「不知先生何以得知在下?」
   魯先生哈哈一笑﹐招呼身後的年輕人過來﹐「這是舍侄。聽舍侄說陏先生文理俱佳﹐才華出眾﹐今日特來拜會。」
   郁奉文拱手道:「魯兄。」
   程宗揚還沒開始寒暄﹐就被魯先生打斷﹐「敘舊的話往後再說不遲。不瞞郁先生說﹐魯某雖然做的斯文生意﹐但跟斯文二字不沾邊﹐我有話直說﹐你別嫌老魯是個粗人。」
   「先生請說。」
   「魯某開始是間書肆﹐如今有筆生意……哎呀﹐鄭先生﹐你也坐!」
   鄭子卿連忙道:「你們談﹐鄭某先迴避片刻。」
   「哪裡用迴避!我找郁先生談點生意!」
   魯先生越這樣說﹐鄭子卿越不好待下去﹐向幾人告了聲罪﹐辭出門去。
   魯先生摸著大腿道:「鄭先生這就見外了!郁先生﹐我眞說啊。我那書肆從宋國運來幾部書﹐都是經史大著。想找幾個人幫忙抄寫﹐不知郁先生可否願意幫忙?放心!潤筆絕不會虧待先生。」
   郁奉文猶如喜從天降﹐連忙道:「自無不可。」
   那位魯先生甚是大方﹐三言兩語談好薪金﹐比郁奉文設想的要多了一倍。雙方談定明日開始抄寫﹐魯先生解了燃眉之急﹐大喜過望﹐不由分說要請郁奉文喝一杯﹐郁奉文推托不得﹐只得一同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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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人在書院附近的酒肆找了處雅舍﹐分別離座﹐接著便開始推杯換盞。郁奉文像做夢一樣﹐半個時辰前自己還為衣食發愁﹐誰知天上竟然掉了餡餅﹐還落在自己頭上﹐這次要抄的書卷軼浩繁﹐俸金也頗為不菲﹐如果能全抄下來﹐不但自己依食無憂﹐還能得一筆積蓄。這位魯先生如此大方﹐想必也不難相處。
   郁奉文酒到杯乾﹐不多時便已醉倒。旁邊兩人對視一眼﹐魯先生道:「先生海量!再來一杯!」
   「乾!」郁奉文舉杯飲盡﹐身子一滑﹐險些溜到桌下。
   魯先生吃了顆蠶豆﹐然後道:「前幾日舍侄跟郁先生見過一面﹐侄兒啊﹐是在上湯還是下湯?」
   被這傢伙逮住機會占便宜﹐程宗揚磨著牙道:「上湯。」
   魯先生親切地挽住郁奉文的手腕「是在長興腳店﹐對不對?」
   郁奉文整個人都是暈的﹐聞言只胡亂點了點頭。
   「郁先生在長興腳店遇到什麼人了?」
   「長興腳店……人……嗯?」
   魯先生慢慢道:「上湯的長興腳店。」
   郁奉文猛地抬起頭﹐重重呼著酒氣﹐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試著抬起手﹐手腕卻像被鐵箍牢牢扣住一樣。
   魯先生若無其事地拿起酒杯﹐從容道:」聽說店裡有位高人?不知郁先生是否遇見?」
   郁奉文慌張地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程宗揚笑道:「那郁兄遇見了誰呢?」
   「沒有。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那不成了鬼店?」程宗揚溫言道:「郁兄細想想。」
   「我……想不起來。」
   死丫頭要是在這裡就好了﹐凝美人兒也行啊。一個瞑寂術下去﹐保證要什麼有什麼。程宗揚都在猶豫要不要把罌粟女召來。來個色誘﹐隨即又打消了念頭。奴婢再順從﹐也不是這麼用的。
   盧景笑道:「我記得店裡有人賭錢﹐郁先生沒有玩兩手?」
   「你說博戲?」郁奉文略微回過顏色﹐「確實有幾個人在店裡博戲﹐只是郁某囊中羞澀﹐未曾參與。」
   「賭錢是誰?」
   郁奉文噴了口酒氣﹐搖頭道:「不認得。」
   「什麼樣子的?」
   「都是些粗魯無文之輩……」郁奉文使勁想了想﹐「我旁邊鋪上有個拳師﹐說要回鄉成親……好大一只虎頭……」
   「什麼虎頭?」
   「肩上……」
   「他是哪裡人?」
   郁奉文打著酒嗝道:「不……不知道。」
   盧景道:「店裡的客人多不多?」
   「都……都住滿了……」
   程宗揚道:「有沒有一個看著特有學問的老頭?」
   「老者……嘿嘿……」郁奉文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然後又哭出聲來﹐「我沒有……我沒有……」
   盧景急忙問道:「那個拳師去了哪裡?」
   郁奉文已經醉倒過去。
   ………………………………………
   盧景用左手寫下﹐「雲臺書院郁奉文。」然後把紙條卷起﹐塞入繫在鴿足下的銅管裡﹐抬手放飛。
   姓唐的中年人辦事極為穩妥﹐雙方約定之後﹐天不亮就送來一籠信鴿﹐足有十五隻﹐供聯絡之用。
   程宗揚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惜喝得爛醉﹐連店裡有多少人都說不清楚。」
   「十二個人。」盧景道:「兩間通鋪能住八個人﹐兩間上房能住四個人。住滿就是十二名客人。」
   程宗揚見過腳店的通鋪﹐就是在牆加砌一條土炕﹐八個人倒是能睡下﹐但大熱天擠在一處﹐滋味想必不好受。
   「很好。我們現在知道郁奉文、有一個要成親的拳師——剩下十個人﹐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接下來怎麼辦?」
   盧景捻著黏在唇上的鬍鬚道:「只有那個拳師了。」
   「怎麼找?他是哪裡人﹐從哪兒來﹐哪兒去﹐什麼時候成親?一點線索都沒有啊。」
