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雲龍吟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pao01425 2013-5-4 17:19: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8 2564948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22
第七章
  那婦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勉強笑道:“只要爺幹得高興,何用管奴家是……”
  程宗揚打斷她。“你信不信我這會兒把你趕出去,讓你光著屁股出園子?”
  那婦人臉色微微發白,在程宗揚的逼視下再也坐不住,她翻身跪在程宗揚面前:“奴婢不懂事的孩兒得罪員外,求員外開恩……”
  “你是誰?”
  那婦人怯生生道:“奴婢姓黃,小名鶯憐……是梁官人的渾家。”
  “哪個梁官人?”
  “梁師都梁官人……”
  這個名字自己倒聽過,但即使有,按道理應該是唐國,怎麼會跑到臨安來,還當了官?
  程宗揚心頭一動:“梁師成是你什麼人?”
  “是奴的大伯。”
  梁師成和梁師都成了兄弟?幹!早知道六朝夠亂,但亂成這樣還是讓自己大開眼界,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傢夥都能湊成兄弟。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蕩婦不是外人,而是在小瀛洲跟自己起過衝突的梁公子親娘。她這會兒趕來賠罪還主動投懷送抱,背後無非是高俅那句話:梁師成沒扳倒賈師憲,自己要倒臺了。
  程宗揚冷笑道:“梁節度使是朝廷的高官,即使偶有得罪,朝廷也不會傷了老臣的體面,頂多是請放外郡。夫人用得著這麼下本錢嗎?”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彈了彈她的乳頭。
  黃鶯憐勉強笑道:“梁節度使的性命自是無妨,只是我們這些親眷未必能護得周全。不瞞爺說,梁節度使一旦請郡,奴家官人只怕會立刻下獄。奴一家老少的性命都在爺的一念之間,求爺高抬貴手,放過奴婢一家。”
  “護你們一家周全?我一個七品小官,哪來的這本事?”
  黃鶯憐道:“奴婢知道奴那不爭氣的兒子得罪了爺,特來向爺賠罪,只要爺肯放過奴婢一家,奴婢給爺當牛作馬也心甘情願。”
  程宗揚心裡雪亮。梁師都占著臨安最大的糧行通源行,背後眼紅的人只怕不少。梁師成若倒臺,他們這些族人少不了要被一一清算。
  梁師都也得罪過不少人,一旦下獄,王天德當日的下場少不得落到他們頭上。
  如今戶部剛設立寶鈔局,與他們有過節又風頭正勁的自己,成了他們頭一個討好的物件。
  梁師都前世投靠突厥以求榮華富貴,這一世還是一般嘴臉,竟拿自家老婆當賠罪的禮物。
  想起梁公子當日的嘴臉,程宗揚不禁心下冷笑。
  難怪李師師說她是送來的粉頭,姓梁的小崽子搞過李師師的娘,當時的嘴臉足以讓李師師恨到骨子裡;如今風水輪流轉,梁小崽子的娘送上門來,李師師哪裡會給她好臉色?
  可笑那梁公子死也想不到就因為他多嘴,逼得他娘親自上門,拿身子向自己賠罪,所以說做人還是不要太囂張。
  程宗揚提起黃氏的雙足朝兩邊分開,一邊打量她淫浪的下體,一邊道:“我說幹著怎這麼松,原來是生過的,多大了?”
  黃氏訕訕道:“奴婢三十有二。”
  程宗揚拍了拍她的屁股,“後面用過嗎?”
  黃鶯憐忙道:“爺,那裡醃臢,用不得……”
  程宗揚沒有理會她的央求,啪的打了個響指。
  阮香凝仍然是披著一襲輕紗蔽體,裡面裸著白生生的身子,風姿綽約地從屏風出來,嬌聲道:“官人。”
  “這是外面來的粉頭,按主子昨天教你的,給她灌腸。”
  “是,官人。”
  阮香凝走到黃氏身旁,笑吟吟道:“這位姐姐也要用後庭侍侯官人呢。”
  黃鶯憐看到阮香凝的容貌,不禁有些自慚形穢。她像這樣主動送上門雖然不是第一次,但終究不是妓女,也沒人把她當娼妓,因此後庭還是完璧。她勉強道:“奴家還是頭一次……”
  “妾身也是呢。”
  阮香凝柔聲道:“昨晚官人要給妾身的後庭開苞,妾身也是不知道要事先灌腸,誤了官人的興致,被官人在前面幹了兩遭才肯甘休。姐姐你瞧……”
  阮香凝撩起輕紗,然後扭過身,將欺香賽雪的美臀翹到黃氏面前,接著剝開臀肉,露出臀溝間小巧的嫩肛。她的肛洞又紅又嫩,如雛菊般緊緊縮成一團,襯著雪滑的臀肉,精緻至極。
  湊近時,黃鶯憐發覺她的後庭非但沒有絲毫異味,反而有股淡淡的媚香,菊蕾更是鮮亮紅潤,仿佛塗過胭脂一般嬌豔欲滴,讓人不僅沒有半點厭惡,反而大為心動。
  “妾身按著官人的指點,用了半日時間灌腸、清洗腸道,裡外都洗得乾淨,還用香酥油塗過。”
  黃鶯憐看得眼花繚亂,她滿心討好這個新晉的年輕人,眼見這美婦的丰姿已讓自己輸了一籌,再推託下去,萬一惹怒了他,前面的淫戲都算白做了。
  半推半就之下,黃鶯憐依言爬到榻上,雙膝分開,伏身擺好姿勢。阮香凝打開榻側一口小屜匣,取出一個銀質漏斗,然後將細長的鬥嘴按進黃氏肛中,推進體內。
  黃鶯憐只覺自己的屁眼兒被堅硬的鬥嘴塞入,帶著一股涼涼的痛意,接著一股冰涼的液體倒入鬥中,毫無阻礙地流入腸道內。
  腸道漸漸脹起,不多時腸道被液體灌滿。腹中的充脹感越來越強烈,令她感到一陣無法承受的便意,黃鶯憐禁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姐姐夾緊了。”
  阮香凝拔出漏斗,然後體貼地給她指了淨桶的位置。
  黃氏本想忍耐卻怎麼也忍不住,掙紮片刻後,她一手掮著小腹,一邊極力收緊菊肛,免得汙物噴射出來;一邊跌跌撞撞走到淨桶旁,顧不得被兩人觀瞧,坐在上面一泄如注。
  程宗揚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幕。阮香凝和黃鶯憐都是平常女子,像卓雲君、泉玉姬那種修為的女性,早已過了辟穀的境地,哪用這麼費事?提起槍想幹就幹,不管哪個洞保證乾乾淨淨。
  不過眼前灌腸噴屎的一幕倒有種調教尋常女子的樂趣,比如黃氏那樣的蕩婦,一次灌腸下去,這會兒竟然紅了臉。
  黃鶯憐在淨桶上坐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不是她故意躲避,而是那位程員外沒讓她下來,直接坐在淨桶上接受灌腸。
  她的身子前傾,光溜溜的屁股向後翹起,屁眼兒裡插著銀質的漏斗,被那美婦將清水注入她的腸道內反復清洗,直到淨桶幾乎盛滿,拔出漏斗後,屁眼兒流出的都是沒有絲毫異味的清水為止。
  黃氏坐在淨桶上幾乎虛脫,倒不是灌腸有什麼痛楚,而是眼下還是春季,被那些清水反復沖洗腸道,涼意侵體,腹中像塞滿冰塊一樣又冷又硬。
  黃鶯憐悄悄瞧了程宗揚一眼,望著那根怒脹的陽具,眼底露出一絲懼意。再過一會兒,漏斗細長的柄嘴就會換成那根粗長十倍的陽物。黃鶯憐前面已經被他用過,曉得他的尺寸,可知道越多,她越是惶恐,無法想像自己狹小的屁眼兒會被這樣粗大的陽具貫入,旁邊的美婦卻沒有她的忐忑不安。
  阮香凝重新把漏斗插到黃鶯憐的肛內,灌入清水,忽然臀後一緊,卻是被主人抓住臀部。阮香凝回眸一笑,回頭繼續灌入清水,只不過踮起腳尖,翹起豐腴白嫩的雪臀。
  主人有力的手指在她光滑的臀溝間來回摸弄著,忽然指尖一滑,沒入小小的肉孔。阮香凝身子一顫,玉戶湧出一股淫水,順著臀縫直淌下來。
  程宗揚欲火升騰,不理會旁邊直打冷顫的黃氏,把阮香凝往地毯上一推,騎在她白滑香豔的美臀上。
  阮香凝的玉體筆直伏在地上,雪白的屁股像一團雪球圓圓隆起。程宗揚扒開她的臀肉,露出裡面柔嫩的肛洞,充血的龜頭往前對著她的嫩肛一頂,紅豔的肛蕾被頂得凹陷下去,接著軟軟滑開,將龜頭吞入體內。
  阮香凝咦咦呀呀地叫著,夾雜著吃痛的顫音,媚態橫生。她塗過穌油的腸道滑暢至極,陽具進出間就像被一團暖熱的油脂包裹著。充滿彈性的肛蕾套在肉棒上,仿佛柔韌的軟箍束在陽具上來回滑動,帶來酥爽的擠壓感。
  程宗揚一口氣幹了百餘下,將雪嫩的美臀幹得臀溝敞開、肛洞圓張,才拔出陽具。
  阮香凝初次破肛,這會兒又羞又痛,軟軟地伏在地上,爬不起身。
  程宗揚抓起她的手掌往她臀後放去,阮香凝知道他是讓自己去摸他方才的戰果,不禁羞不可支,赧然側過臉。當手指觸到肛洞,阮香凝神情頓時一愕,接著張大妙目。
  原本小巧的後庭花,這時張開足有三指寬,被主人的大肉棒幹得面目全非。從後看去,雪團般的圓臀間,紅紅的肉孔圓張著,裡面紅嫩的肛肉暴露出來,在空氣中微微蠕動著,散發出妖豔的光澤。
  程宗揚笑道:“怎麼樣?”
  阮香凝眼波如水地說道:“妾身的後庭……被官人幹得好大……”
  程宗揚抬手道:“梁夫人。”
  黃鶯憐幾乎看得呆。即使同為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少婦的美貌,這時見她又小又緊的嫩肛輕易被程員外幹開,偏偏幹得順暢,心裡的怯意去了幾分,學著她的樣子伏在地毯上。
  程宗揚笑道:“我這床奴屁股肥翹,趴在地上也能幹。梁夫人的屁股雖然夠白夠大,但屁股的曲線沒那麼凸出,還是換個姿勢吧。”
  黃鶯憐訕訕地爬起身,擺成跪伏的姿勢,兩手抱著屁股,露出肛洞。
  “看起來很小嘛,一會兒被我幹過,把屁眼兒幹大了,萬一被你丈夫看到可怎麼辦?”
  黃鶯憐笑道:“他幹大奴婢的肚子,程員外只幹大奴婢的屁眼兒,算來還是程員外吃虧了。”
  “真會說話。”
  程宗揚雙手握住她的水蛇腰,用龜頭在她淺褐色的屁眼兒上頂了頂,然後用力捅進去。
  黃鶯憐只覺臀後一緊,接著一根火熱的陽具破肛而入,幹進她冰冷的腸道,突如其來的痛楚使她發出一聲尖叫。
  程宗揚倒沒想過故意傷害她,因為念著她是第一次肛交,動作沒有太過粗暴。
  但黃鶯憐畢竟是第一次,她只見阮香凝幹得順暢,卻忘了她灌了一上午的腸,肛內還用過香酥油。因此龜頭剛一進入,肛洞便傳來意料之外如撕裂般的痛意。
  阮香凝像個賢淑的婦人般側身坐在一旁,含笑望著自己的主人。程宗揚一邊幹黃氏的屁眼兒,一邊伸手放在阮香凝的乳下,托住她一團沉甸甸的雪乳在手中把玩。
  “這位梁夫人的男人比你相公的官大得多,而且還是臨安最大的糧行東家,可惜生了個兒子不爭氣,整天跟一幫混帳小子鬼混。前些天還把別人的老婆騙上手,一群人在這裡把人家當婊子幹個夠。”
  程宗揚道:“你知道那個女的是誰嗎?”
  阮香凝搖了搖頭。
  程宗揚冷笑一聲:“當初那女的就在這裡,被人逼著拿身子還債,最後讓十幾個惡少前陰後庭一通猛臠。結果呢?現在梁夫人親自登門賠罪,你說我該不該放過這些賤人?”
  阮香凝不知道他說的是被自己暗算的親姐,只笑道:“若是如此,只賠一次罪卻是少了。”
  “梁夫人,聽到了嗎?”
  黃氏忍著臀間的痛楚,顫聲道:“只要員外高興,奴婢天天來園裡賠罪也是願意的……”
  “真的假的?”
  “實不相瞞,爺的陽物好生強壯,幹進來屁眼兒是痛的,肚子裡卻熱乎乎的又暖又脹,只盼著爺多搗幾下……”
  “梁師都若不發財,天理不容啊。”
  一直到掌燈時分,那位梁夫人才從水謝出來。她新用了脂粉,仍是一副花枝招展的俏態,只是走路時一手扶著腰側,雙腿像無法合攏一樣張開,仿佛有些吃力地慢慢挪著步子,臉上卻帶著幸福的笑容,似乎有種難言的滿足感。
  但看到李師師時,梁夫人的笑容變成尷尬,窘迫地低下頭,連忙避開。
  程宗揚赤著上身立在窗前,笑嘻嘻朝李師師比個勝利的手勢,結果換來少女一記冷眼。
  靜室中,林清浦盤膝膚坐,兩手交握,程宗揚卻不在他旁邊,而是待在水榭內。
  在他眼前,一面方圓尺許的水鏡懸在半空,鏡中光線不斷變化,水波中映出江州城牆的輪廓。
  黎明下的江州城,讓程宗揚一眼看去就不由得心驚肉跳。
  蕭遙逸說得輕鬆,可眼前的一幕何止是慘烈!整座江州城除西側的大江以外,其餘三面都被一道高及丈許的土牆圍住,並且呈土堤狀分割,形成一片片不相通連的區域,最大限度地抑制星月湖軍士的機動性。
  距離城牆將近一裡的土牆之內,到處散落著折斷的戰旗、倒斃的戰馬、殘缺的兵刃,還有形形色色被摧毀的攻城武器。泥土被大片大片的血跡染成棕褐色,巨大的石塊和崩碎的水泥在其中交錯雜陳。
  堅固嚴整的江州城如今已是滿目瘡痍,原本如巨獸般據守在城外的水泥堡壘只剩下緊鄰城門的兩座,其餘都在宋軍的強攻下摧毀殆盡。用水泥塗抹過的城堞也在投石機的輪番猛擊下碎裂。幾道土堤從土圍一直延伸到城頭,用來築堤的泥土中夾雜著無數零亂的碎甲和兵刃,用這種方式訴說著戰爭的殘酷。
  城牆同樣佈滿裂隙。有些搏殺激烈的地方,守城的軍士甚至來不及澆灌水泥固定,而是用鐵絲網配合水泥構件暫時堵住,然後趁攻勢減緩的時候澆入水泥,因此不時能看到已經凝固的水泥中露出鐵絲,甚至折斷的刀槍。
  城牆上一半的懸樓都已被擊碎掉落,剩下的沒有幾座能保持完好。沿襲傳統土木結構的城樓則整個消失,只留下一堆火焚過的磚瓦殘柱,顯然成為宋軍火攻的犧牲品。
  再往內,靠近城牆房舍大多被投石機擊毀,變成一片廢墟。殘磚碎瓦中,半埋著一架折斷的巨弩,卻是當初架在城頭的八牛弩。
  望著岌岌可危的江州城,讓人懷疑宋軍再有一次像樣的攻勢,就能攻陷這座傷勢累累的城池。然而在程宗揚眼中,江州像一個遍體鱗傷的絕世武者,即使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也不會輕易倒下。
  此時雖然看不到守城的軍士,但程宗揚相信至少有一半的星月湖軍士駐守在城上,隨時用他們久戰而疲憊的軀體,迎向宋軍可能出現的攻勢。
  視線掠過殘破的城牆,忽然程宗揚目光一閃,看到城牆下的幾叢枯草竟然躲過連日戰火,不僅熬過這個冬天,還發出新芽,迎向初升的陽光。
  “孟上校!”
  程宗揚挺胸向水鏡中的孟非卿行個軍禮,朗聲道:“一團長少校 程宗揚向你報告!經過本人努力,在臨安進行的經濟戰已經奏效。三月十一日上 午,宋國朝議決定從江州撤軍!江州之戰即將結束!”
  以孟非卿的鎮定,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禁為之雄軀一震,臉上驚喜交加,接著一拳擂在案上,將那張梨木書案擂得粉碎。
  “好!”
  程宗揚笑道:“而且咱們還不大不小地賺了筆錢。老大,七月是盤江程氏成立一周年,到時我給你封個大大的紅包!”
  孟非卿哈哈大笑,“小了我可不要!”
  孟非卿如釋重負,兩手挎在牛皮腰帶上,在帳中走了幾步。
  “宋國的急腳遞大概七日可到軍前,再過六天便見分曉。”
  他停下腳步,許久才沉聲道:“從今往後,我星月湖的戰旗終於可以挺立在天地間,再不用藏頭露尾!”
  聽到孟非卿聲音中壓抑不住的激動,程宗揚也不禁感歎。為了能堂堂正正地打出星月湖的旗號,整個星月湖大營付出慘重的代價,歸根結底,他們是要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如果沒有江州這一戰,星月湖大營即便強手再多也不過是一夥不見天日的逆賊,充其量是一個江湖幫會,要獲得獨立的政權根本不用想。
  事實上,程宗揚在晴州就聽到一些議論,說星月湖大營以兩千殘軍挑戰一個大國,是“在犯傻”、“拿人命賭博”之類的風涼話。
  這些評論者說起時勢頭頭是道,自以為精明理性,以為自己比孟非卿高明,然而在那時的程宗揚看來,他們的思維層次永遠只是蟲豕,甚至不配讓孟非卿瞟他們一眼。
  只有具備孟非卿這種豪傑的目光,才有資格評價星月湖的得失,才會明白他們為什麼要打這一仗。
  世界是現實的,唯一能讓別人信服的只有實力。星月湖用實力證明他們具有什麼樣的資格——一個不受人指使和操控的政治勢力,雖然剛剛起步,卻不會再有人敢小看他們。
  江州與臨安相距數千里,林清浦休養兩天才恢復,無法支撐太久。程宗揚長話短說:“臨安這邊還有一些小事情要處理,眼下戰事已了,張侯爺也該啟程了。當初我和他約好在臨安見面,不好食言。但在此之前還有件事要拜託諸位老大……”
  孟非卿聽他說完,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點頭道:“這件事也該了結。”
  程宗揚訕訕道:“老大,你不會覺得我那個……”
  孟非卿打斷他。“男人嘛,收幾個奴婢算不得什麼,只要有大婦管著就行。至於討來是給厙姑娘還是紫姑娘當通房丫頭,就看你的意思了。”
  程宗揚一臉苦笑,孟老大這是給自己打預防針。想要小香瓜可以,想讓她暖床也可以,但無論如何不能爬到嶽帥女兒的頭上,最多是個通房丫頭。
  孟非卿權衡了一下。“這樣吧,等這邊戰事結束,我讓老四、老五去光明觀堂幫你要人。”
  程宗揚嚇了一跳,“四哥、五哥是殺手哎!有點不合適吧?”
  “難道你讓我出面?”
  孟非卿摸著下巴的糾髯道:“唔,不如把明靜雪和燕姣然一併討來,都給你當奴婢。”
  “免了!”
  孟非卿這口氣聽起來一去就要滅門,比老四、老五還狠。
  程宗揚道:“我看六哥、七哥挺斯文的,不如讓他們去吧。”
  “也好;老六、老七和光明觀堂仇深似海,讓他們討人,順便把仇報了,也是個好主意。”
  “我看還是四哥、五哥吧。”
  孟非卿道:“你上次問我嶽帥在風波亭出事的細節?”
  得知嶽鳥人在風波亭被雷劈,程宗揚就傳訊筠州向孟非卿核實,但一直沒有回音。這會兒他主動提出來,程宗揚頓時精神一振。
  “老大!當時的情況你還記得嗎?岳帥被雷劈死,那雷是什麼樣的?有沒有一道紫色的閃電?”
  “當時我們兄弟各自領了任務,都不在場,不過事後我們找到所有能找到的知情人,幾乎每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單此一事,全部筆錄加起來便有三尺多厚,都存放在晴州的鵬翼總社。”
  孟非卿道:“我能告訴你的是,事發當時,風波亭確實有雷聲,但這件事沒有太多調查價值。”
  “為什麼呢?”
  孟非卿沉默片刻:“岳帥曾做過一種叫‘避雷針’的東西。”
  “嘖嘖嘖嘖……”
  程宗揚咂咂嘴,嶽鳥人的精力還真旺盛的。
  “做好當天正遇到大雨天氣,”
  孟非卿似乎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摸了摸鼻子,說道:“結果岳帥用重金建造的沉香閣被燒個乾淨。”
  “霍霍……”
  程宗揚很沒有同情心地笑了起來,但他笑了一半就停住了。
  “岳帥後來重新試過,避雷針架起來之後,平常也罷了,一遇到雷雨天氣便將周圍的雷電都引到一處,為禍更烈。”
  一開始程宗揚以為是意外,這會兒不禁瞠目結舌。避雷針搞成引雷器,嶽鳥人是遜?還是想撓牆?
  孟非卿咳了一聲。“嶽帥不得已拆掉各處的避雷針,唯有風波亭還留了一枝。”
  “是避雷針把雷引下來的?”
  孟非卿點了點頭。“當晚正逢暴雨,因此風波亭出現雷擊並不奇怪。”
  怎麼會沒有古怪!嶽鳥人一次失敗還可能是意外,次次都失敗,說明他的避雷針完全做錯了。
  只要嶽鳥人不是傻的,應該知道避雷針被他搞成引雷器,那麼他還專門挑著大雨天跑風波亭挨雷劈?這是有病還是有癮?
  由於缺乏第一手資料,在拿到鵬翼總社的調查案卷之前,這件事暫時只能放下。程宗揚又與孟非卿談了幾句,隨即找到殤侯的住處。
  “侯爺……”
  “君侯……”
  “殤侯爺……”
  “我幹!你這個死老頭!還不滾出來!”
  “嚷啥呢?”
  朱老頭從裡面的房間鑽出來,一臉不高興地說道:“沒瞧見我老人家正忙著?”
  “老頭兒,耳朵上夾的什麼東西?炭條?哎喲!你這打扮得像二逼藝術家似的,在裡面幹什麼缺德事?”
  殤侯得意洋洋地說道:“本侯剛推演出五星運轉的法理,繪出的星圖精彩紛呈,妙不可言!”
  “星圖?”
  程宗揚上下打量他幾眼,“你是躲在屋裡畫裸女圖吧?”
  程宗揚原以為他會惱羞成怒,沒想到殤老頭反而挑起大拇指。
  “好眼力!我藏這麼深都被你看出來了——丫頭,出來吧!隨便披件衣服就行!”
  眼看著小紫從房裡出來,程宗揚臉頓時黑了下來。
  小紫抱著一堆草圖往殤侯面前一丟。“又畫錯了!少了兩個齒呢!”
  “荒唐!”
  殤侯怫然道:“本侯繪了一夜,哪裡會有錯處!”
  小紫往圖上一指:“呶,這裡是十八個齒,你只畫了十六個。”
  殤侯連忙搶過草圖,一疊聲地叫道:“荒唐!荒唐!”
  隨即灰溜溜鑽到房間裡去改圖。
  望著小紫的面孔,程宗揚心頭有一處地方仿佛軟軟化開,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招手道:“嗨!”
  小紫雙手抱胸,微微仰著身子,兩眼像貓一樣眯起,打量著他。
  程宗揚叫道:“死丫頭!我想死你了!”
  小紫鼻孔裡哼了一聲,然後道:“老實說,你又搞了幾個女人?”
  程宗揚舉起手,一臉鄭重地說道:“我發誓!一個都沒有!敢說假話,立刻讓我天打雷轟!”
  話音未落,窗外驀然閃過一道刺眼的亮光,接著傳來一聲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整座天香水榭都被震得一晃。
  驚雷聲中,程宗揚緩緩用雙手抱住頭,使盡全身力氣吼道:“我幹!你這個狗日的馮大法!大清早你搞個屁的試驗啊!”
  程宗揚欲哭無淚地向小紫解釋馮源正在進行的手雷研製。
  “真的是試驗,他都炸好幾回了。你放心,這回炸這麼響,他肯定被炸死了!”
  小紫紅菱般的唇角微微挑起,揚了揚白玉般的下巴:“你背後是誰?人家還沒見過呢。”
  程宗揚連忙回頭,卻是阮香凝被爆炸聲嚇到,從內室出來,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後。
  程宗揚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樣,默默低下頭。
  在心裡默默數到十,程宗揚猛地抬起頭,堆起滿臉燦爛的笑容。
  “這是凝美人兒,我新收的奴婢。”
  他把阮香凝拉過來,“這是咱們的女主人,快磕頭叫紫媽媽!”
  阮香凝沒有半點疑心,順從地跪下來向女主人叩首。
  小紫翻起眼睛,雙手抱胸望著天邊。
  “真是奴婢!敢有半句假話,我把馮大法做的手雷全吃了!”
  “我在臨安遇到的,完全是意外……不是買的,我沒有亂花錢!”
  “不信你看!光的!一根毛都沒有!如果不是奴婢,我能這麼幹嗎?一開始我就準備送給你!真的!”
  “你若不喜歡,我這會兒把她丟到西湖裡!”
  程宗揚苦口婆心解釋半天,好不容易才聽到小紫一聲冷哼。“留下吧。”
  程宗揚如蒙大赦,急忙道:“是!”
  他涎著臉道:“好久沒見你了,在忙什麼?”
  小紫板著臉道:“不告訴你。”
  “剛才的草圖我看到了,你不會是在搞什麼東西吧?那麼多紙,造出來還不得有城牆那麼高?”
  “大笨瓜。”
  “哎喲……”
  程宗揚捂著胸口,滿臉銷魂的表情喘著氣道:“好久沒聽到這話,這一聽,我渾身三萬多個毛孔都往外張,舒服……”
  小紫被他氣得笑了起來:“大笨瓜!大笨瓜!大笨瓜!”
  “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大笨瓜!大笨瓜!大笨瓜……”
  小紫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程宗揚也收起嘻笑,兩人隔著水鏡久久凝視。
  半晌,程宗揚小聲道:“死丫頭,我想你了。”
  小紫挑起唇角,“你若想聽這樣的話,人家也可以說啊!不過說了之後,人家要把施術的法師殺死。”
  “放心說吧。”
  程宗揚道:“就是因為要和你說話,我特意把法師支到樓外去了,你說的再肉麻,他也聽不到。”
  “人家又不是怕被人聽到。”
  小紫笑吟吟道:“不過聽我說那些話和法師的性命之間,你只能選一樣。你選哪個?”
  “死丫頭,你快點嫁給我吧!”
  程宗揚攥著拳頭,神情凜然,“咱們一結婚,我就好對你家暴了!一天打你二百遍屁股都不多!”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3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23
第八章
  宋軍自江州撤退的消息傳開,宋國中樞和地方的官員、禁軍和廂軍的將領都不約而同的鬆口氣。
  江州之戰打到現在,各地官員都因為境內飛漲的糧價焦頭爛額。賈師憲推行的紙幣,在大多數官員看來純屬引鴆止渴的無奈之舉,但無論其中有多大的風險和隱患,只要能買到足夠的糧食,各級官員都咬牙做了。
  如今各地常平倉的消耗多少得以補充,撤軍的消息傳出,糧價也隨之下跌,宋國的官員終於能安心睡個好覺。至於朝廷的體面——在不少官員看來,即使真打下江州也不見得有什麼體面。
  撤軍的消息被官府以一種相當低調的方式處置,街頭巷尾只議論兩天,市民的興趣就被太乙真宗重新與宋室交好的消息所吸引。
  三月十六,太乙真宗待任掌教藺采泉親至景靈宮,為宋主上尊號,並獻玉球寶冊。
  景靈宮是宋主的家觀,觀中供奉歷代宋主的靈位,能進入觀中舉行儀式已經是莫大的殊榮。
  但藺采泉心知肚明,這是賈太師和神霄宗阻撓的結果,否則以他的身份完全應該直入大內,在正殿內面見宋主,才算獲得宋國官方的正式承認。
  不過藺采泉沒有半點為難地接受景靈宮的安排。眼下不是計較的時候,太乙真宗在宋國缺席十餘年,只能著眼於徐徐恢復。
  三月十七日,撤軍的金牌傳至江州戰場的前一天,因持刀闖入白虎堂被解職下獄的林沖也接到正式的判決結果。
  林沖戴著重枷坐在牢中,昔日威風凜凜的漢子,這會兒瘦得幾乎脫形。聽到太尉府的最終判處,他大吃一驚:“不是筠州嗎?為何會刺配江州?可是王師得勝?”
  獄卒冷笑道:“哪兒得勝了?是準備撤軍了!江州那賊窩,你這賊配軍去倒合適。”
  林沖額頭青筋迸起。“荒唐!江州既然非我大宋所有,何以刺配江州?你莫非是消遣洒家的!”
  那獄卒大怒。“莫說這是太尉的鈞令,便是某家消遣你這個賊配軍又如何!莫說你一個教頭,再大十倍的官,這裡也關過!讓你去你便去,再囉噪,小心某家的水火棍無情!”
  林沖收斂怒氣,“我要見高太尉:”
  一名大漢闖過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高太尉是何等樣人?你想見便見?老董!少跟這賊廝鳥嚼舌!再多口便打!”
  兩名獄卒把判書往牢裡一丟,罵罵咧咧地出來。有人喚道:“老薛、老董!外面有人找!”
  董超和薛霸到了獄前,一個年輕人快步上來,緊緊握著兩人的手,無比熱情地說道:“久仰久仰!”
  兩名獄卒都有些糊塗,但瞧著那年輕人絲袍錦帶,穿著體面,也不敢怠慢,小心道:“你是?”
