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雲龍吟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pao01425 2013-5-4 17:19: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8 2576779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03
第八章
   「師傅!我等了半日了!」高衙內興沖沖道:「咱們這便去吧!」
   「去哪兒?」
   「佛心痷心的事啊!」高衙內頓時急了,「師傅不是說好讓我今天來的嗎?」
   「哦。我差點兒忘了。」程宗揚一邊吊著他胃口,一邊道:「馮大法!」
   馮源過來道:「程頭兒。」
   「上次給你說的事還記得吧?」
   馮源一樂,「都準備妥當了!」
   程宗揚對高衙內道:「這是馮大法,你和他一塊兒去吧。」
   「師傅,你不去啊?」高衙內道:「師傅要不去,我這心裡發虛……」
   程宗揚笑眯眯道:「放心。有馮大法就夠了。要不再給你帶兩個獸蠻武士?這下底下氣夠足了吧。只不過要帶獸蠻武士的話,你的護衛一個人都不能帶,只能自己去。」
   高衙內一聽有獸蠻武士,頓時放了一半的心,「成!我聽師傅的!」
   高衙內興高彩烈去叫人備馬,程宗揚叫住馮源,低聲叮囑道:「等離開臨安城,不管他怎麼撒潑,你們都別理睬,真要不聽話,就把他捆起來。記住,別把他當少爺,就是你們商隊的小跟班。這小崽子敢不幹活,該打就打,該罵就罵!只別打臉就成。」
   馮源笑道:「程頭兒,你就放心吧!我們離了臨安就走小路,保証把他看得死死的。」
   「老敖已經改道向北,你們就在漢國境內會合。多帶些錢,但別讓他看見,到了漢國,就說沒錢,讓他拿主意。他要拿不出主意,你們就自己悄悄吃,讓他餓著。」
   「程頭兒,憋屈這麼狠行不行啊?再怎麼說高衙內也是少爺出身,跟我們比不了。」
   「人受憋屈武藝高。憋不死就行。」程宗揚又吩咐道:「路上你們也多留點心。別讓他出什麼意外。老術、老豹要留在臨安,青面獸和哈迷蚩跟你們一道。真遇到大事,你們聽哈迷蚩的。」
   「好咧!」馮源又道:「程頭兒,按你說的,我做十幾顆小的,所有的龍睛玉全用完了。我帶六顆,剩下的都給你留著。就在老馮床下,西邊第四塊磚,你小心刨開,裡面有個盒子。每一顆粒我都用棉花包著。」
   「好。」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背,「一路小心。我去蒼瀾最多三個月,三個月之後不管生意怎麼樣,你們都得趕回來。」
   馮源猶豫道:「三個月是不是長了點兒?」
   「就三個月!」程宗揚嘆了口氣,「這回要收捨不好他,我也沒撒了。」
   高衙內跨在馬上,一臉的得意洋洋,躊躇滿志,渾然不知自己即將面對的命運有多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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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
   臨安的驛館內,張少煌一臉憤然地拍案怒道:「你們幾個自己尋歡作樂,居然不叫我一聲!還當我是兄弟嗎?」
   「侯爺息怒!」程宗揚笑道:「你剛到臨安,聽說是樞密院的韓節夫親自作陪,給你接風洗塵,我就算叫你,你能把宋國的官員都扔在驛館裡面,自己溜出來嗎?」
   「這有何難?宋國這些官員的嘴面我也看夠了!今日我便裝病!到千秋節再和他們打交道!」張少煌道:「聽說你們昨晚在玉露樓喝的藍橋風月?這我可得嘗嘗。還愣著幹嘛?趕緊著!前邊帶路!」
   程宗揚苦笑道:「張侯爺,這會兒還不到午時呢。你沒聽說昨晚小侯爺一個人把整個玉露樓幾十個姑娘都喝倒了?恐怕這會兒還沒醒呢。」
   「你們!」張少煌指著他,半晌才一甩手,氣得團團亂轉。」
   「說正經的。」程宗揚道:「這次你來臨安,有什麼大事?」
   張少煌沒好氣地說道:「什麼正事都沒有,就是作個樣子。」
   晋國在江州交戰正殷的時候向臨安派出祝壽的使節,本身就說明了晋國官方的態度。但程宗揚不相信王茂弘的目的會這麼簡單。
   「真的嗎?」
   「王丞相還讓我送份禮物給賈太師。」
   程宗揚來了興趣,「什麼禮物?」
   少煌叫人拿來一幅卷軸,卻是王茂弘親手寫的一副字。
   程宗揚打開卷軸,只見上面寫著四個富麗堂皇的大字:春華秋實。
   「這詞兒可夠俗的。」程宗揚剛笑了一半,便感覺到味道不對,不由咂了咂嘴。
   賈師憲獨掌宋國大權十餘年,早已位極人臣。明智的作法,應該在矛盾激化之前早放權,以宋國對致仕大臣的優厚待遇,後半輩子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王茂弘與賈師憲地位相當,同樣為相多年,即使輔佐的君主是一個連庸主都稱不上的廢物,還要故作昏聵,韜光養晦。他這副字不勸賈師憲激流勇退也就罷了,反而對賈師憲倍加推崇﹣﹣要讓那個小白臉宋主知道,整死老賈的心都有。
   不過王茂弘這副字寫得圓滑之極,換個角度理解成對賈師憲功績的肯定也不為錯。甚至還能解釋成已經「秋實」,該放手歇息﹣﹣這四個字,宋國那些各懷心思的臣子盡可以按自己的理解各取所需,任意解釋,至於王茂弘的本意,既不重要,也沒人在乎。
   程宗揚拿著那副字,半晌才道:「咱們這位王丞相是怕宋國太平,專門遞刀子來的吧?臨安朝堂上殺個你死我活,他老人家才滿意是吧?」
   「胡說!什麼你死我活?」張少煌剔著指甲道:「讓我說,都別活才好。」
   「用的著這麼深仇大恨嗎?」
   張少煌嘆道:「哪裡來的仇?不過是自保而已。」他放下小銀刀,低聲道:「今春建康大旱,欠收已成定局。今年的秋賦能收上四成就不錯了。」
   程宗揚嚇了一跳,「這麼慘?」
   張少煌微微點頭,然後道:「北方三朝,漢唐都是一等一的強國,秦國雖然略小,但秦軍最耐苦戰,不是好招惹的。南三朝昭南獨霸天南,剩下晋宋兩國,各有各的麻煩。但無論如何,晋國不能當最弱的那只羊。」
   程宗揚想了半晌,然後笑道:「難得張侯爺對時局這麼透彻。」
   「我才不耐煩這些。」張少煌道:「這是王丞相特意讓我告訴你的。」
   程宗揚愕然道:「對我說這些軍國大事?王丞相沒搞錯吧?」
   「我瞧著王丞相的意思,大概是想讓你借助雲氏的財力,穩住局面吧。」
   這只是張少煌的猜測,但程宗揚敢肯定王茂弘不是這個意思﹣﹣有王丞相和謝太傅這兩條老狐狸在,想從雲氏擠出油來還不是分分鐘鐘的事?
   離開驛館,程宗揚便下令道:「從現在開始,各處商號全力收購糧食。」
   祁遠訝道:「程頭兒,還要炒糧?」
   「保命。」程宗揚簡短說道:「盡量不要驚動外面,避免抬高糧價。另外,彷宋國的例子,在江州設立常平倉,儲量越大越好。還有,請蕭侯爺在寧州也設一個。」
   祁遠道:「建康要不要也設一處?」
   「我猜你在建康設不起來。」程宗揚道:「建康周圍郡縣的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裡,糧食生意根本就做不成﹣﹣幹!」
   程宗揚突然省悟過來,王茂弘為什麼要張少煌給自己傳話。晋國各大世家的勢力盤根錯結,各有各的算盤要打,即使王謝兩家牽頭,也未必能讓各家拿出糧食共渡難關。倒是自己結交的這些世家子弟,彼此間除了酒肉交情,根本不用涉及什麼忠君報國,仁義道德。大家合伙做生意,純粹是赤裸裸的利益關係,反而比朝堂上的勾心鬥角更容易達成協議。
   王茂弘身份地位放在哪裡,許多話不好說。他借張少煌的口拋出晋國大旱的消息,既是借自己的力,也是給自己布了個局,可這局自己不僅要跳,而且還跳得心甘情願﹣﹣畢竟是一樁有利可圖的大生意。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話半點不假。這生意自己如果說放過,那些股東非罵死自己不可。而且有自己主持,比起那些豪族世家竭澤而漁,硬把糧食賣到珍珠的價格,局面會好看得多。於是王老頭只用了一句話,就引得自己下十分力氣替他操心辦事,他老人家只用在丞相府扇風納涼就夠了。
   「這老狐狸!」程宗揚笑罵一聲,心裡道:想閒著,沒那麼容易!到時候我在晋宮住半年,從東宮睡到西宮,讓你給我擦屁股去!
   「程頭兒,」祁遠提醒道:「股東大會的日子是不是該定下來?」
   「還有幾個大股東沒到呢,等人到齊再說。」程宗揚勒住馬,「你們先回去吧,我約了人,晚些再回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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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揚在橡樹瓦等了半個時辰,終於等到高俅出現。
   「蘇爺,來嘗嘗!」程宗揚熟情地說道:「正宗的建康魚鮓!剛從幾千里外運來的。」
   高俅哼了一聲,自顧自倒了杯蛇麻酒,沉聲道:「找老夫何事?」
   「蘇爺,臉怎麼拉這麼長?不會是小的打擾了你和媚娘的好事吧?」
   「廢話小說!」
   「真是新人上了床,娸人丟過牆﹣﹣蘇爺,你別瞪!我不拿媚娘打趣了還不行?話說回來,蘇爺對媚娘可真夠上心的。小的還是頭一回見蘇爺為個女人動肝火。」
   眼看高俅臉色又陰沉下來,程宗揚笑嘻嘻道:「媚娘雖然是絕色,可為個青樓的粉頭,蘇爺不至於要和小的翻臉吧?」
   高俅面容僵了一下,然後擠出一絲笑容,親切地說道:「說哪裡話!老夫膝下無女,向來把媚娘當女兒看。哈哈哈……」
   程宗揚拉長聲音道:「真的嗎?那招我作個女婿怎麼樣?」
   高俅把鐵皮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
   程宗揚舉起雙手,「不說媚娘了!絕對不再說了!」
   程宗揚親自夾了魚鮓,放在碟中,等高俅消了氣,才彎腰從靴筒裡摸出一張紙,放在桌上,「這個人,幫忙提拔一下。」
   高俅看了兩眼,「鏢頭?哪裡的?」
   「威遠鏢局,老江湖了,身手還過得去。」
   「好說。」高俅道:「明日讓日他把履歷送來,先給個九品的武職。這次京營損失甚大,正需補充人手。考核時讓他多拿些錢來,一個七品武官穩穩當當。」
   程宗揚笑道:「蘇爺果然是明碼實價,童叟無欺。」
   高俅神情恢復從容,大大方方地說道:「做生意嘛,當然要講個公道。」
   「說起做生意,有點股份,不知道蘇爺有沒有興趣Z?」
   「什麼股份?」
   程宗揚微笑道:「一點小生意,在宋國一共是十股。每股兩萬金銖。」
   「哪裡的股份?」
   「盤江程氏。」  
    高俅矜持地笑了笑,「兩萬金銖可不是小數目。」
   程宗揚道:「不瞞蘇爺說,這已經是第三批股份了,第一批十股是一年前的事,一文的現錢都沒要。第二批十股是四個月前,每股作價兩千金銖。如今是第三批,每股兩萬金銖。」
   高俅神情微動,「宋國一共十股?可有人買了?」
   「有。」程宗揚毫不隱瞞地說道:「賈太師佔了一股,韓節夫和史同叔各佔半股。蔡元長倒是有錢,直接佔了一股。蘇爺,有沒有興趣來一股?」
   高俅冷哼一聲,「給我兩股。都用商兒的名義。」
   程宗揚佩服地竪起拇指,「蘇爺,你這個乾爹當得可太到位了。」
   一年間從零翻到兩萬金銖,旁人也許會覺得拿兩萬金銖買一個原本一文不值的股份是笑話,高俅卻反過來看出這背後所意味的暴利。事實上程宗揚這幾日游說自己結交的官員,沒費多少口舌,就引得賈師憲、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等人紛紛入股,不是因為他面子夠大,而是因為那幾位都看出這一點。從這一點來說,這幾位倒稱得上是奸雄所見略同。
   高俅道:「老夫馬齒漸長,總給小兒留點家業。」
   程宗揚沒有答話,只低頭削著水果,氣氛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高俅也是老江湖,察顏觀色的本領早已爐火純青,他一手拿著蛇麻酒,欲飲未飲,耐著性子與程宗揚周旋。
   最後還是程宗揚沒撐住,他放下水果,「有件事要跟蘇爺告個罪﹣﹣衙內這會兒已經離開臨安。」
   高俅拿起酒杯飲了一口,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又引商兒去哪裡鬼混了?」
   程宗揚咳嗽一聲,老老實實道:「去漢國學著做生意了。」
   「噗!」高俅一口酒全噴了出來。
   「荒唐!」高俅拍案道:「士農工商!商人乃四民之末!商兒有產業找奴僕打理便是,哪裡用自己去學生意!漢國﹣﹣」他咆哮道:「漢國民風凶悍!多有橫行不法的豪強!刁鑽蠻橫的酷史!好勇鬥狠的游俠兒!我家小兒豈能去那種地方!」
   高俅披頭蓋面一頓痛罵,程宗揚被他噴了一臉的吐沫星子也不敢擦,還得賠著笑臉給高俅添茶,「蘇爺息怒,先喝杯茶去去火。」
   「少來!」高俅怒道:「老夫要立刻回府,召集禁軍追趕商兒!」
   程宗揚把茶杯遞到高俅手中,認真道:「這次你把他追回來。高智商這娃可就徹底廢了。」
   高俅含怒盯著他。
   「太尉對衙內的悉心愛護,有目共賭。但衙內平常做的事,想必太尉也有所聞吧?」
   高俅冷哼道:「不過是和幾個談得來的朋友幹些小兒的勾當,有何不妥?商兒在年輕人中的威信,可不是靠老夫!」
   程宗揚險些吐出來,還威信……高俅這偏心都偏得沒邊了。
   「太尉,我是認真的﹣﹣衙內不笨,甚至還是個聰明人。」
   「廢話!」高俅不滿地說道:「那可是老夫從小養到大的孩兒!」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自吹自擂,「可如果現在沒了太尉,衙內能支撐這份家業嗎?」
   高俅猶豫了一下,「未嘗不可。」
   「坦白的說﹣﹣不可能。」程宗揚道:「太尉想必知道,朝堂中那些衣冠貴人,不敢說全是衣冠禽獸,但有一半都是豺狼!魏篝侯的事情太尉比我清楚,無非是自不量力,貪圖爵位,結果羊入狼穴,屍骨無存,連自家妻女都成了世人的笑病。」
   高俅道:「他的典當行孽太多,有此報應也是情理之中。」
   「溫室裡種不出青松,籠子裡養不出蒼鷹。」程宗揚道:「衙內不缺聰明,缺的是歷練。」
   高俅沉默半晌,沉聲道:任你說得天花亂墮,老夫終究是放心不下。此去漢國,山高路遠,商兒若有絲毫閃失,老夫如何對得起恩公?你說的歷練卻也不錯,老夫這便讓富安帶一個都的禁軍精銳,隨商兒歷練……」
   「停!」程宗揚趕緊打斷他,「一個都?這是去打仗的吧?最多五個人!」
   「你可知北地游俠虎狼成性!重然諾,輕生死,一言不合便拔劍相向!」高俅道:「無論如何,不能少於五十名禁軍!」
   「十名!」程宗揚咬牙道:「而且不能露面!只能在暗處護衛!要不然此事就作罷。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告訴你衙內在哪兒。」
   高俅指著他,怒聲道:「你!」
   程宗揚扯開衣領,一臉無賴的拍著脖頸道:「有種你拿屠龍刀朝這兒砍!」
   高俅恨恨跺了一腳,拂袖而去。
   自己先斬後奏,終於逼得高俅放手讓高衙內歷練,程宗揚心裡一陣輕鬆,路已經給高衙內鋪好,往後怎麼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如果高衙內真是岳鳥人的兒子,自己也算對得起這位岳父大人。
   眼看已經是午時,程宗揚隨便吃了些東西,便馬不停蹄地趕回翠微園。
   園中靜悄悄的,內院的柳蔭下,兩個女子正坐在一處說話,其中一個除娘半老,仍然騷媚入骨,正是蘭姑,另一個身柔體嬌,舉止放浪,卻是昔日的賭場老師板游嬋。
   程宗揚走過去笑道:「正想介紹妳們認識,妳們倒自己先聊上了。」
   兩女起身道:「公子。」一邊說,蘭姑一邊還騷媚地拋了個媚眼。
   程宗揚連連搖手,「蘭姑,妳就饒了我吧。這媚眼還是給老四留著吧,我可吃不消啊!」
   蘭姑笑啐道:「原來公子也是個銀樣蠟槍頭。」
   「我這麼隱私的秘密都被妳知道了?」程宗揚慘叫道:「蘭姑!千萬不要對別人說啊!」
   游嬋被黑魔海當作叛徒廢去武功,經過多日的調理才勉強可以起身。此時雖然薄施脂粉,臉色仍有種失血的蒼白。她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地看著這一幕,方才的交談中,游嬋已經知道蘭姑的來歷,卻沒想到這位「飛鳥上忍」背後的原身會是如此隨和。
   程宗揚道:「妳們談什麼呢?這麼開心。」
   蘭姑笑道:「還不是公子畫的那個大餅?把奴家的心肝都勾引起來。今日正好遇到游掌櫃,越說越是投機了呢。」
   「好啊!將來妳的青樓,游嬋的賭坊,正好能做鄰居。」程宗揚笑道:「乾脆妳們合伙設一處青樓賭坊,裡面的荷官都是光屁股小妞,保証那些賭客大暈其浪,搶著往外輸錢。」
   兩女都笑了起來,「全脫光便少了韻味,還是欲露未露更誘人。」
   程宗揚大度地說道:「這事兒妳們是專家,我就說說。臨安這邊的商號暫時由秦會之打理,妳們有什麼念頭,盡管對他講。用不著給我省錢,但要花對的是地方。」
   蘭姑笑道:「公子盡管放心。奴家省得。」
   程宗揚拉起游嬋的手,探了探她的脈象,「妳好好將身子養好。賭坊少說要半年才能開張,用不着心急。
   「是。奴家知道了。」
   程宗揚微微一笑,然後貼在她耳邊低聲道:「找個好人家,便嫁了吧。」
   游嬋身子一顫,露出疑惑的眼神,接著變得幽怨起來。
   程宗揚暗暗嘆了口氣,以自己對游嬋的恩義,如果把她收入房中,任誰都覺得理所當然,沒人會吐半個不字。但程宗揚知道,那樣的結果也許自己能佔些便宜,但最終只會是害了游嬋。
   自己可沒心情建一個規模龐大的後宮,把遇到的女子盡數收入囊中,一個月也不定能見上一次面,還非要霸佔著不放。與其讓這些女子閒置,造成極大的浪費,并且充滿綠帽的風險,還不如好聚好散,大伙留一份交情。
   「公子。」王蕙匆匆出來,雖然努力保持鎮靜,眼中卻露出一絲焦灼,急切地說道:「師師不見了。」
   程宗揚呆了半晌,「怎麼不見了?」
   「師師平常起得很早,但今天早晨奴家去尋她說話,就沒有見到她。奴家以為她出門辦事,也未曾在意。可一直到午時,仍不見蹤影,奴家才覺得奇怪。問眾人時,都說未曾見到師師。」
   先是卓雲君和阮香凝失蹤,現在又丟了個李師師,程宗揚越想越覺得不對,他安慰道:「也許是去錢莊了。我讓人去看看。」
   王蕙接下來一句話,讓程宗揚彷彿兜頭澆盆冷水,「郭公公也不見了!」
   「清浦!老術!韓玉!」
   程宗揚連聲把眾人喚來,聽說園中平白少了兩個人,眾人都面面相觀覻。程宗揚有苦難言,阮香凝和卓雲君的事自己一直瞞著眾人﹣﹣畢竟林娘子在自己房裡的事,實在不好往外說。當然,大家都知道他房裡有女人,只是沒人多問。
   這一番折騰,外院也被驚動起來,崔茂披著一身青袍緩步過來,聽到程宗揚在問李師師和郭槐,他抿了口酒,滿不在乎地說道:「今日一早就出門了。」
   金兀術道:「不可能!吾睡覺還睜著眼睛!」
   「沒走大門,是從湖上走的。」
   程宗揚道:「六哥,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盧五哥今早回來,送她們走的。」
   程宗揚叫道:「怎麼沒跟我說一聲?盧五哥帶她們去哪兒了?」
   崔茂道:「多半是去雲濤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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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濤觀是宋國宮廷所建的道觀,宮中貴人時常往觀中小住,幾乎等於大內的行宮,這些都是程宗揚早已知道的。可盧景、李師師、郭槐、卓雲君、阮香凝,這些八杆子打不著的人一塊兒去雲濤觀,怎麼想都覺得蹊蹺。
   星月湖大營自從被宋國列為叛逆,雙方便反目為仇。但星月湖大營對宋國的敵視程度,也有高下之分,斯明信和盧景顯然是最激烈的那種。蕭遙逸提到,他們兩個曾經闖入宋宮,向太后追問岳帥長女的下落,雖然沒有結果,但態度可見一斑,如果說盧景找郭槐的麻煩,自己一點都不意外﹣﹣但這和李師師有什麼關係?
   程宗揚一頭霧水地趕到雲濤觀,卻見觀門緊閉,門裡由小黃門充作的道僮只說今日觀中有事,閉門謝客,無論誰都不能進。
   程宗揚也不和他廢話,直接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越牆而入。
   雲濤觀在南屏山下,佔地極廣,好在自己來過一趟,大致看了一下方位,便朝當日劉娥給自己納妾的地方趕去。
   剛轉過彎,背後風聲忽然一緊,接著背脊像被烈火燒炙般,傳來一股熾熱的掌風。
   程宗揚身子一側,貼著院牆立定,先解除背後的威脅,然後一掌拍出。對面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道人,不過看他下巴光溜溜的,多半是宮裡的太監。
   雙掌相交,那太監一聲悶哼,抱著濺血的手掌向後退去。卻是程宗揚掌力還未吐實,便從袖中揮出珊瑚匕首,在他掌心扎了個透明窟窿。
   那太監發出一聲尖嘯,不過時,遠處便傳來衣袂破空的微響,幾名看守道觀的太監頃刻趕來,將程宗揚團團圍住。
   這些太監修為都中不低,雖然比起郭大貂璫還差了一截,但幾個人一擁而上,自己想逃都不容易。
   領頭太監剛要開口,卻見程宗揚手掌一鬆,把那柄鋒銳異常的匕首扔到一旁,接著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架勢,「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打架的!」
   然後後面有人尖聲道:「原來是公子爺!」
   陳琳排眾上前,跪下施了一禮,「奴才見過公子爺。」
   程宗揚道:「姨娘也來了?」
   「剛到半個時辰。」
   「難怪觀門關這麼緊呢。」
   陳琳道:「奴才正是去接公子,沒想到公子爺已經到了。這邊請。」
   那些太監這時才知道程宗揚的身份,恭恭敬敬施了禮,然後各自退開,就連剛才被他傷了手掌的太監也沒有半點怨色。
   程宗揚撿起匕首,一邊走一邊好奇地問道:「什麼事要勞姨娘的大駕?」
   陳琳躬著腰在前引路,聞言道:「是娘娘的主子來了。」
   程宗揚聽得稀奇,「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太皇太后的主子?難道是你們的先帝詐屍了?」
   陳琳畢恭畢敬地說道:「公子一去便知。」
   程宗揚正納悶間,忽然打了個冷戰,能被劉娥當作主子的,只有一個人:星月湖大營的締造者、宋國那位以莫須有罪名下獄的叛逆、罪人口稱的岳帥、黑魔海說的岳賊、魚氏口中的混蛋鵬、武穆王岳鵬舉!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04
第十集 第一章
   幕色中的雲濤觀肅穆而寂靜,觀內䊹塵不染,顯然常有人掃,但路上沒有看到一個人影,也聽不到誦經聲,安靜得彷彿空無一人。
   程宗揚隨著陳琳穿過重重庭院,來到觀後一座小殿。陳琳走到殿內供奉著火德真君像後一扳,牆上滑開一道不起眼的小門,躬身道:「公子請。」
   程宗揚笑道:「這後面不會埋伏著五百刀斧手吧?」
   陳琳對他的玩笑恍若未聞,只當先穿過小門,神態恭敬地立在門側。
   程宗揚硬著頭皮踏進門內,陳琳在門側一按,小門合閉如初。
   門縫合緊的剎那,夕陽下的輕風和歸鳥的鳴叫都被隔絕在身後,周圍傳來一股無形的壓力,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個透明的玻璃瓶中,連空氣都變得凝固。
   程宗揚抬起眼,面前是一條夾在兩堵高牆之間的甬道,寬不及五尺,只能容兩人併行,牆高卻超過兩丈,抬頭只能看到兩牆間的一線天空。狹長的甬道曲曲折折不知伸向何方,走在甬道內,整個人都似乎變得渺小起來。
   陳琳彎著腰,不言聲在前引路。從外面看來,這裡已經是雲濤觀的盡頭,如果不是置身其中,程宗揚怎麼也想到觀後還有另有蹊徑。
   一盞茶工夫後,已經臨近南屏山屏風般的山體。甬道盡頭出現一道台階,利劍般筆直伸入岩壁。峭壁上爬滿盤根錯節的油麻藤,從山石間生出的大樹猶如虬龍,將崖壁遮蔽得嚴嚴實實。但以程宗揚的目力,透過枝葉,仍能看到發白的岩石﹣﹣台階盡頭分明沒有路。
   陳琳立在岩壁前,躬身說道:「公子請進。」然後舉步邁入。
   程宗揚睜大眼睛,只見他的身影毫無阻碍地穿過岩石,然後就像浸在水波中一樣,漸漸變得模糊。
   程宗揚盯著眼前的岩壁足有一分鐘,然後一步踏出。
   堅硬的石壁如同幻影般消失,接著眼前突然一空,視線一下變得開闊。程宗揚抬起頭,驚奇地望著面前巨大的空間。外面看來渾然一體的山體內,竟然有一個直通山頂的甕狀洞穴。
   整個洞穴呈寶瓶形,彷彿是從山中垂直挖出來一般,外壁只有一道細窄的開口。洞窟內兩座三層的樓閣前後相連,樓體直接建在陡直的岩壁上,飛檐鬥角,回廊拱橋,極盡華麗之能事。
   即使程宗揚對法術是門外漢,這會兒也明白整座樓閣連同這處洞穴都被用法術隱藏起來。從踏入甬道的時的感覺推斷,不僅光線,連聲音也被完全隔絕。
   把居所搞這麼隱秘,怎麼看都不像帝王家的作派,聯繫到陳琳方才說的話,程宗揚百分百敢肯定這是岳鳥人的手筆。
   沒想到這鳥人竟然就躲在臨安,宋主的眼皮底下,直夠有膽量的。不過話說回來,以岳鳥人的霸道蠻橫,竟然用上詐死的拙劣手段藏頭露尾,真不知道他惹上了什麼仇家。
   如果真是岳鳥人,那個表販子為何會在這時出現?事前劉娥又為什麼沒有透露出半點口風?
   程宗揚越想越是納悶,按道理說,岳鳥人作為自己的便宜岳父,此時現身不會有什麼惡意,可從岳鳥人以往幹的事情分折,這傢伙似乎不大講什麼道理。如果他慈父人格突然覺醒,非要替月霜討回公道,「咯嚓」一刀把自己留在宮裡打工,自己去哪兒說理呢?
   四扇精雕細刻的殿門大開著,陳琳卷起遮擋蚊蟲的紗帘,一手用拂塵掃了掃門檻。程宗揚暗暗吸了口氣,然後挺胸入內。
   兩人沿著樓梯,不多時便來到前面樓閣的頂部。夕陽的餘輝從洞口的枝葉間映入,將樓宇鍍上一層金黃的光芒。遠處的西湖波光蕩漾,湖中碧綠的荷葉在風中起伏,雖然置身山腹,卻令人心胸開闊,景色比翠微園更勝一籌,即使程宗揚心下忐忑,也不禁一陣心醉。
   前樓的頂樓裝著朱紅的欄杆,作成觀景台的樣式,台後有一道廊橋與後樓的大門相連,形如飛虹。
   陳琳在廊外停住腳步,用尖細的聲音道:「奴才在外面伺候,公子自行入內便是。」
   程宗揚捏著一把汗,硬起頭皮走入廊橋。
   跨進大門,眼前的光線微微暗了下去,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脂粉香氣。樓梯旁立著一個身長玉立的女子,她穿著一襲黑色的皮衣,裙底只到大腿根部,光亮的皮革又短又緊,緊緊包裹著渾圓的臀部,腿上是一雙過膝的高踭長筒靴,露出雪白的雙臂和大腿。她長髮束成簡單的馬尾,肩後背著一柄長劍,只不過她臉上戴著一只白色的面具,只露出兩烏黑的眼睛,無法看到她的真實容貌。
   那女子目光猶如刀鋒盯了程宗揚一眼,然後一聲不響地移開。
   程宗揚納悶地看了她幾眼,不知道岳鳥人身邊為何會鑽出一個女侍衛。
   忽然閣內傳來一聲尖叫,接著一個婦人跌跌撞撞地出來,她釵溜髮亂,神情驚惶,一張媚艷的粉臉像被什麼恐怖之極的事物嚇到臉變得煞白。
   那婦人桃臉杏腮,體態妖嬈,惶急間見到程宗揚,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露出驚喜的眼神,卻是梁夫人黃氏。
   程宗揚一臉錯愕,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李師師、卓雲君、阮香凝,現在又出來個梁夫人﹣﹣岳鳥人這是唱得哪一出?難道是這當爹的良心發現,要替月霜出頭,把她們都收捨了?
   看著梁夫人跌跌撞撞出來,戴著面具的女子兩只烏黑的眼眸微微一轉,冷冷瞥了她一眼,身體沒有任何動作。
   緊接著閣內發出一陣刺耳的怪響,一團黑乎乎的物體「卡卡」亂響地躥了出來。那是一個三尺多高的鐵制怪物,長方形的腦袋畫著兩只怪模怪樣的眼睛,軀幹就是一個橫置的鑄鐵圓筒,腿腳是幾根簡陋的折叠式鐵架,行動時像青蛙一樣一蹦一跳,兩根枝狀的手臂卻畸形的細長,手掌像螃蟹一樣是個能活動的夾子。
   這是什麼鬼東西?程宗揚腦子裡先嘣出這個念頭。這東西明顯是手工做成的機械,可這手工實在太次了點兒。把這麼垃圾的東西說成機器人,簡直是對機器人的污辱﹣﹣如果非要比擬的話,這玩意兒有點像狗頭、豬身、青蛙腿、螳螂臂加上螃蟹鉗的混合體。
   那東西蹦起來渾身亂響,就像一個隨時都會壞掉的發條玩具,行動卻十分迅速,兩個跳躍,便追上梁夫人。接著分節的手臂往上一甩,勒住梁夫人的脖頸,另一只蟹鉗般的手器往下一劃,「嗤喇」一聲,將梁夫人的衣裙從領後到臀下齊齊劃開,露出裡面一具白生生的肉體。
   梁夫人驚死地張大眼睛,雙手抓住怪物堅硬的前肢,徒勞地掙扎著。她脖頸被那個怪物勒住,身體後仰,不僅無法出聲,連呼吸都為之斷絕,根本顧不得破裂的衣裙從身上滑下,露出赤裸的胴體。
   那個鐵怪攀住梁夫人的脖頸,身體直立起來,折叠的雙腿一蹦一跳,似乎想攀到她身上。程宗揚這會兒才看到它筒狀的軀幹下端裝著一根黑乎乎的棍子,正對著梁夫人的臀縫一聳一聳。只不過它的設計實在不合理,梁夫人身材併不算高,可它直立起來也只到梁夫人臀部,怎麼跳都差著一大截。
   眼看梁夫人被勒得臉色發青,程宗揚顧不得多想,一把擰住那怪物的前肢,用力一折。
   一股古怪的力道從怪物的前肢傳來,純粹的機械力量和硬度之外,還有一種奇特的彈性。以程宗揚此時的力道,全力施為下,連鐵鈎也能拉直,那怪物的前肢卻旋轉了一下,在被拉開的同時,也避免了機械的物理損壞。
   鐵怪物的雙目閃過一抹紅光,似乎在識別眼前的生物,接著它張開鐵鉗,氣勢兇兇地朝程宗揚夾來。程宗揚當然不會拿自己的血肉與金屬硬撼,抬手一揮,那怪物一條前肢憑空斷裂,斷肢「呯」的掉在地毯上,翻滾了幾下。
   程宗揚抬了抬珊瑚匕首,「來啊!」一邊說,一邊卻把七成的精力都放在身後的女侍衛身上。
   梁夫人頸留下一道青紫的印痕,她跪在破裂的衣服間,雙手攥著程宗揚的衣角瑟瑟發抖。
   那只鐵怪物少了一條前肢,本來就像要散架的結構更加脆弱。它歪歪扭扭轉了兩圈,然後撲倒在地,接著充作軀幹的圓筒內發出怪異的聲音﹣﹣「警報!警報!」
   閣內驀然傳來一聲狂吼,猶如咆哮的雄獅,將整座樓閣都震得隱隱發顫。
   程宗揚握住匕首,緊盯著閣門。咆哮聲中,一只只有免子大小的小白狗躥出來,尾巴竪得像旗杆一樣,朝入侵者瘋狂地大叫。但只叫了兩聲,那只小白狗認出面前的男人,咆哮聲立刻變成嗚咽,它色厲內茬地瞪著程宗揚,尾巴卻灰溜溜地垂下來,一邊叫一邊後退,接著一頭扎進閣內。片刻後那小白狗又躥出來,咬住怪物的後腿,用盡吃奶的力氣把那個鐵傢伙拖回閣中。
   程宗揚嘴巴張得足足能塞下一個拳頭,半晌才狂叫一聲,「死丫頭!妳搞的什麼鬼東西!」
   …………………………………………………………………………
   「這種垃圾才不是否人家做的呢。」小紫一手抱著雪雪,蜷著腿坐在錦榻上,不滿地嘟起小嘴。
   程宗揚近乎貪婪地望著小紫,數月不見,小紫不僅恢復了以往的氣息,而且更勝一籌,整個人就像一顆完美的水晶,散發著晶瑩剔透的光澤,那雙嬌俏的美目靈動無比,顧盼間光杉奪目。
   不過很快程宗揚就黑了臉,「這是否怎麼回事?」
   小紫挑起唇角,「你問她好了。」
   小紫蹺了蹺玉趾,伏在榻邊給她舔舐腳趾的貴婦滿頭珠翠一陣輕顫,唇角溢出一絲唾液,她伸出香舌,仔細吮淨小紫白嫩的腳趾,然後揚起臉,露出一張風韻猶存的面龐。
   宋國的太皇太后此時像一個奴婢,馴服地伏在小紫身邊,目光中充滿了崇慕和期盼。
   「十餘年來,奴婢日思夜想,只盼能重遇主人,」這位尊貴的婦人幾乎喜極而泣,「如今終於盼來了……」
   程宗揚半是尷尬半是納悶地自嘲道:「難道不是我嗎?」
   「公子是守禮的君子,」她略帶幽怨地說道:「奴婢的主子卻從來都不是知禮守法的老實人。」劉娥貓咪般偎依在小紫腳邊,媚眼如絲地說道:「奴婢見到紫媽媽,便知道媽媽才是真主子。」
   程宗揚感覺自己一頭撞進灰窩,碰了一鼻子的灰,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鼻子。
   小紫妙目水靈靈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從舌尖輕輕吐出三個字:「大笨瓜。」
   「喂,給我讓點兒位子!」
   程宗揚挨著小紫坐下,一手毫不客氣地攬住她的腰肢。小紫沒有推開他,而是舒服地靠在他懷中,一邊翹起鼻尖,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她臂間的雪雪卻瞪圓眼睛怒視著程宗揚,喉嚨裡發出狺狺的威脅聲。
   程宗揚檢查了一下小紫的經脈,終於放下心來,一直吞噬她精血的焚血訣果然已經痊癒了,自己一直擔心地收了那麼多陰魂,會不會傷及身體,現在看來還好。
   程宗揚勾起手指在雪雪腦門上敲了一記,「叫什麼叫!再叫就拿祢煲湯!」
   雪雪嗚咽一聲,委屈地鑽到女主人懷中。
   擺平這個小爛狗,程宗揚回過頭,頓時噎了口氣。劉太后仍伏在榻前,旁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皮衣白面具的女侍衛,正一件一件剝去她的衣物。
   那女侍衛的動作簡單得有些粗魯,劉娥卻沒有半點不悅,她雙頰潮紅,雙眼波光流轉,說不盡的柔艷嫵媚。
   不多時,剛才還錦衣華服的太皇太后不多時便被剝光衣裙,連裡面的褻衣也被扯去。她滿頭珠翠,髻上的鳳釵珠光寶氣,華貴無比,身上卻是一絲一掛,裸著白花花的肉體伏在榻前,猶如一只白羊。
   小紫伸出玉足,用足尖挑起美婦的下巴。劉太后抬起螓道,身體因為裸露而微微發顫。她目光下垂,有著魚尾紋的眼角流露出一絲羞態。
   看著劉太后雙頰羞窘的紅暈,程宗揚不禁生出一絲尷尬,再怎麼說,她也是宋國最尊貴的婦人,又曾經是自己便宜岳父的女人,論年紀也足夠當自己姨娘,此時在兩個小輩面前裸露身體,這種羞辱未免過分了些。至於姓岳的鳥人……無論他的靈魂是在地獄煎熬還是在下水道飄泊,恐怕都會深感不安。
   他咳了一聲,低聲道:「別胡鬧。」
   小紫白了他一眼,然後翹了翹手指。
   旁邊的黑衣女侍衛扯住劉娥的髮髻,將她拽得挺起身來。眼前一陣白光跳動,露出劉太后赤裸的雙乳,她乳房略微有些下垂,乳肉有著柔軟的質感,但豐滿的形狀仍能看出往日誘人的風情。
   小紫一邊逗著雪雪,一邊笑吟吟對程宗揚道:「我原以為她都老得不成樣子了,原來身子還很白呢。」
   劉娥雖然已過盛年,但保養極好,白晳的肌膚上幾許皺紋,反而讓她多幾分少女所沒有的成熟韻致。只不過一想到她是自家便宜岳父的女人,程宗揚多少還有點心結。
   程宗揚岔開話題,「好啦,我們這麼久沒見,讓說點正事了吧。」
   小紫道:「她可是宋國的太皇太后呢,這會兒脫光光了你都不理睬,好沒面子呢。程頭兒,給點評價哦。」
   程宗揚敷衍道:「還好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哪點兒好呢?」
   「皮膚很好。」
   小紫撇了撇小嘴,抱起雪雪道:「大笨瓜不看,就讓祢看好了。」
   黑衣女衛拽住劉娥的髮髻,一手抓住她白花花的雙乳用力揉弄,不時還揪住她的乳尖揉捏著向上拉扯。劉太后顰起蛾眉,吃痛地發出幾聲低叫,兩團柔軟的乳肉晃動著不住變形,乳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硬硬翹在胸前,不多時就像熟透的葡萄一樣又紫又漲。
   啪!啪!」
   空氣振動著傳來清脆的肉響,黑衣女衛張開手掌,將劉太后兩只乳房打得發紅,略微鬆弛的皮膚也為之緊繃,然後把她往地上一推,一手壓住她的腰背,另一手分開她併攏的雙膝,將她擺成伏地挺臀的姿勢。整個過程乾淨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幾乎一轉眼間,劉太后就被按住,她上身貼在地毯上,白光光的屁股高趐著,像展覽一樣暴露在兩人面前。
   劉太后喘息著伏在地上,她雙膝分開,腰部又壓得極低,那只肥白的屁股高高舉起,臀溝分開,從後望去,雪臀玉戶一覽無遺。劉太后白花花的臀肉併沒有因為歲月而喪失光澤,而是變得柔軟無比。她下體微微有些鬆弛,這會兒擺成分腿舉臀的姿勢,性哭隨之綻開,成熟的陰戶宛如一片蓮瓣嵌在股間,陰唇邊緣色澤極深,內裡卻是紅鮮鮮的。
   小紫像教嬰兒呀呀學語一樣,對雪雪道:「牡﹣﹣丹﹣﹣」小死狗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又輕蔑地瞥了程宗揚一眼,那賤賤的模樣看得程宗揚直想抽它。
   小紫又教道:「牡丹滴水﹣﹣」雪雪伸長脖頸,只見女侍衛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雙手扒住劉太后粉臀,食指和中指扣住陰唇邊緣,往兩邊一分,將她秘處完全翻開,露出陰戶內一只指尖大小的穴口。然後併起雙指,插進劉娥體內,在這位尊貴的太皇太后性器內掏弄起來。
   劉娥陰門敞露,紅艷的蜜肉微微震顫著,軟膩的穴口在黑色皮革的磨擦下,時翻時收。從後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只白花花的大屁股哆嗦著,充滿了屈辱感。
   太皇太后窘迫的樣子,讓程宗揚都有些臉上發熱。以劉娥的身份,怎麼受得了這樣一個小丫頭的羞辱?他貼在小紫耳邊道:好了,別玩了。」
   小紫翹起唇角,露出一個嬌俏的笑容,「這樣玩,她才開心啊。」
   話音剛落,便看到黑衣女衛揚起手掌,在劉太后臀上重重打了一記。劉娥驚叫聲中,穴口一陣哆嗦,一股濕滑的液體猛然湧出,打滑了黑色的皮革,接著她整個屁股都顫微微地抖動起來。
   黑衣女衛用力抽打著劉娥的屁股,將那只白花花的肉臀打得「啪啪」作響,喝道:「賤婢!讓主子看妳的花兒!」
   「啊呀……奴婢知道了……」劉娥一邊應著,一邊兩手繞到臀後,扳住屁股往兩邊掰開,露出淌水的蜜穴。
   程宗揚只覺一股邪火從腹下升起,不由乾咳一聲,「行了。」
   戴著面具的黑衣女衛道:「回主子,這賤婢的癖好是暴露羞處,讓人觀瞧,越是被人看到,越是開心。」說著她伸出手指,按在貴婦臀溝間那只深褐色的肉孔,「賤脾,這是哪處賤洞?」
   劉太后帶著一絲柔媚的顫音道:「這是賤奴下賤的屁眼兒……」
   「好鬆的賤洞!」黑衣女衛喝斥道:「夾緊些!」說著,手指粗魯地捅進她屁眼兒裡。
   看到劉太后一邊浪叫,一邊主動扭腰聳臀,用前後兩只肉穴套弄黑衣女衛的手指,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這貴婦剛才的戰慄併不是因為羞窘或者緊張,而是因為興奮。
   程宗揚把目光從劉娥身上移向旁邊的黑衣女衛。那女侍衛戴著面具,聲音聽著卻有些耳熟。程宗揚一邊打量著她的身材,一邊回想著,心裡漸漸想起一個人來,叫道:「驚理?」
   當日潛入江州的龍宸殺手被剿殺殆盡,其中一名女殺手落到小紫手裡,沒想到現在成了死丫頭的護衛。
   那女侍衛拔出手指,指下的肉穴「啵」的一聲淌出一股淫液。她屈膝施了一禮,然後道:「婢子見過主人。」
   「那面那個是罌粟女?」程宗揚笑道:「妳怎麼收服她們的?」
   「很簡單啊。」小紫若無其事地說道:「她們不肯留在水香樓,就自願獻了魂魄給人家,給人家當侍奴。」
   攝魂奪魄的巫術最傷陰德,一向被各大宗門所敿視。幽冥宗與黑魔海巫宗都是此道翹楚,只是朱老頭身為毒宗傳人,雖然對巫宗所學情有獨鐘,但他那點把式究竟有多少份量,實在很可疑。
   不過這一切都隨著玄武湖之戰成為往事,死丫頭從古冥隱上盡得幽冥宗之秘,炮制幾個「自願」獻來的魂魄,自然輕而易舉。程宗揚不無惡意地想道:「驚理和罌粟女投到死丫頭手下,說不定還是她們的的運氣。
   忽然耳邊一陣沙沙響起,程宗揚低下頭,只見腳邊不知何時爬出一個古怪的物體,它大小有一尺多長,通體潔白,環狀的身體是用象牙一節一節雕成。外形前粗後細,尾部向上挑起。模樣有些像大號的蝎子,但身下沒有肢足,只靠身體一弓一弓向前蠕動,速度竟然還不慢。
   那象牙蝎子彎彎曲曲爬到劉娥臀下,昂起頭轉了一周,然後尾尖抵住地面,「卡」的一聲向上彈起,落在她臀上。光滑的象牙蝎身沒有任何觸肢,程宗揚原以為它在劉娥臀上一踫就會落地,誰知蝎身一緊,竟然附在上面,仔細看時才發現蝎身接縫處有著一排類似吸盤的細小物體,緊緊吸住在劉娥的臀肉。
   劉娥柔軟的陰唇像被水柱沖刷般,傳來一陣波動,象牙的蝎身蠕動著,鑽入她陰戶內。接著粗圓的頭部頂住穴口,一節一節擠了進去,穴口的紅肉被白色的蝎身撐得鼓起,淫水一滴滴淌落下來。
   忽然劉娥發出一聲尖叫,卻是蝎身在她體內猛地轉了一周。劉娥雙頰升起一片紅暈,分節的蝎身在她體內不住屈伸轉動,帶出一波又一波淫液。接著蝎尾彎曲下來,準確地擠入她柔軟的屁眼兒中。
   程宗揚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抓住小紫的手臂,「妳搞的什麼東西?怪物?妖術?」
   這次是雪雪翻了他一個白眼,一副看不起他這個土包子的表情。
   小紫沒有開口,眸子只微微一亮。
   驚理立刻道:「賤婢!主子已經瞧膩了,讓妳到外面露著!」
   劉娥髮亂釵斜,渾身發軟,被驚理扯住頭髮,跌跌撞撞爬到殿外。
   等兩人離開,小紫才嗔道:「大笨瓜!沒看到我有什麼不一樣嗎?」
   「有嗎?」程宗揚愕然打量著她。
   「這裡啦!」
   小紫指了指手臂,程宗揚才注意到她的珊瑚釧子被改造成一條紫色的小蛇,盤在她雪白的手臂上。
   小紫手臂一晃,那條紫蛇掉在榻上,「嘩啦」一聲,蛇體分解成一堆細小的零件。外表看似完整,裡面卻是無數各式各樣的齒輪、簧片、機括……小的比綠豆還小,大的也只有指尖大小,每一件都精巧無比。
   程宗揚拿起一件,對著光線道:「這是妳從鬧鐘上學的?根本就完全不一樣嘛!而且它沒有人工智能,怎麼可能操縱?
   「大笨瓜,你知道附體嗎?」
   「再叫就真被妳叫笨了!」程宗揚道:「附體我當然知道,都盧難旦妖鈴不就是幹這個的嗎?」
   「陰魂和妖氣要附在活物上才能行動,而且附體的條件很苛刻,時間也很短暫,時間一長,被活物的陽氣反噬,就會消散。鬧鐘上足發條,就能自己運轉,但沒有意識。如果做一件可以自行運轉的器具,用陰魂來操控呢?」
   「不可能!」程宗揚道:「鬧鐘再精巧也是死物,妳把陰魂放在哪裡?而且這裡面根本就沒有發條嘛!」
   「程頭兒,你好聰明呢。」小紫笑吟吟用指尖挑出一顆碧綠的翠玉,「有龍睛玉哦。」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05
第二章
   程宗揚仔細打量著散亂的珊瑚紫蛇,這件東西雖然比鬧鐘復雜得多,原理卻是一樣,只要有足夠的動力和操縱的智能體,就能運轉。在小紫的改造下,用龍睛玉代替了動力,同時在其中納入妖魂。妖魂雖然無法直接驅動珊瑚紫蛇,但可以通過控制龍睛玉這個動力源,間接進行操控。
   這種做法併不鮮見,程宗揚與匡仲玉等人聊天時,聽明說六朝頗有些術者擅長制造魂器,但那些魂器大都是在刀劍上蓄養魂魄,使器具產生附加的法術效果。小紫卻從器具本身入手,把它做得足夠復雜。一般的魂器需要常年累月的滋養,少則十餘年,多則數十年上百年,才能發揮效果。小紫的做法則是器具本身可以運轉,只需置入陰魂進行操控。
   這中間的道理併不難猜,但要做得比鬧鐘更精巧十倍,程宗揚不知道這世間除了死丫頭還有沒有第二個人具有這種能力﹣﹣自己恐怕是六朝見過自動設備最多的,可連個會轉的鬧鐘都做不出來,更別提那些根本沒見過自動設備的術者了。
   眼前那條珊瑚紫蛇只有半尺長,拇指粗細,裡面的零件卻足有好幾百個。真不知道死丫頭是怎麼做出來的。
   程宗揚拿起一只黃豆大的齒輪,「這個齒輪妳做了多久?」
   「差不多有一天。」
   「別告訴我這些零件都是妳自己做的!這麼多零件,妳一輩子都做一完。」
   「大笨瓜。」小紫道:「人家做幾個用齒輪牽引的銼刀,置入陰魂,然後放上毛坯,讓它自已去磨就好了。」
   程宗揚一頭碰在扶手上,連自動化生產線都被死丫頭做出來了,難怪她要去宋軍的傷兵營採集魂魄,以她的消耗量,百八十個真不夠用的。
   「這得殺多少人啊……」
   小紫不以為然地說道:「反正他們都是要死的。魂魄不取也會消散,還不如我拿來廢物利用。」
   死丫頭的歪理自己永遠都說不過。程宗揚心裡盤算著,既然能做出自動磨齒輪的銼刀,那麼做個磨水泥的自動研磨器呢?一旦能夠代替人工,江州水泥的產量絕對會暴漲。不過程宗揚隨即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問題在於動力,自己連電都不知道怎麼搞,唯一能指望的能源就是注入法力的龍睛玉,即使自己捨得用龍睛玉磨水泥,也得能僱得起肯用法力磨水泥的法師。
   不過換個角度來想,大江的水力資源倒是個主意,雖然效率低了些,好在都是免費的。看來有必要在水泥窖旁建幾個水車磨坊了。
   程宗揚放下齒輪,那堆分散的零件「嘩啦」一聲收攏,合併成一條紫色的珊瑚小蛇,蜿蜒游回小紫臂上。
   小紫年紀尚幼,純以條為而論,升到五級都不知道要哪一年。而自己的對手越來越強大,一旦遇到強敵,小紫的安全就成了一個大問題。現在她另辟蹊徑,把機械和法術結合起來,等於平添了一個有著無數法寶的仙囊。
   望著小紫嬌俏的笑臉,程宗揚嘆道:「以前說用魂魄法術代替人工智能,我還以為妳開玩笑,沒想到還真讓妳做出來了。」接著他猛地歡呼一聲,「來親一個!」
   雪雪憤懣地揮舞著小爪子撲了過來,被程宗揚揪住耳朵扔到一邊。
   吻著小紫的唇瓣,程宗揚心神彷彿沉浸在美妙的觸感中。這幾個月自己倒也不是過的和尚日子,橡樹瓦的嬌兒、桂兒,梁夫人,更不用說阮香琳和凝玉姬。可即使溫香軟玉在抱的良宵,自己感覺最多的,仍然是寂寞。沒有小紫的日子,連時間都似乎變得不完整。無論自己的喜怒哀樂,都沒有人分享,連空虛都是孤單的。
   良久,程宗揚鬆開嘴,在小紫耳邊嘆道:「我們連在一起多好,走到哪兒都不用分開。」
   「好啊。」小紫輕笑道:「你如果哪天敢背叛我,小紫就把你的魂魄收來,放在這裡。」
   「喂,太過分了吧!」
   「放心啦。」小紫道:「人家還沒用過,怎麼捨得收你的魂魄?」
   程宗揚壞笑道:「妳想用還不簡單?我這會兒正好有時間。」
   小紫側身依在座榻上,一手托著香腮,美目輕輕一眨,拋了個媚眼,一邊柔媚地勾了勾手指,「程頭兒,來啊……」
   程宗揚警告道:「妳這樣亂擦槍,小心走火﹣﹣」話音未落便猛撲過去。
   小紫游魚般從榻上滑開,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幾聲低低的咳嗽。那咳聲彷彿是從生銹的鐵棺材中傳出,帶著空空的回聲。仔細聽時,卻近在咫尺,如同一個幽靈在身邊艱難地低咳。
   程宗揚身上的汗毛都竪了起來,他閃身把小紫擋在背後,然後手掌一翻,珊瑚匕首閃電般揮出,將牆角一扇屏風斬開。
   木制的屏風悄然斷裂,露出後面一間丈許深的暗室。室內空無一人,只是牆壁上嵌著十餘朵銅制的石榴花,聲音便是從其中一朵中傳來。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些銅制的石榴花其實是設在牆內的喇叭。他好奇地走過去,只見牆上繪著兩座樓閣的平面圖,顯示出喇叭所在的位置。這會兒正在發聲的那只,位於前樓一個僻靜的小閣中。
   「死丫頭,這不會是妳幹的吧?」
   程宗揚明知道這些喇是樓閣初建時就裝在裡面的,但出於安全,他還是先問一下小紫﹣﹣天知道死丫頭還能搞出什麼奇跡來。
   小紫白了他一眼,推開喇旁邊一只銅片。銅片後是一個圓形的孔洞,裡面發出淡淡的微光。程宗揚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裡面嵌著一面鏡子,鏡中微微發亮,映出一間斗室和兩個人影。