   「不試試怎麼知道?」盧景說著換了衣物。
   「五哥﹐這會兒都宵禁了﹐你去哪兒?」
   盧景邊走邊道:「那拳師既然是回鄉成親﹐有九成可能是從洛都離開的。四天前在上湯﹐就是走得慢些﹐現在也過了函谷關﹐。運氣不好的話﹐他已經到了秦國了。不能耽誤﹐連夜去找。」
   「去哪兒找?」
   「武館。」
   「要是遇上查宵禁的呢?」
   盧景怪眼一翻﹐「當然是你掏錢了。」
   鴿子飛出樂津里﹐在洛都的夜空下盤旋片刻﹐然後穿過樓閣林立的南宮﹐氣勢恢宏的北宮﹐越過矗立的漢闕和望樓﹐往城北蒼翠蒽籠的邙山飛去。
   邙山腳下﹐綠樹環繞間﹐一池碧水在月光下蕩漾著清波。池中的荷花已經凋謝﹐碧綠的荷葉覆蓋在水面上﹐葉上蹲著一只青蛙﹐不時發出鼓鳴。一個中年男子坐在池旁﹐手裡拿著一杆釣竿﹐在月色婆娑的樹影下靜靜垂釣。
   唐季臣拿著一張紙條匆匆走來﹐「稟侯爺﹐已經找到一個。」
   呂不疑望著魚絲﹐抬起衣袖﹐猛地一揮﹐唐季臣閉上嘴﹐躬身施了一禮﹐悄悄退下。
   「雲臺書院﹐郁奉文。」唐季臣對一名黑衣人道:「去吧。」
   「諾。」黑衣人低沉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唐季臣不放心地囑咐道:「做乾淨些!」
   黑衣人沒有作聲﹐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間。
   「我沒有!我沒有!沒有……」
   郁奉文驚醒過來﹐眼前黑沉沉一片﹐正是半夜時分。想起剛才的夢境﹐他不由得咽了口吐沫﹐只覺得口乾舌燥﹐喉嚨像要冒火一樣。他掙扎著摸往書案﹐想爬起身﹐卻踢翻了榻邊的銅盆。
   鄭子卿聞聲驚醒﹐「郁兄﹐你醒了?」
   「水……」
   鄭子卿道:「我去打水!你別動。」
   鄭子卿拿起門後的瓦罐﹐往後院的井欄處汲水。
   比起前些天的酷暑﹐如今的夜間已經涼爽了許多﹐但學院的宿舍地方狹窄﹐一扇小窗也透不了多少風﹐睡到半夜﹐身上已經出了不少汗。鄭少卿索性脫下褂子﹐先打了桶水沖了沖身上的汗意﹐然後重新打了淨水汲入罐中。
   鄭子卿剛離開井欄﹐忽然看到火光一躍﹐接著火焰升起﹐吞沒了一間房舍。鄭子卿怔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的宿舍失了火。他捧起瓦罐拚命往宿舍奔去﹐一股火浪從大開的話房門中噴出﹐險些把他也卷入其中。
   「郁兄!」鄭子卿舉起盛滿水的瓦罐﹐往火舌上砸去。「光」的一聲﹐瓦罐碎裂﹐清水四溢。火焰微微一頓﹐然後更凶猛地肆虐起來。
   ………………………………………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雄威武館守門的拳師打開門的小窗﹐舉著油燈看了一眼。
   外面是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他抱著一個青布包裹﹐滿臉焦急。
   拳師暗自戒備﹐沉聲道:「何事?」
   小廝道:「大叔﹐行行好﹐我找館裡一位拳師。」
   「找誰?什麼事?」
   「我是范家衣鋪的﹐五天前館裡有位大叔到小店訂了一套衣裳﹐說是回鄉成親﹐讓我們快些做。誰知店裡的裁縫生了急病﹐耽擱了幾日﹐小的怕誤了事﹐一做好就連夜送來。」
   拳師皺了眉﹐「你記錯了。我們館裡沒有拳師成親。」說著「呯」的關上小窗。
   「第五家了。」程宗揚道:「看來咱們運氣不怎麼好的。」
   盧景翻著白眼道:「你小子要能幫著跑跑﹐這會兒就十家了。」
   程宗揚苦笑道:「五哥﹐不是我不想替你跑﹐實在是沒有五哥你這裝嫩的功夫。五哥﹐你是怎麼弄的?皺紋一抹﹐嗓子一捏﹐活脫脫就是個十五小後生。那些拳師都是會家子﹐竟然沒一個看出破綻的。」
   「三更半夜誰能看那麼仔細?」盧景道:「易容只是小術﹐要緊的是說話的口氣﹐走路的姿勢﹐只要做得到位﹐不用看臉就能讓別人知道你是什麼身份。」
   「那我可學不來。」程宗揚很有自知之明﹐「幸好武館大都聚在城南﹐要不然來回趕路﹐三天都找不完。」
   「來吧﹐第六家。」
   「求大叔幫忙﹐」小廝哀求道:「要是誤了客人的事﹐小的回去少不得要吃掛落。」
   「你弄錯了。」
   雖然是碰運氣﹐程宗揚心裡還是禁不住一沉。如果城南的武館都找不到﹐那個拳師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洛都武館的﹐唯一的線索到這裡也中斷了。
   拳師不耐煩地說道:「老杜四天前就回去了﹐你現在做好衣服有個屁用?」
   程宗揚一陣狂喜。小廝的聲音沒有半點波動﹐仍是一副焦急的樣子﹐「大叔!大叔﹐杜師傅家在何處?」
   大門「咣」的關上﹐拳師聲音從門縫間飄來﹐「石崤」
   …………………………………………
   石崤位於崤山﹐自函谷關以東﹐山勢一脈相連﹐一直延伸到洛都之北﹐便是埋葬了無數帝王將相的北邙山。
   盧景與程宗揚連夜出城﹐趕到石崤已經是午後﹐在村上一問﹐很容易就打聽到正在籌辦親事的杜家。
   杜家的宅子粉刷一新﹐院中張燈結彩﹐不斷有客人前來賀喜﹐送上禮物。忽然專門請來寫禮單的老儒提高聲音﹐「穎川彭辰﹐賀金萬錢!」
   杜懷一整日迎來送往﹐忙得滿身是汗﹐這會兒剛脫了衣衫﹐在屋裡擦洗﹐聞言一怔﹐隨手拿了件短褂﹐匆忙迎出﹐他只是個平平常常的拳師﹐所在的武館也平平常常﹐來往的親朋好友禮金無非是幾十錢﹐上百錢﹐超一千銅銖的絕對鳳毛麟角。這位穎川彭辰﹐聽起來陌生得緊﹐不知是何來歷﹐竟然一鄭萬錢。