  “鄙姓程,是林教頭的朋友。”
  程宗揚發自肺腑地說道:“兩位的大名,我從小便聽過,今日才有緣相會,一識廬山真面目!”
  程宗揚的熱情半點不假,若不是手邊沒煙,他恨不得給他們一人遞一根,再親手點上。
  這兩個小人物並不出名,但在水滸裡是親手押送過豹子頭林沖、玉麒麟盧俊義,讓這兩條好漢吃足苦頭的官差,程宗揚寧願得罪賈師憲,也不想得罪這種小人。
  兩名獄卒的手心微微一沉,心知是金銖,不約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董超道:“原來是林教頭的朋友,咱家也敬林教頭是條好漢,在獄裡忙前忙後,沒讓教頭吃著半點苦,教頭的氣色比剛來時還好了許多。”
  “有勞有勞!”
  程宗揚道:“不瞞兩位,在下這次是想見見林教頭,不知兩位可行個方便?”
  董超露出為難的神色。“公子爺,這大牢不是好進的。”
  程宗揚將一隻錢袋拿在手裡,輕輕抖了抖,聽聲音起碼是幾十枚銀銖。
  董超還在猶豫,薛霸便道:“不就是見一面嗎?我來擔待!”
  說著一把搶過錢袋。
  林沖拿著判書靠在陰冷的牆壁上,一時牙關咬得格格作響,恨不得殺將出去,一時又意氣盡消,心喪若死。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林兄命中有此一劫,何必灰心?”
  林沖怔了一下,然後叫道:“程賢弟!”
  程宗揚披著斗篷進來,他不嫌地上汙穢,攤開斗篷坐在地上,從懷中取出一包熟肉,隔著柵欄遞進去。
  林沖把紙包放在枷上,苦笑道:“愚兄落到這步田地,哪裡還吃得下?”
  程宗揚笑道:“林兄這氣度不如咱們魯師兄灑脫,不過是小劫而已,尺許之水,一躍可過。”
  說著他壓低聲音,“只是要防著小人。”
  林沖目光微閃,凝視著程宗揚。
  “有人要取你性命。”
  “誰?”
  程宗揚摸出一壺酒,先喝了一口,然後遞過去,“你說呢?”
  林沖握著銀質的酒壺,半晌才道:“皇城司!”
  如果這會兒喝茶,程宗揚鐵定要噴他一臉。皇城司?自己差點忘了還有這股勢力,這趟渾水他們也有份?
  林沖不願多說,只道:“愚兄在皇城司時日雖然不多,但有些事……賢弟只需知曉,林某如今落難,皇城司少不得要殺我滅口。”
  程宗揚忍不住道:“若是皇城司要滅口,只怕等不到現在吧?”
  “若是筠州便罷了,如今是江州……皇城司必不會讓林某離開宋境。”
  林沖抬起眼,問道:“為何會是江州?”
  “這個……據說江州被我大宋兵威懾服,割地給陛下建了一座道觀,林兄大概是刺配過去當火工道人的。”
  林沖閉目想了片刻,然後道:“林某知道了。”
  程宗揚暗道:林教頭啊林教頭,我在江州為你準備一份禮物,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林沖拿著那包熟肉,忽然道:“程賢弟……”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家娘子現在可好?”
  程宗揚有些臉紅,幸好獄中光線甚暗,一時也看不出來。
  林沖、阮香凝這對夫妻不但有名無實,而且同床異夢,說是林沖的老婆,但兩人的關係純潔得不能再純潔。趁著高衙內搗亂,自己三下兩下把林娘子搞上床,完全不必對林沖有半點歉疚。林沖活活被騙了十幾年,一旦揭穿真相對他未免太殘忍了。
  程宗揚只好含糊道:“這個……小弟一時還不清楚。”
  林沖眼中期盼的光芒漸漸黯淡,過了會兒道:“拙荊在臨安,還請賢弟和魯師兄多多照應。”
  程宗揚打著哈哈道:“這個當然!當然!”
  在程宗揚與林沖交談的同時,遠處一間酒肆裡,薛霸狠狠灌口酒,然後從一個中年男子手中接過盛滿錢銖的袋子,齜著牙道:“不就是結果姓林的性命嗎?好說!這樁事,我們兄弟幹了!”
  董超道:“凶頑的犯人我們也押過許多,不是小的誇口,落在我們手裡的行貨,便是李天王也要留下甲仗、生薑也捏出汁來!區區小事,還不手到擒來?”
  明慶寺菜園內,魯智深束緊破舊的僧衣,將一根油黑的禪杖倚在桌旁,沉重的杖身將木桌壓得吱呀一聲,微微傾斜。然後魯智深彎下腰,系緊腳上的草鞋,拍了拍褲腳的泥汙。
  一群潑皮圍著魯智深道:“師傅!帶我們去吧!”
  “我們兄弟的功夫雖然不怎麼樣,但架不住咱們人多啊!到時候把林教頭背也背出來了!”
  “聒噪!”
  魯智深道:“洒家一根禪杖在手,便是天下也走得!這等殺官劫囚的事,你們如何做得!莫牽累了家人!”
  “我們知道師傅神力蓋世,可好漢也得三個幫,師傅一個人去,若官差多時,如何是好?”
  魯智深哈哈大笑,聲如洪鐘,直震得周遭眾潑皮耳中嗡嗡作響。
  “兩個鳥官差罷了!來來來!把燉好的香肉拿上來!待洒家吃飽了,好去救我那林兄弟!這點小事,洒家出馬還怕不手到擒來?”
  紅日升上樹梢,鳳凰嶺的石佛寺內,幾名和尚慌慌張張地迎出來;遠處一個布衣芒鞋的僧人踏著陽光緩步走上青石臺階。
  在廟門外,那僧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張清瘦的面孔。
  那些和尚欣喜地說道:“師兄來了便好!”
  接著雙手合十,躬身行禮,恭恭敬敬地說道:“淨念師兄,二世師尊可好?”
  淨念合十還禮,“師尊好。”
  他抬起頭,平和地說道:“可有魯師兄的下落?”
  “就在明慶寺,半個多月前還傷了兩名師弟。我們往寺中傳訊,沒想到二世師尊會派師兄親自出馬,千里之途三日而至,師兄這一路著實辛苦了。”
  “阿彌陀佛,為我大孚靈鷲寺、為我十方叢林,貧僧何敢言苦?”
  “我們一直盯著那賊僧,今日見他收拾行李,似乎要出門的樣子,幸好師兄及時趕來,不然又讓他逃了。”
  一名僧人笑道:“有師兄出馬,這一次定要叫那賊僧插翅難飛!”
  “那還用說!”
  一名和尚興高采烈地說道:“那賊僧有勇無謀,師兄此去必定例手到擒來——”
  淨念微微一笑,合十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聲音柔和沖淡,卻有著堅定不移的信心。
  陽光照進陰暗的官衙,一名穿著皂衣的捕快道:“今日啟程,夜宿沙湖鎮,明日午時左右可達野豬林。押送的官差兩名,一是董超,一是薛霸。”
  一名武官服色的漢子道:“出動的是誠組,一共六人,帶隊的是武功大夫,御前帶刀器械趙奉安。另外長安六扇門總部也派了兩名捕快前來支援。”
  一個公鴨般的嗓音道:“本司這差事卻是辦砸了,誰知道林教頭會豬油蒙了心,持刀闖白虎堂?”
  那名武官道:“卑職曾私下央過高太尉,卻被頂回來。這事蹊蹺得緊,會不會是高太尉惱他招惹小衙內,故意……”
  坐在上首的一名貂璫打斷他。“此事不須再提。陛下對高太尉的寵信不在大貂璫之下,都怪林沖那廝不識好歹,擔著天大的案子,卻留了把柄給人。”
  三名貂璫的最後一人道:“本來借著賈太師的名頭調來兵部和刑部的人,誰知出了這檔子事,咱們皇城司這回顏面掃地。大貂璫如今正在江州——切莫叫這廂的小事打擾他老人家。”
  眾人心領神會,大夥兒本來是討好主子,不料出了這樣的亂子,若是被主官皇城司使李憲知曉,大夥兒運氣再好也少不得全被打發到皇陵守墓,今生今世別想踏進臨安一步。
  “童貫。”
  “小的在。”
  童貫乖巧地說道:“封公公吉祥!”
  坐在上首的貂檔封公公摸著椅子的扶手,溫言道:“這次的事不能沒有宮裡的人,你去也好安他們的心,明白了嗎?”
  “小的明白。”
  封公公將一只用蠟封好的瓷瓶推到他面前。“拿去吧。”
  童貫小心收起瓷瓶,討好道:“多謝封公公、劉公公、沈公公提點!請各位公公安心,小的這次去必定手到擒來,馬到成功!”
  沈公公笑道:“這小崽子倒機靈!”
  說著他低頭喝茶,眼底卻閃過一絲掩藏極好的殺機。
  太陽升至天際,安永坊一戶民宅內卻暗如深夜,淡淡的燈光勾勒出一個優美的背影,劍玉姬一邊批閱卷宗,一邊聽著身後人的回報。
  “已經安排停當,兩名官差各拿了二百銀銖的好處,答應在路上結果掉林沖的性命。那兩名官差都是押慣犯人的,道路熟,手段多,膽子大。時間定在一日之後,下手的地方選在野豬林。”
  劍玉姬柔聲道:“林沖和凝玉姬相處多年,又是教尊親自下令監控的人物,眼下雖然沒有多少價值,但絕不能讓他活著到江州。”
  “是。屬下自當盡力,絕不讓林沖活著到江州!”
  那人向劍玉姬的背影叉手行了一禮,然後抬起頭,燈光下映出陸謙的面孔。
  “你在太尉府做得很好,但這趟還要你親自去,看著他們除掉林沖。”
  劍玉姬道:“這是教尊的吩咐,絕不能有絲毫疏漏。”
  “是。”
  陸謙離開後,劍玉姬也在卷宗上寫下最後一筆,隨即合上卷宗,從旁邊另取一份。
  旁邊的陰影中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掌,拿起案上的茶盞飲了一口。
  如果程宗揚見到他的面孔肯定會驚叫出來,居然是在五原城一別就未曾謀面的大官人西門慶。
  他望著劍玉姬的背影,目光中有六分欽佩、三分羡慕,還有一分若有若無的嘲諷。
  “陸謙打著和林沖交好的幌子,其實是凝玉姬的聯絡人,”
  西門慶喝了口茶水,微微笑道:“如今凝奴被仙姬當了棄子,教尊也同意取消對林沖的監控,這個陸謙再留在太尉府沒有什麼用處。”
  “所以我讓他親自去野豬林。”
  劍玉姬淡淡道:“大官人可願做黃雀?”
  西門慶那雙桃花眼泛起迷人的笑意,柔聲道:“固所願也,不敢辭耳。”
  “殤侯到了江州。”
  劍玉姬沒有再提陸謙的話頭,而是說起旁事,“你當日挑動龍驥謝藝赴南荒,實屬不智。”
  西門慶笑道:“小生是想看看齊姐經營多年的成果,沒想到那個鬼巫王如此不中用,反而壞了齊姐飼養龍神的大計。”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更沒想到讓殤侯找到天命之人。”
  西門慶一時啞然。
  劍玉姬看著卷宗道:“你和阿齊爭權,我不管,但既然惹出殤侯就應該計算出他可能的反應。如今殤侯與星月湖合流,正是最壞的一種情況。”
  西門慶“刷”的打開摺扇。“你不也是一樣?算無遺策的劍玉姬照樣被姓程的小子耍得團團轉,用了潛藏在雲家十幾年的死士才挖出的消息,還是沒想到那小子有辦法逼得宋國退兵。”
  “是我犯了錯誤。”
  劍玉姬坦然道:“我原以為把凝奴給他能佔用他一半的時間和精力,沒想到他白得一個鼎爐,竟然能忍住不夜夜笙歌,更沒想到他還有太乙真宗的後著。”
  劍玉姬沉默片刻,忽然指尖一挑,準確地從尺許厚的卷宗中挑出一份,在面前攤開。“十月十七,藺采泉赴晴州——是了,想必他們在晴州見過面。”
  劍玉姬在卷宗上注了一筆,然後放回原處,接著看著面前的卷宗。
  “你在看什麼?”
  “糧價。”
  劍玉姬道:“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明明可以賺錢,偏要換回一堆自己印製的紙張。”
  “這種事情你不如找個晴州的老朝奉,”
  西門慶搖著摺扇道:“難道你真以為自己是什麼都懂的神仙?”
  “大官人說得對。”
  劍玉姬立即放下卷宗,又拿起另外一份,安詳的表情沒有半點波瀾,似乎對他的諷刺全無反應。
  這個賤人!西門慶心頭仿佛有一道火苗掠過,他喝了一口變涼的茶水才勉強壓下心火,用若無其事的口氣道:“既然沒什麼事,小生先告辭了。”
  劍玉姬頭也不回地說道:“林沖、陸謙,一個也不放過。”
  西門慶傲然笑道:“一個囚徒、一個奴才,要取他們性命,我西門慶不費吹灰之力!”
  可惜和剛才的嘲諷一樣,西門慶故作的豪言壯語沒有激起劍玉姬任何反應,他只好悻悻離去。
  劍玉姬停下筆,仿佛陷入沉思。一名臉上帶著刀疤的僕婦現身出來,將一疊新到的卷宗放在案上。
  “難道是林沖?”
  劍玉姬忽然道。
  巫嬤嬤沙啞著喉嚨道:“什麼?”
  劍玉姬一指撫住玉腮,沉思道:“我原以為他是看中凝奴的美色,才挑動高衙內前來調戲,莫非他看中的其實是林沖?”
  巫嬤嬤怪笑道:“那林沖算得什麼?便是老奴也斬殺了他!”
  劍玉姬搖了搖頭,“林沖被凝奴用瞑寂術限制修為,如今凝奴術法已失,他修為能在短時間內晉級,猶未可知。若非如此,何必教尊親自下令除掉這個小小的教頭?”
  劍玉姬打開一份卷宗。“十方叢林的人到了嗎?”
  “到了,是靈鷲寺的淨念小禿驢。”
  巫嬤嬤道:“仙子儘管放心,有西門大官人出馬,區區一個林沖還不手到擒來!”
  劍玉姬看著卷宗,慢慢道:“小心無大過。”
  陸謙並沒有返回太尉府,他沿著禦河走了一段,打著主意,然後加快腳步。
  半個時辰後,他敲開一扇房門,擺出豪門惡客的架勢,趾高氣昂地說道:“衙內吩咐!明天你跟我走一趟!”
  阮香琳道:“明日奴家妹夫出門遠行,能否……”
  “莫忘了你欠衙內的錢款。”
  陸謙板起臉道:“明日穿得豔一點,記住!”
  阮香琳有把柄落在他們手裡,雖不願去,也只好答應下來。
  在陸謙經過的一個角落,同樣有人在為明日的行程做準備。
  隨著空氣一陣波動,封印打開,土黃色的草紙上泛起如朱砂般淋漓的字跡。
  時間:三月十八日午時。
  地點:野豬林目標: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
  任務:斬首。
  少女握住胸前的銀煉,輕聲道:“姐姐,我們有任務了。”
  片刻後,旁邊響起一個輕柔的聲音:“難度如何?”
  “手到……”
  少女白嫩的小手輕輕一搓,將紙條揉成粉末,“擒來!”
  “野豬林位於山中,方圓數裡都是參天古木。”
  桌上放著一幅地圖,是俞子元根據金兀術等人口述整理的。
  程宗揚道:“入林的道路很窄,中間有一道溪水,過溪之後是一片丘陵,這裡——”
  他在圖上點了點,“是動手的最好位置。”
  秦檜摩著手指道:“不過兩名官差,還有魯大師援手,要救出林教頭易如反掌耳。”
  “如果只有兩名官差,還用得著你出手?有花和尚就夠了。不過還有皇城司,聽林沖的意思,他們可能會殺人滅口。”
  程宗揚盤算道:“還有一個可能性也不能排除:黑魔海。”
  皇城司的實力不好推測,一旦牽涉到黑魔海,憑程宗揚的經驗,事情就會變得分外棘手,天知道會出現什麼意外。
  “救人的事不容有失,我還指望讓林沖和長伯搭檔,幹馬軍首領呢!絕不能出岔子!”
  程宗揚斷然道:“明天所有人都去!會之,你負責救人;子元和車馬行的兄弟負責戒備皇城司和黑魔海的人;馮大法、老術、老獸、老豹,你們四個跟著我,到時看清楚再下手。”
  俞子元道:“雪隼團的人手呢?”
  “這些人的底細我們暫時還不清楚,先不要動。”
  秦檜提醒道:“錢莊誰來看管?”
  “晴州的款項還沒運來,剩的現款也不多,由清浦守著。嘿嘿,咱們高太尉生財有道,只要掏錢,讓禁軍的漢子幫你掃廁所都行。正好錢莊夠破的,明天請一隊禁軍來蓋房子,若還有人敢來搶,我就自認倒楣好了。”
  秦檜道:“家主運籌帷幄,此番群雄畢出,區區一個林沖必定手到擒來!任由家主攏入袖中!”
  程宗揚笑道:“你別暗諷我小題大做,要知道猛虎搏兔也必出全力,何況臨安情況這麼複雜?我這樣重視也是為了安全起見嘛。”
  一直在記錄的李師師抬起頭:“我呢?”
  程宗揚有點頭痛,論修為,李師師比當初剛到南荒的自己強不了多少,一般的官差還能對付,真碰上硬茬,連自保都困難。但留她一個人在園子裡,萬一撞見水榭裡的阮香凝,自己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程宗揚把心一橫,“說起來也是你姨父嘛。”
  眾人在城裡早待得悶了,如今己方人強馬壯,既有高手,又有眾多硬手,臨安附近勉強算得上己方勢力地盤,這一次傾全力出擊,獅子搏兔,如何不手到擒來?
  言談閑情緒高漲,氣氛歡樂,不像是要去廝殺,倒像是要去郊遊。
  歡樂氣氛中,鬍鬚燒掉一大半的馮源這會兒卻苦著臉,他揪著松渣,有點瑞瑞不安地說道:“我怎麼一陣心驚肉跳的……”
  俞子元用手肘撞了他一記。“馮大法,你不會還在屁股痛吧?”
  “不是不是——你們別怪我烏鴉嘴啊!我這好端端的,怎麼有種說不上來的邪勁兒……”
  馮源底氣不足地說道:“覺得明天會是血雨腥風?”
  堂堂馮大法師的預言引起眾人又一次哄笑。
  歡樂的饗宴氣氛中,即將參與野豬林大會的各組人馬,幾乎沒有人能料想到明日會是一場怎樣的盛會。
  請續看《六朝雲龍吟》第五集


作者後話:
    有讀者問起六朝這部作品的主軸,苦思良久後,決定這樣回答。
  六朝的目的,在於——全面梳理自上古至宋代的古代思想史,整理歷代軍事、科技、經濟、法律、政治結構、宗教影響、人文藝術發展,以及人物思想動態,從微觀到宏觀,從個體到群體,分析利弊得失。
  如果以為這是全部,那就錯了。
  這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在於不同朝代不同思想不同人物之間的交流與碰撞,演繹一場風流人物、經典故事、智慧與勇氣的盛宴。
  如果以為這是全部,那也錯了。
  更更重要的也在於古人面對現代科技、知識時的反應與對策。看歷史這個泥足的巨人如何扭曲而又頑固地自我發展,在穿越者的重擊下,如何蹣跚前行。
  如果以為這是全部,那還是錯了。
  更更更重要的還在於哲學問題的終極追尋,從哪裡來?到哪裡去?人類作為群體與單體的意識與無意識,玄學與科學,超自然與自然統一。對空間與時間本質的思考與探尋。
  如果以為這是全部,那就完全錯了。
  這本書的真正本質在於:你是否想看到輕盈的趙飛燕與豐腴的楊太真與你同浴?想知道妲己和妹喜誰更妖豔?戚夫人和虞姬哪個胸部更大?武則天與呂雉誰在床上更狠?夏姬與潘姐兒誰更有深度?如果秦檜娶了李清照,他還會娶蘇小妹嗎?……
  最後這些終極問題讓我苦苦思索,無心睡眠。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4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23
第一章
  陽光透過枝葉,斑斑駁駁地灑在身上,空氣仿佛凝滯了,沒有一絲微風。雖然是仲春天氣,董超與薛霸卻走得汗流浹背,兩人只拽了根哨棒,行李、包裹都掛在林沖的木枷上。
  “賊廝鳥!”薛霸惡狠狠道:“莫若就在此地結果了他!也少走後面幾千里的路。”
  “噤聲!”董超壓低聲音道:“昨晚你施計策拿開水給他燙腳,這廝的眉毛也不挑一下,滾開的水燙上去,腳背不見半點紅!你還瞧不出林教頭這一身的好功夫?”
  薛霸急道:“老董!咱們拿了錢的!你若是打退堂鼓,太尉府那錢可是好白拿的?”
  “偏是你急!”董超拉著薛霸又墮後幾步,遠遠瞧著林沖的背影道:“這廝功夫扎手,等閒制不住他。若是用強,怕是壞了我二人的性命。”
  薛霸悄聲道:“依你之見?”
  董超從袖中摸出一根竹管,然後拿出腰間的水囊,拔開塞子,把竹管的蠟封揭開,將裡面的粉末倒進去。
  “這是我花了一個銀銖才買來的,饒是大羅金仙,只要吃下去,一時三刻也要筋酥骨軟……”
  忽然旁邊呼喇一聲,把兩人唬了一跳,仔細看時,卻是一隻野雞從林間拍著翅膀飛出。
  薛霸眼明手快,抄起哨棒將那只野雞打下來。兩人對視一眼,董超提著野雞的兩隻翅膀朝前跑去,口中嚷道:“林教頭好口福!這只野雞半路撞出來,正好給教頭打牙祭!”
  林沖戴著重枷,頭髮髡過,臉上剛刺了青,比起當日的豪邁多了幾分滄桑。他立定腳步,兩手捧著枷,微微躬身,“不敢。”
  董超從腰間解下水囊,一邊笑道:“本該我們自己拿行李,偏生昨晚吃壞肚子,身上半點力氣也無,偏勞教頭了。辛苦辛苦!且來喝口水。”
  林沖看著他把水囊遞到木枷上,片刻後張開口,猶如長鯨吸水,一口氣喝了大半。
  他的雙手被鐵鐐鎖著,遞不到木枷上,無法抹嘴,只點了點頭說道:“謝了。”董超堆起笑臉。“累了這一路,也該歇歇了。教頭且坐,待小的殺了這只雞,給教頭嘗鮮!”
  林沖倚著一棵大樹坐下,虎目四處一掃,只見周圍的山林煙霧彌漫,古木森森,翻起的樹根猶如怪蟒,透出一股險惡的氣息,不禁問道:“這是何地?”
  “野豬林。”董超道:“往江州去的必經之路。教頭放心,這路我們兄弟都是走熟的,斷不會有事。”
  林沖道:“離江州還有多少路程?”
  董超還沒開口,薛霸便道:“好不曉事!剛出了臨安,離江州還遠著呢!”林沖不再言語,背靠著大樹閉目養神。
  董超使一把牛耳尖刀俐落地給野雞放血,一邊向薛霸使眼色。兩人是做慣活的,薛霸心下會意,一邊做出小解的樣子,把腰間的鐵索抖得嘩嘩作響,一邊罵罵咧例往樹後走去。
  到了樹後,他瞧准林沖的位置,猛地抖手一揮,鐵索繞過大樹,嘩啦一聲繃緊,將林沖當胸捆在樹上。
  鐵索捆在身上,林沖卻沒有掙紮,只像是沒了力氣一樣,緩緩睜開眼睛。董超將野雞一拋,一邊提著滴血的尖刀過來,一邊道:“林教頭,你不合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們兄弟也是奉命行事。”
  林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一下,沉聲道:“是誰要取林某的性命?”
  “還能有誰?”薛霸將鐵索釘在樹後,提著腰刀過來,抖著一臉橫肉說道:“要怪就怪你娶了個花枝般的娘子,惹得太尉府的小衙內動心。你若不死,小衙內怎好與你家娘子雙宿雙飛?”
  董超道:“教頭莫聽他胡說,今日之事與你家娘子無關,教頭只需安心上路,往後一年兩祭少不了教頭的酒水。”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薛霸挽起袖子擰笑道:“姓林的!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
  林沖腮幫繃緊,盯著兩人手中的刀,虎目中流露出一絲不甘和激憤,一字一字地道:“我家娘子現在何處?”
  董超道:“林教頭,你今生夫妻緣分已盡,還管得了許多?”薛霸喝道:“少跟這廝廢話!早些了帳便是!”
  兩人並肩上前要結果林沖的性命,這時頭頂忽然傳來一聲炸雷似的大吼:“賊廝鳥!且吃洒家一杖!”
  一個穿著僧袍的大漢從樹上躍下,一路劈啪連響,胖大的身體仿佛一口銅鐘,撞得枝葉紛飛。
  兩名官差愕然抬頭,便見魯智深帶著一股勁風直撲下來。大和尚暴喝聲中,一杖將薛霸的右手連刀拍進土中。薛霸只發出半聲慘叫,整只右手便被雞蛋粗的杖身砸成肉泥,鮮血四濺,頓時昏過去。
  董超眼珠滴溜溜一轉,欲待逃走又心下不甘,握住尖刀朝林沖的心窩猛刺過去,卻見林沖長吸一口氣,接著噗的一口,噴出一條水柱,卻是將方才喝下的半囊水盡數噴出,正中董超臉上。
  董超只覺面門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眼前一黑,向後倒去。魯智深揮起禪杖便要了結兩人的性命,卻聽得鐺啷一聲,禪杖被一條鐵鐐纏住。
  林沖的雙手拽著鐵鐐,擋住魯智深的禪杖,搖頭道:“殺不得。”魯智深嘿了一聲,搖了搖光禿禿的大腦殼。“偏你是個善心人。”說著,魯智深顧不上理睬兩名官差,一把將禪杖紮在地上,兩手扳著林沖的木枷就要掰碎。
  林沖閃身避開,“開不得。”
  魯智深道:“林師弟!洒家趕來救你,你這是何道理?”林沖道:“拙荊尚在臨安,小弟……”他咬了咬牙,腮幫肌肉鼓起,“小弟刺配江州,尚有回鄉之時,若是殺官逃亡……”
  不等林沖說完,魯智深便哇哇叫道:“哎呀!林師弟!你就是放不下你那處宅子、那點產業!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想著回臨安!你被刺配江州,阿嫂也不見蹤影,便是回臨安又有何用?”
  林沖劈手抓住魯智深的僧衣,叫道:“不見蹤影!”
  魯智深自知失言,又無法改口,被林沖連聲追問,只好搔了搔光亮的頭皮,說道:“洒家聽說你被下獄便趕到林宅,屋裡已經不見半個人,問遍街坊鄰居都說不知。”
  林沖的雙手微微發抖,忽然目光一閃,大喝一聲,掄起鐵鐐。魯智深也同時反應過來,展臂抓住禪杖,身上僧袍鼓起。隨著弓弦的震響,幾點烏光從林葉間飛出,一半被林沖揮舞鐵鐐格開,另一半則飛向魯智深。
  帶著鋸齒的箭頭如毒牙般穿透僧袍,在衣內發出金石碰撞的聲音,像射在鐵塊上一樣被彈開。
  魯智深拔出禪杖,邁開大步,就像一頭犀牛沖進密林,草鞋在地上留下一串數寸深淺的腳印。
  林沖叫道:“是皇城司!小心他們的鐵網!”話音未落便看到一頂大網從天而降,如烏雲般罩在魯智深頭頂。這鐵網是皇城司慣用的捕具,可攻可守,但有心戒備時,並不難防。林沖閃身退到樹側,一邊抬腳將昏倒的董超和薛霸兩人踢到樹叢深處,免得在搏殺中誤傷。
  林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震碎貼著封條的木枷,挽著鐵鍊朝遇襲的魯智深躍去。
  那張鐵網是用蠶絲混著銅絲織成,就算是一頭犀牛也會被困住。魯智深禪杖被鐵網纏住,一時無法掙開,接著幾條人影從樹上飄下;兩人對付魯智深,另外四人則圍向林沖。
  正在疾掠的林沖腳下一沉,像釘子一般凝住身形,捧枷望著來人道:“趙大夫可是來取林沖的性命?”
  為首一名漢子抬起手止住同伴,然後道:“林教頭,我趙奉安敬你是一條好漢,你若答應,我便讓你自盡,留一條全屍。”
  說著趙奉安一揚手,將一柄腰刀擲到林沖面前。
  林沖盯著刀鋒看了片刻,搖了搖頭。“林某死不足惜,但一死之下,‘畏罪自盡’這四個字,今生再無法洗脫,只怕連累家人。”
  旁邊一名戴著禁軍腰牌的漢子冷笑道:“林教頭好生伉儷情深,都死到臨頭還放不下自家娘子。可惜尊夫人已進太尉府,皇城司就是千肯萬肯也動不了高太尉一根汗毛。”
  趙奉安帶的誠組一共有六人,三人來自皇城司,其餘分別是從兵部和刑部抽調來的好手。
  說話的江逢岩也是禁軍武官,平日與林沖多有不合,眼看他虎落平陽,心頭的快意哪裡還按捺得住,開口便是一番奚落。
  聽江逢岩說得刻薄,趙泰安暗叫不好,聳身準備搶回腰刀,卻聽到背後一喝,那張鐵網轟然破碎,像被巨獸撕開般寸寸斷開。
  魯智深扯下半幅僧衣,露出一側粗壯的肩膀和肌肉糾結的胸膛。他一手握著禪杖,赤裸的胸膛上掛著一串佛珠,身上連綿不絕的暗金色百花刺青浮動,猶如一尊怒目金剛。
  兩名皇城司的屬下同時舉刀向魯智深劈去,刀鋒及體,立刻被他的金鐘罩震開。
  魯智深掄起月牙鏟,橫手一揮,將一名皇城司屬下攔腰截斷,血雨紛飛間,魯智深拔步沖來。剛才說話的禁軍武官往腕背上一拍,從袖中彈出一道淡金色的小符,反手抹在刀鋒上。
  林沖叫道:“小心!是乾貞道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符籙如煙氤般融入刀身,刀鋒閃起一點銳金光澤;江逢岩沉肩側腕,腰刀由下而上,直挑魯智深腰腹。
  與此同時,兩枚弩矢從頭頂飛下,弩矢的鋒芒上也閃爍著同樣的光澤。在長刀和弩箭的威脅下,魯智深龐大的軀體顯現驚人的柔韌性。他腰身一折,就像一頭巨熊突然做出體操的動作,以不可思議的靈巧接連避開兩枝弩矢,接著鼻尖緊貼江逢岩的刀鋒滑到他臂間,然後雄軀一展,挺身重重地撞在他胸口。
  江逢岩只覺眼前一花,臂間忽然多了一個龍精虎猛、遍體刺青的半裸和尚,然後整個人騰空飛起,右側一排肋骨齊齊折斷,又跌倒在地,爬不起身。
  趙奉安向後躍了一步,眼鋒犀利如刀。“好一個花和尚!好俊的身手!”魯智深一手提著禪杖,一手拍著胸膛的花紋叫道:“鳥官差!看清楚了!殺官的是洒家!莫要栽到我林師弟頭上!”