   郭槐佝僂的身體像一截枯朽的樹枝,躺在地上,他右肩衣物撕開,肩頭已經萎縮的皮肉上,露出一個發黑的傷口。旁邊一人峨冠博帶,威嚴的神態不怒自威,卻是殤侯。
   當日在小瀛洲,郭槐被劍玉姬一劍從肩頭刺入,程宗揚雖然盡力救治,但這樣重的傷勢,郭槐能勉強保住性命已經是奇跡了,最多傷癒後能自行走動,不須人照料,至於痊癒,自己連想都不敢想。
   殤侯提起長袍,盤膝坐下,雙手浸入身前一只銅盆中,細致地抹淨每一根手指。片刻後他提起雙手,輕輕甩了甩,然後用一團絲棉浸過藥液,將郭槐傷口周圍的傷藥盡數抹去。
   郭槐渾濁的目光看了殤侯一眼,然後嘆了口氣,閉上眼睛。他肩頭傷口裸露出來,裡面是收縮而變形的筋肉。殤侯仔細看了片刻,接著手指探入傷口內。郭槐的咳嗽聲猛然一緊,彷彿 要將破碎的肺葉都咳出來。
   殤侯面無表情地檢查著郭槐的傷處。從傷口的角度、尺寸,到肌肉受創的痕跡,鉅細靡遺。郭槐雙目緊閉,咳嗽聲時緊時慢。殤侯的動作半點不急,單是創口就檢查了一刻鐘,看樣子全部檢查下來,起碼要半個時辰。
   程宗揚離開窺視孔,他已經看出來,這個窺視孔其實就是潛望鏡的變形,通過一系列鏡子的折射,對室內的情形進行觀察。
   謝藝說過,岳鳥人曾經派人往大秦尋找制造玻璃鏡的工藝﹣﹣看來制鏡工藝沒找到,弄來的這些小鏡子,都被岳鳥人用在這裡了。
   「死老頭不在江州發財,跑這兒干嘛來了?」
   「來開股東大會啊。」
   「這是來開會的嗎?」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悶哼,程宗揚扭頭看去,卻是殤侯將郭槐已經長住的傷口重新撕開,創口鮮血迸湧。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老東西下手也太狠點兒了吧?郭公公的傷口好不容易才長住。」
   小紫道:「不撕閇傷口,怎麼知道他是被誰刺傷的呢?」
   程宗揚扭頭看著小紫:「什麼意思?」
   小紫為他的智商嘆了口氣,「再過幾個月就是黑魔海的廿年大祭,毒宗只剩下殤老頭撐門面,巫宗也好不了多少,如今能拿出手的,只有一個劍玉姬。難得能遇見她出手,這樣好的機會能近距離觀摩她的招術、劍法,怎麼能錯過呢?」
   程宗揚這才明白為何郭槐也會被帶來,原來殤侯是從他身上得到劍玉姬的信息。對於殤老頭這種眼力高明,又戒心十足的老東西來說,聽郭槐口述,遠不如直接檢查傷口得到的信息更真實,也更豐富。
   「盧五哥呢?」
   「去找人了。」
   程宗揚心頭一動,盧景跑來臨安找人,只有一個可能:「岳鳥人那個失蹤的女兒。」
   「有消息嗎?」
   「誰知道呢。」說著小紫忽然遞來一只荷包,「呶。」
   程宗揚接過荷包,「哪兒來的錢?」
   「小紫賺的錢啊。」
   「賺錢?」程宗揚懷疑地說:「我聽說妳在江州花錢如流水,死老頭都被妳敲得精窮。居然還能錢?」他掂了掂錢袋,「銀銖?好像有四五十個呢。」
   「一共五十枚銀銖。」小紫拍了拍小手,誇張地嘆了口氣,「人家剛賺的零花錢都給你了。」
   程宗揚轉了幾個念頭也沒弄明白死丫頭搞的什麼鬼,他這會兒最擔心的就是李師師。那丫頭性子外柔內剛,和卓婊子她們不一樣,撞到小紫手裡,一個不好,就是雞蛋碰石頭的下場。不過在小紫面前表現出對李師師的關切,顯然不是個好主意。
   程宗揚若無其事地一個一個看著窺視孔,始終沒看到李師師,最後他打開左邊第三個窺視孔,第一眼先確定李師師不在房內,才略微放了心。看來李師師真的不在這裡。
   窺視孔中映出一間寬敞的臥室。房內立著幾個女子,分別是凝玉姬阮香凝、卓雲君、還有一個䊹腰長腿,豐乳肥臀的黑衣侍奴。
   程宗揚訝道:「妳又招了個護衛?」
   鏡中雖然能看到臥室,卻聽不到聲音。程宗揚看了看喇叭,取出裡面的阻音塞,立刻傳來「啪」的一聲脆響。
   那名侍奴挽著一根長鞭,在空中虛抽一記,帶著一絲殘忍的意味道:「我叫蛇夫人,賤婢!聽說過嗎?」
   阮香凝顫聲道:「奴家不是江湖中人……」
   「那我告訴妳。」蛇夫人道:「本夫人原本姓佘,因為對仇家心狠心辣,每次對仇家絕不手軟,因此江湖中叫我蛇夫人。如今雖然是媽媽的奴婢,但折磨人的手法一點都沒放下,妳想不想試試?」
   阮香凝滿面懼色,怯生生道:「奴家不敢……」
   「既然不敢,便老實說吧!」
   「奴家……奴家都已經說過了……」
   「妳是黑魔海御姬奴的事呢?」
   阮香凝幾乎快哭出來,小聲道:「奴家都忘記了……」
   蛇夫人揚起皮鞭,對著旁邊的太師椅抽去,木屑粉飛間,留下一道寸許深的鞭痕。
   「呀!」阮香凝驚叫一聲,掩住嘴巴。
   蛇夫人厲聲道:「再不說,下一鞭便抽在妳身上!」
   「奴家真的不記得了﹣﹣哎呀!不要!」
   蛇夫人舉鞭欲打,對面傳來一個聲音,「等等。」蛇年人立刻收起鞭子,順從地退到一旁。
   「也許她真是不記得了,」那少女柔聲道:「萬一打壞了可怎麼成?」
   程宗揚笑道:「雁兒也來了啊。」
   但雁兒接下來一句,就讓程宗揚黑了臉,「公子就喜歡這種老女人,打壞了她,公子肯定會心疼的。」
   程宗揚黑著臉道:「妳們沒事兒就在背後敗壞我的名聲是吧?」
   小紫扳著手指道:「程頭兒來臨安三個月,妓女除外,一共和五個女人有上床的機會,分別是劉娥、阮香琳、阮香凝、黃鶑憐、李師師。和程頭兒上過床的有三個:阮家姊妹和梁家夫人,都是已婚婦人,平均年齡三十三歲……」
   程宗揚一把捂住她的小嘴,「別說了!」
   小紫用力踩了他一腳,程宗揚抱著腳跳開,一邊辯解道:「妳不能只看表面數字!這都是有原因的!我也想找個小姑娘,可宋國的小姑娘都在家裡藏得老緊了!除了秦會之那種不要臉的老男人,我想找都找不到!」
   「不是還有個小丫頭嗎?」
   程宗揚嘆了口氣,「我說實話吧。如果是好人家的姑娘,我肯定要負責的。妳又不是不知道,一個雲如瑤就讓我焦頭爛額,到現在都沒擺平。要不是答應過小狐狸替他找赤陽聖果,我早就飛過去把雲丫頭接來了。不是處女就無所謂了,這些女人有家有室,自己知道怎麼照顧自己,說白了,大家是純粹的肉體交易。圖個方便,併不是我喜歡這種的,其實吧,我是很博受的……」
   小紫笑吟吟道:「你的意思是,這個女人妳也不管嗎?」
   程宗揚一時語塞。阮香凝和其她人不一樣,她雖然是黑魔海的御姬奴,但記憶已經被清除,如今家破人亡,被人當禮物一樣送給自己,棄之不顧這種事自己真做不出來。
   「你既想留下她,又想留下姓林的教頭,」小紫挑起唇角,「將來他們夫妻若是見面,就好玩了。」
   這又是一樁麻煩,不過程宗揚已經考慮過,滿不在乎地說道:「反正林教頭在江州,我把她放在臨安藏起來,不讓人知道就是了。」
   「大笨瓜。」小紫給了他三個字的評語,然後道:「你自己看好了。」
   程宗揚望向窺視子,片刻間,臥室內已經換了一幕場景,變得香艷無比。阮香凝除去釵簪衣裙,長髮挽在腦後,裸露出白滑的肉體。室內雖然有床榻,她卻赤條條坐在一張圓桌上,雙臂被侍奴蛇夫人擰到背後,身體後仰,雙腿『M』型張開,雪團般的粉臀挨著圓桌邊緣,敞露出股間光潔的玉戶。
   阮香凝臉上帶著刻意的媚笑,緊繃的肢體卻顯露出她的緊張。她下體的毛髮早已除淨,玉戶像剝殼的雞蛋一樣光滑,綻露出中間一道嬌嫩的肉縫。
   卓雲君風姿綽約地解開道袍,她上身一絲不掛,股間卻穿著一條窄小的皮制內褲,內褲中間嵌著一根白色的柱子﹣﹣一支象牙雕成的假陽具。那根假陽具雕得維肖維妙,鼓脹的龜頭,深狹的冠溝,棒身浮現的血管,無不栩栩如生,而且非常眼熟……
   雁兒和聲和氣地對阮香凝道:「妳好生和卓奴做一次就是了,不用怕,這根棒子和公子的一模一樣,插進去很舒服的。」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看了看胯下,然後道:「喂,妳們瞎搞什麼啊?」
   小紫笑盈盈道:「做成你的樣子,免得你吃醋哦?」
   「喂,死丫頭,妳不會要把我的女人都搞一遍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啦。」程宗揚妥協道:「可是感覺怪怪的……」
   小紫安慰道:「沒事的,習慣了就好。」
   「哦……」
   喇叭裡傳來一聲帶著回音的低叫。阮香凝被蛇夫人摟住膝彎,一雙赤裸的玉足被迫蹺起,卓雲君站在她腿間,那根假陽具挺挺頂在阮香凝秘處,粗圓的龜頭在她肉縫間挑弄著,將她陰唇擠得不住變形。不過卓美人兒只用假陽具在她陰部磨擦,來回揉弄她的陰唇和花蒂,始終沒有進入。
   片刻後,阮香凝下體變得濕潤起來,蜜穴微微泛起水光。
   雁兒的聲音道:「二十七秒。很好。」
   卓雲君腰身一挺,假陽具硬硬搗入阮香凝體內。美婦足尖猛然繃緊,臉上露出一絲痛楚。
   卓雲君赤身裸體的樣子稱得上風情萬種,她嫺熟地挺動腰部,那根白色的象牙在少婦穴內靈巧地進出著,從穴口帶出一圈嬌嫩的紅肉。
   大約五分鐘之後,雁兒的聲音道:「怎麼樣?」
   卓雲君搖了搖頭。
   雁兒想了一下,「用吧。」
   卓雲君拔出假陽具,黑衣侍奴鬆開阮香凝,然後拿來一只玉碗。
   阮香凝微微顰起眉,喝下碗內濃稠的藥汁。沒等她喝完,卓雲君便從後抱住她豐腴的雪臀,將假陽具挺入她濕淋淋的騷穴內,大力抽送起來。
   這一次阮香凝的反應明顯強烈了許多,不多時,一股淫液便從穴內湧出,順著大腿一直淌到桌上。
   阮香凝光潔的胴體在那根象牙棒下顫抖著,香艷而又柔弱。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無論是卓雲君還是旁邊的侍奴,都能輕易擰斷她的脖頸。
   「死丫頭,這是妳搞出來的春藥,拿她當試驗品?」
   「錯啦。」小紫道:「這是宮廷配方,大內秘制。」
   「大內?」程宗揚不信她的鬼話,」一群寡婦用什麼春藥啊!」
   小紫笑吟吟看著阮香凝,「你馬上就知道了。」
   看得出,那副春藥的藥力十分強烈,用在破瓜不久的阮香凝身上,不多時就讓她在迷亂中達到高潮。
   但那根象牙陽具沒有停止,仍然在她體內挺弄。阮香凝的叫聲不斷傳來,只不過興奮的戰慄中多了一些討饒的意味。
   當阮香凝第三次達到高潮,叫聲戞然而止,程宗揚眼神一厲,看著鏡中的阮香凝露出一絲惶惑的神情,她身體僵硬地顫抖片刻,然後回過頭,紅唇微張,似乎想說什麼,緊接著亮出手中一根雪亮的簪子,快捷無倫地朝卓雲君胸前刺去。
   阮香凝不會武功,這是自己無數次証實過的,可她這一刺快如閃電,比起一般的高手也不遜色。如果這會兒騎在她身上的是自己,全無防備之下被她一刺,不死也得重傷。但換作早有防備的卓雲君,輕輕一擰,便扭住她的手腕。
   阮香凝驚恐地叫道:「不要!」身體卻接連攻出三招,每一招都衝著卓雲君的下三路,角度刁鑽而又陰狠。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阮香凝不諳武功,又被抹去記億,自己下意識裡把她當成全無威脅的存在。如果不是這會兒親眼見到,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身邊睡的會是條隨時會噬人的毒蛇。
   三招轉眼即過,阮香凝身體一顫,癱軟下來,生命彷彿被燃燒殆盡般昏迷過去。
   雁兒道:「叫醒她。」
   卓雲君一手貼在阮香凝腦後,掌力微吐,將她從昏迷中喚醒。
   雁兒的聲音道:「告訴我妳的身份。」
   阮香凝變得虛弱無比,低聲道:「黑魔海御姬奴,阮香凝……」
   樓上的精閣內,程宗揚臉色難看地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笨瓜,」小紫道:「記億是抹不去的,她想不起來,只是因為被人鎖住罷了。」
   「妳是說她腦中被人加過禁制?」
   小紫道:「劍玉姬不會白白送給你一只鼎爐,在她身上設秘法啊,埋毒啊,肯定少不了。需要的時候只用一個指令,就能控制她進行刺殺。」
   「妳怎麼知道她的指令?」
   「人家才不知道呢。」小紫笑道:「但力辦法破解。」
   程宗揚回想著剛才的經歷,終於找到疑點,「春藥?」
   「猜對了!」小紫拍手掌道:「這種春藥能讓她整個人都陷入迷亂,只要藥力足夠強,各種惑心迷神的法術都能破解。」
   程宗揚呼了口氣,「妳怎麼會知道這些?」
   小紫笑容中多了幾分冷誚的嘲諷意味,「當然是他留下的。」
   雁兒與阮香凝的對話不斷傳來,被強行解除禁制,回復記億的凝玉姬意志降到谷底,整個人都虛弱無比,對雁兒的問話再沒有半點隱瞞。
   黑魔海十餘年前就在臨安布下阮香凝這顆棋子,併不是因為了一個林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往宮中滲透。可令劍玉姬意外的是,無論黑魔海的布局多巧妙,每次觸及宋宮的核心,線索都會立刻斷掉,甚至反過來遭到大內的追殺。
   屢次失敗之後,劍玉姬猜測大內隱藏著至少一名精通法術的大行家,為了避免暴露阮香凝的身份,她放棄了向大內的滲透,因此才有西門慶色誘宮人,勢持媛公主的舉動。
   但這會兒謎底揭開,宋宮大內根本沒有法系行家,有的只是岳鳥人留下的一副春藥配方。通過高潮時的迷亂,破解可能存在的惑心類法術。這種處理方法的好處顯而易見,對使用者的能力沒有要求,即使劉娥也可以運用自如,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是不是有人中了瞑寂術。怪不得以劍玉姬的手段,也對大內束手無策,最後做出半路截人的下策。
   問題是針對神智的瞑寂、惑心之類的法術竟然能被一副春藥破掉,聽起來實在太扯了。
   小紫在他肚臍上方輕輕一點,「因為這裡還有個更本能的腦子呢。」
   「妳就扯吧。」
   「不信就算了。」
   程宗揚琢磨了一下,忽然叫道:「是夢娘!夢娘告訴妳的!妳已經幫她恢復記億了,對不對?」
   「只恢復了一點。鎖住她記億的人修為很高,」小紫一臉遺憾地攤開雙手,「而且她身上還有禁制,不能用這種方法。」
   「夢娘呢?」程宗揚左顧右盼,「妳不會把她留在江州了吧?」
   小紫輕輕拍了下手,隔著兩層樓,遠在密室之內,根本不可能聽到聲音的黑衣侍奴卻應而動,向雁兒施了一禮,然後起身離開密室。
   程宗揚道:「妳把她們的魂魄都收過來了?」
   「她們的魂魄好髒,人家才不要呢?」
   程宗揚訝道:「那她們怎麼能聽到妳的吩咐呢?前面的驚理也是,妳一個眼神她就知道該怎麼做?」
   小紫攤開一只雪白的小手,「把你的魂魄拿來,人家就告訴你。」
   「作夢去吧!」程宗揚恐嚇道:「死丫頭,哪天我開了妳的苞!收了妳的一魂一魄!讓妳再跟我作對!」
   「好啦!好啦!」小紫道:「她們的魂魄都在雁兒的娃娃裡面。妳要是喜歡,給你也做一個好了。」
   「免了!拿到那東西我會作噩夢!」停了一會兒,程宗揚道:「喂,她們的魂魄都在娃娃裡面,如果娃娃被偷了呢?」
   「你是怕她們柀別人操控嗎?放心好了,」小紫安慰道:「只要娃娃感受不到雁兒的精血,一個時辰之內她們就會死光光。」
   「用不著這麼狠吧?」程宗揚道:「為什麼不用魂丹呢?像泉玉姬那樣。」
   小紫白了他一眼,「魂丹丹體的制法是巫宗秘法,人家不會做啊。」
   說話間,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小紫美目又是微微一亮,接著房門打開,夢娘在一名侍奴的扶侍下,搖曳生姿地進來。
   程宗揚從頭到腳看了夢娘一遍,最後目光停在她嬌艷欲滴的紅唇上。多日不見,夢娘的肌膚更加白晳柔潤,姣美的容顏如花似玉,艷麗無匹。
   見到程宗揚,夢娘眼中露出一絲羞澀與喜悅交織的神情,顯然還記得他這位主人。
   程宗揚拉起她的手,「紫丫頭沒有歉負妳吧?」
   夢娘柔聲道:「紫媽媽對奴家極好的。」
   程宗揚懷疑地問道:「是嗎?」
   夢娘展顏一笑,誠心實意地說道:「多虧了媽媽,奴家記起了許多事呢。」
   程宗揚正要開口,卻聽小紫嬌聲道:「阿夢。」
   「是。」夢娘應了一聲,鬆開程宗揚的手,款款朝女主人走去。
   她步履輕盈得彷彿花瓣,姿態更是優雅無比。可那麼一個大美人兒,被小紫招了招手,就像貓咪一樣順從地偎依在女主人腳邊,神情間充滿了溫柔和依戀。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死丫頭如果不趁著給夢娘恢復記億的機會塞點私貨進去,自己就把鞋子吃了。問題是要塞私貨也應該是自己的私貨,她一個丫頭片子整天跟自己搶女人,還有沒有天理?
   「死丫頭,妳叫她來,不會就是專門氣我的吧?」
   「程頭兒,你不想知道,她記得什麼嗎?」
   程宗揚心裡一動,想起陸謙在野豬林說的﹣﹣夢娘身上有一個關乎宋國存亡的大秘密。
   程宗揚吸了口氣,沉聲道:「她記得什麼?」
   小紫紅唇張開,卻是俏生生打了個小呵久,然後神態慵懶地說道:「不告訴你。」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07
第三章
   「陸謙還沒說出這個秘密,人就掛了……」
   程宗揚原原本本說了自己在臨安的經歷,直說得口乾舌燥,然後道:「陸謙如果是胡說也就算了。但假如真有這個秘密,而且又真的關係到宋國的存亡,那麼黑魔海和劍玉姬肯定已經知道了。妳要是知道這個秘密,趕緊告訴我,不然我在臨安下了這麼大的成本,說不定哪天就全打水漂了。」
   小紫卻道:「袈裟上寫的是什麼?」
   程宗揚對小紫沒有半點隱瞞,當即道:「十方叢林一世不捨大師的來歷。」
   「哦?」小紫尾音微微挑起,帶著一絲詢問的意味。
   以兩人默契的程度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語言,程宗揚自然知道小紫想問的是什麼,他微微點頭,「和我有點像,但也有很大的區別。」
   小紫雙眼閃閃發亮,「原來是這樣啊。真有趣。」
   「喂,別故意引開話題!」程宗揚虎著臉道:「那個秘密是什麼?」
   夢娘有點不安地瑟縮了一下。小紫道:「那個秘密一點都不重要,程頭兒你還不知道的好。」
   程宗揚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那個宋主是假的吧?」
   「咦?你怎麼知道?」
   對那個所謂的秘密,程宗揚已經考慮許久,宋國雖然已經千創百孔,終究是個正統王朝,能夠動搖宋國國本的秘密,只可能是帝王的血統。從高俅泄露的只言片語分折,再聯繫到傳說中的狸貓換太子,程宗揚有九成把握能肯定現在的宋主是個假貨。
   當年劉娥母以子貴,當上太后,她的話兒子雖然短命,但在帝位上也坐了近十年,而且又有好色的名聲,妃嬪甚多,可唯一的子嗣竟然是從宮外抱來的﹣﹣這中間的蹊蹺讓人不多想都難。
   宋主駕崩後,如今的宋主憑借太后、岳鵬舉、賈師憲等內外貴人、重臣的承認,以幼齡繼承帝位。接著岳鵬舉事敗消失,剩下一個賈師憲,毫不意外地獨攬大權。如果不是手裡握著這個把柄,憑老賈的為人早該倒台七八十次了,哪裡能一句話就讓局面全盤翻轉?
   「程宗揚,你好聰明哦。」小紫雖然是玩笑的口氣,卻少了幾分嘲諷,多了幾分贊許。
   得到肯定的答覆,程宗揚卻有點不敢相信起來,半晌才道:「我這岳父大人還真敢幹啊……」
   小紫道:「誰讓宋主生不出來,只好請他幫忙了。」  
    「那他乾脆自己生一個得了!還從外面抱什麼呢?」
   小紫瞥了他一眼,程宗揚省悟過來,「我怎麼忘了,他只能生女兒﹣﹣現在這位小白臉宋主是誰的孩子?」
   夢娘輕聲道:「好像是他在路邊撿來的。」
   撿來的?程宗揚下巴幾乎掉在地上,岳鳥人這也太湊合了吧!隨便撿個娃打打扮扮就塞到宋國的龍椅上,他把宋國的帝位當什麼?
   夢娘道:「他說,不管哪兒來的孩子,肯定會比宋國的宗室強。」
   程宗揚頓時沒了言語,兩宋十八帝,能稱得上英主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像岳鳥人這樣隨便拉個路人,還真說不准能比其中幾位強。
   確認了宋主的身份,程宗揚又想起另一件事,高俅暗示過,對夢娘的格殺令來自宋主,看來夢娘一直留在宮中,接觸到的秘密絕不會比劉太后少。
   「聽說韋太后給岳鳥人生了個女兒?有沒有下落?」
   小紫笑眯眯道:「程頭兒,你在想什麼呢?」
   程宗揚立刻道:「當我沒問!跟妳說吧,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小紫哼了一聲。
   程宗揚忍不住捏了捏她鼻子,「死丫頭,妳的醋勁兒太大了。」
   「人家才不吃醋呢。阿夢,讓他抱抱。」
   小紫手一抬,夢娘柔軟的玉體帶著一股香氣滑入懷中,程宗揚心頭不禁一陣蕩漾。說起來夢娘還是岳鳥人預訂的姬妾,結果沒來得及吃到口。只可惜夢娘如此佳人,卻被藏諸深宮,青春虛擲。
   孟老大說過,岳鳥人一共有三個女兒,一個月霜,一個小紫,另一個是韋太后所生的長女,但很早就失去音訊。斯明信和盧景曾經入宮追問過,也沒有得到她的下落。
   王哲托自己照顧岳鳥人的子女,但這種事勉強不得,還是一切隨緣吧,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嫁了人,夫妻倆過著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如果是這樣,不去打擾她也許才是最好的。
   程宗揚有點尷尬地擁著夢娘,一邊朝窺視孔看去。殤侯仍然在仔細檢查郭槐的傷勢,另一邊,阮香凝身上已經換成了那名叫蛇夫人的黑衣侍奴,卓雲君卻不見蹤影。
   「你讓卓美人兒來雲濤觀,就是為了找這個地方吧?」
   「阿夢。」
   夢娘道:「奴家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事情,其中一件是雲濤觀這座迷樓,他把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裡。好像是一把鑰匙……」
   程宗揚立刻警覺起來,「鑰匙?」
   閣內忽然多了一個人,卻是驚理,她悄無聲息地把一枚鑰匙放在桌上,然後道:「姓劉的賤婢只知道這個。用處卻不清楚。」
   程宗揚拿起鑰匙,「這是鑰匙?」
   夢娘怔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點點頭。
   程宗揚眼角跳了跳,那枚鑰匙呈銀白色,硬度極高,長度更是接近尺許,如果不是事先說明是鑰匙,簡直就像一柄短劍。
   程宗揚翻來覆去看了半晌,除了柄上一個古怪的熊頭,上面沒有任何標記。如果這真是鑰匙,那鎖不知道該有多大。
   「姓岳的有沒有說,這枚鑰匙是用在哪裡的?」
   「奴家不記得了……」
   夢娘記憶未曾恢復,從她口中問不出更多消息,程宗揚抬頭問道:「劉娘娘呢?」
   劉娥顫微微爬過來,那只象牙蝎子仍扣住她臀間,分節的蝎身在她白花花的臀肉間轉動,蜜汁濺得滿臀都是。
   這位太皇太后在自己面前一臉慈祥,氣度雍容華貴。可在小紫這個『真主子』面前,就原形畢露了,更讓程宗揚無語的是她眉眼間洋溢的馴服、興奮和滿足。看來自己把她當作長輩尊敬完全是傻瓜作法,真該把她踩在腳下,才好讓大家都滿意。
   劉娥道:「主人只留下這枚鑰匙,讓奴婢保管。」
   「這是哪兒的鑰匙?」
   「主人沒有說過。但主人留下八個字,讓奴婢記住。」劉娥道:「太泉熊谷一四七五。」
   聽到「太泉」兩個字,程宗揚立刻精神一震,追問道:「什麼意思?」
   「主人沒有解釋,奴婢也不知曉。」
   「好沒用的東西方,」小紫道:「帶出去吧。」
   程宗揚飛快地思索著,劉娥口中的「太泉」,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遠在蒼瀾的太泉古陣。可「熊谷」和「一四七五」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太泉古陣裡還有一個熊族的山谷?「一四七五」是第一四七五塊石頭還是大樹?
   程宗揚思索半晌也沒有答案,看來只有到太泉才能揭開這個謎底了。
   他扯過一條薄毯,替夢娘遮住身體,手指在她頸後一點,送她進入夢鄉,然後道:「我要去太泉古陣一趟。」
   「好啊,我也要去。」
   「我怕有危險。」程宗揚道:「師帥說,九陽神功要練到六陽的境界才能進入太泉古陣,差不多就是五級坐照境的修為。」
   他後半句沒有說,自己有生死根之助,修為進境極快。小紫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反而因為卓雲君的暗算耽誤不少時日,如今只徘徊在四級的境界,短時期內根本沒有可能突破。
   小紫卻一點都不在乎,「不去怎麼知道呢?」
   說實話,程宗揚也不想再和小紫分開,他拉住小紫溫涼而柔軟的小手,還沒開口,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卓雲君牽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婦人進來。
   那婦人衣釵盡去,一張騷媚的玉臉時青時白,驚魂未定,卻是梁師都的夫人黃鶯憐。
   程宗揚看到卓雲君,原以為帶來的阮香凝,見到梁夫人不由皺起眉,「妳把她叫來幹嗎?」
   「玩啊。」
   「有什麼好玩的?」
   小紫笑靨如花望著梁夫人,悠然道:「梁師都在臨安作官,娶的妻子卻是胡女。程頭兒,你說好不好玩呢?」
   梁夫臉色頓時一僵。
   「她是胡人?」程宗揚叫道:「可皇城司的記錄上她明明是臨安人,出身商賈!」
   程宗揚在臨安絲毫不敢大意,憑借皇城司的資源,早把與自己打過交道的各色人等都摸了個底兒掉,沒想到死丫頭竟然能摸到這麼爆炸性的秘聞。
   「只要取她一點血跡,便能知道很多呢。」小紫笑道:「比如,人家還知道她是奚人。小奚女,妳是自己說,還是讓我幫妳說呢?」
   梁夫人臉色數變,最後頹然道:「妳贏啦。」
   六朝與北方牧族時戰時和,太平時節,北方牧族時常有胡商南下,甚至還有在六朝定居數代的例子,黃氏就是其中一支。
   正如六朝往往通過本國商人了解北方牧族的虛實,這些胡商也同樣擔負著替本族打探消息的責任。但黃氏來臨安不久,奚族就在北地群雄的爭鬥中失勢,淪為真遼的附屬部族。黃氏通過種種手段漂白身份。搖身一變成為祖籍臨安的皮貨商人。
   黃氏本意併不想與本族有更多牽涉,尤其是黃鶯憐嫁入梁家,成功與梁家聯姻之後,更想早些擺脫本族的束縛。但隨著岳鵬舉的崛起,宋國這位武穆王成為真遼最大的威脅,真遼人對這支隱藏身份定居臨安的奚族商人極為重視,反而加緊了控制。
   直到北地聯軍在塞外大敗,武穆王冤死在風波亭,黃氏才得解脫。但好景不長,安穩不過數年,另一方勢力又找上門來。那個人程宗揚也曾見過﹣﹣來自晴州波斯商會的穆格,他代表的則是奚族人所信奉的拜火教。
   如果說真遼的著眼點還在於雙方戰爭的大局,拜火教所關注的只有一個人:武穆王岳鵬舉。
   星月湖大營餘部在江州聚集的消息傳出,黃氏就受命盡力給江州制造麻煩。而程宗揚來到臨安不久,拜火教又得到消息,說這個年輕商人很好能與江州有千絲萬的聯繫,因此才有黃氏主動送上門來的舉動。
   梁夫人一口氣說完,臉色雪白地低聲道:「奴婢併不想……可他們握著奴婢與異族交通的証據……若是泄漏便是滅族之罪……」
   程宗揚臉色難看之極,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獵人,這梁夫人是被自己順手打來的獵物,誰知自己其實才是那條上鈎的蠢魚。
   程宗揚沉著臉道:「妳們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說我和江州有關係?」
   「聖教光明祭司認識的一位朋友……」梁夫人道:「叫劍玉姬。」
   「幹!」劍玉姬手也太快了,雙方如果結為聯盟,黑魔海獲得了拜火教的助力,拜火教也有一條深入六朝的渠道,對自己的威脅顯而易見。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說怎麼處置她呢?」
   程宗揚沉著臉道:「妳愛怎麼處置就處置。」
   「好啊。」小紫亮出手心一粒小小的藥丸。
   梁夫人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她兩眼直直盯盯著那粒藥丸,手指微微顫抖,「求妳給我一顆……只要一顆……求妳……」
   小紫關切地說:「這東西有毒呢,要戒了才好。」
   「我不要戒……」梁夫人露出痛楚的表情,哀求道:「快給我……」
   小紫輕輕一彈,藥丸飛入卓雲君掌心,「帶她下去,問清拜火教的底細。」
   程宗揚懊惱地倒在榻上,「死丫頭,妳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十足的傻瓜?被人騙來騙去,一點用都沒有?」
   「怎麼會呢?」小紫兩手按著他的太陽穴,邊慢慢揉著,一邊呵氣如蘭地說道:「程頭兒做生意的手段,不知道多少人佩服呢。」
   「又來諷刺我。」
   「你好好做你想做的事情,這些事交給我好了。」小紫狡黠地一笑,「陰謀詭計……人家最喜歡了。」
   透過大開的閣門,能看到一點微光在夜色中漸行漸遠。戴著面具的黑衣侍奴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鎖鏈,逕直將那個赤條條的貴婦帶到樓外。
   「妳準備怎麼處置她們?」
   「玩啊。」小紫道:「岳鵬舉的女人都是我的奴婢。」
   程宗揚若笑道:「用不著這樣吧?」
   小紫道:「你的也是。」
   「不行!」
   「大家公平競爭好了,」小紫大度地說道:「只要她們能鬥得過我,我就放她們一馬。」
   「別開玩笑了。她們憑什麼能鬥得過妳?」
   小紫攤開雙手,「那就沒辦法囉。」
   「喂,」程宗揚警告道:「不要欺負小香瓜。還有如瑤那丫頭。」
   小紫笑吟吟道:「還有嗎?」
   「有個小丫頭,好像叫李師師……」程宗揚裝作不經意地說道:「她沒有惹妳不高興吧?」
   小紫眨了眨天真無邪的大眼睛,「沒有哦。」
   程宗揚暗暗鬆了口氣,「她不是也來了嗎?我怎麼沒見她呢?」
   「已經給你了啊。」
   「睜著眼說瞎話啊!妳什麼時候給我了?」
   「呶。」小紫指了指那只荷包。
   程宗揚一頭霧水地打開荷包,看著裡面的錢銖,「什麼意思?」
   「人家把她賣掉了,一共五十枚銀銖,你仔細數一數,一枚都不少。」
   程宗揚呆了半晌,然後抓狂地叫道:「賣掉了?」
   「她說是你的奴婢,不肯讓人家玩。人家只好把她賣掉,從今往後就和你沒關係啦。」
   「妳把她賣哪兒了?」
   小紫挑起唇角,笑吟吟道:「光明觀堂的弟子,當然是去妓院了。」
   程宗揚臉色不斷變幻,「死丫頭,妳玩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少瞞我﹣﹣她是不是光明觀堂的臥底?」
   「不是啊。」
   「那麼她和黑魔海有牽連?」
    「沒有啊。」
   「她是胡人?」
   「不是。」
   程宗揚叫道:「那妳為什麼要把她賣掉?」
   小紫若無其事地說道:「因為人家看她不順眼嘛。」
   「因為看她不順眼,就把她賣了?死丫頭,妳別太過分啊!」
   小紫嘟起嘴,「你要不高興,就去找她好了。」
   程宗揚瞪了她一會兒,「妳不和我一起去?」
   小紫懶洋洋道:「人家才不願意看你的臉色呢。」
   程宗揚放緩口氣,「那丫頭挺可憐的,父母把她當搖錢樹,師門又對她不聞不問,走投無路才到我這裡。師師姑娘現在雖然年輕,但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有多麼出色的天分。我的盤江程氏很缺少這樣的人才,其實我是按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來培養她的。喂喂喂,我說這麼多,解釋清楚了嗎?」
   「她是光明觀堂的弟子你也不擔心嗎?」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光明觀堂對李師師的冷淡,李師師對師門的絕望自己都看在眼裡,光明觀堂如果真想對付自己,小香瓜或者潘姊兒才是她們最好的人選。
   「木笨瓜。你根本就看錯了她的天分。」小紫一針見血地說道:「她的天分根本就是當妓女。」
   程宗揚雖然很佩服死丫頭目光的精准和犀利,但為了培養一個絕代名妓,放任一群豬把李師師這棵小白菜給拱了,自己鐵定要被歷史唾罵。
   「不管妳怎麼說,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碰她!」
   小紫翻了翻眼睛,「給我一個人當妓女,又不是沒有。」
   程宗揚眼睛一亮,「妳是說……像卓美人兒?」
   「看我的心情囉。心情不好,我就讓她去接客。」
   程宗揚立刻道:「紫媽媽快坐,我來給媽媽捶背!」
   小紫得意地一笑,剛要坐下,卻被程宗揚摟住䊹腰,壓到榻上,「死丫頭!我看妳還往哪兒跑!翅膀還沒長硬就想騎到我頭上!乖乖讓我再親一個!」
   小紫喚道:「雁兒!雁兒!快來!哎呀,不要扯人家衣服……」
   正笑間,忽然殤侯所在房間的銅喇叭中傳來一聲劍鳴,聲如龍吟。
   程宗揚撲去看時,鏡中光線全無,卻是窺視的小鏡被劍氣震碎。他與小紫對視一眼,然後飛也似地掠往殤侯房中。只見房門大開,地上郭槐已經不見蹤影,只有殤侯坐在一旁,慢慢清洗手上的血跡。
   「剛才怎麼回事?』
   殤侯淡淡道:「好個劍玉姬,竟然在老太監體內留下一道劍氣。」
   程宗揚左右看了一眼,「郭公公的傷勢如何?」
   「老夫替他化解了丹田的劍氣,剩下的外傷,還要慢慢調養。能不能恢復以前的修為,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程宗揚放下心事,笑道:「這次收獲不小吧?劍玉姬的底細少不得讓你摸了個七七八八。」
   殤侯臉色出奇地慎重,「將你們那日交手的情形,仔細與我說一遍。」
   程宗揚一邊回想,一邊說了那日交手的過程。聽說劍玉姬匿蹤隱形的手段連郭槐也一併瞞過,殤侯冷哼一聲,「本末倒置,巫宗果然是沒人了。」
   「侯爺看出什麼了?」
   「當日巫宗被岳賊打得屁滾尿流,不但幾件鎮教神兵被岳賊奪走,本門傳承的武學也失了大半。哼哼,如今我那位師兄連弟子都教不了,門人竟然還要從我毒宗學藝,真是笑掉老夫的大牙!」
   程宗揚訝道:「劍玉姬用的不是巫宗的武學嗎?」
   「你與她交手那麼久,難道沒看出來嗎?」
   「你是說華妙宗那個什麼玄元仙劍?」程宗揚回憶了一下,「聽說華妙宗被劍玉姬滅門,他們能得到華妙宗的劍法也不奇怪吧。」
   「你看的只是皮相。」殤侯道:「老夫若也以為那劍玉姬用的是華妙宗的劍法,來日對陣必然會吃上一個大虧。」
   程宗揚愕然道:「你說她的劍法是假的?」
   「不錯。」殤侯冷冷道:「她雖然極力掩飾,但這一劍的劍意,分明是我毒宗的鬼羽劍法!」
   乍然聽到劍玉姬居然會殤侯的鬼羽劍法,似乎十分不可思議,仔細想來卻是一點都不奇怪。鬼巫王當初與巫宗走得極近,以劍玉姬的手段,要摸清他的底細還不容易?
   殤振羽心情極差,顯然因為劍玉姬故意用自家絕學向自己挑衅而惱火。秦會之、吳三桂只能算是殤老頭門下,併非列入門牆的弟子。殤老頭難得有個弟子,還被巫宗挖了牆角,本人搞得身敗名裂不說,更把自家的絕學泄了個底兒掉,換誰心情都好不了。
   程宗揚識趣地沒有再和心情惡劣的殤老頭聊天打屁,嘻哈幾句便退了出來。
   小紫立在廊側,眉眼盈盈地望著他,一手輕輕解開領口的鈕扣,露出一抹雪玉般的肌膚,一邊翹起䊹指,充滿誘惑地向他勾了勾。
   程宗揚口水幾乎流了下來,他一副色授神予的表情痴痴走近幾步,然後猛地虎起臉,一聲斷喝:「還裝神弄鬼!」
   小紫美妙的身形應聲散開,現出走廊旁一根立柱。自己如果經不起誘惑,一頭就扎過去,運氣好的話,腦袋要和立柱來個最親密的接觸。運氣不好的話,很可能就一頭扎下去﹣﹣這可是建在懸崖上的樓閣最頂層,一頭栽下去,摔個半身不遂都是輕的。
   程宗揚雙手叉腰,對著空氣喝道:「本人爺已經是五級坐照境的修為!死丫頭!妳那點小伎倆還拿出來現!」
   小紫幽幽道:「一點都不好玩……」
   嬌柔的聲音忽遠忽近,讓人辨不出方位。程宗揚冷笑著聽了片刻,忽然一腳踹開旁邊的房間,只聽一聲驚叫,小紫那死丫頭果然躲在裡面。
   程宗揚如狼似虎撲過去,一把抱住小紫,把她壓在坐椅上,獰笑道:「妳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救妳了!」說著扯開她的衣衫。
   少女香暖的身子掙扎了一下,便軟了下來,輕聲道:「公子……」
   程宗揚愕然低下頭,只見自己抱著的卻是美婢雁兒。
   小紫銀鈴般的笑聲從外面傳來,程宗揚才意識到自己又被戲弄了,但看著雁兒嬌軀半裸又羞又喜的俏態,自己總不好說認錯人了,丟手就走﹣﹣索性將錯就錯,一邊扯下雁兒的小衣,一邊笑道:「幾天不見,雁兒越來越水靈了呢。」
   雁兒咬著唇瓣,香軟的身子在他的刻意挑弄下,一瞬間變得火熱,但她接下來一句話,卻像一盆冷水,將程宗揚的滿腔綺念澆得連煙都不冒。
   「主子,人家……月事來了……」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08
第四章
   坐在馬車上,程宗揚還怒氣未平,「死丫頭!妳肯定是故意的!」
   小紫笑道:「真不是。」
   「騙鬼啊!怎麼可能這麼巧!」
   「你不信就算了。況且沒有雁兒,程頭兒也有很多可以用的啊。」小紫扳著指頭數道:「卓奴、琳奴、那個奚女,還有娥奴……程頭兒如果都不喜歡,還可以用驚理、罌粟和蛇夫人啊。」
   「哎喲,妳要不說,我還真不知道妳有這麼多女人呢。」
   小紫翹了翹鼻子,「宮鬥好危險的,人家費心替你打理,你還不領情。」
   說到這個,程宗揚氣就不打一處來,「喂,那是妳的後宮吧!我想用哪個,她們還要看妳的臉色。」
   小紫笑眯眯道:「你可以和我鬥啊。」
   程宗揚翻了個白眼,「床鬥!幹不幹!」
   「來啊。」小紫挑逗地勾勾手指。
   程宗揚戒備地說道:「又來騙我?」
   「你不相信就算了。」小紫賭氣地轉身抱起雪雪。
   「死丫頭,」程宗揚聲音柔和下來,低聲道:「我想死妳了。」
   「又來騙我?」小紫側過臉,模仿著他剛才的語氣,眼中的喜悅卻藏也藏不住。
   程宗揚沒有再說什麼,他從後面抱住小紫的䊹腰,把臉埋在她頸後,呼吸著她身上香甜的氣息。良久,他有些睏倦地說道:「真想把什麼都拋開,在臨安買處房子,就我們兩個,安安靜靜過日子。」
   「你只是說說罷了,心裡才不肯呢。」
   「喂,不要這麼殘忍吧?」程宗揚手掌在她身上不分地撫弄,忽然大叫一聲,「幹!」
   小紫本來靜靜倚在他臂間,聽到他的叫聲連忙睜眼,卻是雪雪憤怒地咬住了程宗揚手指。
   「哎喲!這個該死的小爛狗!」程宗揚好不容易拔出手指,指上已經被雪雪咬出血來。
   小紫又是吃驚又是好笑,「雪雪,你怎麼可以咬他呢?」
   雪雪「汪汪」叫了兩聲,一邊得意地搖搖尾巴。
   程宗揚甩著手指道:「這死狗不會有狂犬病吧?」
   小紫眼珠轉了幾轉,有些心虛地說道:「沒有啊……」說著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哎呀,人家該下車了。」
   馬車應聲停住,蛇夫人打開車門。
   程宗揚訝道:「死丫頭,妳不是要去宮裡嗎?」
   「人家改主意了,明天再去好了。」
   程宗揚一頭霧水,不知道小紫好端端的為什麼突然要下車,但看到她態度堅決,而且又不讓自己跟著,只好道:「小心別迷路啊!」
   小紫招了招手,帶著蛇夫人消失在夜色下。程宗揚有些不放心地看著她的背影,良久才坐回車中。
   小紫這次來臨安,總有種神秘的意味。程宗揚併不笨,用腳後跟就能猜到那些事多半與岳鵬舉有關。岳鵬舉在宋國經營多年,不可能沒有留下什麼佈置,但事關岳鳥人的隱私,孟老大再信任自己,也不會大嘴巴到滿世界亂說。比如岳鳥人與劉娥之間的事,孟非卿甚至都沒辦法對月霜透露。也只有小紫,才能百無禁忌地利用這層關係。
   程宗揚有種感覺,星月湖似乎對宋國某個人或某種勢力極為忌憚。不然連宋國的太皇太后都被小紫收到榻下,死丫頭完全可以在宋國橫著走,用得著半夜出去這麼辛苦嗎?
   打扮成家僕的陳琳坐在馭手的位置上,像雕塑一樣默不作聲。程宗揚嘆了口氣,吩咐道:「去玉露樓。」
   ……………………………………………………………………
   「程公子的大名,奴家早已聽過的。」望著桌上金燦燦的錢銖,玉露樓的老鴇眼中幾乎伸出兩只手來,恨不得把它們全攬在懷裡。
   她甩著巾帕,媚眼亂飛地說道:「不知哪個姑娘有福氣,被程公子看中,要替她贖身呢?」
   程宗揚嘆了口氣,「不瞞妳說,家裡醋海興波,我一個姬妾被大婦賣到樓裡來了。這一百金銖,除了贖人,還要買妳一個守口如瓶。」
   「奴家省得。」老鴇立刻換上同情的表情,「遇上個刁蠻的大婦,這種事也是常有的。平常我們接到這種的,都是好吃好喝伺候著,萬一哪天有人來贖,也好積些陰德。這幾日人牙子送來幾個大戶人家打發的歌伎妾侍,不知公子的寵姬是哪一個?」
   「小名叫師師的。」
   聽到這個名字,老鴇頓時變了臉色,失聲道:「紫媽媽送來的?」
   程宗揚沒想到小紫剛到臨安,竟會有如此威名,看老鴇的模樣,八成已經被死丫頭嚇破膽了。他打了個哈哈,「沒錯,就是紫媽媽送來的。這事都是誤會,如今已經說開了……怎麼了?」
   饒是玉露樓的老鴇平常八面玲瓏,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她賠著小心道:「奴家不敢欺瞞公子,師師姑娘確實在樓裡。但紫媽媽吩咐過。如果有人給師師姑娘 贖身,須得師師姑娘自己答應才行。」
   程宗揚以為小紫定下什麼苛刻的條件,沒想到是讓李師師自己答應﹣﹣難道她願意在這裡當妓女嗎?這條件簡單的簡直像個圈套啊。
   正琢磨間,老鴇道:「紫媽媽送來的人,我們玉露樓不敢有半點薄待,專門給師師姑娘置了處院子,公子若是想見,師帥姑娘這會兒想必還沒有睡下。」
   看得出,老鴇也巴不得李師師答應贖身,好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交出去。程宗揚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老鴇連忙提了燈籠,親自在前引路。程宗揚禁不住心底的好奇,邊走邊道:「玉露樓也是臨安的名樓,怎麼對那位紫媽媽如此忌憚?」
   老鴇道:「公子有所不知,眼下青樓最時興的霓龍絲衣,便是紫媽媽的產業,沒有紫媽媽點頭,我這樓裡連一寸的絲衣都買不著。若是以往也就罷了,但如今客人一來,先要看的便是霓龍絲衣,若是沒了這身行頭,客源至少要丟掉七成。」
   程宗揚暗贊一聲,死丫頭這手段真不是蓋的,連老鴇都服貼。
   老鴇停住腳步,「就是這裡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踏入院內。一陣「淙淙」的琴聲流水般從閣中淌出,他雖然不通樂理,但這時聽來,彷彿能聽出撫琴者的彷徨與焦慮。
   「繃」的一聲,琴弦斷絕。帘下的玉人回過頭,望著程宗揚,半晌才勉強一笑,柔聲道:「家主。」
   一日不見,李師帥似乎憔悴了許多,她白玉般的皓腕上帶著一只銀鐲,白衣下的嬌軀愈發䊹弱。
   程宗揚咧開嘴,露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傻坐著幹嗎?走!我接妳回家!」
   李師師笑著搖了搖頭。
   「這兒有什麼好玩的?」程宗揚道:「妳放心,今天這事我用錢砸得玉露樓上下全都閉嘴,絕對不會傳出去。紫丫頭那邊我也警告過她了,肯定不會再給妳臉色看。」
   李師師微笑道:「是我自己要來的。」
   程宗揚摸了摸她的額頭,「妳不是發燒了吧?」
   李師師垂下眼睛,然後抬起頭,笑道:「是我自己要來的。」
   程宗揚坐下來,盯著她的雙眼,「為什麼?」
   李師師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鼓足勇氣道:「自從家主收留了奴家,奴家就在想自己可以怎麼幫助家主。奴家會醫術,又很用心地學習帳目,我對自己說,無論如何,我不會是一只只能供擺設用的花瓶。」
   李師師確實很用心,剛接觸商業不久,已經是個合格的秘書﹣﹣雖然離自己公關經理的要求有一點差別。
   李師師自失地一笑,「見到紫姑娘,我才知道自己錯了。」
   「死丫頭說什麼了?」
   「奴家只是外堂弟子,醫術不值一提。論修為,紫媽媽身邊任何一個侍奴都在我之下,至於帳目,紫姑娘告訴我,家主身邊有個女子,能輕易進行億萬數字的心算,只不過懷了家主的孩子,才沒有來臨安。」
   死丫頭這番話分開來沒一句錯的,合起來全不是那回事。但這種事只會越描越黑,程宗揚只好不去辯解,「還有嗎?」
   「我被紫姑娘說服了。」
   「她說服妳什麼了?」
   「紫姑娘說,勤奮與天賦之間有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勤奮可以做到中等,甚至優秀。但真正優異的成績,需要的是天賦。我即便再努力,在帳目、修為、醫術上,都只能做到中等。而家主需要的是真正優異人材。」
   「千萬別信!她在胡扯!世上哪有那麼天才?」程宗揚是不相信天才論的﹣﹣雖然小紫有那麼一點天材的嫌疑,但自己倚重的祁遠等人,和天才這兩個字根本就不沾邊。對自己來說,一個踏實能幹的人,比一萬個天材更值得信賴。
   李師師道:「紫姑娘還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找到自己的天賦,比一味的努力更重要。」
   程宗揚啞口無言,這個說法不太好否認,就像自己不能把秦會之和祁遠對調一樣。雖然死奸臣很出色,但讓他和車把式們擠一起吃飯,祁遠肯定會比他表現得更自如。車把式們也許會佩服死奸臣,但祁遠會被他們當作自己人。這種天賦是勉強不來的,更不用說吳戰威、易彪和他們的區別。
   「紫姑娘告訴我,我的天賦在色和藝。」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這姑娘生生是被死丫頭給忽悠瘸了。
   他試探道:「妳要當名妓?」
   李師師有些羞怒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要當公關經理!」
   「這是死丫頭的主意?」
   「是我自己的主意。」李師師咬了咬牙,「給我一年時間,我會讓你末來的公關經理名動臨安。即使是花瓶,也是最光彩奪目的那一個!」
   原來李師師是把玉露樓當成修煉場了,程宗揚終於還是沒敢告訴她,死丫頭其實是把她賣到青樓的,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樣,給她指了條明路。
   「一年嗎?」
   李師師點了點頭,「給我一年時間。我會讓你驚喜的。」
   妳個笨丫頭,等玉露樓逼妳接客,就有妳哭的了。
   程宗揚從院中出來,老鴇忙迎過來,「怎麼樣?師師姑娘答應贖身了嗎?」
   程宗揚板著臉道:「沒有。」
   老鴇剛面露失望,程宗揚又道:「那一百金銖妳留著。算是我給她這一年的費用。」
   老鴇正心痛那一百金銖,聞言頓時笑逐顏開,「程爺出手這麼大方,將來必定公侯百代。」
   程宗揚沒理會她的奉承,「「琴棋書畫,歌舞伎藝,妳們院子的姑娘學什麼,就教她什麼,老師都要最好的。」
   「一百金銖怕是……」
   程宗揚冷笑道:「妳把我當肥羊宰啊?一百金銖買幾個絕色都夠了,難道還養不起她一年?」
   老鴇賠笑道:「夠了夠了。」
   「這樣吧。半年之後只要教得出色,我再給一百金銖。」
   老鴇怔了一下,然後拋了個媚眼,嗲聲道:「公子這手段有軟有硬,貼心貼肝,奴家真是服了。」
   「小嘴真甜。」程宗揚裝作不經意地笑道:「聽說妳們這裡有個粉頭,叫媚娘的?」