   見到杜懷時﹐程宗揚才知道拳師口中的「老杜」為什麼剛剛成親。杜懷年紀已經過了三十﹐按漢國通常的婚齡﹐兒子都該十三四歲了。他身材魁梧﹐一身肌肉顯然是常年苦練過的﹐只是小了一目﹐右眼留一個巨大的傷口﹐看上去猙獰可怖。
   那位彭辰身材不高﹐但滿身精悍之氣﹐一看就是走南闖北的老江湖﹐他快走走來﹐遠遠便笑道:「杜兄弟!恭喜恭喜!」
   杜懷拱手道:「杜某不知彭兄遠來﹐未及更衣﹐尚請見諒。」
   彭辰笑道:「當日在武館匆匆而別﹐未能與兄弟告辭﹐昨日在洛都見到陸兄弟﹐才知道杜兄弟大喜之日將近﹐今日特來道賀!」
   杜懷絲毫想不起自己曾經見過此人﹐只打著哈哈道:「彭兄客氣了﹐快請裡面坐!」
   到房中分賓主坐下﹐杜懷才道:「這位是?」
   「彭某的伴當﹐程兄弟。」
   「哦﹐哦。」杜懷連連點頭﹐那只獨目卻驚疑不定。
   彭辰利落地一卷袖子﹐「明人不說暗話。我和程兄弟如今都在穎川薛大俠手下做事。」
   杜懷順頓時改容相向﹐穎川薛豪門的名聲﹐可謂是如雷貫耳﹐即使他受傷後和江湖人打交道不多﹐也聽說薛豪的俠義之名。
   杜懷怕著胸膛道:「兩位有什麼事盡管吩咐!皺一皺眉頭﹐我杜懷算不得好漢!」
   「好漢子!」彭辰讚了一聲﹐毫不掩飾地說道:「敢問杜兄﹐初九晚間﹐是否在上湯的長興腳店落腳。」
   杜懷臉色微微一變﹐停了一下才道:「確有此事。」
   「不知杜兄在店中見過什麼人?」
   杜懷謹慎地說道:「杜某當日到店中天色已晚﹐吃了些乾糧便倒頭大睡﹐委實不記得見過什麼人。」
   「有位書生——杜兄可還記得?」
   「哦﹐有的有的。那書生背了只木桶﹐說是家鄉的乾棗﹐要到洛都販賣。還有幾張琴。」
   彭辰雙目緊緊盯著他﹐沉聲道:「不瞞杜兄弟﹐那書生是某人的仇家﹐有人求到薛大俠面前﹐請薛大俠幫忙。杜兄若能如實相關告﹐不僅我彭辰﹐連薛大俠也領了杜兄弟這份情義。」
   「彭兄弟放心!只要杜某知道的﹐自當相告。」
   「敢問杜兄﹐那書生身體邊可有人同行?」
   杜懷想了半晌﹐然後搖了搖頭﹐「那書生孤身上路﹐並未看到有人同行。」
   「杜兄還記得有誰?若能枣告一二﹐彭某感激不盡。」
   「別的……」杜懷沉吟起來。
   程宗揚在旁提醒道:「是不是有一個老頭?」
   「老頭?有!」杜懷想了起來。
   「他是不是姓嚴?」
   「姓嚴?」杜懷搖頭道:「我不知道。」
   程宗揚笑道:「想來杜兄是拳師﹐對教書先生沒什麼興趣。」
   「教書先生?」杜懷大搖其頭﹐「是個拉琴的。對了﹐還有個女人。」
   「女人?」彭辰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訝色。
   杜懷道:「那個拉琴的老頭過來討錢﹐被她旁邊的男人踢了一筋斗﹐連琴都摔壞了﹐若不是一個疤臉少年扶住﹐只怕要摔個半死。」
   「那女人是哪裡的?鎭上的嗎?」
    杜懷抓了抓腦袋﹐「這我可不知道了。」
   彭辰換了話題﹐「店裡住了多少人﹐杜兄還記得哪?」
   住滿了。」杜懷說道:「我到的晚﹐只剩了袲鋪。」
   「那女人住的上房?」
   「反正她沒在通鋪﹐」杜懷嘿嘿一笑﹐「多半住的上房﹐好接客。」
   「是妓女?」
   杜懷道:「那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哪兒有女人住腳店的?」
   「只有一個女人?」
   杜懷肯定地說道:「住店的就她一個。」
   「你說她還跟著一個男人?」
   杜懷遲疑了一下﹐「我記不清了。」
   彭辰站起身﹐「打擾了。杜兄弟他日若是路過穎川﹐薛大俠一定親自出面道謝。」
   杜懷咧開嘴﹐「客氣!客氣!哎﹐明日便是婚宴﹐今晚我和彭兄弟、程兄弟好好喝一場!」
   彭辰笑道:「我等還要回去稟告薛大俠﹐改日再來打攪﹐告辭!」
「姓杜的沒說實話啊。」程宗揚道:「我瞧著他說的不盡不實﹐像是藏著什麼不肯說出來。」
   盧景也有同感﹐說道:「能問出這些已經不錯了。再問下去﹐他起了戒心反而不妙。」
   「往好裡說呢﹐至少我們現在知道這十二人裡面﹐有一個女人﹐其餘十一個都是男人——是男是女總算分清楚了。」
   「還有一個老人﹐一個少年。」
   「郁奉文、杜懷﹐還有妓女和至少一個嫖客。加上拉琴的老人﹐臉上有疤的少年。」程宗揚撫掌道:「不錯不錯﹐已經有一半了!」
   相比於剛剛接手此事時的一片空白﹐如今的收獲已經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可尋找的難度沒有絲毫降低﹐反而更顯得棘手。
   馬車上帶著鴿籠﹐盧景用炭條寫下「石崤杜懷」﹐然後把紙條卷好﹐塞進鴿足下縏的銅管中﹐抬手放飛。
   昨日接到飛鴿傳書﹐穎陽侯那位門客連夜送來五百金銖﹐包括找到郁奉文的餘款二百金銖﹐還有預付下一個人的三百金銖。兩日工夫﹐就拿到了八百金銖﹐這生意著實做的。不過程宗揚也明白﹐如果換成自己﹐恐怕最初的三百金銖這會兒就該原樣奉還了。
   盧景看著鴿子飛走的方向﹐摸著下巴道:「在邙山啊。」
   時間緊迫﹐兩人沒有在石崤停留﹐問完話便趕返洛都。
   程宗揚道:「盧五哥﹐你不會是要把洛都的青樓都找一遍吧?」
   盧景摸出一把蠶豆﹐蹲在車廂的角落裡慢慢吃著﹐半晌沒有言語。最後他拍了拍手﹐對車外道:「到上湯停一下。」
   駕車的仍是蔣安世﹐雖然他也化了妝﹐用的車馬也與鵬翼社無關﹐但畢竟跟著跑了兩天﹐若有人留意﹐只怕會看出不妥。因此到了上湯﹐兩人便讓他先回洛都﹐自己在鎭上尋找。