  趙奉安道:“林教頭,得罪了。”
  林沖道:“趙大夫,當日之事,林某從未吐露半字,如今林某已是階下囚徒,何必趕盡殺絕?”
  趙奉安道:“若你在大宋境內,我皇城司勢必保你周全,可高太尉將你刺配江州,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罷!”說著他吩咐手下,“你們送林教頭上路,我來會會花和尚。”
  皇城司出動的誠組共有六人,趙奉安仍覺得不放心,私下又從禁軍邀了兩名神射手,專在暗處伏擊,誰知一照面便在魯智深手下折了兩人。
  眼見這花和尚不好惹,聽到趙奉安的命令,其餘三人都鬆口氣,放開魯智深,持刀向林衝殺去。
  趙奉安從腰間解下一串黑黝黝的鐵器,抬手一抖,卻是一根精鋼打制的蜈蚣鞭;鞭身佈滿倒鉤,鞭尾帶著一個四面分叉的蠍鉤,寒光森然。“花和尚,你殺官劫囚,已經犯下死罪!”
  “洒家行得端!走得正!”魯智深豪氣幹雲地喝道:“你們這班鳥官差早就該死!便是洒家開了殺戒,佛祖面前也自見分曉!來來來!讓你嘗嘗洒家的禪杖!”
  趙奉安一抖鋼鞭,迎向魯智深。他身為武功大夫,帶禦器械,是皇城司有數的高手,一條蜈蚣鞭剛柔並濟,一時間與魯智深鬥得難解難分。
  林沖雙足微分,牢牢立定,身體卻如暴風中的長草,隨風偃伏,在三人的夾攻下左閃右避,不時用鐵鐐木枷封格三人的攻勢。
  那三人是皇城司的好手,數招一過,立即找出林沖的破綻,當即便有人揮刀朝林沖的小腿削來。
  林沖腳一翻,踏住刀身,然後用木枷在對方腕上一磕,趁對方吃痛鬆手,側肩將他送出;被鐵鐐鎖住的雙手同時往對方的腰背一搭,力透經脈,封住穴道。
  見同伴遠遠飛出,另兩人不禁心生怯意:林沖披枷戴鎖還有如此手段,只怕趙大夫才能制得住他。
  趙奉安的蜈蚣鞭神出鬼沒,舞動間將魯智深的僧袍撕扯得千瘡百孔,但他心底沒有半點輕鬆。
  面前的花和尚一身金鐘罩修為深厚,鞭上鋒銳無比的鉤爪纏在他手臂上,竟然發出如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無法刺入分毫。
  魯智深的金鐘罩不懼刀斧,況且一件破僧袍值不了幾個錢,手中禪杖大開大闔,沒有半點顧忌。趙奉安幾次抽打都被魯智深用金鐘罩強行震開,漸漸落了下風。趙奉安一邊守緊門戶,一邊盯著魯智深的招數,忽然手腕一挺,蜈蚣鞭筆直飛出,鞭尾的蠍鉤挑向魯智深腰間,落處不是他的熊腰,而是他腰間一隻灰撲撲的舊布袋。
  果然,連勁弩射中都只當蒼蠅亂飛的魯智深竟然扭身避開蜈蚣鞭,顯然對舊布袋十分看中。
  趙奉安一招探出底細,頓時像一條蟄伏的毒蛇猛然露出毒牙,身體突然間動了起來。
  他左手一彈,數張寸許長的小符齊齊飛出,接著右手的蜈蚣鞭從飄飛的符籙間穿過,在鞭身扭動間,將那些小符一溜地掛在鞭上。
  淡金色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赤紅的離火符,讓兵刃在短時間內出現駭人的高溫;蒼黑色的重岩符使兵刃擊出時的重量劇增;白色的迷仙符使得兵器發動時,仿佛化為煙霧,無法辨識,同時遮罩出手時的所有蹤跡和聲音……更重要的是其中還有一張金紫色的分身符。
  趙奉安的蜈蚣鞭?那間化為三條,每一條都附加符籙的效果。這些符籙每一張都不便宜,加起來足夠讓花和尚痛痛快快吃兩年狗肉,不少還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若非趙奉安出自乾貞道門下,這些符籙大多是他花費數年時間自己做的,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此時符籙效果全開,那條蜈蚣鞭先是七彩綻放,每一種光澤都代表不同的效果,然後一分為三,接著化為一團滾滾白霧,速度奇快卻毫無聲息,一瞬間就將魯智深龐大的身形整個?沒。
  白霧鼓蕩間,濺起點點血花,魯智深的怒吼聲像從水底傳來,又沉又悶,模糊不清。
  一直在夾攻中沒有還手的林沖長嘯一聲,一手抓住木枷使力一扯,木枷應手破碎,折斷的枷面像利斧一樣砍在旁邊一人的小腿上,將那人砍得栽倒在地。接著他一把握住身前的腰刀,斜身飛起。
  林沖猶如一條掙脫枷鎖的蛟龍掠向趙奉安,人未至,刀鋒已經撕開空氣,劈向趙奉安的頭顱。
  趙奉安發出一聲鳥啼,一直埋伏在樹上的兩名神射手連放數箭,都被林沖避過;接著樹梢烏雲一卷,一張鐵網兜頭灑下,裹向林沖。
  趙奉安搖頭冷笑,一邊祭出一張小符,準備了結魯智深的性命,奪下他腰間的包裹。
  符籙還未祭出,趙奉安突然瞪大眼睛,神情古怪地朝自己腹下看去。一根黝黑禪杖從白霧間伸出,鋒利的月牙深深勒入趙奉安腰間,只差一線便將這位武功大夫齊腰斬斷。
  濃霧不知何時散去,絲絲縷縷地繞在禪杖上,露出一隻筋骨如鐵的大手。魯智深狠狠唾了一口。
  “鳥官差!當初那廝用的符,洒家看得仔細!以為洒家沒有半點戒心?一隻野雞濺出的血便騙了你,讓洒家笑掉大牙!”
  趙奉安口中溢出血來,接著身體一輕,腰椎被月牙鏟截斷,斷裂的上身撲倒在地不停抽搐。
  魯智深一點都沒有身為出家人的覺悟,扯開趙奉安的衣袖,把裡面剩的符籙都拿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塞到口袋裡,一邊摸著光禿禿的腦殼哈哈大笑。
  林沖的身體在鐵網上一觸,如狸貓般翻到網上,順著網角的繩索掠入樹葉間,接著便看到折斷的枝葉紛紛墮下,鮮血如流水一般沿著樹幹流淌下來。
  片刻後,林沖提著兩顆頭顱從樹上躍下,先一刀將那名封住穴道的皇城司好手殺死,然後喝道:“師兄!一不做二不休!”說著朝後面兩人殺去。
  魯智深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他手腳麻利地把趙奉安帶的物品洗劫一空,便隨林沖追去。
  童貫躲在一棵大樹的樹棲間,眼見著魯、林二人大發神威,風捲殘雲般將誠組的八名好手一掃而空,直嚇得兩股顫顫,雙手抱著樹幹,襠裡濕漉漉一片。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熟絡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哎喲,這不是童公公嗎?怎麼在這兒乘涼?”
  童貫扭過臉,露出一個比哭還慘的笑容:“不……不關我的事……啊!你不是程員外!”
  程宗揚的臉黑了一下,自己這個員外的身份算是被官方認證了,想摘都摘不掉。
  童貫又驚又喜,再怎麼說程員外也是朝廷的官員,總不會和那些殺官的反賊勾結吧?有他幫忙,自己這條小命就多了三分指望……不!是七分!
  童貫發現樹上還伏著兩野獸般的獸蠻武士,一個虎目金睛,一個豹頭獸身;他們蜷身伏在枝上,眼中凶光畢露,一左一右地護在程員外身側,就像兩名扈從。
  在程員外身後還有一個花枝般的少女,她穿著一件墨綠色衫,懷裡抱著一隻精緻的皮夾,俏生生地依著樹幹,宛如一株鮮花。
  童貫的褲子都濕透了,趴在樹上不敢稍動。他根基全無,耳力、目力只是常人的水準,遠處的情形既看不清也聽不清,只陪著笑附和道:“員外身手真好!這麼高的樹還坐這麼穩,別說進士,就是武狀元也手到擒來!”
  程宗揚堆起笑容:“借童公公吉言。”
  童貫忙道:“員外是官人,我一個小小的內侍,員外叫我小貫子就行。”
  程宗揚笑道:“小貫子,你乖乖在這兒待著,我保你性命無憂。如果亂說亂動哈哈!”
  “小的明白!員外……”童貫張口還想巴結,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噓一什麼都別說,安心看吧!今天這事比我想的還熱鬧。”童貫立即乖巧地閉上嘴。程宗揚道:“師師,出現多少人了?”
  李師師抱著皮夾道:“魯、林、兩名官差,皇城司九人,共十三人。兩名官差不計,皇城司死六人,兩人在逃,還有這一位。”說著她用下巴指了指童貫。童貫心裡一寒,感覺褲襠好象又濕了。
  程宗揚揮揮手。“童公公是自己人。”
  程宗揚的口氣就像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輕鬆,劫後餘生的童貫卻覺得心裡仿佛有一股暖洋洋的熱流淌過,看著程員外的眼神就像看到親人一樣。
  “皇城司已死的應該沒有六人。”程宗揚道:“花和尚一開始撞倒的那個沒有確實的死亡證據,老獸!”
  樹下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潛在下方的青面獸出聲回應。“去看看!”
  青面獸立刻躍出,在方才雙方交手的戰場上搜索起來。李師師回想了一下,確實沒有死亡的證據,只聽程宗揚又道:“這種統計一定要謹慎,不然一點微小的疏漏就可能導致分析結果完全錯誤。”
  青面獸的咆哮聲遠遠傳來,卻是江逢岩勉強抬手放出一枚袖箭,他整排肋骨都已折斷,身負重傷;青面獸扭頭避開,接著一掌拍在他的腦門上,回頭道:“死了!”
  李師師半是羞赧、半是欽佩地說道:“是,家主,師師明白了。”看著小丫頭敬佩的眼神,程宗揚心情大好。別的自己也許不在行,但論起判斷死亡的準確度,世間恐怕沒有多少人比得上自己。從花和尚現身到現在,自己的生死根明明只感受到五股死氣嘛!
  程宗揚將兩柄腰刀掛在身後,然後道:“我和老獸進林子裡看看,老術、老豹,你們在外面,小心別露了行跡。”
  那柄所謂的“鐳射寶刀”,程宗揚一直沒弄明白,為免誤事,仍用兩把普通鋼刀,看來“戰場破爛王”這個頭銜一時半刻還摘不掉。金兀術道:“吾省得!”
  “童公公,還有師師,林子裡到底是什麼情形,我也說不準,你們兩個先留在外面。”程宗揚扭頭道:“老術,你把他們兩個背上。”
  金兀術梗著脖子道:“吾背那個娃娃!”
  程宗揚訝道:“師師,你什麼時候和老術結仇?”
  李師師也莫名其妙,“沒有啊。”
  豹子頭道:“吾知道!吾族獸蠻武士只騎女人,從無讓女人騎到身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算是獸蠻男人的骨氣吧?可李師師修為平常,這幾名獸蠻人在山林間仿佛回到家一樣,來去如風,若不背著李師師,要不了幾下就把她甩得沒影。
  程宗揚正在頭痛,只聽李師師巧笑嫣然地說道:“豹子頭,我打賭你背不動我。”
  豹子頭頓時大怒:“無知的人類!吾讓你見識見識吾族獸蠻武士的力量!上來啊!”
  李師師看著他肩背上如刺蝟般的鬃毛,搖頭道:“我打賭你背不動我,再加上一張鞍——賭一隻羊。”
  豹子頭快活地在樹幹上蹭著皮毛:“賭了!賭了!”
  看著豹子頭興高采烈地背上一張大號馬鞍,然後讓李師師側身坐在上面,得意非凡地在枝上跳躍,顯示自己的力量,金兀術不禁深深為同胞的墮落而羞恥,搖頭嘟囔道:“一隻羊!一隻羊……至少要兩隻啊!”
  童貫戰戰兢兢地攀住金兀術的皮甲,李師師向程宗揚比個手勢,笑盈盈地伏在鞍上。兩名獸蠻人一前一後地躍上樹梢,輕捷得仿佛沒有重量。
  自己算是撈著這個公關經理了!程宗揚有些羡慕她的輕鬆,但這事她一個小姑娘能做,自己若依樣畫葫蘆,將青面獸當坐騎,不僅是被人罵臉皮厚的事了。
  青面獸也很生氣:“吾比豹子頭力氣大!背到臨安用不了半隻羊!”
  “行了老獸!”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別殺價了!給你們獸蠻勇士留點體面吧!”
  程宗揚一拉大氅,如蝙蝠般從樹枝上滑下,然後足尖在另一棵大樹的枝上一點,斜身掠起。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林間,只有幾根樹枝仍在顫抖。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4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25
第二章
  林中光線愈暗,偶爾有一道陽光如絲線般從密密匝匝的枝葉間射入,映亮林間厚厚的落葉。那兩名皇城司的好手見到同伴被殺,心知不敵,立刻放棄追殺,轉身躕入密林。
  兩人慌不擇路,進到林中才想起來分頭逃走。其中一人繞到樹後,然後飛身躍起,攀住一根樹枝,接著奪的一聲,從背心到胸口猛然一涼,被一柄腰刀牢牢釘在樹上。
  孫天羽是從刑部抽調到皇城司的,論修為也許比不上禁軍和宮中的高手,但論起江湖伎倆,見過無數江洋大盜的孫天羽遠比同伴豐富。
  孫天羽一邊狂奔,一邊用刀背四處亂打,林中棲息的鳥雀、小獸被驚動起來,紛紛鑽出巢穴,或飛或走。
  終於看到一頭野豬從林中攛出,孫天羽隨即解下外衣兜在野豬身上,然後在它臀上淺淺刺了一刀。
  野豬狂奔而出,孫天羽屏住呼吸,如泥鰍般鑽到落葉下,轉眼便不見蹤跡。片刻後,林沖的腳步聲踏著落葉飛掠而過,接著是花和尚力道十足的大步狂奔過來。
  孫天羽沒有做聲 ,靜靜躲在落葉下,一邊傾聽周圍的聲音,一邊腳下用力,在泥土中越鑽越深。
  過了一會兒,頭頂響起一陣奇怪的聲音,似乎有人在樹上佈置什麼。孫天羽壓下好奇心,靜靜等待逃生的機會。
  一炷香工夫後,林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來,這次速度慢了很多,似乎在仔細搜索周圍的痕跡。
  孫天羽口中有些發苦。這個林教頭一忍再忍,一旦不能忍耐就顯露出狠辣的一面,狠心要斬盡殺絕,不留一個活口。
  在皇城司的計畫中,由指揮使趙奉安親自帶隊,六名好手加上兩名神射手對付一個戴枷的林沖,必定是手到擒來!
  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花和尚!那和尚的金鐘罩已是大成的境地,修為起碼有第六級通幽境的水準,要按死自己不比按死一隻螞蟻費力多少。
  孫天羽飛快地轉著念頭,忽然頭頂傳來一陣風聲,隱約飄來脂粉的香氣。他停住下潛的動作,然後眯起眼睛從頭頂的落葉縫隙間望去,卻是一條女子的裙裾從樹梢飄下,正掉在離他不遠的位置。
  孫天羽的目光慢慢上移,昏暗的樹木中浮現出一抹月光般的瑩白。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名女子。她被一條玉白絲帶反綁,懸空吊在一根斜枝下;手足背在身後,彎轉的身體仿佛一隻圓環,在風中搖曳生姿。
  她的長髮盤成江湖女子常見的低髻,用一角雪白絲帕包住,有些英姿勃勃的俠氣。
  然而此時她的眼上卻蒙著一條黑紗,耳朵也被塞住,塗過胭脂的豔紅唇瓣張開,一邊發出蕩人心魄的嬌喘聲,一邊在細如人指的樹枝下微微晃動。
  眼前這香豔的一幕卻讓孫天羽心頭隱隱發寒,他屏住呼吸,用難以察覺的速度向下潛去。
  那婦人對外界的變化一無所覺,她的外衣被人剝去,羅裙也被扯落,只剩下貼身褻衣。同時衣上所有的衣結、鈕扣都被人解開,軟軟地搭在身上。
  隨著呼吸,婦人上身的肚兜越來越松,淺粉色絲物漸漸低垂下來,露出雙峰渾圓而雪白的曲線。
  她下身的褻褲原本系著一條軟羅帶,這時也被解開,交叉搭在腰間。隨著樹枝晃動,羅帶在她的纖腰上一墜一墜地鬆散開來,最後倏忽滑落,在空中翻轉著飄到樹下。
  那少婦身子斜彎,鬆開的褻褲從她光潔的胴體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肢。略帶寒意的空氣湧來,令少婦本能地夾緊大腿,發出一陣低呼,嬌喘細細地說道:“衙內……別玩了……妾身下麵又濕了……”
  林沖提著帶血的腰刀出現在樹側,他腕上被斬斷的鐵鐐微微晃動著,瞳孔收緊。雖然沒有動作,但緊繃的肌肉充滿力度,就像一頭隨時可能撲出的獵豹。
  那女子雖然蒙著眼,但玉頰熟悉的輪廓讓他一眼認出,懸在樹梢上的少婦正是自家娘子的親姊、威遠鏢局總鏢頭的夫人,銷魂玉帶阮香琳。
  “林教頭,別來無恙?”陸謙負著雙手出現在樹梢高處,微笑道:“放心,阮女俠的眼、耳都被封住,聽不到半點聲音,只以為在太尉府的後花園,正與小衙內戲耍取樂。”
  林沖沉聲道:“陸謙,我與你相交多年,沒想到你竟然是個趨炎附勢的無恥小人!”
  “趨炎附勢?哈哈!”陸謙仰天長笑,油然道:“林兄,你難道比我陸謙清高多少?在禁軍你升不上去,皇城司一招手,你不就巴巴的去了?若非你命不好,犯了忌諱,有這樣趨炎附勢的機會,難道你會錯過?”
  “不錯!”林沖挺胸道:“林某當教頭多年,也想謀個一官半職!非為富貴,非為權柄,只為不負林某這一身修為!若能討好高太尉,林某如何不做?但大丈夫建功立業,當從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你以婦孺威脅林沖,豈是大丈夫所為!”
  陸謙充滿諷刺地說道:“嶽賊果然沒看走眼,林教頭真是豪傑蓋世!我倒想想問問林教頭,這位阮女俠與你家娘子是同胞姊妹,不知這身子比起你家娘子如何?”
  說著陸謙腳下微微一震,那根樹枝向下一彎,然後彈起,阮香琳身上的肚兜一松,從玉體上飄落下來,露出一對肥聳圓碩的雪乳,在胸前沉甸甸抖動著。
  她腰間鬆開的褻褲也隨之滑下,光潔而平坦的小腹以及豐腴的雪臀同時裸露出來。她雙腿夾得正緊,褻褲垂在玉股下,能看到股縫間隱約的濕痕。
  “衙內,妾身手腳都麻了……”
  在阮香琳的嬌呼中,陸謙坐在樹枝上,用腳尖挑了挑她深紅的乳頭。“阮女俠好一朵鮮花,卻插在李寅臣那泡牛糞上,當日小衙內一見就心生憐惜,千方百計和阮女俠成了好事……不瞞林兄說,阮女俠是個豪爽的性子,自從入了太尉府這座大廟,便以肉身逐一佈施,不僅高衙內,連他幾位結拜兄弟也各分一杯羹,嘗遍阮女俠身上的美味……”
  陸謙踩住阮香琳的雪臀,笑道:“阮女俠是林兄的妻姊,想必時常見面,不知林兄見過阮女俠的屁股沒有?阮女俠這屁股又白又嫩,活像一顆水蜜桃;當日各家的小衙內輪流騎過,一個個都說好。林兄可想試試?”
  林沖腳下像生了根一樣橫刀而立,盯著陸謙的喉結,一言不發。陸謙一笑,“林兄好耐性,多半是等花和尚吧?”他彬彬有禮地抬手說道:“時辰尚早,林兄儘管在這兒等。至於阮女俠……不瞞林兄說,來時路上蒙阮女俠垂愛,也讓小弟得些樂子。當然,阮女俠以為在下是那些衙內,林兄若是有意不妨也學小弟渾水摸魚,嘗嘗阮女俠的鮮味。”
  林沖冷冷道:“你我相識多年,該知道林某不是一勇之夫,這般作為只會讓林某看扁了你。”
  陸謙大笑道:“林兄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實言相告,被你看扁,不損陸某分毫!”
  林沖打斷他:“狙擊魯師兄的是誰?禁軍還是高太尉請的殺手?”
  “都不是,林兄儘管琢磨。”陸謙笑眯眯道:“林兄不信我占過你妻姊的便宜?你信不信我知道嫂夫人下面有一顆痣?”林沖勃然變色。
  程宗揚盤腿坐在樹上,摸著下巴嘀咕道:“下麵有痣?我怎麼不知道?”青面獸伏在他身旁,背後負著一杆長槍,已經裝上槍頭;為了避免金屬反光,外麵包上黑布套。他微微抽動鼻翼,嗅著風中的味道。
  陸謙長笑道:“林兄好不曉事,陸某既然能把阮女俠帶出來,這會兒陪小衙內的該是哪位,林兄不妨猜猜?”
  陣謙越說越露骨:“小弟向小衙內辭行的時候,嫂子正好也在,正跪在小衙內身前,含住小衙內撒尿那話兒仔細品嘗。哎呀,忘了跟林兄說,嫂子那會兒還光著身子,等把小衙內舔硬了,嫂子就和勾欄的粉頭一樣,撅著屁股讓小衙內騎上去快活。見了我,嫂子還紅了臉,叫我‘陸叔叔’……”
  見林沖不動聲色,陸謙陰陰一笑,俯身抓住阮香琳的臀肉。“林兄可知道小衙內當時用的是你家娘子哪處妙物?看仔細了!就是此處!”陸謙抓住阮香琳的臀肉往兩邊一分,露出的並非柔豔的肛洞,卻是一枝寸許粗的黃銅管,直挺挺插在少婦如雪的臀肉間。
  小巧肉孔被撐得渾圓,裡面不知抹了什麼液體,濕答答地沾在銅管和臀肉間,能看到紅豔的肛肉在銅管上微微抽動。
  陸謙得意洋洋地說道:“小衙內就是當著小弟的面,把他那話兒硬頂到嫂子的屁眼兒裡,一邊去摸嫂子的陰門,就像這樣!”
  林沖不是魯莽之人,陸謙修為不及自己卻敢孤身在此設伏,又牢牢佔據上方,三番兩次引誘自己出手,必有後著。魯智深音訊全無,必是被人纏住,眼下最好的選擇應該是扭頭便走,先與魯師兄聯手,以免被各個擊破。
  因此無論陸謙怎麼挑釁,林沖都沉心靜氣,觀察陸謙的破綻,準備有機會便先救下阮香琳,否則回頭再戰。
  但陸謙把言語扯到自家娘子身上,林沖如何還按捺得住?他剛說了一半,林沖拔身而起,腰刀如匹練般朝他攻去。
  眼看林沖挽著腰刀騰身而起,陸謙手指忽然一緊,抓住阮香琳的臀肉用力一分,插在少婦肛中的黃銅管突然彈開,一篷牛毛細針如雨點般朝林沖襲去。
  陸謙隱藏有後手,林沖早有警覺,但萬萬想不到他如此卑鄙,竟然把機關設在阮香琳身上。
  陸謙對林沖的身手知根知底,千思萬慮才施出此著,時機、方位都選得極准。林沖身在半空,閃身避讓已不可能,扯衣揮打又來不及,只能將蓄勢待發的一招盡數施展出來。
  暴喝聲中,林沖長刀疾劈,一股強大勁氣將襲來的細針半數掃飛,另外半數卻密密麻麻地釘在臂上。
  林沖一刀施出,已經力盡,陸謙正等著這機會,單刀如閃電般劈出,重重斬在林沖的刀鍔上,將他的腰刀劈得脫手飛開。
  陸謙一招得手,立即從枝上俯身掠下,腰刀再度斬出。林沖距離地面不過丈許,跌下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但這段時間足夠陸謙劈中他三刀。
  林沖嵌滿細針的雙臂忽然一伸,右手從陸謙的腕下絞過,避開他的刀鋒,以臂對臂地與他硬拚一記。
  陸謙臉色劇變,左手向後一揮,攀住樹枝,折回枝上。他整條右臂的衣袖像被狼牙棒掃過般變得稀爛,臂上鮮血淋漓。
  那些牛毛細針雖然射中林沖,卻沒有刺透他的皮膚,這時交臂一擊反而讓自己中計。
  “金鐘罩!”陸謙咬牙道:“你練了金鐘罩!”
  林沖緩緩收回手臂,冷冷道:“初學乍練,不值一提!但只要比你陸謙硬上一分便足夠了。”
  陸謙的臉色由白轉青,林沖剛開始習練金鐘罩,遠不到身如金石的地步,但比自己的肉身要強橫許多。陸謙原本居高臨下,又有阮香琳這個人質在手,林沖即便強攻,至少也要百招才能分出勝負。問題是他只怕林沖不死,在那些細針上都喂了劇毒。
  眼下作繭自縛,陸謙手裡雖然有解藥,但也要林沖肯給自己時間服用。陸謙心念數轉,一邊盯著林沖,一邊忽然伸手,一把抓住阮香琳的褻褲強行扯落。
  阮香琳驚叫一聲,光溜溜的身子在空中打個轉,玉體優美的曲線盡數顯露出來。
  褻褲一被扯下,她身上一絲不掛,成熟而白美的胴體彎轉如環,在昏暗的光線下宛如一彎懸在樹梢下的月鉤,散發出難麗而淫靡的膚光。
  林沖一擊得手正要追殺,卻見陸謙面露猙獰,抬手一刀向阮香琳捅去。他大喝一聲:“住手!”一邊硬生生地停住腳步。
  陸謙單刀從阮香琳背後捅下,眼看就要血染玉體,忽然刀鋒一沉,單刀不差毫釐的從她腿縫間穿過,停在她的股間,刀背緊貼著美婦下體柔軟的蜜肉。阮香琳下身春潮湧動,白生生的大腿間濕淋淋滿是淫水,又滑又膩。被冰涼的刀鋒一激,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顫抖一下,一邊嬌聲笑道:“小衙內……輕著些呢……”
  林沖心中有數,自己這位妻姊修為雖然算不得一流,但不是一個陸謙能隨意擺佈的弱質女子。她行走江湖多年,一般的塞耳、蒙眼對付一個尋常婦人也許足夠,但對銷魂玉帶沒有多少效果。
  陸謙多半是用了什麼法門,封閉她眼、耳的識覺,甚至連身體的觸覺也被改變,以至於刀鋒及體仍茫然無知,只以為是高衙內與她耍弄。
  陸謙手臂的血跡變得發黑,他嘶聲道:“姓林的!我倒小瞧了你!明白告訴你,攔截花和尚的是大孚靈鷲寺的禿驢!你現在去救還來得及!若是不然,我便殺了她!讓你雞飛蛋打一場空!”
  陸謙單刀一提,刀背嵌進美婦股間的肉縫,將柔嫩的蜜肉擠得綻開。阮香琳下身顫抖幾下,緊貼著刀背的蜜穴湧出一股淫水,順著雪亮的刀身淋淋漓漓灑落下來。
  阮香琳已經落在陸謙手中,如果強攻,只憑自己一人難保她性命無憂,再周旋下去也難以討好。
  林沖當機立斷,慢慢向後退去,然後腳下一彈,如箭矢般飛入密林。陸謙哇的吐了口血,臉上蒙了一層黑氣。他將單刀一拋,顫抖著手指扒開阮香琳的臀肉,扒出那根銅管,然後顫抖著手指插到她的肛中,竭力掏摸起來。
  柔紅的屁眼兒在他指下不住變形,阮香琳白生生的屁股扭動著,喉中不斷發出銷魂的媚聲,一雙雪乳來回抖動,懸在枝下的玉體愈發妖豔。
  陸謙卻沒有半點銷魂的表情,額頭不斷滾出黃豆大的汗滴,連汗滴都仿佛蒙上一層黑色。
  一個聲音好奇地問道:“找什麼?”
  陸謙頭也不回地說道:“解藥!”接著他才反應過來,駭然回頭。程宗揚恍然大悟:“陸虞侯,你真有創意,把解藥放在那個地方,怎麼想出來的?”
  程宗揚似乎沒有看到陸謙驚駭的表情,興致勃勃地說逍:“我知道了!陸虞候原本打的主意是用這些毒針暗算林教頭,然後告訴他,解藥在阮女俠屁股裡,看他找還是不找,以此取樂吧?嘖嘖,陸虞侯的心思夠毒,可惜機關算盡,到頭來反而害了自己。”
  陸謙勢如瘋魔,一拳向程宗揚打去。程宗揚笑了笑,任由他一拳打到臉上,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陸虞侯,你中毒這麼深,剩的力氣連一成都沒有,還妄用真氣,是不是嫌死得太慢?”
