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雲龍吟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pao01425 2013-5-4 17:19: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8 2576762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3
第五章
  回到居處,秦檜奉命召集眾人。程宗揚先到內院整理思路,剛一進門,程宗揚的眉角不由得突突跳了兩下。
  一個老者負手立在院中,仰首觀賞天際一彎殘月。他皓首長須,身上穿著淡青色的道袍,頸後斜插一柄拂塵,銀白色的拂絲隨風而動,怎麼看都像個大有德行的有道之士。
  程宗揚在心裡罵一句“皓首匹夫”臉上堆起笑容,打著哈哈道:“原來是藺教禦!晴州一別,沒想到教禦又來了臨安,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藺采泉仰天歎道:“小友只道是有緣,卻不知老夫下了多少力氣才找到小友的蹤跡。”
  自己的住處雖然隱秘,但太乙真宗想在他們的勢力範圍內全力搜索一個人,既算躲進大內也未必安全。
  “久聞太乙真宗是宋國第一大道門,看來半點不假。我才來臨安幾天,藺教禦就摸上門來了。”
  程宗揚道:“我猜藺教禦半夜來訪不是為了喝茶,咱們就免了茶水吧。”
  藺采泉轉過身,神情自若地說道:“禮法豈為吾輩所設?”
  藺老賊就是有這本事,不管什麼尷尬事、齷齪事,他都能說得冠冕堂皇。
  “藺教禦有什麼指教,在下洗耳恭聽。”
  “指教不敢當,只是說些閒話而已。”
  藺采泉道:“聽說小友與明慶寺的掛單僧人魯智深結交,不知小友可知曉這位花和尚的來歷?”
  “藺教禦消息真靈通。”
  程宗揚道:“花和尚的來歷我也聽說過,據說他原本是個軍官,因為打死人、吃了人命官司,不得已投了佛門,這些年四處掛單修行,年前才到明慶寺,當了看菜園的大和尚。”
  藺采泉頻頻點頭,然後道:“小友可知花和尚為何不在本寺修行呢?”
  “多半是那廟裡管得嚴,不讓他吃狗肉吧。”
  “花和尚剃度的寺廟乃是五臺山大孚靈鷲寺,拜的師傅乃是大孚靈鷲寺方丈智真大師。”
  藺采泉悠然道:“花和尚這些年四處掛單,與其說是修行,不如說是逃命。”
  “還有這種事?他是偷吃方丈養的狗,還是打死哪個不開眼的沙彌,讓人追殺這麼多年?”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藺采泉捋了捋鬍鬚,謂然歎道:“花和尚錯就錯在他一個半路出家的野和尚,卻繼承智真大師的衣缽。大孚靈鷲寺乃是十方叢林中的名?,豈能容一個好酒好肉的和尚竊占方丈法衣缽盂?智真大師圓寂後,花和尚存身不住,與師弟臧和尚一起逃下五臺山。臧和尚入了岳鵬舉的星月湖,花和尚卻不肯給人惹麻煩,孤身一人雲遊至今。”
  程宗揚嘖嘖道:“佛門清淨地,怎麼鬧得和宮廷內鬥一樣?這些和尚也太利欲薰心了吧?”
  藺采泉道:“天下熙熙,皆為利往。小友何必歎息?”
  程宗揚笑道:“藺教禦這趟來又是為了什麼利?不會是半夜睡不著,找我來講故事吧?”
  “老夫此來,不過是與小友談筆生意。”
  “這個我愛聽!什麼生意?”
  藺采泉淡淡道:“當然是小友的性命。”
  程宗揚看了他片刻:“藺教禦,你不會是開玩笑的吧?”
  “小友可知,你已是懷璧之罪?”
  程宗揚雙手抱胸,倚在柱上。“說來聽聽。”
  藺采泉接下來一句,就讓程宗揚變了臉色。
  “九陽神功。”
  藺采泉摘下拂塵,在手中輕輕搖著,淡淡道:“江州城外,九陽神功橫空出世,小友可知在天下引起何等軒然大波?單是太乙真宗門下,想取你性命的何止十萬?”
  自己為了救小狐狸的性命,與秦翰交手時使出九陽神功,當時沒有十分在意,這時被藺采泉點醒,程宗揚才意識到其中的危險。
  九陽神功是太乙真宗鎮教神功,別說尋常門人,就是宗門精英也不見得能修習,流傳至今,九陽神功已經成為一種象徵,可以說修習九陽神功是掌教的必備資格。
  現在太乙真宗正為掌教之位鬥得不亦樂乎,九陽神功卻在江州出現,一旦處置不當,這場風波就會演變成一場野火。
  魯智深好歹還是大孚靈鷲寺方丈的弟子,照樣被追殺這麼多年;自己和太乙真宗一點屁的關係都沒有,竟然使出鎮教神功,用腳後跟想想就知道太乙真宗那幫人的反應。
  程宗揚一臉愕然地說道:“竟然有此事?難道是貴教哪位高人到江州作客了?”
  藺采泉一揮拂塵,眼中透出精芒,片刻後啞然失笑。
  “程小友何必隱瞞?”
  程宗揚這才想起藺老賊用過類似的法術辨別自己言語的真偽,看來是瞞不住他了,只好乾笑幾聲。
  藺采泉沉聲道:“九陽神功在江州出現的消息如今已經風傳天下,小友想讓太乙真宗十萬弟子蜂擁趕往江州,與宋軍合力破城嗎?”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不過這威脅的力度真不小。太乙真宗如果站在宋軍一方,參與江州之戰,大夥兒唯一的選擇是立刻扔下江州,有多遠跑多遠。
  太乙真宗甚至不用全力出手,只要藺采泉一系的弟子投入宋軍,就夠孟老大喝一壺了。
  程宗揚哈哈笑道:“藺教禦既然是來做生意,總得把交易的貨物拿出來讓在下看看吧?”
  藺采泉從容道:“這筆生意對小友百利而無一害——只要小友承認掌教真人當日許諾由藺某接任教主,在江州動用九陽神功的便是我藺采泉。藺某不但替你擋下所有質疑,並且宣佈我太乙真宗將全力支持江州。”
  良久,程宗揚吐口氣,然後挑起拇指:“薑還是老的辣!藺教禦好手段,我程宗揚佩服!”
  藺采泉這一著可謂絕妙,不但解了自己的困局,又在他的掌教之爭中投下重重一枚砝碼。難怪他如此篤定這樣的交易,自己根本沒有理由拒絕。
  但程宗揚在六朝混了這些日子,不至於像剛來時一樣,別人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
  程宗揚話風一轉:“不過太乙真宗表明態度全力支持江州,搞出這麼大的陣仗,藺教禦不怕別人起疑?”
  蘭采泉慨然逍:“我太乙真宗前任掌教王真人與武穆王的交情義薄雲天,世間盡人皆知,藺某此舉不過是追慕先賢之義。”
  程宗揚點點頭,“這個解釋不錯,但還有一樁——當時和我交手是秦翰秦大貂璫,藺教禦讓我編個故事出來好辦,但想堵住秦大貂璫的口,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你我所言,自然便是真相。秦帥雖然勇武絕倫,終究是個閹人,他的說詞未必便有人信。”
  藺采泉胸有成竹地說道:“更何況秦帥未必肯蹚這渾水。”
  “藺教禦一開場的故事講得真不錯,我這會兒想不答應也不行了。也好,我得太乙真宗的支援、藺教禦得了掌教的位置,這筆交易大家算是雙贏。”
  程宗揚說著豎起一根手指,“我只有一個要求。”
  “小友儘管道來。”
  “太乙真宗宣佈支持江州的時間,要由我來決定。”
  藺采泉抬起手掌,“一言為定!”
  兩人輕擊一掌,敲定這筆交易。
  藺采泉大袖一擺,灑然離開,一邊道:“有勞秦小友久候,老夫告辭。”
  秦檜回來覆命,一見院中有生人立即潛蹤匿形,以他的身手想瞞過旁人並不算難事,誰知被藺采泉一口叫破,只好現身出來,拱手笑道:“藺教禦一路順風。”
  “借秦小友吉言。”
  藺采泉收起拂塵,從袖中取出骨笛,身形飄然而逝,片刻後,一曲笛聲響起,在月下漸行漸遠。
  “同樣幾十年修行,師帥修成聖哲,姓藺的這老傢夥倒修成老妖精了。”
  程宗揚揉了揉臉道:“我原本還想讓卓婊子或者秋小子當掌教,把太乙真宗拿到手中,幸好沒幹,不然他們兩個加起來也鬥不過姓藺的老狐狸。”
  秦檜琢磨了一下,“藺采泉做這個掌教未必就是壞事,畢竟公子與他打過交道,總比旁人當上太乙真宗的掌教強些。”
  “沒錯。老藺雖然不是好鳥,但是個明白人。老藺對九陽神功的眼紅,傻子都能猜出來,可他跟我扯這麼久,硬是絕口不提九陽神功的著落,嘖嘖。”
  作為太乙真宗的鎮教神功,九陽神功對藺采泉的誘惑可想而知,如果對換角色,程宗揚認為自己會不管成不成,肯定開口以索要九陽神功作為交易條件。
  藺采泉偏偏能忍住,可見這老傢夥確實是懂分寸、知進退,好一個成精的人物。
  程宗揚一半安慰自己,一半認真地說道:“的確不一定是壞事。真說起來,和他打交道還比小秋子省心點。”
  “假如藺教禦果真依諾而行,江州又得一大助力,但公子為何不立即宣揚此事?”
  “這麼夠分量的消息,當然不能隨隨便便就扔出去。投機生意賺錢靠的是什麼?波動,有波動才有利潤。”
  程宗揚若有所思地說道:“奸臣兄,咱們該琢磨球磨,怎麼利用這個消息讓宋國的糧價好好地波動一下……”
  程宗揚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臨安之行會變成一場接一場的見面和談判。
  來臨安不到十天,自己分別與薛延山見面,接手他的雪隼傭兵團;與魯智深、林沖見面,大夥兒攀上交情;與高俅見面,得知他的真實身份;與雲秀峰見面,談定雲氏商會與盤江程氏的合作;又與藺采泉見面,用一個為自己解困的謊言幫助他登上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位,換取太乙真宗對江州的支持。
  不算自己與李寅臣、廖群玉、陶弘敏等人見面的小事,其中任何一樁洩漏出去,都會在六朝產生巨大的波瀾。
  什麼時候自己擁有這樣的能量,足以在六朝這個世界中翻雲覆雨了?
  “龍之變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芥藏形。隱則藏於波濤之內,升則飛騰於宇宙之中。呼吸生風雲,鱗爪動天地。天龍一吟,八荒皆應”“行了奸臣兄,吹這麼大你也不怕閃了舌頭。”
  “公子龍口一開,屬下不勝惶恐。”
  “你這個死奸臣,拼命架梯子讓我往上爬啊?我若當了皇帝,第一個先把你閹了,收進宮裡當太監!”
  “唔……”
  秦檜若有所思地捋了捋鬍鬚,“家主既有此意,看來秦某該先找個渾家,傳宗接代。”
  “秦兄,你早該這麼幹了!”