   盧景扮作嫖客﹐來找以前相好的妓女﹐在上湯詢問了一遭﹐結果沒有得到任何線索。只打聽出孫老頭老實怕事﹐從不敢沾惹麻煩﹐店裡即便有女子﹐也只會是路過的﹐至於是什麼來歷﹐就無從知曉了。
   天色已晚﹐折騰了兩天盧景卻毫無倦色﹐他趕到長興腳店﹐在滿是灰燼的火場裡踱著步。
   「一間上房住的是妓女和一名嫖客。郁奉文、杜懷、拉琴的老頭睡的通鋪|如果疤臉的少夫單獨住一間上房﹐那麼就是十一個人﹐通鋪還有五個人。」
   「腳夫!」程宗揚道:「既然是腳店﹐住的肯定是腳夫。」
   盧景點了點頭﹐「不錯。」
   「那我們去找腳夫啊。」
   「洛都九市——單是有名號的就有九個﹐其餘還有金市、直市、槐市……在市中謀生的腳夫不下萬人﹐想找幾個腳夫﹐那才是大海撈針一樣。」
   程宗揚嚇了一跳﹐「這麼多?」
   之所以能在槐市找到郁奉文﹐好歹是因為得知他背了五張琴﹐又是遠來的書生﹐很可能會到槐市販賣﹐這些腳夫可全無線索。
   兩人靜默下來﹐盧景白眼望天﹐像入定一樣想著什麼。程宗揚在燒焦的火場中漫無目的地看來看去﹐試圖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線索到這裡似乎已經徹底中斷﹐但程宗揚實在是不甘心。如果一開始就什麼都找不到也就罷了﹐可己經知道有一名妓女當日曾經在這裡停留﹐卻無從入手﹐那種感覺簡直糟透了。
   「虎頭!「盧景雙眼忽然一翻﹐從口中吐出兩個字。
   程宗揚一臉愕然。
   「那書生說起要成親的拳師﹐又遇到肩上好大一個虎頭﹐我原以為說的同一個人﹐」盧景飛快地說道:「但杜懷肩上分明沒有虎頭!郁奉文提到的是當時在場的另外一個人﹐一個在堂上賭錢的﹐肩上刺著虎頭的漢子!」
   程宗揚道:「是洛都的遊俠豪士?」
   「不!肩刺猛虎﹐在腳店博戲﹐九成是當地的地痞!」
   盧景再去鎭上打聽﹐很快得到消息﹐鄰近的下湯有個綽號坐地虎的地痞﹐時常到鎭上來往﹐他肩上便刺著一只虎頭!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程宗揚摩拳擦掌﹐「揪他出來!郁書生和杜拳師不好下手﹐一個地痞有什麼害怕的?他要不肯定說﹐直接往死裡打!」
   盧景也不是什麼聖人君子﹐毫不含糊地說道:「先禮後兵!」
   ………………………………………
   一條粗壯的漢子席地而坐﹐他光著膀子﹐胸口黑乎乎一片巴掌大的護心毛﹐捧著一只油膩的豬肩啃得不亦樂乎﹐在他肩頭﹐一只刺青的虎頭隨著肌肉的動作不住晃動﹐彷彿在發出低沉的吼叫。
   坐地虎摸樣雖然凶惡﹐卻不難打發﹐盧景找到他時﹐這位坐地虎剛在賭場上﹐輸得乾乾淨淨﹐見著兩人帶的酒肉﹐就像餓狼一般﹐接過來便吃、只是坐在虎開口便給了兩人兜頭一桶涼水﹐「初九那天?沒有!我沒在孫老頭的腳店過夜!」
   坐地虎拿起酒碗仰脖猛灌幾口﹐抹著嘴巴道:「我那天是到孫老頭的腳店去過。不過賭了幾把便走了。」
   那個自稱劉四的瘦削漢子給他斟了碗酒﹐笑道:「虎哥別逗我了。有賭錢的地方﹐虎哥還會捨得走?」
   坐地虎瞪了他一眼﹐「我騙你作甚?那晚有貴人來﹐占了上堂。店裡又都住滿了﹐我不走難道在院子裡蹲一夜?」
   有貴人來?不對啊!程宗揚心裡叫道:穎陽侯不是說自己是路過聽到有人說話﹐根本沒進院子嗎?怎麼坐地虎說有貴人進來﹐連上堂都佔了?
   劉四笑道:「哪裡來的貴人連虎哥的面子都不給?是富平侯家﹐還是朝中哪位大將軍大司馬?」
   「我說不准。不過氣派大著呢﹐」坐地虎狠狠啃了口肉﹐含糊說道:「別的不說﹐就那輛車﹐隨便掰下來一塊﹐夠你吃兩年的。」
   劉四驚愕地說道:「既然是這等貴人﹐為何會去孫老頭的腳店?」
   「我哪裡曉得?」坐地處道:「那些護衛都凶惡得很﹐一進來就把不相幹的人都趕了出去。」
   劉四不著邊際地說笑幾句﹐然後轉過話題﹐「別人不知曉﹐我劉四可清楚﹐不管上湯還是下湯﹐能跟虎哥賭藝相提並論的﹐不超過一只手!不知道那天是哪位好漢有膽子敢跟虎哥賭錢?」
   「啥好漢?」坐地虎不屑地說道:「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虎爺隨隨便便就贏了他幾百錢。要不是有人來﹐非把他贏乾淨不可!」
   「吃軟飯的小白臉?怎會住在腳店呢?」
   「誰知道呢?」
   「那小白臉是哪裡人?」
   「不曉得。」
   劉四又幫他斟滿酒﹐笑嘻嘻道:「那小子倒是走運﹐若再賭下去﹐說不定連老婆都輸給虎哥了。」
   坐地虎啐了一口﹐「哪裡是老婆?是那小白臉帶來的姘頭。以為打扮成良家虎爺會看不出來?不就是個做皮肉生意的小賤人?」
   那劉四來了興趣﹐欠過身道:「難道是青樓的粉頭?」
   「指定錯不了。」坐地虎道:「那小賤人光腳穿著木屐﹐拿著條綉花帕子﹐妖裡妖氣﹐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綉的什麼花?」
   「虎爺哪兒認識什麼花啊?那小賤人一直鬧著要回去﹐讓虎爺賭錢都賭不安生。」
   「回哪裡?」
   「不知道。」
   「當日店裡有多少客人?」
   「這誰知道?」
   「後來呢?」
   「後來我哪兒知道?」
   「剛才說虎爺被他們請出去?」
   「哦﹐你說那個——後來那些護衛就把我趕出去﹐關了大門。」
   「為什麼關大門?」
   「這我咋知道?」