  陸謙身上的力氣耗盡,再沒有動手的膽量,喘氣道:“放……放過我……我什麼都做……”
  程宗揚笑眯眯道:“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就是什麼都別做,安安分分地待著——等死。”
  “饒我一命……我什麼都給你……”
  “陸虞侯,你搞錯了吧?”程宗揚對這個狗腿子沒有半點好感,哈哈笑道:“你這會兒沒什麼能給我的。”
  “我是太尉府的人!”陸謙急切地說道:“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我從來沒對人說過的秘密!”
  程宗揚的手指暗暗收緊,臉上帶著滿不在乎的神情:“什麼秘密?”
  “屠龍刀!屠龍刀在高太尉手裡!”
  程宗揚殺心立湧:高智商這個大白癡,真是坑爹啊!口中大笑道:“這算什麼秘密?岳賊受死是高太尉帶人抄家,私藏一把破刀算得了什麼?陸虞侯想保命,至少要有點誠意吧?”
  陸謙臉上的黑氣越來越濃,舌頭不由自主地從口中滑出,連舌苔都變成紫黑色,啞著嗓子道:“救我……我把黑魔海的機密都告訴你……”
  程宗揚一震:“黑魔海!”
  陸謙拚命點頭:“我是黑魔海的人,我能告訴你很多事……我們劫了一個、一個人……她身上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秘密,關乎宋國存亡的秘密……”
  “等等!”程宗揚心頭狂跳,意識到即將聽到的秘密震撼性只怕不亞于高俅的真實身份,但在他心裡還有一件事比這樁秘密更重要。
  他盯著陸謙的眼睛道:“先告訴我劍玉姬的來歷!她是怎麼從嶽鵬舉手下逃生的?”
  “好!”陸謙拚命說道:“劍玉姬是外堂的主導,黑……黑魔海的擴張都……都是由她一手佈置……”
  陸謙的話語越來越遲鈍,忽然嘴角抽動一下,滿嘴口水控制不住地流淌出來,舌頭吐出半截,木然垂下。
  “幹!”
  程宗揚一把抓住懸吊阮香琳的玉帶,將她拖到樹上;一手伸到她臀間,手指插進她的肛洞。
  阮香琳臀肉豐滿滑嫩,屁眼兒軟軟的,像肉箍般又軟又膩,手指伸到盡頭,能感覺指尖觸到一個硬硬的物體在她體內滑動,想掏出來卻沒那麼容易。
  程宗揚費力地在阮香琳肛中掏弄,被封閉知覺的阮香琳只以為自己正被小衙內肛奸,迎合地來回扭動屁股。
  眼前雪膚花穀,媚態橫生,妖豔異常,程宗揚這會兒卻沒有半點心思,只求她能安分點,屁股別再亂扭。
  忽然太陽穴像被針紮到的一痛,程宗揚沉著臉停下手指。那股死氣離自己近在咫尺,衝擊分外強烈,甚至能感受到死者斃命前濃濃的恐懼、不甘和怨毒。
  程宗揚一手按著太陽穴,等著這股死亡氣息被生死根吸收殆盡、胸口煩悶欲嘔的感覺漸漸消失。
  他扭過頭,旁邊的陸謙整張臉都黑了,軟綿綿地靠在樹上,臉上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已經沒了氣息。
  死狗!你用這麼厲害的毒幹嘛?老子想救你都來不及!程宗揚心裡暗罵著拔出手指,在美婦的臀肉上抹了抹。
  阮香琳伏在他的膝上,玉體像蛇一樣扭動著,豐滿雪臀左搖右擺,似乎在尋找他的手指,嬌聲道:“衙內……妾身下麵好空……”
  程宗揚看了她片刻,撿起掛在枝上的褻褲碎片塞住她的嘴巴,然後把她攔腰抱起,罩在自己的大氅內,拉上拉鍊。
  少婦白豔的膚光被大氅遮沒,林中又恢復幽暗。
  遠處的松林間,金兀術野獸般的軀體仿佛一頭矯健的獵豹,蜷伏在松枝上,金色瞳孔收攏成一條細線。童貫緊緊攀著他的皮甲,一張小臉駭得面無人色。李師師側身坐在豹子頭背上,悄悄屏住呼吸,看著一行僧人從林間穿過。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5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25
第三章
  “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魯智深立定腳步,他的僧衣垂下半幅,破破爛爛地掖在腰間,赤裸的上身仿佛鍍金的鐵塔,皮膚上紋著連綿不斷的花朵刺青。
  隨著幾聲佛號,十餘名穿著白色僧衣的和尚陸續從林間現身。他們聲音或高或低、或緊或慢地宣了佛號,然後抬起右手,鄭重其事地在胸前畫出一個“卍”字元。
  魯智深露出既惱怒又無奈的神情,指著那些和尚道:“你們這些……哇呀呀,氣死洒家了!”
  為首的淨念一絲不苟地畫完卍字元最後一筆,然後抬起頭:“花和尚,世間萬事有果有因,你縱然能化身芥子藏於大千世界,又如何能逃過因果?”
  魯智深扛著禪杖道:“罷罷罷罷!你們一說這些,洒家便頭痛難耐。淨念和尚,師父當年傳我衣缽,你也在場,著實是師父親手將衣缽傳於洒家,為何時至今日還苦追不休?”
  淨念道:“衣缽原是二世大師的故物。”
  魯智深虎目一瞪:“師父親手交予洒家!哪個敢說不是!”
  “智深師兄所得確是前任方丈智真大師相授,但那些衣缽原本是一世大師所遺,智真大師也僅是保管。如今二世大師已在寺中坐床,即便智真大師尚在,衣缽也該交予二世大師。”
  魯智深哼了一聲:“沮渠師兄想要師父的衣缽,自該親自向洒家來討,讓你們來算什麼?”
  “阿彌陀佛。”淨念道:“二世大師乃是不拾大師轉世,身份尊貴,我等匡護聖教,為大師奔走,自是理所應當。”
  魯智深拍了拍腰間,豪氣幹雲地說道:“衣缽便在此!只憑你們,洒家卻不肯給!”
  “善哉善哉。”淨念道:“佛曰:‘汝不可貪圖他人財物’,魯師兄此舉卻是犯了貪誡。”
  魯智深托著禪杖大步邁出,邊走邊道:“洒家還有事做!想與洒家說佛法,待改日洒家洗洗耳朵再來聽罷。”
  淨念身形一閃,擋在魯智深身前,神情堅定地說道:“魯師兄,西方極樂世界已近,你該懺悔了!”
  魯智深惱怒地瞪著他,忽然哈哈大笑,“你們這些禿驢!說來說去還是要動手,卻與洒家嚼了半天的舌頭!”
  旁邊一名和尚按捺不住,喝道:“花和尚!你敢污辱我佛門子弟,小心要下拔舌地獄!”
  “恁多廢話!”魯智深禪杖橫掃,滿地落葉被狂飆卷起,撲向諸僧。
  諸僧齊聲梵唱,淨念彈指在胸前畫了一個卍字元,長聲道:“佛祖聖靈!聖光禪掌!”
  淨念一掌拍出,遠處落葉匯成的狂暴風卷在他身前三尺的位置仿佛撞上一道無法逾越的長堤,無數落葉轟然破碎。
  魯智深退了半步,粗獷的面孔閃過一抹血紅,哈哈笑道:“好個聖光禪掌!淨念小和尚,數年不見,你的修為竟然已經進入了第六級通幽境!洒家倒是小看你了!”
  一個僧人喝道:“淨念大師乃是十方叢林新晉的紅衣大德!只是大師為人謙遜,才以白袈裟示人!”
  “紅衣大德!了不起啊!”魯智深道:“不過想勝過洒家,只怕也不容易!來來來!再試洒家這一杖!”
  淨念卻合十道:“阿彌陀佛,出家人心懷嗔念已是不該,何況好勇鬥狠?但師兄既然不肯歸還衣缽,貧僧只好強行討要。”
  說著他抬起頭:“貧僧與魯師兄這場比拚乃不得已而為之,只分勝負,不決生死。”
  魯智深嘿了一聲:“你比洒家還小幾歲,怎如此迂腐?若都是點到為止,打起來縛手縛腳,不痛快不說,即便打到天明也未必能分出勝負,且放開手腳來打!”
  “自然不會與師兄打到明日。”淨念神情堅定地說道:“貧僧與魯師兄以招數定勝負。”
  魯智深撓了撓腦袋,“幾招?”
  淨念抬起右手,然後屈起拇指,眼中流露出無比的信心:“四招!”魯智深一愕,接著爆發出一陣大笑。
  “洒家離寺多年,倒讓人看扁了!便是沮渠師兄也不敢說此大話!淨念小和尚,洒家二十四路伏魔杖法,用零頭便能把你拍得扁扁的!”淨念一拂衣袖:“魯師兄,請!”魯智深也不廢話,喝道:“且看洒家第一招!天地玄黃!”暴喝聲起,魯智深那根鑌鐵禪杖在頭頂一旋,攪動兩道截然不同的氣流,接著轟的一聲,一道影子脫杖而出,如怒龍般劈向淨念。淨念張開雙臂,抬掌道:“以佛祖之名——合!”淨念雙掌一合,寬大的僧袖鼓蕩起來,猶如兩面白帆驀然張開。周圍的林木被他的掌力吸引,十餘株大樹同時向內彎曲,枝葉簌簌飛落,仿佛向他這一掌俯首。
  魯智深奔騰的杖影落入淨念掌中,隨即湮滅無形,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有蕩起分毫。
  “好!”魯智深大笑道:“淨念小和尚,你的聖光禪掌不過八、九分火候,這招天地合的修為卻超過十成!該不會這麼多年隻練了這一招吧!”
  “阿彌陀佛。聖光禪掌乃是本寺一世大師窮讓他二十年心血所創出的絕學,神威無儔,貧僧所修不過皮毛。”
  “少來吹牛!”魯智深喝道:“看洒家的第二招!”
  魯智深禪杖斜舉,喝道:“日——”杖身輕震,圓形的日輪微微一沉,輪面綻放如驕陽般的耀目光華。
  “月——”禪杖另一端的月牙逸出一道月夠般的影子。
  魯智深將禪杖橫放胸前,臉膛的糾髯如刺蝟般鼓脹起來,接著舌綻春雷:“輪——”
  禪杖兩端的日輪與月影同時升起,光芒刺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回!”
  空中傳來奔雷般的震響,仿佛兩輪日月同時在大地間碾過,帶著無邊威勢襲向淨念。整座野豬林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迫,樹木的枝幹都向下彎曲。
  強大的聲勢令群僧為之色變,誰也沒想到魯智深竟然能修成十方叢林的無上杖法。
  伏魔杖法名列十方叢林絕學之一,以伏魔為名,伏的並非邪魔,而是心魔,若心魔不除,修為再深也難練成此杖,因此修成伏魔杖法的無不是佛法精湛的高僧大德。
  魯智深明明是個好酒好肉、口無遮攔、不守戒律的花和尚,如何修成伏魔杖法?
  驚愕歸驚愕,魯智深施展的伏魔杖法卻非幻覺。
  不少僧人色變之餘,情不自禁地抬手出掌,試圖合眾人之力抵擋他這記聲威赫赫的日月輪回。
  淨念雙掌輕合,念誦道:“神聖歸於佛祖,光榮屬於一世大師,願佛祖的聖光照耀眾生I”他雙目一張,“聖光禪掌!神聖啟示!”
  一點光芒從淨念的掌中逸出,旋轉著迅速變大,仔細看時,卻是一個不住轉動的“卍”字元,散發出聖潔的白光。
  淨念一掌拍出,神聖的符紋撲向伏魔杖法的日月雙輪。一瞬間,整個天地仿佛失去顏色,變成灰濛濛的一片。所有的聲音、氣息都在這一瞬間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彈指的?那時光,又仿佛一個世紀那樣漫長,一聲佛號打破死寂。
  “南無阿彌陀佛——”隨著這聲佛號,各種顏色、聲音、氣味紛至遝來,一瞬間充滿每個人的感官。
  魯智深臉色凝重,鑌鐵打制的杖身此時就像一根琴弦,在他的掌中微微震動,每一下震動都在消耗他的真元。
  淨念也不好受,右臂衣袖破碎,露出瘦幹的手臂。
  片刻後,魯智深長吸一口氣,身上遍體的花紋金光流溢,最後匯向雄壯而挺拔的背脊,沿著刺青紋路,在糾結的肌肉上流動。
  這一招魯智深已經吃了暗虧,幸好他的金鐘罩對於佛門武學有極強的療傷效果,真氣一經運轉,強行將傷勢壓下來。
  “來得好!”魯智深挺杖喝道:“再接洒家這招一韋陀誅邪!”
  魯智深吼的是“韋陀誅邪”,禪杖揮出,用的卻是伏魔杖法第十三式大地風雷!第一招魯智深已經吃了暗虧,第二招淨念施展的神聖啟示,更是克制自己那式日月輪回的絕技,論起傷勢比第一招更重。
  但魯智深吃虧並非技不如人,因為那招神聖啟示根本算不得聖光掌的絕學;不是威力不足,而是這一招有致命的缺陷——發動時必須先凝聚真元,再配合佛咒,才能發揮最大效果。
  臨敵之際千變萬化,除非淨念能未卜先知,事先凝聚真元再使出佛咒,用這招“神聖啟示”破自己的日月輪回。可淨念做到了。
  魯智深並不是墨守陳規之輩,雖然不知道淨念如何猜到自己第二招會施出日月輪回,但謹慎起見,第三招用上詐術。
  禪杖揮出,林中風雷大震,淨念卻像是早就算到他會施出這一招,左手結成手印,右手屈指彈出一顆晶瑩小珠,接著一掌平推。
  翻滾的風雷如漩渦般瘋狂地朝那顆珠子湧去,淨念的手掌無驚無險地穿過杖影,平平印在魯智深胸前。
  魯智深胸口的肌肉凹陷下去,肋骨格格作響,他騰騰退了兩步,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魯智深雖然身受重創,鐵塔般的身體依然挺得筆直,他啐口血沬,目光望向那顆珠子。
  珠子噗的掉在地上,晶瑩的珠子像蒙上一層水氣般變得乳白。魯智深沉聲道:“小和尚,誰教你的!”
  淨念合十誦了聲佛號,然後道:“聞說魯師兄在臨安現身,二世大師傳下法旨,命貧僧取回一世大師的衣缽,同時還傳下這顆定風珠。”
  魯智深哈哈大笑:“沮渠師兄半個月前隔著幾千里,就能算到洒家今日與你鬥上一場,還會施出這招大地風雷?你道洒家信還是不信?”
  “阿彌陀佛。”淨念抬起頭,“何止這招大地風雷?魯師兄第一招的天地玄黃、笫二招日月輪回,都在二世大師預料之中。”
  口誦佛號,當日沮渠師兄親身傳招的畫面,淨念歷歷如在眼前,連他所說的每句話都言猶在耳。
  ‘魯師弟是我靈驚寺百年不遇的奇才,寺中除了幾位閉關的師叔伯,其他人是拿他不住的。你雖是本寺傑出人才,仍與他有一段不小距離,若他全力以赴,無論我怎樣教你,你也必敗無疑。’
  二世大師溫和地一笑:‘然而,這正是你的機會所在。’二世大師一邊說著,手中一邊比劃,在寬袍大袖翻飛中,聖光禪掌的精妙招數應手而出,雖未使上內力,滿院落葉卻受莫名牽引,如風旋動,漫天紛飛。
  ‘魯師弟見對手是你必會大意,以他性情不會對後輩出全力,所以首兩招用力約為五成,所使的招數無非是伏魔杖法的天地玄黃、日月輪回、紅塵滅度之類聲勢駭人卻殺意有限的招數,你要做的便是用聖光禪掌挫其銳氣。’
  淨念記得自己當時忍不住道:‘魯師兄一介鈍漢,如何能練成伏魔杖法?’二世大師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大孚靈鷲寺五百弟子,智真大師卻將衣缽擇一鈍漢予之,是何道理?’
  ‘弟子不知。’
  二世大師低歎道:‘花和尚之莽,唯其率真耳。率真者,明心見性耳。所明者,菩提心耳。’
  淨念心下震動,合十道:‘阿彌陀佛。’
  二世大師轉過話題,‘魯師兄之莽,只在其真,關節處卻頗有幾分機變,若非如此,當日未必能逃出大孚靈鷲寺。因此魯師兄驕氣一挫,為求試探定會使詐,無論口中喊的什麼,使的只會是大地風雷,因為這一式殺性不重,關鍵時刻收得住手;他為免傷及人命,這一招仍不會出全力,最多……使上七成力。你不可硬拚,就以本寺重寶定風珠破他大地風雷與氣門。’
  二世大師指點完聖光掌,負手抬頭,眼看漫天落葉飄下,語重心長地說道:‘氣門一傷,魯師弟想要全力一搏也是有心無力,你練好佛渡眾生這一式,第四招當可穩穩贏他,就是慎防他比武不勝、掉頭就逃,再要拿他可就不易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切勿傷他性命。除了這些以外……’
  “請大師指點。”
  ‘憑我授你的方略,擒魯師弟不難,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招法、戰術都是死的,若有什麼意外變化,你們千萬小心,善哉善哉!’
  二世大師料事如神,武學、智慧更是淵博浩瀚,令人心悅誠服。淨念眼看當日預言一一實現,面上雖然平和卻禁不住心中狂喜,踏前一步,道:“二世大師智珠在握,師兄還不服輸嗎?”
  諸僧齊聲誦道:“阿彌陀佛!二世大師乃我佛轉世,心如明鏡,身如菩提,能知過去未來……”
  魯智深仰天大笑,“以為洒家這般好誑!”
  淨念道:“師兄,勝負已分,還請交出衣缽。”
  魯智深長嘯一聲,聲振林野:“約好四招,還有最後一招!小和尚,讓洒家看看你還有何手段!”
  “我佛慈悲。”淨念宣了聲佛號,隨即大步踏出。
  若論修為,淨念本在魯智深之下,但他這三招都是魯智深所使招數的剋星。
  一連三招受創,魯智深的傷勢一次比一次重,最後更傷及氣門,雖然有金鐘罩強行壓制,但淨念再度出手勢必雷霆萬鈞,一旦護體的金鐘罩被攻破,即便能保住性命,修為也必定大退。
  魯智深光禿禿的腦袋上冒出白氣,紋身的金光愈發耀眼,明眼人都已看出,這一次交手決定的不再是勝負,而是生死。
  淨念神情間露出一絲悲憫,但取回衣缽的強烈使命感使他不再留情,抬掌道:“聖光禪掌!佛渡眾生!”
  “星河欲轉!”隨著一聲長喝,林沖的腰刀猶如長虹,斬向淨念。林、魯二人都是身手高明之輩,林沖這一刀斬出正選在淨念掌力將吐未吐之際,刀勢狂放恣肆,逼得他不得不回招。
  淨念僧袖一擺,手掌妙臻毫巔地斜斜抹出,輕輕按在林沖的刀鋒上,化解了這一刀,然後退開一步。
  林沖也隨即退開,一手撫著刀身,暗道:若是屠龍刀在手,這一刀便斬下那和尚半隻手掌。
  雙方一場惡鬥打的林間枝葉飛舞,周圍的樹木被勁風帶到,新生的嫩葉簌簌掉落,無數枝葉紛紛折斷,飄落下來,被三人的勁氣激蕩飛開。
  數十步外的林中,卻有一雙桃花眼正帶著三分笑意悠然看向那處戰圈。西門慶比林沖等人更早來到野豬林,董、薛二人動手,花和尚現身,皇城司折戟,陸謙在阮香琳身上做手腳……盡數落在他那雙桃花眼中。但西門大官人始終保持足夠的耐心,靜靜等待機會。
  陸謙在太尉府的幾次動作雖然並不起眼,但落到有心人眼中難免會露出破綻,劍玉姬已經決定捨棄這枚棋子,以絕後患。
  西門慶想:陸謙若自作自受,被毒針毒死,倒省了自己一番手腳。就算他服瞭解藥、撿回一條性命,要除掉他也是眨眼間的事。這趟野豬林之行,西門慶的目標只有一個:林沖。因此林沖一離開,西門慶也潛蹤尾隨,倒錯過與老友程宗揚相會。
  西門慶一路盤算,十方叢林的出現早在劍玉姬的計算之內,自己這會兒半路截擊,一來取林沖的性命不免要費一番工夫,二來反而幫了那些禿驢的忙,倒不如讓他們火拚一場,自己坐收漁人之利。
  抱著這個念頭,西門慶一路追來,到了花和尚與群僧惡鬥的場邊,遠遠能看到落葉紛飛間,幾個小光頭圍著一個大光頭鬥得正急;他倏然止步,就像一片落葉般輕輕一蕩,懸在枝上。
  林沖並肩與魯智深站在一處,朗聲道:“大師是有道高僧,敢問魯師兄有何過錯,要讓諸位高僧大動干戈?”
  “阿彌陀佛。”淨念溫言道:“這是敝寺之事,與施主無關。”另一名僧人氣勢洶洶地說道:“我大孚靈鷲寺是十方叢林的盟主,舉世公認的白道領袖!你與我們大孚靈鷲寺為敵,莫非是哪裡來的邪魔外道!”淨念道:“慧安,不可妄語。”
  他雙掌握合十,向林沖施了一禮:“敝寺無意與施主為敵,只是魯師兄與敝寺有一些小事,需要分說清楚。”
  忽然一個聲音冷冷道:“你是淨字輩,他是智字輩,大孚寺的規矩就是這麼亂嗎?”
  眾人抬起頭,只見樹上立著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她頭戴尼帽,身穿緇衣,胸前掛著一串念珠,神情冷冰冰的,卻是一個美貌尼姑。聽到小尼姑的質問,魯智深頭一個不高興。“洒家法號智深,洒家師父法號智真!都是智字輩的,誰敢說方丈不是洒家師父!”
  淨念不動聲色,施禮道:“阿彌陀佛,原來是佛門一脈。師太有所不知,不僅你我佛門弟子,便是世間芸芸眾生無不身背罪衍,由佛祖以大智慧、大神通點化,方成其為人。因此佛祖有言:‘眾生平等’,以此論之,無論師徒僚屬抑或父子母女,在佛祖之下盡皆平等。師太身為佛門弟子,以身外的法號排輩分論規矩,卻是著相了。”
  小尼姑不屑地冷笑一聲:“又來原罪之論,妄改佛祖本意,也敢論佛?”淨念神情一凜。“本寺佛門要旨乃是一世大師親傳,師太妄論是非,小心誤入外道。”
  小尼姑寒聲道:“你們大孚靈鷲寺竊占佛門正道,與己不同便斥為外道,亟欲除之而後快,流毒至今。一世賊禿死後指定的靈童至今未能找到,且看大孚靈鷲寺還能囂張多久!”
  “善哉!”淨念一聲斷喝,抬手在胸前飛快地畫了個卍字元,剛才的慈眉善目已經變為怒目金剛,“果然是外道餘孽!”
  “不就是畫卍字元嗎?我也會!”
  小尼姑抬起玉指,同樣在胸前畫個卍字元。下面的僧人卻一片譁然。“她用的是兩根手指!”
  “是從左到右!”
  “是叵密!叵密外道的餘孽才會這樣邪惡的畫法!”
  林沖與魯智深面面相覷。這小尼姑一露面,那幫和尚連傳世的衣缽也顧不得,只盯著小尼姑,仿佛她是哪裡來的妖魔鬼怪。
  看到林沖詢問的眼神,魯智深有些慚愧地撓了撓光頭。
  “洒家半路出家,自打入寺就不耐煩那些左啊右啊的,鬧不清那邊才是正宗。”
  淨念沉聲道:“阿彌陀佛!師太既然是叵密一支,貧僧少不得要為佛祖伸張正義,斬妖除邪!”
  淨念左手一翻,從背後取出一根四面帶環的錫杖往地上一插,然後一掌豎在胸前,沉聲道:“願佛祖仁慈的聖光庇護弟子!清除妄改佛祖本意的外道,掃蕩邪魔——大悲天龍!”
  淨念手中的錫杖仿佛發出一聲咆哮,空氣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利劍劈開,發出一聲銳響。
  小尼姑立足的大樹隨之一震,樹身從中裂開,勁氣宛如一條怒龍,張牙舞爪地向上飛去。
  小尼姑身前的念珠驀然散開,猶如一串飛舞的流星擊向淨念的大悲天龍。
  她實力稍遜,紫檀製成的念珠仿佛擊在銅鐘上,發出金屬般的震響,被淨念的大悲天龍震得四處亂飛。
  眼看淨念的大悲天龍要縛住小尼姑,橫裡一柄禪杖揮出,月牙華光大作,將淨念磅?的真氣一斬為二。
  淨念握住錫杖,厲聲道:“魯師兄!你可是要與外道勾結!”魯智深僧衣半解,裸著一側肩膀和胸膛,握著禪杖豪聲道:“洒家不管你們什麼正道、外道!一幫光頭漢子欺負這個小尼姑,洒家便是看不過去!”
  淨念長吸一口氣,僧袍一陣鼓蕩,瘦削的身材仿佛變得高大,接著一杖向魯智深點去。
  林沖刀隨人走,橫身架住禪杖;大孚靈鷲寺眾僧同時發動,將兩人團團圍住。小尼姑手一招,散落的念珠重新飛回、結成一串;她挑起雙方惡戰卻似乎不準備插手,只在樹上冷冷觀望。
  林沖與魯智深切磋多日,對彼此修為、所長了然於胸,此番雖是初次聯手,卻仿佛同門修煉多年,熟稔至極。
  大孚靈鷲寺趕來的諸僧中,新晉的十方叢林紅衣大德淨念一枝獨秀,其餘僧人修為參差不齊,配合也遠沒有林、魯二熟練,雖然人多勢眾,卻漸漸落了下風。林沖擅長馬上功夫,以槍棒聞名,但他是禁軍世家出身,刀法也頗為不俗,與魯智深的禪杖一長一短,相得益彰。
  不到一頓飯工夫,已有三名大孚靈鷲寺弟子或是受傷,或是被封了穴道,退出戰鬥。
  魯智深禪杖飛舞,看似威風八面,林沖心下卻越來越是不安。魯智深與淨念交手三度受傷,雖然靠金鐘罩壓下傷勢,但已是強弩之末,再撐下去,傷勢將越來越重,一旦金鐘罩被破,情形便難以收拾。
  忽然小尼姑纖指一彈,一枚念珠倏然飛出,從魯智深的腋下掠過,沒入一名正在叫?的和尚口中。
  那和尚脖頸一彎,折斷的頸骨猛然向後突出一截,頓時斃命。眾僧盡皆失色,連魯智深也瞪大眼睛。
  雙方雖然敵對,但花和尚念著同出一寺的香火情,下手極有分寸,被他打倒的僧人只傷不死,甚至連傷勢也不怎麼嚴重。沒想到這小尼姑如此狠辣,一出手就取人性命。
  林沖看準時機,一把扯住魯智深,展開身法穿林過樹地飛奔出去。
  “阿彌陀佛!”淨念道:“叵密外道!汝等又增殺孽!”小尼姑反唇相譏:“斬殺十方叢林的叛佛者,每一樁都是無上功德!”說著小尼姑玉手一張,收回念珠,接著靈巧地一躍,如狸貓般掠出數丈,攀住一根幼枝一蕩,轉眼消失在林葉間。
  大孚靈鷲寺眾僧面露悲戚,齊齊在胸前畫了個卍字元,為殯身的同伴哀悼,然後背起受傷的同伴,追趕那個外道的小尼姑。
  紛雜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野豬林一時安靜下來。
  西門慶盯著小尼姑的背影,唇角微微挑起,詭秘地一笑。那小尼姑與林、魯二人分道而行,大孚靈鷲寺眾僧都去追趕十方叢林的外道餘孽,此時魯智深身負重傷,只剩下一個林沖,倒是下手的機會。
  西門慶垂下手,一柄大紅灑金的摺扇從袖中滑出,落在掌中。他正待縱身去追,卻陡然回過頭,望向後面一棵大樹。
  枝葉起伏間,一名中年文士風度翩翩地立在枝頭。他負著手,頷下三綹長須在風中微微飄動,神悄儼然,意態從容,似乎已經在樹上等了很久。
  西門慶微微發青的面孔變了數變,最後刷的一聲打開摺扇在身前輕輕搖著,微笑道:“原來是秦先生。”
  秦檜負手道:“西門大官人不在五原城發財,怎麼有心情來臨安?”
  西門慶那雙桃花眼露出醉人的笑意。“臨安人口繁雜,在下的生藥鋪也盡有生意做得……倒是秦先生不遠千里來臨安城,莫非是准備考個狀元?”
  秦檜笑道:“正有此意。”
  說著秦檜一步跨出,他明明已經站在枝頭,這一步跨出應該落在空處,然而他腳步微沉,卻淩空越過兩丈的距離,一步跨到西門慶身前。
  秦檜一根修長的手指仿佛從虛空飛出,透明的空氣在指下蕩起漣漪,?那間驚魔指全力發動,攻向西門慶的心脈。
  西門慶俊俏的面孔露出一絲慌張,似乎在秦檜全無預兆的猛攻下亂了方寸,倉促間揮舞摺扇,勉強擋了秦檜兩指,接著腳下一滑,像一腳踏空,要從枝下墮落。
  秦檜倏忽收回手指,負手退開一步,冷笑道:“大官人果然秉性不改,事起倉促還不忘算計,小心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西門慶哈哈一笑:“小生這點癖好,倒讓秦兄見笑了。”他直起腰,亮出左手一柄只剩骨架的鋼傘般古怪的兵器,微笑道:“驚魔指名列毒宗絕學,空手應對未免不敬,這是小弟剛剛製成的天魔傘,還請秦兄指點。”
  那柄天魔傘全無傘面,裸露的骨架不知道是用什麼異獸的骨骼製成,色如白玉;骨架間用極細的金絲編織成的細索穿起,絞路奇異莫名,宛如一串連綿的符文,不時跳動出星星點點的磷火。秦檜意態閒暇地抹了抹手指。“大官人用別的倒也罷了,這柄天魔傘卻是犯了秦某指法的名忌,當心屍骸難以返鄉,落在此間,與蟲豸為伍。”
  西門慶道:“秦兄未免高估自己,且試試小弟的天魔傘,看秦兄的驚魔指能否撼動!”