  程宗揚來了興致,“看中誰家姑娘了?跟我說說,如果是咱們自己家的,你儘管來挑!”
  “倒是有一個……但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遲些屬下再向公子稟報吧。”
  雖然已是深夜,程宗揚在臨安所有的人手,包括受傷的俞子元都已經趕來,秦檜、林清浦、敖潤、馮源、俞子元、金兀術、豹子頭、青面獸,加上鵬翼社兩名星月湖的老兵,也濟濟一堂。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江州又多了一分勝算,壞消息是雲六爺被黑魔海盯上了。”
  程宗揚簡短介紹一下目前面臨的形勢,略去如何得到情報的細節,然後告訴眾人,現在要做的首先是保障雲秀峰的安全。
  江州方面已經失去雪隼團的外援,雲家的支持是重中之重,絕不容有失。
  以俞子元為首的星月湖等人看法一致:查清黑魔海在臨安的底細,動用臨安鵬翼分社、雪隼團臨安分號,以及在座的所有人馬,把黑魔海在臨安的勢力連根拔起。
  程宗揚心裡苦笑。俞子元雖然是人才,但比起杜元勝、蘇驍等人還是差了一些。
  黑魔海在臨安潛藏這麼多年,一個嶽鳥人隨口提到的林沖就派出教中禦姬足足監控十二年,不顯山不露水,想查清他們的底細談何容易?一動手就可能打草驚黑魔海打的如意算盤是坐山觀虎鬥,讓星月湖大營在江州與宋軍死磕,自己只撿漏洞下手。
  俞子元的主意也不算錯,把可以調動的實力都集中起來,與黑魔海鬥一場也不是不可以。可一旦做得不乾淨,逼急他們,等於又在臨安開了一個戰場,到時候兩面作戰,能打贏才見鬼了。又不是生死關頭,這樣圖窮匕現式的孤注一擲,過於冒險。
  敖潤和馮源的念頭與俞子元相近。團長薛延山被殺,等於整個雪隼團覆滅在黑魔海手中,雙方仇深似海,能有機會報仇,敖潤和馮源都不肯錯過。
  秦檜、林清浦則和程宗揚的看法差不多,認為現在若與黑魔海全面交鋒,天時、地利、可以動用的人手均不合適。
  既然黑魔海的目標是雲秀峰,己方還藏身暗處,不如利用這一點先設法保住雲秀峰,以守代攻,等江州大戰塵埃落定,再與黑魔海來算這筆帳。
  豹子頭和青面獸最乾脆,兩人一共湊出六根手指頭,然後說:“四隻羊!你要我們打誰,就打誰!”
  只有金兀術沒吭聲,兩隻獸眼凶光畢露,不知打著什麼主意。
  程宗揚道:“狼主,想什麼?”
  “野豬林。”
  金兀術聲音嗡嗡地說道:“他們不會放過林教頭。”
  程宗揚一拍腦袋,沒想到是智商不超過七十的獸蠻人一語點醒自己這個夢中人。
  黑魔海放棄林沖這枚棋子並不代表會放過他,很有可能是解決林沖,然後讓凝玉姬搭上高衙內這條線。
  現在林沖既然是刺配充軍,程宗揚有九成把握,黑魔海會選在野豬林動手。如果把握住這個機會,即使不能重創黑魔海,斬斷它幾條觸手還是能做到的。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當所有細節安排停當,天色已經黎明;眾人離開後,不知道是這一日一夜的經歷過於峰迴路轉,以至於情緒亢奮,還是別的原因,程宗揚怎麼也睡不著。
  在床上輾轉半夜,程宗揚仍沒有一點困意。前天在鳳凰嶺遇襲,身上受了不少傷,好在沒有傷筋動骨,經過一天的休息,傷處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額頭被刀氣切開的傷口,已經癒合得幾乎看不出來。
  想到屠龍刀無堅不摧的鋒芒,程宗揚不禁想起背包裡的那個鬼東西,眼看天色將亮,左右是睡不著,程宗揚索性爬起來,打開背包拿出光禿禿的刀柄。
  刀柄上的紅色符咒已經散碎,沒有留下絲毫痕跡。這只刀柄是程宗揚在建康時,從那個什麼亂波上忍飛鳥熊藏身上得來的。在晴州時,黑魔海的巫嬤嬤也曾提到它,似乎是件很重要的東西。
  程宗揚已經見過這個邪門兵刃的三種狀態:空柄、電光刀刃和凝出的實體刀刃。直到現在,自己對刀鋒出現時的一幕記憶猶新。
  當時這把鬼刀幾乎把他所有的真氣全部吸幹,先出現未定形的電刃,然後才有那個黑白花紋的刀身。
  難道這把刀解開封印之後,與執刀者的修為相關?持刀人有什麼修為,刀柄就會出現什麼樣的刃身?
  程宗揚握好刀柄,試著把真氣注入其中。這次他十分小心,為了防止刀刃逸出傷人,他特意把刀柄朝下,結果電光飆射的?那煙霧四起,用青磚鋪成的地面立刻被刨出一道五尺多長的溝。
  秦檜聽到動靜,閃身而入,只見室內磚屑紛飛,程宗揚一邊揮著灰塵,一邊咳嗽,在他腳邊的地上多了一道筆直的刀痕,整齊得像用尺量過一樣。
  旁邊掉著一把刀,刀身挺直,頂端微弧,一眼看去便能看出黑白相間的劍身有種詭異的美感。
  秦檜在殤侯身邊追隨多年,也算見多識廣,但看到這樣的刀身仍禁不住失聲道:“這是什麼刀?”
  程宗揚全身的真氣都被抽走,差點連握刀的力氣都沒有,如果不是電光凝出的刀鋒足夠銳利,這下反彈可能就要了小命。
  雖然被這把鬼刀搞得一片狼狽,程宗揚還是笑出聲來。他現在最缺的不是錢和人才,而是一件可靠的武器,每次動手,他都拿著十幾個銀銖一把的破刀,沒面子不說,也太浪費,用過的刀不是折斷就是卷刃、徹底報廢。
  打到激烈的時候,一場戰鬥就得換好幾把刀,比起孟老大的天龍霸戟、侯二哥的玄武槊,他用過的刀都能開廢品收購站。有嘴損的已經給程宗揚起外號叫“戰場破爛王”這把刀能一下就把屠龍刀打出缺口,絕對不是凡品。聽到秦檜的詢問,程宗揚傲然一笑:“它的名字叫……”
  程宗揚臉一僵,發現竟然把它的名字忘了。當時巫嬤嬤那只老河馬提到過,但自己半點都沒往心裡去,這會兒怎樣都想不起來。
  秦檜等了半晌不見下文,試探道:“莫非此刀尚無名號?”
  “有。”
  程宗揚不動聲色地說道:“這把刀叫雷霆!”
  秦檜狐疑地說道:“與臧上尉的戰刀同名?”
  幹!我說怎麼聽著耳熟呢!
  “錯了,此刀黑白天成,有個名號叫混元一氣陰陽神刀!”
  “這個名號卻與崔中校的混元錘相似。”
  “不對不對,我想起來了,它的名字叫不疑刀。”
  “補一刀?”
  “叫黑白刀!”
  “黑白道?”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鐳射寶刀!”
  “如雷而射,好名字!”
  秦檜猶豫了一下道:“不過以屬下之見,換作雷鳴亦可。”
  程宗揚將那把好不容易起了名字的刀抱在懷裡,眼淚幾乎流下來了。
  “你知道個屁!這跟雷沒關係!你這個文盲!”
  豹子頭風風火火地進來,粗聲大氣地說道:“公子!有人來訪!”
  說著他壓低嗓門,“那人有些不對,公子多加小心。”
  程宗揚不由得對豹子頭刮目相看。“老豹居然長心眼了,哪裡不對?”
  豹子頭一臉神秘地說道:“那人姓得古怪——竟是姓尿的。”
  “尿?”
  程宗揚都震驚了。這是什麼尿性才起這姓啊?
  豹子頭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接著程宗揚和秦檜一起反應過來:“廖——”
  “會之!我看你得開個班了,”
  程宗揚邊走邊道:“給這幾個牲口講講千字文、百家姓,要不這日子都沒法子過了:”
  秦檜謙虛地說道:“秦某一介文盲,不若公子親自來講。”
  “哎喲你這個死奸臣,我都被你逼到牆縫裡,憋得一身的汗,發個火都不行?好好好,剛才的話我收回,我跟你說,老豹、老獸、老術這智商只有你能教了。”
  豹子頭不服氣地說道:“吾不用教!吾識得字,數得數!一、二、三、五、七……吾能數到一百有一:”
  程宗揚黑著臉道:“教你數數的絕對是個大師!全是奇數數著快是吧?”
  “廖先生大駕光臨!失迎失迎!”
  廖群玉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棉布長袍,坐在客廳等候。見主人出來,他站起身,文質彬彬地拱了拱手,笑道:“程公子瞞得我好苦!”
  程宗揚心頭微凜,不知道自己哪裡露了馬腳。廖群玉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書坊掌櫃,似乎說不上瞞不瞞的。
  程宗揚一邊轉著念頭,一邊打著哈哈道:“廖先生說笑了。”
  “當日晴州偶遇,敝東家便對程公子和秦先生念念不忘,今日方知程公子得滕知州推舉,已經有了官身。”
  廖群玉道:“論起來該稱呼公子一聲『員外』了。”
  自己來臨安這些天,還是頭一回有人登門提到自己的官職。不過廖群玉在臨安做生意,重視自己的官身也不意外。
  程宗揚坐下來道:“廖先生消息倒是靈通,一個客卿的虛職,讓廖先生見笑了。”
  廖群玉文縐縐地道:“單以人才而論,客卿的俊傑之士也不遜於科舉。如今宋國有賈太師稟政,百廢待興,程員外若是有意仕途,前程大有可為。”
  程宗揚笑道:“廖先生也是大才,又是宋國人,為何不去科考做官,卻只當個書坊掌櫃?”
  廖群玉一怔,然後啞然失笑,“正是正是!程兄此言,令廖某汗顏。”
  秦檜微微欠身,“前日拿了廖先生幾卷書,敝家主無以為報,特意準備幾件薄禮,還請廖先生笑納。”
  程宗揚暗贊一聲:還是死奸臣想得周全!不過看到秦檜拿出的禮物,程宗揚不由得一愣。
  兩副白夷族出的湖珠手串、一株碧鯪族出的珊瑚樹,都是南荒特產,雖然在臨安市面上價格不菲,但稱不上十分名貴,抵一套《金瓶梅》也算有餘。
  不過此外還有兩隻尺許大小的罐子,鏤刻精細,通體瑩白,別人可能不太清楚,但程宗揚一眼就認出這是用自己從荊溪帶來的猛瑪牙雕成。
  象牙在臨安不算稀罕,但荊溪的猛瑪牙體積更大,牙質也比一般象牙更為出色。這兩隻罐子看不出有什麼用處,價錢可不便宜,死奸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
  廖群玉本來帶著客氣而禮貌的笑容,但這兩隻罐子拿出來,臉色不禁凝重起來。他仔細審視片刻,然後贊道:“好材質!好手藝!”