   程宗揚聽出來了﹐坐地虎不是推拖﹐實在是一問三不知。像他那樣的賭棍﹐一進賭場﹐眼裡就只有滴溜溜亂轉的骰子﹐耳朵就只有骰子落盅的脆響﹐旁的半點都不放在心上﹐比郁奉文還不如﹐白費了兩人花錢買來的酒食。
   從坐地虎住處出來﹐程宗揚一肚子鬱悶﹐「什麼坐地處?簡直又聾又瞎。」
   盧景抹了抹黏在唇上的小鬍子﹐「他如果沒說錯﹐那女子就在鎭上。」
   「為什麼』」
   「當時已經入夜﹐可那女子『一直鬧著要回去』——若非住在近處﹐哪裡能回去?」
   「那女子是鎭上的妓女?」
   「若是鎭上的妓女﹐哪裡要到腳店住宿?」
   「可她住在鎭上﹐又怎麼不是鎭上的妓女?」
   「只有一種可能——那女子並非妓女﹐而是遊女。」
   妓女與遊女僅一字之差﹐做的生意也大致相同﹐卻是兩種不同的身份。妓女有官妓、私妓﹐共同點是都沒有人身自由。遊女則是無拘無束﹐打個比方﹐更像是幹援助交際。
best2top 發表於 2014-10-5 17:12
【第五章】
   折騰一圈﹐回到上湯已經是半夜。按照程宗揚的經驗﹐在六朝能夠秉燭夜遊的人都不是窮人﹐一般平民夜生活基本等於零﹐這時辰早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盧景卻表示﹐現在正是遊女的好時候。
   「找搞援交的小妹?這事兒我在行啊!」
   程宗揚整了整衣物﹐從袖中摸出柄大紅灑金的折扇﹐「刷」的打開﹐擺出一副玉樹林風的架式﹐活似西門大官人。
   盧景看得直翻白眼﹐你在宋國還能蒙點事﹐漢國你一個男人﹐出門不帶劍﹐帶把花嘢胡梢的扇子﹐男人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程宗揚心虛地說道:「帶刀行嗎?」
   「哪兒有公子哥兒帶刀的?沒長劍﹐用短劍也行。」
   程宗揚趕緊收起折扇﹐把珊瑚匕首拿出來﹐別在腰間。
   盧景眼裡頓時像噴出火苗一樣﹐怪叫道:「珊瑚鐵?這麼一大塊﹐你打算帶著招搖過市?不怕人搶啊!」
   程宗揚警惕地按住匕首﹐「五哥﹐不是你想搶吧?」
   盧景一副包子被狗啃了的表情恨恨看了兩眼﹐然後沒好氣地丟過來一把短劍﹐「拿著。」
   那短劍鞘上鑲金嵌琖﹐華麗非凡﹐可程宗揚接到手中卻發現輕飄飄的﹐純粹是個樣子貨。拔出來一看﹐裡面的劍身乾脆是條塗了銀粉的木片。
   程宗揚牙疼似的吸著涼氣﹐「這也太假了吧?」
  「總比你帶的雙刀強。有玉嗎?君子佩玉﹐要不我再給你弄塊假玉?」
  「免了!」程宗揚從衣內的腰包中掏出一對鴛鴦玉佩﹐繫在腰間。
   盧景眼睛一亮﹐「好玉!哪裡來的?」
   「撿的。」程宗揚沒有隱瞞﹐順口說了那日在伊水遇見的事。
   盧景皺了皺眉頭﹐覺得這事透著幾分蹊蹺﹐但事不關己﹐也未放在心上。
   程宗揚佩劍帶玉﹐頭頂打了個英雄結﹐看起來頗有幾分英武之氣。但盧景覺得不夠順眼﹐在他臉上塗了層薄粉﹐又在眼下添了兩個眼袋﹐弄出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順便在腮下黏了撮鼠鬚﹐這才拍了拍手﹐「成了。」
   程宗揚不滿地說道:「給我弄氣派點不行嗎?」
   「你想讓人記住你的模樣﹐回頭帶著孩子上門認父嗎?」
   程宗揚嘆了口氣﹐「那就這樣吧。」他舉步欲行﹐然後又停下來﹐「遊女在哪兒?」
   「跟我來吧。」
   「嘖嘖!」程宗揚佩服地說道:「五哥﹐還是你門兒清。」
   盧景毫不在乎他的揶揄﹐「你以為我們老盧家是做什麼的?」
   兩人打扮停當﹐盧景用一塊青布裹了頭﹐扮成蒼頭老僕﹐領著程宗揚往鎭後走去。
   鎭子後面是一條彎彎曲曲的陋巷﹐兩旁土坯的矮牆風吹雨淋日曬﹐已經坍塌多處﹐裡面的房舍倒還乾淨﹐只是沒有半點燈火。
   程宗揚道:「好像沒人?」
   盧景抬頭看了眼月色﹐程宗揚也隨之看去﹐看到天際明晃晃的圓月﹐心頭忽然一動﹐「今天是十五?」
   「十四。」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啊。」
   盧景道:「漢國沒多少人過中秋。倒是上巳、寒食更要緊些。」
   「漢國人不過中秋?那月餅呢?」
   「節都不過﹐還吃啥月餅?」
   「五哥﹐你這樣不行啊﹐太沒情調了。」
   「情調是啥?能當飯吃嗎?」
   盧景道:「去桑林。」
   漢國民間多植桑榆﹐上湯也不例外﹐鎭外科就是一片桑林。盧景憑著月下幾點蛛絲馬跡﹐像識途老馬一樣領著程宗揚走了兩里﹐一直走到桑林深處。
   林間透出幾點火光﹐陣陣樂曲伴隨著笑聲不斷傳來。林中的空地上生著一堆篝火﹐周圍聚集著數十名男女。有的正在博戲﹐有的持笙吹奏﹐有的唱著下里巴人的歌謠﹐還有些男女在篝火旁歡笑起舞。人群中頗有幾個俊俏的少年﹐擊築吹笙﹐眉目傳情。幾名女子的舞姿更是妖媚﹐她們腳步輕盈﹐猶如飛舞的白鶴柔綿徘徊﹐飄舞的長袖輕雲般在身體繚繞﹐眩人眼目。
   一名女子席地而坐﹐身前放著一張琴﹐那琴長近丈許﹐雙臂張開也只能撫到一半的長席﹐琴弦更是密集﹐足足有五十弦﹐每妶一柱。好在程宗揚也是在遊治臺混過的﹐認得這正是錦瑟無端五十弦的錦瑟。
   撫瑟的女子雙袖挽在臂間﹐露出兩條雪藕般的手臂﹐唇角微微翹起﹐整個人都彷彿沉浸在音樂的旋律中。由於瑟的規格極大﹐長度相當於兩人的身長﹐她彈奏時動作極為舒展﹐柔美的嬌軀宛如一株姣麗的花枝﹐在錦瑟前俯仰生姿﹐雙臂起落間﹐玉指在弦上飛快地彈過﹐流淌出成串的音符﹐使場中歡快的氣氛愈高漲。