  西門慶左手一抬,尺許長的天魔傘傘骨張開,無數鬼火在金絲符文和白骨間跳動著,構織成一幅詭異的傘面,朝秦檜兜去。
  黑魔海巫宗與毒宗的兩名精英門人交手,與方才大孚靈鷲寺兩撥人馬的比拚截然不同。大孚靈驚寺武學大開大闔,聲勢浩蕩,一招一式無不堂堂正正。
  秦檜與西門慶的交手卻在方寸之間極盡詭詐變幻之能事,兩人同站在一根樹枝上,相去不過咫尺,交手範圍不及丈許方圓,然而招數間的生死殘毒卻讓大孚靈鷲寺瞠乎其後。精彩紛呈之餘,更令人心生寒意。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6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26
第四章
  孫天羽仿佛一條蚯蚓,在泥土問越鑽越深,忽然臂側一痛,卻是地下藏著一隻蠍子被他驚動,甩開蠍鉤狠狠蟄了他一下。
  孫天羽早料到土中少不了蛇蠍之類的毒物,蠍鉤及體,他身如木石,硬生生挨了蠍子一記狠蟄,然後手臂微抬,將那只蠍子擠得粉碎。
  孫天羽微微鬆口氣,他這幾下全用陰勁,即使自己也聽不到半點聲音,絕不會驚動旁人。
  只要能躲過這一劫,將方才聽到的情報稟報上去,自己在皇城司的地位必然能連跳數級,升官發財自不用說。
  忽然頭頂的落葉呼喇一聲被人踢開,接著一隻毛茸茸的大手伸進泥土抓住孫天羽的脖子,像拔蘿蔔一樣把他拔出來。
  程宗揚笑道:“我說吧!這下麵還藏了東西。老獸,信了吧?”他打量孫天羽幾眼,然後挑了眉毛,“官差?”
  孫天羽脖子被青面獸掐著,兩眼像死魚一樣翻白,勉強從腰間摸出一塊腰牌,亮明身份。
  “皇城司的……”程宗揚摸了摸下巴,對青面獸道:“刨個坑埋了吧,頭朝下。”
  孫天羽極力掙紮,兩手比劃著,似乎有重要的話要說。程宗揚示意青面獸鬆開手,孫天羽立刻叫道:“爹!爹爹!饒孩兒一命!”程宗揚吸取陸謙的教訓,想聽聽這官差有什麼話說,沒想到這官差平白把自己抬了一輩,直接放到“爹”的位置上。
  程宗揚暈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叫道:“喂喂喂!這位官爺!你好歹是公務員,有點骨氣好不好?要點體面行不行?”
  “爹爹教訓得是!孩兒記住了!只求爹爹饒孩兒一命!”青面獸認真道:“吾把他埋深一點。”
  “等等!”程宗揚道:“我說兄台,瞧年紀你比我還大些吧?這稱呼叫出來你不覺得虧心?”
  孫天羽立刻道:“有德不在年高!爹神功蓋世,隔著數丈就知道孩兒藏在地下,孩兒這聲‘爹爹’叫得心甘情願!”
  程宗揚暗道:我會告訴你,我是走過來時正好感覺到地下有死氣嗎?這傢夥不但夠無恥,而且也夠狡猾,程宗揚倒有點不想殺他。政界的太師府、軍界的太尉府,自己已經拉上關係;宮裡有童貫這個小傢夥,著力培養個幾年絕對是個上好的耳目和幫手。
  如果在皇城司這個特務機構再放條內線,在宋國的業務想不順利都難啊!“你叫我爹?”孫天羽叫道:“爹!”
  “打住!”程宗揚道:“你好意思叫,我還不好意思聽。這樣吧,你叫我‘叔’得了。”
  “叔叔在上!請受侄兒一拜!”孫天羽也不含糊,當即呼喇跪倒,一個頭磕下去。
  程宗揚抬起一腳把他踢暈,吩咐青面獸:“找個地兒把他埋了,大頭朝上,留口氣,等辦完事再處置。”
  青面獸把孫天羽埋好,撒了堆泥土落葉在他頭上,忽然林外傳來一聲短促的鳥鳴,卻是在週邊警戒的俞子元等人發出的警示。
  接著俞子元吐氣開聲:“我等皇城司在此公幹!閒人迴避!擅闖者殺無赦!”程宗揚暗贊一聲敏捷,剛抬起頭便看到遠處枝葉紛飛,俞子元等人已經與來人交上手。
  程宗揚心裡納悶:野豬林雖然荒僻,好歹還是臨安的地界,怎麼有人敢和皇城司動手?到底是哪方勢力?
  思索間,一個身影從樹上如飛般騰躍而至,卻是一名俊俏的小尼姑。程宗揚一眼看去,一半是火冒三丈,一半是心花怒放。
  來的尼姑不是外人,正是在香竹寺見過的靜善——說起來還是自己購買的貨物,足足花了一百金銖!
  可恨慈音那個老賊尼是個詐騙慣犯,拿了錢就跑得無影無蹤,白白耍了自己一道。這會兒貨物送上門來,哪能讓她飛了?
  程宗揚一裹大氅,橫身擋在那尼姑前面,笑道:“靜善師太,筠州一別,你與令師杳無音信,今日相見實在是有緣啊,哈哈……”
  靜善停下腳步,冷冷抬起下巴。
  沒等程宗揚搞明白她唱哪一出,就看到一群光頭和尚從林中奔出來,為首一名清瘦的僧人面帶戚容,大袖飄飄,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若與此事無關,還請讓開,以免誤傷。”
  程宗揚道:“誰說沒關係?這位小師太可是我的人!”此言一出頓時捅了馬蜂窩,一群大和尚不要命地沖過來,那模樣擺明要把程宗揚碎屍萬段!“幹!”
  程宗揚沒想到瞎搞一次英雄救美會惹出這麼大的陣仗——一群光頭大和尚不要命地和自己搶尼姑,世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要動手,自己也不怕,可這會兒大氅裡還藏著一個光溜溜的大美人兒,動起手來,要不了兩下就會露餡,若被這幫和尚看到,自己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關鍵時候,青面獸用事實證明,真正靠得住的還是五隻羊!青面獸肩背一聳,取下長槍,招數還未施出,頂端的槍套便砰然碎裂,露出一截雪亮的槍鋒。
  青面獸咆哮聲大起,長槍一記橫掃,將一眾僧人的攻勢盡數接下。程宗揚一臉晦氣地看著靜善,叫道:“跟我來!”
  程宗揚裹緊寬大的大氅,與靜善一前一後地往野豬林邊緣掠去,緊接著便見金兀術和豹子頭穿林過樹狂奔而來,下方還有一個裸著上身的花和尚如野馬般大步狂奔,林沖遠遠在後面提刀戒備。
  金兀術邊奔邊吼道:“魯大師受傷!”
  程宗揚愕然道:“老術!我沒聽錯吧?魯大師不是好端端……”
  話音未落,魯智深便哇的一口鮮血噴出。
  魯智深一身硬功在江湖中少有人能比,輕功卻不怎麼靈光,全靠著強橫的修為與林沖一道闖到林邊,正好遇上金兀術和豹子頭。
  野豬林一戰,雙方約好同進同退,聽說魯智深受傷,金兀術倒是很慷慨,晃著大脊樑要背魯智深一段。
  花和尚卻不肯,道是洒家有手有腳,哪裡不能自己走?而且佛祖說過眾生平等,當和尚的便是騾馬也不好騎乘,何況是獸人兄弟?
  金兀術被他這句“獸人兄弟”叫得豪興大發,當下不廢話,帶著兩人趕來找家主,卻在此地撞上。
  程宗揚恨不得再披一條大氅擋住李師師的視線。不知道陸謙用了什麼手段將阮香琳的六識盡數封閉,自己從樹上解下她後,來不及處置,乾脆藏在大氅下。
  這會兒阮香琳六識被禁、穴道被封、手腳被縛,連嘴巴都被塞住,自己的大氅有拉鍊,藏在裡面一時半刻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可阮香琳畢竟是個大活人,萬一被李師師發現親娘這會兒光著屁股塞在自己的衣服裡,程宗揚不知道她會捅自己一、兩劍還是七、八劍才算合適。
  程宗揚硬生生停住腳步,躲在樹叢中間,拉著大氅叫道:“魯大師,傷勢怎麼樣!”
  魯智深顧不上答話,啐了口血沫便指著靜善暴跳如雷:“兀那尼姑!你好毒辣的手段!敢殺我師弟!”
  靜善抬著下巴道:“大孚靈鷲寺的叛佛者,一個都嫌太多了!”
  “呔!”魯智深不顧傷勢,奮起禪杖要和她拚命,但他傷勢不輕,禪杖剛舉起一半,身上的金光就黯淡下來。
  靜善法號裡雖然有個“善”字,卻不是什麼善茬,素手一揚,打出一顆念珠,直取魯智深額頭。
  李師師正去看魯智深的傷勢,見狀抬手去擋,但她修為平平,念珠入手恐怕一隻手便廢了。程宗揚叫道:“狼主!”
  金兀術虎躍過去,脖頸一擺,張口咬住那顆念珠。
  紫檀念珠在他齒間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金兀術如匕首般的獸齒崩掉一塊,那枚念珠也被他咬得粉碎。
  這對賊尼師徒沒一個好東西!程宗揚擎出珊瑚匕首,朝靜善修長的粉頸刺去,切齒道:“賊尼姑!”
  靜善甩身一躍,落在丈許外一根樹枝上,鄙視地說道:“像坐騎一樣背著人類,你們把獸蠻武士的榮耀都丟盡了!”
  金兀術獸臉一紅,豹子頭卻理直氣壯地吼道:“你知道個屁!一隻羊!整整一隻!”
  旁邊忽然一聲長笑,秦檜灑然走來,向程宗揚道:“屬下為家主介紹一下,這位靜善師太乃叵密的高徒。十方叢林指叵密為外道,叵密指十方叢林背叛佛旨,雙方不共戴天。魯大師仗義出手,卻是蹚了一灘不該蹚的渾水。”
  魯智深倒是豁達。“洒家背的黑鍋比你見過得都多,也不缺這一口,但殺我師弟卻是不該!”
  秦檜道:“如果小師太今次的目標是林教頭的性命呢?”
  魯智深一抖禪杖,“且過了洒家這一關!”
  秦檜露出成熟男人魅力十足的笑容,溫言道:“靜善師太?”
  靜善冰冷冷道:“不錯,貧尼受人之托,要取林教頭的性命,遇到十方叢林的叛佛者只是意外。”
  靜善身後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如此說來,小生倒是與小師太能聯手一番了?”
  程宗揚渾身一震:“西門慶!”
  西門慶舌燦蓮花地說道:“程兄別來無恙?當日五原一見,小生便知道程兄一表人材,絕非池中之物……”
  沒等他說完,程宗揚便叫道:“我幹你娘!還我藝哥的命來!”程宗揚當先殺出;魯智深壓下傷勢,揮起禪杖徑直往靜善立足的樹幹一鏟,大樹齊胸截成兩段,迫使靜善飛身而下。
  “我來!”林沖橫刀擋在魯智深身前。這邊金兀術早已按捺不住,把苦膽幾乎吐出來的童貫往樹邊一丟,解下狼牙巨槌,咆哮著朝西門慶殺去。
  豹子頭牢記著打賭的那只羊,如大貓般趴在樹邊,閉上眼只當不見,忽然他昂起頭,急促地抽著鼻子。
  接著程宗揚的叫聲傳來:“我幹!豹子頭!老獸快被那群和尚整死了!你還記著那只羊!”
  豹子頭嗅到風中的氣息,怒吼一聲人立而起,抬手解下巨斧,連馬鞍都顧不得拆,背著向林中奔去。
  青面獸出現在一棵松樹高處,接著身後一聲大喝:“大悲天龍!”那棵松樹仿佛被一個巨人奮力一擊,從根部折斷,樹身傾斜過來。青面獸手腳並用,沿著樹幹狂奔過來,忽然身體一轉,繞著一根樹枝打個滾,雙手擎出長槍朝背後刺去。槍勢方動,鮮紅的槍纓便化作七朵碗口大的紅花。林沖眼睛一亮,叫道:“好槍法!”
  淨念舉杖架住槍鋒,接著大孚靈鷲寺的眾僧紛紛現身。眾僧一見到靜善頓時紅了眼,一邊畫著卍字元,一邊叫著:“佛祖保佑!”
  “清除外道!”
  “佛祖聖靈!與我同在!”
  “我佛之光!照耀前路!”一邊持杖舉棒的上去廝殺。
  眼前的戰場亂成了一鍋粥,場中除了林、魯二人,還有十方叢林、黑魔海、叵密外道和盤江程氏的人馬,大家各自為戰,一會兒拚得你死我活,一會兒又聯手對敵,打得不可開交。
  這場亂戰還沒到高潮的時候,隨著俞子元與眾人會合,程宗揚才知道他們為何打出皇城司的幌子還有人敢捋虎鬚。
  原因很簡單,來的是正牌皇城司義組的人馬,還有長安六扇門總部的三名捕快隨行。
  義組指揮使田義方與趙奉安一樣官拜武功大夫,但義組在皇城司中的地位遠高於誠組;由於皇城司使李憲常年在外征戰,實際負責皇城司行動的是另一名大貂璫封德明,他的心腹便是義組。
  田義方鷹隼般的眼睛在場中一掃而過,知道行動已經出岔子,當即使個眼色,約束手下不得亂動。
  那三名受皇城司之邀來臨安參與辦案的六扇門捕快不知端底,見到有人廝殺,當即湧起強烈的使命感。
  “所有人立刻住手!”一名捕快排眾而出,用鐵尺指著眾人厲聲警告道:“任何對官方刑事人員的攻擊,都將被視為對法律的挑戰!”
  那捕快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就被豹子頭的巨斧劈掉半邊腦袋,豹子頭還不解氣地踹了一腳,宣佈道:“吾最恨收稅的!”
  俞子元苦笑道:“老豹,那是捕快,不是收稅的衙役。”
  豹子頭低頭看了看穿著皂衣的捕快屍體,然後大手一揮:“一樣!”事已至此,田義方再不好坐視,一聲令下,義組與六扇門諸人同時逼上前去緝拿兇手。
  程宗揚不敢放開手腳,沒兩下就被西門慶甩掉。眼見西門慶如蛇一般鑽進人群,三繞兩繞不見蹤影。
  程宗揚追殺無功,反而和一名大孚靈驚寺的僧人、兩名皇城司差吏打了幾場冤枉仗。
  這麼打下去,白白便宜渾水摸魚的西門慶!程宗揚抓住空檔脫離戰場,背靠著一棵只剩半截的大樹喘息片刻。
  背脊靠在樹上,壓到的卻是一具柔膩的肉體。阮香琳手腳被縛,捆成四馬倒攢的模樣,程宗揚也沒有幫她解開,斜挎在肩上,拿大氅一遮了事。
  好在阮香琳身材嬌小,大繁又是翻毛帶裡的厚衣,而且還有拉鍊,一拉便嚴嚴實實,不留心也看不出來。
  這會兒阮香琳與自己背靠著背,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一雙柔美的玉腿從自己的腰側翻上,與雙手綁在一起。渾圓肥翹的雪臀就貼在自己的腰間,猛地一壓,那團美肉仿佛迸出汁液般的一陣亂顫。
  程宗揚在她屁股上擰了一把,讓她安分一些,旋即想起她穴道被封,想動也動不了。
  背著一個大活人,自己只跑龍套都能累死。
  程宗揚看看周圍沒人注意,一記霸王卸甲,將大氅連著裡面的美婦一併解下來,包得嚴嚴實實地放在草叢中,然後道:“會之!”秦檜彈指逼開一名僧人,閃身過來。程宗揚咬牙道:“西門狗賊什麼時候來的?”
  “屬下撞見他的時候,他正盯著林教頭。”秦檜提醒道:“西門慶的天魔傘是用上古妖獸的骨骼製成,詭異難防,公子小心。”
  “黑魔海的目標是林沖?”程宗揚眯起眼睛,“不對!若是劍玉姬的策劃,絕不會只派叫門狗賊一個,肯定還有後著!”
  這會兒對手越來越多,肯定要動用自己的殺招了。程宗揚一邊盤算,一邊納悶,馮大法是自己佈置的重要棋子,帶著七顆新鮮出爐的手雷,這回來野豬林參加宴會的算是趕上嘗鮮,怎麼這會兒還不見動靜?
  程宗揚向俞子元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俞子元的笑容比黃連還苦,遠遠比了個手勢,似乎在說馮大法已經倒下。
  程宗揚一看就緊張了。馮源再半吊子也是個半吊子法師,自己攥著像寶貝似的,怎麼還沒動手就讓人廢了?
  俞子元左比右劃也弄不明白,最後只好扯開喉嚨:“一上樹就暈了!”程宗揚一拍腦門,自己怎麼把這事忘了,馮源該死的懼高症!這些手雷全是由龍晴玉發動,威力比自己見過的手雷恐怕還厲害些,但負面效果很明顯,只有馮源能使。馮大法一倒,這些手雷全成了擺設。
  說話間,場中形勢再度生變。魯智深強行壓下傷勢,禪杖帶著一股罡風攻向靜善;靜善閃身掠上一棵大樹。
  後面幾名僧人一路追殺過來,見到魯智深逼開那小尼姑,非但沒有停步,反而叫著“斬妖除魔”,朝魯智深直沖過來。
  林沖低喝一聲,手腕的半截鐵鍊飛起,纏住一名僧人的手臂;他轉過腰刀,用刀背在僧人頸後一斬,將之擊倒在地。
  淨念正與皇城司指揮使田義方說話,見狀拔身飛起,僧袍猶如一朵白雲從天而且降,襲向林沖。
  “禿頭!看吾的千里燎原!”
  青面獸剛才在他手裡吃虧,心裡憤憤不平,長槍一挑,截住淨念。周圍的大孚靈鷲寺僧眾闖過來,一邊攔住林沖,一邊搶走昏厥的同伴。
  林沖好武成癖,與大孚靈鷲寺的僧眾交手之際,還不忘盯著青面獸的長槍。獸蠻武士多半是天生神力,那個相貌粗魯的獸蠻武士卻有一手不俗的槍法。眼見青面獸長槍霍霍生風,從槍尾到槍鋒猶如一條直線,直進直突,同時又靠著槍桿柔韌的彈性抖出大大小小的槍花,虛實相濟,林沖禁不住叫道:“好槍法!”聽到有人誇讚,青面獸手中的長槍愈發犀利。林沖越看越是訝異,青面獸的槍法依稀是戰場上衝鋒陷陣的戰陣之槍,又添了許多變化,仔細分辨竟然是正宗的內家槍。
  一個獸蠻人竟然會使內家槍,林沖半是訝異、半是技癢,臉上露出躍躍出欲試的神情。
  淨念以十方叢林紅衣大德之尊,卻被一個獸蠻武士攔阻,一連十餘招不得寸進,他清瘦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接著大袖一卷,手掌從袖中探出,拍在青面獸槍鋒尺許的位置。
  “阿彌陀佛!”
  淨念雖是一招,掌力卻分為三疊,一浪高過一浪。“聖光禪掌!三生鳴鐘!”
  青面獸終究比不上這位十方叢林的紅衣大德,勉強撐過兩波掌力,接著雙臂劇震,手掌不由得一松,長槍脫手飛出。
  林沖腰刀一緊,如閃電般疾斬疾挑,逼開兩名僧人,接著飛身而起,淩空搶過那杆長槍,在空中挽出一團槍花。
  林沖以槍棒聞名,刀法還在其次,這時長槍在手,他一聲長嘯猶如龍翔九天,一掃之前的鬱悶之色;在半空中腰背一弓、俯過身,頭下腳上地直撲下來,喝道:“大師接我一招——銀蛟亂舞!”
  長槍在林沖手中發出龍吟般的嘯聲,雪亮的槍鋒猶如無數閃電同時擊下,將方圓丈許都籠罩在森然的槍影間。“聖光禪掌!聖堂青穹!”
  淨念大袖一收,抬掌叩天,掌心仿佛散發出一層青色的光穹,將長槍的攻勢盡數封住。
  旁邊的呼喊聲此起彼落,李師師嬌叱道:“柳浪聞鶯!”挺劍擋住一名差吏的長棍。
  接著魯智深大喝一聲:“明心見佛!”揮杖將那差吏掃開。
  西門慶的天魔傘在濃霧間時隱時現,隨著一聲長嘯:“魔禦天下!”西門慶手中的天魔傘鬼火四出,將一名僧人撲倒在地。“仙珠彈雀!”這是靜善彈出胸前的佛珠。
  “決雲斷嶽!”俞子元使出他的潑風快刀。
  “夜叉探海!”田義方的八卦刀也不甘示弱。
  “苦海無邊!”這一聽就是佛門功夫,幾個和尚聯手施展出來,掌勢如大海滔滔,聲勢也自不小。
  程宗揚看得眼花鐐亂,自己提著雙刀都沒臉出手。和人家的招式比比,自己這地攤貨級別的五虎斷門刀一使出來,恐怕先笑掉別人的大牙。程宗揚琢磨半晌,忽然道:“會之!”
  “屬下在!”
  “給我想個詞!”
  秦檜愕然道:“什麼詞?”
  “隨便!說出來讓人心驚肉跳的就行!”
  秦檜沉吟一下,然後吐出兩個字:“還錢!”
  “好!”程宗揚正待出手,又硬生生停下來,氣急敗壞地叫道:“幹!”
  秦檜大喝一聲:“彈指驚魔!”屈指彈開襲來的佛珠,一邊叫道:“公子小心!”一邊一溜煙地朝靜善追去。
  “我幹!一個個使的都是神功絕技,這是絕學拍賣會嗎?你們還讓不讓普通人活了?”
  程宗揚灰溜溜地喊了一聲,與一名莫名其妙殺過來的差吏胡亂拚了兩招。身為普通人的代表,兩人很有默契地沒有張揚招數名稱。
  林沖的長槍猶如無數閃電轟下,在淨念的掌影上擊出無數火星般的光芒。他高大的身軀一閃而下,握槍的雙手沿著槍桿寸寸下移,最後幾乎握到槍纓處;任誰也想不到青面獸的丈二長槍在他手中,竟然有匕首般險峻淋漓的攻勢,卻又是不折不扣的槍法。
  林沖從半空中飛身滑落,背對著淨念屈膝半跪地上,接著那杆長槍在他掌中一旋,猶如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從他腋下挑出,直刺淨念的咽喉,準確得像背後長了眼睛;內勁之變、勁道之強,更是直破聖光青穹,教人無可抵擋。
  淨念雙掌一錯,阻住長槍,兩腳陷入土中。雖是勢均力敵,其實已經在林沖精妙的槍法下輸了半招。
  淨念從泥土中拔出雙足,望了林沖半晌,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什麼槍法?”
  林沖一手綽槍,朗聲道:“瀝泉槍法!”
  田義方瞳孔猛然一收,放開俞子元,喝道:“瀝泉槍!林沖!你果然與嶽逆有勾結!”
  這個秘密已經在林沖心裡埋藏多年,這時他被逼上絕路,在眾人面前毫無顧忌地吐露出來,揚眉吐氣之餘,隱隱還有一絲激動。
  “田指揮!奸佞當道,庸人滿朝!大宋四百軍州竟然容不下一個林沖!”林沖沉聲道:“我姓林的今日與大宋恩斷義絕!請!”
  田義方抽出長刀,雙足一旋,身如陀螺般飛速旋轉,向林沖攻去。淨念自重身份,不好與田義方聯手對付林沖;他騰身而起,長聲道:“魯師兄!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魯智深看了周圍情況一眼,心知無法脫身,眼神驟然一厲,已下了決心。
  他抬手抹去嘴邊鮮血,呸了一聲大叫道:“淨念小和尚,約了四招,還有一招,且與洒家打來!若再輸你,洒家便將包袱交出又如何?”
  淨念雙掌一翻,趁著魯智深傷勢惡化,一直沒有施出的第四招終於施出;掌心亮起金黃色的“卍”字元,帶著一股令天地為之震動的狂親風卷朝魯智深壓去。有僧人大叫道:“聖光禪掌!黃金告解!”
  這招黃金告解是聖光掌的巔峰之作,自從一世大師圓寂再無一人練成,淨念此招一出,還是數十年間首次在世間顯露。
  眾僧紛紛合十驚歎,有人甚至感動得淚流滿面,更有人叫道:“世間真理!唯有佛祖!”
  聖光禪掌的黃金告解是大孚靈鷲寺絕學,魯智深即使以渾然無缺的金鐘罩也不敢說有十分把握硬接下這一招,何況此時還身受重傷。
  花和尚昂起頭,上身赤裸的肌膚有無數花紋同時扭動,耀眼的金光中多了層異樣色澤,那具龐大的身體仿佛一瞬間變得沒有骨骼。“小和尚,沮渠師兄神機妙算,可有算到這一招?”
  暴喝聲中,魯智深拋開禪杖,右掌握指為拳,對著淨念掌中金黃色的“卍”字元一拳擊出,整個人猶如脫胎換骨,普普通通一招黑虎掏心卻有百倍的威力,撼在淨念掌心,發出金石崩碎般的巨響。
  一招之威,驚撼四座,尤其是十方叢林眾僧齊聲驚呼起來。“易筋經!”
  “是易筋經!寺中被盜的易筋經果然在他身上!”
  眾僧一片譁然,連皇城司、六扇門、西門慶、靜善和秦檜都禁不住朝魯智深望去。
  淨念一口鮮血噴出,身體如箭矢般退回,甫一落地便即盤膝打坐,化解拳力。魯智深也沒那麼輕鬆,拳上鮮血淋漓,尾指微微彎曲,被淨念這一記黃金告解擊斷一根指骨,一時再難出招。
  眼看淨念受傷,己方無人再是魯智深的對手,一名僧人叫道:“一切榮光!歸於佛祖!”
  說著他神情凜然地撕開僧袍,用指尖刺破胸口,畫出一個帶血的卍字元,大喝一聲:“闍都訶那!”接著騰空而起,合身撲向魯智深。魯智深神情劇變,巨熊般的身體一縮,向後退去。
  林沖一槍逼開田義方,喝道:“魯師兄!我來助你!”一邊橫槍截住那名僧人。
  魯智深大叫道:“躲!”
  林沖聽他叫得急切,暗知不妙,挺槍朝那僧人胸口刺去。他本無意傷人,只想將那僧人逼開,不料那僧人不閃不避,任由槍鋒刺穿胸膛,帶著一團血花直撲過來,然後雙臂一合,張手抱住林沖。
  林沖駭然發現,那僧人胸前的卍字元傳來如岩漿般的驚人熱量,緊接著一股巨大而迅猛的力量從對方體內迸發出來。
  幾乎震碎耳膜的巨響乍起,林沖只覺自己渾身的肌肉、骨骼、臟器、經脈……都在一瞬間扭曲破碎。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7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27
第五章
  巨響聲中,僧人全身的精華都在一瞬間爆發,伴隨強大的衝擊力,整具肉身化為一團血霧。
  周圍林木蒙上一層血影,方圓數丈的林木樹身龜裂、枝葉飄零,在他捨命一擊下失去生機。
  林沖的長槍折斷,屈膝半跪在地上,口鼻眼耳都淌出殷紅的鮮血;一條手臂扭曲過來,能清楚看到皮膚下骨骼斷裂的痕跡。
  魯智深不顧傷勢未愈,大步搶過來,一把抓住林沖扛在肩上,蠻牛般往後奔去。秦檜雙足一彈,替兩人斷後,接著青面獸和豹子頭也殺過來,三人呈品字形結成戰陣,阻住大孚靈鷲寺和皇城司的追殺,將林、魯二人擋在身後。
  這幾個獸蠻人裡只有金兀術還多個心眼,怕童貫和李師師吃虧,廝殺一陣便過來保護,給了魯智深一個落腳之處。
  魯智深一跤坐倒,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李師師急忙接住林沖,一手按住他的脈門查看經脈狀況,一邊檢查他身上的傷勢,神情頓時變得凝重。程宗揚掠過來道:“怎麼樣?”
  李師師道:“姨父臂、手、腿、肋一共九處骨折,經脈多處震斷,有一根肋骨似乎刺進肺裡,傷了內臟。”
  程宗揚越聽越是心驚,林沖的傷勢幾乎是去了半條命,以他的修為,什麼招數能把他打成這樣?
  李師師顯出醫官的本色,一邊說,一邊緊張地為林沖療傷。她秀髮低垂,玉頰仿佛帶著神聖的光輝,一雙雪白小手上下翻飛,為林沖擦去噴出的血沬,用樹枝和繃帶固定斷骨,用銀針排出瘀血,調理受創的經絡……處理得頭頭是道。
  這讓程宗揚不禁懷疑讓她當公關經理是不是錯了?這手法應該當自己的私人保健醫生嘛。
  程宗揚問道:“怎麼回事?”
  魯智深胸膛起伏,念珠在他胸前一晃一晃,沉聲道:“是闍都訶那。”
  李師師小小地驚叫一聲,“大孚靈鷲寺的毀滅之術?”
  魯智深點了點頭,撩起破碎的僧袍,擦了擦肩上的血水。
  程宗揚道:“什麼毀滅之術?”
  李師師定了定神,娓娓道:“大孚靈鷲寺是公認的十方叢林領袖,據說寺中的藏經閣有無數絕學,最知名的莫過於十方叢林第一神功釋佛邏耶,還有易筋、洗髓二經和金鐘罩、楞嚴真言……但這些絕學對修行者的資質要求極高,加上大孚靈鷲寺是核武不擴散條約的發起者!”
  “停!”程宗揚的表情像見鬼一樣,“什麼條約!你再說一遍!”李師師訝然舉目:“核心武學不擴散條約,簡稱‘核武不擴散條約’,——家主沒聽說過嗎?”