   聽到媚娘的名字,老鴇先是愕然,然後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公子可是來遲了,媚娘如今不接客的。」
   是人跑了吧。程宗揚也不揭破,只笑道:「那麼標緻的粉頭,怎麼捨得不讓她接客呢?」
   老鴇悄聲道:「公子自己知道便是,那媚娘被人包下了。」說著一臉神秘地指了指上面。
   程宗揚仰頭看了一眼,「什麼意思?」
   「包下媚娘的客人,來頭可大得很呢。」
   程宗揚恍然道:「哦,高……他把媚娘又送回來了?」
   老鴇笑道:「公子是明白人,不用奴家饒舌。那府裡不好安置,才送到院子裡來的。」
   高俅這什麼意思?媚娘人都跑出來了,又送回玉露樓安置?高俅身居高位,卻只有一個過繼的兒子,如果換作別人,少不得要猜想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但自己和高俅同室操過戈,親眼見到那老傢伙還結實著呢,平白放著媚娘那樣的絕代尤物不願收留,難道是怕給高智商那娃添個弟弟?
   程宗揚玩笑道:「留在這兒,他就不怕哪位客人喝醉了,吃了他的禁臠?」
   「公子說笑呢。」老鴇道:「媚娘雖然在院子裡,論身份其實是那位老大人的外室。奴婢們連奉承都來不及呢。怎敢讓人打擾?」
   「行了,用不著敲邊鼓,我又沒打算嫖她。」程宗揚微微一笑道:「師師姑娘留在妳這裡,還要勞煩妳們多多費心。如果少根頭髮,我就拆了妳的院子。」
   程宗揚口氣雖然輕鬆,老鴇卻是心中一凜,當即諛詞如湧,奉承不絕。
   ……………………………………………………
   出了玉露樓,程宗揚猶豫著該去雲濤觀還是回翠微園等小紫,但路角一只破碗,讓他打消了主意。
   程宗揚走過去,屈指一彈,一枚銅銖掉進破碗裡,發出清脆響聲。
   「都這時候了,該收攤了吧。」
   旁邊的瞎子一手摸索著伸到碗裡,摸起銅銖,揣進懷裡,然後爬起來,順手把破碗夾到腋下,跟著程宗揚上了馬車。
   程宗揚好奇地打量著他,「盧五哥,專程在這裡等我呢?」
   盧景道:「晚上有事?」
   程宗揚苦笑道:「本來有,現在沒有了。」
   盧景也不客套,「找個地方喝酒去。」
   「成。」程宗揚道:「我今天就捨命陪君子!」
   「少跟我提君子。」盧景翻著白眼道:「犯我老盧家的忌諱!」
   臨安沒有宵禁,街市上盡有晝夜開張的酒肆、瓦子。兩人也沒有找高樓貴館,逕直來到橡樹瓦,要了兩壇,要了兩壇蛇麻酒。
   兩人舉起鐵皮杯互碰一下,然後一飲而盡。程宗揚呼著酒氣道:「盧五哥,你剛才說『君子』這詞兒犯了你們家的忌諱﹣﹣什麼意思?」
   盧景蹲在椅子上,一手捻著鹽煮蚕豆,「知道我們盧家的來歷嗎?」
   「小狐狸說過,五哥是世家出身。不過五哥的世家好像和別家不一樣。」
   盧景哼了一聲,「沒見過大盜世家?」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沒有。」
   盧景沉聲道:「我盧家祖上是柳下跖。」
   程宗揚怔了一下,有些拿不准地試探道:「盜跖?」
   「聽說過?」
   程宗揚連連點頭。廢話,盜砳是盜賊之祖,「盜亦有道」就是這位說的: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硬把盜賊這種髒活上升到理論高度了。
   程宗揚呼了口氣,然後舉柸笑道:「五哥,我得敬你一杯。沒想到我能和盜跖的後人坐在一起。」
   盧景也不推讓,一口飲完,抹了抹嘴上的泡沫。
   「只不過我還有點不明白,」程宗揚道:「五哥出身盜賊世家,為什麼有時候看起來有那麼點貴族氣呢?還有君子的忌諱是怎麼回事?」
   盧景咬著蚕豆道:「要說君子,我祖上柳下跖有個哥哥,柳下惠……」
   程宗揚一口酒噴了出來,「真的還是假的?」
   盧景翻著白眼道:「你愛信與不信由你。」
   「這哥兒倆也差得太遠了吧?一個大盜,一個坐懷不亂的真君子。」   
    「狗屁君子!」盧景寒聲道:「窃國者侯,窃鈎者誅!那些君子何曾敢對窃國之輩冷顏相向?到了君王面前,哪個不是盡力吹捧,謂之得國有道?」
   程宗揚聽出來了,盧家對君子的忌諱,一大半倒是來自柳下惠。這就好比小哥兒倆,打小別人就誇:這哥哥不錯!真是個好孩子!長大了肯定是個君子!他弟弟?那熊孩子!咱們就別提了……
   這要被人有事沒事說上幾百年,弟弟心裡不變態才怪。話說回來,老盧家兩位祖上都是王室子孫,結果門裡出來個盜跖,也著實夠奇葩的。
   程宗揚笑道:「咱們就不說君子了﹣﹣盧五哥,來臨安這麼久,你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今天突然來找我,有什麼事?」
   盧景一點不繞圈子,逕直道:「月姑娘的事,你是個什麼主意?」
   程宗揚一窒,尷尬地乾笑道:「你們都知道了啊?」
   「哼哼,」盧景哼了兩聲,「既然是兄弟,我也不和你說外話﹣﹣你的那些個女人我也見了,沒什麼好東西!」
   程宗揚連連點頭,「五哥說得是。」
   「你要願意呢,我替你都殺了吧。」
   程宗揚張大嘴巴。
   半晌,盧景翻了個白眼,「你這小子,和岳帥一個德性!總以為跟自己有一腿,就不好動手。到頭來非在女人身上吃虧不可!」
   程宗揚訕訕道:「五哥放心,我有分寸。」
   盧景哼了一聲,「你愛找哪個女人不干我們的事,但誰要不開眼,敢給月姑娘受氣,我老盧立馬把她塞麻袋裡沉塘!」
   程宗揚若笑道:「五哥,不是我們說,就月丫頭那性子,誰敢給她氣受?用不著你出馬,咱們月大小姐早把她切成十七八塊了。」
   盧景埋頭喝了會兒酒,「藝哥說得沒錯,我們幾個就他嗎是廢物!到如今岳帥留下的血脈都沒找齊。」
   程宗揚皺眉道:「你去見宋國那位韋太后了?還沒有線索嗎?」
   盧景搖了搖頭。
   程宗揚心裡嘀咕道:看來得小紫出馬了。盧景再怎麼說也是岳鳥人的屬下,不好對他的女人下狠手。換成死丫頭,石人也得吐真言。
   「孟大哥讓我告訴你,鵬翼社的產業已經整理完了,等你去接手。往後我們兄弟就在江州為岳帥守住星月湖這面大旗。」
   程宗揚給他倒上酒,「老大說的漢國那件事,有消息了嗎?」
   「明天我就去洛都。」盧景聲音冷得猶如冰塊,「忍了這麼多年,也該為岳帥討點債回來。」
   程宗揚一怔,「岳帥的仇家在漢國?」
   「當日若不是有人從中作梗,怎會有風波亭之變?」盧景道:「那天我們八兄弟除了小狐狸年紀尚小,事先被送回建康,其他幾個各自被人絆住,至死也未能見到岳帥最後一面。」
   「絆住四哥的是誰?」
   「劇孟。」盧景冷冷道:「此人世居洛都,頗有俠名。這些年我們星月湖的兄弟隱姓埋名,孟老大壓著,不許我和四哥去尋他的麻煩。如今江州在手,我星月湖再無後顧之憂。這一次去洛都,少不得要找他分說明白!」
   劇孟是洛都有名的大俠,以助人之急,慷慨重義,一諾千金聞名漢國。但程宗揚對這個名字一無所知,只舉杯笑道:「既然如此,今晚就一醉方休!」
   ……………………………………………………………………
   遠處傳來「沙沙」的掃地聲,程宗揚躺在榻上,摸了摸脹痛的腦袋,半晌才清醒過來。昨晚自己與盧景喝到三更,盧景拍拍屁股走路,自己卻是酩酊大醉,連陳琳把自己送到哪裡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掙扎著起來推開閣門,看到外面的一線天,程宗揚才意識到自己是在雲濤觀。
   雲濤觀的話迷樓建在山腹的洞窟內,縱然是正午時分,光線也暗如傍晚,只有陽光透過山腹的空隙時,才能帶來短暫的白晝感覺。
   程宗揚揮了揮身上的酒氣,這才出門。郭槐正站在台階上,懷裡抱著一柄竹帚,佝僂著身體慢吞吞掃著落葉。陳琳垂手立在一旁,他在外面立了一夜,身上的衣物都被露水打濕,身形仍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
   程宗揚朝陳琳打了個招呼,然後伸手接過郭槐的掃帚,笑道:「郭公公身體大好了?」
   郭槐抬起眼,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躬身叉起雙手,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少爺叫老奴蒼頭便是。」
   程宗揚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蒼頭是奴僕的稱謂,郭槐此言已經是以家僕自居。程宗揚沒有擺出那副貌似平等,實為霸道的嘴臉教訓他什麼人人平等的道理,畢竟郭槐與吳戰威、易彪、敖潤這些江湖漢子不同,他是宮裡的太監出身,數十年來作慣了奴僕,一時間強行讓他改口,反而是難為他。
   程宗揚放下掃帚,往台階上一坐,招呼道:「陳大貂璫,你也來坐。」
   陳琳躬身道:「不敢。」
   程宗揚道:「就你們宮裡規矩多。我們盤江程氏可沒這麼多規矩,老蒼頭過來坐吧。」
   郭槐靠底下一級台階坐下,一手抱住膝蓋,微微呼了口氣。
   程宗揚開門見山地說道:「老蒼頭,你一直在宮裡,不像秦大貂璫一樣被送出去修習過,怎麼有這麼好的修為?」
   郭槐道:「當年太后身邊的六名貼身太監,都是大王親自指點過。」
   他口中的大王只會是武穆王岳鵬舉,程宗揚充滿意外地瞧了陳琳一眼,「你們幾位都有六級的修為吧?」
   陳琳道:「宮裡六級修為的,只有郭公公、馬公公和奴才。馬公公兩年前已過世了。」
   岳鳥人指點的六名太監,一半都能達到六級修為,這個比例絕對不算低了。要知道太乙真宗幾位教御也不過是六級的水準。再聯繫到星月湖八駿的修為,能一手調教出十餘名六級以上的高手,真看不出來,武穆王居然還是個好老師。
   郭槐道:「老奴是在宮裡學的藝,但直到遇見武穆王,才知道什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嘆了口氣,「那時老奴已在四級入微境困頓十餘年,以為再難有寸進。武穆王略一點撥,老奴便在數年之中接連突破入微、坐照兩級。修為突飛猛進,步入以前做夢也未想過的六級通幽之境。」
   程宗揚琢磨道:「也許你當時修為已經積累得足夠多,只差關鍵之處沒有點透。武穆王的指點正好戳穿了那層窗戶紙。」
   郭槐道:「武穆王當日也是這般說的。只是若沒有武穆王的指點,老奴如今也只是四級修為罷了。」
   程宗揚一笑,開口道:「那條蕩星鞭本來是黑魔海的東西,武穆王為什麼會放在宮裡呢?」
   郭槐抱膝望著遠方,「大王留下此鞭,是讓老奴守護好宮裡的各位娘娘和媛公主。這些年不少人入宮,托大王和少爺的福,總算沒出什麼大亂子。」
   「我瞧著宮裡都已經夠亂了,」程宗揚話風一轉,「聽說陛下那裡有點不妥當?」
   郭槐道:「老奴身為奴才,不該看的便看不到,不讓聽的便聽不到。」
   「得了吧,要不是娘娘這會兒不方便,我才懶得問你這個鋸嘴的葫蘆呢。」
   郭槐枯樹般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小主人雖是女子,卻青出於藍。」
   程宗揚哭笑不得,他算看明白了,這些宮裡的傢伙從本質上說,就是一群變態,所以才會對死丫頭那個天才的變態兒童服氣。
   「紫姑娘回來了嗎?」
   陳琳道:「比公子回來得還早些。聽說公子喝醉,還過來看過。」
   不知為何,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程宗揚心頭微微一暖。昨晚死丫突然離開,不知去幹什麼勾當。一會兒見著可要好好問問她。
   程宗揚正要起身,背後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卻是殤侯又換作朱老頭的打扮,背著雙手,腳上趿著雙快掉了底的破鞋,晃晃悠悠過來。
   「老頭兒,熬了個通宵?看著氣色不壞啊。」
   朱老頭揚著臉,一把山羊鬍子翹得老高,「說啥氣色呢?走!小程小!大爺帶你吃早點去!」
   程宗揚知道他有話要說,當即拍拍屁股站起身來,「難得老頭兒捨得請客,今天這早點我非吃得你血流成河!」
   朱老頭道:「大爺人窮志不短!今兒個這早點,你要能從大爺嘴裡摳出一文錢來,大爺隨你的姓!」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09
第五章
   朱老頭捧著陶碗,一邊“滋滋溜溜”喝著豆腐湯,一邊含含糊糊道:“小程子,味道不錯吧?大爺跟你說,這豆腐湯,外面你花一個銀銖都買不到!”
   程宗揚一臉踩到大便的表情,朱老頭說帶自己吃早點,其實是跑到不遠處的淨慈報恩寺,白蹭那些大和尚每天清早施的齋飯。死老頭直說今天運氣好,還趕上有豆腐湯喝,於是一文錢沒掏,每人討了一大碗﹣﹣不夠還可以再添。
   瞧著朱老頭那一副自鳴得意的鳥樣,程宗揚就不打一處來。朱老頭一身破爛衣服也就罷了,自己的衣服雖然算不上豪奢,但也是體面打扮,混在一群鶉衣百結的窮鬼中間蹭人家寺廟的齋飯,這一路挨得白眼可真夠瞧的。
   “老頭,你不會是混過丐幫吧?要飯的門路通熟啊。”
   “要過飯咋了?不丟人!”
   “得,你就不知道丟人那倆字兒怎麼寫的。”
   程宗揚也豁出去了,對周圍的白眼視而不見,捧著碗喝了一口。豆腐湯味道出人意料的不錯,一口下去,宿醉的腸胃舒服了許多。
   朱老頭正喝得高興,忽然“噗”的一聲,一口豆腐湯都噴了出來。
   程宗揚連忙躲開,“死老頭,你就這麼糟踐糧食啊?”
   朱老頭哆嗦著指著他道:“咋……咋回事?”
   程宗揚低下頭,才意識到朱老頭到自己指上的傷口。昨晚不小心被雪雪那條小賤狗咬住,好在咬得不是太狠。他悻悻道:“沒見過人倒霉啊?喝口涼水都塞牙,抱自己的女人都會被狗咬。”
   看到朱老頭表情古怪,程宗揚皺眉道:“怎麼了?那小賤狗有什麼不對?”
   朱老頭打了個哈哈,“沒事沒事。來來來,喝湯喝湯……”
   程宗揚也沒在意,一邊喝著豆腐湯,一邊道:“老頭,一大早把我騙出來,揣著什麼牛黃狗寶,趕緊掏出來吧。”
   “小程小啊,臨安的事兒你也忙完了,大爺的事兒,你瞧……”
   程宗揚抬起眼,一臉天真地問道:“什麼事啊?”
   “大祭的事,咱們可是說好的。”
   “等等!老頭,這事兒咱們沒說過的。”
   朱老頭頓時急了,“咋沒說過?咋沒說過?咱們的好好的,到時候你跟大爺走一趟。”
   “打住!這話絕對沒說過!”
   開玩笑,一個巫宗,一個毒宗,兩個黑魔海的老妖怪鬥法,這種事自己躲都來不及呢,失心瘋了才去趟這漟渾水。
   朱老頭眨巴著眼,“那咱們是咋說的?”
   “咱們說的是你出本錢,我來操作,咱們合伙做生意。”
   “在哪兒做生意?”
   “先在建康,然後是﹣﹣哎喲,死老頭,你就直說吧。洛都的生意我是沒時間,等忙完這邊的事,那邊的商號立刻開張,行了吧?”
   朱老頭默默喝著湯,半晌才一抹嘴,“離二十年大祭還有四個月,大爺門下沒人,只有帶紫丫去撐門面了。”
   程宗揚一口回絕,“這事兒你想都別想。”
   “阿巫死在南荒,我毒宗的傳承只在紫丫頭一人身上。”朱老頭嘆息著,忽然道:“你可知我教大祭為何二十年一次?”
   程宗揚聳了聳肩,“也許你們兩宗都怕麻煩吧。”
   朱老頭沒有理會他的奚落,“每次大祭,我二宗都會選出一名弟子,代表本教與光明觀堂門下一決高下。這名弟子如果得勝,就是本教未來的教尊。”
   程宗揚道:“上一次是誰贏了?八成是你那位師兄吧。”
   朱老頭道:“上次沒有贏家。四十年前的大祭,卻是我贏了。”
   程宗揚訝道:“那教尊不應該是你嗎?”
   “若是沒有岳賊,如今報掌本教的,自該是老夫。”
   “又是岳鳥人﹣﹣”程宗揚好奇地問道:“你們二十年前那次大祭不會是被他攪和了吧?”
   朱老頭沉著臉道:“本教與岳賊結怨,正是由此而始。”
   程宗揚一臉苦笑,說來黑魔海也是被岳鳥人坑慘了,先是黑魔海二十年大祭被他攪了,沒有決出最後的贏家,最終導致巫、毒二宗分裂。接著巫宗又被岳鳥人橫掃,至今元氣未復。
   “此番大祭,紫丫頭若能贏下來,便能盡得二宗之秘。”
   程宗揚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覺得那丫頭已經夠厲害了。這種畫蛇添足的事還是免了吧。”
   開玩笑,殤老頭一開始根本沒把死丫頭當弟子,如今他自己門下絕了嗣,才想起讓死丫頭來救火﹣﹣可岳鳥人與巫宗的血海深仇放在那裡,死丫頭若去,還不是自投羅網?換作自己是巫宗大佬,哪兒管什麼本門道義?肯定是手段盡出,置小紫於死地。
   朱老頭端起碗,唏唏溜溜喝完,“要不是紫丫頭想去,你以為我願意呢?”
   程宗揚霍然起身,“瞎說的吧!”
   朱老頭少見他鄭重起來,“月丫頭有星月湖大營當嫁妝,紫丫頭可是不認自己親爹的,嫁妝只能自己置備﹣﹣明白嗎?”
   “明白個屁!”程宗揚道:“我自備嫁妝嫁給她得了!不行!我得去找她說明白!”
   朱老頭冷喝道:“蠢材!”
   程宗揚停下腳步,朱老頭專門把自己拉出來說這件事,無非是想避免被小紫聽到。小紫的性子雖然千變萬化,但她執著的一面自己早已見識過。把事情挑明對她的決定沒有半分影響,只會觸到她心底最深處的傷痕。
   良久,程宗揚坐下來,“還有四個月是吧?我也去!”
   朱老頭眯起眼,老神在在地說道:“我就說嘛。”
   “少廢話!”程宗揚道:“在此之前,你先跟我去一趟太泉古陣。”
   朱老頭吭哧兩聲,想再討價還價,但看到程宗揚的眼神,終於識趣地閉上了嘴。
   一碗豆腐湯下肚,雖然面子丟得慘點兒,肚子卻得了實惠,昨晚的宿醉消失無蹤,精神也好了許多。眼看朱老頭拿著碗還想去討碗湯,程宗揚趕緊扯著他離開報恩寺,免得再丟人現眼。
   路上說到慈音,朱老頭眉頭一皺,“叵密?”
   “沒錯。慈音師太騙了已死老和尚的錢,如今正被人追著跑路呢,你要不放心的話,不妨去看看。”
   朱老頭目光閃閃想了半晌,然後道:“大爺我還有點事,晌午飯就別等大爺了。”
   朱老頭背著手往湖畔走去,程宗揚卻有點犯難。股東大會還有兩三天就要召開,各種事情千頭萬緒,都要自己處理。而另一邊雲濤觀的事,似乎也不比股東大會小。
   程宗揚猶豫半晌,還是去了雲濤觀。生意秦檜打理就夠了,況且自己今天還沒見到死丫頭呢。
   這回雲濤觀沒有一個人出面阻攔,那些道裝打扮的太監見到他都不言聲地退開,沒有主子的吩咐,這些人甚至沒有一個敢過來施禮獻慇懃的。程宗揚也樂得輕鬆,旁若無人地逕自來到觀後的迷樓。
   台階上的落葉已經被打掃乾淨,郭槐正抱膝坐在外面曬太陽,他氣色略差,但神情間少了往日的陰微,多了幾分寧靜和安祥。陳琳仍立在原地,連腰背都還保持著原來的弧度,一動不動。
   程宗揚搖了搖頭。這些太監在宮中地位極低,別說一個在大內伺候的陳琳,就是秦翰回來,也照樣要站規矩。如果宋國的官員都能和這些太監一樣盡心,宋國不敢說在六朝中拔頭籌,但絕不會墊底。
   “紫姑娘呢?”
   陳琳道:“在樓內。”
   程宗揚停下腳步,“陳貂璫什麼時候在宮裡待夠了,想出宮散散心,不妨和我說一聲。”
   太監無後,若遇上個刻薄寡恩的主子,年老體衰時被打發出宮,無人養老,下場往往極慘。聽到程宗揚的話,陳琳自然知道他的心意,心頭不由一暖,躬身道:“奴才多謝公子。”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抬步入樓。
   小紫沒有在中間的主廳,而是去了精閣。精閣位於後樓最東側,在它旁邊的山壁上突出一塊岩石,形成一個數丈大小的平台。設計者別出心裁地運來泥土,在上面建成一座懸空的曲圃。
   打開精閣的門,從閣中望去,便能看到一處小園,園中還建了座涼亭。只不過窟中不見日光,又多年無人打理,園內除了一些喜陰的雜草,便是大片大片的青苔。
   小紫曲膝坐在精閣的座榻上,一手低著粉腮,一手把玩家著什麼。
   梁夫人臉色蒼白地跪在榻上,她身上纏著一條紅綃,勉強遮體,這會兒一手拿著銀針,一邊翹起手指,將銀針刺進指尖,然後擠出鮮血,一滴滴滴在榻前一只血跡斑爛的玉瓶上。
   鮮血悄無聲息地滲入瓶體,梁夫人手指微微發顫,臉色愈發蒼白。那只玉瓶每吞噬一滴鮮血,她就感覺自己虛弱一分。幸好片刻後玉瓶停止吞噬,鮮血順著瓶身滑下,留下一道殷紅的印跡。
   程宗揚道:“又搞什麼呢?”
   “人家才沒程頭兒那麼仁厚。”小紫半是嘰誚地對梁夫人道:“人家壞事做得太多了,最怕被奴婢反咬一口,少不得收了她的魂魄才好安心。雁兒。”
   雁兒托起梁夫人的手指,按在懷中的布偶上。梁夫人身體一顫,蒼白的面孔迅速恢復血色,變得嬌艷起來。
   雁兒收起布偶,對梁夫人柔聲道:“妳被主人收了一魂一魄,這會兒用娃娃的陰魂補足,不會有什麼缺失。只不過暫時會淫心高熾,需消了淫火才是。去選一位吧。”
   旁邊兩名侍奴肩併肩,筆直站在一處,她們仍穿著黑色的皮衣,戴著面具,腹下卻裝著一根白色的假陽具,昂然挺翹。象牙制成的棒身上精雕細刻,栩栩如生。
   身為女子,梁夫人對這種假鳳虛鳯的舉動本能的有些抗拒,但在主人面前她不敢露出絲毫不情願,依言選了一位,起身欲往側室。可那位侍奴逕自將她往地上一推,便扯開她身上的紅綃。
   梁夫人臉色微紅,卻不敢違抗,當著眾人的面被扯去蔽體衣物,然後就在精閣的地上分開雙腿,被那名侍奴侵入體內。
   程宗揚見識過小紫怎麼一點點敲碎卓美人兒堅硬的外殼,把那個道行精深的女教御踐踏得軟泥般柔順。
   相比之下,梁夫人那點尊嚴根不不夠瞧的。當她公然被人侵入秘處,最後一絲自尊也被踐踏無餘,彷彿一根不堪重負的絲弦終於繃斷,梁夫人再沒有半分抗拒,順從地躺在地上,任主人的侍奴擺佈。
   程宗揚看著那只都盧難旦妖鈴,“看樣子古太監的秘籍都被妳搜羅一空,現在還青出於藍了。”
   小紫笑吟吟道:“古太監腦子好笨,空對著宗門秘籍不知如何施展。如今給了我,是他們幽冥宗的福氣呢。”
   程宗揚瞥了眼旁邊的侍奴,雖然戴著面具,他仍能認出來兩女是驚理和罌粟女,只不過比起江州的時候,兩女都似乎變得不一樣,整個人變得冷漠而機械。程宗揚不知道小紫用了什麼手段來控制她們,他也不想知道。但正如小紫所說,絕對的控制,才能保証她們絕不背叛,畢竟這些殺手出身的女子沒有一個善茬。
   園圃的草叢一動,站起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蛇夫人扭著腰從草叢中緩步走來,她一手牽著鎖鏈,皮衣包裹著的豐乳肥臀顫微微抖動著,腹下的假陽具高高挺起,陽具上兀自滴著淫靡的汁液。
   被蛇夫人牽著的婦人,自然是劉娥。這位宋國的太皇太后再沒有往日的華貴和典雅,一整夜她都赤身裸體,這會兒那具白花花的肉體上沾滿泥土、青苔、零亂的草葉,顯得狼狽不堪,下體兩只肉穴更是一片狼藉。但她神也;青間卻帶著滿足和喜悅。
   雁兒道:“宮裡來人給她請安,先讓她去一趟吧。”
   小紫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雁兒對蛇夫人道:“帶出去吧。”
   地上的交合還在繼續,梁夫人被侍奴從正面幹了百餘下,這會兒正馬趴著翹起屁股,被侍奴從後面肏弄。
   從精閣看去,能看到劉娥白艷的肉體在迷樓的雕欄回廊間時隱時現,精致而華麗的樓閣與貴婦赤裸的肉體相映成趣,充滿挑逗。
   陳琳弓腰捧起太后的華服,面無表情地跟在主人身後。劉娥對他視而不見,只陪著笑臉,順從地跟著前面的侍奴。
   程宗揚搖頭道:“妳就這樣處置她?”
   小紫晒道:“難道還要把她捧到天上嗎?”
   “她也許是喜歡這樣,可也不能太過分啊。”
   “大笨瓜。”
   一直起到甬道的小門處,蛇夫人才停住腳步。她說了句什麼,接著便看到劉娥跪下來,將那根假陽具舔舐乾淨,然後才直起腰。
   劉娥來不及擦拭身體,只在陳琳的服侍下,直接將華麗的宮裝套在滿是污物的胴體上。她一邊穿衣,蛇夫人 一邊在她身上撫摸,揉弄著她的奶子、屁股、甚至把手伸到她股間掏弄。等劉娥穿好衣物,又被她挑弄得泄了一次身。
   終於劉娥挽起長髮,戴好鳳釵,重又變得富麗堂皇,任誰也想不到她華服下的胴體沾滿污跡,狼藉不堪。
   小紫手臂換了個姿勢,程宗揚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的是那塊勞力士。
   “一塊破錶,有什麼好玩的。”
   小紫揚起手腕,“它和鬧鐘不一樣呢?”
   當然不一樣,這塊假錶連發條都沒有,完全是靠電池驅動的,一旦沒電,就成了彻底的廢物。
   “妳拆開看過?”
   小紫點了點頭,一邊皺眉道:“這塊錶應該根本就不會動,為什麼娥奴還說她用了幾年呢?”
   終於也有妳不懂的東西,程宗揚得意地說明道:“是用電池啊,笨瓜!”
   “是這個嗎?”
   小紫攤開手掌,露出掌心一粒小小的紐扣電池。
   “妳居然找到了?”
   “什麼是電池?”
    “是一種儲存電能的裝置……”想巴電池給說明白,自己實在沒這個本事,程宗揚只好道:“就像龍睛玉,只不過兩個儲存的東西不一樣。”
   “電能嗎?從哪裡來的?”
   程宗揚痛苦地摸摸腦袋,盡量把自己所能知道的一些關於電能的知識講給小紫聽,可憐自己一個文科生,除了常識性的內容,對電能的了解實在不多。
   好不容易停住口,看著小紫閃閃發亮的眼神,程宗揚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但自己肚子裡實在沒有存貨了。
   小紫嫣然一笑,“很有趣呢。”
   “喂,你昨晚去哪兒了?”
   “人家昨晚本來想去宮裡玩,找找有沒有什麼法子解除夢娘身上的禁制。”
   程宗揚一臉懷疑地說道:“真的嗎?”
   “但人家一想,解除夢娘的禁制就便宜你了。所以人家就去鏢局了。”
   程宗揚提高聲音,“鍡局?”
   小紫瞥了他手指一眼,暗暗吐了吐舌頭,然後道:“你自己去看好了,人家要去睡覺。”說著用一根絲帶提起手錶,抱起雪雪離開精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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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風後幽暗的光線中,能看到兩具雪白的肉體糾纏在一起。上面的婦人年逾三十,眉目依然動人,豐腴的胴體充滿成熟的風情。在她身下,是一個年輕幾歲的少婦,眉眼溫婉而嫵媚。
   兩人容貌有八分相山似,一看便是同一血緣的嫡親姊妹,然而此時上面的婦人卻咬著銀牙,神情憤懣。
   “妳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阮香琳厲聲質問著,阮香凝卻抿著紅唇,一言不發。
   “妳是我唯一的妹妹,從小我就信任妳,把妳當成最親近的人,不管有什麼事都對妳說,”阮香琳盯著妹妹,“可妳卻在背後暗害我!”
   “有時我也奇怪,為什麼我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那麼熱衷於名利,總是心思火熱地想著攀附上豪門﹣﹣”阮香琳聲音微微發顫,“原來都是妳!是妳告訴我,要去討好那些權貴子弟,去巴結他們。”
   “你對我說的話,睜開眼睛,我就都不記得了。可現在我終於想了起來。阿凝,那天在妳家裡,妳對我說話,妳還記得嗎?妳讓我去討好高衙內,想辦法去勾引他,用身子去低債……”
   “我是個女人啊,阿凝!是妳壞了我的貞節!”阮香琳顫聲道:“妳知不知道,那天十幾個惡少像野狗一樣趴在我身上,我覺得害怕而又惡心,可一看到黃澄澄的金子,想到他們的身份,我就想和他們去做,想去巴結他們……”
   阮香琳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阿凝,妳是不是很開心?”
   阮香凝帶著一絲嘲諷看著自己的姊姊。
   阮香琳笑容漸漸淡化下去,最後變得冰冷。她挽住妹妹的腳踝,用力朝兩邊分開,然後腰身一挺。
   阮香琳赤裸的腰臀上穿著一條皮制的丁字褲,上面帶著一根硬梆梆的象牙陽具。阮香凝仰身躺在榻上,雪白的雙腿大張著,嬌美的性器被粗硬的象牙撐開,她身體輕顫著,吃痛地微微顰起眉頭。
   阮香琳豐腴而白滑的肉體立在榻側,她挺起那支假陽具,在妹妹體內用力聳動著,毫不留情地蹂躪著妹妹的密穴。
   阮香凝一言不發地承受著姊姊的奸淫,唇角微微挑起,目光中帶著幾分譏誚和嘲諷。
   阮香凝雙腿被姊姊扛在肩頭,渾圓的雪臀向上抬起,象牙制成的棒身在少婦嬌艷的蜜穴中進出著,如雪的臀肉在嫡親姊姊的撞擊下發出清脆而急促的肉響。
   象牙的陽具在少婦體內挺動,能感覺到妹妹肉穴內柔軟而充滿彈性的質感。兩人一母同胞,雖然年紀差著六歲,卻有相同的風韻。望著妹妹仍然鮮嫩而嬌美的肉體,阮香琳心裡充滿了苦澀和痛憤,她的挺弄越來越快,動作也像泄憤一樣粗魯。
   忽然一只白美的玉手伸來,蜻蜓點水般在阮香琳身上拂過。阮香琳像被抽空力氣般,動作頓時停住,卓雲君輕笑道:“該換妹妹了呢。”
   阮香凝手腳一顫,恢復了力氣。她將髮絲拂到耳後,嫵媚地坐起身來,然後一把將失去力氣的姊姊推到榻上。
   阮香凝從姊姊腰間解下那條皮制的丁字褲,抬腳套在腰間,然後一手握著棒身,對著姊姊的腿縫淺淺頂入。她騰出手來,分開姊姊的雙腿,接著一手伸到她腿間,輕輕撫弄著姊姊的玉戶,片刻後用力一扒。
   阮香琳熟艷的性器像鮮花一樣猛然綻開,陰唇被扯得圓張著,露出裡面紅膩的穴口。
   阮香琳挑衅一樣看著她,然後扶起帶著自己體液的假陽具,一點一點送入姊姊體內。
   “阿姊還是和以前一樣呢。”阮香凝柔聲道:“妳仗著姊姊的身份,從小就又霸道又可惡。我只不過比妳小著幾歲,穿著的衣服,用的東西,都是妳使過才給我,可妳總覺得理所當然……”
   “妳說我害了妳﹣﹣其實還不是阿姊自己貪慕富貴?若妳果然是貞潔女子,早就自盡了,哪裡會一錯再錯?阿姊,妳其實是個天生的淫材兒,只有妳自己不知道罷了。”
   阮香凝笑道:“阿姊連孩子都生過了,浪穴還這麼緊,難怪那些衙內會這麼喜歡。咦,阿姊瞳孔收了一下,妹妹這一下是不是頂到阿姊的花心了?”
   “妳﹣﹣”阮香琳身體被制,手腳全無力氣,雖然妹妹是個不暗武功的弱質女子,這會兒也無力掙扎,只是眼中露出怒意。
   “阿姊是不是想說,妳剛才沒有這樣對妹妹我呢?”阮香凝搖了搖頭,用同情的口氣說道:“阿姊總是這樣,說得好聽是直爽,說得不好聽呢,就是不肯用心。讓妳勾引男人,妳只把腿間的這浪穴當成不要錢的物件,任人隨意插弄。主人讓我們姊妹在一處說話,妳便一味狠幹,這會兒人家下面還痛呢。”
   阮香凝笑道:“妹妹力氣不及妳,但要讓姊姊浪得出水,原也用不著太用力呢。”
   阮香琳胸前一緊,兩只紅嫩的乳頭被妹妹捻住,接著下身一陣略顯痛楚的酸麻,卻是阮香凝挺起下體,將那根假陽具硬梆梆搗入自己穴內,頂住花心來回研磨。阮香凝雙眼望著姊姊,烏黑的眸子彷彿變得幽深。
   只片刻功夫,阮香琳體內就禁不住抽動起來,淫液像開閘的泉水一樣湧出,穴內的蜜肉微微顫抖,似乎在渴望棒身的抽送。
   出自黑魔海的凝玉姬對性事的了解顯然比自己的姊姊更多,等阮香琳身體開始發熱,她慢慢抽動陽具,先是九淺一深,然後逐漸加快頻率。
   作為成熟婦人,阮香琳的肉體遠比妹妹敏感。雖然阮香凝已經失去施展瞑寂術的能力,但殘留的術能足以影響她的心理。阮香琳只覺體內那根堅硬的陽具漸漸變得充滿彈性,每一下都帶來銷魂入骨的觸感,身體彷彿在波濤中起伏,交合中帶來的甘美快感猶如潮水,將自己淹沒。
   阮香琳無法抑制地嬌喘起來,雖然對妹妹仍充滿恨意,心裡卻有一個念頭,想等她做完再恨。
   “啵”的一聲,濕淋淋的陽具從她穴內拔出,然後挺到面前。透明的液體順著象牙棒身流淌下來,溫熱的滴在臉上。
   意識到那是自己的體液,阮香琳玉臉頓時一陣發熱。
   阮香凝輕柔地說道:“阿姊,莫忘了主人的吩咐。”
   阮香琳香肩顫了一下,然後張開紅唇,含住濕透的棒身。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11
第六章
   阮香琳和阮香凝都是出色的美婦,否則也不會被高衙內一眼看上。這會兒姊妹倆百合盛開,讓程宗揚看得血脈賁張,聽到這句話卻讓他一愕。阮家姊妹倆已經勢同水火,阮香琳被妹妹暗算,這會兒揭穿真相,只怕殺了她的心都有。可受到傷害的姊姊卻在榻上對妹妹千依百順,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程宗揚扭頭問道:“死丫頭還吩咐什麼了?”
   雁兒道:“她們兩個,姊姊對妹妹恨得要死,所以紫姑娘交待:雖然姊妹倆都是奴婢,但在一起時,姊姊要聽妹妹的吩咐。”
   程宗揚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要阮香琳對自己的仇家俯首貼耳,死丫頭還真夠會玩的。無論修為、能力,阮香凝都遠在姊姊遠在姊姊之下,要想避免被姊姊報復,只有給小紫當好奴婢,靠主人的勢力來壓服姊姊。
   阮香琳身為長姊,卻要聽於妹妹,對妹妹的恨意只會越來越深﹣﹣她們姊妹彼此嫌隙越深,才好彼此牽制。
   “阮香琳聽凝奴的,那凝奴聽誰的?”
   “聽娥奴的。”
   “太后身份就是不一樣,下面還有兩個奴婢。”
   “不盡然。”雁兒笑道:“紫姑娘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縱然都是奴婢,也有高下之分。按照家裡定下的規矩,所有的奴婢都要聽高位者的吩咐,對她們的命令絕對服從。那些侍奴是奴婢的第一級,阮家姊妹、劉娘娘和梁夫人剛進家門,都是最低一等的奴婢。但在她們四個人之間,紫姑娘指定琳奴是凝奴的奴婢,凝奴是娥奴的奴婢,娥奴是鶯奴的奴婢,鶯奴是琳奴的奴婢。”
   程宗揚這才明白,原來四女轉了一個圈,彼此牽制。阮香凝出身黑魔海,劉娥自然不會對她有什麼好臉色看。而劉娥是宋國太后,梁夫人這胡女恐怕也恨她極深。至於梁夫人和阮香琳,因為梁世傑的緣故,兩人早已不合。如今阮香琳成了梁夫人的主子,會怎麼對待這個奴婢,也不用說太多。
   程宗揚佩服得五體投地,雖然知道死丫頭經常給自己驚喜,卻沒想到她這麼會玩,只小小佈置一下,就把這四個身份、性情、能力各異的女子吃得死死的。
   廳中梁夫人與侍奴的交合還在繼續,如果服侍的是男子,她只用敞開身體讓對方肏過,服侍他射過精也就算了。可那侍奴用的偏偏是假陽具,梁夫人只能用自己柔嫩的密穴徒勞地撫慰那根堅硬的象牙。
   彼此同為女性,梁夫人稍有懈怠就瞞不過對方的眼睛,因此她不敢有半點偷懶,比起服侍男人還用心。這會兒她早已精疲力盡,仍賣力地聳動下體,迎合假陽具硬梆梆的插入。
   梁夫人本來生得妖嬈,這會兒在堂上水蛇般搖臀擺乳,淫態畢露。另外一邊的阮香琳和阮香凝這對姊妹花,一個熟艷,一個輕熟,香肌雪膚,花枝招展,此時裸裎榻上,更充滿誘惑。
   旁邊有三名衣著暴露的侍奴,一個比一個火辣,她們豐臀長腿的體形,皮衣下凸凹有致的肉體,活脫脫是三條妖艷的美女蛇。至於雁兒和卓美人兒,容貌更勝眾女一籌,堪稱絕色。
   程宗揚忽然意識到這會兒整個迷樓只有自己一個男人,周圍卻是一群體貌各異的美人兒,而且死丫頭不在這裡,自己對她們有絕對的支配權。
   這種帝王般的罪惡生涯,自己連做夢都沒有想過。能與此相比的,也許只有在晋宮那幾天,但那些日子倒是荒唐居多。一時間他不禁想入非非,自己什麼時候退休,和小紫隱居臨安,不妨把這些美人兒奴都帶上,那日子給個神仙都不換。
   話說回來,死丫頭有意避開,也許就是讓自己在這兒好好享受呢。程宗揚心頭一熱,一手摟住雁兒,一手攬住卓雲君的腰身,笑道:“偏妳們穿得整齊,我數一、二、三,妳們一起脫。”
   雁兒有些尷尬地小聲道:“公子……不行的……”
   “不用怕,等妳月事淨了,我再好好疼妳。我只是看妳有沒有發育……”
   “公子……是你不行的……”
   程宗揚奇怪地問道:“什麼意思?”說著他笑容慢慢僵在臉上。
   周圍一片活色生香,自己心頭慾火高熾,這會兒美女在抱,勁箭在弓﹣﹣可自己下邊居然一點都不硬!
   柳下惠!程宗揚腦中跳出這個名字,接著整張臉都黑下來,我才不要被迫成聖人咧!
   “是雪雪……”雁兒又想笑又不敢笑,垂著眼輕聲細氣地說道:“紫姑娘讓奴婢告訴公子,千萬小心別被雪雪咬住。它齒上帶有火毒,男人被咬到,會不得行房……”
   程宗揚一口老血幾乎噴出來,難怪從昨晚開始死丫頭就總是借口溜得不見影蹤,惡狗傷人,竟然影響到性功能,這小賤狗實在賤得沒邊了。
   卓雲君道:“讓奴婢試試。”說著她解開主人的衣服,俯下螓首。
   足有一盞茶時間,卓美人兒低喘著抬起頭,露出愛莫能助的眼神。程宗揚欲哭無淚,他扯著雁兒道:“這是什麼毒?能不能解?暫時是多久?會不會有後遺症?”
   “奴婢也不清楚,要問紫姑娘才知道。”
   “死丫頭呢?叫她來!她的養的狗傷人還想跑!”
   “紫姑娘出門了,要兩日才回來。”
   程宗揚咆哮道:“幹!”
   紅日漸升漸高,從石隙透入的光影不住變化,將暗處的樓閣逐一映亮。
   程宗揚躺在榻上,一邊舉著手指,看著上面幾乎已經消失不見的齒痕,一邊吩咐道:“雁兒,讓廚房燒水,我要拿那小賤狗煲湯。”
   “紫姑娘帶著雪雪出門了。”
   “不急。小火慢慢熬著。等它回來,我把它脖子一擰!”程宗揚狠狠比出手勢,咬牙切齒地說道:“先放了它的血,剝了它的皮,再把它利成豆腐乾大小一塊一塊的,然後拿熱油一煎,出了油再用砂鍋慢慢炖……”
   程宗揚說著自己都餓了。這時蛇夫人快步進來,“武二來了,這會兒就在觀外,是不是讓他進來?”
   “武二?”程宗揚抬起頭,“那廝也到臨安了?”
   ……………………………………………………
   雲濤觀門外停著一輛載滿西瓜的大車,一條猛虎般大漢蹲在車旁,正捧著一只西瓜大口大口吃得過癮。
   看到程宗揚出來,也把瓜皮一扔,抬起衣袖抹了把嘴,粗聲大氣地說道:“幾個錢!”
   賣瓜老農膽戰心驚地說道:“客官吃了六個西瓜,一共是六十個銖錢,客官給五十個便是了。”
   武二郎虎目一瞪,“你當二爺給不起錢是不是?狗眼看人低!”
   老農幾乎嚇暈過去,死命擺手,“不敢!不敢!”
   “拿著!”武二郎丟出一把銅銖,豪爽地說道:“不用找了!”
   “多謝客官!多謝客官!”
   老農連忙推起瓜車,一溜煙走了。
   程宗揚抱著肩道:“二爺,幾個月不見,你這耍流氓的功夫可是越來越長進了。還有臉說『不用找了』,那把錢我瞧著連三十個銅銖都沒有啊。”
   武二郎虎著臉道:“胡說!若是少了,他作麼不問我要?”
   “一口氣吃六個西瓜﹣﹣誰敢問你要錢啊?”
   武二郎右顧右盼,瞧瞧周圍沒人,一低頭從屁股下扯出一只西瓜,“呯”的敲開,遞給程宗揚一半。
   “幹!你還偷瓜!”
   “什麼偷的?”武二郞理直氣壯地說道:“有眼睛的都看著呢,這是二爺撿的!”說著他狠狠啃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娘的!這一路渴死二爺了!”
   “你去哪兒了?”程宗揚挑起眉頭,“和人家交過手?”
   “二爺走的昭南一路。”他哈哈一笑,“和十方叢林的光頭和尚打了一場痛快!”
   程宗揚一怔,“魯智深和林教頭?”
   武二郎點了點頭,他幾口把大半個西瓜啃完,隨手丟開瓜皮,然後道:“魯師兄和林教頭被人追得緊,又都受了傷,他們商量了一下,如今在沐羽城安身,等過了風頭,再去江州。”
   程宗揚一直在擔心林魯兩人的下落,聽說武二和他們見過面,才放下心事,但接著又納悶起來,“二爺什麼時候轉了性子?竟然肯免費辦事?”
   武二郎橫著眼道:“怎麼說話呢?你把二爺當什麼人了!這叫義氣!你懂個屁!”
   “等等,這事兒我沒請二爺出手吧?到底是誰讓你去的?”
   武二郎悻悻道:“還有能誰?紫丫頭唄。”
   程宗揚拖長聲音,“哦……”
   武二郎哼了一聲,“二爺樂意!喂,小子,紫丫頭讓二爺來這鳥觀找她,二爺一路水米都沒打牙呢!趕緊叫他們上席面,好讓二爺祭祭五臟廟!”
   “道觀的席面有什麼吃的?”程宗揚道:“走吧二爺,到翠微園烤兩只肥羊給二爺接風洗塵。”
   “成!”武二郎走了幾步,瞧著周圍沒人,忽然把程宗揚拉到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只仔細纏好的包裹,然後掏出一張紙,“你識字,給二爺唸唸。”
   程宗揚接過來念道:“蘇荔給武二郎先生的信……”
   念了一句,程宗揚就像牙酸一樣抽了涼氣。紙上寫著:照我說的寫﹣﹣蘇荔對武二郎說:我很愛很愛你,所以要嫁給你。如果你聽小紫姑娘的話,我就在太泉古陣等你。完了。再加一句,讓念信的不要亂講。誰要亂講,我就讓他後悔為什麼活著。就這樣吧,讓人給武二送去。
   信上的字跡娟秀䊹美,明顯是夢娘的手筆,至於口述那位,除了死丫頭還能有誰?
   程宗揚強忍住笑意,一邊瞪大眼睛,裝出一臉驚訝的表情道:“二爺,這是蘇荔給你的?”
   武二郎努力保持著淡定,但兩眼都笑得眯成一條縫,樂滋滋道:“是阿荔托殤老頭帶給我的。寫的啥?”
   “不會吧?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信上寫的什麼?”
   “我找人念過,”武二郎低聲道:“這不是怕人蒙我嗎?”
   怕得有道理。程宗揚清了清嗓子,“你聽啊,蘇荔說:我很愛你愛你,所以要嫁給你。”
   程宗揚抬起頭,深情地說道:“二爺,這可是情書啊……”
   武二郎就跟被人搔到痒處的老虎一樣,眯著眼咧開大嘴,整個人都美得直冒泡。
   “再念一遍,”武二郎央求道:“剛才沒聽清。”
   “這回聽好啊,蘇荔說:我很愛很愛你,所以要嫁給你……”
   “再念一遍,”武二郎道:“剛才走神了。”
   “蘇荔說:我很愛很愛你,所以要嫁給你……”
   “再念一遍,剛﹣﹣”程宗揚打斷他,“幹!你是來過癮的吧!”
   “不念就不念,你把二爺當什麼人了?”武二郎騷眉搭眼地收起信紙,意猶未盡地小心包起來,貼身放好。
   程宗揚一臉天真地問道:“二爺,你要去太泉古陣?”
   武二郎漫不經心地說道:“反正沒什麼事。二爺去散散心。”
   “正好大家同路,”程宗揚笑眯眯道:“路費咱們就一人一半吧。”
   “啥路費啊?跟你說,二爺錢沒有,要命一條!”
   “二爺,你這就倆字兒:窮橫!”
   …………………………………………………………………
   由於武穆王府剛開始動工,原來的宅子又過於狹小,程宗揚索性把翠微園借過來,當作臨時的落腳點。盤江程氏對外聲稱由於翠微園臨近西湖,風水上是聚財之地,因此租下園子。但市井傳言,翠微園其實是高太尉的私產,盤江程氏為了討好高太尉,用足夠買下園子的價格租用兩年,這才搭上了高太尉的路子。
   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幾位御史還為此狠狠參了高太尉一本,結果札子送進大內,都沒了下文。
   其實高俅借出園子,一文錢都沒收﹣﹣但這種真相說出去都沒人信。高俅黑鍋背得多了,也不在乎這麼一只小的,索性厚著臉皮頂著市井的笑罵唾面自乾,讓他本來就不大好聽的名聲更顯狼藉。
   對秦檜私下裡洗清兩人關係的勾當,程宗揚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於是勉為其難地讓高俅給高衙內送了次衣服食物﹣﹣馮源捎話回來,說高智商哭過罵過叫過求過,還裝了兩天死狗,現在倒是挺安分的,就是一天兩斤的往下掉膘,原來的衣服都有些不大合身。
   “馮大法不會這麼摳門兒吧?”程宗揚不放心地說明道:“連飯都不管飽?”
   林清浦道:“馮源說了,高衙內一頓吃得比豬都多,只不過沒有馬騎,走路全靠兩條腿,打尖的時候還要劈柴擔水,這才瘦了。”
   “馮大法這心腸比我還硬,活脫脫一個後爹。”
   “是哈迷蚩的意思。”林清浦笑道:“他說衙內年紀已經不小,再不打熬筋骨,整個人就廢了,天天盯著。”
   程宗揚有些不以為然,“才十六的娃,哪裡就年紀大了?給他們捎句話,別折騰得太狠了。咱們又不是照著孟老大那種猛人想把高衙內培養成特種兵,意思到了就行。”
   等他們說完,秦檜道:“武穆王府已經清理乾淨。匡神仙算了日子,後天是黃道吉日,宜動土興工。定在後天開工如何?”
   “行,就後天。老四呢?”
   “已經到了。”
   “那就開始吧,別耽誤了。”
   程宗揚匆匆趕到正廳。秦檜和林清浦各自入座,旁邊分別是祁遠、俞子元、易彪、金兀術、豹子頭、韓玉、匡仲玉……盧景已經啟程去了洛都,蕭遙逸一直泡在玉露樓樂不思蜀,月霜不肯出面,只有崔茂代表星月湖大營列席。蘭姑和游嬋這兩名女子的出現,給這次多是男性的會議帶來一抹亮色。而在程宗揚的要求下,李師師也前來出席,只不過她戴了面紗,與王惠坐在最後面的角落裡。
    “一直想找個機會讓大家聚聚,可惜咱們盤江程氏攤子越來越大,人也天南地北了。長伯、吳大刀在江州,老敖、馮大法去了漢國。建康的人手都抽得差不多了,現在全靠柳嫂支撐。”程宗揚苦笑道:“再這麼下去,用不著別人對付,咱們自己就散架了。”
   “今天叫大家,沒別的事,趁著股東大會召開之前,先把咱們盤江程氏的框架定下來。”程宗揚道:“大家都知道,咱們盤江程氏現在涉及的行業有織坊、水泥、珠寶、錢鈔、賭場、青樓……而且還有繼續擴張的趨勢。”
   “我也和不少人商量盤江程氏用哪種組織方式。有人提議按行業分類,按照其他商號的模式,一家總號,下面是織行、水泥行、珠寶行、鈔行,每一行各管各的。有人建議職能劃分,管錢的管物的管經營的,各自分開。還有人建議按宗門模式,咱們盤江程氏也分內堂外堂,外堂管賺錢,內堂管花錢……”
   話音未落,堂中便響起一片笑聲。程宗揚正容道:“別笑,不管合不合適,至少也是動腦筋了。我考慮了一下,決定這樣劃分。清浦。”
   林清浦起身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大家都知道,盤江程氏以商業為主,但不限於商業。按照家主的構思,我盤江程氏採用合股制,股東每年獲得利潤分成的紅利,在股東大會上有表決權,但不參與經營。”
   “至於經營組織,劃分為七個部門,”林清浦拿出一頁紙,“第一:程氏總部。負責決策與協調,執事為秦會之。第二:財務總部,負責商號的往來帳目,收支核查。執事暫由秦會之代理。第三:人事總部,負責人員招募、調配,以及家屬安置。執事為祁遠。第四:營銷總部,負責經營銷售,客戶服務。執事暫由祁遠代理。第五:信息總部,負責信息傳遞及保密,執事為林清浦。第六:技術總部,負責技術研發,執事為馮源。第七安保總部,負責商號的安全和監察,執事為吳戰威。”
   秦檜頓了一下,“關於安保總部,需要再說幾句。公子的直屬營屬於星月湖大營序列,如果出動,必須通過孟上校認可。除此之外,商會再設一支衛隊,用來保障貨物安全。”
   程宗揚道:“這個章程是我一意孤行,大家聽過便知道,現在各部門的人手極端不平衡,總部、財務、人事、營銷,由會之和祁遠兩人分管。不是這四個部門不重要,而是人手不夠。最後一個保安總部,倒是人才濟濟。除了吳戰威,無論吳長伯、易彪,還是金兀術都能應付。所以眼下最要緊的是招募合適的人手。只要有能力,我盤江程氏自當虛位以待。”
   堂中寂靜無聲息,眾人都在消化家主這番話。程宗揚話鋒一轉,“至於各處分號的設置,現在有了總部,便由總部負責。會之,你來安排。”
   “是。”秦檜起身道:“盤江程氏的分號暫分為晋、宋、昭南與江州四處。晋國總商號設在建康,總執事為祁遠。下設織坊:執事吳夫人柳翠煙。珠寶行:執事是從南荒隨家主來的護衛鄭衡。臨江樓:執事芝娘。“
   “宋國總商號設在臨安,總執事為秦某。下設錢莊:執事秦某。糧行:執事周逢。武穆王府重建後,將設四園五樓:執事蘭姑、游嬋。鵬翼社併入程氏:執事俞子元,負責車船交通。將來設置公關部:執事李師師。另外四處錢莊分號和筠州分號,執事分別從家主的護衛中選拔。”
   “江州商號,總執事暫為吳長伯。水泥坊由星月湖大營處理,只設一位執事負責營銷。昭南商號,暫設荊溪,負責與昭南的交易,執事為相雅。”
   秦檜坐下後,程宗揚道:“我要說的還是人手問題。目前我們的人員主要來自星月湖大營退役的老兵、雪隼傭兵團和鵬翼社,現在抽調的,基本上都已經用上了。老術。從你們部族給我挑五十個人,一半協助相雅,一半來臨安。”
   “諾!”
   “我粗略統計一下,目前在建康和臨安兩地,依附我們盤江程氏的差不多有二三百戶。”程宗揚道:“因此我準備在江州設立一所學院,聘請各行的老師傅任教,招收各戶的子弟入學。荊溪和獸蠻族也一樣可以入學求教。”