   歡快的音樂已經到了尾聲﹐忽然她指尖一劃﹐絲弦低鳴間﹐曲調中多了一絲悲意。旁邊一名抱箏的女子舉袖彈奏起來﹐一時間悲涼之氣遍佈林間。幾名男子在桑樹下抱劍而坐﹐引吭高歌﹐歌聲蒼涼豪邁。起舞的男女已經散開﹐桑林中只剩下剛勁的箏音與那些男子的慷慨悲音﹐讓人聽得心頭激蕩﹐滿腔熱血都彷彿漸漸沸騰。
   撫琴的女子眼波一轉﹐望著那一主一僕兩名不速之客﹐然後雙手按在瑟上﹐款款起身﹐身姿搖曳著﹐裊裊起來。
   那女子走路的姿勢充滿難言的韻味﹐程宗揚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長相﹐視線就被她雙足吸引。那女子赤著雙足﹐腳下是一雙光滑的木屐﹐雙足雪白如霜。走動時一雙足尖輕盈地點在地上﹐腳跟懸空﹐顯露出纖美的腳掌﹐彷彿是拖著鞋子娉婷而行﹐身姿柔媚動人。
   那女子視線落在程宗揚腰間的玉佩上﹐眼睛微微一亮﹐輕笑道:「君子何處來也?」
   她的姿色很難說比得上驚理和罌粟女﹐但語音清亮纏綿﹐眉眼間的風情更是遠遠勝之。
   程宗揚乾咳一聲﹐用事先準備好的言辭道:「鄙姓方﹐乃是洛陽人氏。」
   女子輕笑道:「君子何事來也?」
   「我想找一個人。」
   那女子莞爾一笑﹐輕輕抱住手臂﹐翹起指尖﹐拖長聲音道:「喔……找何人呢?」
   「昨日鄙人遇到一位故交﹐聽說他在上湯遇到一位仙女﹐特意趕來此地。」
   那女子嬌笑道:「客人好會說話。說吧﹐也許我能幫你們找到呢。」
   「五日前﹐初九夜間﹐長興腳店。」
   程宗揚揮了揮手﹐後面的老僕捧出一只木匣﹐「鄙人願以百金為聘。」
   那女子目光閃亮﹐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你們來得不巧。延玉隨客人去了偃師﹐還要半月方能回來。」說著她嫣然笑道:「延玉雖然不在﹐這裡還有不少姊妹呢。」
   程宗揚還沒來得及開口﹐後面的盧景咳了一聲﹐淡淡道:「我家主人情有獨鐘。」
   那女子笑啐道:「老蒼頭﹐又不是要你的錢。」她轉眸對程宗揚道:「我們燕趙女子不痴纏﹐君子若是有意﹐他日可否來聽我鼓瑟?」
   程宗揚笑道:「當然可以。」
   那女子轉身離開﹐一邊回頭笑道:「記得莫帶他來。」
   ……………………………………………
   月光在銅管光滑的表面上微微一閃﹐一羽灰頸的鴿子蜷起足﹐拍青著翅膀﹐飛向夜空。
   銅管的紙條上只有四個字:延玉、偃師。這也是接到委托的兩天內﹐盧景放飛的第三只鴿子。
   「這麼早就放鴿子?」程宗揚道:「不用問話?」
   「問話是問她有什麼線索﹐她在不在腳店﹐不用問就能確定了。」
   「坐地虎呢?」
   「他又沒在店裡住。」
   「一個就是五百金銖啊。換我就寫上去了。」
   「砸牌子的事我可不幹。」
   程宗揚道:「現在做什麼?去偃師?」
   「睡覺。」
   程宗揚抱怨道:「早說啊﹐我就留在桑林過夜了。」
   「那些漢子是準備半夜去盜墓﹐」盧景陰森森地說道:「你是想讓他們挖開墓穴﹐把你埋進去嗎?」
   「大哥﹐你是嚇唬我的吧!」
   「大半夜坐在墓地上唱歌﹐你以為他們吃飽撐的?」
   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惱道:「怎麼又是墓地?我幹!」
   「升棺發財啊。這麼好的兆頭﹐你還有牢騷?」
   「半夜聚在一起又唱又跳﹐準備盜墓﹐這風格我還是頭一次見。五哥﹐剛才咱們遇到那些是什麼人?」
   「那些人出自燕趙之地的中山。」盧景說道:「中山土地貧瘠﹐偏又人口眾多﹐民間風俗多以機巧謀食﹐不喜生產。男人相聚遊戲﹐白天殺人搶劫﹐夜間挖墳盜墓﹐制作假貨﹐私鑄錢幣。長得俊俏的﹐就去當歌舞藝人。女子鳴琴鼓瑟﹐遊媚富貴之家——燕趙女子天下知名﹐不僅遍及諸侯﹐連宮中都不少。」
   程宗揚想起曾經讀過漢代一首古詩﹐「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原來自己遇到的就是這些女子﹐果然別有一番風流。
   時近中秋﹐夜間已有了幾許涼意﹐但盧景懶得再去客棧﹐隨便找了處草堆往裡一卧﹐直接天當被地當床。程宗揚見狀﹐只好忍痛拿出蛋屋。果然盧景一見﹐眼睛立刻瞪圓了﹐怪叫道:「快收起來!」
   程宗揚以為出了什麼事﹐連忙收起蛋屋﹐「怎麼了?」
   盧景翻起白眼﹐竭力不去看他手裡的蛋屋﹐一邊恨恨道:「你小子滿身是寶啊?跟你說﹐有好東西別讓我們老盧家的看到!哥手痒!」
   程宗揚由衷道:「五哥﹐幸虧你沒去太泉古陣。」
   盧景雙手枕在腦後﹐說道:「我去過﹐在裡面轉了五天﹐除了幾塊破石頭﹐什麼都沒碰到。」
   「什麼時候?」
   「十年前。我和老四去找岳帥。」
   想起寸泉古陣﹐程宗揚心裡一陣不舒服﹐他沒有再提這事﹐問道:「四哥接的什麼生意?」
   「刺殺。」盧景道:「有人出一千金銖﹐想要呂放的命。」
   「呂放是誰?呂家的人?」
   「不是。同姓而已。如今的洛都令。」
   「洛都的主官?四哥連他都敢殺?」
   「一金銖呢。你想殺誰?給我一千銖﹐包你滿意。」
   程宗揚很想說:「你把劍玉姬殺了吧﹐一萬金銖都行!」但也只是想想。
   閒聊幾句﹐程宗揚忽然想起一事﹐「對了﹐五哥沒有聽說過陽武侯?」
   「陽武侯?」盧景道:「從來沒聽過漢國有陽武侯。別是有人蒙你吧?」
   幹!程宗揚肚子裡狂罵﹐死老頭眞是死性不改﹐一路的招搖撞騙!自己怎麼那麼傻﹐居然差點就信了老東西的屁話呢?
   程宗揚打了個哈﹐「睡了﹐睡了!」他往草窩裡一躺﹐心裡恨恨道:死老頭﹐你要敢坑我紫丫頭﹐看我整不死你!