  秦檜道:“數日前才拿去雕琢,時間倉促,未能盡善盡美,還請廖先生不要見怪。”
  廖群玉歎道:“如此大小的象牙,連廖某也未曾見過,程員外和秦先生這般厚禮,廖某代敝東家謝過了。”
  程宗揚忍不住道:“這是什麼東西?”
  秦檜道:“此物也不十分罕見,在臨安更是搶手之物,只是時令不對,要過了夏才能用。”
  “你說半天,我還是沒弄明白這是幹什麼的?”
  秦檜咳了一聲,低聲道:“蛐蛐罐。”
  程宗揚臉都黑了。上好的猛瑪牙拿來做蛐蛐罐,有這樣糟蹋東西的嗎?就是像死丫頭那樣做根按摩棒,也比這個強啊!
  廖群玉卻對那兩隻蛐蛐罐十分重視,小心裝入盒子,讓隨從仔細拿好。
  廖群玉誠意十足,不僅親自來請,還帶了車送兩人赴宴。已經約好的飯局,程宗揚不好再推辭,客套幾句便隨廖群玉一起登車;俞子元受傷未愈,由敖潤帶著青面獸擔任護衛。程宗揚帶來大批金銖,原本想如果雲家資金周轉困難,先償還一部分,但與雲秀峰的會晤中,這位雲家的當家人承諾全力襄助,這筆錢也不急著歸還,因此還留在宅中,由馮源帶著金兀術和豹子頭看管。
  上次廖群玉的東家就在城中,因為有事在身,雙方未能見面。這次那位老東家不在城內,一行人足足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來到臨安西北的葛嶺。
  葛嶺鄰著西湖,馬車一路行來,碧波映著翠竹森林的山路,半山半水之際猶如畫中。車過西泠橋,向北進入山間,遠遠便看到山間一片建築。
  大門處掛著一塊匾,上面用碧紗籠罩,隱約寫著“後樂園”三字。
  園中的僕役早已接到消息開門迎賓,車馬毫不停歇地從大門馳入,一路車輪滾滾馳過以古松得名的蟠翠堂、生著滿院數百年古梅的雪香榭,然後是翠岩堂、倚繡堂、挹露閣、玉蕊亭、清勝台……
  馬車向南一轉,從後樂園來到養樂園,景物也從山間到了湖畔,一路上仍然是亭台樓榭相望,馬車馳過光漾閣、春雨觀、養樂堂、嘉生堂、秋水觀、第一春、梅塢、剡船亭,還有兩處院落:水竹院和隔居的香月鄰。
  路上程宗揚一開始還和廖群玉有說有笑,這會兒只剩下瞠目結舌。目睹園中的富貴,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廖群玉的東家並不是普通的書肆老闆。
  這處別業雖然比不上石胖子家的金谷園披金掛玉,恨不得連樹都砍了換成金的,可這風雅的富貴氣象卻是石家比不上的。
  這還不算完,馬車繼續前行,路過有聲在堂、介堂、愛此亭、留照亭、獨喜閣、玉淵閣、漱石台、宜晚亭……數十處連綿不絕的建築、景觀過後,終於在一處掛著“半閑堂”的院落前停下。
  廖群玉下了車,抬手道:“兩位請。”
  程宗揚此時也鎮靜下來。自己連晉國的內宮都逛過,不至於被這一番富貴嚇住。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5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4
第六章
  眼前是一幢古色古香的樓宇上書“多寶閣”無數身著豔服的美貌姬妾在閣內穿梭,猶如仙子,比姬妾更多的則是閣中琳琅滿目的書畫珍玩。
  程宗揚雖然不懂行,但也瞧得出這些鼎玉書畫都不是凡品,隨便拿出去一件都能值幾個錢。
  那位曾在晴州見過的老者戴著八角巾,安然坐在一張錦榻上,周圍林立著如花的美姬。見程宗揚等人進來,他只擺了擺手,“坐。”
  老者口氣雖然平淡,卻自有一番不容抗拒的權勢。程宗揚只好坐下來接過香茗,只聽那老者道:“小友看老夫這半閑堂如何?”
  程宗揚苦笑道:“在下井底之蛙,今日一見,才知世間『富貴』二字。嘖嘖,賈寶玉的大觀園恐怕也比不上這裡。”
  老者微微一愕:“賈寶玉?”
  “哦,我們家鄉的一個公子爺,號稱『富貴閒人』的。”
  程宗揚連忙岔開話題,“當日在晴州有眼不識泰山,敢請教老丈尊姓大名?”
  老者道:“倒是巧了,老夫也姓賈,號秋壑。”
  程宗揚有些納悶地瞧了秦檜一眼,死奸臣一臉謙和的笑容,似乎早知道這個老者的身份,偏偏不給自己半點提示。
  程宗揚只好硬著頭皮攀談道:“秋壑先生是生意人?還是做官的?”
  不知道自己問出什麼荒唐話,周圍的侍姬或驚或笑,一個個目露訝色,老者更是哈哈大笑,指著程宗揚道:“群玉,老夫說得如何?這位程小友雖然有個官身,卻是半點沒有做官的心思!不然怎會連我賈師憲的名號都沒打聽過?”
  程宗揚雖然有一點心理準備,但“賈師憲”三字一出,還是如同當頭挨了一棒。
  先是高俅,然後是老賈,怎麼都喜歡和自己玩這一出?
  來臨安之前,自己也想過賈師憲會是個什麼人、會不會與他打什麼交道,卻從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幕:賈師憲,宋國的太師,總攬朝政的權臣,江州之戰的籌畫者,自己在宋國最大的敵手——這會兒竟然這麼坐在自己面前。
  賈師憲站起身,負手在閣中走了幾步,一邊歎道:“當日在晴州程小友與貴伴當一番批評,老夫每每思之,常懷耿耿。”
  在晴州自己和死奸臣說了些什麼,程宗揚已經記不太清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沒什麼好話。
  當時死奸臣口如懸河,當著賈師憲本人的面把宋國這位權臣一通臭批,只差沒說:玩政治你不行,不如讓我來幹得了。換了自己是賈師憲,恐怕也得好幾年忘不了。
  賈師憲從裝滿古董的閣子中拿出一份卷宗,在手中搖了搖。
  “滕甫雖然不識時務,眼光倒還有幾分,若不是有他舉薦,老夫未必能與程小友再次見面。”
  說著扭頭對廖群玉道:“這分功勞且給他記下了。”
  廖群玉微微躬身,“是。”
  賈師憲回過頭,“你在筠州開棚施粥,平價糴糧,做得很好。”
  程宗揚心虛到十二分,訕笑道:“不敢、不敢。”
  秦檜道:“這是我家公子一點赤子之心。蒸蒸蒼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妻子?如賓如友。我家公子不忍見蒼民受苦,才施粥救濟。但論起活人之功,筠州一地、數萬民眾而已,又怎及太師惠施大宋四百軍州、億萬生靈?”
  秦檜此時開口,一番言詞終於使閣中近乎僵滯的氣氛有所和緩。
  賈師憲放下卷宗,笑道:“秦伴當這番話便是言不由衷了。”
  秦檜道:“當日一番胡言妄語,太師不加怪罪已是宰相之腹,今日又待我等以賓客禮,如此盛德,實是聖人胸懷。”
  秦檜這高帽子不要錢似的一頂頂扔過去,終於搔到賈師憲的癢處。
  “這點胸懷,老夫還是有的。”
  賈師憲道:“可笑幾個腐儒還說老夫了無容人之量,若他們的見識有程小友與秦伴當萬一,老夫豈會不容他們?”
  說著賈師憲又拿出一份劄子,拍著封面道:“這份劄子想必是程小友的功勞了。”
  程宗揚一頭霧水,“什麼劄子?”
  “滕甫的請罪劄子,論及挪用軍費購糧之事,裡面算了一筆帳,倒是朝中少有的明白帳。”
  程宗揚明白過來,自己的那封書信有了效果。
  “縢大尹為筠州軍民殫精竭慮,在下不過是捉供幾個數字。”
  “這幾個數字豈是易得,連戶部那些官吏論及糧價都沒有如此詳細透徹。以滕甫的眼光,哪有這般見識!”
  賈師憲與滕甫互為政敵,提到對方也沒什麼好話。他放下劄子,忽然道:“聽說晴州陶氏錢莊鼓吹的紙幣,乃是你提出來的?”
  程宗揚心裡升起荒謬的感覺:無論高俅、雲秀峰、藺采泉還是賈師憲,都活像成精的老狐狸,似乎有滿天下的耳目,總能給自己點驚喜。這句話自己這幾天已經說過幾遍,現在不得不又一次老調重彈。
  “太師消息可真靈通……”
  “不是老夫消息靈通,是陶五親口說的。”
  賈師憲的口氣中充滿冷笑和入骨盼蔑視,“這些晴州商蠢!”
  陶弘敏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大債主,賈師憲動怒,程宗揚也不好介面。
  不過賈師憲是堂堂太師,執掌宋國權柄十餘年的重臣,陶弘敏有什麼本事讓他動怒?
  過了一會兒還不見賈師憲臉色轉緩,程宗揚只好打了個哈哈道:“當日不知道太師身份,在下言語間多有冒犯,還請太師恕罪。”
  賈師憲冷哼一聲:“當初你是晴州的一介白衣便也罷了,如今你既然身為宋國客卿,食君俸祿,可知道非議朝政是何罪名嗎?”
  自從提到晴州的商賈,賈師憲便心情大壞,這會兒好端端的突然擺起官架子,讓程宗揚禁不住納悶他唱的是哪一出?
  關鍵時候秦檜挺身而出,替家主兩肋插刀。
  “敝家主既然身為客卿,議論朝政便是分內的職事,見而不言,反是有罪,請太師明鑒。”
  “秦伴當的才學、口齒,老夫已經領教過。”
  賈師憲森然道:“不過老夫若給程員外定下罪名,無論大理寺還是禦史台,都不會有人說個『不』字——秦伴當可相信嗎?”
  剛才還談笑風生,一轉眼賈師憲仿佛變個人,雖然衣著還是一副富家翁悠閒的派頭,眼神卻變得犀利異常。
  他微微抬起下巴,那副傲然之態,自然而然流露出身為一國權臣說一不二的滔天氣焰。
  眼見賈師憲以勢淩人,秦檜不慌不忙地拱手一揖,然後從容道:“既然不議朝政,不知太師今日召見敝家主,所為何事?”
  賈師憲盯著秦檜,多寶閣如山雨欲來,氣氛凝重得嚇人。周圍的侍姬神情惴惴不安,噤若寒蟬,廖群玉也低頭啜著茶,不發一言。
  在賈師憲的威壓下,秦檜臉上依然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雖然彼此地位懸殊,但他的神情絲毫沒有因為賈師憲的森冷而改變。
  良久,賈師憲忽然發出一聲長笑,指著秦檜搖頭道:“便知道嚇不住你秦會之!”