  “沒有。”程宗揚面無表情地回過頭,“狼主,剛才是你在冷笑?”金兀術哼了一聲。“是吾。吾聽說過!我們獸武士都聽說過的事,你居然不知道,真是笑破吾的肚皮!哈哈!”
  李師師解釋道:“以往各宗門都有絕學流傳,但因為門人修行不足,一動手就立判生死,而且往往傷及無辜,大孚靈鷲寺便整合佛門、組建十方叢林之後,以慈悲為懷,擬定核武不擴散條約,提議各宗門核心武學不得擴散,天下諸宗派都簽訂了此條約。據統計,第一年武林中的死亡率降低三成,至今累計減少的死亡數量不下十萬。”
  程宗揚一手撫著額頭:“還是說闍都訶那吧。”
  李師師道:“闍都訶那又稱‘毀滅之術’,是大孚靈鷲寺門人必修的絕學。這門武學別無他長,但一經發動,能將修行者畢生的修為盡數凝練,聚成一擊。由於這門絕學是以修行者全身精血為媒介,一經發動,無論能不能擊中對手,施術者都必然屍骨無存,而且沒有輔助修行的功效,因此沒有列入核武不擴散條約的禁止目錄中。大孚靈鷲寺弟子行走江湖時,如遇到無法應對的對手,往往用這門絕學自爆,以此斬妖除魔。”
  程宗揚幾乎把腦門拍紫了,懷疑自己剛才聽到那番話是不是在做夢。忽然他停下手,對魯智深道:“一世大師是個什麼人?”
  魯智深面上露出幾分朱砂之色。“洒家半路出家,哪裡知道許多!”
  “智真大師為什麼把衣缽傳給你?”
  “洒家哪裡知道?”魯智深摸著光頭道:“師父當年給洒家賜法號,說洒家靈光一點,價值千金,多半是洒家有慧根吧,哈哈哈哈!哇——”魯智深又吐出一口鮮血。
  眼看花和尚傷勢不輕,程宗揚不好再問下去,他摸了摸大氅的拉鍊,然後拔出雙刀朝戰團掠去。
  遠處一聲大喝:“一切榮光歸於佛祖!闍都訶那!”一個僧人帶著胸前血淋淋的卍字元,神情藻然地撲向豹子頭。
  西門慶嘻笑道:“一個怎麼夠?大和尚,這邊還有!”他天魔傘一收,鎖住一名皇城司差吏的彎鉤,抖手朝那僧人擲去。靜善一聲冷哼,三顆念珠結成品字形,兩枚打向那僧人的額頭和胸膛的卍字元,另一枚卻打在豹子頭的膝彎,讓他撲倒在地,躲過那僧人毀滅性的一擊。
  “我佛慈悲!”淨念望著同門化為一團血霧,一邊口宣佛號,一邊挺起錫杖迎向西門慶。
  西門慶眼中殘忍的光芒一閃而過,笑容中平添幾分辛辣。
  他張開天魔傘,傘骨間金色符文微微跳動著,發出一聲詭秘低嘯,天魔傘蒼白的骨架在?那間附上一層慘綠色紋路。
  淨念在魯智深的易筋經一擊之下受了重傷,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他若在後面打坐療傷倒也罷了,這會兒主動送上門,西門慶打定主意要送這位十方叢林的紅衣大德往生極樂。
  散發著聖潔光輝的錫杖與天魔傘一觸,立刻蒙上一層慘毒的綠色。淨念雙袖如白帆般鼓起,額頭滾出黃豆大的汗滴,真氣猶如長江大河,滾滾迎向西門慶的天魔傘,卻無法阻止那層綠色的蔓延。
  忽然一根手指伸來,重重點在幾乎全部張開的天魔傘上。天魔傘驀然一收,慘綠的花紋如潮水般從杖上退卻。
  “嘿,連十方叢林的禿驢也救,秦兄為何如此多事?”
  “好說,左右不讓你如意便是了。”秦檜從容說著,與西門慶連交三指。剛才一番交手,西門慶沒有討到半點好處,這時也不欲糾纏,飛身掠起,沒入林中,接著又在戰場另一側出現,毫不留情地將一名六扇門捕快擊殺當場。
  程宗揚冷眼旁觀。野豬林此時一片混亂,周遭樹木被人用掌、斧、刀、劍……
  一棵一棵放倒,枝葉紛飛,野豬走獸沒躲開的全成了亡魂。至於是死在獸蠻、人類還是不殺生的大和尚手中,沒人能說得准了。
  整個戰局亂成一鍋粥,僅程宗揚能辨認出來的,除了林、魯二人,還有皇城司、六扇門、十方叢林、黑魔海、靜善所屬的叵密和自己這七方勢力。
  至於各方的利害糾葛不知道有沒有人能理明白,反正程宗揚自己是糊塗了。戰局持續到現在,自己最擔心的一幕並沒有出現——皇城司、六扇門、大孚靈驚、叵密、黑魔海五方聯手,一致對付自己這方人馬。
  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大孚靈鷲寺和皇城司傷亡越來越多,己方的優勢越來越明顯。
  但程宗揚始終有一種莫名的不安,既像是戰局隨時可能失控的微妙預感,又像是被人暗中窺視,令他如芒刺在背。
  程宗揚沒有再徒勞地去追殺西門慶,再增變數,而是退在一旁,緊盯著場中的局勢。
  林沖和魯智深與自己同屬一方自不待言,十方叢林明顯屬於正道,這會兒卻跟自己打得你死我活;靜善與十方叢林是死敵,和自己也只有鳥的交情,偏偏對金兀術、豹子頭那幾頭大牲口頗有維護。
  西門慶逢人不是出手就是設套,但不時與靜善聯手對付其他勢力。六扇門可能是最冤枉的,在完全不瞭解局面的情況下掉進這場混戰,連皇城司也未必就是友方。
  說起來六扇門既然有人來,泉賤人不知道有沒有隨行?程宗揚把一縷真氣送進竅陰穴,收在其中的陰魂和往常一樣淡若無痕,看來泉賤人即使到了宋國也不在方圓百里之內。
  林中不時有死氣彌散,最濃郁的莫過於大孚靈鷲寺勇於充當人肉炸彈的大和尚們;他們一個個態度凜然,充滿正義感,散發的死氣全無負面效果,給程宗揚的感覺像吃大補丸一樣爽,讓他忍不住想讓這些大和尚再多爆幾個。
  野豬林之戰已經徹底亂套,沒有任何一方能完全弄清局勢,更別提控制。黑魔海的陸謙已死,剩下一個西門狗賊;叵密只有一個靜善,這兩方看似實力單薄,但這對狗男女都是奸猾之輩,一擊不中就遠遠躲開。真正受創最重的反而是皇城司和大孚靈鷲寺兩股勢力。
  皇城司和大孚靈鷲寺人數雖多,整體修為卻是平常,之所以能撐到現在是眾人打到一半時,大孚靈鷲寺主動向官方示好,雙方各據一角,沒有再繼續火拚。
  皇城司的目標明顯是林沖,大孚靈鷲寺這會兒卻死盯著靜善。那個小賊尼不知安的什麼心,故意靠近己方陣營,偏偏三頭大牲口對她有種無法言說的親近,明知道是禍水也沒有對她下手。
  豹子頭還幾次沖過去替她抵擋大孚靈鷲寺僧眾的攻勢,惹來一屁股又一屁股的麻煩,還樂此不疲,讓程宗揚看得牙癢,恨不得來個痛快,一刀把這個發情的大牲口閹了。
  淨念在魯智深的易筋經下受創,又中了西門慶的毒,雖然逼出毒素,但實力大打折扣。大孚靈鷲寺主要戰力已折,剩下諸僧只有靠闍都訶那的毀滅之術才能自保。
  如果只有青面獸和豹子頭,這場爛仗不知道還會爛到什麼地步,幸好有死奸臣這個明白人在前面撐著,竭力避免與諸僧衝突。算下來大孚靈驚寺諸僧倒有九成是死在西門慶和靜善手下。
  不過這三名獸蠻武士在秦翰的訓練下著實不凡,三人結成的戰陣以青面獸搶到的長槍為主、豹子頭的重斧和金兀術的狼牙巨槌各守一方;大孚靈鷲寺的大和尚最重的武器不過一根錫杖,除了玩命自爆,根本無法突破這三名獸蠻武士的戰陣。
  皇城司和六扇門的聯合行動一開始就出了岔子,田義方為人謹慎,幾次試圖闖過秦檜等人的攔截斬殺林沖失敗,反而死了幾個人便不再蠻幹,只小心保留實力。等到最後一名六扇門的捕快被秦檜一指刺穿額頭,田義方終於下了決心,呼哨一聲,下令撤退,拚著被封公公責罰,也不能把手下葬送在野豬林裡。
  程宗揚心頭一沉,打到這會兒他最擔心的不是勝負,而是善後。如果皇城司這些人有一個逃出去,自己不用在臨安混了。
  程宗揚向秦檜使個眼色,死奸臣七竅玲瓏,一看就知道家主的心意,兩人同時掠出,從兩邊包抄,截殺皇城司諸人。
  剛掠出十幾步,忽然一股死氣驀然逸出,使程宗揚額角的生死根微微一震,他留心方位,卻是正前方皇城司逃逸的路線上。沒等他弄清緣由,接著又是一股死氣逸出。
  程宗揚心頭暗驚,秦檜與自己離皇城司的人馬還有十幾丈遠,根本不可能是自己一方出的手。
  西門慶雖然滑得像泥鰍,但始終在戰團周圍四處出擊;從他眼角的餘光判斷,這狗賊的目標多半是林沖。
  至於靜善那個小賊尼,她的目標除了林沖就是大孚靈鷲寺那幫光頭,對皇城司興趣缺缺。
  如果有人在週邊下黑手,當屬這三個傢夥嫌疑最大,可他們這會兒都在,是誰在襲擊皇城司的人?
  那兩名皇城司好手的死亡沒有發出半點聲息,其他人仍一無所覺地狂逃,如果程宗揚沒有生死根感應,也不知道有人無聲無息地著了道。他放緩腳步,丹田氣輪全力運轉,凝神戒備。
  直到第三名皇城司的部屬被殺,田義方才意識到危險。他大喝一聲,雙手握刀,旋身朝背後劈去。
  長刀如電卻劈了個空,身後沒有半點蹤跡。田義方額頭滾下冷汗,他警覺地望著四周,然後發出一聲利嘯。
  後方僅存的一名皇城司部屬雙手一抖,張開一面鐵網,試圖將兩人團團圍住,但鐵網只有丈許長短,要圍住兩個人頗為不易。
  那部屬正為難間,背後忽然一痛,卻是被田義方一腳踹中腰背,將他從網中踢出。他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在空中濺出一團血花,卻不知道是被何物所傷。
  田義方躲在卷成筒狀的鐵網內,身上的衣物迅速被冷汗濕透。忽然他雙手青筋暴起,長刀在數尺寬的空間內上下飛舞,發出連綿不絕的金鐵交擊聲,已經與來人交上手。
  田義方身為皇城司指揮使、帶禦器械、武功大夫,手底頗有幾下,這套刀法在狹小的空間內發揮得淋漓盡致,刀光翻滾如同銀球,攻守之際法度森嚴,讓程宗揚自愧不如。
  然而片刻間,一道血光沖天而起,田義方的左臉重重撞在鐵網上,右臉則搭在另一側的鐵網外,卻是被人從胯下一刀劈開,整個人齊齊分成兩半。
  望著田義方屍體的慘狀,在埸的每個人都是一陣毛骨悚然。一絲微不可辨的死氣從地下逸出,程宗揚心頭微震,雙手握緊刀柄。覆蓋著腐殖物的地面傳來一陣異樣波動,如果不是殺手刺殺田義方時沾上死亡氣息,程宗揚無法察覺殺手原來是在地下。
  他緊盯著地面,只見雜亂的落葉仿佛掠過一層透明的波紋,從田義方隕命處開始,瞬間越過數十步距離;鋒芒所指,正是遠在後方的林沖和李師師。
  “小心!”程宗揚大喝一聲,騰身截在那條直線中央,在泥土飛濺間,雙刀重重斬入地面。
  叮的一聲,泥土中傳來一聲金鐵交擊的輕震,程宗揚只覺手中的雙刀驀然一輕,已經被利刃斬斷。
  程宗揚大罵一聲,扔開剩下半截的鋼刀,一邊擎出珊瑚匕首。但這一耽誤已經晚了一步。一名大孚靈鷲寺僧人被金兀術巨槌擊飛,踉蹌著跌倒在地,隨即斃命,致命的傷處卻是背後一個血洞,直穿心臟。
  俞子元聽到程宗揚的呼聲已全神戒備,忽然地面一軟,泥土仿佛變成流沙,一下子將他的雙腿陷入半截。
  俞子元一刀刺進地面,接著縱身而起,一團血雨帶著泥土在空中澱開,這短短一瞬間,他的一條左腿已經齊膝而斷。
  俞子元商人的面孔露出一絲決然,雙手持刀,合身砍進土中,死死擋在林沖和李師師身前。
  鮮血如匹練般飛起,猛地濺在樹上。俞子元的右胸綻開一道尺許長的傷口卻渾然不覺,他用盡全身功力拚死一擊,方圓丈許地面的泥土都為之飛濺。藏在地下的殺手終於被迫得無法藏身,從土中鑽出。
  出乎所有人意料,殺手的身高還不及俞子元胸部,身材嬌小玲瓏,從背後看去只有十一、二歲,卻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小女孩。
  那女孩戴著一張蝴蝶型的面具,露出白玉般的下巴和嫣紅小嘴,烏亮的眼睛波光流動,洋溢著與外貌不相襯的甜美笑容;俞子元卻像見到鬼一樣,表情大變。
  那女孩戴著一雙及肘手套,踏著一雙及膝長靴,裸露著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在她纖巧的身體上穿著一套同樣材質的皮衣,皮革又薄又韌,顏色像火一樣亮麗而鮮豔。
  皮衣及胸的上緣緊貼著胸部輪廓,包裹著一對圓碩乳房,深乂型的胸衣間露出深深的乳溝——很難想像一個小女孩會有這樣一對豪乳,比起成熟女性也毫不遜色,裸露出來的乳肉有著嬰兒般的粉嫩。
  更令人錯愕的是,那女孩的紅色皮衣頂端開著兩個星形的孔,使她嬌嫩的乳頭和淺紅乳暈暴露出來。
  一隻月牙狀的金黃小鎖卡在乳頭根部,中間有一根長針穿過她的乳頭,掛著一串精緻銀煉,將她的粉頸和雙乳連在一起,在粉嫩肌膚上一蕩一蕩的。
  女孩的上衣只到胸部,赤裸的腰肢又白又嫩,柔軟而纖細,在她圓潤而小巧的肚臍周圍刺著一朵丹紅薔薇。
  她腰胯處系著一條輕柔的三角狀絲巾,斜斜垂在腰側,絲巾內能看一塊長方形的皮革,緊貼著下體。那皮革寬不及兩指,正面穿著髮絲般的細繩懸在腰間,堪堪掩住玉股。
  那塊鮮紅的皮革質地尤其薄軟,就像膜一樣嵌在她下體的嫩縫間,能輕易看到女孩私處美妙的輪廓。那條皮革延伸到臀後的部位,變得像絲線一樣細,緊繃著嵌入臀溝,然後呈V字形向兩側伸出,系在胯側的金環上。
  從後看去,女孩粉嫩的雪臀幾乎完全暴露在外,顯露出迷人的曲線。何止在宋國,即使在六朝風氣最為開放的昭南也極少見到這麼暴露的衣物。這樣的衣物即使在室內也顯得過分,何況是在公開場合出現?
  然而那女孩沒有半點羞澀,她的唇角帶著笑意,眼神卻充滿冷漠,火紅色皮衣與雪白粉嫩的肌膚交相輝映,纖小的身材與呼之欲出的豐碩雪乳形成強烈反差,讓人一時間錯愕不已。
  女孩面具下的小嘴甜甜一笑,抬手按在俞子元胸口,小手仿佛穿透一塊豆腐般擠進俞子元胸膛,隔著赤紅的皮制手套握住他心臟。
  “住手!”李師師拔出隨身短劍擲向那個小女孩,一邊把林沖推到身後,一邊去拽俞子元。
  小女孩的身子微微一側,避開短劍,五指同時用力抓住俞子元的心臟向外扯出,唇角露出一絲冰冷笑意,仿佛對指下的生命毫不在意。
  忽然一根手指輕輕搭在女孩腕上,猶如彈琴般,以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連彈數下。
  女孩只覺手腕像觸電般一陣醉麻,五根手指不由自主地逐一鬆開。她回過頭,看到身後一張文質彬彬的儒雅面孔。
  秦檜看似從容,額頭上卻迸出冷汗。俞子元的心臟被這小女孩握住,生死在一線之間,驚魔指有半點差錯就等於他親手殺了俞子元。
  果真誤殺俞子元倒也罷了,萬一有傷主公盛德,身為屬下的就萬死莫贖了。秦檜握住那女孩的手腕一推,五指如春風般在俞子元身上拂過,封住他胸前的要穴,狂湧的鮮血頓時止住。
  女孩的右手握著一枝銀亮彎鉤,從俞子元胸腔拔出的左手兀自滴著鮮血。她纖腰一扭,整個人仿佛貼到秦檜身上,手中長不盈尺的彎鉤爆起一團寒光。
  秦檜雙手同時揮出,十指猶如彈琵琶般輪番彈出,將她的攻勢化去大半。但女孩接下來的一招讓秦檜也變了臉色。
  女孩右手的彎鉤微頓,一直空著的左手反掌切出,劈在秦檜遞出的尾指上。秦檜與她交手十餘招,發現她的招數雖然詭異,修為還差自己一籌。
  此時掌指相交,秦檜才發現這女孩不但掌力突增,而且掌緣鋒利如刀,這一記掌刀的威力竟然不遜於一柄真刀。
  秦檜大感後悔,自己早該算到此著!那女孩手中的彎鉤無鋒無刃,怎麼可能把一個大活人劈成兩半?原來她真正的實力都在左手!
  秦檜尾指劇痛,已經吃了暗虧。他盤身一旋,伸腳踢出一片泥土,將那女孩逼開,隨即一手挽著俞子元、一手拉起林沖,叫道:“走!”飛身躍到樹上,脫離險境。
  青面獸與豹子頭同時搶出,一槍、一斧如狂風暴雨般朝那女孩攻去。女孩嘴角微微撇了撇,纖足一頓,身形沒入土中。
  李師師也跟著起身,轉念一想,又回來拽住童貫,把他一併拉到樹上。程宗揚這時已趕到,珊瑚匕首寒意大作,朝著地面的波動處用力刺下。潛在土中的女孩如同游魚,一連數刀都沒有碰到她半根汗毛,反而被她趁機從地下探出銀鈞,鉤住豹子頭的腳踝。
  豹子頭立足不穩,龐大身體重重倒在地上,程宗揚一腳踹住他的腰身。豹子頭身體剛翻開,就看到一隻小手破土而出,如利刃般貼著他的腰腹掠過,將他的皮甲齊齊切開。
  程宗揚顧不得對手只是個小女孩,抬腳朝她的手腕重重踏下。
  誰知那女孩的手臂柔軟得仿佛沒有骨骼,在他腳下輕輕一滑,便往土中消沒不見。
  李師師在樹上嬌叱道:“家主讓開!”
  程宗揚聞聲向後躍出。緊接著看見一顆小西瓜般的黑鐵團從空中飛落,掉在他剛才所站的位置。
  “幹!”程宗揚立即找了棵大樹,撲到後面。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泥土如波浪般掀起,那個火紅的身影隨之從地下飛出,女孩如雪藕般的手臂被鐵片劃破,留下一道殷紅血痕。她氣惱地看了李師師一眼,然後落在地上,再次消失無蹤。
  手雷一顆接一顆地投下,將方圓十幾丈一片空地炸得像爛泥。程宗揚這會兒才有空抬頭,只見李師師纖纖玉手在此時舉著一顆顆粗糙笨重的手雷,美目張得大大的,尋找那個女孩的蹤跡。
  馮源的人中上多了一根銀針,顯然是被紮醒的,他連眼都不敢睜,閉著眼施展火法,由李師師這個擲雷手往下扔。
  隨著手雷逐漸耗盡,圈外的青面獸忽然一聲大吼,卻是腳掌被地下伸出的銳物割傷,如果不是皮厚肉糙,這一下就要少半隻腳掌。
  程宗揚沒有動,他感覺到危險正從地下朝自己飛速襲來。他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帶著那截光禿禿的刀柄,以至於手邊連件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只能靠一柄匕首打天下。
  那道波動在距離自己還剩三、四步的位置突然消失,程宗揚大叫不好,接著聽到遠處的魯智深吐氣開聲,遍體金光閃動,用金鐘罩硬扛一記。
  魯智深的金鐘罩不是蓋的,重傷之餘仍與那個小女孩勢均力敵,沒有被她占到絲毫便宜。
  那女孩還要再攻,魯智深忽然從腰間摸出一張符籙拍在拳上,然後大喝擊出。
  魯智深碗口大的拳頭仿佛騰起火焰,將女孩飄飛的髮絲燒得蜷曲,卻是他從趙奉安身上摸出來的離火符。
  此時在花和尚手上用出來,離火符威力倍增,單是駭人的熱浪便將那女孩逼開。
  女孩兒如蝴蝶般在魯智深火一樣的拳風下飄飛,像是被逼得手忙腳亂。魯智深越戰越勇,忽然腰間破碎的僧袍散開,一柄銀鉤悄然挑住他腰間的包裹,朝地下鉤去。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8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29
第六章
  魯智深暴吼一聲,揮起鐵拳,勁風到處,包裹猛地一震,在距離地面只有寸許的位置驀然彈起。
  一道紅影從土中躍出,那女孩如乳燕般掠來,淩空抓住包裹,然後身形一凝,立在一根樹枝上,甜甜笑道:“大和尚,你把林沖的人頭給我,我把包裹還你,好不好?如果不好呢,人家把這只包裹一把火燒個乾淨,讓你在佛前懺悔到死……”
  魯智深吼道:“臭丫頭!有種與洒家大戰三百回合!”
  女孩雙乳微微抖動著,嬌俏地垂頭看著魯智深,忽然一手伸到腿間隔著皮衣揉弄著下體,嬌笑道:“花和尚好壞,知道人家沒種呢。”
  魯智深老臉發紅,氣得暴跳如雷,抖手將禪杖擲出去。女孩立足的樹枝應聲而斷,她如小鳥般飛起,抬起左掌作勢朝包裹劈去,要將裡面的衣缽一舉粉碎。
  忽然空中氣流一蕩,一抹刀光仿佛從虛空中揮出,斬在女孩左掌上。能與秦檜、魯智深鬥得平分秋色的小女孩嬌軀一震,身體像彈丸般倒飛出去,竟然被這一刀劈得潰不成軍。
  刀光剛一亮起,程宗揚心頭像有一塊大石落地,終於知道一直隱約感受到的不安來自何處。
  一個黑衣麗人出現在空中,細白的玉頸中戴著一條黑絨頸帶,翻開的衣領一側綴著一枚烏鋼色徽章,容貌精緻如畫,神色卻冷冰冰沒有半點情感。即使把她燒成灰,程宗揚也能認出她正是在南荒奪走龍精的那個女子!
  程宗揚搶到樹上,抄起最後一顆手雷,大喝道:“馮大法!”黝黑的鐵西瓜帶著勁風疾飛過去,這一下淩空爆炸,碎片全無死角,不僅那個黑衣麗人,連周圍的人都要倒楣。
  但程宗揚顧不得許多,謝藝的死雖然是西門慶誘使,但這賤人肯定要擔上一大半的責任!
  馮源火法發動卻沒有半點聲音,他壯著膽子睜開眼睛一看,險些把眼珠子瞪出來。
  黑衣麗人如白玉般的手掌一揚,將鐵制的手雷輕鬆切開,從中拈出一顆米粒大小的碎玉,冷冰冰道:“龍睛玉這般亂用,暴殄天物。”說著隨手納入袖中。
  程宗揚一言不發,珊瑚匕首如流星般飛出,這一擲沒有動用半點真元,而是附上大量死氣,只要她敢碰,准讓她大大吃個虧。
  黑衣麗人玉手微動,似乎想藉機取走這柄匕首,接著又改變主意。她身形微閃,避開匕首,隨即冉冉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轉世靈童至今未見,大孚靈鷲寺的衣缽便由我星月湖先行保管。”
  下麵三個人同時喊起來:“二世大師已在本寺坐床!”這是淨念的爭辯。
  魯智深喝道:“兀那女子!把洒家的衣缽留下!”
  程宗揚大叫道:“幹你娘!東西都搶了,還嫁禍給別人!”
  眼看那麗人的身形就要消失,淨念舉杖道:“大悲天龍!”他手中的錫杖微微一震,招數還未施出,一口血便噴出來。
  魯智深長吸一口氣,寬闊的胸膛膨脹起來,然後騰起身,雙拳同時揮出,狂喝道:“萬佛朝宗!”
  無數樹葉像劍一樣豎起,被勁風帶得脫枝而起,朝那麗人射去。那麗人輕蔑地一笑:“強弩之末,也敢妄用此招。”
  她的半邊身體已經隱入虛空,這時將包裹繞在臂上,玉手微舉,朝魯智深的拳鋒迎去。
  魯智深像石頭一樣從空中直墮而下,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黑衣麗人的玉掌也現出一道血痕,即使占盡優勢,她這一擊也未能了結花和尚的性命。
  程宗揚吼道:“馮大法!”
  馮源已經施術完畢,用盡全身力氣叫道:“爆!”
  砰的一聲震響,那枚龍睛玉在黑衣麗人袖中化成一團火球;系在那麗人臂下的包裹被火法炸開,一件裝縷和一隻木缽從天而降。
  黑衣麗人雖然被火法貼腕而爆,白玉般的手臂卻沒有半點傷痕,不過她此時已經完成遁術,即使想爭奪也來不及。
  只見她玉手一閃,最後一點影痕從天際間消失。
  程宗揚搶過衣缽落在地上,一把扶起魯智深,把裝裳和木缽遞給他。“一件舊裝裟、一隻破碗,白送我都不要,用得著搶來搶去嗎?”話音未落,程宗揚忽然愣住了。
  那件袈裟雖然是有年頭的舊物,但保管極佳,尤其是上面的金線就像剛繡上去的嶄新。問題是那些金線構織成的紋路看起來不是一般眼熟,而是十分眼熟!
  衣缽失而復得,魯智深哈哈大笑,這時伸手去拿卻被程宗揚死死抓住。花和尚抬眼去看,只見程宗揚兩眼瞪得幾乎找不到眼眶,直勾勾地盯著那件袈裟。
  魯智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程兄弟?”
  程宗揚回過神來,一把將袈裟抱在懷裡,叫道:“這袈裟是誰的!”
  魯智深與淨念異口同聲道:“是本寺一世大師親傳!”
  程宗揚雙手幾乎抖了起來,抱著袈裟道:“給我行不行?”
  淨念叫道:“阿彌陀佛!程施主!你還是說點別的好吧!”
  魯智深為難地撓了撓腦袋。“這衣缽本是程兄弟搶回來的,給你也是應當。但洒家答應過師父,便是給你也得搶回來。”
  程宗揚乾笑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讓我觀賞一會兒總可以吧?”魯智深大方地說道:“儘管看!”
  “師師!筆墨!”
  李師師拿出一只有拉鍊的皮包,打開取出筆墨紙硯。
  程宗揚攤開紙,提筆抄錄袈裟上的符號,剛抄兩下他就把筆扔了,叫道:“給我根樹枝!”
  程宗揚用樹枝醮墨,艱難地將那些符號抄錄下來,幸好內容並不長,一盞茶時間便抄錄完畢。
  靜善遠遠看著這一幕,目光不住閃爍,等程宗揚放下袈裟,她忽然閃身躍上一棵大樹,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魯智深拿起紙張,橫看豎看:“這是什麼東西?”
  程宗揚乾笑道:“小弟見袈裟上的花紋好看,想照著繡一個出來。”
  魯智深嘿嘿一笑,拍著程宗揚的腦袋道:“知道洒家的法號嗎?智深!意思是洒家的智慧像海一樣深!你以為蒙得住洒家?小子,你多半是瞧著袈裟上的金線像符咒,想抄下來破解吧?”
  程宗揚一臉慚愧地說道:“果然瞞不過智深大師。”
  “洒家走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還看不出你那點心思?”魯智深一邊收起袈裟,一邊道:“洒家勸你還是少搗騰這東西,大孚靈鷲寺幾十位高僧琢磨幾十年都沒琢磨出來,會讓你一眼就破解了?”
  我還真是一眼就破解了……程宗揚心裡哀叫:裝縷上的金絲紋路,別人可能不認識,自己卻學了十幾年!從看到第一行符號開始就看出這些符號都是英文!
  一個會英文的十方叢林一世大師,究竟意味著什麼?程宗揚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自己恐怕連覺都睡不著了……程宗揚把那張紙貼身收好,環顧左右。
  場中的局勢已經明朗,皇城司兩組人馬全軍覆沒,六扇門三名捕快死得更是不明不白。
  大孚靈鷲寺十余名僧人有一半戰死,一半因為施展闍都訶那的毀滅術而屍骨無存,眼下只剩淨念一人尚存。
  淨念先後傷在魯智深、西門慶和那個黑衣麗人手下,即使大難不死,一身修為也去了五成。
  靜善一去無蹤,料想是見機得快,先一步逃脫,讓程宗揚想把她扣下來充當貨物都來不及下手。
  西門慶遠遠退到戰場一邊,手裡搖著摺扇,臉上笑眯眯的,似乎對戰果十分滿意。但從他目光不時掃過林沖所在之處的模樣看來,他這次行動最重要的目標並沒有達成。
  那個黑衣麗人一直等到最後的機會才出手搶奪衣缽,結果漏算馮大法這個不起眼的三流法師,功敗垂成。她施展遁術淩虛而去,即使想回來也沒那麼容易。
  倒是那個殺人無數、最後擊傷俞子元的小女孩並沒有遠離,她這會兒從地下出來,正揚著臉看著樹上的林沖,似乎在思考怎麼取他的性命。一條銀色細煉從她頸中垂下,戴在臉上的蝴蝶面具輕盈得仿佛隨時都會飛去。
  另一邊的西門慶面帶笑意,不知道是偽裝,還是見到黑衣女子失手而由衷地感到高興。他遠遠道:“小生與程兄一見如故,今日這番交手著實莫名其妙,不知程兄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這場亂仗打到現在,程宗揚一方損失慘重。俞子元與林沖生死未蔔,僅存的一名從筠州帶來的星月湖屬下,被大孚靈驚寺僧眾施展闍都訶那而戰歿,三名獸蠻人以起初獨鬥大孚靈鷲寺眾僧的青面獸受傷最重,魯智深也重傷未愈。
  但秦檜和金兀術尚在,再加上程宗揚自己,想幹掉西門慶這小子並非不可能。程宗揚也不客氣,指著西門慶道:“西門狗賊!你暗算謝三哥,我這輩子都跟你沒完!”