   習慣了能隨身携帶的蛋屋﹐這草窩睡著實在不舒服﹐程宗揚翻了個身﹐眼角忽然一閃﹐似乎有人影掠過。他把老頭扔到腦後﹐對盧景道:「五哥﹐明天去偃師對吧?」
   盧景閉著眼哼了聲。
   「那我先走一步﹐明早在偃師見面。」
   盧景眼都不睜地冷哼道:「快滾!」
   程宗揚哈哈一笑﹐躍起身﹐衝著林中道:「盧五爺早就看見了﹐妳還躲什麼呢?」
   一個女子現出身來﹐聲音微顫著道:「老爺﹐五爺。」
   程宗揚擁住罌粟女發抖的嬌軀﹐毫不客氣地在她臀上捏了一把﹐笑道:「老爺已經問過﹐這鎭子叫上湯﹐原來是有溫泉。五哥喜歡在野地裡喝風﹐咱們泡溫泉去。」
   罌粟女緊緊攥著主人的衣角﹐渾身都在顫抖。昨晚主人先在城南查找各處武館﹐接著又連夜趕往石崤﹐一直沒有顧得上理會她們。由於旁邊的盧景﹐驚理和罌粟女沒有露面﹐只憑藉與主人之間若有若無的聯繫﹐在暗處隨行。
   白天還好﹐可子時剛過﹐罌粟女就感覺到身上被紋刺過的部位像是有蟲蟻爬走﹐傳來一絲絲難忍的痒意。接著爬行變成了噬咬﹐彷彿無數蚊蟲鑽入體內﹐麻痒的感覺透過皮膚、肌肉、血管、骨骼……一直痒到骨髓深處。
   主人當初開玩笑的留下一條用過的汗巾﹐罌粟女趕緊拿出來﹐拼命嗅吸﹐誰知全無用處﹐身上的麻痒絲毫沒有緩解。
   勉強支撐了小半個時辰﹐罌粟女已經幾近崩潰﹐顧不得還有外人在旁﹐便現身出來。
   程宗揚說是要去溫泉﹐可還沒有走出桑林﹐罌奴身體就顫抖得難以自持﹐步履蹣跚﹐幾乎是被程宗揚半拖半抱著行進。
   程宗揚在一棵桑樹下停住腳步﹐把她往樹下一推。
   罌粟女如蒙大赦﹐急忙跪在主人面前﹐哆嗦著雙手幫主人解開衣帶。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臉色卻一片蒼白﹐連紅唇都失去血色。好不容易解下褲子﹐一根硬梆梆的肉棒躍然而出。聞到那股熟悉的男性氣息﹐使粟女整個人都煥發出光彩。她張開唇瓣﹐急切地將主人勃起的肉棒納入口中﹐緊緊含住﹐從鼻孔中發出一聲喜極而泣般的呻吟。
   驚理悄然現身﹐「周圍兩百步﹐沒有人跡。」
   「很好﹐」程宗揚低頭看著罌奴﹐吩咐道:「幫她把衣服脫了。」
   驚理過來跪在罌粟女身後﹐伸手分開她的襟領﹐往兩邊扯開﹐露出雪白的香肩﹐然後往下一扒﹐像剝香蕉一樣將罌粟女的衣衫從肩頭剝到膝下﹐露出裡面一具白生生的肉體。
   明亮的月光下﹐罌粟女白滑的胴體被映得纖毫畢露﹐能清晰看到她白膩的肌膚上綻出一點殷紅﹐接著是兩點、三點、五點……
   殷紅的刺痕連接起來﹐逐漸勾勒成花瓣的紋路﹐彷彿無數妖艷的罌粟花在她肉體上竟相盛開。鮮艷而繁麗的紋身從她纖腰兩側一路向上﹐延伸到乳房下方﹐只在身體中間留下一片白淨如細瓷的肌膚。接著盛開的花朵朝兩側蔓延﹐在腰後相交﹐在腰臀間匯成一片罌粟的花海﹐襯著雪滑的肌膚﹐充滿艷麗而又邪惡的美感。
罌粟女將雙臂從衣間掙出﹐赤條條跪在主人身前﹐她摟住主人的雙腿﹐姣麗的面孔貼在主人腹下﹐豐挺的乳房緊緊貼在主人膝上﹐挺起粉頸﹐賣力地吞吐著陽具。她動作太過急切﹐粗圓的龜頭硬梆梆捅入喉嚨﹐喉中的脹痛使她眼角迸出淚花﹐但她仍不顧一切吞咽著﹐竭力吸吮著主人的氣味。
   驚理一手伸到罌粟女臀下﹐去挑弄她的羞處。指尖傳來的觸感讓驚理駭然失笑﹐「這賤婢好生淫浪。」
   程宗揚道:「什麼狀況?」
   「老爺來看。」
   程宗揚「啵」的一聲拔出陽具﹐罌粟女嬌喘著﹐唇角垂下一縷唾液。小紫當初說的沒錯﹐罌奴的紋身禁制確實需要主人的氣味才能緩解﹐只不過沒說明是主人的性氣味。
   驚理從後摟住罌粟女的腰肢﹐讓她分開雙膝﹐身子向後仰去。罌粟女上身後仰﹐雙乳在胸前晃動著﹐不停喘息。在她分開的大腿間﹐一只蜜穴毫無遮掩地敞露出來﹐除去毛髮的玉阜又光又滑﹐圓鼓鼓聳起﹐充血的陰唇朝兩邊分開﹐上方的陰蒂鼓起指尖大小﹐色澤赤紅﹐在蜜穴上微微顫動。
   自家奴婢的羞處﹐程宗揚自然是見過的﹐這時看到也有些意外﹐「大了這麼多?怎麼搞的?」
   驚理笑道:「讓罌奴自己來說好了。」
   罌粟女嬌喘道:「聞到老爺的味道……奴婢就動情了……」
   「就是充血也不會漲這麼大吧?沒道理啊。倒像是裡面鼓出來了一樣。」說著程宗揚伸手摸了摸。
   「哎呀……」罌粟女低叫一聲﹐緊繃的身子頓時一陣亂顫﹐密穴像嬌嫩的鮮花一樣翕動著張開﹐柔膩的穴口抽動著淌出一股蜜汁。
   「老爺說得沒錯……是裡面鼓了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是妳們紫媽媽用了什麼藥嗎?」
   「不是……」罌粟女喘道:「女子的陰珠顯露在外的不過四分之一﹐還有四分之三是在體內。」
   程宗揚半信半疑﹐對驚理道:「還有這種事?」
   驚理在旁說道:「奴婢原本也不知曉﹐還是媽媽先看異樣﹐在罌奴、蛇奴和奴婢身上試過才發現的。只是體內的部位被恥骨護住﹐只能在動情時感受到那裡漲漲的。像罌奴這樣鼓脹出來﹐奴婢還從未見過。」
   程宗揚好奇地捻住罌奴的花蒂﹐揉弄下面鼓脹的部分。罌粟女毫不避忌地浪叫著﹐扭動下體迎合他的揉弄﹐讓主人盡情玩弄自己的羞處。
   程宗揚挺身擠入她體內﹐罌奴雙手剝開下體﹐穴口柔膩的蜜肉緊緊包裹著肉棒﹐彷彿一張滑軟無比的小嘴吸住棒身。
   程宗揚一邊挺弄﹐一邊捻住她的花蒂﹐送入一絲眞氣去撩拔她體內的部分。
   眞氣遊走間﹐有時全無反應﹐有時反應強烈得像觸電一樣。隨著他的拔弄﹐罌粟女身體不停戰慄﹐反應也越來越強烈。她兩眼翻白﹐兩團豐乳在胸前來回搖動著﹐乳頭像葡萄一樣硬硬翹起。下體軟膩得彷彿灌滿奶油﹐抽送間又滑又順。