  說著賈師憲收起笑容,眼中精光閃爍,扭頭對程宗揚道:“今日喚你來,當然是為錢莊之事。”
  這一頓飯足足吃了兩個時辰,席間賈師憲反復追問,程宗揚反復解釋,兩人從紙幣的功能、印製,一直說到流通、兌換的細節,旁邊的秦檜和廖群玉幾乎插不上話。好不容易賈師憲問完,程宗揚感覺身上的汗都下來了。宴席上雖然都是外界難得一見的玉盤珍饈,席間侍奉的姬妾更是容貌出眾的美人兒,程宗揚卻味如嚼蠟,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
  終於賈師憲停住詢問,菜肴也全部撤下,換了清茶。
  賈師憲沉吟良久,似乎在琢磨程宗揚剛才對紙幣的講述,最後道:“程員外方才有言,發行本金五倍以內的紙幣都在安全範圍之內,此話可當真?”
  程宗揚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百分之二十的準備金,我可以肯定安全。”
  賈師憲放下茶盞,像下了決心的盯著程宗揚道:“若是將四十萬金銖的本金交付於你,你可以保證二百萬金銖紙幣的隨時兌換嗎?”
  程宗揚愕然之下,立即意識到自己撞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毫不猶豫地答道:“絕對可以!”
  “既然如此,”
  賈師憲道:“請陶氏錢莊的夏執事來。”
  不多時,一個老者被引入廳中,他按規矩先向宋國這位太師、相爺行了叩拜的大禮,然後爬起來,小心地退到一邊。
  賈師憲並沒有為他引見程、秦等人,而是直接問道:“你們錢莊是什麼章程?拿出來了嗎?”
  夏執事恭恭敬敬道:“小人已經帶來。”
  說著取出幾張上好的素箋。
  賈師憲看也不看,一擺手道:“且說你們可以提供幾倍的紙幣?”
  “回相爺,敝錢莊核算過,最多能提供兩倍,但既然相爺親口提出來,敝錢莊無論如何也要向相爺提供三倍的紙幣兌換。”
  “四十萬金銖的本金,印製一百二十萬金銖的紙幣?”
  “回相爺,正是。”
  “兌換的方式呢?”
  “敝錢莊將在臨安開設一間分號,每月頭五日承兌紙幣。”
  夏執事道:“任何人只要持幣前來,敝號都依數支付錢銖。”
  賈師憲回頭對程宗揚道:“貴號呢?”
  程宗揚已經明白過來。陶氏錢莊先向賈師憲推薦紙幣,卻沒想到賈師憲會直接與自己拉上關係。賈師憲也是個精明人,交談一畢,立即喚來陶氏錢莊的人見面,竟是讓自己和陶氏錢莊當面競價。
  問題是賈師憲對盤江程氏的底細全無所知,只憑滕甫的舉薦和程宗揚員外郎的客卿身份,就讓他參與到這件大事,真不知道是滕甫的名聲太好,以至於賈師憲對他的舉薦全無懷疑,還是賈師憲壓根沒有把紙幣兌換當回事。
  程宗揚還想到一個可能:賈師憲掌權日久,性格過於專橫,行事有些自以為是。因為當日秦會之和自己在晴州與他見過面,便有種慧眼識珠的自負。
  無論如何,這位賈太師在這件事上都輕佻到近乎兒戲的地步。他之所以名列奸相不是沒有原因的。
  程宗揚開口道:“紙幣一旦發行便是流通全境,只在臨安一處承兌,恐為不便。在下會在臨安設一處分號,同時在東南西北各擇一地,設立分號,不分年節,隨時承兌。”
  夏執事神情一震,這才意識到那個年輕人的身份,隨即改口道:“若太師同意,敝錢莊也當增設分號,只是如此一來,只怕給各處官府多添麻煩。”
  程宗揚笑道:“若能隨時承兌,這點麻煩官府也不見得會怕。”
  賈師憲問道:“若由陶氏錢莊操作,這些紙幣如何發行?”
  馬執事謹慎地說道:“紙幣由敝錢莊印製,交付戶部使用。其中一貫票面四十萬張,百貫票面兩萬張。敝錢莊一旦接到紙幣便兌換為錢銖,到年底與戶部盤帳。”
  程宗揚道:“紙幣事關重大,敝號不敢自專。以在下之見,當在每年年初,由請戶部與敝號協商:預備準備發行多少紙幣?應當提供多少本金?然後由敝號統一印製紙幣,朝廷自行使用,敝號見票即兌。原則上總數目不超過本金的五倍,至於印製的費用當由敝號承擔。”
  陶氏錢莊的執事怔了一會兒,屈膝道:“相爺,此事小人不敢自專,當先請示敝東家……”
  賈師憲打斷他。“不必了。群玉,此事你來處置,談妥之後,從陶氏錢莊借來的四十萬金銖便交由程員外。”
  賈師憲心意已決,陶氏錢莊的執事雖然大為惶恐,也只能叩首告退。
  賈師憲起身道:“那兩隻蛐蛐罐,我已經看過了。難得有這樣大的象牙,便是宮中也不多見,有勞程員外費心了。可惜如今時令不應,待到夏日,再請程員外來我多寶閣賞蟲為樂。”
  程宗揚連忙道:“請相爺留步,有兩條章程在下先稟知相爺!”
  “便叫群玉……”
  程宗揚堅持道:“這兩條章程對在下而言事關重大,但對相爺來說不過是些一言可決的小事,還請相爺決斷。”
  賈師憲停下腳步,“且說來聽聽。”
  從半閑堂出來,程宗揚終於卸下鎮定的偽裝,嘴巴無法控制地咧開,笑得合不攏嘴,仿佛從天而降一個大金元寶掉在自己懷中,摸上去還熱得燙手,樂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與程宗揚一副滿把飛來橫財幸福到爆的表情相比,秦檜的臉色則顯得十二分的慎重。
  車過西泠橋,秦檜終於忍不住道:“公子,賈師憲的條件如此苛刻,怎可輕易答應?”
  程宗揚訝道:“怎麼苛刻了?”
  “賈師憲要求公子以屯田司員外郎的身份主持錢莊,以四十萬金銖的本金發行五倍的紙幣,這種條件豈可應得?”
  “嘿嘿嘿嘿……”
  程宗揚笑得像偷魚的貓,“這不是老賈的主意,是我當初向陶弘敏說的,陶五又把這主意原封不動地送給老賈。不過陶五膽子太小,三倍的發行量,怎麼能滿足老賈的胃口?”
  “五倍就是二百萬金銖,如果全是紙幣倒也罷了,終是宋國自嘗其果。可公子答應賈師憲開辦錢莊,允許紙幣隨時兌換為金銖——這一百六十萬的缺口從何而來?”
  秦檜提醒道:“公子,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程宗揚道:“會之,我問你,這二百萬紙幣宋國會怎麼用出去?”
  秦檜思索片刻,“總不會是發放俸祿,多半是宋國官府強行攤派,向百姓買賣物品時以紙幣支付。”
  “你前面說的沒錯,軍餉誰也不敢拿紙條湊數,不然鬧出兵變,老賈權再大也得下臺,官吏更不會收紙張當俸祿。但如果直接支付給百姓,我敢斷定這紙幣一天都發行不下去。”
  程宗揚道:“真正用得著這些紙幣的,在眼下看來只有商人。”
  “哦?”
  “你還記得雲家那二十萬金銖嗎?雲家用了二十多名高手護衛,由大小姐親自護送,從建康一路運到筠州。如果是紙幣,一個人便能輕易攜帶,到了地方再足額兌換成金銖,省了多少力氣?好笑的是陶氏錢莊還怕分號太多、承兌壓力太大,只準備在臨安設一家分號。若搞成這樣,陶五的錢莊只有賠死的分。”
  程宗揚笑道:“賈師憲想用紙幣填補宋國財政的窟窿,但也知道這件事不好辦,他不放心宋國的官吏,更不放心晴州的錢莊,才找上我。哈哈,這下他找對人了。”
  “何只是不好辦。”
  秦檜道:“賈師憲雖然喚來陶氏錢莊的執事與公子當面競價,但在下在旁觀瞧,賈師憲早已認定由公子操持,喚來那位執事只是堵陶氏錢莊的嘴罷了。公子,賈師憲根本是設了圈套讓公子跳。”
  秦檜的擔憂不無道理,賈師憲雖然輕佻,但絕不是良善之輩。他棄陶氏錢莊而選自己,顯然是認為自己更容易控制。不過程宗揚並不擔心,賈師憲對紙幣的疑忌,恰恰給了自己一個天賜良機。
  “奸臣兄,這個你就不專業了。”
  程宗揚笑道:“不用著急,咱們慢慢說。老賈手頭沒錢,聽了陶五的建議,想把紙幣變成金銖來用,又覺得這事太懸,怕砸在手裡。他找到我,一是紙幣是我提出來的,讓我來做多少有些把握。二是因為滕大尹的舉薦,我現在有個過得去的官身,說起來算宋國朝廷的自家人。第三個嘛,讓我以半官半私的身份開設錢莊,負責官府發行紙幣的發行承兌,打的主意無非是一旦出事,好拉我墊背。”
  程宗揚拍著椅背道:“可老賈沒想到,他把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雞送到我手裡!”
  程宗揚信心十足的樣子讓秦檜愈發不解,說道:“公子智珠在握,屬下願聞其詳。”
  “你還記得我對老賈提的要求嗎?”
  秦檜點頭道:“公子方才對賈師憲提了兩條章程,但依在下之見,這兩條章程未免過於空泛。”
  程宗揚笑道:“這兩條章程你聽著空泛,其實是紙幣的根基。我說的第一條是:紙幣必須由官方承認,必須保證可用於支付賦稅。”
  秦檜還在思索這條章程,程宗揚已經說道:“說實話,這種紙幣其實不能算真正流通的貨幣,應該算現金支票,或者直接說是欠條。宋國的作法等於用這些紙條,預支未來數年一百六十萬金銖的賦稅。”
  程宗揚對這種紙幣的不徹底性非常遺憾,但目前情形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自己能操作的極限。用稅收作為貨幣之錨,這種紙幣至少有宋國朝廷的信譽做保證。
  秦檜卻道:“屬下以為,這是宋國以紙幣換取我們程氏一百六十萬金銖。歸根結底這筆錢終究要落到我們程氏身上。”
  “你是怕擠兌吧?但憑我的經驗,這種風險非常小。”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而且我還有第二條章程:宋國發行紙幣的數量,必須經我盤江程氏的錢莊認可。宋國戶部只需要掛個名,紙幣印出來,派人來拿就行。”
  程宗揚長吸一口氣,壓抑住心底沸騰的激動,然後道:“奸臣兄,你知道這條有多重要嗎?這等於說紙幣發行權在我手中!”
  秦檜眉頭緊鎖,在他看來,宋國拿出四十萬金銖的本金,要求程氏設立的錢莊支付二百萬金銖可隨時兌換的紙幣,簡直與自家往外送錢沒有分別。
  但在程宗揚看來,這個條件簡直優厚得令人髮指。賈師憲的作法看似小心,其實等於是把政府央行交給自己個人經營。
  只要操作得當,不但秦檜擔心的一百六十萬金銖虧空不會發生,只算宋國交付的四十萬金銖本金就能大賺一票。
  這怪不得賈師憲失算,連秦檜都覺得這筆交易是程氏吃大虧,冒了極大的風險,何況那些見識和思維能力不及死奸臣的人?