   程宗揚最頭大的就是文盲太多,這會兒大廳坐著幾十人,識字的一只手都能數過來。設立學院,培養商號的子弟,雖然緩不濟急,但三五年之後,至少有一批識字的人可用。
   “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說老實話,大多數人都對程宗揚這種模式設置有些懵懂,崔茂倒是聽出一些端倪。和孟非卿等人一樣,崔茂也希望程宗揚能接替岳帥的角色,轄制星月湖大營,因此對他一意經商頗有不解。但這會兒聽到他的佈置,崔茂起初的懷疑立即煙消雲散,變得氣定神閒。
   程宗揚的安排聽著有些怪異,卻大有深意。在崔茂看來,這種結構其實與唐宋兩國的三省六部暗合。程氏總部相當於中書、門下兩省,秦檜的角色相當於宰相。其餘部門相當於尚書省的六部,執事相當於各部尚書。財務是戶部,人事是吏部,技術和營銷是工部,安保是兵部和刑部的合併,只多了信息這個部門,但信息總部的設置一聽即明,與宋國皇城司的職能一般無二。
   這樣的佈置可謂滴水不漏﹣﹣如果加上禮部就可以直接稱帝了。
   崔茂與秦檜對視一眼,彼此都微微一笑。崔茂暗道這秦檜確實有幾分才幹,藉著設置各部門,不顯山不露水就佈置周全。
   秦檜卻心下了然,這些部門的設置與他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全是家主自出機杼。本來他還有些訝異,反覆推敲之後,對家主只有佩服二字。單是這樣的佈置,就能瞧出家主的雄才大略,勃勃野心。
   如果程宗揚知道他們心裡怎麼想的,肯定當場噴血五步。其實他的佈置根本就是比葫蘆畫瓢,把一般公司的部門設置直接搬來就用。至於與三省六部的相似之處,只能說世間的真理是相通的。
   好在程宗揚不知道他們轉的念頭,見大家都沒有反對,便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先試試。不合適的咱們再改!”
   “是!”
   看著眾人魚貫而出,程宗揚心裡平靜下來。盤江程氏擴張雖然極快,他其實一直如履薄冰,這次趕在股東大會前作出佈置,就是為了對自己手中的力量重新作一次整合,好讓自己全無後顧之憂地前往太泉古陣。
   ……………………………………………………………………
   四月二十六,終於到了股東大會召開的日子。這一天風和日麗,一大早翠微園的車馬便川流不息。來自晋國大世家的子弟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園中,宋國的股東則不約而同地派來了代理人。
   雖然宋國的股東因為官員不許經商的禁令,而不得不隱身幕後,但論起在兩國的影響力,這些手握實權的官員甚至比晋國那些世家子弟更強大。
   賈師憲的代理人理所當然是廖群玉。他作為宋國身份最高的股東,程宗揚當然要親自出迎,一見面便笑道:“廖先生!”
   廖群玉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別搞錯,你也是東家!”程宗揚笑道:“快請!”
   園中面積最廣闊的碧茵苑早已被整飾一新,綠如茵毯的草地上擺著一張足以跑馬的長桌,桌上陳列著各種食物、酒水、瓜果,分門別類,琳琅滿目。苑中一側搭起大棚,從豐樂樓、張家園子等臨安名樓重金請來的大廚在棚中現場燒制自己拿手的菜餚。
   廖群玉一陣詫異,“這是什麼?”
   “自助餐。”程宗揚解釋道:“菜品都列在桌上,大家想吃什麼拿什麼,比分席吃飯方便得多。更要緊的是﹣﹣我可不想因為座席,讓大家打起來。”
   廖群玉啞然失笑,他也知道請客最麻煩的是安排席座次,尤其這些股東身份都不簡單,排起座席任誰都得頭痛萬分。程宗揚擺出的“自助餐”雖然有些荒誕不經,卻省了無數麻煩。
   廖群玉不知道的是,從這一次股東大會開始,自助餐成為盤江程氏每年股東大會的唯一形式。未來的六朝中,無數商賈、權貴都以參加盤江程氏的自助餐會為榮。
   長桌旁每隔丈許就站著幾名侍者,他們全部穿著天青色的長衣,臂上搭著白色的白巾帕,收捨得乾淨利落。見到客人過來,一名侍者拿起托盤,訓練素地向客人鞠了一躬。
   程宗揚雖然照搬了自助餐的模式,但也免不了入鄉隨俗﹣﹣指望石胖子等人自己拿著盤子取吃喝,根本就是做夢,因此專門請了一批侍者給客人端碟取菜。
   廖群玉略一注目,那侍者便從桌上成叠的碗碟中取了一只,用餐盤旁銀制的長夾取了菜餚放入碟內。
   程宗揚笑道:“想吃什麼便拿什麼,只不過拿到的可要吃完啊。”
   廖群玉頷首道:“如此甚好。這是什麼?”
   “蛇麻酒。”程宗揚親手拿了杯子斟滿,“廖兄嘗嘗。”
   廖群玉嘗了一口,不禁皺眉。
   程宗揚大笑道:“廖兄多喝幾杯,便知道這蛇麻酒的好處了。”
   廖群玉一路看過去,片刻後停下腳步,指著桌上一堆切成段的棒子,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這是甘蔗?”
   甘蔗產自昭南,臨安併不多見,多虧了浮凌江的商路,祁遠等人來臨安專門帶了一批。這會兒幾十根甘蔗都刮得乾乾淨淨,截成尺許長短,整整齊齊擺成一堆,在一片瓜果中頗為醒目。
   程宗揚略一示意,旁邊的侍者拿起一根甘蔗,放在一只由兩個圓滾組成的古怪機械中,然後轉動把手。甘蔗微響著被入滾筒,汁液隨即流出,順著銀質的滴嘴淌入雪白的瓷杯中。
   程宗揚笑道:“甘蔗汁,清熱去火。廖兄請!”
   廖群玉嘗了一口,贊道:“好!果然甘甜!”
   忽然身後一陣喧嘩,卻是桓歆等人帶著大批婢女家奴浩浩蕩蕩過來。程宗揚笑罵道:“桓老三!說好每人最多帶一個奴婢,你帶這麼大一群,來打獵的?”
   桓歆道:“程兄你看清楚了,我一個奴婢都沒帶!石胖子!”
   石超氣喘喘吁吁地過來,抱拳道:“程哥,小弟討個饒……”
   石超身材肥胖,平常多走幾步路,都起碼要三個婢女扶著。他身邊雖然不乏高手護衛,但石胖子自小脂粉叢中長大,絕不讓男人沾身這點氣節還是有的,因此別人都只帶了一個婢女,他足足帶了七八個。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給石公子抬架肩輿來!”
   兩名護衛扛來肩輿,打發了那些婢女,苑中才清靜了一些。
   這邊謝無奕抱著肩興致勃勃地看著大廚現場將一只整雞的雞骨從屁股處逐一掏出,掏完外皮絲毫不傷,仍是一只整雞,手法精細有趣。阮宣子卻道:君子遠包廚,和阮遙集一道由婢女扶著點了幾樣美酒,然後在庭下解衣席地而坐,逕自痛飲。
   這些世家公子都是晝睡夜起,竟夜笙歌,因此程宗揚才把大會的時間安排在下午,中午吃頓自助餐,免得喝酒誤事,誰知阮家兄弟一點都不挑剔,只要有酒就能隨遇而安。
   庾彬、袁成子、柳介之等人對自助餐這種模式頗有些興趣,這些世家子弟平常生活雖然豪奢,但也很少一頓飯能擺出十幾丈的席面不帶重樣的。尤其席間多有建康難以見到的時鮮水果,水陸珍餚,更令人大開眼界。
   論起市民生活水平,宋國是當之無愧的六朝第一。訂下自助餐方案後,程宗揚也為宋國菜式的豐富很吃了一驚。許多菜品是連自己都未曾見過的,比如駝峰、玉髓。本來豐樂樓的大廚還推薦之一的豹胎,被程宗揚堅決拒絕了。
   出乎程宗揚意料的是,席間最受歡迎的竟然是果汁,鵬翼社快馬送來的各色水果由侍者現場榨制,石超喝酒不行,果汁差不多是挨個喝了一遍。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34
第七章
   時至午時,賓客陸續到齊,連張少煌也從宋國官員的酒宴中脫身出來,這會兒取了一碟黃雀鮓,與寥群玉邊吃邊談。
   祁遠、易彪這些手握原始股的股東也趕到苑中,武二郎扯了一只烤羊,旁若無人地據席大嚼,那種豪放蠻橫之態讓桓歆等人頻頻注目,大為傾倒。祁遠卻與代表高俅出席的富安一見如故,兩人越談越是投機。
   苑側擺著數十張桌椅供人客人使用。雖然眾人都隨意入座,但明顯分成幾個圈子。人數最多的是建康世家子弟那一堆。宋國的股份除了賈師憲、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高俅等人以外,其他幾股在幾人推荐下,被朝中官吏和軍中將領分別買走。這會兒出席的多是各家派來的管家、執事,但也有幾個年輕子弟出席,他們望著那些身著烏衣、塗脂抹粉、人物風流的建康世家子弟,既好奇又有幾分羨慕。
   另外一個圈子人數極少,氣勢卻足以壓制全場。戴著墨鏡的月霜獨自佔了一張桌子,崔茂等人帶著幾名漢子分坐兩邊,鷹隼般的目光不住在人群掃視﹣﹣畢竟這裡是宋國的心腹之地,萬一生變,他們就要以最快的速度殺出一條血路,趕往天香水榭,從西湖逃生。
   但顯然今天來的客人都抱定主意決定發財為主,即使有眼尖的認出那些公子哥兒都有著晋國的官職,也都裝聾乍啞。對這些霸氣十足的軍漢更是視而不見。
   張少煌走過來,“程兄似乎有心事?”
   程宗揚道:“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算不上什麼事。”
   張少煌當然不知道他被什麼狗咬了一口,因此也未在意,只笑道:“怎麼沒見雲家的人?”
   提起這事程宗揚就沒脾氣了,他幾次讓人邀請雲家出席股東大會,雲氏始終沒有回音,如果不是糧行間的交易還在正常進行,程宗揚都以為雲家橫下心與自己一刀兩段了。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想必是忙吧。對了,侯爺今天不是有酒宴嗎?怎麼也過來了?”
   “別提了。”說到宋國的接風宴,張少煌就一臉的苦大仇深,“宋國不是在江州打輸了嗎?那群官員們都想著在宴席上把輸掉的面子給撈回來。那酒宴吃著比打仗都累,還是這裡自在。”
   說話間,蕭遙逸匆匆趕來,他自從進了玉露樓就沒怎麼出來過,數日不見,整個人都似乎瘦了一圈,兩只眼睛倒是精光閃閃。只不過和程宗揚打了個招呼,他就趕到崔茂那一桌,找了個處,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程宗揚納悶地對崔茂道:“小狐狸是夜御十女還是作賊去了?怎麼累成這副鳥樣?”
   “我知道!”秋少君挨個品嘗著水果,一邊道:“昨晚我見到小侯爺在挖地呢。”
   “挖什麼地?”
   秋少君樂呵呵地啃著一只蘋果,“我昨天跟蘭姑去玉露樓,找樓裡的姊姊們去玩……”
   月霜柳眉挑起,“這種混帳話你也說得出口!”
   秋少君愕然道:“為什麼不能說?”
   月霜惱道:“那些妓女都是被逼賣身的可憐女子!你一個修道之人,還去欺負她們!”
   “我遇到的都是自願的啊。”秋少君不服氣地說道:“況且退一萬步說,如果真有可憐人,我多嫖她們幾次,多照顧照顧她們生意才是應該的吧?”
   “閉嘴吧你!”
   睡覺都不安生的蕭遙逸趕緊爬起來,捂住秋道長那張沒事還要戳點事的大嘴巴,夾著脖子把他扯到一邊。
   看著幾乎噴火的月霜,程宗揚悄悄朝秋少君竪了竪大拇指,沒等月霜發飊便道:“會議這會兒就開始了,大家不要亂走啊。”說著趕緊溜了。
   回到席間,看到眾人吃吃談談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代表殤侯出席的石敬瑭也已經趕來,程宗揚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拿起銀匙,輕輕一敲,然後開口道:“諸位!”
   眾人都停下來,扭頭看著這位盤江程氏的主人。
   程宗揚笑道:“我估計大家都等急了,那麼就不廢話。請!”
   西側方才還空無一物的草坪此時已經擺子一圈圓桌,鋪上墨綠的綾羅,每張席位前都放著一塊表明股東身份的木牌,還有一只精緻的匣子。
   秦檜引著眾人入席安坐,苑中所有的侍者、婢僕,包括各家帶的護衛全部退場,只留下各位股東和代理人。
   從程宗揚右側開始,依次是石敬瑭、武二郎、祁遠、易彪、月霜,然後是謝無奕、張少煌、桓歆……石超等建康世家,接著是廖群玉、富安這些新加入的宋國股東。
   “諸位出身各異,地位不同,今天坐在一起,想必都有些疑問,”程宗揚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只說一句:金銖沒有國界。”
   眾人先是一怔,接著露出會意的笑容,其中幾位明顯鬆了口氣,再彼此相視時都含笑致意,氣氛頓時活躍了許多。
   程宗揚微微一笑,“會之。”
   秦檜站起身,“今日股東大會由秦某主持,若有不周之處,還望各位東家多多海涵。”說著做了個羅圈揖。
   桓歆笑道:“這自助餐原來是會之的手筆,改天幫我也辦一場。”
   “榮幸之至。”秦檜向他施了一禮,然後正容道:“程家主起自盤江,涉足六朝,得諸位之助方有今日。方才公子說:『金銖沒有國界。』秦某再加一句:諸位都是盤江程氏的東家,程氏衰則俱衰,程氏榮則俱榮。”
   富安笑道:“合伙做生意嘛,大家都省得。”
   秦檜笑道:“先說第一件。依照規則,所有股東均可分享程氏每年分發的紅利,決定程氏的事務。口說無憑,各位請看。”
   眾人按他的示意打開木匣,最上面是一份帳目表,列明各項主要收支。
   秦檜從容道:“按照盤江程氏的話章程,每年利潤的一成作為紅利,按股份多寡平分。今日這第一項,便是分紅。”
   周圍響起一片竊竊私語聲,大多數人都沒想到第一件事會是分錢。
   秦檜攤開帳目,“截止本月,盤江程氏各項營收一共獲利六十萬金銖,目前的三十股,每股獲利兩萬金銖,分紅兩千金銖。”
   秦檜示意眾人拿起帳目表,下面是一叠印刷精美的紙紗,面額倒是不大,大額是一百金銖,小的只有一貫。
   “諸位憑鈔可以在臨安、建康兩地的程氏錢莊,隨時支取現金。而且在盤江程氏的各處商號均可使用。”
   月霜把自己面前一叠紙紗遞給崔茂,崔茂掃了一眼,收入袖中。
   富安道:“敢問秦執事,我等新入股的也有分紅?”
   程宗揚道:“諸位只要入股便是股東,當然有分紅。”
   張少煌彈了彈那張紙鈔,笑道:“這才幾個月,我這半股的股金就賺夠了本錢,程兄做得好生意!”
   程宗揚笑道:“我知道這點金銖侯爺也看不上眼,不過這只是分紅,至於股本﹣﹣請各位看看下面這些。”
   眾人拿起紙鈔,發現下面還有一叠質地更佳,印刷更精緻的紙張,每一張上面都寫著“盤江程氏,股金一點”的字樣。
   “這是盤江程氏的股票,每一百張相當於一股。”程宗揚道:“如果有人急需用錢,準備退股,只用把股票拿到盤江程氏的商號,便會依照上年度的資產按股送還。”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怔,接著議聲四起。誰都沒想到程宗揚來真的,按照這種規則,盤江程氏所有資產都等於股東共有。只要握有股票,就相當於佔有其中一股資產,這比分紅的誘惑可強多了。
   程宗揚又加了把柴,“因為我們盤江程氏的資產不斷變化,這些股票所能換取的資產金額每年也會變化。目前每點股金大概相當於是五百金銖。”
   一點股金相當於五百金銖,一股就相當於五萬金銖。略一計算,眾人都不禁為手中所持股份的暴漲而驚異,尤其是廖群玉等人,他們原本同意入股,多少還有些賣給程宗揚面子的念頭,這時才知道自己兩萬金銖買到的一股,所佔的資產遠遠超過股金本身,其實是程宗揚送了眾人一份大禮。  
    程宗揚和秦檜卻是心知肚明,方才所說的股本併沒有全部扣除負債﹣﹣事實上盤江程氏最大一筆資產來自於錢莊。一旦扣除需兌換的紙幣,盤江程氏的資產立即大幅縮水。不過程宗揚也算謹慎,對股值反覆計算過,沒敢吹得太大。一股五萬金銖,總共股本三十股,合一百五十萬金銖,扣除自己握有的股份,即使其他人全部退股,盤江程氏也不至於當場休克。
   “之所以只取一成利潤分紅,是因為盤江程氏的主要利潤都將投入到下一步的經營中。”程宗揚道:“既然大家都已經見到分紅,拿到股票,現在第二項,就是由股東決定盤江程氏的經營方向。”
   望著眾人不解的眼神,秦檜笑道:“各位股東雖然不參與實質經營,但盤江程氏是股東共有,因此商會的大事,自然要由股東大會決定。”
   謝無奕隨手把紙鈔、股票放在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明年做什麼生意,程少主來決定便是,哪裡需要我等饒舌?”
   眾人都道:“正是正是!”
   程宗揚道:“第一次開股東大會,大家都不大熟悉。具體來說,就是各位股東提議明年做什麼生意,大伙一塊兒表決,每人的投資票權與股份相等,過半數便可通過。至於大事的界定,需要調動商會六成以上資金的,都要由股東大會來決定。”
   石超這句話聽懂了,他眼睛一亮,兩只胖手握在一起,心裡盤算著什麼。
   祁遠道:“各位,咱們先聽聽程頭兒怎麼說。”
   “那好,我來拋磚引玉!”程宗揚道:“世間萬物,無不以人為本,而人以糧為綱。年初宋國糧食大漲,今年收成未必及得上去年,因此我提議:明年盤江程氏的經營以糧食為主。”
   在座的大多數股東對經營一竅一通,廖群玉卻有些皺眉,開口道:“朝廷在各地都設有常平倉,經營糧食,只怕不妥。”
   程宗揚道:“我們做糧食生意,正是為朝廷排憂解難。不瞞先生,我們收來的糧食,大部分都會進入常平倉作為儲糧,而價格必定低於市價。”
   石超問道:“那從何賺錢?”
   桓歆道:“孰難認同,咱們是做生意,又不是行善!為何放著錢不賺?”
   晋國兩名股東同時出聲,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在他們看來,不對宋國落井下石就是好的,雪中送炭完全是多餘。
   程宗揚不好解釋晋國比宋國更需要這批糧食,開口道:“我先來說說糧食生意吧。”
   “糧食經營最大的問題在於是運輸成本,對於商戶來說,超過十日的路程,低於一千石的販糧就得不償失。而大量販糧,又困於成本不足。但利用宋國密集的水網,我們可以把運輸成本降到最低。比如臨安糧價最高時接近兩貫,而當時昭南糧價不過三五百,相差四倍有餘。”
   程宗揚道:“如果能把昭南的糧食運至臨安,不僅解了朝廷缺糧的難題,同時也能獲得豐厚的利潤,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如何不做?”
   一番話讓眾人頻頻點頭,廖群玉雖有疑惑,一時間也找不出反對的說辭。
   張少煌卻知道程宗揚是打著在宋國經營的旗號,為晋國謀劃,當即頭一個站出來道:“既有錢可賺,又能扶危濟困,這等好事,自然要做!”
   程宗揚道:“那麼關於糧食生意的事,現在開始表決。大家可以選贊同、棄權和反對三種意見。同意的先舉手。”說著他第一個舉起來。
   眾人相互看了看,然後陸續舉起手來。廖群玉猶豫良久,終於也舉手贊同。
   秦檜數了一下,“二十位贊同,佔總股本九成以上,提案通過。”
   程宗揚鎮靜地望著眾人。自己費這麼大力氣,不惜生搬硬套後世的模式,不是錢多得沒處花,非要給這些股東分成,而是要借助這些股東的力量,為自己的盤江程氏開路。
   如果自己把盤本程氏牢牢握在手中,以獨佔的姿態進入六朝,縱然秦檜等人智比天高,也免不了步步荊棘。另一方面,據自己所知,韓節夫與史同叔、蔡元長與高俅,在朝堂上都未必是一條心,朝廷施政遇到這些人,多半都在各自私心的驅動下被扭曲得不成樣子。比如蔡元長私下給自己透露常平倉要補充糧食,一旦走漏風聲,幾乎可以肯定會韓節夫、史同叔等人咬住不放,糾纏不休。
   如今幾人都成為程氏的股東,各人的利益便都捆綁在了一處。從賈師憲到高俅、從蔡元長到韓節夫、史同叔,大家齊心合力要發財,就算宋主擋在前面,他們都敢把人給搬開。
   建康的情形也是一樣。看似自己主動出讓股份,把自己完全可以一人作主的權力安股份分配出去,其實是為自己拉來大量盟友。
   眾人表決之後,主營糧食的提案順利通過,眾人都以為事情已經結束。旁邊卻傳一個聲音,“程哥……”
   程宗揚笑道:“石少主請講。”
   石超猶豫半晌,“程哥說的糧食確實是好生意,只不過咱們盤江程氏這麼大的產業,不會只經營糧食這一樣﹣﹣我聽說漢國的首陽山出銅,但山險難進,當地的官府貼出告示,允許商家入山採銅,官方只收兩成的銅料。”
   程宗揚心頭微動,這倒是個要緊的消息。六朝對精銅需求極大,除了鑄錢,還要鑄造各種銅器甚至用在兵器上。如果消息屬實,只要付出兩成的銅料,就能任意開採,收益絕對不低。
   程宗揚想了片刻,“這件很重要,但運用的資金不會太多,現在由我來決定如何?”
   眾人都道:“正該如此。”
   “會之,安排人去首陽山。如果當地官府確有些意,不惜代價也要把採礦權拿到手!”
   “是。”
   股東大會持續了兩個時辰,結束時,每個人都心滿意足。這次會議,眾人不僅拿到實打實的分紅,而且握有新鮮出爐的股票﹣﹣僅僅一年時間,每股就價值五萬金銖,可以想像,隨著盤江程氏的發展,股票的含金量也會飛速膨脹。更重要的是最後的投票權,使眾人生出一種自己才是盤江程氏主人的感覺。
   今天的所見所聞讓眾人大開眼界,宋國幾位新股東的代理人,連晚餐都顧不上用,便捧著分紅和股票匆匆趕回稟報主人。
   大會的具體情形,以最快的速度傳至各位股東耳中。第二天,在好奇心驅使下,一位經高俅推荐成為股東的禁軍將領把自己所持有的五十張股票送到程氏錢莊,結果當場換到兩萬五千金銖。那禁軍高興之餘,又要求重新贖回股票,朝奉卻很客氣地告訴他,目前盤江程氏的股票不支持回購。
   那位禁軍將領一頭霧水地回去後,才發現已經有人願意用六百金銖一張的價格收購盤江程度氏的股畺當。他的一時好奇,白白丟了五千金銖,讓這位禁軍將領後悔不迭。
   …………………………………………………………………………………
   正當股東大會在一個範圍極小卻能量極大的圈中掀起波瀾的時候,程宗揚卻在雲濤觀。雖然他對股東大會的反響也極大關心,可自己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
   迷樓的主室內,程宗揚正與小紫促膝談心,他娓娓道:“電池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好,我知道我是大笨瓜,可我現在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啊。”
   “我想想……我做過土豆電池,拿不發芽的土豆煮熟,插上銅片、鋅片當電極,可以發電﹣﹣可六朝沒土豆啊!”
   “還有個方法,用絲綢磨擦玻璃棒,或者用毛皮磨擦橡膠棒,不過那個是靜電,沒用的。”
   “發電機?我就知道一個線圈,其它可能聽說過,但我都忘了……喂喂,妳以為誰的記性都和妳一樣啊?”
   “好了,好了,說了這麼多,咱們該說說正事了﹣﹣小賤狗的毒怎麼解?”
   小紫眨了眨眼睛,“為什麼要解?不痛不痒,你不管它就是了。”
   “不痛不痒?我寧願挨一刀!”程宗揚板著臉道:“兩刀也行!”
   小紫攤開手,“那也沒辦法啊。不過你不用管它,過幾天也會解的。”
   “幾天?”
   “也許三天,也是一年。”
   “死丫頭!妳不要逼我啊!”
   小紫翻翻眼睛,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妳再逼我,我就﹣﹣”程宗揚終於下定決心,撲過去把小紫壓在身下,”呵痒!
   “哎呀!不要!”
   程宗揚兩手伸在小紫腋下,小紫禁不住格格笑了起來。
   “說不說!”
   “不要!哎喲……哈……”
   小紫竭力躲避,可論起修為,程宗揚遠在她之上,在座榻狹小的空間中想躲也躲不開。她一邊掙扎一邊禁不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沒多久就承受不住,“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好了……”
   小紫嬌喘著坐直身體,嗔怒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玉臉微微一紅,那雙狡黠的眸子漸漸變得如水般溫柔。
   少紫柔軟的雙手繞在程宗揚腰間,輕輕解開他的衣物。
   小紫低著頭,一手將髮絲撥到耳後,然後捧起他軟綿綿的陽具,張開寶石般精緻的紅唇,柔柔含住。
   小紫的唇舌有著海水般的溫涼,軟膩的舌尖在龜頭上劃過,帶來柔潤動人的觸感。程宗揚吸了口氣,感受著她嬌嫩的唇瓣裹住捧身,忽然一股吸力傳來,銷魂的感覺直入腦際。
   小紫溫柔地輕輕吸吮著,這些天無論怎麼刺激都毫無反應的陽具,就像凍封的大河在陽光下解凍一樣,血液汹湧而入,在她溫潤的口腔中迅速膨脹起來。
   小紫唇舌鬆開,想吐出陽具。程宗揚卻按住她腦後,堅決地把她的俏臉按在自己腹下。
   小紫不再掙動,她伏在程宗揚腿間,閉上眼,輕柔地吸吮著。望著小紫彎長的睫毛和她精緻絕倫的面孔,程宗揚心底湧起一絲心痛,還有濃濃的驕傲,更多的則是依戀,讓他捨不得放手,只想就這樣擁著她,永不分開。
   不知過了多久,小紫好不容易鬆開唇舌,小聲道:“人家嘴巴都酸了……”
   程宗揚摟住她的䊹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一邊摸住她圓潤的翹臀。
   小紫呢噥道:“不要……”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沒關係,我等妳。”
   小紫安靜地倚在他臂間,過了會兒才戀戀不捨地推開他,嫣然笑道:“大笨瓜,還不去找她們。”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4:46
第八章
   程宗揚挺著怒脹的陽具,鬥志昂揚地踏進精閣,正在案前描圖的雁兒抬眼看去,不禁又驚又喜,“公子,你好了?”
   “好了!”程宗揚豪邁地一揮手,氣宇軒昂地說道:“不管妳月事淨沒淨!今天都跑不掉了!”
   雁兒玉臉飛紅,羞澀地咬著唇瓣,然後解開頸下的鈕扣。
   程宗揚笑嘻嘻摸住她的粉腮,手掌貼著她光潔的肌膚撫過玉頸,伸進衣內。他目光往下移去,不由一愣,“這是什麼?”
   “哎呀,奴婢忘了。”雁兒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來。
   她身下坐的不是椅凳,而是一具光溜溜的女體。那女子裸著一身體白肉伏在書案旁,腰身凹下,頭部昂起,高翹著肥白的屁股,大白馬一樣趴著,擺成兩頭高中間低的姿勢。
   程宗揚撩起她披散的髮絲,“劉娘娘?”
   劉娥口中塞著銜口球,無法說話。雁兒道:“主子在這裡,她每天在宮中等人請過安,便過來伺候。”說著笑道:“這幾日那些侍奴都光顧過,說她是上好的桃花谷,只可惜年紀大了些。”
   “什麼桃花谷?”
   “娥奴。”
   雁兒吩咐 一句,劉娥柔媚地挺起屁股,分開臀肉。
   她的肉體自己這些天沒少見過,但看得一直不仔細。這會兒近在咫尺,只見她屁股肥滑圓碩,白花花的臀肉敞開著,裡面從臀溝底部開始,肌膚色澤漸深,猶如桃花染過一樣,形成一道狹長的粉艷印痕,一直延伸到玉戶處,襯著白膩的肌膚,其艷如畫,難怪叫桃花谷。
   劉娥玉戶翻開,秘處濕踏踏的,穴口還殘留著紅腫的痕跡,顯然不久前還被人光顧過。雪白的臀肉間,粉艷的臀溝一覽無餘,中間那只色澤暗紅的菊肛緊緊縮成一點,裡面還夾著一截細細的枝梗。
   程宗揚禁不住撥了一下,只見那只桃花艷臀一顫,接著菊肛向外鼓起,肛洞張開,露出裡面一個圓滾滾的物體。
   劉娥神情嫵媚地抱著屁股,屁眼兒越張越大,不多時“啵”的一聲,吐出一個鮮紅的水果,卻是一只熟透的李子。她悶哼一聲,唇角湧出一股口水,白生生的屁股間,屁眼兒大張著,濕滑的肉孔散發出妖艷的光澤。
   程宗揚再按捺不住,一把將雁兒抱到案上,扯下她的小衣。還好,雁兒月事已過,身子早洗得乾乾淨淨,白美的雙腿間,兩片水靈靈的陰唇軟軟合在一起,帶著處子的嬌柔,鮮嫩無比。
   程宗揚挺身頂住少女腿間,陽具對著她的嫩穴緩緩擠入。雁兒有些吃痛地顰著黛眉,一邊挺起下體,迎合他的插入。
   柔膩的蜜肉包裹著棒身,火熱的龜頭在她鮮美的蜜穴中越進越深,直到頂住肉穴盡頭那團軟軟的美肉。
   程宗揚緊緊抱著雁兒香軟的身體,在她體內溫柔的挺動著。雁兒被他看得害羞,側過臉扭到一邊,玉頰紅紅的,愈發嬌美。
   “好緊呢。”程宗揚壞笑道:“老實說,妳被那幾個侍奴弄過沒有?”
   “才沒有,”雁兒紅著臉道:“紫姑娘不會讓人家做那種事。”
   “真沒有嗎?”
   雁兒忸怩地小聲道:“人家用棒子弄過她們……”
   想到驚理、蛇夫人那幾個曾當過殺手的兇惡女子,像婢奴一樣被雁兒這麼個嬌怯怯的少女光顧,程宗揚不禁失笑。
   雁兒不好意思地說道;“紫姑說,她們都是壞人,雖然被收了魂魄不能反叛,但心裡不一定會服氣。要想打掉她們的傲氣,便叫她們在主子面前把最隱秘的部位綻露出來,讓主人隨意使用,她們便明白誰是主人,誰是奴婢。”
   死丫頭說的完全是邪理,但效果似乎很明顯。那幾個侍奴以往有多心狠心辣自己不是很清楚,可無論是龍宸妖星出身的驚理,夫妻大盜出身罌粟女,還是凶強毒辣的蛇夫人,在雁兒面前都傲氣全無,對這個小姑娘俯首貼耳,明明白白認識到自己的奴婢地位。
   程宗揚嘟囔了一句,雁兒沒有聽清,張大眼睛道:“公子說的什麼?什麼偽善?”
   程宗揚苦笑道:“沒什麼。”
   雖然從來沒有厚著臉皮喊出來,但程宗揚心裡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正直的人。把人人平等作為標榜,與吳戰威、祁遠、秦會之等人身份雖然有差異,但在人格上絕對平等。可對小紫這種萬惡的奴隸制,自己這半個奴隸主實在恨不起來,反而還挺享受。
   比如旁邊那個婦人,連宋主見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可在這裡只能光著屁股,連條遮羞布都沒有地任人狎弄。雖然她本人很滿意,但對她的恥辱式待遇,自己一直覺得挺不安的。不過那種絕對的主宰和支配權,滋味確實美妙。看到她赤裸的屁股、奶子,自己禁不住又硬了幾分,所以程宗揚才說自己偽善。只是自己畢竟不是聖人,也沒打算知錯而改。
   “啊……啊……”雁兒在主人身上婉轉低叫,那只小巧而鮮嫩的美穴被粗硬的肉棒塞得滿滿的,柔嫩的蜜肉隨著陽具的進出顫動著,嬌艷欲滴。
   不到一盞茶時間,雁兒便顫聲道:“公子……雁兒消受不了了……”
   自已被小賤狗咬了一口,一直不舉到現在,整個人都憋得快爆炸了。此時龍精虎猛地一通抽送,一般婦人都難以承受,何況雁兒?
   程宗揚停下來,把嬌怯難支的雁兒擁在懷中,雁兒嬌喘著吩咐道:“娥奴,把妳的奴婢喚來……”
   劉娥取下銜口球,應了一聲,然後起身撫了撫髮髻,優琟地邁步出去。
   不多時,劉娥帶著阮香凝進來。比起劉娥光溜溜的身體,阮香凝卻是穿戴整齊,她穿著一件淡綠的半袖窄衣,下面是一條翡翠綠的長裙,一如大家閨秀。只不過裙子一扯,裡面便是一具連褻衣都沒有的白美肉體。
   程宗揚笑道:“還有呢?都喚來!”
   ………………………………………………………………………
   卓雲君抹去劍上的鮮血,然後悠閒地打開架上的藏書,慢慢看著。良久,她從一只書函下的夾層中,找到一張發黃的信箋。她略一注目,把信箋收入袖中。
   忽然卓雲君髮間一亮,感受到主人的召喚。她摸了摸髮髻中那只與雁兒魂血相連的銅銖,然後嫣然一笑,戴上面紗,閃身離開景靈宮。
   把信箋放在主人門前,卓雲君回到房內,脫去沾血的衣裙,仔細洗淨身上的血腥氣,然後裸著身子披上一條妙衣,穿上一雙銀白的高踭鞋,搖曳生姿地往精閣走去。
   閣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著脂粉的濃香。周圍群美環侍,阮家那對姊妹花側身立在榻前,背對著背四手相握,兩只白艷的粉臀緊緊貼在一處,上下磨弄,赤裸的雙乳在胸前不住晃動。
   閣中唯一身份正經是小婢,卻是諸女半個主子的雁兒正倚在榻上,她面色嬌紅,粉軀半裸,腰間掩著一條朱紅的羅巾。除她之外,所有女子都是赤體在旁。
   座榻右前方,伏著一個徐娘半老的熟艷美婦,劉娥揚著臉,在賣力地吞吐著侍奴驚理的假陽具,在她身後,另一名侍奴罌粟女按著她的腰肢,熟練地肏弄著她的蜜穴,象牙棒身筆直進出著,將她白花花的大屁股幹得亂顫。
   座榻另一側,卻是兩位夫人,戴著面具伏地挺弄的是侍奴蛇夫人,在她身下承歡的則是梁夫人。梁夫人一邊被她插弄,一邊眼巴巴看著她。蛇夫人拿出一粒藥丸塞到她口中,梁夫人迎合得愈發賣力起來。
   雖然看到程宗揚的身影,卓雲君也知道主人就在榻上,她曲膝跪上,柔聲道:“老爺。”
   程宗揚的聲音傳來,“卓美人兒,上來吧。”
   卓雲君登階入室,才發現榻上還有一個女子,卻是元紅未破的夢娘。程宗揚摟著她的腰,皺著眉,似乎在琢磨怎麼解開她身上的禁制。
   阮香琳和阮香凝弓著腰肢,手挽手趐起雪臀翹,放在主人大腿上,這對姊妹都是嬌小身材,雖然相差數歲,容貌、體形卻有八九分相似。揭開真相之後,她們姊妹已經勢同水火,但這會兒挽著手立在一處,兩人一般的肌膚白晳,眉枝如畫,宛如一對併蒂的鮮花。
   在程宗揚大馬金刀地坐在榻上,阮香琳和阮香凝兩只渾圓的雪臀緊緊併著,臀溝間夾著他怒脹的陽具。火熱的龜頭從姊妹倆柔潤的玉阜處挺起,擠過兩條嬌艷的陰唇,在兩女雪膩的臀溝間熱騰騰的磨擦著。
   姊妹倆臀相連,玉戶相合,淫液交相流淌,使她們股間濕得一塌糊塗。那兩條嬌膩的肉縫都被頂得張開,吐露出裡面紅嫩的蜜肉。隨著肉棒的擠動,“嘰嘰”作響,不停地往下滴水。
   程宗揚終於還是沒有找出破解禁制的線索,他放開夢娘,伸手摸住兩女的乳房。姊妹倆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兩具玲瓏凸透的嬌軀宛如白玉,此時姊妹倆各自挺臀,上身向前傾斜,兩對豐滿的美乳懸在半空,沉甸甸顫微微抖動著,不時蕩出誘人的弧線。
   程宗揚笑道:“卓美人兒,妳可來晚了。這對姊妹花怎麼樣?”
   卓雲君抿嘴一笑,“外端內媚,風騷入骨。主子還沒插,這兩只騷屁股都浪得出水。”
   程宗揚哈哈大笑,“琳奴和凝奴不但臉長得標緻,屁股也生得美,白生生又圓又翹,單有一個還不覺得,湊成一對真是絕品!”
   兩女白艷的圓臀豐腴滑膩,陽具雖然沒有真實插入,但被彈性十足的臀肉又暖又密的包裹著,龜頭依次穿過兩人的玉戶和嫩肛,另有一番銷魂。
   卓雲君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玩法,而面露笑意。她一手伸到阮香凝腿間,一邊撫摸她的下體,一邊道:“老爺一會兒多在凝奴裡面肏弄幾下,大補呢。”
   阮香凝是珍鼎之體,對自己萃煉真氣大有好處。程宗揚肉棒一斜,沒入其中一只肉穴。右邊的阮香凝低叫一聲,白美的雙腿緊併著向上挺起,被主人幹進嫩穴。
   程宗揚一邊挺動,一邊扒開兩團充滿彈性的雪肉,露出兩女臀溝間的肉孔,“漂亮吧!”
   和劉娥的桃花谷不同,阮氏姊妹臀間都看不到多少色素沉積,連兩只肛洞都膚色一致,只有剝開才能看到裡面紅膩的肛肉,從外面看來乾淨得就像雪團中兩只小巧的凹孔。
   程宗揚拔出陽具,棒身大半都擠進阮香凝的肉縫間,龜頭頭卻對著阮香琳的肛洞硬硬頂入。阮香琳肉感十足的大白屁股彷彿膨脹起來,小巧的肛洞張到極限,才吞下主人粗大的肉棒。
   看著那根陽具在肛洞中進出,卓雲君下體湧出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地併緊雙腿。忽然腰身一緊,被人摟住,卓雲君回過頭,正看到那個年輕人燦爛的笑容。
   程宗揚把她拉到座榻上,笑道:“卓美人兒怎麼能只看著呢?”
   卓雲君身體軟化下來,柔順地伏在他臂間。
   程宗揚對雁兒道:“難得大家一起,別讓她們冷場了。”
   雁兒一笑,嬌聲道:“驚理、罌粟、蛇奴。”
   三名侍奴起身將諸女拉到榻前,背對著座榻排成一行。最左邊是梁夫人,那婦人容貌比起阮家姊妹雖然略有不及,但勝在體態妖嬈,往那兒一站,便流露出充滿誘惑的騷媚風情。
   接著是劉娥。論體貌,她原本是諸女中最端莊華貴的一個,不過這會兒衣衫盡去,肥白的臀肉被幹得無法合攏,綻露出臀間桃花谷的艷境,前後兩只肉穴軟軟張開,紅腫的穴口淫液淋漓,比梁夫人還要淫浪幾分。
   旁邊的阮香凝䊹腰圓臀,肌膚白膩如雪,除了劉娥,她穿高踭鞋的姿勢最為標準,雙腿挺得筆直,展露出胴體優美的曲線,宛如一株荷花,亭亭玉立,又柔艷動人。
   最右側的是阮香琳。自從那日被小紫從鏢局召喚來,這位鏢頭夫人便傲氣全消,好在她還多了一重小妾的身份,雖然這個半是游戲的身份在小紫面前連提都不用提起,但至少有這一層關係在,使程宗揚對她略看重一眼﹣﹣何況她還是師師的娘親。
   程宗揚很懷疑死丫頭是不是給李師師下了什麼迷藥,當然,也許小紫抓住她的心理,輕輕推了一把,便讓她從原本的軌跡上偏離出去。不過說到底李師師在玉露樓學藝,將來落便宜的還是自己。
   不知道是死丫頭照顧自己的口味,還是她單純覺得好玩,高踭鞋成了程門女奴的標誌。眼前四個美婦都穿著銀質的細跟高踭鞋,一個個雪膚花貌,讓程宗揚有種現場觀看選美比賽的感覺﹣﹣只不過這比一般的選美火辣得多,除了腳下的鞋子,四女都是一絲一掛,在閣中燈光的映照下,一具具肉體泛著艷麗的光澤。
   三名侍奴比這幾名新收的奴婢只多了一條細細的丁字褲,併不是遮羞,而是用來固定下身的假陽具。她們的撫摸著諸女的肉體,挑選好自己的獵物,然後道:“伏!”
   侍奴一聲令下,四名美婦便伏下身子,各自抱著雪臀,將自己最隱秘的部位展露出來,用這種姿勢向主人表明彻底的臣服。
   三名侍奴將假陽具撥到身下,然後俯下身,象牙陽具以近乎垂直的角度逐一貫入三女的蜜穴。唯一落空的劉娥則被蛇夫人握著一根象牙棒送入肉穴。
   幾名侍奴的動作也各有不同,驚理的動作冷厲直接,對上梁夫人這樣的妖媚婦人,就像一個粗魯的執法者在懲罰身下的騷貨。蛇夫人身材高挑,一人獨戰劉娥和阮香凝兩個依然動作勁爆。阮香凝固然被她幹得花枝亂顫,旁邊那位娘娘也被她戳弄得淫態畢露。
   最後的罌粟女動作則是陰狠,幹之前還扒開阮香琳的屁股 ,往她屁眼兒中啐了一口,本來還自倚身份略顯矜持的阮香琳當時就軟了。等罌粟女光顧她後庭的時候,阮香琳要多順從有多順從。
   由於假陽具是直上直下的進出,從後面看去,視線全無阻碍。四支象牙棒此起彼落,下面四只肥圓白嫩的雪臀隨之或扭或擺,或是來回挺動,妖艷無比。侍奴的斥責聲、命令聲,諸女的浪叫聲、央求聲,還有陽具抽送的膩響……混成一片,令閣中充滿淫靡的氣息。
   在程宗揚看來,這些女子隨便拉一個出來,都夠拍好幾部排行榜前十的A片了,這會兒幾場活春宮同時在面前現場上演,連程宗揚也不得不說大開眼界。
   “卓美人兒,有花堪折直須折!”
   卓雲君嫣然一笑,起身分開雙腿,整具身體像坐在滑梯上一樣斜斜滑下。程宗揚只覺龜頭在那只嬌嫩的玉戶一觸,順暢沒入一片銷魂的軟膩中,接著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便落入懷裡。
   卓雲君兩條修長的美腿貼在自己身上,光潔的肌膚有種絲綢般柔滑的觸感。她落下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處,嬌軀輕盈得彷彿沒有重量,插入時的力道卻是份量十足。那只豐膩而飽滿的性器軟軟張開,像溫暖的鮮花一樣貼在自己下身,中間的肉洞含住棒身,能清楚感覺到從她體內深處傳來一絲顫抖。
   卓雲君雙手擁在程宗揚頸中,豐挺的乳峰帶著迷人的彈性頂在他胸前,傳來淡淡的體香。她略帶羞澀望著主人,柔聲道:“奴婢來服侍老爺。”
   那具香軟的肉體伏在懷中,輕柔地上下挺著,用水嫩的蜜穴套弄堅硬的陽具。程宗揚索性往後一倒,枕在雁兒大腿上,讓卓美人兒主動套弄。
   夢娘垂下眼睛,用一柄折扇遮住通紅的面孔,卻遮不住她春光大泄的玉體。程宗揚拉過她一條雪白的美腿,像把玩一件精美的瓷器般在懷中撫摸著,一邊對卓雲君道:“本來想讓妳和我們一道去太泉,但聽說妳那位紫媽媽給妳另派了事情?”
   “媽媽讓奴婢回龍池看看宗門的情形。”
   “我答應過替妳報仇,但現在反而支持藺老賊當上掌教,妳不會怪我吧?”
   卓雲君道:“奴婢相信主人。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秋小子太年輕,一點自己的勢力都沒有。妳的門下大多已經失勢,想從藺老賊手裡奪回掌教的位子,只怕不容易。”
   卓雲君道:“如果將來宗門真有變故,秋師弟沒有自己的勢力,反而容易被各方接受。”
   程宗揚苦笑道:“說得也是,咱們秋道長要不那麼二就好了。”
   “秋師弟資質勝我十倍,為人率真也不是錯處。”
   “喂,妳把他誇那麼好,就不怕我吃醋?”
   卓雲君咬住一縷鬆開的秀髮,媚眼如絲地說道:“主子的大肉棒還在奴婢的小肉洞裡插著,卻說這種話……”
   雁兒拿起娃娃,輕輕拍了拍。
  卓雲君雙乳一陣跳動,嬌聲道:“雁兒姊姊……”
   雁兒道:“妳猜公子在想什麼?”
   卓雲君一愕,然後搖了搖頭。
   雁兒看了程宗揚一眼,輕笑道:“我猜……公子想看妳下面被肏的樣子。”
   程宗揚不禁對她刮目相看,“這麼聰明?不會是跟死丫頭學的吧?”
   卓雲君翹起玉指,伸到腿間,將嬌嫩的陰唇剝開,露出柔膩的穴口,讓主人觀賞肉棒在自己穴內進出的艷態。看到她玉蚌間那粒紅膩的肉珠,程宗揚忍不住伸手撥弄。
   卓雲君盡力服侍著主人,不多時,那根火熱的陽具在體內猛然一震,劇烈地噴射起來。
   數日來第一次射精,又有眼前這些火辣場面刺激,這次射精分外強烈。卓雲君低叫一聲,像被燙到一樣哆嗦了幾下,接著在程宗揚腰間一泄如注。
   ……………………………………………………………………………
   這場交歡直到天色黎明才結束,久蓄的程宗揚就像交配期的雄獅一樣,不知疲倦地挨個幹過去。阮香琳和阮香凝被他輪流光顧了前陰後庭,等程宗揚放手,姊妹倆的肉穴都被主人的精液灌得滿滿的。
   梁夫人是在欄杆邊泄的身,當時主人在前面幹著她的小穴,侍奴蛇夫人從後面幹著她的屁眼兒,失去一魂一魄,本來就有些虛弱的梁夫人在強烈的刺激下頓時暈了過去,等她醒來時,只覺後庭火辣辣的,不知何時已經被主人在肛中射了一股濃精。
   三名侍奴也被主人逐一召去服侍,對驚理和罌粟女來說是重溫舊夢,蛇夫人卻是頭一次服侍程主人,當帶著誇張熱度的陽具進入體內,毫無準備的她當時就泄了身子,等主人換用她的後庭,又大泄次。最後不得已抬起面具,用嘴巴服侍主人一番。
    對於岳鳥人這個與自己有相似背景的傢伙,程宗揚有種復雜情緒,出於一點難以言說的心理,自己一直不願碰他曾經的女人﹣﹣天知道萬一有一天自己和岳鳥人一樣消失,留下這些女人會遇到什麼事?但這一次幹到後來,滿堂白花花的大腿屁股,自己也分不清是哪個,等幹完蛇夫人,他隨便按住一只屁股,幹進去之後才發現是劉娥。
   程宗揚有些尷尬,劉娥卻是毫不見外,笑著敞開身體,讓“外甥”把自己前後都用了一遍。
  除了能看不能吃的夢娘,自己足足搞了九個女人,而且都是從插入到射精的全套。除雁兒身子䊹弱,自己沒捨得讓她受太大刺激,其餘女子都在自己身下泄過身,其中劉娥和梁夫人還被搞到潮吹﹣﹣這個紀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還能打破。
   離開迷樓時,天色已經大亮。劉娥借口散心,搬到雲濤觀來住。雖然觀裡的太監都知道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但她每日還要接受請安,因此狂歡過後,匆匆施了些脂粉,便趨往觀中。
   程宗揚也一同離開迷樓,外面諸妃給娘娘請安,自己躺在劉娥的鳳榻上補養精神,想想也覺得好笑。
   等眾人請過安,時間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劉娥先去沐浴更衣,進來時只穿了件浴袍。
   陳琳送來菜食,小心退出。劉娥跪在旁邊,為程宗揚遞箸佈菜,服侍主人用膳。
   “娘娘昨晚辛苦了。”
   劉娥輕笑道:“主人陽物火熱,奴家十幾年來頭一次泄這麼多。”
   “我看妳後面似乎有傷?”
   “都是奴婢的錯。”劉娥道:“昨天主子不在,幾名侍奴姊姊讓奴婢騎杆,奴婢猶豫了一下,惹得侍奴姊姊不快,結果被她們罰吃雙棒。只是裡面傷了些,沒想到讓主子看了出來。”
   劉娥娓娓道來,沒有一絲怨氣,讓程宗揚納悶不已,索性道:“妳好端端一個娘娘,怎麼肯陪她們去玩?”
   劉娥聽出他的意思,輕輕一笑道:“主子多半覺得奴婢是天生的賤材吧?這些年阿舉不在,奴婢雖然在宮裡享受尊榮,心裡卻空蕩蕩的,沒個著落。每日裡都懸著心,只怕沒個好下場。直到重遇見主子,奴婢懸著心才放下來,覺得有了依靠,將來的日子也有指望。只要主子在,無論什麼事,奴婢能安心等著。”
   程宗揚沉默多時,然後抬頭笑道:“娥奴的桃花谷的確不錯。”
   劉娥撩起浴袍,柔聲道:“奴婢剛洗乾淨的,主子盡管射進來便是。”
   程宗揚推開飯桌,毫不客氣地壓在劉娥臀上,用力幹了進去。他一邊挺動,一邊扯開劉娥的浴袍,抓住她兩只奶子,粗魯地揉捏著,“是不是這樣妳才覺得安全?”
   “是,”劉娥低喘道:“主子再抱緊一些……”
   華麗的鳳榻邊,一只帶著桃花印痕的雪臀高翹著,濁白的精液從兩只鬆軟的肉穴中淌出,沿著粉艷的臀溝流淌下來。
   享受完劉娥唇舌無微不至的服侍,程宗揚淡淡道:“聽說秦翰秦大貂璫回來了?”
   “主子若是不喜歡他,奴婢這便𧶽他自盡。”
   程宗揚面露苦笑,秦翰對宋國忠心耿耿,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𧶽死,自己也太小人了。
   “算了,只不過他留在臨安不方便,遠遠把他打發出去吧。”
   “是。”
   “陛下倒是個英才。”
   劉娥有些不自然地說道:“公子所見不差。”
   “小心別漏了馬腳。宋國的生意剛開張,我可不想朝廷上下折騰。”
   “奴婢明白了。”
   “我和紫姑娘明天就走。大概兩三個月就回來。”
   劉娥露出失落的神情,“是。”
   ………………………………………………………………………………
   “一輛車,十分匹馬。龍鱗盾五張。馮大法的手雷十個。錢不用多帶,金銖、銀銖各一千,銅銖十貫。對了,帶兩石精鹽。”
   程宗揚一件一件安排著要帶的行李。決定去太泉古陣的一共五個人,但操心行程的,只有自己一個。朱老頭和武二這兩位爺就不用指望了,死丫頭跟那塊假錶較上勁了,整天在房內琢磨。自己雖然遠比她了解鐘錶,可除了知道那塊錶是石英的以外,還真幫不上她什麼忙。至於這趟行程正經主角蕭遙逸,那死狐狸像是打定主意死也死在玉露樓,整天不見人。
   走南荒時有祁遠和吳戰威,程宗揚不覺得什麼,這會兒自己來做,才知道保姆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
   好不容易安排完行李,程宗揚又叫來秦檜,對商號的事最後吩咐幾句。
   秦檜道:“這幾日陸續有人來兌換股票,但都是一兩張,以試探居多。像那位將軍一樣全兌的,今還沒有第二樁。”
   說著秦檜拿出一張股票,搖頭嘆道:“公子此舉,屬下著實難懂。”
   “不明白我為什把自家產業分給別人了?”程宗揚笑道:“你只管看,將來那位將軍肯定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奸臣兄,你那半股可千萬別賣,往後一張漲到一萬金銖也不在話下。”
   秦檜笑道:“家主指點,屬下當銘記在心。”
   “奸臣兄,你這馬屁功夫越來越精純了啊。”
   “家主如此天縱之才,屬下唯恐拍馬不及,只能日夜修習,不敢捲怠。”
   “行了,我看你這馬屁神功打出去,直接就能放翻一大片!”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道:“臨安的生意就交給你了。”
   “公子與侯爺一路,屬下雖不能隨行也盡可以放心。但公子身負重任,多少也應該帶幾個隨從。”
   程宗揚嘆了口氣,“老頭說了,蒼瀾那地方詭異得很,尤其進了太泉古陣,更是危險重重,人多根本沒有用,萬一出事只不過是多死幾個。而且要想在太泉古陣裡保住性命,至少要有五級的修為,咱們手裡能拿出來的可不多。”
   “紫姑娘的修為似乎尚不足五級。”
   “她?跟你說,我只擔心她把太泉古陣給拆了。”
   秦檜也笑了起來,“如此,屬下便祝公子一路順風。”
   程宗揚靠在椅上,悠然道:“太泉古陣……不知道會給我什麼驚喜呢?”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23:59
第十一集