   程宗揚左手揉弄著罌奴﹐右手伸到驚理裙內。驚理順從地鬆開衣帶﹐任由主人伸手到自己腹下﹐剝開肉縫﹐挑住裡面細小的陰珠。
   程宗揚對兩女的說法十分好奇﹐但一上手才發現﹐兩女體內的反應比自己想像的更復雜。由於隔著恥骨﹐只能從恥骨的骨縫間送入眞氣﹐從刺激的結果看兩女無論是反應的強度、時間﹐還是範圍都不盡相同。也許是由於紋身禁制的關係﹐罌粟女的反應明顯比驚理要高出一個級數。
   但程宗揚最大的收獲並不在此﹐而是在兩女身上雙修的效果率比以往都有不同程度提高。罌奴最明顯﹐效率提高了超過一半﹐驚理也有三成。這個收獲非同小可﹐如果自己雙修的效率能提高一半﹐三個月內化解掉丹田內的異狀也並非不可能﹐甚至很快有望突破五級﹐進入第六級通幽的境界。
   程宗揚還想再試﹐但兩女不到一個時辰就相繼泄盡陰精﹐再難以承受。最後兩人並肩伏在一處﹐翹著屁股用後庭輪流服侍﹐才讓主人泄了火。
   這一晚程宗揚沒有再去溫泉﹐就在桑林間席地而眠﹐由兩女在旁服侍。吞下主人精液的罌粟女禁制已消﹐神情愈發嬌媚﹐她媚眼如絲地伏在主人腿間﹐用香舌將主人下體一點一點清理乾淨﹐眼中的媚意幾乎能流淌下來。只可惜她陰精已經被搾取一空﹐至少要半個月之後才能恢復。即使平常交合﹐也要小心避免侵戔過甚﹐傷了元陰。
   晨曦透過林葉﹐罌粟女柔柔給主人梳著頭﹐唇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手上的運作溫柔如水。程宗揚閉目入定﹐展開內視﹐查看自己的經絡。經過一夜的雙修﹐丹田的氣輪穩固了許多﹐那條陰陽魚像是融入丹田一樣﹐變得模糊不清。
   程宗揚睜開眼睛﹐吩咐道:「妳們去樂津里﹐先在陽泉暴氏的寓所落腳﹐休養一下。然後去金市﹐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鋪面。」
   兩女應道:「是。」
   程宗揚原本只打算到洛都走一趟﹐看看漢國的虛實﹐辦完事就返回臨安。但洛都的繁華讓也忍不住心動﹐既然來了﹐不如先設一個鋪面﹐看看有沒有什麼生意可做﹐另外只有一個鵬翼社的落腳點﹐萬一被人盯上﹐不免孤立無援﹐再設一個鋪面﹐也好彼此照應。
   「斯四哥不喜歡說話﹐他如果回來﹐妳別打擾他。」
   「奴婢知道了。」
   「去吧。」
   兩女收拾了衣物﹐消失在林間。
   等她們走遠﹐程宗揚高聲道:「五哥!該起床了!」
   …………………………………………
   紅日初升﹐山路上走來一隊接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喜氣洋洋。杜懷騎著馬走在最前面﹐他咧著嘴﹐滿臉笑容﹐連僅剩的一只獨目都笑得眯了起來﹐後面是新娘乘坐的牛車。
   杜懷年輕時與人鬥毆﹐傷了一只眼睛﹐請來說媒的婆子﹐見到他這副尊容都連連推托﹐以至於年過三旬還未能成親。直到今年﹐杜懷好不容易賺夠一筆錢﹐開了一百多畝地﹐種了幾百棵桑樹﹐又找到媒人重重了許了筆好處﹐這才說了一樁親事。
   結親前杜懷便知道﹐女方並不是黃花閨女﹐而是已經結過兩次親的寡婦。女方頭一個男人是個酒鬼﹐喝醉了居然動手打她﹐那女子大吵一架﹐隨即被娘家接走﹐與丈夫離了婚。後來再嫁一家﹐不上一年丈夫就急病死了。算來那女子還不到十九﹐足足比自小了一輪。
   杜懷聽說對方不嫌棄自己是獨眼﹐趕緊下了聘禮。據說女方長得甚是美貌﹐雖然離過婚﹐又死了丈夫﹐但漢國不講究這些﹐鄉間說他佔了大便宜﹐杜懷心裡也樂開了花﹐唯一有些嘀咕的是﹐那女子嫁了兩次都沒有生養﹐不會是不能生吧?若是生一個帶過來那就好了……
   正喜滋滋的胡思亂想間﹐忽然一聲銳響掠來﹐杜懷抬起頭﹐只見一板利箭筆直射中馬頭﹐只留了半截箭羽露在外面﹐在馬骨間「嗡嗡」顫動。
   一箭能射穿健馬的頭骨﹐箭上的力道可想而知。杜懷滿腔喜意化為烏有﹐耳聽著又一枝利箭急速射來﹐他大喝一聲﹐從跪倒的坐騎上躍起﹐一邊探臂往鞍下摸去。按照武館的規矩﹐長刀都掛在鞍側﹐動手時隨時都能拔出。然而此時伸手卻摸了個空﹐杜懷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想起今日自己結親﹐平日慣用的長刀是凶器﹐早就收了起來。
   十幾匹健馬前後馳出﹐馬上的漢子面露獰色﹐不由分說便大開殺戒。杜懷叫道:「哪裡來的好漢?在下杜懷……」
   「噗」的一聲﹐杜懷請來吹笙的樂手被人斬掉頭顱﹐溫熱的鮮血潑濺出來﹐濺了杜懷一身一臉。
   帶血的長刀順勢劈來﹐杜懷竭力往旁邊一滾﹐才勉強避開。不過片刻﹐十餘人的迎親隊伍就被殺戮一空。杜懷也被刺穿大腿﹐被人按著跪倒在地。他右肩挨了一刀﹐整修手臂幾乎被砍斷﹐此時拖在地上﹐鮮血像泉水一樣湧出。
   一名凶惡的大漢策馬過來﹐揮刀一劈﹐牛車上鮮紅的喜帘被齊齊斬下﹐露出裡面一個俊俏的女子。
   她顫聲道:「你是誰?」
   大漢一刀斬去﹐鮮血頓時飛濺起來。
   「嗷……」瀕死的杜懷像餓狼一樣嚎叫起來﹐「是你們!是你們!呂——」大漢長刀一揮﹐杜懷頭顱驀然飛起﹐沾滿血污的面孔上﹐那只僅剩的獨眼大睜著﹐充滿了驚愕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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