  對宋國來說,把四十萬金銖交給程氏的錢莊,程氏錢莊提供二百萬金銖的兌換保證,宋國朝廷占了天大的便宜。
  在程宗揚看來,自己不費一文錢就白白得到宋國的央行。表面上看來雙方各有所得、皆大歡喜,但只有程宗揚心裡明白,自己才是笑到最後那個。
  程宗揚心頭的激動像波濤一樣翻翻滾滾,這筆交易堪稱是自己有生以來最大的一筆交易,其中的真實分量超過自己以外任何一個人的想像。
  來自現代世界的程宗揚,深切知道手握一國央行是什麼概念。與自己將要獲得的權力相比,連賈師憲也相形見絀!
  良久,程宗揚呼口氣:“我說奸臣兄,你早知道賈太師的身份了吧?”
  秦檜本來憂心忡忡,但家主如此篤定,他也放下擔憂,擺出謙遜的樣子道:“亦不甚早。”
  “還跟我耍花槍?你若不知道他的身份,會巴巴地弄對蛐蛐罐當禮物?看老賈那個高興勁,像添了個兒子似的。奸臣兄,老實說吧!瞞著我是不是故意要我難看?”
  秦檜笑道:“實不相瞞,當日在晴州廖先生亮出身份,屬下便已知曉,之所以不告訴公子,是屬下見廖、賈二位對公子似無惡意。恕在下直言,公子胸中非有山川之險,若先知曉,見面時不免露出異樣,反而引得廖、賈二位生疑。因此屬下自作主張,未知會公子。”
  秦檜說的雖然沒錯,但被蒙在鼓裡的感覺確實不好受,程宗揚埋怨道:“你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也好,搞這麼一出,不怕把我弄出心臟病?”
  秦檜莞爾道:“公子心胸寬廣,必不至於此。”
  說話間,馬車忽然減速,有人在外面道:“來人可是程公子?我家少爺有請公子一敘!”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6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4
第七章
  “我是個生意人。”
  陶弘敏往椅背上一靠,手指把玩著茶盞,悠哉悠哉地說道:“做的無非是生意。”
  陶氏錢莊與賈師憲談得好好的,突然蹦出自己橫刀奪愛,程宗揚知道陶五遲早會找上門,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急切,剛接到消息就攔路邀見。
  程宗揚搶先道:“陶五爺的生意可了不得,連宋國朝廷都要向五爺借貸。”
  “什麼借貸?”
  陶弘敏歎口氣,“左右是買路錢罷了。”
  “四十萬金銖的買路錢,不是小數目啊。”
  程宗揚裝出好奇的樣子道:“有句話不知道當問不當問——陶五爺在宋國做什麼生意?”
  “哪裡是四十萬?”
  陶弘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豎起一根手指,“整整一百萬金銖!五年為期,年息一分!”
  年息一分,這簡直和白送差不多。程宗揚一怔之下,不由心頭火起,要知道孟老大從陶氏錢莊借貸的時候,可是月息四分!
  陶五借高利貸給孟老大打仗,又轉手以近乎白送的利息借貸給宋國朝廷來打孟老大,這手段未免太不地道了!
  程宗揚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壓下心底的火氣,良久才微笑道:“陶五爺做的好生意啊。”
  陶弘敏道:“打開天窗說亮話——程兄是不是覺得我陶弘敏一邊借錢給孟老闆,一邊又借錢給宋國,讓兩邊打得你死我活,我陶氏錢莊好從中間漁利,這事做得忒不地道?”
  程宗揚索性道:“難道不是嗎?”
  陶弘敏苦笑道:“程兄不會以為這筆錢是我陶氏一家拿出來的吧?不妨告訴程兄,這筆錢實是晴州總商會和賈太師打的商量,晴州總商會以我們陶氏錢莊的名義,為宋國朝廷提供一百萬金銖的借貸,宋國官府保證我們晴州商人能在宋國境內安安穩穩做生意。說白了,這是宋國朝廷向我們晴州變相徵稅。”
  賈師憲下手夠黑的,程宗揚還記得自己在晴州的時候,賈師憲阻截雲水的交通,迫使晴州商人低頭;現在勒索到一百萬金銖的優惠貸款,也算回報豐厚了。
  而且他還怕這筆錢不夠用,準備拿出四十萬金銖的本金來發行五倍的紙幣,合計下來等於多了二百六十萬金銖的財政收入——程宗揚終於知道賈師憲那個特別開支計畫的資金來自何處。
  可以想像,這筆?款對於捉襟見肘的宋國來說,等於是性命交關。
  要知道宋國財政的大窟窿不只一個江州,最要命的還在於強制推行方田均稅法導致的財政困境。
  拿出一百萬金銖已經是晴州商人能承受的極限,但對於宋國的虧空仍然是杯水車薪。從這個角度來講,賈師憲發行紙幣救急也是迫不得已。
  但陶弘敏這麼心急火燎地跑來與自己見面,肯定不會是因為給交戰雙方同時借貸這點事。
  果然,陶弘敏話鋒一轉:“若論大手筆,比起程兄的氣魄,連我陶五也瞠乎其後。四十萬本金,二百萬紙幣,五處分號,隨時承兌!程兄這一手亮出來,我陶五只能雙手寫個『服』字。”
  程宗揚道:“實不相瞞,今日與賈太師見面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會有這種事。陶五爺不會是為了錢莊的事來找小弟洩憤吧?”
  陶弘敏哈哈大笑道:“泄什麼憤!這燙手的山芋,我陶五扔還來不及。難得程兄仗義,替我火中取栗,我陶五除了『服』字,還得寫個『謝』字送給程兄。”
  程宗揚苦笑道:“陶五爺原來這麼不看好這樁錢莊生意。”
  陶弘敏笑道:“五倍本金,隨時承兌,這條件誰若答應了,可不是瘋了嗎?程兄樂意發瘋,我陶五可沒瘋。”
  程宗揚坐直身體,“真的嗎?”
  陶弘敏笑容不變,神情卻變得莊重。“程兄是不是發瘋,我不知道,但我們陶氏錢莊能做到現在,程兄可知道我們錢莊規矩的第一條是什麼?”
  陶弘敏豎起一根手指,緩緩道:“不為天下先!”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這是老子的名言?”
  “不錯。”
  陶弘敏道:“這樁錢莊的生意能不能賺錢,我陶五承認自己一點都看不准,讓我來看,風險遠遠大於收益。既然程兄如此有信心,不妨先做幾年,我陶氏雖然算不上晴州的大戶,好歹也有幾個臭錢,不客氣的說,總比程兄家底厚些。如果真的有利可圖,我陶氏再照本宣科也不遲。”
  “……陶五爺倒是好計較。”
  “怎麼樣?哥哥說得夠坦白吧?”
  陶弘敏用力拍了他的肩頭一把,“如果說天下有誰想讓紙幣這件事做成,我陶五算第一個!程兄若能開出一條新路出來,別人我不管,我陶五鐵定要跟著程兄的步子亦步亦趨!程兄,好好做!我看好你哦!”
  陶弘敏沒有多留,直言今日之事出乎他的意料,要立即向陶氏錢莊和晴州總商會回報,等忙完再來答謝程宗揚“捨身擋刀”的義舉。
  程宗揚哭笑不得。誰能想到連陶氏錢莊都對發行紙幣畏若蛇蠍?自己看來天大的好事,別人看來卻好象自己這個傻瓜正樂顛顛地拿毒藥當美酒喝。
  程宗揚忽然用力一頓足:自己原本畏手畏腳,怕給江州之戰帶來無法預料的影響,一直不敢挑明和黑魔海作對,但眼看自己將重金在握,黑魔海的威脅又算得了什麼?
  心頭一動,程宗揚立刻道:“不回城了!轉頭!去翠微園!”
  “師傅!”
  被嶽鳥人起名為“高智商”的小衙內湊過來,一臉殷勤討好。一天不見,他似乎對自己從憤恨和懷疑,直接轉變成信任和感激,那眼神幾乎都有點崇拜的意思了。
  “師傅教我的那幾招真是管用!”
  高衙內眉飛色舞地說道:“徒兒我小試牛刀,就把這騷娘兒們搞得嘰哇哇亂叫!”
  程宗揚瞧了阮香凝一眼,那位林娘子微微低著頭,玉頰適時浮現紅暈,眼底那一絲譏諷也隱藏得極好。
  高衙內的得意似乎比自己更甚幾分,他這兩日都待在翠微園的水謝中,偶然露面都一手摟著林娘子,滿臉紅光,似乎滿意到十二分。
  對比他旁邊那個美婦含羞帶恥的嬌態,任誰都不會懷疑高衙內這兩日在臥房搞什麼勾當。
  但程宗揚知道這小子其實什麼都沒幹,盡在臥室睡大覺,氣色不好才稀罕呢。
  至於他的崇拜,除了自己教他的那點小勾當,倒有一大半得歸功於旁邊那位林娘子。
  “想再學點嗎?好辦,”
  程宗揚笑眯眯道:“去夕魚樓給我買份魚羹來。”
  “成!”
  高衙內興沖沖地就要叫人,程宗揚攔住他:“給師傅買東西還叫下人,有點誠意沒有?你自己去。”
  “師傅!”
  高衙內抗議道:“這一趟得一、兩個時辰呢!”
  “一份魚羹換門真功夫,你還挑三撿四?要不你到西湖遊半個時辰的泳,回來我就教你。”
  大冷天下湖游泳,連敖潤都知道是要命的事,高衙內立刻抱拳道:“徒兒明白了!師傅保重!徒兒去也!”
  翠微園一陣雞飛狗跳,高衙內吆五喝六,帶了車馬僕從,隨即像風一樣出了園子,趕往城中的夕魚樓;阮香凝抬起眼,露出羞澀而感激的眼神。“程公子,妾身……”
  說著她聲音哽咽起來,美目帶著淚光,楚楚動人。
  程宗揚沒興趣聽她說自己怎麼含辱忍恥與高衙內虛與委蛇之類的瞎話,張口打斷她。
  “多啦A夢!”