                第一章

  夜空下,一株玉靈果從泥土中悄然鑽出,蜷曲的枝葉慢慢舒展開來,嫩綠的
葉片映射出天際璀璨的星光。

  遠處,一只白鹿昂起頭,警覺地看看四周,然後邁著優雅的步子穿過灑滿月
光的樹叢。

  夜色下的湖泊猶如銀鏡,映出白鹿溫柔的眼睛。白鹿低下頭,鹿吻在水面上
蕩起一圈漣漪。

  忽然「嘩啦」一聲,一個男子從樹林中鑽出,他一手握著單刀,下巴胡子拉
茬,身上散發著濃濃的汗水和血腥氣息。白鹿後退一步,接著靈巧地躍起,消失
在樹叢中。

  程宗揚看也不看,便一刀砍斷那株攔路的玉靈果,用刀背挑著甩開,回頭叫
道:「在這兒呢!」

  幾匹走騾從樹林中魚貫而出,清一色腿長體健,皮毛烏黑,磨得發亮的蹄鐵
足有碗口大小,只不過中間夾著一頭灰不拉嘰的草驢,怎麼看怎麼猥瑣。

  小紫側身坐在黑珍珠上,天真純美的臉龐足以令星月失色。在她鞍旁掛著一
只皮囊,雪雪趴在囊口,露出圓乎乎的腦袋。後面的朱老頭盤著一條腿坐在驢背
上,兩手籠在袖中,一臉得意地說道:「我就說嘛,山腳有水!咋樣?大爺一口
吐沫一個坑!說啥是啥!」

  蕭遙逸騎著他的白水駒,懶洋洋道:「老頭,這一路看到野豬了嗎?」

  朱老頭嗤了一聲,「鹿台山哪兒來的野豬!」

  「知道為什麼嗎?」

  朱老頭一怔,「為啥?」

  「都被你吹死了!」蕭遙逸啐道:「就你帶的這鳥路!三天摔了四頭騾子,
丟了七成的鹽,一半的糧食!你還有臉瞎白話!」

  朱老頭訕訕道:「也不能全怨我啊。領路的不是小程子嗎?」

  程宗揚一頭扎進湖裡,痛痛快快喝了個飽,然後一邊甩著腦袋上的水,一邊
沒好氣地說道:「死老頭!再?嗦就滾蛋!」

  「急了不是?」朱老頭趕緊拿著水囊去盛水,一邊道:「大爺知道你這一路
辛苦,嘴上沒說啥,可心裡疼著呢。」

  「我不跟你扯蛋。你就說什麼時候能到蒼瀾吧!」

  朱老頭眨巴著眼,用商量的口氣道:「總得有個……五六七八天吧?」

  程宗揚一聽都氣笑了。從臨安出發時,他們為了趕路,帶了十匹上等的河東
馬。到了夷陵,程宗揚考慮到要走山路,把馬匹換成更能負重的走騾。結果自從
進了鹿台山,這一路就沒順過。朱老頭帶的路全是些山羊都不走的僻路、險徑,
頭一天就摔了兩匹走騾。

  程宗揚入山前算過,五個人來回一個半月,加上武二那個飯桶,至少要四百
斤糧食。因此用了兩頭走騾帶了四石糧--結果摔的就是那兩頭。要不是自己眼
疾手快搶了一石下來。大伙兒這會兒就該喝西北風了。

  武二郎嘴裡叼著根細枝,抱著膀子,哼著小曲從林子裡晃晃悠悠出來,悠閑
得跟剛趕完廟會一樣。走南荒時自己就見識過這廝的嘴臉,一貫的好吃懶做,偷
奸耍滑,眼瞧著油瓶倒了--只要不是蘇荔家的油瓶--他都敢不扶。想讓他干
點活兒,比從他口袋裡掏錢都難。
        
        「呸!」武二吐掉樹枝,扯著衣角道:「這衣裳不錯!」

  程宗揚又有種翻白眼的衝動。上次走南荒自己吃過苦頭,別管多漂亮體面的
衣服,進了林子就是挨撕的命。這回自己早早做好准備,用最結實的帆布做了兩
身衣服,結果被武二看到,非涎著臉也要一身。於是武二爺這一路就穿著渾身上
下全是口袋的牛仔登山服招搖過市。再配雙登山靴,直接可以做男裝廣告了。

  小狐狸那盞燈也不省油,仗著自己是病號,沒人敢指使他干活。他倒不肯穿
山寨版牛仔裝,仍是一身足以讓姑娘們拋媚眼的錦衣華服。和他一比,大伙兒全
成跟班的了。不過這小子就有本事穿著一身白衣鑽山過嶺,還不皺不破,跟新的
一樣,再拉風別人也只能干眼紅。

  剛才又有一頭走騾磨破蹄子,倆壯丁帶一個老頭圍著騾子直樂,沒一個動手
的。程宗揚只好自己動手宰了騾子取肉,弄了一身的血。現在還剩下五頭騾子,
帶著一石糧,一些鹽巴、干貨,再加上三頂帳篷和其他行李。如果再損失牲口,
恐怕就要用坐騎來載貨了。

  眾人已經斷水一整天了,武二不嫌腥,程宗揚這邊殺騾,他那邊喝血解渴,
喝完又包了一大塊騾肉,自己烤了吃了個肚圓,這會兒才剔著牙出來。

  程宗揚把一只鐵鍋扔給武二郎,「淘米去!」

  武二眼一瞪就想發飆,看到程宗揚的表情又咽了回去,氣哼哼打了水,盛上
米淘著。

  朱老頭看著風頭不對,往草驢後一縮,接著被程宗揚揪出來,「把這塊肉洗
了!剩下的用鹽腌上!敢?嗦一會兒吃煙去!」

  朱老頭嘟囔幾句,還是老老實實洗了肉,把剩下沒沾過水的抹了鹽腌著。小
狐狸這會兒也突然勤快起來,自己在湖邊找了塊石頭,光著膀子「嘩嘩」地洗著
衣服。

  程宗揚張開四肢往湖邊的草叢一躺,「死丫頭!過來給我捶腿!」

  「哎!」小紫脆生生應了一聲,接著「篷」的一聲,騾背上掉下來一個沉重
的袋子。接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鑽出來,一路怪響地奔到程宗揚身邊,揮著兩條
長臂,「呯呯」地給程宗揚捶腿。

  程宗揚只挨了兩下就受不住,抱著腿跳到一邊,「干!這是剁餡兒的吧!」

  正在洗肉的朱老頭一聽就慌了,「有餃子給我留一口!」

  武二郎道:「啥眼神兒!還餃子餡呢。蕭子!你怎麼跟個娘兒們似的?洗得
沒完了?」

  蕭遙逸抖著衣服道:「二爺,你那一條褲衩半年不換的作派我可學不來。」

  「都閉嘴吧!」程宗揚架了幾根樹枝,掛上鐵鍋,然後生火做飯。

  程宗揚一邊用火鐮打火,一邊自嘲道,自己真成保姆了。早知如此,就該把
秦會之帶來。不過臨安的局面剛剛鋪開,錢莊、糧行、地產,每一件事都千頭萬
緒,不能不留一個得力的手下照應,自己手下數來數去,除了秦會之,再沒有第
二個人能挑起大梁。

  秦會之動不得,祁遠也是無法替代的,建康一攤子事還得他來招呼自己才放
心。好在晉宋兩國的門路已經打開,王茂弘既然委托張少煌給自己捎話,至少在
災荒平衡渡過之前,晉國不會有大動作。

  至於宋國,自己臨行前,特意招來劉娥--為此自己已經作好准備等著死丫
頭奚落,結果死丫頭什麼都沒說。

  讓劉娥侍寢,自己還真不是好色。實在是她壓抑在內心的惶恐和那種無處依
靠的驚懼,讓自己心生不忍。岳鳥人拍拍屁股消失得無影無蹤,全然沒有在意他
這種絲毫不負責任的行為,給劉娥留下怎樣一種被拋棄的恐怕。

  十余年來,劉娥守著那個與宋室毫無血緣關系的陛下,時刻都在擔心騙局一
旦被揭破的可怕後果,而始作俑者始終毫無音信。當自己和小紫先後出現,她就
像撈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握住,甚至連起碼的體面都顧不上。

  自己如果對她不聞不問,或者還和以前一般把她當長輩敬而遠之,真不知她
的失落感會有多強烈。

  當自己在榻上看著這個曾經屬於岳鳥人的美婦眉梢眼角流露出那番化不開的
喜悅和滿足,程宗揚真不知道自己是太過無恥還是太過善良。他甚至想到,劉娥
同意賈師憲對江州用兵,也許還存著逼岳鳥人出現的念頭。

  程宗揚小心地沒有去觸動宋主的秘密。沒有人能承受得起宋主身世暴露的後
果,劉娥不能,自己的盤江程氏不能,就是賈師憲和高俅也不能。

  離開宋國前,自己給賈師憲、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和高俅各送了一份重
禮--盤江程氏的股東大會就是想給這些宋國現在和未來的重臣一個信號:世道
太平,大家才好一起發財。

  程宗揚從來不相信世間會有什麼真正重要的秘密能夠永遠保密,即使沒有黑
魔海,也少不了其他有心人。在程宗揚看來,真正重要的不是保密,而是秘密還
沒有公開之前,搶先化解掉可能引發的危險。相信大家都是聰明人,縱然黑魔海
已經拿到宋主身世的秘密,沒有他們的配合,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

  真正讓程宗揚擔憂的是另一個人:大貂璫秦翰。

  和郭槐等人不同,秦翰早早就被打發出宮,數十年來南征北戰,與岳鵬舉崛
起的軌跡沒有交集--他對宋室的忠誠反而成了宋國最大的隱憂。

  程宗揚沒有掩飾自己對秦翰的忌憚,劉娥的反應也與自己想像的如出一轍:
賜秦翰一杯鴆酒。但不明不白地干掉這位功勛卓著又沒什麼過錯的大貂璫,程宗
揚自問還狠不下這份心腸。最後他拒絕了劉娥賜死的詔旨,只藉著秦翰受傷的機
會,以安撫功臣為名,重重給了份賞賜,順便解除了秦翰的兵權,把他遠遠打發
出去辦件閑差。

  消除了這件隱患,程宗揚才安心上路。等找到赤陽聖果,解決了小狐狸的傷
勢,自己還要穿越半個六朝,趕往漢國去挨雲三爺和雲六爺的罵。希望馮源、哈
米蚩和高智商那小子能把首陽山的銅礦拿到手,到時好送雲家一份大禮彌補自己
的過錯。

  死丫頭的侍奴都留在臨安,由雁兒這半個主人管束,卓雲君卻北上龍闕山,
趕赴龍池。不知道死丫頭這些安排到底在算計什麼,但程宗揚有種預感,太乙真
宗的好日子只怕到頭了。

  「老頭,現在過了鹿台山,等到了蒼瀾,太泉古陣還有多遠?」

  「太泉古陣就在蒼瀾。」朱老頭道:「蒼瀾本來是山谷一片平地,進出太泉
古陣的人都得在那兒落腳。去的人多了,就成了個鎮子。太泉古陣就在鎮外。」

  蕭遙逸道:「你不是說蒼瀾是個鬼地方,怎麼還有人住呢?」

  「這說來就話長了,想當年……」

  沒等朱老頭賣關子,程宗揚便打斷他,「長話短說!」

  朱老頭一肚子話被他憋回去,臉色也不大好看,哼哼嘰嘰道:「哪兒的水土
不養人呢?南荒那鬼地方還有人呢,蒼瀾能住人有啥奇怪的?」

  蕭遙逸道:「鎮上住的都是蒼瀾本地人?」

  朱老頭趁機打開話匣子,「哪兒的人都有!蒼瀾周圍霧氣常年不散,本地人
都叫霧瘴,每過一次都是要命的事。有些人一時間進不去太泉,又不肯罷休,只
好在蒼瀾住下。有的在太泉裡受了傷,沒辦法再穿過霧瘴回來,只能留在蒼瀾常
住。一來二去,那鎮裡什麼人都有,鎮上也沒什麼規矩,誰的拳頭大,說話就算
數。不過鎮上人也知道靠山吃山的道理,如果沒有外面人來,也就沒有蒼瀾鎮,
所以只要不招惹鎮上的人,大家也相安無事。」

  程宗揚扭頭道:「武二,你闖蕩天下這麼多年,沒去過太泉古陣?」

  武二郎懶洋洋道:「誰樂意去那鬼地方?小子,二爺認識你算倒了大霉了,
去了趟南荒不說,去太泉也把二爺叫上,真以為二爺是你家長工啊?」

  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寧肯牽條狗也不想牽武二郎這頭大牲口。但太泉古陣危
險重重,身邊不能沒有個打手。金兀術和豹子頭留在臨安坐鎮金庫,盧景北上洛
都,秋少君和崔茂要守護月霜,實在抽不出人來。

  自己剛是五級的修為,能照顧小紫就不錯了,死老頭修為深淺不好說,可那
老東西就算有王哲的本事,照樣也是個不靠譜的,不定什麼時候就掉鏈子。武二
雖然嘴臭了點兒,再怎麼說也有六級的修為,真到了危急關頭,還能豁出去拼一
把,算來算去,成了自己唯一的人選。

  程宗揚板著臉道:「一天兩枚金銖,從太泉回來就給。二爺,你都窮得要當
褲子,不趁這個機會掙一筆,怎麼好娶蘇荔過門呢?」

  武二郎悻悻道:「小子,你要敢忽悠二爺,二爺非把你打得連紫丫頭都認不
出來!」

  小紫笑道:「我給你四枚金銖,你打給我看好不好?」

  武二郎憤然道:「二爺是那種人嗎?這塊肉是我的!姓蕭的,你敢搶!」

  蕭遙逸收回手,接著瀟灑地一口吐沫吐上,然後在武二郎瞪圓的牛眼下悠哉
悠哉地抓起來,埋頭一通猛啃,一邊還賤兮兮道:「好吃好吃!二爺,你也來一
口?」

  趕在武二發飆之前,程宗揚把一團髒衣服甩到小狐狸臉上,「少廢話!趕緊
吃完,把這幾件衣服給洗了!」

  「武二的衣服憑什麼讓我洗啊!」

  武二郎嘿嘿笑道:「你不是洗得干淨嗎?要不二爺再給你加條褲衩?」

  蕭遙逸連忙把衣服塞到身後,「就這些!多一件蕭爺死給你們看!」

  …………………………………………………………………………………

  次日清晨出了鹿台山,終於找到大路。程宗揚牽著走騾在前領路,蕭遙逸銀
鞍白馬跟在後面,兩人一個灰不拉嘰的帆布牛仔服,一個上好的貢綢絲袍,活脫
脫一副馬夫與公子哥兒的派頭。只不過蕭遙逸鞍旁架著兩根樹枝,上面挑著幾件
未干的衣服迎風招展,讓武二很是冷嘲熱諷一番,說小侯爺騎的這是帶翅膀的天
馬,拉風得都快飛起來了。

  蕭遙逸只回了他兩個字:村牛!

  上了大路,漸漸能看到行人,大多都是背弓帶矢的勁裝大漢,三五成群,看
樣子都是去蒼瀾的方向。道上相逢,那些江湖漢子沒有半點遇到同路的喜色,反
而各自戒備。

  無論宋國還是昭南,疆界都沒有越過鹿台山,簡單說,這裡就是沒王法的地
界。偶爾看到有人交手,不想惹事的程宗揚早早便繞開了。他這次帶的騾馬多,
雖然折損了一半,還剩下兩馬一驢五頭走騾,也算一筆不小的財富。如果不是武
二的樣子看上去很能打,恐怕早有人出手了。

  第二天起,周圍的景物漸漸變得荒涼。樹木越來越少,接著消失,然後連青
草也變得稀疏。到第四天,干脆連草都看不到,眼前只有裸露的紅土,成了徹頭
徹尾的不毛之地,要不是帶足了糧食和飲水,眾人早就被眼前的荒涼逼了回去。

  第四天傍晚,眾人終於到達蒼瀾所在的浮玉山,才算見到一點綠色。由於明
天要越過霧瘴,程宗揚決定在山下宿營,休養一晚。

  抱著相同的念頭顯然並不止自己一個,夕陽還未落山,山腳宿營地已經有了
四五伙人,把個不大的營地占得滿滿的。

  「老頭,你不是說這地方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來嗎?這一路咱們可碰見不少
人了。」

  朱老頭眨巴著眼道:「興許是趕上鎮裡開集?」

  「什麼開集?」

  「鎮上人也要糧食、鹽巴、用醫用藥。蒼瀾鎮不產別的,就守著一個太古泉
古陣,留在鎮上的人靠著從裡面得的東西和外面的客人交易,換些衣料吃用。」

  「你就扯吧。你瞧這些漢子像是趕集的嗎?」

  「那可說不准。」

  程宗揚懶得跟他瞎扯,找了處背風的位置先把釬子打上,拴好騾馬,然後打
上木楔,准備搭起帳篷,身後忽然有人喝道:「這裡已經被我們鐵馬堂占了!勞
駕換個地方!」

  朱老頭一縮腦袋,鑽到驢屁股後面。

  程宗揚趕了一天的路,早就疲憊不堪,聞言頓時心頭火起,沉下臉道:「先
來後到,還是勞煩尊駕換個地方!」

  幾名勁裝大漢臉色不善的過來,為首一人挑起拇指指著自己胸口,傲然道:
「我是鐵馬堂副堂主鐵中寶!叫你主子過來說話!」

  程宗揚一怔,這才意識到他們把小狐狸當成自己這群人的主子了,他沒興趣
和這些人廢話,一轉身,利落地叉手道:「請爺示下。」

  蕭遙逸更干脆,揚起馬鞭,「武二!扁他!」

  鐵中寶怒喝一聲,拔步衝來。但有人比他更快,只見一條猛虎般的大漢從那
公子哥兒身後躍出,身體一橫,直接把鐵副堂主撞得倒飛出去。

  鐵中寶飛出數丈,「篷」的摔在地上,又像皮球一樣連翻了幾個跟頭,趴在
一灘爛泥中,不知死活。

  武二郎摸了摸頸後的虎斑,眼中凶光四射,接著猛地伸長脖頸,發出一聲震
耳欲聾的虎嘯。那幾名鐵馬堂的漢子還沒動手就被嚇住了,聽到這聲虎嘯,頓時
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武二這一下震懾全場,周圍投來的目光少了幾分貪婪,多了幾分畏懼。敢來
太泉古陣的大都是亡命之徒,蒼瀾又是無人管的化外之地,看到這伙人有男有女
有老有小,都存了幾分歹意,見到武二郎出手才收斂起來。

  武二郎在外面揚威立萬,程宗揚連頭沒抬,他找好位置,往四角打下木楔,
撐好帳篷,然後一手扶著小紫,一手從黑珍珠馬鞍後取下一只小巧的鐵皮箱,扛
在肩上送進帳篷。

  帳內鋪著隔潮的狼皮墊,小紫踢掉鞋子,赤足坐在墊子上,然後張開雙手。

  程宗揚像散架一樣倒下來,一頭扎在小紫膝上,嘟囔道:「奶奶的,可累死
我了……」

  小紫輕柔地替他按摩著頭部,「累了你就睡好了。」

  「哪兒敢睡啊。死老頭屁事不管,武二那廝只管自己吃飽。小狐狸受了傷,
就是個繡花枕頭,蒙人還行,風大點兒就能把他吹倒。」

  「閉上眼,別說話。」

  程宗揚躺在小紫腿上,呼吸漸漸平靜下來。

  忽然武二伸頭進來,「咋不做飯呢?」

  程宗揚抄起一只靴子丟過去,「你大爺的!」

  武二郎一把接住靴子,「我不就問一聲嘛。」看到小紫白了自己一眼,立刻
拍著胸膛道:「老程你歇著!今兒的晚飯包我身上!」

  蕭遙逸抱著手臂,口氣風涼地說道:「哎喲,二爺做飯?我沒聽錯吧?」

  「誰說做了?小子來吧,瞧二爺的!」

  武二郎大眼掃了一圈,然後大搖大擺朝旁邊一處帳篷走去。

  那處帳篷只有三個人,一個老者帶著兩個年輕後生,見他過來都戒備地把手
伸背後,握住兵刃。

  武二郎哼了一聲,「姓鐵的呢?讓他出來見我!」

  老者把兩名後生按在身後,然後抱拳道:「尊駕明鑒,鐵馬堂在西邊,和在
下不是一路。」

  「少來蒙二爺!瞧你們的打扮,難道不是一路的?」

  老者陪笑道:「難怪尊駕認錯。我們百琴谷和他們鐵馬堂雖然都是唐國人,
但鐵馬堂在涼州,涼州盟四堂八會排名第七,堂主鐵雄山,這次來的是他侄兒。
百琴谷在鳳州,與綠林好漢不是一路。」

  武二郎道:「二爺在邊塞待過,哪裡來的涼州盟?」

  老者耐著性子道:「這些年邊塞不靖,各門派結盟自保。涼州盟的總盟主是
涼州本地的丹霞宗,在鹿台山還見過宗內的左護法,大概明日便到……」

  老者絮絮叨叨說了半晌,終於打動了武二郎。他哼了一聲,「既然如此,便
饒你們一次!」

  三人都松了口氣,趕緊抱拳打發了這個瘟神。

  武二郎空著手出來,蕭遙逸一臉納悶,「二爺,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瞧著吧!」

  武二郎一臉凶神惡煞地闖進鐵馬堂營地,一名漢子硬著頭皮迎上前去,還沒
開口就被武二郎一把推了個跟頭。

  「哪裡來的蝥賊,也敢騎到二爺頭上!」

  被武二郎闖上門來一通大罵,鐵馬堂眾人都漲紅了脖頸,這些漢子都是廝殺
慣的,雖然技不如人,也不能任人欺負,當下無聲地交流著眼神--「跟這孫子
拼了!」

  只聽武二郎嚷道:「要不是左護法求了幾次,二爺肯往這鬼地方來!敢跟二
爺別苗頭,當二爺是好欺負的!」

  武二郎滿口罵罵咧咧,渾沒注意周圍人都吃驚的張大嘴巴。終於有人憋出一
句:「左護法請來的?」

  武二郎橫著眼道:「二爺和丹霞宗掰不開的交情!左護法和二爺的交情更是
不一般,誰要和丹霞宗有仇,只管往二爺身上招呼!要皺一皺眉頭,二爺不算好
漢!」

  鐵馬堂的漢子都叫了起來,「我們是涼州盟的!」

  「丹霞宗是我們涼州盟總盟主!」

  「大水衝了龍王廟了!」

  鐵中寶本來躺著裝死,這會兒也睜開眼睛,叫道:「一家人啊!大哥!」

  「你們是涼州的?」

  「涼州鐵馬堂啊大哥!」

  武二郎「哎呀」一聲,「兄弟,這!這!這怎麼說呢!」說著推金山倒玉柱
地就要往下拜。

  鐵中寶趕緊爬起來死命攔住,「是我有眼無珠!怨不得大哥!」

  「不成!」武二郎退開一步,紅著眼扯開袖子,露出肌肉虯結的手臂,一手
拿起牛耳尖刀,「我這手得罪了兄弟!今天三刀六洞給兄弟賠罪!」

  眾人急忙抱住武二郎的手臂,「不可!萬萬不可!」

  武二郎叫道:「別攔我!讓我給兄弟賠罪!」

  鐵中寶淚流滿面,他一把扯開衣服,拍著胸膛道:「二爺!你要扎!就往這
兒扎吧!」

  「鐺啷」一聲,尖刀脫手,武二郎把著鐵中寶的手臂叫道:「兄弟!」

  「大哥!」

  「不打不相識啊!」

  「啥都別說了!」

  程宗揚沒看到這一幕,他掀開帳篷出來,正看到武二郎雄赳赳扛著一只熟羊
出來,後面鐵馬堂的漢子抹淚相送,不禁愕然道:「這武二!人才啊!」

  武二郎把羊一放,得意洋洋地說道:「紫丫頭,嘗嘗二爺烤的這羊!這周圍
幾十裡連根草都沒有,兩天沒吃熱飯了吧?」

  蕭遙逸扯了條羊腿遞給小紫,然後自己撈了一塊,一邊埋頭大吃,一邊道:
「趕緊吃!吃完就走!人家說了,左護法在後面!帶著四堂八會好幾十個高手,
馬上就到!再不走就漏餡了。」

  程宗揚看著自己剛扎好的帳篷,半晌才叫道:「我干!」

                第二章

  黑暗中,嶙峋的怪石猶如怪獸,朱老頭湊過去看了半晌,然後嚷道:「就是
這兒!再往前就是霧瘴,要天亮才能走!」

  眾人停下來,朱老頭一邊拴驢一邊道:「我說二啊,大爺可被你坑苦了,這
山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要不是二爺,你們能吃上熱羊肉?」武二郎也知道這回玩脫了,恬著臉嚷
了一聲,然後貓腰挨著塊石頭蹲下,不一會兒就鼾聲大作。

  連夜上山,眾人都有些精疲力盡。朱老頭遠遠蹲在隊尾,籠著手靠著驢子打
眯瞪,蕭遙逸卻打開口袋,把所剩不多的糧食一把一把喂給騾馬。

  程宗揚朝他豎了豎拇指。這些人裡其實小狐狸才是最心細的一個,小紫倒也
能想到,只不過所有的騾馬全餓死她也不在乎。

  程宗揚把狼皮墊子鋪在岩石上,對小紫道:「還有一兩個時辰就天亮,睡不
成了,坐一會兒吧。」

  小紫抬起頭,「一顆星星都看不到呢。」

  「老頭說,這裡的霧瘴有好幾裡深,白天進去都伸手看不到五指,只有谷口
這一條路通往蒼瀾。這地方恐怕就是霧瘴邊緣了。」程宗揚伸手抓了抓,指間隱
約有薄薄的霧氣流動,帶著濕冷的感覺。

  「一會兒過霧瘴的時候拉著我的手,千萬別走散了。」

  「不要,」小紫抱膝道:「人家跟著你,程頭兒怎麼好偷香竊玉呢?」

  「喂!」程宗揚一臉不樂意地說道:「別把我說得那麼不堪!」

  「誰臨走的時候還去翠微園偷吃呢?」

  「我是去跟月霜告個別好不好?」程宗揚厚著臉皮道:「只不過順便替她治
治寒毒--你也不想月丫頭凍成冰棍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不是那些荊溪女人嗎?」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忽然道:「我幫小狐狸喂驢去!」說著跳起來,一溜煙
跑掉了。

  蕭遙逸抓了把糧食喂到走騾嘴裡,然後拍了拍牲口的脖頸,「情形似乎有些
不對啊。」

  程宗揚挑起眉毛,「你也看出來了?」

  蕭遙逸道:「太泉古陣幾個月也不一定有人來,咱們這趟遇見的人也太多了
些。」

  程宗揚也留意到往太泉古陣的人多得蹊蹺,摸著下巴道:「難道是有什麼熱
鬧被咱們趕上了?」

  蕭遙逸道:「剛才我和武二走了一趟,見到來的人大都是北三朝的打扮。宋
國離得最近,反而沒什麼人。晉國更是一個都沒看到。」

  程宗揚想了一下,「不管什麼熱鬧,不湊也罷。到了蒼瀾,咱們就直接進太
泉古陣,找到赤陽聖果就走--喂,你怎麼樣?」

  「來之前五哥和六哥替我續過真氣,動真格的不行,裝裝樣子還沒問題。」
蕭遙逸躍躍欲試地說道:「有熱鬧都不看,聖人兄,你對生活也太沒熱情了!」

  「有那點熱情我先保住命再說!」程宗揚打量了他一眼,「小狐狸,你是不
是半個月沒風流,按捺不住了吧?」

  蕭遙逸撇了撇嘴,「何止半月?自打離開江州,我就沒碰過女人!」

  程宗揚一怔,「你在玉露樓都干嘛了?難道……」

  蕭遙逸嘆了口氣,「白天睡覺,晚上挖地,我容易嘛我!」

  「干!秋小子那天說出來,我就覺得不對,結果被你岔開了--你跑青樓挖
什麼地呢?」

  「跟你說也沒關系。」蕭遙逸梳理著白水駒的鬃毛,一邊說道:「江州這一
戰,孟老大其實是不同意的。玄武湖一戰,我就沒得到允許,當時看情形不對,
直接引禁軍入宮。事發倉促,准備也不足,最後還是孟老大替我擦屁股,和幾位
哥哥一起截住黑魔海的援手,算是打贏了玄武湖一仗。」

  「當初岳帥宣布解散星月湖大營的時候,曾說過沒有他的命令不許再集結,
所以孟老大一直壓著大家,等待岳帥的消息。」蕭遙逸道:「可我們已經等了十
五年,再等就沒有機會了。」明「玄武湖之戰後,我拿到江州,打算樹起星月湖
的大旗,告知天下,岳帥的部屬還在。你可能不知道,當時我們兄弟大吵一通,
這一回五哥、六哥也站在我們這邊,只有老大和四哥不同意。」蕭遙逸把臉埋在
馬鬃裡,低聲道:「三哥不在了,孟老大自己也壓不住我們五個。最後各退一步
,孟老大同意星月湖大營集結,但江州名義上仍然屬於晉國。」

  「江州這一仗我越打越心驚,打到後來我才知道孟老大有多英明。如果沒有
晉國的名義,宋軍毫無顧忌截江攻城,就算能守住江州,大營的兄弟們肯定也傷
亡慘重。」蕭遙逸呼了口氣,「聖人兄,你不知道你在臨安那些天,我天天都盼
著你的消息。尤其是雲家翻臉之後,援助的物資一下斷了,我差點吐血,別說雲
家大小姐,你讓我娶雲家的老母豬我都願意!」

  程宗揚沒有笑,江州一戰,如果不是宋軍有所顧忌,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宋軍撤退之後,大家都松了口氣,孟老大卻把我叫去,狠狠罵我一頓。」
蕭遙逸靠在馬鞍上,帶著一絲自責的苦笑道:「孟老大總是這樣,有些事他雖然
不同意,但我們都想干,他就咬牙帶我們干完,然後自己把責任扛下來。這一次
他罵我,一是心痛兄弟們的傷亡,更要緊的是擔心我們強占江州的舉動,打亂了
岳帥的布置。」

  程宗揚仔細聽著,聽到這一句不由道:「岳帥還有布置?」

  蕭遙逸道:「岳帥沒有透露過,但我們猜他肯定有安排。至於什麼安排,」
蕭遙逸攤開雙手,「只有岳帥出現才會知道。對了程兄,江州之戰打完,我們兄
弟商議過,功勞最大的毫無疑問是你。你的糧戰足以頂得上一個星月湖大營。」

  「等會兒,你越扯越遠了啊,這跟你跑臨安挖地有什麼關系?」

  「別急,我馬上就說到了--孟老大不是罵了我一頓嗎?罵完他告訴我,岳
帥曾經透露過,他在臨安留了某些東西。孟老大藉著鵬翼社的掩護,在臨安待了
多年,把岳帥待過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直也沒找到。我這次要來臨安,他才告訴
我這件事,讓我留意尋找。」

  「孟老大追隨岳帥最久,對岳帥待過的地方也知道得最為詳細。連他都找不
到,會是在什麼地方?我仔細想了一路,有個地方孟老大很可能漏掉了。」蕭遙
逸道:「玉露樓。岳帥在臨安時,最喜歡去的就是這處青樓。」

  難怪小狐狸一到臨安就直奔玉露樓,原來是衝著岳鳥人的遺物去的。程宗揚
道:「找到了嗎?」

  蕭遙逸搖了搖頭,「青樓裡的人換得太快,現在樓裡根本沒有見過岳帥的。
我和蕭五找遍玉露樓,也沒找到線索。」

  程宗揚卻知道他們錯過了一個地方--迷樓。岳鳥人確實留了些東西,但只
有一把不知道用在什麼地方的鑰匙和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蕭遙逸想起來什麼似的說道:「不過有件事挺邪門。玉露樓有處院子說是被
人包下來了,但我和蕭五進去過,裡面根本沒人。」

  程宗揚一怔,連忙道:「不會是梨花院吧?」

  他說的是李師師所在的院子,蕭遙逸道:「不是。是另外一處,聽說是個大
官包下來的。」

  媚娘!程宗揚心裡蹦出這個念頭。先是人家投奔到府上,然後把人送回來,
接著又用個空院當掩護,悄悄把人帶走--高俅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蕭遙逸忽然湊過來,壓低聲音道:「聖人兄,你對紫姑娘可真不錯。我們兄
弟算是放心了。」

  「廢話!」程宗揚一臉悲憤地說道:「我都給她當牛作馬了,你們還有什麼
不滿意的?我說死狐狸!你給她送的狗是哪兒來的!」

  看到程宗揚怒火填膺的樣子,蕭遙逸不禁一愣,「那條小獅子狗?這說起來
就話長了。當年岳帥讓我回建康,我不樂意,整天又哭又鬧,岳帥那時候養的狗
正好生了只小狗,岳帥只好把那狗送給我,才打發我回來。我養了不少年,那狗
一直沒怎麼長,正好紫姑娘也喜歡,我就送給她了。怎麼了?」

  蕭遙逸忽然想起來,「對了,岳帥交待過,小心別被那狗咬到--聖人兄,
你不會是被它咬了吧?那小家伙牙齒有毒,被它咬到,只有南荒一種魚的鰓液才
能解。岳帥當初去南荒,就是找這種鰓液的。」

  程宗揚無語望天,自己被小賤狗咬這一下,還真不冤。岳鳥人從南荒拐走碧
姬,八成是因為和自己一樣被咬過。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喂著騾馬,不知不覺走到隊尾。程宗揚腳下忽然「咯」
的一聲,似乎踩到什麼東西。接著便聽到朱老頭一聲慘叫,抱著腳跳了起來。

  程宗揚先聲奪人,「好狗不擋道!朱老頭,你擋我的道什麼意思!」

  朱老頭剛想開口,眼睛一下瞪得溜圓,他一手抱著腳,一手指著蕭遙逸,嘴
裡「哎哎」地叫著,像是急得說不出話來。

  蕭遙逸莫名其妙,他左右看了看,然後抓了把糧食去喂朱老頭的草驢。

  「別喂!」朱老頭眼淚都快下來了,哽著嗓子道:「糧食啊……」說著撲過
去抱住那只空了一半的糧食口袋。

  蕭遙逸納悶地說:「我知道這是糧食啊。馬上要到蒼瀾,糧食到鎮上再買,
這些牲口幾日都沒吃飽,再餓就掉膘了。」

  「糧食--金貴啊!」朱老頭抱著糧袋不撒手,心疼地說不出話來。

  「拿糧食喂牲口,打仗時候的常事,也沒見你哭天抹淚的。得,」蕭遙逸拍
了拍手,「反正就剩你這頭驢了,愛喂不喂。」

  「別吵了!天都亮了!」程宗揚眯起眼,望著天際一抹魚肚白,「我領頭!
小紫,你跟著我!老頭走中間!小狐狸第四個,武二你斷後!大伙把騾馬的韁繩
都連在一起!千萬不要走散了!」

  這幾位爺伺候起來比一個軍都累,好不容易整好隊伍,程宗揚一手拉著打頭
的走騾,一手挽著小紫,朝著谷口走去。

  從山梁往下望去,整座山谷都被濃霧籠罩,繚繞的霧氣接天蔽日,仿佛與高
天上的白雲相連。濃霧邊緣界線分明,就像一道霧牆,豎在昨晚朱老頭打量過的
那塊岩石處。

  程宗揚把手伸進霧中,立刻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看似輕柔的霧氣竟然溫
度奇低,寒意刺骨,他小心踏入霧中,身體仿佛浸在冰水中一樣,不由得狠狠打
了個冷戰。

  程宗揚連忙催動丹田中的氣輪,抵御寒霧的侵蝕。難怪世人把太泉古陣視為
畏途,單是穿過這層霧瘴,就不是易事。修為略低,體質稍弱,恐怕都扛不住這
種寒冷。

  越往裡行,霧氣越發濃郁,沒走幾步,眼前就只剩下濃濃的白霧。霧氣仿佛
流淌的牛奶或者被塗抹過的蛋清,將視線完全阻隔,走動時,甚至還能感受霧氣
黏性的質感。

  忽然「卡」的一聲輕響,腳下似乎踩碎了什麼,程宗揚警覺地停住腳步,左
手把韁繩繞在臂間,接著握住刀柄。

  一個綠幽幽的光點出現在視野中,接著又是一點,光點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升
起,明滅間就像一只無形的怪獸張開的眼睛。

  一股冷汗從頸後湧出,沿著背脊直淌下來,程宗揚長刀出鞘,接著把小紫拉
在背後,右手也握住刀柄。

  「嘿嘿,是磷火。」背後響起朱老頭猥瑣的聲音,他撈到那只糧食口袋,心
情好了許多,這會兒道:「這路上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八成是誰的脊梁骨
被你踩著了。」

  死老頭猥瑣的笑聲這會兒聽起來卻讓人分外踏實,程宗揚呸了一口,一邊松
開刀柄,「干!」

  寒霧像冰水一樣湧入鼻腔,將氣管、肺部都凍得隱隱作痛。程宗揚一邊運功
御寒,一邊往前走著,每隔一段就要喊一聲,「老頭!小狐狸!武二!」

  隨著霧氣漸濃,眾人的聲音也仿佛被寒霧阻隔,變得遙遠而模糊。程宗揚緊
緊拉住小紫的手掌,雖然明知道看不見什麼,仍然努力睜大眼睛,尋找著視野中
可能出現的一絲一毫的影子。

  一刻鐘後,眾人已經進入霧氣最濃的核心位置,濃霧甚至使身體感覺到一股
浮力,仿佛一縱身就能在霧中游泳。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叫,卻是小
紫懷中的雪雪正伸長脖頸,對著濃霧狂吠。

  頭頂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聲,接著朱老頭叫道:「親娘咧!落石!」

  耳邊聽著轟鳴聲越來越近,眼前卻只有白霧,程宗揚顧不得多想,一把摘下
鞍側的龍鱗盾,遮在小紫頭上,自己掄起長刀,對著聲音傳來處重重斬出。

  鋼刀「鐺」的一聲巨響,一股沉重的力道直擊下來,整條手臂都震得失去知
覺。內息猛然一窒,接著喉頭泛起一絲腥甜的氣息,經脈已經受傷。程宗揚咆哮
一聲,遭到重擊的氣輪陡然加速,一道光球衝開受創的經脈,擊向落石。

  落石終於改變了方向,接著身邊傳來騾馬的嘶鳴聲,卻是騾隊被石頭擊中。
程宗揚急忙搶下騾背的行李,接著便聽到騾鳴聲直墜下去,他頓時出了身冷汗,
這才知道自己一行人正站在懸崖邊緣。

  雪雪的叫聲越來越急,程宗揚咽下鮮血,把行李扛在肩上,拖著小紫貼著崖
壁拚命前行,避開危險的落石地帶,一邊叫道:「小心懸崖!武二!小狐狸交給
你了!朱老頭,你來過!怎麼回事!」

  朱老頭帶著哭腔叫道:「我的親驢哎!」

  突然間一股凶惡陰狠的氣息從頭頂直壓下來,濃霧中伸出一只猙獰的腳爪,
抓向程宗揚的面門。

  程宗揚閃電般劈出刀鋒,那只腳爪卻突然縮回,旁邊雪雪的叫聲忽然一頓,
那妖怪「嘎」的一聲大叫,接著羽毛紛飛,帶著刺鼻的血腥氣撲到程宗揚身上。

  程宗揚將小紫摟在懷中,雙刀如電。不斷斬開濃霧,頭頂的妖氣越來越濃,
數不清的怪鳥雨點般襲來。

  程宗揚感覺自己就像陷入噩夢之中,一個人在濃霧中與看不到的對手搏殺。
本來他想著今天就能進蒼瀾,特意換了身普通衣物,把那套硬得能砸死狗的帆布
牛仔服收了起來。結果沒幾下一身新衣就被怪鳥鋒利的腳爪撕碎,手臂、肩膀、
脖頸、額頭都鮮血直流,傷口傳來火燒般的痛楚。有幾次他都幾乎要放棄,最後
還是咬牙硬撐下來。無論情形如何危險,他始終沒有松開小紫。

  視線和聲音都被濃霧阻絕,不知道武二等人的是不是同樣遭到襲擊。好在自
己還有一個幫手,雖然看不到背後的情形,但霧氣詭異的波動帶來陣陣的妖氣,
顯然那條小賤狗已經現出三頭魔犬的真身,與霧中的鳥妖廝殺。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嬌叱,一道劍氣匹練般卷起,聲勢赫人,連濃霧都被劈開
一線。鮮血飛濺中,那些怪鳥尖鳴著飛開。

  程宗揚靠在岩石上,將小紫抱在懷中,胸膛像風箱一樣起伏著,呼呼地喘著
氣。

  頭頂的岩石上,一個火紅的影子一閃,然後被濃霧遮蔽。接著一個蒼老的聲
音道:「竟然是三足烏?」

  一個女聲道:「三足烏秉火而生,這霧瘴卻是陰寒之地,多半是同樣三足的
天邪鴉。」

  另一個聲音道:「仙子,下面有人,要不要……」

  那女子道:「不用理會,他們未必走得出這濃霧。盡快趕到蒼瀾,打聽清楚
再說。」

  幾人衣袂聲響,離開山谷,濃霧重又合攏。

  程宗揚摟著小紫纖軟的身體,低聲道:「死丫頭,你沒事吧?」

  小紫笑道:「真有趣。」

  「有沒有人性啊!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有趣!」

  「人家又不是說你。」

  程宗揚訝道:「你認識那些人?」

  「人家才不認識。」小紫輕笑道:「不過那女子身上有件東西很有趣……」

  …………………………………………………………………………………

  「叮!」刀鋒斬在岩石上,濺起幾點火星。程宗揚破霧而出,他上身的衣物
幾乎被撕成布條,裸露的皮膚布滿交錯的爪痕和鮮血。小紫卻是毫發無傷,甚至
連血跡都沒沾上一點。

  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讓程宗揚有種劫後余生的慶幸感。他坐在路旁調息半
晌,這才抬眼朝山下望去。

  眼前是一片狹長的山谷,山谷中央座落著一座小鎮,一條小河從鎮前蜿蜒而
過,河上有一道竹制的小橋,橋頭立著一塊石頭,寫著「蒼瀾」二字。

  剛從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殺出,此時看到這方圓百裡唯一的人跡,讓程宗
揚緊繃的心頭終於放松下來。這裡就是蒼瀾……

  整個鎮子臨山的一半被茂密的森林覆蓋,另一半則靠近河畔。鎮中建築參差
不齊,顯得有些零亂,而且散得極開,給人的感覺似乎這些房屋都在互相戒備。
極目望去,鎮子周圍被一圈望不到邊際的濃霧籠罩,只有谷中這一塊空間被陽光
照耀,明亮得幾乎令人心生感動。

  忽然背後一陣響動,卻是雪雪邁著四條小短腿從霧中鑽出,嘴裡還咬著一只
滴血的天邪鴉。

  程宗揚悻悻道:「小賤狗,怎麼沒摔死你呢?」

  雪雪憤怒地瞪著他,然後委屈地跳到女主人懷裡。

  「嗤喇」一聲,小紫從程宗揚衣上撕下一根布條,綁住那只奄奄一息的天邪
鴉,遞到他手裡。

  「五頭騾子,兩匹馬,一只草驢,換這只死鳥,我可虧大了。」

  程宗揚瞧瞧自己破爛不堪的衣衫,索性撕下來,光著膀子背上背包,然後把
那只天邪鴉甩進霧中,一手挽著小紫踏上竹橋。

  鎮上的房屋大多是竹木搭成,歪歪斜斜,街道上塵土飛揚,一派荒涼沒落的
景像。但仔細看時卻發現,這鎮子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沿街的房子全是店鋪,
米行、瓜果行、成衣店、兵器鋪……最多的還是販賣各種「太泉寶物」的攤位,
一眼望去,起碼有十幾家。

  也許是因為自己頭一個進來,鎮上行人倒不是太多,程宗揚一路看去,那些
鋪面上的物品大都是些辟邪的古鏡,鎮妖的神符,造型奇異的鈴鐺和面目猙獰的
石像。看著半舊不新,有些更像是剛從土裡刨出來,上邊還沾著泥巴--雖然自
己沒見過太泉古陣的樣子,可這些東西的氣質實在是差點兒意思,從內到外都散
發著一股贗品的氣息……

  見到鋪面上一只完全是小兒玩具的日晷也做舊處理過,程宗揚忍不住問道:
「這是太泉古陣裡的東西嗎?」

  店主上下打量他幾眼,低聲道:「行腳商?」

  程宗揚搖了搖頭。

  店主立刻收起慇勤,敷衍道:「當然是真貨,太泉出品,絕無虛假,只此一
件,愛買不買。」

  程宗揚瞧著那些花花綠綠的物件,不禁大失所望。自從見到那只靈飛鏡的遙
控器,他就在潛意識中認為太泉古陣與自己來的世界有關聯。現在一看,可信度
大打折扣,如果太泉盡出這些玩意兒,自己這趟可算是白來了。

  走到街角,背陰處有一個小攤,攤位旁掛著一面髒兮兮的旗子,無甚看處。
旗上的字跡卻讓程宗揚眼前一亮:蒼瀾極品美食!