  “程兄說的是龍驥謝藝?”西門慶叫起屈來,“小生與謝將軍素未謀面,何時暗算過他?”
  “謝三哥去南荒是從一間生藥鋪得到線索,西門慶!敢說不是你這個黑魔海的狗賊設的圈套?”
  西門慶正容道:“程兄!話不能這麼說,天下的生藥鋪何止千萬?程兄怎麼就認定是我西門家的?況且你說我是黑魔海的人著實是冤枉我了!我西門慶不能說和黑魔海沒有一點關係,但絕不是黑魔海門下!不信秦兄可以作證嘛。”
  秦檜道:“他是西門世家的少主,並非黑魔海門下,但母系出自黑魔海巫宗卻是無疑。”
  西門慶笑道:“這下誤會說清了吧?”他搖著摺扇道:“不管程兄信還是不信,反正我西門慶把程兄當朋友的。”
  程宗揚冷冷道:“我可不敢當。大官人好端端在五原城發財,跑來臨安難道是找小弟談心的?”
  西門慶長歎一聲。“不瞞程兄,前些日子五原城來了些惡客,在下眼不見為淨,才到臨安散散心。”
  程宗揚心裡一動,謝家果然派人去五原城。西門這狗賊倒奸猾,一看風聲不對就腳底抹油溜了。
  西門慶合起摺扇在掌心敲著,笑道:“江湖上的恩怨和生意是兩碼事,他們儘管折騰他們的,咱們兄弟好好做生意,程兄你看怎麼樣?”
  程宗揚冷笑道:“又一個做生意的,你們這麼喜歡做生意,乾脆我把黑魔海改成妓院得了,保你們客似雲來,生意興隆。”
  西門慶目光一寒,隨即又恢復正常。“程兄是說笑了,即便不做生意,大家當初也談得投機,如果能與程兄一道尋花問柳,也是一樁美事。”說著他勾了勾手指,“小玲兒,過來讓叔叔抱抱。”
  這會兒眾人心頭雪亮,此戰原本有不少傷者,但隨著戰事拖延,傷者陸續死於非命。
  此時看來,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死者是被那小女孩所殺,她年紀雖小,出手的狠辣卻無人可及,只是她的身份來歷,在場的沒有一人知道。程宗揚把目光投向秦檜,奸臣兄也微微搖頭。
  程宗揚哼了一聲:“黑魔海今天下足本錢,連未成年少女也用上了。”
  西門慶笑道:“小玲兒倒是想進黑魔海,做夢都想當個禦姬奴,可惜黑魔海不收她。小玲兒,對嗎?”
  即便握住俞子元心臟的時候,那女孩神情也沒有絲毫波瀾,就像在幹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漠然。
  然而被西門慶一喚,臉上的冰冷仿佛被暖風融化,露出甜而媚的笑容,嬌笑道:“西門叔叔。”
  西門慶一把摟住她,那雙桃花眼微微上挑,笑道:“程兄別以為我西門慶有什麼毛病,喜歡這種小娃娃,其實小玲兒已經十七歲了,只是長得水嫩,看著還像十一、二歲的模樣。是不是啊,小玲兒?”
  西門慶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到小女孩衣內。玲兒甜甜笑道:“大官人叔叔,玲兒好久沒見到你了。”
  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西門慶中了什麼邪,突然在這兒對一個小女孩動手動腳,就算再急色也該挑挑時間、地點吧?
  西門慶似乎十分享受眾人的目光,他擁著女孩粉嫩的身子,一手伸到她皮衣內摸弄著,將那件皮衣扯下來。女孩兩團豐滿的乳球立刻跳出來,仿佛兩顆白光光的雪球在胸前晃動。
  西門慶毫不客氣地抓住玲兒的雙乳,當著眾人的面放肆地揉捏起來。這種足以令任何一個女人難以承受的羞辱,玲兒卻似乎習以為常,甜笑著挺起胸,任由他將雙乳捏得時圓時扁。
  程宗揚雖然沒有證據,但心裡認定謝藝之死與西門慶脫不了關係,即使他真是被冤枉的,就憑他對凝羽做的事,背上這點冤枉也不算什麼。眼看他如此囂張,剛壓下的那點殺機又重新湧起。
  西門慶最會見風轉舵,眼見情形不對,立刻改變主意,趁程宗揚還沒有下令動手,他彈了彈玲兒的乳頭,笑道:“叔叔好久沒見小玲兒了,走,找個地方跟叔叔樂樂去。”
  “好啊。”玲兒甜甜笑道:“可小玲兒還有功課沒有做呢。”
  “一點功課,晚上抽點時間做了。走吧,讓叔叔看看小玲兒的屁股是不是還夠嫩。”
  眼看西門慶像個浪蕩公子一樣,擁著裸著上身的小女孩離開,程宗揚的眉頭擰得幾乎打結。
  這場爛仗打到現在,程宗揚雖然笑到最後,但也傷亡慘重,林沖、魯智深、俞子元等人先後負傷,完好戰力只剩下秦檜、金兀術和他自己三個。一個西門慶還好說,再加上那個玲兒,想留下任何一人都不容易。
  但真正讓程宗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西門慶的態度,似乎這位西門大官人壓根不願意與自己為敵。難道自己對他們有什麼特殊的利用價值?
  俞子元傷重不起,一直處於重度昏迷。馮源用火法從黑衣麗人手中搶回衣缽,該記首功,但他施完法不該朝下看了一眼,結果又暈過去。
  秦檜安置眾人,過來道:“子元傷勢很重,只怕撐不了太久。”
  “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無論如何要保住他的命。”
  秦檜道:“他經脈受創,即便保住性命,多半修為盡失。”
  “就算他躺在床上不能動,我也養他一輩子!”
  秦檜深揖一禮,“屬下明白!”
  李師師忽然道:“我來試試。”
  程宗揚看了她一眼。“老俞傷勢不輕。”
  “我剛看了俞先生的傷勢,都是外傷。”李師師道:“奴家修的醫術便是外科,否則不會被派去做隨軍醫官,況且俞先生的傷不能再拖了。”程宗揚權衡了一下,“好,老俞就交給你了!”
  李師師自處理俞子元的傷勢。旁邊淨念拖著受傷的身體,與魯智深一道收拾屍骸,然後搬來折斷的樹木堆在一處,升火焚化。
  這對剛才殺得不可開交的師兄弟,這時並肩跪在一處,低聲誦念佛經,為大孚靈驚寺的同門,也為林中所有的死者祈禱,超度亡靈。
  良久,魯智深鬆開手掌,扭頭道:“淨念和尚,還要再打嗎?”
  “阿彌陀佛。”淨念合十道:“師兄神功已成,小僧已經是輸了。”
  魯智深道:“實話對你說,那裝裟不合洒家的身,木缽也盛不得狗肉,洒家帶著狼伉得緊,若非答應過師父,洒家早就把它扔了。”
  淨念沉默片刻,歎道:“師兄天生菩提之心,卻是小僧著相了。”他合十向魯智深施了一禮,“願佛祖保佑你。”然後飄然而去。
  林沖被大孚靈鷲寺的僧人施展闍都訶那捨命一擊,身負重傷,幸好他修為深厚,李師師又搶救及時,性命已經保住了。至於斷裂的經脈能不能復原,還要看他的造化。
  魯智深與林沖低聲說了幾句,扛著禪杖過來對程宗揚道:“洒家送林師弟去江州。”
  程宗揚道:“林兄傷這麼重,你的傷也不輕,走遠路合適嗎?”
  魯智深搖著腦袋道:“洒家問過他,林師弟只說要去江州待命,洒家也拗不過他。”
  程宗揚盤算了一下,他本意就是想讓林沖去江州與吳三桂搭夥。林沖是禁軍知名的教頭,如果留在臨安養傷容易走漏風聲。
  魯智深有金鐘罩護體,用不了幾天就可以恢復如初;林沖傷勢雖重,終究是傷在大孚靈鷲寺手下,魯智深是大孚靈鷲寺嫡傳,說不定有醫治的妙手,而且他沿途照應,自己也能放心。
  魯智深道:“林師弟拜託你幫忙尋找他家娘子,一有消息還請相告。”
  程宗揚含糊答應下來,道:“林教頭傷勢這麼重,不能讓你背到江州吧?我讓老豹送你們。”
  “用不著。”
  魯智深從草叢中拽出兩個人,卻是董超、薛霸。他們兩個武功低微,又早早就被林、魯二人打倒,幾幫人打生打死,誰都沒有理會他們,反而撿了一條命,只是薛霸一隻手廢了。
  魯智深先是一人賞了一個耳光,然後喝令他們兩個用樹枝做副擔架,稍有怠慢就拳打腳踢。
  兩名官差哪敢有半點怨言,像扶親爹一樣把林沖扶上擔架,然後小心翼翼地抬起來。
  魯智深扛起禪杖,豪聲道:“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程兄弟說得好句!洒家去也!”
  程宗揚叫道:“到了江州有人接你們!是臧和尚!”魯智深哈哈大笑,“好!好!好!”
  馬車轆轆而行,趕車的俞子元卻換成金兀術。馭馬一聞到他身上的獸味就服服帖帖,金兀術一手扯著轡頭,倒是十分輕鬆。
  “侄兒原本是刑部大牢看管監獄的,因為辦事得力,被調到皇城司,還不足一年……”
  姓孫的官差命大,被埋了快一個時辰居然沒死。今日野豬林死的人已經太多,程宗揚不想再殺人,於是讓他撿條性命。
  這會兒在搖晃的車廂裡,孫天羽原原本本說了身份、來歷,沒有半點隱滿。“封公公下令要取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的性命,侄兒便隨著趙大夫一道來了。”
  程宗揚道:“還有嗎?”
  孫天羽忙道:“侄兒已經說完了。”
  “那好,童公公,你來說吧。”
  童貫的褲子已經濕透了,沒得換,只能坐著捂幹,他挪了挪屁股。“封公公叫奴才去,讓奴才代表宮裡一道來野豬林。封公公還吩咐奴才,一旦事成就打開瓶子、放出訊號,後面的事不用奴才再管。”
  程宗揚道:“瓶子呢?”
  “奴才不小心打碎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於是義組就來了。他們聽到有皇城司的人就放手大殺,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吧?”
  孫天羽和童貫齊齊打個冷顫,沒敢做聲 。
  程宗揚道:“看來皇城司的差事出岔子,封公公擔心被人知道才要滅林教頭的口,你們二位很不幸,也在封公公滅口的範圍之內。”
  “叔叔!”
  “員外!”
  兩人異口同聲道:“求你救我們一命吧!嗚嗚……”
  “有什麼好哭的?林教頭既然沒死,你們的命就保住了。而且皇城司折損兩組人馬,正是你們升職的機會。”
  程宗揚敲著車廂想了一會兒。“你們去吧,就說自己苦戰逃生,後面的事我來處理。唔,你們都是聰明人,不用我再特別吩咐了吧?”
  “侄兒明白!”
  “奴才明白!”
  “明白就好。”程宗揚道:“跟著我不會讓你們吃虧的,去吧。”兩人離開後,程宗揚才小心翼翼地換個姿勢,拉開大氅。
  一雙白滑的美腿斜斜地翹在他胸前,阮香琳柔美的玉體就像一隻圓環,頭下腳上地斜挎在程宗揚肩上。
  程宗揚拿起捆在她手腳上的玉帶仔細解開,片刻後,阮香琳手腳一松,玉體僵了片刻,才軟綿綿地伏在座位上。
  程宗揚一手並起兩指,伸進她淫膩的蜜穴內,隔著肉壁摸到那只小藥瓶,另一手的兩指插到她肛內,雙手一起用力,才把那只瓷瓶從她肛中取出。
  阮香琳似乎知道身邊並不是高衙內,但她眼睛被蒙、耳朵被塞,根本無法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身邊到底是誰,只默不做聲 地任他擺佈。
  程宗揚掏出瓷瓶,用衣角擦拭了一下,最後長吸一口氣,用大氅把阮香琳赤裸的身體蓋住。雖然阮女俠的身體讓自己十二分心動,但她畢竟是師師的娘,自己再怎麼荒唐,這點起碼的節制還是該有的。
  等回到臨安,找間客棧送她進去,最多一夜,她的穴道解開、手足恢復自由,就可以自己回去。
  今天究竟發生什麼事,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也完全沒有必要知道。知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青面獸也不會亂說,這件事當沒發生過好了。程宗揚把阮香琳推到一邊,沉吟片刻,然後道:“會之!”秦檜登車進來,拱手道:“公子。”
  程宗揚笑道:“好你個奸臣兄!什麼時候進入通幽境的?我差點都沒看出來。”
  秦檜道:“來臨安的路上,屬下忽有所感,覓地潛修數日,終於進入通幽之境。”
  說到修為精進,以秦檜的矜持也禁不住有些沾沾自喜。程宗揚道:“我當初差你一大截,好不容易混成高手,還是差你一大截,一點面子都沒有啊。”
  秦檜正容道:“若讓家主衝鋒陷陣才是我等屬下的恥辱。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僚屬如劍,越銳越好;主君如手,愈穩愈佳。我等不如家主,才是家主顏面所不存。”
  “得,又讓你給我上一課。”程宗揚笑道:“不說這個了,我叫你來是想問一件事。”
  “哦?”
  程宗揚道:“大孚靈鷲寺的一世大師是怎麼回事?”
  “此事說來話長,時日久遠,屬下也不盡知其詳,只知大孚靈鷲寺一世不拾大師天生慧根,自幼剃度為僧,一手締造十方叢林……”程宗揚仔細聽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小的線索。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9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10 01:10
第七章
  回到翠微園已是午夜,程宗揚顧不得洗去身上的血污、泥土,急匆匆地登上天香水榭,掩上門,從貼身的夾袋裡取出那張抄錄的紙條,小心地在燈下攤開。紙上文字在抄錄時已讀過,程宗揚此時讀來,仍然驚心動魄。
  “當你看到這段文字的時候,我也許已經回歸主的懷抱——那是我長久以來的夙願。願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
  “我,喬治‧沃克,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一九?八年生於喬治亞州。蒙主恩寵,我在二十歲時成為一名神父,並在喬治亞的鄉間度過?靜的一生。
  “一九六八年八月二十日,一個痛苦的日子,在教堂主持彌撒的我遭遇了一場只有上帝才能解答的變故。
  “死亡的氣氛籠罩在我身上,我想我已經離開那個世界——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我張口呼叫,聽到的卻是一聲嬰兒啼哭……
  “我再一次降生,卻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裡。我的父母,願上帝保佑他們——是愚昧的異教徒,他們崇拜偶像——
  “由於在成長過程中,我顯露出超越同齡人的能力,我的父母認為我是一個天生的異教徒,把我送進一座異教徒的教堂:大孚靈鷲寺……
  “他們按照異教徒的儀式給我剃度,並給了我一個新的名字:不拾。我無法理解這一切,但一個卑微的凡人不能去質疑上帝的安排……
  “經過長時間的思考,我決定在這個世界宣揚上帝的福音,但我深深知道,一旦暴露,我在這個充斥著異教徒的世界裡將沒有任何立足之地。
  “於是我經過周密的計算和安排,終於在我來到這裡的第四十五年,成為這座異教徒教堂的主持……
  “這件聖衣實在太小了,我把更多關於這個世界的紀錄和思考留在教堂圖書館中,希望你——我的轉世者能閱讀。願上帝保佑你!哈利路亞!”
  樹枝謄寫的字跡模糊不清,由於是對著袈裟的紋路抄錄,字句的順序也顯得雜亂無章。
  程宗揚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渾然不覺長夜過盡,天際泛起黎明的微光。十方叢林過往的首腦、大孚靈鷲寺前任方丈,被尊稱為一世大師的不拾和尚,竟然是一名穿越者!
  即使程宗揚已經習慣賈似道用莫須有宰了岳飛、高俅成為臥底、秦檜和蔡京同台飆戲,這個發現仍讓程宗揚足足有兩個時辰站不起來。
  大孚靈鷲寺到底是個佛教化的天主教,還是天主教化的佛教呢?不拾大師在大孚靈鷲寺的藏經閣中究竟留下什麼樣的紀錄?他的前世記憶?日記?還是對這個世界的分析?會不會有回去的方法?
  程宗揚的心頭忽冷忽熱,恨不得立刻沖進大孚靈鷲寺的藏經閣,把不拾留下的紀錄全部搶走!那些光頭大和尚跟自己拚命也不怕!江州之戰結束,星月湖大營兩千多人馬拉過去,踩也把他們踩平了!
  格的一聲,手中的筆管碎裂,程宗揚才意識到自己差點衝動得失去理智。他長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急躁,起身在室內走動。
  路上他向秦檜打聽十方叢林的由來,才知道十方叢林是這位大孚靈鷲寺的一世不拾大師聯合佛門諸寺所建,不拾大師也因此被佛門尊奉為大有功德的高僧,只不過六十年前不拾大師便已圓寂。
  據說不拾大師圓寂前曾留下法旨,稱自己將再度轉世,他留下的衣缽便是轉世信物。
  大孚靈鷲寺用了四十年光陰,仍未找到不拾大師的轉世靈童;直到十餘年前智真方丈圓寂,寺中的沮渠大師在諸僧擁戴下,繼承一世不拾大師懸置已久的法號,成為二世大師。
  但因為沒有轉世的信物,這位二世大師的位子一直顯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順;大孚靈鷲寺四處尋找花和尚魯智深,就是為了他身上的傳世衣缽。
  程宗揚安慰自己,六十年都過去了,不用急在一時。誰知道一世不拾最看重的遺書,是不是一部憑記憶重寫的聖經呢?如果是這樣可就坑死人了。
  程宗揚重又拿起那張抄錄的紙張,忽然眼前光芒微閃,虛空中悄然浮現出一面水鏡。
  林清浦聲音傳來:“家主,江州有訊。”
  程宗揚將桌上的紙張挪到一旁。“接進來。”水鏡閃了一下,接著浮現蕭遙逸笑嘻嘻的面孔。“幹!小狐狸!孟老大不是關你禁閉嗎?怎麼看起來比我還高興呢?”蕭遙逸得意洋洋地說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要大婚了!”
  程宗揚叫道:“誰家的姑娘這麼倒楣?”
  “雲家的!”蕭遙逸興高采烈地說道:“孟老大關了我三天禁閉,我終於想起來了。原來我和雲家大小姐有一腿啊!你說我一個男人,這種事都幹了,總不能不負責任吧?”
  “等會兒!你和雲大小姐有一腿?你沒瘋吧!”蕭遙逸用摺扇敲了敲腦袋,長歎道:“程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在建康有那麼幾個很要好的異性朋友,偶爾忘掉一個也很正常……雲大小姐既然說是我,肯定就是我嘍。聖人兄,我現在想通了,我要向你學習!主動扛起責任!”
  蕭遙逸眉飛色舞地說道:“大小姐那兩條腿可真夠長的,我怎麼沒一點印象呢?難道是哪天我喝醉了幹的勾當?”
  “死狐狸!誰說你要娶的是雲大小姐?”
  蕭遙逸訝道:“雲家不就那一個小姐嗎?”說著又得意起來,“雲三爺找我說話的時候,我還納悶呢!幸好孟老大關我禁閉,我才想明白!真險啊,差點就錯過這樁好事,哈哈……”
  “死狐狸……你真睡過雲家大小姐嗎?”
  蕭遙逸摸著下巴道:“可能有吧……不過雲家說有就肯定有了!雲家大小姐的奶子那麼大!不對!眼睛那麼大!總不會認錯人吧?聖人兄,你想啊,我在建康又沒什麼好名聲,雲家白白把一個大姑娘塞到我這兒,一點好處沒有,反而要惹一屁股麻煩,如果是故意的,那不是有病嗎?”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小侯爺,你想清楚了,不是你幹的千萬別亂認啊。”
  “不是我,難道還是聖人兄你嗎?哈哈哈哈!”蕭遙逸搖著扇子一陣大笑。程宗揚劇烈地咳嗽幾聲,正容道:“我覺得你最好先和雲家人見見面,打聽清楚。”
  “雲家都主動上門了,哪還有不清楚的。”蕭遙逸說著又高興起來,“我已經跟我爹說了,兒子要結婚,手裡一文錢都沒有,要他趕緊給我置備產業,若少於十萬金銖,我這輩子在老婆面前都抬不起頭來,說不定還要為她捶背、捏腿、倒洗腳水,到時候把少陵侯府的臉面都丟盡了。”
  “你還真開得了開口!蕭侯爺活活養了白眼狼啊!”
  “誰教他是我爹呢?我不敲他敲誰啊?”蕭遙逸扳著指頭算道:“從我爹手裡敲五萬金銖現款,雲大小姐的嫁妝起碼有五萬金銖吧?加起來就是十萬,佛祖爺爺,我終於不用破產了!”
  瞧著蕭遙逸一臉市儈地算計未過門老婆的嫁妝,程宗揚憋得臉都青了,忽然水鏡中一隻大手伸過來,抓著蕭遙逸的脖子把他拎到一邊。
  “別聽小狐狸瞎說。”孟非卿道:“我已經派人向雲三爺傳話,等宋軍一撤圍就把這小子五花大綁送到雲家。只要認定是他幹的,雲家要殺要剮隨意!我們就當沒這個兄弟!”
  程宗揚一肚子苦笑,偏偏厚不起臉皮說明真相,只好岔開話題:“宋軍有動靜嗎?按說今天應該撤退了。”
  “靜塞軍和虎翼軍已經撤出烈山,金明寨大營今天也該動了。”孟非卿握了握手腕,“今晚我們要全軍出動,和宋軍打最後一仗。”
  程宗揚嚇了一跳。“還要打?太太平平撤圍多好!宋軍斷後的肯定是主力!九成是姓秦的死太監,這種無謂的傷亡最好還是避免吧!”
  “我們兄弟商量過了,這一仗必須要打,原因只有一個!”蕭遙逸在後面插口道:“軍械!這是發財的機會啊!”
  程宗揚明白過來,孟老大是要打落水狗了。宋軍的戰鬥力雖然算不上一流,器械之精卻是六朝無人能比。
  這次江州之戰,宋國出動十幾萬大軍,各種軍械堆積如山——對於瀕臨破產的星月湖大營來說都是錢啊!
  瞧著蕭遙逸眼露精光的樣子,程宗揚苦笑道:“見好就收吧!賺錢事小、保命事大!俞子元受了重傷,隨我來的三名兄弟也不在了。”
  “野豬林?”
  程宗揚點了點頭,簡單回報野豬林一戰的結果,然後道:“錢莊這邊,我準備召募一些人手,老大,你給我一份名單,最好都是漂白過身份的。”
  “好,我讓老七給你擬出來。”
  “還有一件事。”程宗揚道:“我打算提前召開股東大會,張侯爺他們既然在路上,地點就選在臨安。老大,星月湖這邊由你出席吧。”
  “我留在江州整頓軍務。”孟非卿道:“你要發財,江州可是根本。”
  程宗揚失望地說道:“老大要派誰來啊?”
  孟非卿微微一笑,吐出兩個字:“月霜。”
  “老大,不能換個人嗎?”程宗揚哀求道。
  “這些產業遲早要交給月姑娘,早些上手,將來也好辦。”
  程宗揚叫道:“裡面也有死丫頭的一份啊!”
  “紫姑娘也去。”
  “我錯了,我不該召開這個什麼股東大會!”
  孟老大挑了挑眉毛:“好說,要不要我親手寫一份佈告送到臨安,張貼到宮城外,聲明盤江程氏和我星月湖大營從今往後一刀兩斷,將來無論是死是活都沒有半點關係?”
  程宗揚立刻道:“我明白了!老大!股東大會如期舉行,歡迎月姑娘和紫姑娘代表星月湖大營前來參加!”
  水鏡消散,程宗揚在案旁坐了多時,心頭翻翻滾滾都是那些從袈裟上抄來的英文。
  一時想著那位身為佛門領袖的前世神父,到底有什麼樣的心得和紀錄?一時又擔心時隔多年,那些紀錄是不是還保存在大孚靈鷲寺的藏經閣中?一時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愚人節玩笑,其實什麼都沒有……
  天色已經大亮,程宗揚好不容易拋開這件事對自己的誘惑,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站起身,準備洗把臉清醒一下。
  他曾經以為隨著修為的進境,生死根吸收死氣之後的負面影響會越來越淡,沒想到修為愈進,生死根也愈發敏銳,什麼亂七八糟的死氣都能吸引過來,搞得負面效果比剛開始還嚴重。
  路過鄰室的時候,程宗揚忽然停下腳步,轉頭望著簾中那個優美的身影。
  軒窗前,一個美婦正垂首繡著什麼。她玉頸低垂,神情安詳靜謐,優雅的姿勢一如當日,但彼此的心境已經大為不同。
  這個黑魔海的棄子忘掉所有與黑魔海有關的往事,只以為自己是被高衙內搶來,置在閣內的。
  阮香凝不會武功,又因為瞑寂術而被自己吃得死死的,不怕她留在這裡會出什麼意外。
  為免她長日漫漫、無所事事,程宗揚隨便給她安排些事做,最簡單的就是讓她像平日一樣刺繡,打發時光。
  聽到腳步聲,阮香凝回過頭來,露出一絲愕然。程宗揚也不廢話,直接道:“多啦A夢!”阮香凝美目一黯,失去神采。
  程宗揚猜測自己心情的波動,一半是因為那件袈裟,另一半是因為今天吸收的死氣,放著這樣一個好鼎爐,怎麼能讓她空著?
  “今天換個花樣,你扮個被人逼奸的處女。”程宗揚摸著阮香凝光潔的玉頰道:“因為有把柄落到我手裡,被迫讓我開苞,用心點,阮美人兒——會飛的都是鳥人!”
  阮香凝眼神閃動片刻,露出一個嬌媚而怯怕的笑容。程宗揚扯下羅帳,擁著阮香凝倒在榻上。帳內發出一聲低叫:“公子,求你饒過奴家吧。”
  男人獰笑道:“別忘了,你的把柄還在我手裡!把腿張開!讓我摸一摸!”
  “不要啊公子……哎呀!”女子小聲啜泣片刻,央求道:“公子,你已經摸過了,放過奴家吧……”
  “別傻了!乖乖伺候本公子高興!”
  “哎呀!公子輕些……奴家好痛……”
  “小美人兒,破了嗎?”
  “奴家元紅已經破了……嗚嗚……奴家會乖乖讓公子幹……那些事求公子不要讓別人知道……若被人知道,奴家就無法做人了……”
  美婦伏在榻上,翹著雪臀被人從後奸弄;她一邊掉著淚珠,一邊央求,那種嬌羞怯弱的神態一如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女。
  程宗揚用力把陽物幹進她體內,感受著她的蜜穴如剛開苞的處子一般緊張和生澀。
  “啊呀!不要——”
  “嗚嗚……奴家已經答應把前面給你幹……嗚嗚……不要幹奴家後面……”差不多一個時辰,程宗揚才從房裡出來。阮香凝身無寸縷地倚在榻上,白美的胴體佈滿歡好過後的痕跡。
  她一手拿著絲巾,羞答答地抹去下體的汙跡,臉上既有開苞般的痛楚和嬌羞,眉宇間又有一抹高潮後的滿足感。
  李師師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烏亮的妙目。她衣袖卷起,裸著雪白手臂,雙手用烈酒洗過,散發著濃鬱的酒精氣息。
  她低頭除去俞子元傷口的汙物,然後用羊腸做成的絲線縫合他胸部的傷口。看著她專注的神情,程宗揚不禁有一絲慚愧。他本來準備花重金請臨安的名醫,但這樣嚴重的外傷多耽擱一分就多一分危險。李師師是隨軍醫官,在光明觀堂也專修外傷,當仁不讓地成了主治醫師。
  俞子元身上的傷口眾多,李師師從昨天一直忙到此時才見收尾,彼時自己正和她的姨娘顛倒鸞鳳,搞了不知多少荒唐的舉動。程宗揚悄悄退出來,問道:“有幾分把握?”秦檜道:“處理完傷口,性命應該無憂,只是那條腿恐怕保不住。”俞子元的傷勢雖然駭人,好在並不複雜。李師師的醫術並非十分高明,但為人細緻認真,處理得雖然緩慢,總算沒有出什麼岔子。
  至於俞子元,他被那女孩斬去一條小腿,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斷肢再植已過李師師的醫術能力。
  不過星月湖大營的老兵盡有缺臂斷腿的,俞子元雖然失去一條腿,總比失去性命要好。
  “馮大法呢?”
  秦檜又是好笑、又是同情地搖搖頭:“他沒事,只是嚇到。”
  馮源昨天接連使用火法,又被懼高症折騰一天,好不容易從樹上下來,整整吐了一路。回來連床都不敢上,直接打地鋪趴在地上才覺得踏實,這會兒還昏睡未醒。程宗揚沒有打擾他,只隔著窗戶看了看,對秦檜道:“昨天已經失蹤一整天,今天不能再不露面。走,去錢莊看看。”
  身為宋國實質上的央行,程氏錢莊只有“寒酸”兩個字可形容。唯一靠得住的恐怕就是金兀術和豹子頭輪流看守的金庫。不過一切僅是初具雛形,程宗揚沒有什麼好計較。
  剛才坐下來翻了兩頁帳本,秦檜引著廖群玉進來。“賜宴?”程宗揚奇道:“不年不節的,賜什麼宴?”廖群玉道:“漢國使節抵達臨安,陛下按例賜宴,召群臣作陪。”程宗揚道:“漢國的使節?他到臨安來幹嘛?”