  阮香凝含淚的美目神采頓時一黯,接著眼底浮現出一絲異樣的光芒。
  “還演戲呢,”
  程宗揚冷笑道:“是不是想說你是被迫的,想知道夫君林教頭現在怎麼樣?在牢裡有沒有忍饑挨餓、受寒受凍?省省吧你。”
  被人當面揭破內情,阮香凝並沒有流露出震驚和羞愧的表情,明豔的玉臉上只有一抹呆滯的笑容。
  當日她對著鏡中的自己使了瞑寂術,反而被程宗揚趁虛而入,在她意識深處種下兩條指令——以前看催眠文的時候,程宗揚最擔心的就是主角用的催眠指令沒有特色,每次看都替主角提心吊膽,想著那些口令萬一與其他人隨口說的話撞車,不知道主角該怎麼收場。
  但程宗揚相信,在這個世界,自己給阮香凝下的指令絕不會出現這種糗事。
  接到指令的阮香凝立即陷入瞑寂狀態,效果好得像是在她的大腦裡裝了開關——這些應該歸功於凝玉姬的術力。
  程宗揚現在已經知道,阮香凝由於體質的原因無法修煉,確實不諳武功,但她有另一項能力:瞑寂。
  這門出自黑魔海的法術是一種古老的巫術,阮香凝不適於習武的體質,卻是修習瞑寂術的絕佳材質。瞑寂術透過她的雙眼一經發動,便能讓對方陷入夢境而無法自拔。
  當然,瞑寂術的施展也有苛刻的條件,不然黑魔海只要派出阮香凝接近孟老大,就能把星月湖整個搞定。
  想用瞑寂術催眠對方有兩種途徑:一是對方的神識低微,易於蠱惑,比如高衙內。另一種是對施術者的絕對信任,比如林沖就在不知不覺中,著了自家娘子的道。
  阮香凝本身沒有修為,又是對著鏡中的自己施術,瞑寂術的效力幾乎發揮到極限,讓程宗揚搶了一個大便宜;程宗揚滿心得意無處發洩,特意趕到翠微園來找阮香凝,這會兒“高智商”小衙內已經被支開,整個水榭再沒有第二個人,當然不必跟她客氣。
  程宗揚抬手解開阮香凝頸下的衣鈕,一邊道:“那小崽子碰了你沒有?”
  他一開口,阮香凝立生感應,整個人像活過來一樣嫣然一笑,呵氣如蘭地輕聲道:“沒有,他一進房便睡熟了。”
  “連你的手都沒拉過?”
  阮香凝搖了搖頭,“沒有。”
  程宗揚在她滑嫩的肌膚上撚了一把,“那小子真夠衰的。”
  阮香凝笑容不變,絲毫沒有因為他的輕薄而感到不適。
  程宗揚卻不急於漁色,盯著她的眼睛道:“你在臨安這麼多年,對誰用過瞑寂術?”
  這是程宗揚最關心的頭等大事。黑魔海編的網究竟有多大?觸角伸得有多遠?
  不可不防。他又補了一句,“林教頭就不用說了。”
  阮香凝陸續說了幾個,都是無關緊要的街坊。因為黑魔海的信使時常出入林宅,免不了讓街坊察覺,被她用瞑寂術補救。接著她說道:“還有錦兒。”
  “那個小使女?”
  程宗揚道:“她不是你們黑魔海的人?”
  阮香凝搖了搖頭。
  “你用瞑寂術讓她做什麼?”
  阮香凝臉上微微紅了一下,“官人常年沾不得奴家身子,妾身不忍他……有時便讓錦兒替妾身服侍官人,只是他們兩個都不知曉。”
  “……你還真是個賢慧娘子。”
  讓夫君和使女一道上床,還把兩人蒙在鼓裡,這事幹得也太缺德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還有嗎?”
  “還有妾身的姊姊。”
  程宗揚心頭一凜,銷魂玉帶阮香琳?他立即追問道:“為什麼?”
  阮香凝此時全無心機,臉上隨即浮現出半是譏諷、半是嫉恨的神情。
  “妾身比阿姊只小了兩歲,可阿姊自小便事事勝過妾身十倍。妾身限於體質無法習武,阿姊卻從小投入小碧潭門下。妾身與林教頭做了有名無實的假夫妻,阿姊卻嫁了李鏢頭,夫妻和睦。妾身時時小心隱藏身份,阿姊卻能風風光光地行走江湖。”
  阮香凝仿佛自言自語一樣,將心底的秘密毫無保留的袒露出來。
  姊妹倆身份的差異使阮香凝對姊姊心懷嫉恨,終於按捺不住對姊姊施了瞑寂術,使這個原本性情豪爽的女子異乎尋常地熱衷名利,對於金錢和地位的熱心甚至超越關注自己本身。
  看著面前這個貌美如花的少婦,程宗揚卻像看到一條妖豔的毒蛇。
  他終於明白李師師的娘親為何會為了錢財和官職,毫無廉恥地與一群豪門惡少縱情交淫,原來都是她的好妹妹做的手腳。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阮香凝略顯得意地一笑。“妾身當然知道。那日她去翠微園,妾身先吩咐過她。事後她從翠微園回來,妾身又用瞑寂術問過她在園中的情形。阿姊雖然是江湖中的女俠,其實對名利愛到骨子裡,只要給她一點名利,她什麼都肯做。阿姊這只鳳凰在小衙內這裡連野雞也不如,將來還有什麼臉在我面前擺她的架子?”
  這賤人有夠惡毒的!程宗揚心頭火起,立刻想一個耳光抽過去。想了想又忍住了,給她一個耳光未免太便宜她。
  程宗揚冷笑道:“把自己親姊搞成這樣子,你還真下得了手啊!”
  阮香凝道:“若不是阿姊本來就貪圖名利、愛慕虛榮,妾身如何能這般輕易得手?妾身不過是推波助瀾。”
  如果眼前的女子有劍玉姬或者泉玉姬的修為,程宗揚還得掂量掂量,萬一瞑寂術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高明,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人大卸八塊。但凝玉姬沒有一點修為,動起手來,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擺平她。
  有了這分底氣,程宗揚不再發那分閑火,神情愈發從容,一邊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一邊笑眯眯地道:“好漂亮的小嘴,讓人親過嗎?”
  阮香凝露出一絲羞態,微微搖了搖頭。
  “那好,把舌尖吐出來。”
  阮香凝順從地張開檀口,吐出滑膩柔嫩的香舌。程宗揚捧住她美豔的嬌靨,然後低下頭一口含住她的小嘴,在她紅豔的唇瓣、柔滑的香舌上親吻著,最後把舌頭伸到她溫潤的口腔中,來了一個法式深吻。
  阮香凝一邊與他親吻,一邊挺起豐腴的嬌軀貼在他身上,任他的手掌在自己的胴體上游走撫弄。她體質柔弱,不一會兒就在程宗揚的親吻下嬌喘息息。
  良久,程宗揚鬆開嘴,帶著一絲壞笑道:“凝美人兒,主人要和你玩個好玩的遊戲……”
  如果說阮香凝對林沖還有一點情分,但從她對付自己親姊的手段就能看出這賤人的心腸如何,對付這種人用不著太客氣。
  程宗揚有樣學樣,執筆在素紙上繪了一個五乘六的方格。
  “凝美人兒,這些格子代表你的年齡,主人每劃掉一個,你便小上一歲,明白嗎?”
  程宗揚擁著阮香凝,用筆將方格一格一格塗黑,片刻後他停下筆:“凝美人兒,你如今幾歲了?”
  阮香凝姿容未變,眼中卻露出如少女一般的風采,她用輕柔而嬌細的聲音道:“十七。”
  “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阮香凝眼睛飛快地眨了幾下,“不記得了……”
  程宗揚好整以暇地說道:“今天是你成親的日子,丈夫呢,就是我了。”
  說著他壞笑道:“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之夜,接下來為夫該給你開苞了。”
  阮香凝如白玉般的面孔猛然升起一抹紅暈,美目波光微轉,神情間嬌羞無限。
  她垂下頭,片刻後小聲道:“可奴家的夫君是林教頭……”
  “林教頭有事,由我來代勞。”
  程宗揚輕鬆地說道:“怎麼?不相信我的話嗎?”
  “奴家不敢。”
  阮香凝抬起眼,含羞地瞥了面前的男子一眼,然後柔聲道:“官人……”
  阮香凝明明是個年近三十的少婦,這會兒的一舉一動卻充滿少女的韻致,再加上瞑寂術的影響,使她對面前的男子有著近乎本能的信賴。
  那種少婦風韻、少女情懷、旖旎柔順的神態使程宗揚心動十分。
  既然是新娘,怎麼能沒蓋頭?程宗揚想著,拿起榻上紅色的絲綢枕巾披在阮香凝頭上,然後按了按她的肩。
  阮香凝完全陷入瞑寂術的影響中,她順從地跪在地上,心如鹿撞。
  片刻後,面前微微一動,一根火熱的陽具從枕巾下伸來,接著一個聲音道:“給主人吹個簫。”
  阮香凝對那個聲音奉若綸音(lun y?n ,帝王的指令。小風注。心裡沒有半點懷疑。她張開紅唇,含住主人的陽具,然後細緻地吞吐起來。
  “小美人兒,把蓋頭掀開一點。”
  美婦柔順地把枕巾拉起少許,露出她正含著陽物的精緻唇瓣。
  她粉豔的玉腮因為吸吮而收緊,隨著陽具的進出,龜頭不斷捅入她溫潤的口腔,將美婦嬌豔的玉頰頂得不斷鼓起,露出龜頭的輪廓。
  阮香凝口型極美,唇瓣紅潤而豔麗,猶如精巧的菡萏(han dan,荷花的別稱。小風注。吞吐間,一縷唾液從她唇角溢出,搖搖盪蕩垂在唇角,倍顯柔豔。
  啵的一聲,陽具從口中脫出,程宗揚笑道:“味道怎麼樣?”
  阮香凝玉頰飛紅,用柔細的聲音道:“官人的陽具又熱又大……好濃的男人氣味……”
  “好好記住這種味道,”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往後你聞到這種味道,不管你願不願意,身體都會開始發浪——記住了嗎?”