  程宗揚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來,他把那些「太泉神物」拋在腦後,拉起
小紫,「走!咱們吃早點去!」

  那攤位總共只有兩張加起六條腿的桌子,三條用石頭支起來板凳。攤上的吃
食更少,只有幾個灰不溜秋的窩頭,一鍋能數得清米粒的清粥,一碗鹹蘿蔔,倒
是放了一堆水果。

  程宗揚一眼看去,就飽了一半,但街上就這一家賣早點的,只好坐下,對攤
主道:「來份早點!」

  「來啦!」攤主捧著飯食過來,慇勤道:「客官是……行腳商?」

  「不是。」

  攤主立刻收起笑容,放下飯食便興趣缺缺地走開。

  程宗揚嘗了口窩頭,不僅皺眉,自己不算是很挑剔的人,可這窩頭的味道實
在不怎麼樣,只能說勉強入口。小紫只吃了只水果,兩只窩頭都喂給了雪雪,可
雪雪也不愛吃,啃了半只就鑽到小紫懷裡裝死。

  程宗揚幾口吃完,雖然肚子還餓著,也不想再吃了,他將陳米熬的清粥一飲
而盡,起身道:「多少錢!」

  「四個窩頭,兩碗粥,一碟鹹菜,一份水果,一共六百九十文。」

  程宗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

  攤主對他的驚訝見怪不怪,「六百九十文。」

  程宗揚指著自己剛才要的水果道:「這個多少錢?」

  「兩文錢一個。客官要了五個,一共是十文。」

  這水果倒不是很貴,問題這才是十文,另外六百八十文都吃哪兒去了?要知
道這價錢在物價昂貴的臨安都夠吃頓像樣的午宴了。

  攤主道:「上等窩頭一個一百五十文,極品清粥一碗五十文,美味鹹菜一碟
八十文。」

  「就這窩頭還上等?一百五十文一個!你怎麼不去搶呢?」

  「客官可不能這麼說。」攤主道:「咱們鎮上可不產糧,客官吃的糧食都是
從外面運來的,高梁面一斤一吊錢,白面兩貫。算下來我還虧著錢呢。」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自己剛做過糧食生意,對糧價有所了解。一斤面兩貫
錢,一石就是一百金銖--比臨安糧價最高時足足高出一百倍!

  正說話間,一個臉色腊黃的漢子拖著步子過來,有氣無力地說道:「老板,
來個窩頭……一碗粥……」

  攤主拿起一個窩頭放在碟子裡,盛了粥送去。那漢子狼吞虎咽地啃完,喝了
粥,臉上好歹有了點血色,他摸出一枚銀銖和一把零碎錢銖,一枚一枚數夠一百
文,嘆著氣道:「整個蒼瀾鎮就你這兒的價格厚道。我七天沒吃米面,全靠瓜果
填肚子,實在撐不住了。」

  攤主帶著一絲憐憫道:「呆不下去,就早點兒回吧。」

  那漢子苦笑道:「哪裡能空手回去?今晚又趕上開啟的時候,我再去一趟。
真要進不去,我也就死心了。」

  攤主也不再勸,那漢子爬起身要走,程宗揚摸出七枚銀銖往桌上一丟,「不
用找了!」接著快步追上去,含笑拱手道:「這位兄台……」

  那漢子戒備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進了一家店鋪。

  程宗揚本來想打聽一下蒼瀾的情形,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正納悶間,那攤
主道:「新來的吧?這鎮上什麼人都有,隨便開口,不定就碰上誰的忌諱。不想
惹事的話,就先管住嘴,少問少打聽。」

  程宗揚抱拳道:「多謝了。」

  攤主道:「免謝。不白拿你錢,多的十文,算送你一句話。」

  程宗揚笑著拿出一枚銀銖,「那我再多問一句:鎮上有向導嗎?」

  攤主接過銀銖,「進古陣?」

  「當然。」

  攤主搖了搖頭,「這邊都是鎮上的正經住家,誰沒事肯進那地方?」說著他
朝東南角一指,「那邊的破落戶,什麼都肯干,你去打聽打聽吧。」

  「謝了!」

  小紫抱著雪雪在懷中逗弄,一雙美目望著鎮子,靈動異常。程宗揚道:「死
老頭滿嘴跑驢車,我估計他也就來過一兩趟,還是幾十年前的事。既然來了,寧
肯多花幾個錢,找個本地人當向導,免得被老頭帶溝裡了。」

  小紫嬌聲道:「程頭兒最棒了,人家都聽你的。」

  「少來!」程宗揚早對她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俏美模樣免疫了,拔腳朝旁邊
的店鋪走去。

  小紫道:「程頭兒,破落戶在那邊呢。」

  「別急,先買件衣服。」

  小紫笑道:「程頭兒最帥了!光膀子挎個背包,再背面盾牌,好拉風的裝扮
呢。」

  「死丫頭,你就笑吧。」程宗揚道:「別忘了,你還跟著我呢,我要像泡牛
糞,丟的還不是你這朵鮮花的臉?」

                第三章

  抱著被放血的覺悟踏進成衣店,程宗揚仍然被店內的價格深深地震驚了。一
件上衣十貫--足足一萬銅銖;一條褲子八貫--足足八千銅銖--還是最便宜
的那種。

  程宗揚一邊心頭往外飆血,一邊咬牙買了件最便宜的上衣。自己臨行時帶了
一千金銖,一千銀銖,還有十貫銅銖當零錢,這筆錢在六朝任何一個地方都夠置
下一份不算小的家業。可在蒼瀾這個破鎮上,五個人恐怕連一個月都支撐不了。

  穿上單薄的上衣,程宗揚心一橫,決定到兵器鋪再買把刀備用。越是這種地
方,防身越是要緊,這個錢可省不得。

  一進兵器鋪,便看到牆上掛滿各種兵刃。以程宗揚現在的眼光,一眼便看出
這些兵器都是質量一流的利器,其中有幾件品質更是出色,放在外面都能屬得上
名刀名劍。

  按照蒼瀾的物價,一個窩頭一百五,一件上衣一萬,程宗揚都沒敢問那幾件
兵器的價格,指著牆角最普通一把鋼刀問道:「這把刀多少錢?」

  「二十文。」

  程宗揚扭過頭,「多少?」

  店家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這一堆都是二十文的。那邊是五十文的。牆上是
二百文起的。」

  程宗揚抬起頭,看著那堆「二百文」的神兵利器,然後指著最上面一柄腰刀
問道:「這把刀呢?」

  店主隨口吐出一個數:「五百文。」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這把刀色澤烏黑,刀柄纏的麻繩早就朽壞了,顯然自打
進了店鋪就沒人養護過,但刀鋒仍隱隱泛著青光,僅看份量,就是一把材質不凡
的名刀。想當初在臨安,那把屠龍刀看一眼就要一貫,林衝買下來用了足足一千
貫--按這價格足夠給星月湖大營每人一把了。

  程宗揚拍出五枚銀銖,「買了!」

  店主摘下刀,隨手扔在櫃上,一副懶得再看他一眼的架式。

  程宗揚抱著刀出來,喜氣洋洋地說道:「瞧瞧這刀!猜猜多少錢!」

  小紫道:「三百--銅銖。」

  「三百?開什麼玩笑呢!瞧這刀鋒,至少值五百貫!」

  「那是外面的價格哦。」小紫笑道:「在鎮子上,只值三百銅銖。」

  程宗揚愕然道:「為什麼?」

  「程頭兒,你好笨哦。這些兵刃都是闖太泉的人丟下的,鎮上的人撿回來,
一文錢都不用花。而且這些兵刃都是有主人的,帶到外面不一定會惹什麼麻煩,
只好在太泉用。不知道哪個冤大頭才肯花五百銅銖買呢。」

  程宗揚奪過刀挎在腰間,忿忿道:「我有錢!我樂意!」

  接著看下去,程宗揚才發現死丫頭說得沒錯,鎮上最便宜的果然就是各類兵
器,一個窩頭換三把好刀在蒼瀾鎮一點都不是神話。

  「小狐狸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程宗揚望著鎮口的竹橋,「這會兒還不出
來,不會遇到什麼事了吧?」

  「安啦,武二背也會把他背出來的。」

  「就武二那操性?」程宗揚一萬個不信,「打死我都不信他這麼仗義!」

  話雖這麼說,但瞧著小紫笑眯眯的神情,程宗揚有些不放心地問道:「死丫
頭,你又知道什麼了?」

  小紫笑道:「他們兩個昨天打賭,小狐狸輸了,欠了武二十枚銅銖。」

  程宗揚臉黑了下來,這賭如果是武二輸了,說不定就把小狐狸扔哪個山溝溝
裡。現在輸的是小狐狸,武二死活也要把他背出來,好讓他還債。

  這倆貨是不用自己操心了,至於朱老頭是死是活,程宗揚根本就懶得操那個
閑心。

  一群漢子喧嘩著走來,他們一多半都和程宗揚一樣帶著傷,顯然也在濃霧中
吃過虧,好不容易到了蒼瀾鎮,神情間都帶著死裡逃生的亢奮。看到這些興致勃
勃來尋寶的漢子,鎮上的居民倒沒有多少表情,只不過眼中偶爾流露出一絲幸災
樂禍。

  眼看小紫眼珠直轉,似乎在打什麼主意,程宗揚趕緊把她拉走,免得這個死
丫頭惹出什麼禍端來。

  …………………………………………………………………………………

  蒼瀾鎮的主街不到一裡,撒泡尿的工夫就能走個來回。街旁的房屋雖然破了
點兒,多少還有些體面,越往東南越顯敗落,有些連門都沒有,遍地雜草叢生,
難怪是破落戶。

  但無論再破的破落戶,門前照樣也擺著幾樣從太泉古陣挖來的「寶貝」,把
靠山吃山的精髓發揮得淋漓盡致。

  程宗揚忽然停住腳步,看著旁邊一處攤位。那處房屋是用竹子搭的,看樣子
很有些年頭,歪歪斜斜似乎一陣風就能吹倒。房子沒門,因為門板被人卸下來,
用幾塊石頭支著,當成桌子,上面擺著幾件泥俑。

  程宗揚的視線卻是在門板上。那扇門板只擺了幾樣東西,另一半是招牌,因
為是用蘆灰摻水寫的,字跡看上去有些渙漫不清,寫的是--本店業務:出售:
河圖、洛書、無字天書、麒麟、獬豸、靈龜、龍馬、白魚、丹鯉、白蛇(代斬)
、嘉禾(九穗)、瑞麥(三岐)、獨眼石人(代埋代挖)、黃帛絹書(代塞魚腹
)、黃鳥之旗等。

  代理:寫勸進表、學狐狸叫、傳衣帶詔、立禪讓壇、代放祥雲(七彩)、制
訂讖言(包傳播講解)、附會地名、觀星、望氣、測字、編寫傳播童謠、編撰族
譜(可上溯至盤古)。

  整容:重瞳、出額、四乳、臂長(至膝)、駢肋、並齒、日角、方目、手足
紋理成字(藝術篆體)、各部位黑痣或紅痣等。

  接受訂制及修補:傳國玉璽、帝冠龍袍、丹書鐵券等。

  主持:開國儀式、登基大典、天書封禪、分封建制等。

  胎教:保證妊娠期延長十四至四十八個月,出生即能說話,出生時有紅光、
異香等。

  另有景星出、慶雲現、帝氣衝霄、黑龍出水、鳳鳴岐山、白虹貫日、甘露降
地等多項業務……

  程宗揚抬起頭,「老板在嗎?」

  他沒敢聲音太大,生怕把後面的房子震塌了。竹舍中靜悄悄的,沒有絲毫響
動。

  「老板在嗎?」

  連問了幾聲,旁邊一個鄰居才懶洋洋道:「老徐吃飯去了。」

  「敢問老兄,在哪家飯莊?」

  「哪家飯莊?」鄰居嗤笑一聲,往河邊指了指,「那邊!」

  鎮旁的小河只有一兩丈寬,河灘新打了個圍子,裡面水已經被淘淨,一個瘦
子正彎著腰在泥裡摸魚。

  旁邊幾個六七歲的小孩一邊往他身上甩泥巴,一邊道:「徐瘦子!不要臉!
搶我們的魚!」

  姓徐的瘦子光著兩條腿,褲子提在手裡,把褲腿扎起來,變成一條口袋,他
一邊撿著泥裡亂蹦的小魚扔到褲子裡,一邊道:「誰搶你們的魚了?你們這些小
屁孩只會瞎玩,會做魚嗎?我跟你們說,這魚啊,一死就不新鮮了,要現撈現燒
才好吃!趕緊撿柴去!一會兒烤好了,每人一條……」

  「河裡的魚吃了會變傻子,我們才不吃呢!」

  姓徐的瘦子道:「那是胡說!我都吃了幾十年了,還不好端端的?」

  「徐瘦子吃魚變傻子嘍!」

  姓徐的瘦子作勢要打,幾個小孩一哄而散,一邊叫著:「瘦子變傻子!徐瘦
子變傻子嘍!」

  姓徐的瘦子悻悻道:「這些小屁孩子……」

  程宗揚上前一步,拱手道:「敢問可是徐先生?」

  姓徐的瘦子眨巴眨巴眼,「你們是……」

  程宗揚笑道:「我們是外地人,剛才看到徐先生的招牌,這才找來。」

  「哦!」姓徐的瘦子起身上岸,又想起自己還沒穿褲子,他提著褲子裡的幾
條小魚不舍得扔,最後溜到草叢中,扯著袍子遮掩著把魚倒在岸上,這才趕緊提
上褲子。

  他在河裡洗了洗手上的泥,撥了撥亂紛紛的頭發,整了整衣服,然後一臉從
容地上了岸,未曾說話先是兩聲朗笑,然後矜持地拱了拱手,「原來是遠來的貴
客。今日正逢太泉神魚萬載一遇出世的吉日,兩位倒是趕巧了。」

  程宗揚與小紫互視一眼,只聽他侃侃言道:「此魚孕三千年而出,出三千年
而長,長三千年而成,成千年乃可食。太泉神魚雖長不盈手,然育天地萬載之靈
氣,若得瓊漿烹之,食一尾可壽至百歲,食三尾可登千歲,日食一尾,可與天地
同壽,與日月同輝……」

  程宗揚開始還笑著洗耳恭聽,可見這人滔滔不絕,大有說到天黑也不帶喘氣
的勢頭,連忙打斷他,「在下姓程,敢問先生大名?」

  徐瘦子微微一笑,「敝姓徐,字君房,單名一個福字。」

  徐福?!

  看著這位口吐蓮花,面帶菜色的高人,程宗揚表情不知道有多精彩,這可是
世間第一大忽悠啊!你怎麼沒去扶桑,待在蒼瀾待著辦業務呢?

  徐君房看到他的表情,只微微一笑,隨口說道:「不知兩位前來,是要買石
人,還是訂制傳國玉璽?」

  程宗揚道:「長生不老藥--這個有嗎?」

  徐君房仰天笑道:「公子年紀輕輕,如何也尋長生不老之術?君不見世有仙
人,餐風食露,白日飛生,大劫一至,終將殞滅。仙人猶自如此,凡人如何能長
生不老?」

  「你剛才不還說那個太泉神魚,吃一口與天地同壽嗎?」

  徐君房眼都不帶眨地說道:「然也!但食此魚以求長生,須以瓊漿烹之。瓊
漿乃天地之髓,萬萬年方得一出,世人萬難一睹,奈何奈何!」

  「不過……」徐君房話鋒忽然一轉,神秘地說道:「長生不老藥在下雖然沒
有,哪裡有,敝人卻略知一二。只需十貫……不!一貫銅銖!徐某便即奉上。」

  說著徐君房眼睛一亮,看著那年輕人拿出一枚金燦燦的錢銖。他連忙伸手去
接,那年輕人又收了回去。

  程宗揚把金銖夾在指間,笑眯眯道:「你說的地方是不是扶桑?」

  徐君房尷尬地咳嗽兩聲,底氣不足地小聲道:「公子如何知道?」

  「行了。」程宗揚道:「用不著你去扶桑那麼遠,只要給我們帶帶路--去
趟太泉古陣。」

  徐君房臉上變色,搖手道:「不行!不行!誰願意去那鬼地方?」

  「一天一枚金銖。」程宗揚拋了拋手裡金燦燦的錢銖。

  徐君房兩眼立刻直了,半晌他咽了口吐沫,「帶路是吧?成!」

  程宗揚手一抬,把金銖拋過去。徐君房伸手欲接,旁邊卻伸來一只小手,輕
輕巧巧把金銖握在掌心。

  小紫唇角綻出一絲笑意,柔聲道:「你進過太泉古陣嗎?」

  與小紫明亮的目光一觸,徐君房神情有些恍惚起來,使勁眨了眨眼,才打起
精神,「若論太泉古陣,整個蒼瀾鎮沒有比徐某更熟的了。去太泉的人,十個有
八個都只能在外面轉轉,徐某當年連第四層的迷魂橋都去過。你們如果要進去,
最好買幾本河圖--河圖一出,天下太平,進太泉古陣必備的寶物!徐某店中所
售都是正版,上面有伏羲的親筆簽名,一本只要一枚金銖……」

  小紫美目異彩閃動,柔聲道:「人家最不喜歡被人騙了呢。」

  徐君房眼角微微抽搐著,似乎極力在擺脫什麼,最後頹然道:「成本價,三
十五文,要敢騙你,我立刻跳河裡變王八--行不行?」

  小紫微微一笑,把金銖拋給他,「那就要兩本好了。先給我們找處落腳的地
方。」

  徐君房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望著小紫的眼神多了幾分忌憚,不過看到手中
的金銖,他立刻又換上驚喜的表情,拿起金銖咬了一口,眼中放出光來,「找什
麼客棧!你們就住我的房子,要嫌擠,我搬出去住!」

  「免了吧,」程宗揚道:「你那房子,打個噴嚏都會倒。鎮上有什麼客棧?
找一家看看。」

  徐君房趿上鞋子,「行!」

  「蒼瀾鎮有五六家客棧,加起來有十七八間客房,平常鎮上來的人不多,倒
是夠住,價錢也不貴,每晚一百文。」

  徐君房還沒舍得扔那些「太泉神魚」,用一根柳條穿了,提在手中。剛才用
成本價賣給小紫兩本河圖,徐大忽悠收起那套假模假樣的買賣口吻,口氣隨意了
許多。他雖然嘴碎了些,人倒不壞,對蒼瀾鎮更是了如指掌,沒費多少工夫就帶
著兩人來到一家客棧,熟絡地說道:「老程,看看這家怎麼樣?鎮上最好的!」

  徐君房拍著床幫,得意地說道:「瞧瞧這床,一條腿都不缺!」

  程宗揚咧了咧嘴,這「上等客房」,即使在筠州那等偏遠之地,也就是腳夫
住宿的水准。即使死丫頭不說什麼,單是雪雪那條小賤狗的白眼就夠瞧的。

  「有沒有再好點的住處?」

  「有。不過那價格可就高了去了,每晚至少要一貫。」

  「一貫就一貫。」

  徐君房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我可碰見大財主了。兩位,跟我來吧!」

  徐君房沒走大街,而是從房後繞過去,穿過籬笆,翻過小渠,七繞八拐走了
一柱香工夫,然後指著遠處林中一片房舍道:「老程,你看怎麼樣?」


  看慣了蒼瀾鎮的竹屋茅舍,猛然見到眼前那片六七成新的庭院,程宗揚倒有
些不適應起來,「鎮上居然還有磚瓦房?」

  「只外面包的一層磚,裡面都是石頭。鎮上燒不了磚,全是從外面運來的,
為包這層磚,可花了大價錢,」徐君房半是羨慕半是看不起地嘀咕道:「誰讓這
些外姓人有錢呢。」

  「外姓人?」

  「別說你是剛來的,就是在鎮上住上一年半載,只要你是外地人,都弄不清
鎮上的門道。」徐君房道:「蒼瀾鎮常住有千把人,差不多一半是像我這樣土生
土長的蒼瀾人。另外一半,就是外面來太泉,結果走不了的。他們不是本地人,
又不是來了就走的外地人,鎮上都叫他們外姓人。」

  一個窩頭一百五十文,一把殺人的快刀二十文,想在這地方常住,還真要點
勇氣,反正讓自己來選,寧肯住在臨安或者建康。程宗揚道:「他們為什麼待在
鎮上不想走呢?」

  「哪兒是不想走啊。是走不了。」徐君房道:「可別說我嚇唬你們:太泉古
陣那鬼地方,進去十個,有六個出不來,四個能出來的,起碼有三個要少條胳膊
缺條腿啥的。剩下一個就算啥都不缺,說不定還莫名其妙中了太泉古陣的詛咒,
要在這兒待一輩子。」

  程宗揚與小紫對視一眼,然後笑道:「越說越玄了,太泉古陣還有詛咒?」

  「這事兒外面知道的不多,也就我們鎮上人知根知底。」徐君房道:「瞧見
那道霧瘴了嗎?有些運氣好的,全須全尾從太泉古陣出來,說不定還撿了什麼寶
貝,想著出去就能發大財,結果遇到外面的霧瘴,就真元狂泄,功夫再高也撐不
了多久,轉眼就修為盡失,成了廢人。再多待一會兒,命都沒了。」

  小紫眨著眼睛道:「會不會是不小心中毒了呢?」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是中毒,也不是受了什麼傷,外面瞧著好端
端的,一點看不出來,遇到霧瘴才知道輪到誰倒霉。說來也怪,只要留在鎮上,
不去碰那道霧瘴,也沒什麼事。大伙都說裡面有詛咒,被太泉古陣看中的,就得
留在鎮上,給太泉古陣陪葬。」

  「讓你說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道:「難道就沒
有別的法子出去?」

  徐君房搖了搖頭,「能來蒼瀾的,都不是庸手,這些外姓人長的在蒼瀾待了
幾十年,短的也有五六年,能想到的辦法都試遍了,沒一個能出去的,死在霧瘴
裡的倒是不少。」

  徐君房道:「當年萬藥堂堂主好好的日子不過,要來太泉古陣尋什麼碧玉香
樟,結果帶了幾十人進去,只有四五個活著出來。萬藥堂主也算運氣好,居然讓
他撿到一株,樂得什麼似的,等到出蒼瀾的時候,其他幾個弟子都出去了,偏偏
萬藥堂主著了道。他仗著自己修為精深,又有一大堆丹藥傍身,往外硬闖。結果
第二年有人進蒼瀾,才把他的屍體撿回來。再往後,就沒人敢闖了,中了詛咒就
老實在蒼瀾待著。」

  程宗揚道:「既然有不少人中了詛咒,有沒有找出什麼規律?」

  「這事兒壓根就是個沒准。」徐君房道:「有些修為低的,來太泉四五趟,
進進出出都沒事。有的修為高的,來一趟就著了道,不一定落在誰頭上呢。」

  程宗揚皺著眉想了半晌,小紫在他眼前招招手才回過神來。

  「程頭兒,想什麼呢?」

  程宗揚道:「我在想難怪太泉古陣能留到現在呢。大伙都知道太泉古陣裡面
有寶貝,這麼多年下來,再大的寶藏也搬空了,就算有機關擋著,也都踩平了,
怎麼可能還留到現在?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徐君房道:「大伙都住在鎮上,雖然他們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平時井水不犯
河水,但都在鎮上討口飯吃,打發日子,倒也相安無事,只不過我們這本地人跟
他們那些外姓人,平常來往不多。」

  「鎮上的店鋪都是本地人開的吧?」

  「街上除了幾家外姓人開的店鋪,其他都是本地人。不過鎮上有一門生意是
被外姓人獨占的--」說話間到了院前,徐君房搶先進去,對小二道:「這是徐
某的客戶,來鎮上看商路的,要一間上房!」

  聽說客人是商賈,小二立刻熱情了許多,「咱們這兒的客房分兩種,外面的
客房一天一貫,內院的上房一天五貫。不過既然是商家,又是頭一次住我們的院
子,也按一天一貫的價錢,你看這價錢合適嗎?」

  程宗揚沒想到一個商人的身份直接就打了兩折,雖然在外面還是天價,但在
太泉這價錢確實不貴,他點頭道:「行!要兩間僻靜些的。」

  「好咧!內院還有兩間上房!小的帶兩位去看看!」小二取了鑰匙,慇勤地
要去領路,卻被徐君房攔住,「我帶著去就行。程老板一路辛苦,你們沒事別來
打擾。」

  小二雖然不情願,但是別人帶來的客戶,只好把鑰匙交給徐君房。

  徐君房一邊領著兩人入內,一邊小聲道:「鎮上最歡迎的是行腳商,最看不
上的,就是來尋寶的。鎮上的衣食全靠行腳商送來,可惜霧瘴難過,一年到頭也
來不了幾家。尋寶那些要不進了太泉古陣出不來,要不進去一趟出來就走,沒有
一個回頭客,鎮上人都恨不得把他們的錢抖擻干淨才甘心。」

  程宗揚頻頻點頭,「原來如此,放心吧,就我這氣質,扮商人絕對不會露出
馬腳!」

  踏進院子,程宗揚不由松了口氣。院裡的房舍遠稱不上豪奢,但比起鎮上的
客棧已經是天壤之別。

  徐君房道:「這棲鳳院有二三十間客房,以前外面來的行腳商都住在鎮上,
自打棲鳳院建成,陸陸續續都住在這邊。交易也是和這些外姓人做得多些。七八
年前,鎮上一個窩頭還只賣五十文呢,如今漲到一百五,本地人的日子可是越來
越不好過了。」

  小紫抱著雪雪,像個乖巧的小婢一樣跟著程宗揚身後,忽然她抬起頭,美目
中閃過一絲光亮。

  棲鳳院前後三進,前面兩進是客房。這會兒三人正在內院,剛進院門,便看
到樓上一個火紅的身影--卻是在濃霧中驚鴻一瞥的那名女子。

  那女子高傲地抬著頭,露出的側臉有著雕塑般鮮明而完美的輪廓,她紅衣如
火,走動時衣袖、裙邊和衣帶飄揚起來,隱約閃動著金絲繡成的火焰花紋,整個
人就如同一只耀眼的鳳凰,讓人難以無視。她淡淡掃了程宗揚等人一眼,隨即閃
身進了房間。

  程宗揚不動聲色地說道:「徐大師,你還沒吃飯吧?我們休息片刻,你也填
填肚子,一會兒再往鎮上去。」

  徐君房拱了拱手,「兩位且在此安歇,徐某先行告辭。」他的禮數、氣度無
可挑剔,只不過手裡還提著那串小魚,拱手時泥水免不了甩到袖上--但對於他
穿的衣袍來說,泥水多幾點少幾點也看不大出來。

  進了門,程宗揚放下從騾背上搶到的行李,把其中一只鐵箱遠遠放在桌上,
然後倒在床上,叫道:「死丫頭!快來給我捶背暖床!」

  小紫笑道:「雪雪,咬他。」小賤狗立刻張牙舞爪要往程宗揚身上撲。

  程宗揚大喝一聲,「小賤狗!你找死啊!」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立刻爬了起來,被這小賤狗咬上一口,雖然不怎麼疼,
但那後果比疼可嚴重太多了。

  程宗揚踢掉鞋子,盤膝坐在床上,「死丫頭,你剛才朝樓上看那一眼,是不
是打什麼鬼主意呢?」

  「你猜呢?」

  程宗揚道:「你是看中人家什麼了吧?」

  小紫笑道:「當然是看中她的人了。」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你怎麼和我的想法一樣呢?死丫頭,少跟我兜圈子!
我跟你說,自從跟你在一起,我就覺得智商各種不夠用的。」

  「大笨瓜。你看到她頸子裡掛的東西了嗎?」

  程宗揚想了一下,「哪兒有啊!她頸子裡空蕩蕩的,哪裡掛東西了?」

  「在衣服裡面啦。」小紫沒再吊他胃口,「一只琥珀。」

  程宗揚松了口氣,「琥珀?那東西多的是,你要是喜歡,我給你買兩斤砸著
玩!」

  「是天青色的哦。」

  「蒙誰呢?」程宗揚一臉的不信,「世上哪兒有天青色的琥珀?」

  「青冥琥珀。」小紫道:「一般琥珀都是黃色的,這種琥珀傳說是天龍的碧
血所化,色如天青。比龍睛玉還少見呢。」

  「死丫頭,見到別人的東西就想拿可不好。而且,你要這東西干嘛呢?」

  「好玩。」

  程宗揚一陣氣餒,「你就玩吧。喂!把小賤狗抱遠點兒!」

  小紫做了個鬼臉,然後手指輕輕一挑。遠處桌上的鐵箱「嗒」的一聲,箱蓋
跳開,接著一陣刺耳的磨擦聲隨之傳來。

  那鐵箱只有兩尺長,一尺寬,高不及半尺,箱內填充著厚厚的棉花,防震的
同時也能吸收聲音。

  鐵箱分成四層,每層都井字型分成九個小格,每個格子中都有一塊精煉的鋼
坯,每塊鋼坯旁邊,都有一個小小的工具正在轉動。

  伴隨著刺耳的磨擦聲,鋼坯被工具一點點刻出凹槽、齒牙、軸孔。那些工具
各不相同,但硬度極大,其中有幾件甚至是用珊瑚鐵制成。堅硬的鋼坯在這些比
它更硬的工具下如同軟泥,被一點點雕刻成型。

  這是死丫頭隨身帶的「工廠」,每件工具看似簡單,其實都有著不遜色於工
匠的精巧度--這些工具裡都藏著一粒可以置換的龍睛玉,並由納入其中的陰魂
驅使。這只鐵箱堅固異常,無論平常行路,還是夜深人靜,那些工具都在不停的
雕琢零件,從來沒有任何疲倦和懈怠。

  就在這時,一顆只有黃豆大的鏍釘被雕琢出來,那件類似挫刀的工具把完成
的鏍釘一撥,又取出一塊鋼坯,繼續雕琢挫磨。

  程宗揚每次看到這只箱子,都有種不爽的感覺--無論誰,和幾十條陰魂奴
隸待在一個屋檐下,感覺都不會好受。

               第四章

  小紫將已經完工的零件逐一取出來,對於有些進度遲緩的工具,她小手直接
一抹,抹去龍睛玉內的陰魂,接著從都盧難旦妖鈴中重新取出一條,納入其中。

  僅程宗揚知道的,死丫頭在宋軍的傷兵營,就一次取走不下三千條陰魂,用
來辦這種根本見不到血汗的奴隸工廠再合適不過。

  程宗揚伸頭看著,「還要多久?」

  小紫對進度頗不滿意,嘟著嘴道:「一兩個月呢。」

  程宗揚「嘖嘖」贊嘆兩聲,然後道:「老匡買來的龍睛玉全給你了。花了我
這麼多錢,你要做出來個跟死老頭一樣的垃圾,那可笑掉我大牙了。」

  「還是小心你的下巴好了。」小紫皺了皺鼻子,「別到時候嚇脫了。」

  兩人說笑幾句,程宗揚一挑眉峰,「姓徐的來了。」

  想起徐君房的招牌,小紫不由挑起唇角,「程頭兒,你怎麼會選他呢?」

  「原因很簡單--你覺得他招牌上那些生意有上門的嗎?」

  「傻瓜才會上當。」

  「這就對了。能來蒼瀾的肯定不是傻瓜,他要能接到生意就見鬼了。一樁生
意都沒有,他肯定是整個蒼瀾鎮最便宜的向導。」

  「他的修為好低,連雪雪都打不過,」小紫抬起雪雪兩只小前爪拍著,一邊
笑道:「到時候他如果進不去,那就好玩了。」

  房門輕輕響了兩聲,徐君房在外面道:「程公子可在?」

  程宗揚拉開房門,「徐兄好快的手腳!」

  「幾條魚,哪裡要吃半個時辰?」徐君房生意上門,也有些意氣風發,「程
公子想去哪裡看看?」

  程宗揚回頭對小紫道:「你說呢?」

  小紫道:「人家好困,想要睡覺。」

  程宗揚知道她是打著樓上那女子的主意,只好瞪了她一眼,警告道:「別亂
來啊。先把正事干完再說其他。」

  「知道啦。」

  程宗揚與徐君房一同出門,邊走邊道:「太泉古陣在什麼地方?」

  徐君房手一指,「就在東面,兩裡外。」

  程宗揚挑了挑眉毛,蒼瀾峽谷並不算大,兩裡外差不多已經到霧瘴邊緣,難
道太泉古陣這麼小?

  徐君房道:「太泉古陣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每隔五日,要到半夜才能進入。
這會兒去了也是白去,不如先往鎮上逛逛。」

  眼下要緊的是先與武二和小狐狸會合,倒不急於去探太泉古陣的虛實,程宗
揚邊走邊道:「我聽說太泉古陣裡面的東西無窮無盡,蒼瀾鎮的人甚至都用古陣
挖出來的東西蓋房子,有沒有這回事?」

  「有,」徐君房道:「瞧見那院牆了嗎?就是用太泉古陣的東西砌的。」

  程宗揚抬眼望去,卻是一處廢棄的房舍,牆上爬著藤蔓,依稀能看出壘牆的
石料是上好的大理石。

  程宗揚回頭看了看太泉古陣的方向,「那地方看起來不大啊,難道現在還沒
搬完?」

  徐君房笑道:「新來的人都有這疑問,覺得太泉古陣比想像的小了許多。公
子卻是不知,太泉古陣不在地上,而是在地下。」

  「還有這種事?」

  徐君房道:「傳說太泉古陣共分二九一十八層,尋常人頂多在前幾層轉轉,
看有沒有運氣尋寶貝。第三層往下,進的人便少了。這麼多年下來,外面的寶物
大多被人撿走,真要找好東西,還要過了第三層的奈何橋才能見到。」

  「迷魂橋,奈何橋--太泉古陣裡河很多嗎?這麼多橋?」

  徐君房連連搖頭,「太泉古陣雖然有河,這橋卻不是建在河上。其間詳情,
程兄進去便知。」

  程宗揚道:「太泉古陣到底有什麼寶物?」

  「什麼都有!」徐君房道:「說實話,一大半都沒人知道怎麼用的。最吃香
的,還是裡面的藥材。各種天地靈寶,應有盡有!不過能不能找得到,全得看運
氣。」

  自己來太泉古陣,一半是為小狐狸找赤陽聖果,希望小狐狸運道夠好。他思
量著說道:「太泉古陣裡面是不是有很多紅色的石頭?」

  徐君房想了一會兒,「這個……倒還沒有留意過。」

  兩人邊走邊談,不多時便到鎮上。程宗揚忽然道:「徐兄的生意怎麼樣?」

  徐君房一邊點頭,一邊面不改色地說道:「過得去。」

  「是嗎?」程宗揚一萬個不信,「有買獨眼石人的嗎?」

  「怎麼沒有?」徐君房指著街上琳琅滿目的攤位,帶著幾分得意道:「那不
都是的!」

  程宗揚張大嘴巴,這才知道那些破爛人偶都出自徐大忽悠的手筆,「全是你
做的?包挖包埋什麼意思?」

  徐君房壓低聲音道:「來太泉古陣尋寶的人不少,真能找到寶物的可不多,
空手回去免不了被人笑話,所以有人就在外面買幾件,當自己找到的。外邊的人
不懂,見到東西太新都以為是假的--其實都是太泉古陣的石頭,有什麼區別?
沒辦法,我也只好先埋到土裡,等舊了然後再挖出來。」

  徐大忽悠這行當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呢?自己早該想到的,如果徐大忽悠一件
東西都賣不出去,早就餓死了,哪兒還有力氣吹牛皮呢?

  程宗揚停住腳步,「這些寶物就算了。有賣藥材的嗎?」

  「有!跟我來!」

  …………………………………………………………………………………

  蒼瀾鎮上只有一縱一橫兩條像樣的街道,橫的一條被臨街的各種店鋪占據,
縱的一條通往鎮後的背巷。由於鎮上的建築沒有任何規劃,出了主街,根本就沒
有道路的概念,房前屋後,只要有空地都可以走,如果不是跟著徐君房這個識途
的土著,自己恐怕早就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往北樹蔭漸濃,如今正值五月酷暑,走在樹蔭下,燠熱中帶來一絲清涼。一
盞茶工夫之後,徐君房領著程宗揚來到一條背巷。

  那條小巷只有一人多寬,兩旁有七八個賣水果的攤位,讓程宗揚驚訝的是,
每個水果攤後面都坐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她們的衣飾各不相同,但都是色彩
鮮艷的齊胸短上衣,下面或者是一條斜拉的三角巾,或者是短窄的筒裙,裸露出
白生生的腰肢和腿足。

  那些水果席地而放,後面的女子卻是坐在半人高的木凳上,對著來往的客人
搔首弄姿,不時嬌聲招呼:「客官,來嘗嘗,妹妹的水果最美味呢。」

  「妹妹的果子甜似蜜,便宜又好吃呢。」

  「上好的果子兩文錢一只,買一籃送兩粒呢。」

  木凳旁擺著木屐,如果有客人挑好水果,她們便從木凳上下來,赤著腳踏上
木屐,用一只竹籃將水果盛好,遞到客人手中。那些客人藉著付錢摸摸她們的小
手,在她們身上貼貼蹭蹭,她們也不著惱,仍然是笑靨如花。

  程宗揚還是第一次在六朝看到衣著這樣暴露的女子,不禁有些愣神。眼前這
一幕喚起了他的記憶,那些叫賣的水果妹暴露的衣著,?艷的妝扮,在這個荒僻
的小鎮中顯得熟悉而又陌生。

  程宗揚站在巷口,恍惚間仿佛穿過了現實和夢幻的界線。

  忽然旁邊響起一個曖昧的聲音,徐君房道:「這裡都是蒼瀾特產,程公子要
不要買些嘗嘗?」

  程宗揚回過神來,不用問,徐大忽悠肯定是把自己當成登徒子了。他苦笑著
搖搖頭,把回憶甩到腦後,一邊道:「這裡也賣藥材嗎?」

  「過了這條巷子,就是賣藥材的。」

  「藥材也是這麼賣的?」

  「那可不是。只有這些水果是妹子賣的。」徐君房道:「我剛才說,鎮上有
門生意被外姓人獨占了,就是這些水果妹。」

  程宗揚瞧著那些瓜果,「這麼好的水果,為什麼在背巷賣呢?」

  「說來話長。那些外姓人困在鎮上出不去,也沒什麼營生可做。為了餬口,
有些去闖太泉,撿些東西來賣。有些往林子裡摘些水果,一半為了填肚子,一半
拿出去賣掉,換些糧食。這些水果妹本來是在主街的,但她們穿得那樣,攪得別
家做不成生意。後來本地人聯合起來,把她們趕到背巷。不過也算蒼瀾一景,來
太泉的人總會來這裡逛逛,買些瓜果嘗鮮。」

  程宗揚道:「那就買幾個吧。」

  徐君房接過程宗揚掏出的一把銅銖,指著攤上的水果道:「這個,這個,還
有這個!每樣來兩個。」

  攤後的女子從木凳上下來,拿過一只竹籃,將水果逐一盛好,含笑道:「十
只水果,一只竹籃,一共三十文。」

  徐君房倒沒有像別的人客人一樣沾便宜,老老實實付了錢,接過籃子。交易
間,幾名客人走進巷中,從衣著上能看出,前面幾個是外地來的漢子,旁邊一個
則是鎮上人。那個鎮上人附耳對客人們說了幾句,幾名漢子蹲下來,挑選攤上的
水果。攤後的水果妹在高凳上一邊扭動腰肢,一面仿佛不經意地分開雙膝。

  那幾名漢子手裡拿著水果,眼睛卻不約而同盯著水果妹裙內的旖旎風光,目
光發直。鎮上人咳了一聲,幾名漢子才回過神來,問道:「這水果怎麼賣的?」

  水果妹嬌滴滴道:「十文錢五只。」

  一名漢子摸出十文錢就要遞過去,卻被鎮上人拉住。那鎮上人低笑道:「不
是這麼給的……」然後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那漢子如夢初醒,連忙從囊中摸出一枚銀銖。水果妹笑容越發燦爛,她從凳
上下來,踏上木屐,然後蹲在攤前將水果一只一只放在籃內,讓他們近距離看了
個飽,這才起身將籃子遞過來,一邊把身子挨在那漢子臂上,手指勾著胸衣,輕
輕拉開,露出白膩的乳溝,眼中充滿誘惑和挑逗的意味。

  那鎮上人按著向導的指點,將銀銖塞到她胸衣內,順勢摸了一把。水果妹笑
啐著把他推開,一邊嬌聲道:「客官拿好。下次再來,妹妹還有上好的水果給客
官品嚐呢。」

  徐君房有些尷尬,「這些水果妹都是外姓人,沒羞沒騷的,讓人看笑話。」

  程宗揚卻道:「水果十文錢五只,賣七十五個才夠一只窩頭。要活下去,還
能怎麼做?」

  徐君房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琢磨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公子說得沒錯。這
也怨不得她們,只能怪窩頭太貴。」

  「走吧,我們去看藥材。」
  賣藥材的巷子與水果巷相隔不遠,生意雖然比起水果巷差了許多,但也有五
六家店鋪。程宗揚隨便往旁邊的地攤看了一眼,目光頓時發直--那攤位上擺著
一堆亂糟糟的植物,每一株下面都寫著藥材名稱。其中一棵紅通通的干果下面,
赫然寫著:赤陽聖果!

  程宗揚強忍著心頭的激動再往下看,價格僅僅五貫--程宗揚忽然發現已死
老禿驢當初開的價錢不算低了。如果當時知道他給的五件破衣服足夠換一只赤陽
聖果還綽綽有余,自己早就換了。

  程宗揚正要開口,巷尾忽然霹靂一聲大喝,「賊廝鳥!敢偷二爺的東西!」
話音剛落,便看到一個雄壯的身影出現在巷子另一端。

  武二郎光著上身,肩背肌肉虯結,皮膚泛著古銅色的光澤,脖頸黑黃的虎斑
鼓起,猶如凶神惡煞。前面那個「賊廝鳥」勾著頭,穿著件貼身的褂子,兩手抱
著一團鼓鼓囊囊的東西,在武二郎的追趕下玩命的狂奔。

  看著武二郎煞神般狂吼著衝來,巷子裡的人紛紛閃避,生怕這位二爺的拳頭
沒長眼,不小心碰到,哭都沒地方哭去。

  那小蝥賊跌跌撞撞跑過來,兩手死死抱著那團東西。眼看武二郎越追越近,
他腳下忽然一歪,跌倒在地,那團東西脫手飛出,正落在地攤,把那只赤陽聖果
蓋得嚴嚴實實。

  「哪裡走!」

  武二郎暴喝一聲,劈手抓住小蝥賊的脖頸,高高舉起--程宗揚下巴險些掉
地上--那小蝥賊雖然神色驚惶,可那張臉卻俊得天怒人怨我見猶憐,除了蕭遙
逸那死狐狸還能是誰?