  聽到家主口氣中有些心虛,秦檜不動聲色地替家主掩飾,插口道:“漢使應是前日抵達臨安,為何今日賜宴?”
  廖群玉道:“正宴前日已經設過,今日是遊宴,設在禦花園,並不拘禮。”程宗揚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一個七品官也有資格作陪?”廖群玉莞爾道:“程員外莫非嫌官位太低?”
  賈師憲不理細務,錢莊的設立全靠廖群玉在中間奔走,這段時間彼此交情日深,談笑間熟不拘禮。
  程宗揚當即指著他道:“老廖,你就是故意的!”廖群玉笑道:“不瞞你說,是陛下親自點名讓你作陪。”程宗揚一怔,宋主親自點了自己這個七品小官的名?廖群玉慢慢道:“可見陛下對你的信重。”程宗揚與秦檜交換一個眼色,笑道:“放心,程某只是個生意人。”廖群玉歎道:“你想岔了,賈太師豈是嫉賢妒能之人?程員外這樣的賢才若受陛下信重,能為我宋國效力,賈太師高興還來不及呢。”
  程宗揚才不信賈師憲有他說得這麼風格敞亮,老賈“奸相”那個名號難道是白來的?
  但賈師憲是不是嫉賢妒能,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自己這個官位就算飛著往上升,也離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差了十萬八千里。賈師憲嫉妒自己不是瘋了嗎?
  程宗揚笑道:“我不懂宮裡的規矩,老廖,到時候還得你多照應。”廖群玉苦笑道:“廖某一無官身,二無陛下特詔,連宮門都進不去。”廖群玉都進不去,秦檜更別想。程宗揚摸著下巴道:“禦花園外不會埋伏著五百刀斧手吧?”
  宴會在禦花園的聽風堂舉行,程宗揚早早就趕到地點,免得一幫朝中大佬等他一個小官。
  宋國文風極盛,這座禦花園也極為雅致。園中穿渠引水,園後用數十塊巨大的太湖石構成一座玲瓏剔透的假山。
  渠水兩側栽著各色花卉,如今正值仲春,群芳吐豔,兩岸花樹如織;坐在堂中,清風徐來,暗香浮動,天心一輪圓月映在水中,令人盡忘俗塵土。
  申時剛過,群臣陸續趕到。不一會兒便看到堂中滿目朱紫,高官雲集;群臣乙太師賈師憲為首,然後是宰相王禹玉、太尉高俅、節度使梁師成……數十位高官濟濟一堂,程宗揚看得眼花鐐亂,心裡嘀咕:恐怕周圍伺候的太監品秩都比自己高點兒。
  程宗揚官卑職小,位置理所當然在最末一席。他對宋國官場的瞭解基本上是門外漢,這種場合又沒辦法帶秦會之這個伴當。
  往好處想,反正天子的使節不會找自己這個小官搭話,就算是不花錢看個熱鬧吧。
  宋國官服自有制度,四品以上官員著紫服,配金魚袋;六品以上著緋服,佩銀魚袋;七品著綠服,沒有魚袋可佩。
  眼看滿堂高官有佩玉帶的,有佩金帶的,有佩金塗銀帶的,自己一個七品的綠服官戴著條水牛角做的犀角帶,程宗揚自嘲道:這算是萬紅叢中一點綠了。
  禦花園面積甚大,此時堂中、廊下都點了銀燈,無數宮女、太監往來不絕,傳菜布盞,群臣互相寒暄,倒沒他的事。
  程宗揚遊目四顧卻看到一個熟人——上次見過面的蔡元長穿著紫袍,腰帶已經由金帶換成玉帶;聽說他由於紙幣發行的功勞,剛晉升為戶部侍郎,今晚也奉詔赴宴。
  察覺程宗揚的目光投來,蔡元長遠遠點了點頭,含笑示意。程宗揚暗道:宋朝名臣不少,怎麼自己盡遇到奸臣?難道自己的主角光環屬性是反的,專門吸引奸臣?
  程宗揚再看幾眼也沒有看到什麼稀罕的,不禁有些意興闌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意外地發現茶水裡放了參片、枸杞之類的補品。
  他悄悄看了旁邊的席位一眼,比自己官階高了幾級的一位工部侍郎不過是普通茶水。
  後面一個聲音細聲慢氣地說道:“程員外,請慢用。”說著殷勤地幫他添上茶。程宗揚一笑,低聲道:“童公公,怎麼讓你來添茶?”
  童貫小臉微微發紅,尷尬地說道:“小的辦事不力,被封公公趕回來了。”
  “我那侄兒呢?”
  童貫有些嫉妒地悄聲道:“他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拜了封公公做乾爹,只怕要不了幾日便是皇城司的指揮。”
  自己這便宜侄兒真有點本事,一轉眼竟然又抱住封公公的粗腿。不過童貫能回宮繼續當差,這條小命至少是保住了。
  由於不是正規的朝宴,宋主並沒有出席宴會。漢使到場時,隱約聽到賈師憲說了句什麼,然後群臣轟然舉杯,向那位漢國使節敬酒。
  那漢使倒是豪爽,起身舉觥飲盡,又斟了杯酒捧在手中道:“鄙人年前在唐國長安,正聞長安城中傳唱此曲:‘君不見哥舒橫行夜帶刀,西屠紫堡取紫袍’,誰知今日來貴國,卻見袞袞諸公早已盡是朱紫,哈哈哈哈!”
  童貫為人乖覺,見程宗揚聽得納悶,悄悄道:“這位漢使是來與陛下商量一同出兵江州的。”
  程宗揚渾身汗毛都豎起來,儘量不動聲色地說道:“出兵江州?”
  “沒錯,一萬步軍和一萬水軍。”
  童貫道:“小的伺候時在外面聽見……”
  程宗揚心頭突突直跳,咬牙笑道:“可惜他晚來一步,江州已經撤軍了,難道還能再調回去不成?”
  “小的在外面聽著,陛下似乎是動心了。後來陛下召賈太師密談,賈太師一聽之下當即拒絕,說這是漢國的驅虎吞狼之計,想讓我大宋將士在江州不停流血。陛下被賈太師說服,所以今晚的宴會才沒有出席,只讓賈太師與漢國使節周旋……”
  聽著童貫說著宮中機密,程宗揚的心神卻莫名一陣恍惚,想起劍玉姬當日吟詠的兩段曲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這首〈桃夭〉已經讓自己後院失火,頭大無比;另一曲“魚戲蓮葉東”,這會兒想來分明是暗示黑魔海會四處攪動風雲,讓自己焦頭爛額。
  這次漢國主動借兵給宋國打仗,會不會也在她算計之呢?如果是這樣,劍玉姬的手伸得太長了吧!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10 01:11
第八章
  漢使那番話只要長了耳朵都能聽出話裡話外的諷刺意味,終於有人按捺不住,起身道:“尊使此言甚是!吾輩滿朝朱紫之貴,盡是讀書之人,較之上國非軍功無以封侯,豈不愧哉?然無道而征,是擾勞天下,非所以憂民也。吾主以民生為重,還請尊使明鑒。”
  他這番話聽著是示弱,話裡卻帶著骨頭——“擾勞天下,非所以憂民也”,說這話的不是外人,正是聲名赫赫的漢武帝。
  漢武帝在〈輪台罪己詔〉用此話表明對自己窮兵黷武的後悔,這時用出來,等於是拿天子的手打了漢使一記耳光。
  程宗揚沒聽出裡面的典故,只見那官員當著群臣的面侃侃而談,頗有鋒芒,有些好奇地問道:“這是哪位?”
  童貫道:“樞密院承旨韓節夫,字侘胄——員外!你怎麼了?”
  “咳咳!咳咳……”
  程宗揚受涼似的劇烈地咳嗽,半晌搗著嘴道:“沒事沒事……”
  那漢使臉上微微一紅,反應卻是奇快,應聲道:“陛下愛民之心,本使一入宋境便目視耳聞,若非諸位股肱,也無以成陛下之盛德。”
  這話既捧了宋主,又捧了群臣,字面挑不出半點錯處,然而與前面那番話放在一處卻是譏誚之意畢現,暗指群臣無能,放著孤零零一座江州都打不下來,有負宋主盛德。
  另一名年輕的官員站起身,說道:“尊使所言,吾等愧不敢當。吾主之德如日月之行,萬民皆見,我們當臣子的卻遠遠不及。”
  那漢使以為他沒聽出自己話中的譏誚,眼中帶著幾分戲謔笑道:“大宋群賢畢集,諸君功勞有目共睹,閣下不必客氣。”
  那官員對他的諷刺恍若不覺,彬彬有禮地說道:“請尊使回奏天子,太后千秋節將近,敝國特意準備禮物為太后賀壽。”
  漢使笑道:“好說好說。”
  那官員恭敬地說道:“一點薄禮,不足為太后笑。其中一副水晶簾出自南海卻是難得之物,當配太后之懿范。”
  漢使的笑容僵在臉上,接著打個哈哈,扭頭道:“今夜風清月朗,太師可願與在下同遊此園?”
  賈師憲充滿自負地微微一笑,起身道:“請。”
  程宗揚低聲笑道:“這官員夠狠。送副水晶簾,請漢國的皇太后繼續垂簾聽政?”
  這事程宗揚聽過。前任宋主與漢天子先後駕崩,兩國都是幼主繼位,區別在於宋國太后早早就結束垂簾聽政,將權力移交給年輕的宋主;漢國太后卻掌權至今,把大漢天子放在殿上當擺設。
  程宗揚現在對宋國官員又有了另一番認識。這些人打仗不行,罵仗卻是行家中的行家,言詞毫不讓人。
  這位漢使若不是見機得快,夾著尾巴使了遁術,恐怕還有愣頭青官員跳出來接著打臉。
  程宗揚道:“看服色像是個侍郎,哪個部的?”
  童貫為人極是機靈,他擔任的小黃門又是常引見官員的,當即道:“是刑部的史同叔史侍郎,字彌遠——員外!你怎麼了?”
  “咳咳咳咳……”程宗揚一陣暴咳,喘氣道:“沒事沒事,我說小貫子,咱們宋國能混到今天實在很不容易。我對咱們陛下充滿難以言說的深切敬意——真是太不容易了……”
  群臣各自在園中散步,說是陪漢國使節,卻是三三兩兩走在一起,不必仔細觀察便能看出各方勢力的涇渭分明。
  高俅周圍全是軍方將領,這個身居高位、臭名昭著的奸臣居然連宋史的傳記都沒混上,從他交往的圈子多少就能看出端倪。
  那位與禁軍猛將同名的王宰相身邊全是文官,詩文唱和熱鬧無比。跟在賈師憲屁股後面的官員最多,文武都有。
  最冷清的則是梁師成,詔旨雖然未下,但一眾官員已經提前得到消息,有意無意地與他保持距離。梁師成倒也明白,一手執觴,旁若無人地自斟自飲。
  程宗揚想起他的弟媳黃氏,那騷婦雖然淫浪,好歹是梁師成的直系親眷,怎會落到要討好自己這個小商人的地步?
  周圍的官員都在巴結上峰,沒人理會程宗揚這個小官,他索性與童貫攀談起來:“梁師都,你聽說過嗎?”
  “聽過。”童貫道:“梁節度的弟弟啊,不過關係倒平常。”
  “親兄弟有什麼生分的?”
  童貫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員外有所不知,梁公公不該姓梁,他其實是蘇學士的私生子……”
  程宗揚一口酒噴出來:“還有這事?等等!他是太監?”童貫大概還是頭一次見到對官場一無所知的官員,他張大嘴巴,半晌才道:“梁公公是先主最寵信的大貂璫,陛下一繼位就封他為節度使。”
  程宗揚蒙了,大家也許以為他知道,從沒人給他提過這事。話說回來,宋國的官場能亂成這樣也算是一絕。
  “梁公公是蘇學士的私生子?”程宗揚試探道:“大蘇?”
  “還能有誰?”童貫神秘兮兮地說道:“員外可能不知道,元妙仙師還是蘇學士的書僮呢。”
  “神霄宗的林真人?”程宗揚露出古怪的表情。梁師成、林靈素、高俅都分別和那位蘇學士拉上關係,不知道是宋國太小?還是這世界太奇妙?
  童貫猛點頭。“不過這事是梁節度自己認的,蘇家一直不肯承認,所以梁節度到現在都不能認祖歸宗。”
  難怪梁師成一倒,梁師都一家就急了。按照宋國優厚臣子的慣例,梁師成即使倒臺也沒有性命之憂;但梁師成自認是蘇家人,大權在握的時候還好說,一旦失勢,對梁師都這個便宜弟弟未必有什麼照顧。
  至於蘇家,突然蹦出一個太監說是自己的兄弟,這種讓祖宗蒙羞的事,就算太監的官位再高也不好承認。
  程宗揚拿著茶杯,心裡暗暗嘀咕:這位蘇學士不會也是穿越的吧?而且和自己一樣,都戴著閃亮的奸臣吸附光環……蔡元長踱著步過來,笑道:“程員外。”
  這還是自己入宮以來頭一個和自己寒暄的官員。程宗揚不敢怠慢,起身笑道:“恭喜恭喜!在下剛知道蔡侍郎升了戶部侍郎,主管鈔法,如此喜事,少不了要討一場酒喝。”
  “員外客氣了。”蔡元長歎口氣,“說到寶鈔局,蔡某正頭痛呢。”
  面對這個不遜于秦檜的大奸臣,程宗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道:“是敝號印製的紙幣不合心意?”
  蔡元長搖了搖手,“貴號印製的紙幣極是精細,蔡某頭痛的乃是第三批紙幣。”第三批紙幣都是小額票面,大的不過十貫,小的只有十文,以一貫到一百文之間的居多。
  前兩批紙幣,宋國官方以半強迫的手段發行下去,由於面額較大,對商號來說還有便於攜帶的好處。
  這一批小面額的紙幣使用起來不及金銖方便,商號既不肯收,尋常百姓更不會拿著銀銖銅錢來換紙幣。
  蔡元長剛因為發行紙幣有功而晉升,這一批發行的發行效果若是不理想,即使不會去職,面子上也不好看。
  這事程宗揚也很無奈,想讓百姓接受紙幣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換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哪家錢莊推出紙幣,自己就興沖沖把手頭的貴金屬都換成紙。
  “紙幣剛剛推出,百姓心有疑惑也是常情。”程宗揚道:“只有慢慢推行下去,待百姓見著紙幣的好處,自然就願意接受了。”
  蔡元長點了點頭。“程員外說得不錯,如今朝廷方從江州撤軍,幸好發行兩批紙幣,倉中儲糧正足,少了許多後顧之憂。只是朝中用度頗緊……蔡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說?”
  程宗揚心知不妙,又無法拒絕,只好硬著頭皮打個哈哈:“蔡侍郎,你折殺小人了,盡說無妨。”
  “好!”蔡元長輕輕一撫掌,道:“以某之見,能否由戶部先從貴號兌換些錢銖使用?除本票外,另加一倍作為質押?”
  這種做法完全不合理,程氏錢莊本身做的就是擔保承兌,為宋國發行紙幣提供現金支援。
  戶部拿到紙幣怎麼用是他們自己的事,如今轉回手來,把紙幣質押給錢莊兌換成現金,等於平白向程氏錢莊借貸還沒有任何利息。
  蔡元長道:“第三批一百萬金銖紙幣全數質押,兌換五十萬金銖,以一年為期,如何?”
  “五十萬!”程宗揚想暈過去了,若拿五十萬金銖的現金出來,自己直接破產了。
  蔡元長沉吟半晌。“若是為難,四十萬亦可。”
  程宗揚苦笑道:“太多了些,實不相瞞,為了應付已發行的二百萬紙幣,敝號的周轉早已捉襟見肘。”
  蔡元長徐徐道:“三十萬金銖。”
  程宗揚腦中轉了幾個念頭,這三十萬金銖自己拿得出來。從蔡元長的角度來看,一百萬金銖的小額紙幣難以推行,換成三十萬金銖的現金總比放在戶部的庫房閒置要好。
  從自己的角度來講,以三十萬金銖的代價收回一百萬金銖紙幣,並非不能考慮。只是自己的錢莊不是戶部的大堂,戶部都為難的事,自己不靠官府的力量難道能辦成?如果到時收回的紙幣用不出去,等於白送三十萬金銖給宋國。程宗揚遲遲沒有回答,蔡元長也不著急,只耐心地在旁等候。
  良久,程宗揚緩緩道:“蔡侍郎既然開口,這三十萬自該奉上。”這句話他咬得極重,告訴蔡奸臣自己做足人情,然後道:“只是敝號周轉不易,能否分十個月,每月付三萬金銖?”
  “如此甚好!”蔡元長滿臉誠摯地說道:“蔡某也知道此舉為難員外,只是朝廷用度艱難,不得不如此耳。況且最多一年,待朝廷周轉過來,這筆款項自當奉還。”
  這傢夥真精明,把現款弄到手,漂漂亮亮地把差事辦了,又留了後路,講明一年之後雙方兩清。
  差事辦得漂亮是他的功勞,到時還不了錢肯定是朝廷的責任,說不定他一年之後高升,還錢這種事扔給繼任者頭痛了。
  程宗揚道:“寶鈔局的差事還請蔡侍郎好好照應。”
  “好說好說,”蔡元長笑道:“明天我便派人交割紙幣。程員外,嘗嘗這宮中的禦酒!”
  兩人喝了幾杯酒,又說了會兒閒話,蔡元長正要移步,忽然遠處一陣喧嘩。兩人扭頭望去,只見宮外的天際升起一片紅光,接著有人叫道:“走水了!走水了!”程宗揚心裡打個突。臨安人口繁密,城中建築大多是木結構,一旦遭遇火災,損失恐怕十分驚人。
  那火燒得極快,不過片刻,半個天際都被大火映得通紅。群臣雖然在禦花園待著,但坐立不安,只有賈似道不動聲色,陪著漢使談笑如常。
  一名武官飛奔而入,顧不得免冠便單膝跪地,說道:“稟太師!城中失火,火頭從李博士橋起,三面分風,已蔓延近十裡……”
  “城中失火自有都巡檢處置。”賈師憲打斷他,“各廂巡檢、各鋪差兵正為預防火事而設,何必來稟報本相?待火到太廟再報!”
  “是!是!”那武官喏喏而退。
  那火自北而起,火借風勢分外兇猛,雖然離大內相隔尚遠,也能感覺到火焰的熱度。
  園中的宮女、太監包括群臣本來有些惶恐,這會兒見賈太師鎮定自若,不約而同地鬆口氣。
  那位漢使目光閃閃,似乎藉機打量宋國眾臣的反應。
  宰相王禹玉無心擺弄他的錦詞麗句,雖然強自鎮定,但面色微微發白。高俅望著宮外的火勢,眉頭緊鎖。蔡元長一手挽著玉帶,手指在上面輕輕敲著。
  剛才發話的樞密院承旨韓節夫和刑部侍郎史同叔,一個踱著步子,一個抱臂而立,都在看著遠處的大火。
  忽然漢使眼神一動,看到遠處一個官員。那官員遠遠待在角落裡,別人是朱紫官袍,只有他一個穿著低等的綠袍,神情間雖然頗為拘慎,但時不時流露出的自信,迥異其他官員在上峰面前的束手束腳。
  漢使指著那人道:“座中那位慘綠少年卻是何人?”
  賈師憲道:“是我宋國客卿,屯田司員外郎,新任的寶鈔局主事。”
  “哦,本使聽聞貴國推行紙幣,莫非就是這位所為?”
  賈師憲一手推行紙幣,不但穩住朝局,也穩住搖搖欲墮的位子;漢使提到此事,正是他的得意手筆,笑道:“尊使所言不差,正是此子。”
  兩人談笑間,高俅不經意地踱著步子過來。程宗揚抹了抹嘴,起身擺出下官面。
  見上司的規矩,俯身長揖為禮,“下官見過太尉。”
  高俅立定腳步,一臉不屑地看著他:“程員外,聽說我那犬子拜你為師——學的是鬥雞走馬,還是博戲之術?”後面跟隨的將領湊趣地笑起來。
  程宗揚連忙道:“不敢,下官只是與衙內談談經濟之道。”
  高俅冷哼一聲。“我那孩兒本是極好的,若有人敢欺侮他,老夫勢必不會善罷干休!程員外,好自為知!”
  你們能不能別叫我‘程員外’?我還有個寶鈔局主事的銜,叫‘程主事’不行嗎?
  程宗揚肚裡腹誹著,臉上卻畢恭畢敬,低頭連聲應是,一面伸手在袖子摸索著,似乎要拿什麼物品孝敬高太尉。
  能巴結上高太尉的禁軍將領都是機靈人,一見程宗揚的舉動都識趣地移開目光,一邊若無其事地談話,一邊散開,給上峰留出受賄的空間。
  程宗揚繞到柱後,從袖中空著手伸出來,笑道:“今天什麼都沒帶,改日再孝敬太尉吧。”
  高俅莞爾道:“偏你這副作態,又給老夫添些汙名。”
  “要論汙名,高太尉比得了賈太師嗎?他不還好端端的。”程宗揚朝外面看了一眼,“平常看不出來,到了要緊關頭,老賈這氣度比王宰相強些。”
  “廢話。”高俅道:“王禹玉的宅院就在橋北,賈師憲的半閑堂遠在葛嶺,讓他們兩個交換你再看。”
  程宗揚恍然道:“原來如此。”
  高俅提聲道:“若敢惹得我那孩兒不快,仔細你的皮!”然後壓低聲音,“何事?”
  時間不多,程宗揚不閒扯,直接道:“太尉府有黑魔海的奸細。”高俅神情自若地說道:“陸謙?”程宗揚呼口氣,“太尉早就知道了?”
  “他私下抄錄太尉府藏的卷宗,老夫若還不知曉,豈不成了酒囊飯袋?”高俅眼中掠過一絲殺機。
  “要除掉那廝不費老夫吹灰之力,只是打草驚蛇,引起黑魔海的疑心,未免得不償失。”
  “不用太尉費心,他已經死在野豬林了。”高俅眉峰微挑,隨即點了點頭。
  程宗揚道:“黑魔海與嶽帥是死仇,如今死灰復燃,誰也不知道他們手伸得到底有多長。劍玉姬在臨安,這場大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筆?”
  高俅一震,隨即將袍角掖進玉帶。“老夫立刻去見陛下。”
  “等等!還有件事!”程宗揚道:“你說陛下一直沒有娶親,可我怎麼聽說他有個妃子?”
  “你說的是胡貴嬪?”高俅道:“她不過是自小陪陛下長大的宮女,出身微賤,賈師憲已經藉故把她趕出宮,削髮為尼了。”
  程宗揚緊接著追問道:“太尉為何放出風聲說失蹤的姬妾姓韋?”
  高俅訝然道:“老夫何時提過她的姓氏?”
  程宗揚這才明白“夢娘姓韋”是黑魔海添油加醋搞出來的。
  當初高俅說宮中那個走失的女子是宋主的奶媽,自己就懷疑是宋主刻意隱藏她的真實身份。以夢娘的容貌氣質,怎麼看也不像個奶媽,說是受寵的妃嬪更可靠些,問題只在於年齡有些偏大。
  如果是陪宋主長大的宮女,年紀倒能對得上,但夢娘又沒有絲毫落髮的跡象。程宗揚越想越是頭大,只好將此事扔到一邊。
  高俅惦記著宋主安危,帶著禁軍將領前去覲見。他剛離開,方才那名武官又奔進來:“稟太師!火勢已逼近太廟!”
  賈師憲一絲不亂地起身理了理玉帶,從容向漢使拱手道:“些許小事,失陪片刻。”
  眼看火勢離宮城越來越近,漢使也有點發慌,忙道:“不敢叨擾。”賈師憲道:“備轎。”
  不多時,兩名彪形大漢抬著一頂小轎飛也似地進來。
  賈師憲坐到轎上,兩名大漢隨即抬起轎子拔足飛奔;周圍四名力士手持錘、劍守護左右,一陣風般往火場趕去。
  群臣有一半隨王禹玉陪漢使,另一半緊跟著賈師憲。程宗揚早就不耐煩在宴席上待了,趁機也跟去。
  剛出宮門便有兩名守候在外的大漢過來接轎子,賈師憲乘的二人抬小轎一路不停,每隔裡許就換上兩名轎夫,不多時便趕至太廟。
  城中火勢極大,起火不過半個時辰,過火面積已超過十餘裡,數不清的樓臺館閣在烈焰下化為廢墟,空氣中充滿焦糊的氣息。夜空仿佛被烈焰?噬,半邊天際都被燒得通紅。
  火場外,無數軍士四處奔走,從禦河汲水滅火,還有更多的受災民眾扶老攜幼地從火中逃出來,哭聲震天。
  太廟是歷代宋主靈位所在,不僅設有兩丈高的防火牆、用來防火的蓄水池,與周圍建築還隔開三丈寬的火巷,內部更有重兵把守。
  但臨安這種都城永遠少不了無所事事的閑漢,外面有些潑皮破落戶這會兒正抱著肩看熱鬧。
  那頂青布小轎趕到,賈師憲還沒下轎,周圍四名力士便齊聲道:“眾軍士聽令!立即汲水救火!”
  旁邊有間漢看這頂小轎毫不起眼,怪聲怪氣地戲笑道:“敢問老爺,取水是去甜水巷?還是去苦水巷呢?”
  賈師憲眼皮抬也不抬,喝道:“斬!”
  一名力士搶過去,一把揪住那名閑漢,當場砍下首級,血淋淋地提在手中。賈師憲毫不理睬,徑直下轎,在太廟門前立定,“殿帥何在!”
  剛聞訊趕來的殿帥連忙跪下,“末將在!”
  “火入太廟,立斬殿帥!”
  殿帥打了個突,抱拳道:“末將遵令!”
  力士提著剛斬下的頭顱過來丟在賈師憲腳旁。那群閑漢見同伴頃刻間屍首異處,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
  正疑懼間,便看到一杆皂黑色的大纛在紫袍老者身後豎起,上面大大的一個“賈”字在火光中分外醒目。
  有人失聲道:“賈蟲!是賈蟲!”話音未落就被旁人捂住嘴巴。“賈蟲”是賈師憲的外號,因為賈師憲酷愛鬥蛐蛐,得此嘩名。那閑漢這一聲讓眾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裡,賈師憲卻恍若未聞。黑色的大纛剛豎起,就有幾名大漢抬來幾口箱子,整整齊齊地放在賈師憲面前,打開來,裡面全是白燦燦的銀銖。接著十余名手持鬼頭刀的劊子手也趕到太廟前,左右呈一字排開。
  “太師有令!所有救火者,無論軍民各賞五枚銀銖!勇於滅火者賞五十銀銖!”幾名力士齊聲喝道:“軍士臨火退縮者,斬!敢趁火打劫者,斬!”
  說話間,大火已燒到對面的街巷,側方一幢木樓在烈火中變成火團,樓上的旗杆倒下來,橫過火巷,引燃太廟上的八風板。
  殿帥一聲令下,三名剽悍的軍士立刻搶出去。到了大殿廊下,兩人蹲下身讓同伴踩在他們肩頭,然後用力一送,將同伴送到殿上。
  那軍士身手不凡,執刀斬落著火的八風板踢到院中,旁邊數人蜂擁而上撲滅火。
  賈師憲一揮手,旁邊的隨從攤開紙墨,將方才登殿的勇士名字記下,然後數出五十枚銀銖,當場行賞;其餘參加滅火的也是人人有賞,剛才叫出“賈蟲”的閑漢擠過去幫忙撲打幾下,竟然也記名,得了五枚銀銖。
  白花花的銀銖到手,無論是軍士還是閑漢都躁動起來,接著一窩蜂往失火處沖去。
  太廟中本來就備有蓄水池用以防火,這時賈師憲更頒出重賞,周圍民居願意提供水源的一律按桶計價,當場付款。
  隨著越來越多的鋪兵趕來,肆虐的火魔終於在太廟前被控制住,無法前進半步。在賈師憲的鐵腕嚴控下,這場大火總算到了尾聲。
  “家主!”秦檜從人群間擠過來,先風度翩翩地施了一禮,才長舒一口氣,“公子果然在此地。”
  程宗揚抱著肩,兩眼盯著指揮自若的賈師憲,一手摸著下巴。“老賈有幾下子啊!就一眨眼工夫便把事情辦得井井有條。嘿嘿,先殺人立威,然後豎大纛,懸重賞,發銀銖,亮屠刀,幹得漂亮!”
  秦檜倒不奇怪,說道:“若無手段,如何能權傾一方?”
  程宗揚往旁邊看了一眼。“就你一個?其他人呢?別人不來也就算了,馮大法那個玩火法的怎麼不來湊熱鬧?”
  俞子元等人或死或傷,程宗揚手邊沒有多少可用之人;孟非卿承諾給他安排些人手,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因此程宗揚按敖潤準備的花名冊,從雪隼團在臨安的分號選些人來幫忙,豈料這會兒一個都沒見到。
  秦檜道:“屬下讓他們到城外辦事去了。”
  程宗揚訝道:“什麼事比著火還重要?”
  秦檜一副憂心忡忡的神情,喟然歎道:“屬下見城中火起,料想這場回祿之災損失定然不小,若要重建,極費工夫,因此屬下擅作主張,讓眾人分頭趕往城外,將所有碰到的磚瓦、木材、蘆席、釘子、鋸斧等物……無論多寡貴賤,盡數收購下來,以備城中之需。”
  程宗揚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奸臣兄,我發現你才是天生的奸商啊!”
  秦檜謙虛地說道:“未雨綢繆而已。公子既然在朝中當差,屬下自當為家主著想。搶先將這批物資控制在手中,將來好為臨安城的重建貢獻一分薄力。”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奸臣兄,我看這臨安府也快要給你立牌坊了。”
  請續看《六朝雲龍吟》第6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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