  阮香凝輕聲道:“是,官人。”
  她的耳邊便傳來一聲低笑。
  “真乖。”
  接著阮香凝忽然身子一輕,不知如何便飛了起來,然後落在榻上。
  高衙內窮奢極欲,臥房的床榻又大又寬,四角立柱,三面雕花,裡外兩重紗帳,榻側設著盛放物品的小箱子,還有一張折疊的小幾,可以在榻上飲宴,就像一間小房子。
  榻上鋪著茵席和厚厚的錦墊、被褥,跌在上面猶如置身雲端。阮香凝芳心正亂,剛欲起身卻被一雙手按住,接著那雙手一顆一顆的解開她的紐扣。
  程宗揚一件件解開阮香凝的外衣、中衣,露出裡面一條桃紅肚兜。
  少婦裸露著玉臂和柔美的香肩,在錦緞的映襯下顯得肌光膚瑩。肚兜包裹的雙峰渾圓而豐隆,輕輕一碰便抖動起誘人的波濤。
  程宗揚一邊看,一邊褪下她的裙裾,將她褲腳繡著白色蘭花的緋紅綾褲剝到腳下,露出她光潔而白滑的雙腿。
  阮香凝披著蓋頭,玉體橫陳榻上,聽任主人擺佈。不多時,她的衣物被剝得乾乾淨淨,只剩一條肚兜掩住那具優美的玉體。
  將身子這樣裸裎出來,阮香凝本能地感到一絲羞赧。頭上披著的紅綾蓋頭隨著呼吸微微鼓蕩,顯示出內心此時的慌亂。
  但在主人的命令下,她仍然柔順地張開雙腿,一絲不苟地按照主人的命令,將處子的秘處綻露出來。
  雖然阮香凝無法習武,畢竟是黑魔海的禦姬奴,這會兒她在主人面前全無保留,雙腿筆直伸開,輕易拉成一字,顯示出過人的柔韌性。
  她的身材與阮香琳母女相仿,都屬於嬌小玲瓏的秀美女子,但身體比例勻稱,這會兒雙腿舒展,更顯得修長如玉。
  首先吸引程宗揚目光的當然是這位黑魔海禦姬奴的秘處。對程宗揚而言,女子敞露出羞處時股間那種沒有任何障礙的滑暢感,最能激起自己本能的反應。
  他張開手掌,像撫摸一件瓷器一樣,從少婦膝彎開始,沿著她大腿內側滑膩的肌膚一路摩挲到另一條美腿的足尖。
  阮香凝的下體像一瓣荷花在腹下綻開,受西式愛情動作片的影響,程宗揚不喜歡濃而雜亂的恥毛,被一般人忌諱的白虎反而更能勾起他的興趣。
  阮香凝雖然不是天生的白虎,但下體的恥毛很整齊,一絲絲嵌在白軟的陰阜上,能清楚地看到恥毛根部白膩的肌膚。相比於自己上個開過苞的雁兒,這位尚是處子的少婦性器明顯要成熟許多,綻露的玉戶一片紅膩,柔豔動人,充滿鮮花盛開般的風情。
  “呃……”
  阮香凝咬住紅唇,在蓋頭下發出一聲低低的痛楚呻吟。
  程宗揚一手放在少婦的秘處按了按,果然是處子的感覺,滑嫩間帶著彈手的柔韌,顯得緊湊而鮮美。
  程宗揚鬆開手,一邊解著自己的衣物,一邊觀賞榻上的美貌少婦。
  阮香凝躺在錦被和自己的衣物之間,白美的肢體像一隻精美的瓷器般光潔無瑕。她雖然還是處子,終究年屆三十,柔滑的胴體有著少婦的豐腴和白豔。
  她的骨骼纖細,身材卻十分飽滿,一身白生生的美肉滑膩如脂,絲毫不顯臃腫,一舉一動都風情流溢,讓程宗揚禁不住讚歎這個美婦的成熟和肉感。
  與阮香琳的胴體比起來,姊妹倆無疑是很像的,不過一個尚是處子,一個是濫交過的婦人。
  相比之下,阮香凝的肌膚比姊姊多了一分嬌嫩,阮香琳則比妹妹多了一分淫浪的媚豔。
  程宗揚俯身把阮香凝摟在懷裡,只覺抱著一團溫香軟玉的美肉。少婦的身子熱熱的,豐腴的肉體充滿彈性,散發出迷人的香氣。
  程宗揚一手伸到她的肚兜內,觸手所及滿是如脂玉般香膩的軟肉。她的雙乳豐挺而圓碩,乳頭小小的,被手指一碰就硬硬挑起。
  阮香凝仿佛回到十七歲時那晚的洞房花燭夜,只不過那晚當林沖揭開蓋頭,她只一笑就讓那個年輕的豪傑酣然入睡,這一天她將繼續那晚未完成的房事。
  那個聲音在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你該濕了。”
  在瞑寂術的操控下,聲音進入耳中,身體立生反應。阮香凝只覺下體猛地一熱,便即露濕花心。
  “哈!”
  程宗揚一手放在她的下體,指尖的濕痕使他不由得笑了一聲。自己只是想試試瞑寂術的效果,沒想到她真的濕了。
  把玩著阮香凝的玉體,怎麼給這個美少婦開苞倒是讓程宗揚費了思量。
  阮香凝的雪臀生得風情萬種,白嫩嫩、嬌滴滴,有如白玉錦團一般的妙物,騎上去從後面開了這美婦的花苞,必是一樁快事。
  但她一雙白馥馥的奶子同樣生得誘人,再加上她如花似玉的嬌靨,美目流盼之際難姿橫生,開苞時看不到她含羞忍痛的嬌態,未免少了幾分意趣。
  如果換作其他女子,用正常體位給雙方留一個美好的初夜回憶,當然是不二之選,但對於黑魔海的禦姬奴,程宗揚認為未免有點虧待自己。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7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5
第八章
  阮香凝被他撫弄得渾身發軟,好不容易那雙手離開身子,忽然一個又熱又硬的物體伸進蓋頭,頂在自己頰上。
  阮香凝轉目看去,卻是那根自己方才親吻過的肉棒。嗅到主人陽具的氣味,她的身子立刻傳來一種異樣的酥麻感,似乎每一寸肌膚都在期待這根陽具進入自己體內……
  那根陽具向上一挑,將充作蓋頭的枕巾挑開。眼前是一具男子赤裸的軀體,他的肌肉結實而緊湊,皮膚上有陽光的味道。
  寬闊而厚實的胸肌,棱角分明的腹肌充滿力度地隆起,手臂和雙腿矯健有力,顯得年輕而精壯。
  阮香凝用近乎崇慕的目光望著自己的主人,她橫陳的玉體白滑而柔媚,對比主人年輕而結實的身體,愈發豐穠香豔,充滿女性的魅力。
  在瞑寂術的影響下,就算程宗揚像個施虐狂一樣強行給這個美人兒開苞,她也會毫不反抗的婉轉承受。只要自己願意,想怎麼擺佈她都可以,搞完只需要讓她忘掉那段記憶,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惜這樣的事情自己做不到。
  程宗揚有些遺憾自己缺少死丫頭那樣漠視他人的性格,即使阮香凝不是什麼好鳥,自己也不捨得傷害她漂亮的身體。
  “官人……”
  少婦嬌媚的喚道。
  程宗揚摟著阮香凝的腰肢輕輕一翻,那具白美的玉體柔順地側過來。
  阮香凝側身伏在榻上,她雙膝朝下,一雙玉腿筆直伸出,如雪團般的美臀白光光地向後翹起,柳枝般的纖腰柔柔扭轉,上身側向一面,身上桃紅的肚兜墜滑下去,胸前露出大半團渾圓的雪乳。
  她面帶紅暈,耳垂的鑲金墜子貼在頰上,眼角微微泛紅,水汪汪的美目波光流轉。
  程宗揚在她耳邊吩咐幾句,阮香凝柔順地點了點頭,然後一手扶著床榻圍欄穩住身體,一手伸到臀後,將白生生的臀肉剝開,露出臀縫間嬌豔欲滴的玉戶。
  程宗揚俯下身,把陽具放在她的手中。
  美少婦像個聽話的妻子,乖巧地扶住陽具放在牝戶間,然後剝開濕潤的花瓣,用柔膩的陰唇軟軟夾住龜頭,一邊挺起臀部,將嬌嫩的穴口湊到主人陽具下,嬌聲道:“官人,請給奴家開苞。”
  程宗揚一手伸進她的肚兜,抓住她一顆豐潤的乳球,然後下身一挺,陽具擠進小小的肉洞。少婦的下體一片濕膩,龜頭略一用力就沒入蜜穴,感受裡面的狹緊和溫滴。
  阮香凝的玉體微微戰慄,白美的肌膚抖動出一片豔光。她的雪臀豐隆圓潤,從後面看來,白花花的臀肉被一根粗硬的大肉棒頂得凹陷,裡面紅豔的蜜肉被擠得張開,清亮的淫液從肉縫間不斷湧出。
  阮香凝吃痛地皺起秀美的眉峰,忽然低叫一聲,咬住唇瓣。
  程宗揚張開手掌,抓住她白膩的臀肉揉弄幾把。“別怕,不會太痛的。”
  這種話自己差不多每次給人開苞都會說,只是隨口敷衍而已,身下的美少婦聽到耳中,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程宗揚腰身一挺,陽具用力捅進少婦的蜜穴,幹進她處子的花苞。
  阮香凝渾圓的雪臀微微一頓,雪膩的臀肉顫抖著彈起,濕膩的穴口凹陷下去,接著圓張著鼓起,將粗硬的陽具吞入穴內。
  片刻後,一股殷紅的血跡從穴中溢出,染紅主人的陽具。
  “官人的陽具粗粗的……硬硬的……”
  阮香凝帶著顫音的嬌柔聲音道:“又熱又大,好強壯……幹到妾身的小穴裡面,好深……”
  “凝美人兒,開苞的感覺怎麼樣?”
  “像被螞蟻叮了一口似的……”
  阮香凝展顏一笑,“官人說不痛,果然是不痛的。”
  “是嗎?”
  程宗揚有些不相信地將阮香凝的雪臀剝開,只見她柔豔的陰唇像花瓣一樣展開,穴口血跡婉然,落紅倒比雁兒開苞時還多。
  開苞這種事,心理上的快感遠大於生理,畢竟被開苞的女方是第一次,男方不好太過盡興。
  程宗揚給雁兒開苞時,只用了一半的力氣就讓那個小丫頭難以承受,阮香凝竟然不覺得太痛?也許是大了幾歲,身體承受能力比雁兒強得多的緣故吧。
  既然她自己都說不痛,程宗揚也不再保留,陽具一頂,盡根而入。
  阮香凝伏在榻上,程宗揚騎在她的身上,頂住她豐滿肥翹的大白屁股用力肏弄,粗硬的陽具在她蜜穴中穿梭,結實的腹肌撞在她白膩的臀肉上,幹得啪啪作響。
  這會兒放開手腳,程宗揚頓時感覺到處子的妙處。少婦未經人事的蜜穴又緊又暖,陽具每次挺入都把自己的印記在她未開墾過的蜜穴中多深入一分。隨著陽具的進出,身下的處子也漸漸成為貨真價實的少婦。
  阮香凝身子斜側,一條玉腿屈膝抬起,另一條腿伸得筆直,如凝脂般的臀肉分開,將秘處敞露出來。
  她的股間滿是處子的元紅,隨著陽具抽送還不斷淌出,神情卻嫵媚至極,看不出多少破體的痛楚。
  程宗揚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個黑魔海禦姬奴天生耐肏,後來才意識到她還在瞑寂術的影響下,對自己說的每句話都深信不疑,以至於把自己剛才那句敷衍當成命令,甚至忽略肉體的痛楚。
  少婦側著身體,雙腿如玉扇般張開,一隻秀美的纖足高高舉起,攀在帳側的玉鉤上,秘處向外挺起,程宗揚赤裸的胸膛壓在她抬起的大腿上,腰部不住挺動。
  被落紅沾染的陽具在她腿間進出著,在蜜穴中發出嘰嚀嘰嚀的膩響。
  這種側體位的交合,最引人入勝的就是女子拉成一字馬的兩條美腿。
  阮香凝身子豐腴,渾圓的大腿飽滿柔潤,小腿修長筆直,白光光猶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程宗揚身下壓著一條,懷裡抱著一條,隨著陽具的戳弄阮香凝兩條玉腿時開時合,有種在美人兒胴體上划船的感覺。
  百忙之中,程宗揚還替林沖感歎一聲。林教頭這倒楣鬼恐怕他活這麼大還沒見過自家娘子的身子是什麼樣。
  這會兒抱著別人的老婆,程宗揚沒有半點負罪感,反正林教頭也吃不到,到最後反而便宜黑魔海的妖人。自己這麼做完全稱得上是替天行道……說替天行房也成。
  幹過幾百下,程宗揚拔出陽具,讓身下的美人兒再換個姿勢。阮香凝聽話地翻過身,仰面與主人交合。
  她白美的雙腿纏在主人腰間,豐穠白豔的胴體在主人的大力抽送下不停震顫,仿佛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在配合主人的交媾。
  她玉體敞開,桃紅色的肚兜滑到一邊,右側一團雪乳裸露出來,在胸前彈跳著,抖出一片耀眼的肉光。
  外面聽來,少婦的呻吟聲、嬌喘聲,肉體碰撞時的脆響和交合時的膩響交織在一起,連綿不絕。
  帳內風月無邊,阮香凝被主人按在榻上,敞著鮮嫩的玉戶讓主人堪堪抽送數百下,然後又被主人拉起來,換了女上男下的姿勢。
  嬌豔的美婦像元紅初破的新嫁娘一樣,帶著羞怯的神情跨在程宗揚腰間,對著他怒脹的陽具緩緩坐下,玉戶間的一縷鮮血已經順著雪白的大腿內側,幾乎流到膝彎。
  穴口含住龜頭,有些吃力地將肉棒納入體內。阮香凝畢竟是處子,初次使用女上位的姿勢,身體不免緊張。
  程宗揚只覺陽具在一個狹小的肉穴越擠越緊,到後來幾乎寸步難行。他下意識地鼓起一絲真氣送入下體,不料那絲真氣像被美婦的蜜穴吸住一樣,丹田微微一動,便被吸入對方體內。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程宗揚險些魂飛魄散!難道這賤人是扮豬吃虎?一直忍到這會兒才突施暗算?