  只見武二郎抓住蕭遙逸的後頸,舉起一人多高,然後暴喝一聲,「篷」的一
聲巨響,按著他的腦袋重重砸在地上。

  蕭遙逸臉朝下被砸進土中,手腳像觸電般一陣抽搐。

  武二郎絲毫不肯放過那廝,騰身騎在小狐狸背上,掄起海碗大的拳頭,朝下
擂去。

  那局面堪稱殞石撞地球,只見巷中塵土飛揚,武二郎巨大的拳頭帶著「霹靂
啪啦」的勁風狂猛之極地連番暴打。地面像被重錘鑿擊一樣,以肉眼可見速度的
凹陷下去。小狐狸的背影則趴在坑底,不時發出凄慘之極的叫聲。

  「賊廝鳥!二爺的東西你也敢偷!今天二爺非把你這小白臉打成豆腐渣!」

  「饒命……我……我再也不敢了……饒命……啊!啊!啊!」

  武二郎當街行凶,獸神般的氣勢把眾人都嚇住了,膽子再大的也不敢走近他
十丈之內。倒霉的是那攤主離他們最近,泥土、石子「嘩嘩」得往攤主臉上身上
亂濺。那攤主嚇得魂不附體,武二爺剛一出手,他就連滾帶爬地躲到一邊,免得
受池魚之災。

  那攤主背後緊緊貼著牆壁,等看到武二郎拳下鮮血狂噴,他連腳尖都踮了起
來,恨不得把身體整個塞到背後的牆縫裡。

  蕭遙逸的叫聲越來越低,最後只剩下手腳抽搐。

  終於武二郎放開手,地面已經被砸出一個半人深的大坑。蕭遙逸趴在坑底,
頭發披散著,滿臉是血,不知死活。

  武二郎舉著血跡斑斑的大手,指著坑底的小蝥賊惡狠狠罵道:「賊廝鳥!敢
偷二爺的東西!不長眼的狗殺才!」

  武二郎大罵幾聲,然後一把抄起小蝥賊扔在攤位上的那團東西--那廝手掌
有蒲扇大,一把下去,連帶下面那顆「赤陽聖果」也被他抄走。

  攤主「哎」了一聲,剛想開口,只見那煞神猛虎般扭過頭來,抓著那團衣物
瞪著眼舉過來,粗聲大氣地說道:「這東西是誰的?」

  攤主雙手緊摳著牆壁,死死忍住尿意,然後猛地一點頭,眼都不眨,毫不猶
豫地說道:「你的!」

  「呸!」武二郎朝土坑裡惡狠狠啐了一口,一手把那團東西掖進腰裡,一手
抓住蕭遙逸的腳踝,拖死狗一樣把他從土坑裡拖出來,罵罵咧咧地走開,蕭遙逸
四肢攤開,腦袋不住往下滴血,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

  攤主踮著腳尖貼在牆上,良久才「呼」的一聲悄悄透了口氣。再看剛才那個
想問價的年輕人,已經不見蹤影。

  …………………………………………………………………………………

  武二郎拎著蕭遙逸走到巷後,一看周圍沒人,那小狐狸立刻活了過來,他爬
起身,一邊抹著臉上的血跡,一邊「呸呸」地吐著血沫,「下次別用這鳥血,太
臭了!趕緊把果子給我!」

  武二郎摀住那團衣物,「說好的,五貫銅銖!你要敢短二爺一文,二爺跟你
沒完!」

  「行了吧!蕭爺的身家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

  蕭遙逸一把奪過那團衣服,抖開披上,一手拿著那枚「赤陽聖果」,笑得露
出一口白牙,「二啊,你說我是就這麼生吃呢?還是煮熟了再吃?是切片呢還是
打汁?」

  「二你大爺啊二!」武二郎朝他腦門鑿了一記,「就這麼吃!」

  蕭遙逸也是爽快人,拿起「赤陽聖果」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後一口咬下。

  武二郎湊過來,「什麼味兒的?」

  蕭遙逸鼓起腮幫,一邊「咯吱咯吱」咬著,一邊皺起眉,含含糊糊道:「有
點兒辣……」

  程宗揚抱著肩走出來,一邊笑眯眯道:「不會吧?都放了兩個月了,怎麼還
辣呢?」

  蕭遙逸瞧了他一眼,然後低頭看著手裡半個「赤陽聖果」,接著醒悟過來。

  「呸呸!」他一邊吐著,一邊罵道:「干!是蘿蔔!還是糠了的老蘿蔔!我
說味兒怎麼這麼怪呢!武二!這錢我不能掏!」

  「喲!合著二爺剛才的力氣白出了?」

  「我也是受害人啊!誰知道蒼瀾人這麼缺德!把蘿蔔染了色當赤陽聖果!」

  程宗揚扭頭道:「徐兄,有人罵你呢。」

  徐君房矜持地一笑,從容道:「赤陽聖果、紅皮蘿蔔,皆是天地所養,哪裡
便是騙人呢?」

  程宗揚翻了個白眼,「銅、金都是天地所出,我把那個金銖給你換成銅銖行
不行?」

  「按道理亦無不可。奈何世人多愚,競相以金為貴,在下雖知其非,也只能
從俗--」徐君房一把抱住程宗揚的手臂,哀求道:「千萬不能換啊程公子!」

  程宗揚一邊把他從手臂上摘下來,一邊道:「認識一下吧--蕭遙逸,就這
位小白臉,跟著來吃閑飯的。武二郎,我們商隊的頭等打手兼一流吃貨。這位是
徐君房,蒼瀾本地人。小狐狸,你剛才吃的那個老蘿蔔版的赤陽聖果,就是徐大
師親手做的。除了賣假藥,徐大師還專辦開國大典,天書封禪什麼的。現在這世
道差了點兒,生意不是太好,你要有業務,可以和徐大師多聯系。」

  「不敢當,不敢當。」徐君房極有派頭地拱了拱手,「兄台若是准備開國登
基,扯旗造反,儀式的事盡管包在徐某身上!」

  蕭遙逸愕然半晌,喃喃道:「這人才……太難得了啊。聖人兄,你怎麼找到
的?」

  「運氣運氣。」程宗揚道:「死老頭呢?你們兩個怎麼混成這德性了?」

  「別提了!」蕭遙逸道:「咱們不都綁著繩嗎?你在前面一喊,我跟武二趕
緊拽住朱老頭,生怕那老家伙跑掉。結果死老頭那繩在驢子上綁著。那驢不是被
石頭砸到掉下去了嗎?那驢一掉,死老頭也跟著往懸崖下滑,我和武二只好拽著
繩搶救朱老頭的驢--」武二郎氣怵怵道:「等拉上來一看,日他媽!繩子下面
墜了塊大石頭!二爺扔了繩,拽著小狐狸好不容易從霧裡出來,這麼一瞧,得,
驢沒了,馬沒了,騾子沒了,連殺千刀的死老頭也沒了。」

  蕭遙逸道:「我的錢全在白水駒的鞍袋裡,二爺全身上下總共就摸出來六個
大子兒,眼看著赤陽聖果在那兒放著,實在沒轍,才用上這一招。」

  武二郎白丟了五貫,心情正差,搖頭道:「蒼瀾人太壞了!沒良心!」

  看到徐君房略顯難堪的臉色,程宗揚道:「這假貨你們也不是好來的,誰也
別說誰--我的黑珍珠呢?」

  蕭遙逸道:「八成被朱老頭牽走了。」

  程宗揚黑著臉吐出一個字:「干!」

  自己和小狐狸一樣,帶的錢銖都由黑珍珠馱著,隨身只裝了一點零錢,這點
錢在蒼瀾鎮上連窩頭都啃不了幾個。朱老頭要是不露面,自己四個人只能喝西北
風了。

  …………………………………………………………………………………

  「我身上的錢全在這兒了,六枚金銖,十七枚銀銖,三十來個銅銖。」程宗
揚找遍所有口袋,把錢在床上排成一排,「每天的開銷:兩間房,一天房費一枚
金銖,徐君房的雇佣費一天一枚金銖。每天吃飯起碼也要一個金銖。這點錢夠我
們用兩天的。」

  程宗揚總結道:「趕緊想辦法找朱老頭,找不到朱老頭,也得把咱們的騾子
和馬找到!」

  小紫道:「說不定他迷了路,走回南荒了呢。」

  「他敢!」程宗揚道:「死老頭敢放我鴿子,我立馬和劍玉姬聯手,把死老
頭滅了再說!」

  沒想到自己一來蒼瀾,還沒有進太泉古陣,居然會為填飽肚子發愁,程宗揚
道:「我去找小狐狸和武二,無論如何要把死老頭揪出來!」

  兩間客房連在一處,蕭遙逸和武二還因為要住在一間房裡而不滿意,得知一
間房每晚的價格就一貫,才打消了每人一間客房的主意,這會兒程宗揚一進門,
卻發現只有徐君房待在房裡,蕭遙逸和武二郎都沒了蹤影。

  徐君房一邊啃著水果一邊道:「蕭公子和武二爺去湯池了。」

  「哪兒的湯池?」

  「公子有所不知,」徐君房道:「棲鳳院靠著山麓,下面有個天然溫泉,最
裡面一進,就是湯池。蕭公子身上沾的鳥血不好洗淨,聽說能泡溫泉,便自己去
了。武二爺剛才出去溜彎兒,回來聽說蕭公子去泡溫泉,也跟著去了。」

  「這兩個鳥貨!還真會享受!走!咱們也去!」

  程宗揚走到門口,突然想了起來,「泡溫泉要錢嗎?」

  徐君房躍躍欲試地說道:「我也沒進去過,這回沾程兄的光了。聽說棲鳳院
的湯池是五百文起。」

  「那還去什麼?」程宗揚道:「那兩個家伙身上總共就六文錢!」

  「蕭公子和武二爺都說了,泡溫泉的費用都記到房費上,免得程公子結賬的
時候麻煩。」

                第五章

  程宗揚黑著臉進了湯館,把帶著銘牌的鑰匙往櫃上一放,「記賬。」

  「客官裡邊請!」

  在房內換了浴衣、木屐,侍者掀開簾子,只見裡面是一道長廊,牆壁都是用
打磨光滑的青石砌成,石縫間散發出絲絲縷縷的熱氣。

  蒼瀾鎮四面群山合抱,應該說鎮上氣候四季如春,但自己在鎮上走了一遭,
卻發現這裡溫度極為奇異,有些地方猶如春日,有的地方和外面一樣正值酷暑,
而棲鳳院所在的地方卻冷了許多,感覺倒像盛夏時節待在空調房裡一樣,這會兒
被水汽一蒸,頗有幾分愜意。

  穿過青石長廊,眼前是一個在岩石間開鑿出的大池,池上繚繞著一層白霧。
此時店中客人不多,武二郎獨占了池子最好的位置,露出一個碩大的腦袋,腦門
上蓋著塊浴布,半眯著眼,正泡得舒服。

  「光」的一聲,一只木屐甩到武二郎腦門上,武二郎虎目一睜,扯下浴布就
要發飆,見到是程宗揚,轉手擦了擦脖頸,大咧咧道:「程小子,水正熱乎著,
趕緊來泡。」

  「小狐狸呢?你不會把他墊屁股底下了吧?」

  「二爺倒是想。」武二郎悻悻道:「那小子嫌大池便宜,泡著跌份,自己往
裡面泡小池去了。」

  「還是二爺知道給我省錢,居然沒去泡小池?」

  武二郎卻道:「誰定的規矩不能兩個都泡?小池太窄,二爺嫌憋悶,泡了一
陣就出來了。不過錢已經記賬上了,回頭你記得結啊。」

  徐君房本來想在大池泡一陣,見程宗揚繼續往裡面走,連忙跟上來,小聲提
醒道:「裡面的小池可是一吊錢起的。」

  程宗揚這會兒已經不生氣了,這些貨一個比一個瀟灑,自己瞎操什麼心呢?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隨他們去吧。

  「一貫?你可太小看咱們蕭公子了。那小子肯定要最好的。」程宗揚叫來侍
者,「這裡最好的池子是哪個?我找人。」

  「客官請!」

  侍者領著程宗揚穿過一個庭院,來到靠山的一間湯館,「便是這裡了,小的
不便進去,請客官自便。」

  那湯館竹籬茅舍,看上去頗為別致,程宗揚上前一推門,裡面卻是閂著的。

  「開門!」

  裡面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請稍等。」

  接著房門打開一線,一個女子露出嬌靨,柔聲道:「客官有事嗎?」

  程宗揚回頭道:「我就知道。小狐狸這家伙不管到哪兒,肯定少不了這些風
流勾當--我找裡面的客人。」

  那女子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打開房門,「公子請進。」

  這裡的溫泉明顯比外面熱得多,館中水汽蒸騰,猶如雲霧。開門的女子只披
了一條薄紗,這時早已被水汽打濕,薄薄地貼在肌膚上,白皙的胴體在水霧間時
隱時現。

  程宗揚在她臀上拍了一把,引得那女子一聲嬌呼,半嗔半喜地說道:「奴家
是伴浴的,客官既然來找人,不好隨便亂摸。」

  程宗揚笑道:「改天我把小池包下來,專門點你伺候好了。」

  那女子抿嘴一笑,「奴家小紅,公子記得便好。」

  掀開內間的小簾,一陣鶯鶯燕燕的笑語聲便伴著水霧飄了出來。館內一個丈
許見方的池子,裡面擠著五六個光溜溜的美女,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肉光,只看到
玉臂粉腿縱橫交錯,分不清誰是誰。

  程宗揚往人群中一看,頓時傻了眼,眾女環侍的那位大爺不是小狐狸,而是
一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老熟人--朱老頭!

  朱老頭依紅偎翠,一張老臉樂得像盛開的菊花一樣,在一堆美女的映襯下分
外猥瑣。他背後兩個美女服侍,左右各抱著一個美女,身前還有一個美女正給他
做胸推--下一個瞬間,他就被程宗揚拽著胡子從脂粉堆中扯了出來。

  「死老頭!」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的馬呢!」

  「輕些輕些……」朱老頭一邊叫痛,一邊道:「在呢!在呢!都在呢!」

  「你哪兒來的錢?」

  「要啥錢啊,」朱老頭叫屈道:「俺只說是販糧食的,人家就把俺給請到這
兒了。」

  程宗揚追問幾句才明白過來,朱老頭從霧裡出來,除了打頭的一匹騾子被滾
石擊中墜崖,其他一匹沒少,全被朱老頭帶到鎮上。騾隊帶的還有半石糧食、鹽
巴和其他物品,朱老頭這麼一亮相,頓時被鎮上人當成活菩薩。不僅住上最好的
貴賓房,還被請到最好的湯館享受最好的服務--死老頭一文錢都沒花,這一切
都是用那半石糧食換來的。

  朱老頭裹著浴袍蹲在池子邊,口沫橫飛地說道:「我就說糧食金貴,你們還
不信!現在信了吧?不是大爺跟你吹牛!能帶著騾隊進來的,除了大爺,哪兒還
有第二個?」

  程宗揚道:「你就可勁吹吧,小心閃了腰。」

  徐君房道:「了不起了不起!鎮外的霧瘴徒步還容易過些,帶牲口比帶活人
還難。這位老丈能帶騾隊進蒼瀾,自打盤古開天地,也沒多少人能做到。」

  朱老頭樂得鼻涕泡都出來了,「瞧瞧!瞧瞧!小程子,大爺沒吹牛吧!」

  「都吹到盤古了,還沒吹?」騾馬失而復得,程宗揚心情正好,也不跟朱老
頭計較,叫來外面的侍者,問道:「有位姓蕭的客人在哪個湯池?」

  蕭遙逸獨占了一個精致的小池,程宗揚找到他時,那家伙正張開雙臂靠在池
邊悠哉悠哉地泡著溫泉。

  程宗揚嘖嘖稱奇,「竟然沒找個姑娘過來服侍?這還是咱們風流倜儻的小侯
爺嗎?」

  蕭遙逸笑了一聲,笑容卻有些難看。

  程宗揚手指往他的脈門上一搭,不由皺起眉,「來之前五哥和六哥不是才幫
你打通過經絡嗎?」

  蕭遙逸坐起身,溫熱的泉水從肩背上流下,露出肩後一個灰色的掌印。當日
秦翰一掌傷了他的經脈,至今也未能痊愈。

  「過霧瘴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妙,還好武二替我擋住那些怪鳥。不過被霧氣侵
蝕,傷勢又重了些,現在恐怕只能撐上五六天。」

  說著他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意外,赤陽聖果那東西,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現在能泡泡溫泉,比起那些濺血沙場的兄弟們,我蕭遙逸
已經夠走運了。」

  程宗揚收回手,「晚點再笑吧,回房商量一下,今晚咱們就進太泉。」

  …………………………………………………………………………………

  兩個人的房間一下擠進六個人,還有武二那種超級大塊頭,頓時顯得擁擠了
許多。

  小紫盤膝坐在床榻裡面,程宗揚坐在榻側,蕭遙逸撈到房中唯一一張椅子,
意態閑適地斜靠在椅內--程宗揚知道,小狐狸不是故作瀟灑,實在是要避開肩
後的傷處。

  武二郎抱肩靠在牆角,不知道是不是剛才泡溫泉泡得過癮,二爺這會兒還有
心情哼著小曲。朱老頭攏著手蹲在桌腿旁,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容,徐君房只剩門
邊一個空處,只能湊合著擠在朱老頭旁邊。

  「這位徐先生大家都認識了,這位朱老頭,徐兄可能還不認識,你就當他是
我們商隊的老把式得了。」程宗揚道:「閑話不多說,這會兒叫大家來,就是為
今晚進太泉古陣的事。目的只有一個:找到赤陽聖果。徐先生,那東西怎麼找,
你先說說。」

  徐君房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柄鵝毛扇,一邊仙風道骨地扇著風,一邊道:「太
泉古陣之所以聞名遐爾,就是因為陣中除了各色天地異寶,還有數不盡的仙芝靈
藥,赤陽聖果就是其中之一。赤陽聖果生於純陽極熱之地,種五十年而芽,芽五
十年而枝,枝五十年而葉,葉五十年而花,花五十年而蒂,蒂五十年而果,果五
十年而熟,歷經陽火養煉,內蘊至陽之氣,外應九天之像,起死人肉白骨都不在
話下……」

  程宗揚打斷他,「說實在的!那東西怎麼找?」

  「我這不就說到了?」徐君房嘟囔一聲,然後道:「說起赤陽聖果,當年我
與師傅在古陣深處采到一顆,確實是生在極熱之地,其下有烈焰升騰……」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小徐子啊,別蒙大爺。太泉古陣那地方,修為差點
兒的連邊都摸不到,你還能進到裡邊?」

  徐君房把鵝毛扇往頸後一插,抱拳朝天上一揖,正容道:「徐某修為雖然平
平,吾師鬼谷先生卻是參透造化的高士。」

  朱老頭眨巴眨巴眼,「鬼谷先生?沒聽說過啊。」

  程宗揚卻坐直身體,「鬼谷子?」

  「正是。」徐君房半是驕傲半是遺憾地說道:「吾師學究天人,變通古今,
可惜二十年前便羽化仙去。」

  程宗揚道:「說說進太泉古陣需要些什麼東西?能買到的盡量准備好。」

  …………………………………………………………………………………

  「干糧、腊肉、水囊……」程宗揚一邊看著單子,一邊道:「咱們進去一趟
就走,又不是去過日子的,用得著帶這麼多吃的喝的嗎?」

  「公子有所不知,那太泉古陣規模極大,單是第一層,想走一遍,至少就要
兩天時間。而且太泉古陣五日一開啟,即使咱們運氣好,進去便找到東西,也要
帶夠五天的吃食。」

  「繩索二十丈,方便鏟兩把,火刀火石五副。護身符十張,石人三個,河圖
五冊……」程宗揚道:「徐掌櫃,你不會是把你的破爛全賣給我了吧?」

  徐君房臉微微一紅,低聲道:「後面這幾樣少買點也可以。」

  「哪裡的繩索一丈就要一個銀銖?」蕭遙逸袖子挽到肘上,拍著櫃台與小二
討價還價,最後讓他成功地殺下五枚銅銖,二十丈省了一枚銀銖。

  穿著牛仔服的武二郎一臉憨厚地過來,把繩索套在肩膀上,順手摸了那奸商
兩副火刀火石。朱老頭揣著手在店裡晃悠,不時大聲咳嗽著吐口濃痰,讓店裡的
掌櫃和小二都直翻白眼。

  等東西買完,程宗揚覺得大伙的臉差不多也都丟盡了,這才收拾東西結賬。
就在這時,一個英姿勃勃的身影跨進店鋪,朗聲道:「小二,有繩子嗎?」

  小二沒好氣地說道:「就剩那麼點兒,全被買了。」

  聽到那個聲音,程宗揚兩眼頓時放出光來,轉身堆起一臉笑容道:「哎呀,
好久不見!小宗,竟然是你?」

  那個英武少年被他垂涎三尺的模樣嚇得後退兩步,半晌才大叫一聲,「竟然
是你!」說著去摸他的腰刀。

  程宗揚手一抬,將他出鞘的腰刀按回鞘中,一邊親熱地攥住他的手腕,笑眯
眯道:「小宗啊,你不在軍中當值,怎麼跑到這兒來玩呢?」

  來的正是選鋒營的勇將宗澤,可惜這位未來的名將現在還太嫩了點兒,來不
及出手就被程宗揚吃得死死的。

  宗澤額角繃出青筋,切齒道:「我家大貂璫就在此處!看你們這些反賊還往
哪裡跑!」

  程宗揚下巴險些掉下來,失聲道:「秦大貂璫!他不是出去辦差兼養傷,怎
麼跑到蒼瀾來了?」

  門外低低咳嗽一聲,秦翰半顯陽剛半顯陰柔的聲音響起,「秦某奉太皇太後
慈旨趕赴蒼瀾,不意在此遇到故人之子。」

  蕭遙逸冷笑一聲,「老閹人,我爹怎麼就沒打死你呢?」

  秦翰負手立在階下,他沒有穿軍中的戎裝,也沒有像內宦一樣戴貂佩璫,只
穿了身普普通通的灰袍,就像一個疲倦的老人。

  就在程宗揚愕然的剎那,宗澤猛地拔出手腕,向後躍去,一邊叫道:「大貂
璫!我叫人擒下這班反賊!」

  秦翰目光往店內一掃,然後轉身背對著眾人,淡淡道:「秦某平生無私敵。
既然雙方言和,諸位便非是我大宋之敵,何必生事?」說著他頓了頓,「殤兄以
為然否?」

  程宗揚頸後的汗毛微微豎起,感覺到一絲危險。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你是沒鳥事,我是鳥沒事,小雞不尿尿,各有各的
道。」

  秦翰毫不動怒,淡淡道:「一言為定。」說罷拂衣而去。

  宗澤緊趕兩步,追上秦翰,然後回頭狠狠瞪著程宗揚。

  程宗揚眉毛滿臉亂飛地朝他揮了揮手,然後雙手攏在嘴邊,高聲道:「小宗
子!放心吧!我會等著你!」

  宗澤背影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接著趕緊逃之夭夭。

  武二郎熱鬧只看了一半,一臉不過癮地咂咂嘴,「沒意思,沒意思。」

  蕭遙逸手指敲著櫃台,忽然一笑,「聖人兄,好機會啊。要不要踩踩點,順
手干掉這老太監?」

  程宗揚收起笑容,「先辦正事要緊,盡量別節外生枝。」

  一行人離開店鋪,武二和蕭遙逸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吵鬧,朱老頭攏著手落在
後面,程宗揚放慢腳步,眼角余光微閃,看到朱老頭身影一晃,繞到屋後。

  自從秦翰叫破朱老頭的身份,程宗揚就留了心,見狀想也不想便跟了過去。
剛到屋後,他便感覺周圍的氣息仿佛凝固般變得冰寒,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冷冷
道:「殤振羽,你居然還活著!」

  朱老頭腰背緩緩挺直,佝僂的身體伸展起來,像株大樹般昂然而立,開口說
道:「君老兒,今日倒是好心情。」

  月光下,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立在破舊的竹舍上,寒聲道:「殤、岳二賊同
至太泉,倒省了老夫一番手腳!」

  「這老頭叫君雄飛,是我手下敗將。」殤侯道:「你仔細看,他右手少了一
根小指,便是當年在我的五毒散下斷指求生,才保住一條性命。」

  君雄飛一張老臉像抹了層硃砂般漲紅起來,厲聲道:「殤老賊!若非你當日
施詐,怎會令老夫自廢一指?看掌!」

  此時已經是掌燈時分,天際無數星光仿佛嵌在天鵝絨般的夜幕上,君雄飛一
掌拍出,滿天星光都隨之一暗,一股霸道的勁風從空中覆壓下來,擊向殤侯的腦
門。

  遠在十幾步外的程宗揚被這股勁風掃到,身上仿佛被一塊千斤巨石壓住,呼
吸都變得艱難。他催動丹田的氣輪,抵抗身上的壓力,一邊驚愕地望著那老者,
這君老頭看著老得要死,修為卻非同一般,難怪敢來找死老頭的麻煩。

  殤侯卻是抬手屈指一彈,指尖射出一縷烏黑的氣息,游蛇般破開掌風,飛向
君雄飛的掌心。

  君雄飛五指收攏,化掌為拳,重重抓向那縷黑氣。黑色的氣息在他指間發出
細微的爆響,輕煙般破滅無遺。

  君雄飛獰笑著露出尖尖的牙根,「多年不見,殤老賊,你還是這些上不了台
面的小伎倆!」

  殤侯哂道:「對付你這老東西,哪裡用得上大招?」

  「凝!」君雄飛一聲斷喝,周圍數丈範圍的空氣應聲凝出冰霜,將殤侯的身
影包裹其中。

  趁殤侯視線被冰霜阻隔,君雄飛一腳悄無聲息地挑出,撩向殤侯胯下。

  程宗揚叫道:「小心!他出腿了!」

  君雄飛渾濁的雙眼一翻,抬手探入凝結的冰霜間,接著一支冰錐躍然而出,
射向程宗揚的喉嚨。

  程宗揚拔出那柄三百銅銖買來的寶刀,硬生生擋住冰錐。

  那支冰錐轟然粉碎,程宗揚也喉頭一陣發甜,吐了口血出來。程宗揚有真氣
護體還不覺得,可那口鮮血還沒落地,就凝成一團冰塊,可見周圍空氣的酷寒。

  程宗揚吐了口血,經脈的氣息略微暢通了些。卻見君雄飛怪眼驀然一翻,斷
喝道:「小子!老夫先殺了你!」

  程宗揚驚出一身冷汗,急忙拔出另一柄鋼刀,雙肘一前一後,牢牢守住自身
的要害。

  君雄飛枯瘦的手掌朝程宗揚胸口重重擊落,程宗揚連忙雙刀架住,誰知君雄
飛用的卻是虛招,掌至半途便突然改向,握住腰間一只劍柄,拔劍朝殤侯的脖頸
斬去。

  「聲東擊西的老套路,你用了幾十年也不嫌煩?」殤侯奚落聲中,身影驀然
一閃,疾若閃電地掠向君雄飛,抖手撒出一片赤紅的粉末。

  那些粉末一遇空氣,顏色變得愈發鮮艷,接著冥冥中傳來一聲令人心驚肉跳
的兒啼。只見那層赤粉隱隱凝結成一個古怪的嬰兒形狀,讓人毛骨悚然。

  「赤嬰粉?殤老賊!你竟然用數百嬰兒為引,煉出這種絕毒!」君雄飛駭然
後退,一面出掌擊散那片赤粉,一面尖嘯著發聲示警。

  殤侯冷笑道:「君老兒,你這次可托大得緊了。」

  君雄飛的尖嘯聲剛出唇便反彈回來,卻是不知不覺中周圍已經被設下禁制,
聲音盡數隔絕。他臉色愈發難看,忽然握拳往胸口一擂,張口噴出一股血沫。

  赤紅的粉末與鮮血一觸,就像被烈火焚燒一般,發出「滋滋」的細響,隨即
消失無痕。

  那老者臉上像開了一個顏料鋪子般,又青又紅又白又黃,他手掌發抖地咆哮
道:「假的?!」

  殤侯怪笑道:「一點胭脂,哪裡用得著使出煉血之術?君老兒,你此番大耗
真元,可是虧大了。」

  那老者暴喝道:「青冥碎玉手!」

  夜空中驀然探出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魔神般帶著滔天氣勢抓向殤侯。殤侯
身形微微一挫,雙腳踏在實處,接著一指點出,正點在巨掌的掌心處。與巨掌的
規模相比,殤侯枯瘦的手指就如同一條蟻足。然而就是這根蟻足般的手指,不但
擋住了巨掌的重壓,還有余力反擊。

  「十余年不見,君老兒略無寸進,」殤侯道:「如今在瑤池宗只怕也排不上
前五位吧。」

  談笑間,那只大手碎裂開來。君雄飛被殤侯騙得使出煉血之術,大耗真元,
已經是強弩之末,這會兒壓箱底的絕技也被殤侯輕易化解,君雄飛自知不敵,立
即拔身而起,朝禁制最薄弱的頂部衝去。

  然而殤侯速度更快,君雄飛剛觸及天幕,頸後驀然一涼,被一只手掌扼住。

  君雄飛魂飛魄散,叫道:「殤侯不--」「格」的一聲,殤侯一把擰斷君雄
飛的脖頸,接著抬掌將他顱骨拍得粉碎。

  君雄飛重重跌入塵埃,濺起一片灰土。

  兩人這番交手,程宗揚能看懂的還不到一半,不過殤老頭明擺著是黑魔海出
身,姓君的老者卻棄武鬥法,不輸得灰頭土臉才是怪事。這下倒好,連命都給丟
了。

  殤侯攤開手掌,冷笑道:「雕蟲小技,也敢在本侯面前獻寶?」

  君雄飛頭顱盡碎,一點瑩光在殤侯滴血的指間飛舞,卻飛不出他的掌心,只
聽那老者尖利的聲音道:「殤振羽!你敢--啊!」

  殤侯兩指一捻,將那縷殘魂抹去,然後飄落下來,「秦太監沒安好心,只怕
半個鎮子都知道老夫已經來此。事不宜遲,這便往太泉古陣去吧。」

  程宗揚只覺丹田內的生死根猶如巨鯨般吸收著周圍濃郁的死氣,帶來陣陣不
適的反胃感,他一邊揉著肚子,一邊皺起眉頭說道:「你老人家仇人不少啊,漏
個名字就能招來仇家上門?」

  殤侯嘆道:「不招人忌是庸才啊。」

  「等會兒,我先吐一口,你這牛皮吹得我太不適應了。」

  程宗揚真的吐了一口,然後直起腰,「他是瑤池宗的?」

  殤侯點了點頭,一邊打量著他道:「小程子,你又練什麼功夫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鳥的功夫。你不是說再提升修為不好,讓我精煉真
元嗎?」

  殤侯愕然道:「你有煉嗎?」

  程宗揚尷尬地說道:「房中術不行啊?」

  「荒唐!房中術豈是隨意修的?」殤侯橫眉冷道:「老夫這身修為,全靠童
男之身為底子,一點真陽不失,才有如今的進境!」

  「哎喲,你就吹吧,還童男呢。你要是童男,我就是處女!再說了,誰沒童
男過?我要說我這身修為也是童男時打的底子,你信不信?」

  「小程子,」殤侯語重心長地說道:「半吊子的房中術修之無益,還是多走
正途。」

  程宗揚冷笑道:「你這是嫉妒!」

  「咳咳咳……」殤侯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用一陣猛咳掩飾自己的尷尬。

  …………………………………………………………………………………

  「打聽出來了。」蕭遙逸道:「樓上住的是瑤池宗的。一共來了七個人,一
位瑤池宗的長老,五名門人,還有一位身份有些特殊,據說是瑤池宗三仙子中的
奉瓊仙子朱殷。」

  「他們來太泉古陣干嘛?」

  「櫃上的小二都不知道,我去哪兒打聽呢?」蕭遙逸道:「不過聽說他們剛
才也在收拾行李,今晚恐怕也要去太泉。」

  「涼州盟的人呢?」

  「沒見到。」

  「涼州盟?我知道!」徐君房道:「他們人數太多,直接在鄰近太泉古陣的
地方扎營。一會兒過去就能見著。」

  程宗揚扭頭挑了挑眉毛,「二爺,你可得小心些了。」

  武二郎大咧咧道:「怕什麼?難道為只羊他們還敢打上門來?」

  程宗揚道:「我倒不怕人家打上門,就怕二爺的把戲被戳穿,這臉都丟到涼
州去了。」

  武二郎道:「等二爺娶了族長,就在南荒躲一輩子!誰敢咬我?」

  蕭遙逸道:「二啊,我要是蘇荔族長,這會兒就上吊!免得嫁給你丟臉。」

  武二郎美滋滋道:「你們知道個屁!族長就喜歡二爺這調調!」

  「嘔……你個臭不要臉的……讓蕭爺吐一會兒先……」

  徐君房道:「朱老頭呢?」

  程宗揚沒好說朱老頭剛才落在秦翰眼中,露了行藏,只道:「聽說今天來的
人多,他先往太泉古陣找位置去了。」

  棲鳳院距離太泉古陣不過兩裡多地,有徐君房這個地頭蛇領路,眾人連火把
都不用打,一路順風順水。

  程宗揚落後一步,挽住小紫柔軟的手掌,低聲道:「看瑤池宗的樣子,今晚
也要進太泉。你要琥珀我不反對,但最好別弄出人命來。」

  小紫唇角彎起一個嬌美的弧度,「知道啦,好心人。」

                第六章

  靠近太泉古陣,程宗揚漸漸感覺到一股難以名狀的氣息,前面那個地方自己
仿佛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

  整個太泉古陣呈圓形,數百塊巨大的岩石毫無規則地散布在數百丈範圍內,
形成一個參差不齊的陣型。那些岩石不知經過多少歲月,已經風化大半,但殘留
的部分依然需要仰望才能勉強看到頂端。

  遠遠看到前面黑壓壓的人群,程宗揚不由張大嘴巴,「這是趕集的吧?」

  一天時間,鎮上便湧進數百人,大多數都和涼州盟一樣,在太泉古陣旁邊扎
下帳篷,把個荒僻的蒼瀾鎮擠得熱鬧異常。

  武二郎左顧右盼,「入口在哪兒呢?」

  徐君房道:「太泉古陣乃是上古仙人所居,陣法玄奧異常,兩塊岩石之間都
是門戶,進去倒是容易,出來卻難。」

  程宗揚道:「每個門戶進去的位置不一樣嗎?」

  徐君房贊道:「公子有見地!正是如此!即使兩門相鄰,進去之後也可能天
差地遠。」

  程宗揚抱著肩想了半晌,「既然每個門進去都不一樣,就算有幾百個門,這
麼多年你們也該摸熟了吧?」

  徐君房苦笑道:「要不說太泉古陣玄奧異常呢?太泉古陣五天一開,每次開
啟,這些門戶的位置都會變化。誰也說不准進去會是在哪一處。」

  岩群周圍已經聚集了近百人,一眼望去,那些人便有不少實力強橫之輩,人
數雖多,卻聽不到什麼聲音,彼此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各自戒備,都靜悄悄等待
著古陣開啟的時刻。

  程宗揚道:「平常人都這麼多嗎?」

  徐君房頭搖得撥郎鼓似的,「平常一個月有七八起就不錯了。我在蒼瀾住了
這麼些年,還是頭一次見有這麼多人。咦?誰把馬都帶進來了?」

  程宗揚抬眼看去,只見遠處一群人強馬壯的好漢,正是包括鐵馬堂在內的涼
州盟。最前面一個臂纏彩帶的艷麗女子,這會兒正冷冰冰盯著太泉古陣。

  蕭遙逸笑道:「武二,那位好像就是你沒見過面的老熟人呢,沒想到會是個
女的……咦?武二呢?」

  武二頭一縮,早躲得沒影了。

  除了徐君房,眾人都騙過人家羊肉吃,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打照面,趁對方
還沒發現,趕緊調頭回來。

  巨石另外一側只有兩個人,卻是一對花枝般的女子。那兩女一頭銀發束在白
玉冠中,身上穿著墨黑的皮衣,無論容貌、衣飾都仿佛同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一
般,卻是一對標致的孿生姊妹,讓蕭遙逸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兩女這會兒正肩並肩,美目緊盯著門戶,對周遭的情形不聞不問,似乎陣中
有什麼令她們一定想要到手的東西。

  「世上之大果然無奇不有,」蕭遙逸眉飛色舞地說道:「這對姊妹不僅生得
一般無二,偏生還貌美如花,聖人兄……咦?聖人兄呢?」

  這回輪到程宗揚躲得沒影了,這對姊妹武二和小狐狸沒見過,卻是自己的老
熟人--龍宸的殺手,虞白櫻虞紫薇這對姊妹花!沒想到她們兩個也來了。

  繞過兩女的視線範圍,程宗揚才鑽出來,一臉慎重地說道:「情形有些不對
啊。」

  蕭遙逸道:「哪裡不對了?」

  「一是人多得蹊蹺,二來女人領頭的太多了些。」程宗揚悄聲道:「通常女
子領頭的十起裡未必有一起,這會兒就有四五起勢力是女子領頭了。」

  武二郎這會兒也悄沒聲地鑽出來,撇撇嘴道:「女人領頭,屁事不成。」聽
到小紫懷中的雪雪一聲咆哮,武二連忙道:「丫頭,我可沒說你!」

  小紫笑道:「那就是說蘇荔姊姊嘍?」

  武二壓低聲音道:「丫頭,你放二爺一馬,算二爺承你的人情,回頭二爺肯
定報答你……」

  蕭遙逸看著周圍,訝然對程宗揚道:「有這麼多嗎?」

  說話間,身後傳來一陣疾風暴雨般的鐵蹄聲,接著一群漢子簇擁著一個女子
疾馳過來。那些漢子披著羊皮袍,赤裸著一側肩膀,頭發都有剃過的痕跡,不少
人耳垂還留有耳洞。舉止剽悍,尤其是他們所乘的馬匹,比鐵馬堂的駿馬幾乎高
了一頭,雖然人數比涼州盟少了一半,氣勢卻更勝一籌。

  蕭遙逸臉上的嘻笑不翼而飛,神情變得慎重起來,輕聲道:「是胡人。」

  程宗揚稀奇地說道:「他們能怎麼穿過六朝,趕到蒼瀾來的?」

  「多半是走海路,從晴州繞過來的。」蕭遙逸道:「這回熱鬧了。」

  看到小狐狸眼中湧動的殺意,程宗揚扛了他一下,「少找事!」

  騎隊前方的女子戴著一副面紗,只露一雙眼睛,她目光掃過程宗揚和武二,
然後落在蕭遙逸身上,彎巧的眉毛挑了挑,毫不掩飾地對這個紈褲氣十足的小子
流露出一絲鄙視。

  蕭遙逸身上的殺氣潮水般退去,接著抬臉甜甜一笑,整個人變得像只純良的
小白兔,還是沒牙的那種,只不過這家伙一邊笑一邊還模仿那女子的動作揚了揚
眉毛,挑逗的意味連瞎子都能看出來。

  那少女美目頓時迸出怒火,勒住馬匹,就要找這個登徒子的麻煩。程宗揚趕
緊把小狐狸扯到一邊,免得還沒進太泉古陣就跟人打起來。

  再繞過一塊巨岩,便聽到朱老頭的聲音,「大爺不是給你們吹,這地界大爺
走過沒有一千趟也有八百趟!跟你們這年紀的時候,大爺哪次來不是左邊一口袋
金子,右邊一口袋銀子地往外搬?」

  朱老頭攏著手蹲在岩石邊,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聽他吹牛,有個年輕人拍了
拍他的腦袋,「老頭,你就吹吧。還一口袋金子--你背得動嗎?」

  朱老頭不服氣地說道:「大爺年輕時候可壯著呢。」

  幾個年輕人都笑了起來,「這老頭真能吹。」

  程宗揚認出那幾個是瑤池宗的門人,不由暗地裡直咧嘴,如果那幾個家伙知
道死老頭手上還沾著他們長老的血,恐怕連屎都能嚇出來。

  遠處有人叫道:「時辰快到了!仙子說了,不再等瑤長老,咱們先進去!」

  那幾個年輕人應了一聲,連忙離開。

  程宗揚過去道:「老頭,跟他們閑扯什麼呢?」

  朱老頭擤了把鼻涕,「一個好消息,還有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我一個都不聽,憋死你!」

  「那大爺給你說個好消息:」朱老頭詭秘地一笑,「岳鵬舉在太泉裡面。」

  程宗揚還未開口,腦中忽然一陣眩暈,腳下的太泉古陣似乎轉動起來。

  …………………………………………………………………………………

  陽光下,薄霧漸漸散去,露出一片帶著露珠的草地。

  武二郎坐在草地上,使勁搖了搖腦袋,頭一個叫道:「日怪了!大半夜的,
哪兒來的太陽!」

  蕭遙逸對周圍的異像不理不睬,扯住朱老頭的袖子道:「岳帥在太泉古陣?
誰說的!」

  徐君房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樣侃侃言道:「太泉古陣又稱別有洞天,陣中自有
日月。程公子,此地便是太泉古陣的第一層。」

  程宗揚坐在地上,嘴巴張得大大的,看著旁邊一只鋼鐵怪獸。

  眾人腳下的草地並不是泥土,而是一片帶格子的士敏土地磚,翠綠的青草從空
隙中生出,滿目芳綠。

  旁邊的鋼鐵怪獸有著深黑色的外殼,兩只巨大的眼睛足有鐵鍋大小,鼻子高
高隆起,鼻孔中有著螺旋狀的扇頁。它長大的身軀伏在地上,身下沒有腳,卻有
兩排輪狀物。

  武二郎湊過來,「這是什麼玩意兒?」

  徐君房道:「這是太泉古陣的絕代妖獸:九天玄獸--蛻下的殼。裡面是空
的。這種玄獸身長數丈,力大無窮,壽命可至千年。徐某曾見過一只,蛻殼時聲
如雷霆,天地變色……」

  程宗揚打斷他的滔滔不絕,「這是汽車。」

  雖然與自己記得的汽車相差極大,程宗揚仍一眼認出這是一輛汽車。它比一
般的汽車大了兩倍,輪子也不是四只,而是八只,盡管如此,它仍然是一輛貨真
價實的汽車。

  「汽車?」武二郎道:「這東西還能喘氣?」

  蕭遙逸道:「咱們這會兒在什麼地方?」

  徐君房剛才被他打斷,正沒面子,聞言精神頓時一振,搶道:「當然是九天
玄獸的獸穴所在!此地的守陣力士不僅凶強霸道,而且對獸殼視若性命,曾有一
位六級修為的高手對這些獸殼動了覬覦之心,結果被數十力士圍攻,力竭身死,
其狀甚慘。」

  見眾人聽得入神,徐君房滿意地一笑,溫言道:「不過有徐某的河圖護身,
便是遇上守陣力士也自無妨。只要不碰觸這些獸殼……」

  還沒說完,武二就手賤的摸了一把,徐君房慘叫道:「武爺!這東西萬萬摸
不得啊!」

  武二郎手掌剛放上去,車內立刻響起一聲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嘯。接著遠處傳
來一陣「嗚嗚」的警報聲,朝這邊飛速趕來。

  徐君房叫道:「快跑!這裡的守陣力士銅頭鐵額,無人能敵!」

  程宗揚喝道:「武二!把後輪抬起來!」

  武二郎溜到車後,雙臂用力,硬生生把後輪抬起尺許。

  警報聲戛然而止,接著幾個高大的金屬物體出現在視野中。那是幾個人型機
械,銀白色的外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頭上兩只閃著紅光的眼睛不住轉動,掃視
周圍的動靜。

  看著那些機械守衛越走越近,眾人都屏住呼吸。突然雪雪大聲吠叫起來,包
括程宗揚在內,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裡,只恨進來之前怎麼沒把這條小死狗
給燉吃了。

  這會兒車輛的警報聲已經停止,那些機械守衛對雪雪的叫聲恍若未聞,毫無
波瀾地與眾人擦肩而過,消失在停車場的另一端。

  眾人都松了口氣,徐君房眉飛色舞,「徐某說得如何?有徐某的護身符,在
陣內百邪不侵!」

  程宗揚圍著車輛轉了一圈,將近一人高的車門找不到任何把手的痕跡,他索
性拔出長刀,重重斬在玻璃上。以他現在的修為,這一刀斬下,連岩石也能砍進
半尺,那層看似單薄的玻璃卻只綻開一道裂縫。

  程宗揚連斬數刀,從玻璃上砸出一只拳頭的小洞,然後伸手進去一撥,沉重
的車門輕巧地向上滑開。

  車內基本沒什麼裝飾,但車內的座椅是自己見過最好的。奶白色的皮革柔軟
而充滿彈性,坐上去就像被一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抱著一樣,舒適無比。

  雪雪從小紫懷裡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著這輛汽車。小紫一手撫著雪雪,一
邊眨了眨眼睛,程宗揚看到她的目光,搖頭道:「跟我見過的不太一樣。」

  車內駕駛席、方向盤、檔位、儀表盤一應俱全,但尺寸比自己見過的大了許
多,差不多是房車的形制,但裡面的結構明顯是轎車。

  當程宗揚撬開方向盤下的護板之後,那些熟悉的電路使他松了口氣。除了體
積和外型,這輛車與自己見過的車輛似乎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眾人都一臉稀奇地看著程宗揚的操作,武二郎忽然叫道:「亮了!亮了!」

  本來空無一物的儀表盤出現一道投影,用柔和的白色光芒勾勒出各種圖形和
印跡--那些文字是程宗揚從來沒有見過的符號,但儀表盤上的數字,卻是自己
熟悉的阿拉伯數字。

  程宗揚一手搭在方向盤上,閉上眼想了半晌,忽然道:「老頭,你說岳帥在
太泉古陣裡面?」

  朱老頭道:「是瑤池宗的人說的,眼下都傳開了。不過各種說法都有,有人
說在太泉古陣見到武穆王岳鵬舉,在陣裡躲了十幾年。有人說他其實不在這兒,
但這兩個月會在陣中出現。還有說在陣裡見到的其實是他的墳,人早就死了。」

  蕭遙逸繃著臉道:「我們怎麼沒聽說?」

  小紫道:「因為消息是從北邊傳開的。」

  一語點醒夢中人,這次來的都是北三朝和晴州的勢力,甚至還有塞外牧族,
晉宋兩國沒有聽到絲毫風聲,消息來源只可能是由北向南。

  程宗揚有點頭痛地拍了拍腦袋,「這回麻煩了。」

  武二郎道:「啥意思?來的都是什麼人?」

  「聽到風聲就拼了命要來太泉古陣找岳帥的會是什麼人,那還用問嗎?」程
宗揚禁不住抱怨道:「小狐狸,我說你們那岳帥也太鳥了吧?這才第一撥就來幾
百號人馬,他到底惹多少仇家啊?」

  蕭遙逸沒有理會他的抱怨,眼睛閃閃發亮地說道:「看來這次我來對了。太
泉我要仔細走一走!」

  徐君房勸道:「蕭公子,這太泉可不是小地方,單是第一層就有蒼瀾鎮兩倍
大,想找一遍,沒有幾個月工夫可下不來。」

  蕭遙逸一眼掃過,將此地的方位牢牢記下,一邊道:「徐兄說這裡是九天玄
獸的獸穴?」

  徐君房還未答話,便聽到程宗揚道:「是停車場。」

  程宗揚扶著方向盤,臉上露出奇特的表情。視野所及,整片空地上停滿各式
各樣的車輛,一眼望不到盡頭。雖然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這些車輛卻像剛剛停
放在這裡一樣,沒有任何時光的痕跡。

  程宗揚心裡不知是慶幸還是失望,當初看到朱老頭手裡的高壓包,他曾猜想
過太泉古陣會是自己那個時代的遺留。但如果真是面對一座空無一人的城市,程
宗揚很難想像自己面對著一切都成為過眼雲煙的時代痕跡會無動於衷。

  這會兒坐在一輛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汽車上,程宗揚終於可以安心下來,知
道自己那個時代並沒有毀滅。正如自己所見到的六朝是扭曲的歷史一樣,太泉古
陣所呈現出的,是一個扭曲的未來。這座城市沒有自己認識的人和事,只有一些
似是而非的超時代物品。

  長久的期待化為烏有,長久的忐忑也隨之消失。程宗揚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不再患得患失,終於能用一種旁觀者的角度來探尋這個未知的世界。

  「岳帥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現在還不清楚。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找到赤
陽聖果。」程宗揚道:「朱老頭,你那個燈泡和高壓包在哪兒揀的?」

  朱老頭脫下一只鞋,合在手中念叨幾句,丟到地上,然後朝著鞋尖的方向一
指,「那邊!」

  旁邊五個人黑了四張臉,只有徐君房又驚又喜,「朱先生的蔔筮之術與徐某
大有淵源,不知是哪位師叔所授?」

  朱老頭樂得直抹鼻涕,「你也是丟鞋派的?左腳還是右腳?」

  程宗揚沒理會兩個大忽悠的瞎扯,叫道:「上車!我帶大家兜兜風!」說著
他打開前排的車門,「死丫頭,你坐這兒!」

  小紫抱著雪雪上了車,接著眾人一擁而入。

  徐君房道:「這椅子還真軟啊。程公子,咱們走的時候搬一個回去成嗎?」

  蕭遙逸道:「武二!屁股往那邊讓讓!你一個屁股頂我們仨了都!」

  武二道:「兜啥風啊?難道這玩意兒還能飛?」

  朱老頭道:「大爺可飛過!那次跟小程子一飛好幾十裡……」

  程宗揚掛上檔位,然後一踩油門,眾人的叫嚷戛然而止。

  雖然不認識儀表盤上的符號,但從提速的順暢和快捷中,程宗揚意識到車輛
並不是用汽油作燃料,而更接近於電能。這樣龐大的車體,操縱的靈活性遠遠超
乎自己的想像,車輛就像在水上滑行一樣穿過停車場,行駛平穩異常。如果不是
窗戶的破洞進風,車內聽不到任何噪音。

  一年多來最常用的交通方式只有兩條腿步行,平常最頂級的代步工具也就是
連個像樣的減震裝置都沒有的豪華馬車,讓程宗揚無比懷念自己以前騎過的自行
車--汽車自己連做夢都不敢想。

  這會兒駕駛著一輛龐大的轎車,眼前是一條筆直寬闊的道路,而且整條路只
有自己一輛車行駛--和現實比起來,自己的美夢實在太寒酸了。

  武二緊緊抓著程宗揚的座椅,喘著氣道:「這玩意兒居然會動?」

  蕭遙逸使勁伸長脖子,望著前方,「夠快的啊!聖人兄!」

  徐君房死死靠在座位上,臉色煞白,「太……太快了……」

  朱老頭攀著車窗往外看著,一邊發出「哎喲!哎喲!」的驚嘆。

  車輛剛駛出停車場,徐君房突然大叫一聲,「不好!此處乃大凶之地!」

  程宗揚望著眼前筆直的公路,愕然道:「凶地?哪兒凶了?」

  徐君房道:「天生煞地,寸草不生--入太泉的人都要避開這些凶地,不然
必有後患!」

  程宗揚一邊加擋提速,一邊道:「是你師傅說的?」

  徐君房露出一絲尷尬,忙道:「吾師鬼谷先生倒是提過那都是一派胡言,只
不過大伙都這麼說,徐某也是提醒公子一下。」

  整條公路就像當建成一樣,陽光下滿目皆新,但上面空蕩蕩沒有任何車輛,
仿佛一條巨龍延伸到視野盡頭。

  「坐穩了!」
  程宗揚一腳把油門踩到底,車輛陡然加速,眾人身體往後一仰,發出一片驚
呼,片刻後回過神來,都擠到窗戶邊,貼著玻璃往外看。

  「怪了,從外往裡看黑漆漆的,從裡往外看倒是亮堂堂。」

  「貼的太陽膜,防曬的。」

  徐君房瞧了一眼,就趕緊閉上眼,「太……太快了……我瞧著都眼暈……」

  「別閉眼,往前邊看,要不然你暈車暈得更厲害。」

  徐君房眼剛睜開就又緊緊閉上,「不成!我透不過氣……」

  程宗揚找了下按鈕,車窗滑下半尺,一陣強風頓時湧進車內。

  蕭遙逸興奮的把手伸到車外,感受著指間呼嘯而過的氣流,「這比馬可快多
了!聖人兄,咱們把這個東西搬回去吧!」

  「行啊。你先從江州修條士敏土路到蒼瀾,到時候我開車送你回去。」

  蕭遙逸怪叫道:「開什麼玩笑?從江州修條士敏土路到蒼瀾?整個六朝全開成
士敏土窖也不夠啊!」

  小紫美目異彩連閃,「拆開一塊一塊運到江州,再拼起來,好不好?」

  程宗揚嚇了一跳,「不好!拆開容易,想拼回去,我可沒這個本事!」

  小紫皺了皺鼻子,「程頭兒,你好沒用。」

  程宗揚嘿嘿一笑,「說不會就不會--你激我也沒用。」

  路旁閃過一隊騎手,馬背上的漢子回頭一看,立刻驚叫道:「九天玄獸!快
走!」

  蕭遙逸哈哈大笑,武二郎更是臭屁的吹起口哨,讓那些發現車上有人的漢子
險些從馬上掉下來。

  車外的景物飛速掠過,視野所及,除了寬闊平坦的公路,就只有路旁茂密的
叢林,偶爾有幾處房屋,也早已被尋寶人搬掠一空,連磚石也被拿走,只剩下看
不出模樣的殘垣斷壁。

  從周圍的跡像來看,程宗揚猜測,所謂太泉古陣的第一陣,很可能是進出城
市的門戶,雖然面積遼闊,但是以大片大片的綠地為主,真正有價值的住宅區和
商業區恐怕都在下面幾層。

  程宗揚不再浪費時間,問道:「第二層的入口在哪裡?」

  「順著凶地直走就是,」車窗打開,被涼風一吹,徐君房的臉色好了許多,
「從九天玄獸的獸穴到入第二層的龍洞,差不多有半日的路程。那龍洞長近二十
裡,打著火把要走半日,最是凶險……」說著他嘴巴忽然張成O型,目瞪口呆地
看著前方一個巨大的隧道入口。

  「徐老板,是這裡吧?」

  徐君房幾乎傻掉,「怎……怎……怎會如此之快……」

  「半日的路程頂多六七十裡,」程宗揚看了眼儀表盤,「我這會兒都快開到
二百邁了,六七十裡還不是分分鐘鐘的事?」

  徐君房驚嘆道:「難怪古人稱九天玄獸能日行千裡,果不其然!古人誠不我
欺!」

  程宗揚打趣道:「古人沒告訴你九天玄獸吃什麼?」

  「這你可問對人了!」徐君房道:「吾師鬼谷先生曾言,九天玄獸覓食時需
掘地數百丈,吞食地下的石中之油。」

  程宗揚笑容僵在臉上,徐君房的話雖然不靠譜,卻提到了最關鍵的兩個字,
難道他口中的鬼谷先生,也與自己有相似的經歷?

  程宗揚沒敢在隧道內飆車,先略微減速,然後打開車燈,怪獸般的巨型車輛
呼嘯著闖進隧道。

  隧道長得仿佛沒有盡頭,雪亮的車燈映出隧道內各種反光標志,不時還能看
到途中散亂的白骨。

  幾名漢子正打著火把在黑暗的洞窟中前行。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轟鳴聲,接著
兩道刺眼的光線直射過來。眾人急忙遮住眼睛,驚慌失措地往旁逃開,喊叫道:
「風緊!扯呼!」

  時速接近一百公裡的車輛帶著一股狂風卷過,撲滅了眾人的火把。眨眼間那
車輛已經駛出數十丈,剩下一群驚魂未定的漢子面面相覷,不知道方才撞上了什
麼怪物。

                第七章

  徐君房死死攥著把手,心裡呯呯直跳。不到一刻鐘,車輛便駛出隧道,重新
沐浴在陽光下。他長出了一口氣,心有余悸地說道:「程公子以前可是來過太泉
古陣?」

  程宗揚道:「沒有。我是頭一次來。」

  「那公子可是見過這種玄獸?」

  「算是見過吧。」程宗揚道:「不過比這個要小。」

  徐君房道:「難怪公子操縱獸殼,能如臂使指。」

  程宗揚放慢速度,打量著這所謂的「太泉古陣第二層」。和第一層相比,這
裡的陽光強了許多,太陽的位置也移到西方,假如說第一層是清晨,這裡更像是
午後。

  公路兩旁陸續出現一些建築,但門窗都空空如野,看來沒少被人光顧。大約
走了十公裡左右,前方出現一個十字路口。

  「當心!三眼魔咒!」徐君房指著前方道:「此眼變化無窮。綠眼開,百無
禁忌。黃眼開便需謹慎,一旦瞳仁變為血色,便有天大的事也要停下來,不然必
遭守陣力士的追殺!」

  程宗揚看著那架紅綠燈,一邊減速停車,一邊佩服地說道:「原來還有這麼
多講究?」

  徐君房深沉地點點頭,「太泉古陣凶險四伏,可謂是步步殺機,便是名震一
方的高手,殞身其中的也不在少數。比如周圍這些白房子,每年都有不少人進去
尋寶,結果無一出來,名列太泉古陣十大絕地之一,公子且莫打它的主意。」

  路旁是一排長度超過三公裡,高近十米的巨大白色建築,外型方方正正,就
像一堆盒子,冰冷的結構讓人一眼望去便心生寒意。

  程宗揚一眼看過去,立刻道:「你放心,就是給錢,這地方我也不進!」

  白色的建築物上,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個三角形圖案,黃色的底漆上繪著三個
黑色的扇頁--蕭遙逸道:「這些符咒很詭異啊。難道裡面封印著什麼寶物?」

  程宗揚道:「別琢磨了!見到這種符咒有多遠躲多遠,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
麼死的。」

  朱老頭道:「那是麻風院!小蕭子,你要進去,小心染一身大麻風,一張臉
爛得你爹都認不出來。」

  徐君房頓時對朱老頭刮目相看,「朱大爺,行家啊!」

  朱老頭胡子都翹了起來,「不是跟你吹!這太泉古陣大爺閉著眼就能走個來
回!小徐子啊,有大爺在,你這一天一個金銖可掙得太輕松了!」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別繞著彎地提醒我。一天一個金銖請徐先生帶路我
樂意!讓你帶路,一個子兒我都嫌多。你要不高興呢,自己下車,愛泡溫泉你就
好好泡溫泉,等我們回去接你。」

  朱老頭恬著臉道:「這話咋說的?俺提一個字要錢了嗎?提一個字了嗎?小
程子,大爺這一片好心,可都被你當成驢肝肺了。」

  「你要是頭驢,驢肝肺肯定早就被狗吃了。」

  程宗揚看了眼小紫,死丫頭今天有點兒邪門兒,一路都沒怎麼吭聲,兩只眼
睛一個勁兒亂轉,不知道又打什麼鬼主意呢。

  「都坐穩了!」

  綠燈一亮,程宗揚立刻加起油門,遠遠離開這片不知道是核電站還是核污染
區的地域。

  整個第二層以工業為主,公路兩側隨處可見各種布滿管道的巨型建築,至於
裡面到底生產的是什麼,從外面看不出半點端倪。

  程宗揚也沒心情在外圍浪費時間,他已經有九成把握斷定太泉古陣是一座失
落在時光長河中的未來之城,那麼對他而言,最有價值的區域莫過於商業區和住
宅區。

  從太泉古陣的布局來看,第一層是郊區,第二層是工業區,第三層很可能是
將居民與工業區隔開的綠化帶。

  徐君房的描述證實了程宗揚的猜測,「古陣第三層又稱琳琅洞天,周邊巨木
參天,中間有四個相互通連的湖泊,每一個都不下千畝。一路行來,各種奇花異
草絡繹不絕……」

  武二道:「有赤陽聖果嗎?」

  徐君房道:「赤陽聖果卻不在此處。」

  「沒有你瞎咧咧啥呢?」武二道:「趕緊找到果子,二爺好尋幾件合手的玩
意兒。」

  「等等!」

  程宗揚忽然踩住剎車,望向路旁一塊岩石。黑色的玄武岩一側被打磨光滑,
上面用粗獷的痕跡刻著自己看不懂的符號,但最上面一個飛揚跋扈的「段」字分
外觸目,後面還有一串令程宗揚心跳的數字:2019。

  程宗揚壓下心頭的激動,「這是誰刻上去的?」

  徐君房看了一眼,「哦,你說這個啊。那是好幾十年前了吧,有位自稱段皇
爺的外地人來太泉古陣,氣派大得很,單隨從就帶了好幾百名,讓人搭了梯子,
親手在上面刻的。」

  「後來呢?」

  徐君房咧了咧嘴,「段皇爺是外地人,不知道這裡的規矩。第三層的琳琅洞
天最忌諱的就是隨地吐痰,亂丟物品,更別說亂刻亂畫了,結果字還沒刻完,段
皇爺就被守陣力士抓走,到現在還沒出來。」

  眾人都倒抽了口涼氣,這裡的守陣力士未免太霸道了,一關幾十年,那位段
皇爺的骨頭也該變成渣了。

  程宗揚「嘖嘖」兩聲,如果這位段皇爺真是來自2019年,那他可比那位穿越
成太監的趙鹿侯還倒霉呢。

  「這都第三層了,看來挺順利的嘛。」

[隱藏]




  徐君房道:「公子連九天玄獸都能使喚得動,又沿著太泉凶地一路走來,自
然群邪辟易。若是徒步,就算能躲過林中覓食的獸群,也少不得會撞上陣中的機
關險阻。」

  程宗揚深以為然,如果不是一進來就讓自己撿到一輛汽車,恐怕大伙兒這會
兒還在路上跑呢。

  徐君房又道:「況且公子實在是好運,這一路都未曾遇到守陣力士。」

  他們口中的守陣力士,多半是城市中用來服務的機器人。自己這一路未曾遇
到,不見得就是運氣好,更大的可能也許是那些機器人只查外來行人,對原本屬
於此地的車輛直接就放行了。

  程宗揚笑道:「看來這一趟太泉古陣之行,大家都能輕松些了。」

  「哪裡輕松得了?」徐君房與朱老頭異口同聲說道:「前面便是奈何橋!」

  …………………………………………………………………………………

  「奈何橋是進出下層的門戶。人稱太泉古陣第一險地!」

  「古往今來,無數豪傑在奈何橋飲恨而歸。」

  「守橋力士被稱為太泉古陣最霸道的存在。」

  「不僅刀槍不入,強悍無比,手中的暗器更是雷霆萬鈞,無人能擋。」

  「當年漢國第一暗器大師試圖過奈何橋,結果被守橋力士截殺,身中九九八
十一鏢。」朱老頭搖頭道:「最後收屍的時候是用勺撈的。」

  「唐國硬功天下第一的金剛大俠過奈何橋,以硬對硬,以強破強,結果被守
橋力士擰斷一臂兩腿。」

  「一旦踏上奈何橋,必須足不停步,飛駛而過,才有可能避過守橋力士的耳
目。」

  徐君房扼腕道:「可恨奈何橋長近六裡,有些豪傑輕功雖然卓絕,耐力卻是
不濟,行至橋中便被守橋力士追上。」

  「宋國智謀第一的智多星在橋頭坐了月余,最後留下一句話:此橋非五級修
為難以逾越。」

  「無數江湖豪傑用血的事實證明了這句話。此言愈傳愈廣,後來成為太泉古
陣的標尺,想要深入古陣的尋寶客,至少必須具備五級修為,否則即便能進,也
難以出來。」

  徐君房無比慎重地說道:「公子千萬當心,那奈何橋不是輕易過的。」

  平整的地面上,一道看不見底的深淵將眼前的大地劃分為陰陽兩界。一邊陽
光普照,另一邊則如同霧氣彌漫的黑夜。

  程宗揚蹲下來往深淵中看了片刻,然後抬頭望著對岸。

  旁邊一座筆直的長橋凌空跨過深淵,橋上的路燈在霧色中閃爍著,伸向對岸
未知的黑暗中。

  程宗揚聽朱老頭和徐君房一唱一和說得凶險,也有些不放心起來。離奈何橋
還有一裡多地就停了車,徒步過來察看。

  橋前的廣場已經聚了幾幫人馬,每個人都神情慎重。一名漢子「呼喇」一聲
解下腰間的鏈子槍,厲聲道:「這麼多人難道被幾名鐵疙瘩力士嚇住了?我燕三
不信這個邪!哪位兄弟與我闖一闖?」

  周圍的人一個個面無表情,顯然跟他沒什麼交情。燕三冷笑一聲,飛身朝橋
上掠去。

  後面幾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等燕三掠出數十丈,同時縱身登橋。一直按兵不
動的人群立刻騷動起來,一名大漢翻身上馬,「鐵馬堂的好漢,跟我來!」說著
縱馬馳出。

  另外一隊人馬中,一名老者道:「少主,咱們也跟上去?」

  旁邊一名漢子道:「少主,我們兄弟修為都差了點兒,要不留在這邊替大伙
看守帳篷?」

  「用不著。」那名老者陰聲笑道:「此地的守陣力士雖然厲害,終究數量有
限,燕三那蠢材當先闖橋,若被守橋力士抓住,咱們便可趁亂過去。」他話鋒一
轉,滿臉驕傲地說道:「何況少主是大陸上難得一見的妖孽級天才,同級之內再
無敵手!何必怕這幾個守橋力士?」

  那位少主冷冷哼了一聲,「急什麼?再等一會兒。」

  除了這隊人馬,其他人都亂哄哄湧上橋去。

  徐君房想張口又閉上了,在後面急得跺腳,「這些人來太泉,怎麼就不找個
本地人領著呢?這下可是麻煩了!」

  「走錯路了吧?」

  徐君房愕然道:「公子怎麼知道?」

  「標志牌都在右邊,肯定是右行。那些人一窩蜂都走得左邊--這可是逆行
啊。」程宗揚仰臉看著橋頭的警告標示--雖然這裡的文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
但藍底白字的標示牌內容很簡單:一個數字60,然後畫了一個圓圈。

  「限低速60公裡……」程宗揚嘀咕道:「這太泉古陣不會是德國的吧?一路
只見限低速,沒有限高速的。」

  橋上驀然傳來一陣呼喊聲,那位燕三似乎已經和守橋力士交上手。程宗揚好
奇地往橋頭走去,想看看橋上執法的機器交警什麼模樣,卻被一名大漢擋住。

  「沒看到我們周族的少主在這裡嗎!」那大漢板著臉道:「讓開些!」

  如果武二在這兒,早把這不長眼小子打得滿頭是包,可惜武二爺賴在車上不
肯下來,說自己還沒坐夠。剩下程宗揚和徐君房都不是那種讓人瞪一眼就要殺人
全家的菜刀大俠。兩人面面相覷,然後一臉不解地說道:「哪兒來的周族?」

  「井底之蛙!」那大漢拇指傲然一挑,「我們周少主乃是妖孽級的天才!三
歲學藝,五歲便越過十級大關!十歲邁過三十級,如今已是五十級的高手!並且
我們少主最擅長越級挑戰,便是六十級的高手,也不是我們少主的對手!」

  程宗揚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五十級!要知道王哲才八級巔峰!五十級的修為
放個屁都能把王哲崩死!一拳下去,起碼能砸碎半個地球。

  那老者踱著步過來,「吵什麼呢?」

  那大漢彎下腰,陪笑道:「兩個不開眼的小子,打聽少主的來歷。」

  那老者立刻來了精神,「小子,看你年紀輕輕就能來太泉古陣,想必也是世
間難得一見的天才吧?」

  程宗揚道:「這你可問錯人了。我就是個普通人,稍微有點特別,加起來就
是特別普通。」

  「休得瞞我。」那老者陰沉沉道:「以老夫的眼力,想必你也有五十級的修
為了吧?」

  「打住!你給我打個一折得了。五十級?我這輩子都沒聽說過!」

  「井底之蛙!」

  這都被人說了兩遍井底之蛙,程宗揚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土狗了,他扯了把
徐君房,「你師傅的修為多少級?」

  徐君房也是目瞪口呆,期期艾艾道:「徐某根骨平平,至今未能築基。」

  「沒問你,我問你師傅,鬼谷先生。」

  「哦,好像是五級的修為。」

  「聽說過五十級的高手嗎?」

  徐君房頭搖得撥郎鼓似的。

  老者嗤笑道:「無知之徒!世間修行分為九境:築基、內視、生像、入微、
坐照、通幽、歸元、至臻、入神!每一境都有十級!我們周族少主便是第五境坐
照大圓滿的絕世天才!」

  程宗揚臉頓時一黑,自己聽到五十級嚇得肝兒顫,沒想到是因為人家的劇本
設定跟自己不同。五級坐照境的顛峰,雖然以那位周少主的年紀而言挺了不起,
但自己屁股後面現放著一個小狐狸,一個武二郎,論年紀也不比他大幾歲,論修
為哪個不穩壓他一頭?

  老者道:「看你的氣息,多半也已經踏入第五級坐照境,四十二級還是四十
三級?」

  程宗揚謙虛地說道:「照您老的說法,四十一級吧。」

  老者道:「看你的年紀也在三十上下,五歲開始修煉,二十五年修為突破四
十一級,比平常人快了六七年,如何不是天才?」

  如果他知道自己才修煉一年多,不知道什麼表情?

  以前在南荒時自己和朱老頭聊過,所謂的修行時間大致是個平均數,一個資
質普通的平常人,每天兩三個時辰修煉下來的時限。按朱老頭的說法,世上哪有
那麼多天才?只不過是用不用心和下不下功夫的區別罷了。

  死老頭雖然不靠譜,這話自己自己倒是聽進去了。眼見面前這老頭又是一番
論調,程宗揚忍不住道:「我說大爺,我都算天才,這天才也太不值錢了吧?」

  「可笑!世間天才層出不窮,豈是凡人所能知?我們周少主可是天才中的天
才!妖孽……」

  「老家伙!再說一句妖孽,信不信我整死你!」

  老者臉色陰沉下去,「好膽!少主!」

  那位周族少主一步踏來,擋在程宗揚身前,接著身體一抖,猛地散發出一股
霸道的氣息。

  程宗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遠遠躲在後面的徐君房,有點兒拿不准地問道:
「什麼意思?」

  那位周族少主微微一笑,「能在我龐大的氣勢下寸步不讓,你是第一人。」

  程宗揚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我說大哥,你沒搞錯吧?難道你以前都不動
手,全靠抖啊抖的,把人嚇死?」

  「巧言令色!」那位周族少主退後一步,喝道:「讓開!」

  周圍人連忙散開,讓出一片空場。

  「我周飛出道以來,從來都是越級而戰,永遠都面對比自己強的對手,」那
位周族少主傲然道:「但是從無敗績!所以才能一手締造我大周之族!」

  程宗揚琢磨了一會兒,「總打越級戰,那還設定級別干嘛?好玩嗎?哦,對
了,忘了你自己設的級,四十一打四十二,四十二打四十三這種越級……」他琢
磨了一會兒,一臉向往地說道:「好像很刺激呢。」

  周飛負手而立,冷冷道:「准備好便放馬過來吧。我周飛從來不先動手,但
我警告你,一旦動手,怎麼收場,只有我說了算!」

  周族眾人臉色都緊張起來,低聲道:「少主這次只怕麻煩了。」

  「對手實在太強大了!」

  「我看敗局占了九成九!」

  一名漢子握拳眼含熱淚:「我周族人寧折不彎,就是必死也要一拼!」

  「喂!喂!喂!」程宗揚叫道:「咱們不認識吧?替我助什麼威呢?」

  眾人同聲嗤笑道:「井底之蛙!誰給你助威?我們是給少主助威!知不知道
我們少主每次都是越級挑戰,面對必敗的局面!我們這樣喊,他勝了才能給大家
驚喜!讓我們對他佩服得更加五體投地!」

  程宗揚哭笑不得,「這次我級別比他低好不好?」

  「不能打!」那老者猛然省悟過來,急忙叫道:「少主!他級別不及你,如
果動手,會壞了你的名頭!與比自己級別低的動手,雖然少主絕不會輸,但即使
贏了也沒有加分啊!這場比試一旦傳揚出去,少主的追隨者起碼會少一半!請少
主三思啊!」

  周飛這位周族少主遲疑地停住手,過了一會兒沉聲道:「我覺得他不是四十
一級,很可能是五十一級的修為!」

  老者應聲道:「正是如此!險些被他騙過!」

  程宗揚駭笑道:「干得漂亮啊,周少主。不過這樣一來,我比你年輕幾歲,
修為還比你高,天才的名頭是不是該換換了?」

  周飛道:「你有三十五歲?」

  程宗揚道:「說良心話,我還真沒這麼老。」

  周飛斷然道:「你瞞不過我!」說著他厲聲喝道:「我用的兵刃乃是大霸王
天龍大王之大神槍!小心了!」

  程宗揚感覺就像被人潑了一身的狗血,「你是大馬韓還是大辰韓人?怎麼跟
大字較上勁了?」

  周飛狂喝道:「大弁韓!」說著從身後拔出一柄五尺長槍,飛身朝程宗揚直
逼過來。

  妖孽般的天才周少主拔槍而戰,槍尖的寒光仿佛一點流星劃破夜色,天際的
群星也在他這一槍之下黯然失色--這是周少主和他的手下們說的。事實上程宗
揚根本就沒看到周少主使槍的英姿。因為周少主身形剛一動,一個巨大的鋼鐵怪
獸便直衝過來,「篷」的一聲將周少主撞得飛起,從天際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
然後墜入深淵……

  在場的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嘴巴張成O型,呆呆望著場中多出的一頭黑殼黑
甲的九天玄獸。那玄獸口鼻高高昂起,碰撞的地方連漆都沒掉,兩只怪眼放出雪
亮的光芒,霸氣十足。

  武二「騰」地跳下車,大呼小叫道:「丫頭,你撞著人了!」

  車窗中露出小紫嬌俏的玉臉,只不過她已經從旁邊的副駕駛換到了主駕駛席
上,纖美的玉手握著那只比她還大的方向盤,神情似笑非笑,一點都沒有新手出
事故的緊張感。

  蕭遙逸靠在窗邊一迭聲道:「撞到哪兒了?撞到哪兒了?」

  徐君房顫聲道:「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沒了?」

  眾人呆了半晌,那老者才揪著頭發叫道:「這……這……怎……怎麼回事?
天……天啊!」

  程宗揚急忙道:「車禍!車禍!別緊張,就是一起普通的車禍!別傻站著!
趕緊去找周少主!失蹤沒辦法要保險!」

  周族眾人亂紛紛湧到懸崖邊,程宗揚趕緊跳上車,等武二郎和徐君房上來,
「呯」地合上車門,然後掛上擋一踩油門,車輛猛地衝上奈何橋。

  程宗揚把小紫擠到一旁,一邊換擋提速,一邊叫道:「死丫頭!我說你一路
怎麼不說話呢,原來在打它的主意!干!你怎麼會開車的!」

  小紫抱著雪雪道:「上面的圓盤管方向,下面兩個鐵板,一個進,一個停,
中間的杆可以調速度。好簡單呢。」

  「這麼簡單你還會撞到人?」

  小紫笑吟吟道:「人家是故意的。」

  「等等!死丫頭,這事兒我得先和你說明白--這叫汽車,是交通工具,不
是凶器!不是專門用來撞人的!」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如果是撞人的,前面起碼要裝個衝角吧。」

  小紫撫著粉腮想了想,笑道:「程頭兒,你的主意真好呢。」

  「喂!我不是出主意讓你去撞人的……」

  蕭遙逸挽著袖子道:「讓我來試試!」

  「這是太泉古陣,不是駕駛學校!」

  「哇!聖人兄,你重色輕友啊!」

  「死狐狸,你怎麼才知道?」

  朱老頭忽然道:「哎!哎!打起來了哎!」

  一群人都擠到車窗邊,「哇,真的啊!」

  右邊四條車道空蕩蕩的,左邊卻是人聲鼎沸。幾名頭頂閃著紅藍光芒的機器
人發出一陣怪聲,然後用人類的語言道:「警告!警告!本橋屬於高速公路,限
低速六十公裡,嚴禁畜力拖車、逆向行駛等各種違規行為。一旦違反交通規則,
對當事人處以七至十四天拘留!」

  「兄弟們!並肩上!殺了這些條子!」

  「別管他!咱們繞開!」

  「合則力強,分則力薄!大伙聯手才是上策!」

  廝殺聲中,另一名機器人用冷漠的電子聲道:「警告!警告!立即停止襲警
行為,否則我們將采取法律規定的自衛措施。」

  燕三振臂一呼,「兄弟們!跟我來!」

  徐君房在車內叫道:「看!守橋力力士的暗器!」

  程宗揚趕緊去看,卻見一名機器警察抬起手臂,亮出肘下一柄巨大的槍械,
接著「呯」的一聲巨響,燕三慘叫著撲倒在地,整條大腿幾乎被槍彈打斷,場面
慘不忍睹。

  那群人也有高手,一柄開山斧趁亂狂劈過來,將機器警察的槍支擊飛,接著
雙方一團混戰。

  對向車道一片混亂,這邊程宗揚將車速保持在六十公裡以上,一路無驚無險
地駛過奈何橋。

  當車輛穿過橋頭的石拱,徐君房終於松了口氣,他回頭張望著,有些不確定
地說道:「就這麼過來了?」

  武二大咧咧道:「瞧你吹得!二爺還以為多了不得呢!」

  徐君房爭辯道:「若非程公子能使動這九天玄獸,哪兒這麼容易過呢?」

  程宗揚道:「限低速六十公裡,百米六秒,還要一口氣跑上三千米,全程不
超過三分鐘--老徐,真有人能用輕功穿過來嗎?」

  「當然有!」徐君房叫道:「那不就是嘛!」

  程宗揚往倒車鏡裡看了一眼,果然一個火紅的身影沿著橋欄疾掠而過,正是
瑤池宗奉瓊三仙子之一的朱殷。

  程宗揚「嘖嘖」兩聲,「真了不得啊。能有這等輕功的,整個六朝也沒多少
吧?朱老頭,別說你不知道還有別的方法過這奈何橋。」

  「有啊。」朱老頭樂呵呵道:「橋上走不了就走橋下,輕功要是差點兒,用
壁虎功從橋底一路游過來也是個法子。」

  「……那還不如練輕功呢!」

  程宗揚從倒車鏡中看著朱殷的身影,忽然咧嘴一笑,放慢車速。朱殷輕風般
掠來,擦肩而過時訝異地看了眼這頭疾馳的九天玄獸,待看到裡面竟然有人時,
神情頓時一滯。

  程宗揚看准時機,猛地一打方向,汽車幾乎貼著朱殷的纖腰駛過,車身帶出
的狂飆將朱殷火紅的長裙卷起,宛如風中一朵火紅的薔薇。

  朱殷飛身避開,玉臉驚得雪白,待看清車內那年輕人戲謔的神情,頓時惱怒
得握住劍柄。

  程宗揚打開車窗,與蕭遙逸一道擠眉弄眼地吹了幾聲口哨,眼看著朱仙子的
俏臉由紅轉青,才猛地一踩油門,車輛瘋狂提速,把朱殷遠遠甩開。

  武二道:「程小子,你這可不地道啊。一個娘兒們,你跟她鬧啥別扭呢?」

  「我沒撞過去就是好的。」

  隔了一會兒,程宗揚道:「她是瑤池宗的。」

  武二道:「程小子,你和瑤池宗有仇?」

  程宗揚沒有回答,而是問道:「小狐狸,墨楓林有下落嗎?」

  蕭遙逸道:「四哥專門去截過他一次,被姓墨的溜掉了。這次秦太監來太泉
,不知道他會不會跟來。」

  藏鋒道人因為力竭而斷然自盡的場景,自己還歷歷在目。六朝六大宗門,與
星月湖大營的關系都不怎麼樣,其中最惡劣的,似乎就是瑤池宗。別人來太泉古
陣還有可能是尋寶的,瑤池宗肯定是來找岳鳥人報仇的。

  小紫笑道:「瑤池宗有些事很有趣呢,程頭兒想知道嗎?」

  「你那個小侍奴?」

  小紫點了點頭。

  看來自己沒有記錯,驚理也出自瑤池宗。但程宗揚有些懷疑,驚理資質也不
算差,如何會成為瑤池宗的棄徒?

  徐君房怕暈車,照程宗揚的吩咐,一直扶著椅背,伸頭看著前方,忽然驚叫
道:「迷魂橋!這麼快就到了迷魂橋!」

                第八章

  「百回千轉迷魂之橋,橋如其名,不小心上了橋,百轉千回也難以下橋,曾
有人在橋上走了月余,直到力竭身死也沒找到出口。」

  徐君房說得慎重,程宗揚卻有些不以然--他們說的「橋」,其實就是自己
司空見慣的立交橋、高架橋,所謂橋下無河的詭異之處,在自己看來沒有半點稀
奇。不過到了那座「迷魂橋」跟前,程宗揚心裡也不禁一陣發毛。

  和自己駕駛的車輛一樣,眼前這座立交橋規模大得離譜,單自己看到的就不
下六層,足有十幾層樓高,更上面的部分則被夜色籠罩,只能看到一些縹緲的光
影。

  太泉古陣每一層的時間都著微妙的改變,這裡已經是夜晚,但路上的燈光設
施極為齊全,無數燈光仿佛飄在空中,勾織出道路縱橫交錯的輪廓。

  無論道路還是周圍的設施,都像新的一樣,沒有任何被時光侵蝕的痕跡。規
模如此恢弘的道路,只有自己一輛車在上面行駛,徐君房等人倒沒什麼,程宗揚
卻有種錯覺,似乎這只是一個短暫的夢境,下一瞬間道路上就會重現車水馬龍的
熱鬧景像。

  「吾師鬼谷先生在太泉古陣探究多年,」徐君房的話語將程宗揚拉回現實,
「曾說迷魂橋是整個太泉古陣的中樞,分別通向古陣五至十層,但吾師窮數十年
之力,也只帶著我探尋過第七層。」

  前面依次是郊區、工業區和綠化區,如果鬼谷子說得沒錯,這裡的第四層應
該是整個城市的交通樞紐,那麼五至十層,就該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居民區和商業
區了。

  「第五層有什麼東西?」

  徐君房精神一振,「第五層是太泉古陣最值得去的地方,裡面的寶物堆積如
山!那些房子都是用巨大的石塊建成,牆壁渾然一體,沒有一點縫隙,房子裡盛
滿了數不盡的寶物,一座座連綿如山,只要能進去,就發了大財了……」

  難道是倉儲區?程宗揚疑惑地問道:「老徐啊,既然有那麼多寶貝,你又去
過,怎麼不撿幾樣呢?」

  徐君房嘆道:「能進古陣第五層的莫不在寶山流連忘返,吾師鬼谷先生卻心
如止水,非但一芥不取,還不讓我去拿。」

  程宗揚來了興趣,「第五層的路你還記得嗎?」

  徐君房神情篤定地說道:「若是旁人,上了迷魂橋早不辨西東,但徐某隨師
父來過多次,上了橋,一路右行便是。」

  程宗揚扭頭道:「丫頭?」

  小紫笑道:「去看看好了。」

  「小狐狸?」

  蕭遙逸「啪」的打開扇子,悠然道:「入寶山豈能空手而歸?去看看!」

  「老頭,你說呢?」

  朱老頭樂呵呵道:「去!去!大伙兒都去!」

  武二不樂意地嚷道:「程小子,你怎麼不問二爺呢?」

  「二爺,要不要咱們去瞧瞧,有什麼好東西,給你的蘇荔族長帶點回去?」

  武二美得鼻涕泡都出來了,「快點啊!你小子還耽誤啥呢!」

  上了橋程宗揚感覺真像是進了迷魂陣,主道、輔道、側道、左行、右行、上
行……層層疊疊的道路像擰麻花一樣擰成一團,東南西北,上下左右全是蜿蜒連
綿的道路。

  程宗揚忽然叫道:「干!徐大忽悠!這回可被你坑了!」

  徐君房一頭霧水,「沒錯啊,右轉就是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立交橋上全是右行道,你給我找個左轉試試!」

  徐君房愕然道:「有這等事?」

  「一路右轉咱們就該回去了。」程宗揚道:「想想,有什麼標記沒有?」

  徐君房攢著眉頭想了半晌,「好像有個符咒,是第五層的入口……」

  程宗揚仰起頭,道路上方懸著一排交通標示,上面標注的文字自己一個都不
認識,但圖形還能猜出個七七八八。有限速、禁止停放、限制行駛……還有一個
繪著一個女性圖案,上面打了個叉,似乎是禁止步行。

  徐君房忽然叫道:「那邊就是第五層的門戶!」

  程宗揚扭頭看去,遠遠能看到下方一片燈光,所謂的門戶,就是路口的檢查
站。

  但看見歸看見,怎麼開過去,程宗揚一點頭緒都沒有。望著那一堆亂麻般的
交通網,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設計師可缺了大德了……

  小紫卻道:「走這邊啦。」

  程宗揚愕然道:「死丫頭,你怎麼知道?」

  「呶。」

  程宗揚低頭看去,卻是儀表盤旁邊有個小小的投影,此前程宗揚只以為那是
個結構復雜的商標,根本沒有留心,這會兒仔細一看,才發現那些細細的白色光
線依稀就是眼前立交橋的模型。這個立體地圖雖然逼真,可實在太小了,與龐大
的車身完全不相襯,即使自己也得趴過去才能看清--這輛車原來的主人有如此
龐大的身軀,難道還有如此犀利的視力?

  程宗揚把車開到暫停的輔道,琢磨了一陣,有些失望地說道:「就算這是地
圖,可不知道咱們在哪兒也沒用啊。」

  「就在這裡啊。」小紫指了指投影的左下方,「這個紫色的光點一直在動,
現在停下來了。」

  程宗揚竭力去看,也沒看到那個所謂的紫色光點,「哪兒有啊?」

  小紫堅持道:「就在這裡。」

  程宗揚抬起頭,「你們看到了嗎?」

  眾人一起搖頭。

  程宗揚道:「死丫頭,你不會見鬼了吧?」

  小紫道:「往前第三個路口右轉。」

  這會兒滿車的人沒一個能認出方向,如果調頭回去,恐怕還不到路口就會被
機械交警攔住。要因為逆行被拘留十天八天,再留個案底,這太泉古陣自己就算
能活著出去,恐怕也進不來了。

  死馬當活馬醫吧。程宗揚抱著一絲僥幸,按照小紫的指點往前開去。

  「沿著橋繞兩圈,然後是條下行的道路。」

  「向右,上行,一直往前走。」

  「右轉,第一個路口。」

  遠處的路口時遠時近,有幾次車輛都背對著出口越走越遠,讓眾人都懷疑是
不是指錯了路。但一刻鐘後,當車輛馳入檢查站,眾人的懷疑都煙銷雲散。

  朱老頭道:「丫頭,你這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了啊。」

  武二一聽不樂意了,「胡咧咧啥呢?二爺早就說過,跟著紫丫頭走沒錯!」

  程宗揚低聲道:「真有光點?」

  小紫點了點頭。

  「紫色的?」

  「沒錯啊。」

  程宗揚深深吸了口氣,「干!紫外線儀表盤!這是什麼鬼東西用的車啊!死
丫頭,你是不是連紅外線也能看見啊?我說你怎麼跟妖精似的……」

  「看!寶山!」

  隨著徐君房一聲大喝,一座巍峨的山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那山的結構十
分奇特,下方是徐君房說的巨大的圍牆,通體毫無縫隙--其實就是個直徑超過
一公裡的士敏土筒。無數所謂的「寶物」堆積其中,隱隱能看到幾個白色的物體在
頂端飄揚。

  「此地的寶物數不勝數,單是那水晶袋便是奇物!」徐君房侃侃言道:「透
如水晶,薄如蟬翼,入水不侵,用來盛放物品,數月不腐。但忌金、火二物。遇
金則碎,遇火而化,委實神奇……」

  程宗揚看著那幾個迎風招展的塑料袋,然後一打方向,直接調頭離開這片所
謂的寶山。

  武二郎叫道:「干嘛回去啊!二爺就缺個水晶袋!」

  程宗揚喝道:「一個垃圾場有什麼好看的?別耽誤時間了!」

  自己早該想到的,這麼大的城市怎麼會沒有垃圾場?自己要是帶著這一群人
爬到垃圾山去尋寶,那臉可丟大了。

  方向盤在程宗揚手裡,眾人干著急也沒用。程宗揚道:「老徐,第六層是什
麼?」

  連車都不下就這麼空手走掉,徐君房雖然也心痛,但他好歹比武二郎多點見
識,聞言道:「是山洞。」

  「什麼山洞?」

  「裡面是一個光禿禿的大山,滿山全是洞口。也不太深,大概七八丈,裡面
也沒什麼東西。」

  「第七層呢?」

  「是若木。」徐君房老實道:「但我只去過一次,那些樹都高得很,師父一
個人上不去,讓我幫忙遞繩子。」

  「第八層呢?」

  「我沒去過。師父說裡面沒什麼好看的,都是些爛泥。第九層師傅沒提過,
第十層入口在橋下,」徐君房道:「走路就可以到,因此進太泉的人都會聚在那
裡,比別的地方都熱鬧,只不過第十層的隧道比第二層的還長,也更危險,所以
很少人敢進,都在隧道入口處落腳,在四周找找東西。膽子大的就上迷魂橋往別
處尋寶。」

  徐君房停頓了一下,提醒道:「中詛咒的,不少都是進了第十層的隧道。」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然後道:「死丫頭,看看下橋的路口在哪兒。」

  車輛悄無聲息地駛進樹林,程宗揚俯身看著儀表盤,上面密密麻麻映射出各
種符號,卻看不出哪個是油量的。按道理說,任何車輛最要緊的就是油量表,這
上面一點類似的標記都沒有,除非這車壓根就不用標記油量或者電能。

  徐君房道:「離入口還有一裡多路。咱們坐著九天玄獸過去,只怕嚇住人,
不如停在這兒,咱們走過去。」

  武二賴在車上道:「開過去多風光啊,到時候二爺一露臉,肯定把那些孫子
都給震了。」

  朱老頭道:「二啊,聽大爺的,起來走兩步,這一路你都躺在車上,遲早懶
出病來。」

  「那是富貴病!你想得還得不上呢。」武二悻悻下了車,藉著佯怒的模樣,
一件行李沒拿就溜了。

  整個太泉古陣到處都被樹木覆蓋,林間一片空地已經聚了不少人,但眾人都
小心避開中間的路面。

  篝火前,一名赤膊的漢子正說得口沫橫飛,「……剛進來就撞上一頭九天玄
獸!活的!馬老六跑得慢,險些被玄獸吃掉!」

  馬老六灌了口烈酒,「那鬼東西能吞火!我舉的火把被它一口吞掉,連煙都
沒吐!」

  一個輕柔的聲音道:「你們怎麼進來的?」

  馬老六陪著笑臉道:「我們幾個武功低微,本來都想打道回去。可左護法在
這裡,少不得硬頭皮闖一闖。哥兒幾個倒是走運,正趕上奈何橋亂成一片,要不
也進不來。」

  忽然有人叫道:「咦?那不是武二爺嗎?」

  武二郎剛想開溜,人群中就站起一條漢子,鐵中寶嚷道:「二爺!二爺!這
邊!是我啊!老鐵啊!」

  這下武二郎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裝作沒聽到,他背著身抹了把臉,然後氣
宇軒昂地走過去,抱拳道:「原來是鐵兄弟!好!好!好!」

  鐵中寶開心地說道:「在外面還找二爺呢,沒想到二爺倒先進來了!你看這
位是誰!」

  武二往人群中一看,半個臉熟的都沒撞上,倒是中間一個女子,二十余歲年
紀,穿著橙黃的衫子,臂上繞著七彩絲帶,容貌頗為艷麗。

  武二濃眉一挑,半驚半喜地說道:「左護法?」

  蕭遙逸一臉偷笑,難怪當初武二叫囂自己與丹霞宗左護法的交情如何如何,
鐵馬堂那些漢子的表情那麼古怪呢,原來左護法是個女的。武二那張大嘴巴一嚷
嚷,這位左護法不定讓人在背後說了多少閑話呢。

  左彤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位是?」

  武二熱絡地說道:「上個月在長安,聽王老七說左仙子要來太泉古陣,我二
話不說就來了!武二!武二郎!」

  左彤芝娥眉微挑,「白武族的武二郎?」

  「可不是嘛!我只怕耽誤了路程,一路緊趕慢趕,結果倒趕到左護法前邊來
了,要不是碰上老鐵,這下可錯過了。」

  鐵中寶在旁邊道:「二爺可是仗義人!」

  左彤芝似笑非笑地看著武二,然後抱拳道:「多謝武兄。」

  武二胸口拍得山響,「咱們的交情還用說這個?進了太泉古陣大伙兒就是一
家人!江湖好漢同氣連枝!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這一趟咱們有福同享,有
難同當!」

  武二郎一席話說得氣壯山河,正對了涼州盟好漢們的心思,周圍的漢子們都
大聲叫好。

  程宗揚想笑又不敢笑,木著臉在旁看熱鬧。蕭遙逸露出一臉純真的笑容,對
武二道:「二哥,這就是你常說的左姊姊?哇,好像仙子一樣呢。」

  左彤芝笑得花枝招展,佯怒道:「武二,你在背後又亂嚼什麼舌頭了?」

  武二一臉憨厚地小聲道:「別聽這小家伙瞎說。來來來,我給大伙介紹幾位
朋友,這是老程,一手刀法名震三朝!這是小蕭,盤江蕭家的小少爺!上面七個
哥哥,號稱八虎!這是朱老……呸,趕車的,別理他。這位紫姑娘是盤江派的高
手,我跟你們說,惹天惹地也別惹咱們這位小姑奶奶。這位徐先生,蒼瀾本地的
高人!不是我說,人家練的功夫,你們拍馬都摸不著邊。」

  眾人一陣大笑,接著武二又半個主人般介紹道:「老鐵是老熟人了,鐵馬堂
的副堂主!一身橫練功夫比二爺只強不弱!」

  鐵中寶臉上有光,連忙拱手,「不敢當!不敢當!」

  「這位左護法,丹霞宗的護法長老!咱們涼州盟內外全靠左仙子一手撐著,
響當當的女中豪傑!大伙兒這就算認識了!往後多打交道!」

  眾人紛紛拱手,各道:「久仰!久仰!」

  眼看氣氛熱鬧起來,武二郎趁人不注意,溜到樹後,解開衣衫扇著風,「瞧
我這頭白毛汗。」

  程宗揚道:「二爺,你臉皮那麼厚,居然還能出汗,真是奇事一樁。」

  武二伸頭看了看,低聲道:「老程,小狐狸是不是對左護法有啥想法啊,頭
次見面就說這麼開心?」

  「啥想法?還不是岳鳥人給鬧的。小狐狸這是套話呢。」

  朱老頭抱著塊羊肉過來,一見兩人也在樹後,趕緊想溜,卻被程宗揚一把拉
住,「給我們送肉的吧?放這兒就行了。」

  朱老頭緊緊抱著羊肉道:「這點兒肉哪夠你們吃啊……」

  程宗揚一把奪過來,「夠我吃就行。你再給二爺拿一份大的。」

  朱老頭跳著腳道:「缺德啊,小程子!」

  「有日子沒聽見你罵我了,還真有點兒挺想念的。」

  蕭遙逸這會兒也湊過來,「有羊肉?給我一口!」

  程宗揚愕然道:「咱們人都出來了,他們跟誰說得那麼熱鬧呢?」

  「老徐在呢。放心,他那張嘴,頂咱們十七八個還富余。」蕭遙逸撕了口羊
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聽哪個?」

  「先說好的。」

  「涼州盟不是來找岳帥復仇的。」

  「壞的呢?」

  「他們是來找赤陽聖果的。」蕭遙逸道:「丹霞宗的宗主修煉時受了點傷,
要赤陽聖果療傷。」

  「這麼隱秘的事都被你打聽到了?」

  「這不剛認了個干姊姊嘛。」蕭遙逸道:「我瞧著她有些話當著眾人不大好
說,只含糊說宗主練功時出了岔子。依我看,八成是被人打傷的。對了,左護法
邀咱們一起走,程頭兒,你看呢?」

  程宗揚想了一下,「既然不是岳帥的仇家,咱們便一起走,多些人也好多點
照應,遇到赤陽聖果,有兩個就分一個給他們。也不好白吃了人家的羊肉。」

  「赤陽聖果要只有一個,咱們的羊肉不就白吃了嗎?」

  「那是你欠涼州盟的人情,回頭記著還啊。」

  蕭遙逸嘆了口氣,靠著大樹坐下,「我怎麼一點感應都沒有?」

  「什麼感應?」

  蕭遙逸道:「岳帥如果在太泉古陣,我肯定能找到他。」

  朱老頭嚼著羊肉,含含糊糊道:「多半是被黑獅犬嚇住,不敢出來了吧,哈
哈!」

  程宗揚道:「老頭,你也知道黑獅犬?」

  「瞧你說的!」朱老頭翻了個白眼,「那狗原來就是大爺的。」

  程宗揚想起岳鵬舉去南荒的事,「岳鳥人被咬不會就是你干的吧?」

  朱老頭氣哼哼道:「誰讓那廝不長眼睛?」

  「我明白了,是不是岳鳥人調戲葉媼,老頭你放狗咬了岳鳥人--」程宗揚
道:「結果你仇沒報成,連狗都被人逮走了,哎喲,這麼丟臉的事你都好意思往
外說?」

  朱老頭臉都紅了,梗著脖子道:「咋丟臉了?咋丟臉了?」

  正吵鬧間,樹外一聲嬌笑,「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左彤芝笑靨如花地過來,一手挽著臂上的彩帶,一手拿著酒囊道:「老武原
來躲在這裡,人躲得了,酒可躲不了,來嘗嘗我們涼州的烈酒!」

  武二郎也不含糊,接過皮囊豪飲一口,「好酒!」

  「蕭弟弟,你也來一口。」

  蕭遙逸跳起來,「左姊姊給的酒,我怎麼能不喝呢?二哥!你別攔我!」

  武二郎一把奪過羊皮酒囊,虎著臉道:「年紀輕輕喝個什麼酒呢?長幾歲再
說!」說著他抬頭道:「左護法,我這兄弟年紀小,家裡交待過不能飲酒,這酒
我替他喝!」

  左彤芝笑著看武二郎一番痛飲,再想不到那個俊俏的後生是在躲酒。

  程宗揚走到林外,卻見小紫一個人抱著雪雪坐在林側,他蹲下來,「丫頭,
你真能看見紫外線?」

  「什麼紫外線?人家才不知道呢。」

  自己都看不到的東西,實在沒辦法給她解釋。據說魚類和某些動物的視覺能
夠看到人類所無法察覺的光譜,小紫出身碧鯪族,也許具備同樣的視覺。可這輛
車的原主人究竟是獸人還是魚人呢?

  小紫逗弄著雪雪,一邊笑吟吟道:「程頭兒,你的小香瓜也來了呢。」

  幽暗的樹林中,兩道纖美的人影交錯而過,朱殷身體微微一沉,腳尖在細枝
上微一借力,然後輕掠而起,立在枝頭,接著「鏘」的一聲,回劍入鞘。

  「鶴羽劍姬,果然名不虛傳。」

  月光下,映出一張嬌艷的面孔,潘金蓮一襲白衣,玉容像冰雕一樣沒有絲毫
表情,然而她美目盈盈如水,微微上挑的眼角帶著天生的幾分風流媚態,把她冰
若冰霜的氣質化解大半。

  另一邊,一個少女盤膝而坐,她長劍橫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努力表現出
一副嚴肅的樣子,可那雙水靈靈的美目不住亂轉,心似乎早就飛到外面。

  潘金蓮淡淡道:「承讓。」

  朱殷猶豫了一下,展顏笑道:「仙子此行,也是為那個人麼?」

  潘金蓮紅唇輕動,「我與師妹只是為采藥而來。其他事情與我光明觀堂沒有
任何關系。」

  朱殷輕笑道:「光明觀堂想撇清關系,又哪裡能撇得干淨?無論那人此番是
死是活,只要水落石出,光明觀堂總是能松口氣吧。」

  「師門之事,我等無可奉告。」潘金蓮轉身離開,對樂明珠道:「走了。」

  樂明珠像小兔一樣跳起來,「那邊有人烤肉,好香!」

  潘金蓮遞給她一只籃子,「你若餓了,便先吃吧。」

  樂明珠苦著臉道:「我不要吃水果……」

  潘金蓮氣惱地在她頭上敲了一記,「你已經辟谷了,哪裡整天還想著吃?」

  樂明珠小聲道:「師傅說,即使辟谷也可以吃些果脯啊,蜜餞啊,瓜子啊,
還有肉……」

  潘金蓮認真道:「我再警告你一次:進了太泉古陣,除了自己帶的,任何東
西都不能隨便入口。」

  樂明珠咽了口口水,無精打采地說道:「人家記得了。」說著她又揚起臉,
好奇地問道:「潘師姊,你為什麼騙她,說我們不是找那個人的?」

  潘金蓮險些從樹上栽下來,「誰告訴你我們要找姓岳的?」

  「師傅說的啊。」

  潘金蓮頭痛地撫住額頭,「燕師叔怎麼什麼都跟你說呢?」

  「好啊,你還有事瞞著我。」

  「閉嘴!」

  看到樂明珠垮下的小臉,潘金蓮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次來太泉古陣,找姓
岳的還在其次,要緊的是找燕師伯。」

  樂明珠驚訝地說道:「燕師伯?她也在這裡?」

  「不知道。」潘金蓮低聲道:「但她當日和姓岳的一起消失,如果能找到姓
岳的,多半就能找到她了。」

  「潘師姊,我們去哪兒?那邊人好多呢。」

  潘金蓮眉頭輕皺,「我不耐煩和他們打交道,還是避開吧。」

  …………………………………………………………………………………

  程宗揚一陣心跳,「真的嗎?在哪兒?」

  「據說光明觀堂來了兩個人,一個眼如桃花的大美人兒,還有一個大眼睛高
胸脯的小美女。你猜會是誰呢?」

  程宗揚身上一陣燥熱,恨不得把小香瓜攬在懷裡,狠狠溫存一番。

  「她們多半也是來找岳鳥人的,這回可真熱鬧!」

  忽然有人叫道:「妖獸!護陣妖獸!」

  林中一聲咆哮,衝出一頭巨大的怪物,它比武二郎還高出半頭,渾身黑毛根
根豎起,身上穿著一件薄薄的皮甲,看似柔軟,可眾人射出的弩箭、暗器打在上
面都被彈開,卻是一件堅韌無比的護甲。

  當即就有人叫道:「是我們洛幫先看到的!這甲歸我們洛幫!」

  「有本事拿到你再說吧!這畜牲扎手得緊!」

  那妖獸看輪廓仿佛是一頭黑熊,可它龐大的軀干上卻長了一個不相襯的小腦
袋,咆哮聲中,它掄起一截斧柄,在舉過頭頂的剎那,斧柄光線閃動,凝出一只
三尺來長的斧輪,接著狂劈下來。

  一名漢子好不容易闖過奈何橋,來到古陣深處,沒想到頭一個撞上太泉古陣
的護陣妖獸。他舉起鑌鐵打制的短槍奮力一擋,「叮」的一聲,斧輪劈開槍杆,
切下他半邊頭顱。

  這下洛幫的好漢們都忘了鼓噪,驚呼著四散逃開。

  妖獸發出一聲嗜血的嚎叫,旋風般撲向人群。剛才還口沫橫飛的好漢們一窩
蜂地逃開,露出林側一幫人馬。

  那幫人頭發剃得千奇百怪,身上斜披著羊皮,露出肌肉虯結的肩膀,卻是在
陣外遇見過的那隊胡人。他們本來待在樹木邊緣,與眾人互不來往,這時人群散
開,反而首當其衝成了妖獸的目標。這會兒他們在林中或坐或臥,一如游獵的牧
民,但遇到危險的剎那,幾乎所有人都立刻拔出兵刃,做好了戰鬥的准備。

  那名戴著面紗的女子坐在正中間,她一手拿著盛酒的銀爵,美目冷冷看著衝
來的妖獸,充滿了難以觸犯地威嚴感。

  在她旁邊坐著一名胡人老者,他舉起一根木杖,往地上一刺。妖獸腳下的土
地突然裂開,將它龐大的身軀陷進一半。

  一聲鳴鏑的尖嘯掠出,接著十余枝利箭同時飛出,落點精准地選在妖獸眼、
口、喉頭等部位,鮮血頓時四下飛濺。

  妖獸嚎叫聲像被利刃截斷一樣,林中變得鴉雀無聲,本來不少人都對這些胡
人抱有敵意,沒想到這些胡人如此剽悍,眨眼間就把這頭妖獸當場射殺。

  那些胡人膽子甚大,當即出來幾個人,咬著短刀把那妖獸從土中拖出,剝下
那件皮甲,然後呈給那名胡人老者。老者審視了一下,雙手捧給那名少女。少女
接過來,有些好奇地摸了摸皮質,然後道:「烏護大叔,這件皮甲應該是你的。


  烏護蒼老的聲音道:「如果部族的巫師也需要披甲,部族就危險了。」

  「那麼就是拔也古的。」

  第一個射出鳴鏑的勇士道:「這件皮甲太大了,我只要一半。」

  少女道:「一半太小了,沒辦法做成一件護甲。」

  拔也古道:「如果為部族衝鋒的勇士還需要背部的護甲,部族就危險了。」

  「那麼留下一半,作為獻給長生天的禮物。」

  妖獸的巨斧也作為戰利品,被胡人收起來。周圍的漢子雖然眼紅,但憚於對
方顯露的實力,一時沒有人敢出聲爭奪。

  就在這時,一陣沉悶的響聲從遠處傳來,連腳下的大地都微微顫抖。

  徐君房臉色大變,「是獸群!快走!」

  程宗揚拉住他,「哪兒來的獸群?」

  「太泉古陣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獸群出沒。一旦被獸群圍住,任你武功再
高,也難以逃生--」徐君房手掌有些發抖地說道:「那些獸群裡面可是有會飛
的鳥妖!」

  徐君房這句話讓周圍幾名准備上樹躲避的漢子打消了念頭,身後的響動越來
越近,徐君房叫道:「跑不了了!進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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