  但程宗揚很快發現自己是虛驚一場,那絲真氣在阮香凝體內行走一周天,然後重新匯入丹田。在經絡中流動時,依稀感受到那絲返回的真氣有些異樣。
  程宗揚屏息凝神,用內視仔細探視,發覺組成真氣的細小白光愈發質密,原本雜糅其間的雜質似乎少了許多,變得純粹而濃鬱。
  這種情形程宗揚並不陌生,自己和卓美人兒搞房中術的時候,曾經有過類似的經驗,不過房中術搞的是采補,增加的是修為,以量為主,以質為輔。
  而且卓雲君是太乙真宗六大教禦之一,修為精湛;阮香凝雖然是黑魔海禦姬,卻絲毫不會武功,真氣從陰脈送入她的體內,行走一周天之後就變得純粹,這種事情實在超乎自己的理解。
  不過接著,程宗揚發現真氣通行的全部是陰脈,正是太一經的運功路線,他不由得心頭一震,想起遠在南荒的凝羽。
  凝羽說過,她曾經被西門慶用來當作練功的鼎爐,而西門慶修習的正是太一經,這兩者之間似乎有些相似。
  程宗揚一不作二不休,丹田氣輪疾轉,將一股真氣送入阮香凝體內。
  身上的美婦玉體一顫,雪臀墜在程宗揚腹上,粗硬的陽具像一根鐵棒直挺挺頂入穴內,龜頭一緊,撞到一個又軟又韌的物體。
  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有九成把握可以斷定這個凝玉姬是黑魔海專為修行太一經而培養的鼎爐!不過阮香凝一直在林沖身邊,一直沒有被黑魔海啟用,於是便宜了自己。
  想通這一點,程宗揚不由得心花怒放,他得意地吹了聲口哨:“小美人兒,這是什麼?”
  阮香凝顫聲道:“是妾身的花心子……”
  “藏得夠深的,要不是讓你用這個倒澆蠟燭的姿勢,恐怕還幹不到呢。哈!這該算是徹底開了你的小嫩花苞了吧?”
  阮香凝羞答答地道:“恭喜官人。喔……”
  在程宗揚真氣的撩撥下,阮香凝情不自禁地露出花心,被主人幹到蜜穴的最深處。少婦的花心緊湊而柔膩,像一張小嘴含住龜頭頂端不停抽動。
  只撞了幾下,阮香凝便顰起眉峰,身子癱坐在程宗揚腰間,嬌聲喘道:“妾身……妾身花心被頂住……整個身子都又酸又麻……”
  “真沒用啊。”
  程宗揚把阮香凝抱起來,笑道:“趴好!讓官人騎騎你的大白馬!”
  阮香凝趴在榻上,雙膝跪伏,翹起雪團似的大白屁股,一手撐著床榻,一手扒著白膩如脂的臀肉,露出剛開苞的豔穴,被程宗揚從後幹入,像騎馬一樣騎著她白圓的雪臀來回搗弄。
  這種姿勢陽具進得最深,肉棒長驅直入,龜頭輕易搗住美婦的花心。
  阮香凝翹著粉臀,柔嫩的花心原本深藏在蜜穴內,這時像是她撅起屁股主動獻出來一般,被幹得淫叫不絕。
  真氣在兩人體內來回流轉,就像大浪淘沙一般,在美婦的鼎爐內滌去雜質。
  雖然相比于丹田內磅?的真陽,滌去的雜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要靠這個提升修為恐怕要幹上好幾十年,但畢竟讓自己找到一種淬煉的法門,何況又是這般香豔的修行之術。程宗揚覺得自己就是一口氣練上十年八年也不會厭煩。
  程宗揚越幹越是興致勃發,身下的美婦卻支撐不住。不到一盞茶工夫,阮香凝就體軟如綿,如軟泥般伏在榻上。
  如果阮香凝真是十七歲的少女,程宗揚可能就罷手了;但她雖是處子,實際年齡卻是將近三十的婦人,身體正處於顛峰狀態——說白了,正是虎狼之年,能搞耐肏的時候,開個苞不至於傷了性命。
  阮香凝癱在榻上,無法奉迎。程宗揚索性放下榻側的小幾,把阮香凝軟綿綿的白美玉體抱到上面,讓她趴在小幾上,擺成屁股朝天的姿勢,然後俯下身,把鐵棒似的陽具杵進她軟膩的蜜穴中。
  阮香凝雪嫩的圓臀架在黑漆小幾上,仿佛一團充滿彈性的雪肉,白生生的又圓又大。隨著陽具捅弄,充滿彈性的臀肉像要被揉碎般不住壓扁,發出柔膩的肉響。
  她溢血的嫩穴源源不斷地淌著淫水,胸前的肚兜也被扯下,兩團雪乳懸在胸前,被主人握在手中,捏得不住變形。
  “啊……啊官人呀!”
  隨著劈劈啪啪的肉響,阮香凝無法抑制地發出浪叫。她紅豔的玉戶被幹得翻開,鮮嫩的蜜穴被徹底幹穿。粗大的肉棒在嫩穴中抽送著,帶來又熱又硬的摩擦感。
  從穴口到花心,整個蜜腔都被火熱的棒身塞滿,腔內的蜜肉在肉棒的研磨下不住痙攣。
  強烈的刺激使阮香凝整個人像丟了魂一樣,她一邊趴在小幾上挨肏,一邊情不自禁地淫叫,還要按照主人的吩咐將兩手伸到臀後,扒開肥光光的臀肉,將秘處澱露出來,讓主人幹得更深入。
  在程宗揚宛若強暴般的抽送下,少婦的玉體仿佛被揉碎。柔嫩而優美的性器這會兒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在臀間鼓起;紅豔的蜜穴翻卷開來,在雪滑的臀肉和大腿間抽搐著,隨著陽具的進出時卷時收。又嫩又膩的蜜肉宛如塗過胭脂般紅嫩,嬌豔欲滴,被主人幹得淫水四溢。
  美婦的叫聲在空曠的水榭中回蕩,當蜜穴抽動著噴出淫液,阮香凝終於支撐不住,赤裸的玉體像一條香豔白滑的美女蛇,抽動著昏迷過去。
  程宗揚又抽送了一盞茶時間,把這只上好的鼎爐徹底幹翻,才在少婦剛開苞的美穴中一泄如注。又在美婦穴內流連多時,程宗揚才依依不捨棄拔出陽具。他站起身,不僅沒有絲毫疲倦,反而更加精神奕奕。
  若不是時辰已晚,又剛射過精,身下的美婦也被幹得陰精長流、昏迷不醒,說不定順勢把她的後庭花也辦了。
  程宗揚滿意地在阮香凝臀上擰了一把:“凝美人兒,好好睡一覺,主子改日再開你的後庭花。”
  昏迷中,阮香凝仍然對主人的聲音做出反應,低低應了聲:“是,官人。”
  夕陽向著西湖的碧波沉去,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金紅交錯的殘影。
  已近三月陽春,天氣漸暖,程宗揚脫去大氅,換了件挾衣,身上頓時輕鬆許多。
  這些天來回都乘著馬車,談事雖然方便,但整日待在車廂裡不免氣悶。
  眼下事情已經完成八成,不出意外的話,下個月就可收穫戰果,不用再點燈熬油地計算收支帳目。
  心情暢快之下,程宗揚索性換匹馬,跨在鞍上向臨安城馳去。
  秦檜、敖潤等人落後一個馬身跟在後面,再往後是俞子元駕的馬車。胯下的健馬四蹄生風,在曠野間越奔越快。
  程宗揚不禁想起留在建康的黑珍珠,那是自己來到世界擁有的第一匹坐騎,南荒之行中,一人一馬結下的交情算得上同生共死,可惜這幾個月走南闖北,沒顧得上把它帶來。
  回想起南荒之行,程宗揚又不禁想起留在南荒山村的凝羽。算來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當初約定的半年之期,若不是被葉媼看中留下學藝,凝羽這時候也該啟程離開南荒了。
  從程宗揚的角度講,恨不得凝羽能立刻飛到身邊與自己形影不離。但理智告訴他,凝羽能跟隨葉媼學藝才是最好的選擇。
  殤侯曾說,凝羽被人當成鼎爐使用,身體受損,如果不改弦易張,終身無望達到六級修為。現在有這樣一個好機會,即便凝羽自己也不肯放棄。
  有雲氏的全力襄助,再加上高俅和藺采泉這兩枚棋子,單憑自己目前控制的糧食數量,只要開始製造波動,糧價立刻會一飛沖天。
  程宗揚有把握在一個月之內就讓宋軍陷入無糧為繼、四面楚歌的境地。
  一旦宋軍撤退、江州解圍,把錢莊的生意交給秦檜,程宗揚的第一件事是去太泉古陣,先為小狐狸找到赤陽聖果,然後要去一趟明州見見光明觀堂的當家人,到時就算邀齊七駿幫忙也要把小香瓜搶過來。
  再然後自己就可以帶上小紫、小香瓜,還有祁遠、吳大刀、易彪和武一丁一同重走南荒路,風風光光的把凝羽接回來。如果順利的話,再帶上祁老四的新娘和武二的姘頭……
  想起未來美好的前景,程宗揚的唇角不禁露出一絲笑容。等身邊的兄弟們都有了著落,自己也在六朝立足,到時兵強馬壯地回到五原城,找蘇妖婦和西門大官人算完帳,自己就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好好享受六朝的生活。
  說起來程宗揚對六朝的美女還是有些興趣的,尤其是那些名垂青史的絕代尤物。現在只有一個李師師,而且還沒上手,實在辜負自己的六朝之行。
  讓李師師當公關經理是自己早就有的念頭。李師師現在年紀尚幼,又受過光明觀堂的薰陶,就像一塊明玉包在璞中。只要耐心雕琢,要不了多久她就該風華綻露,顯示出絕世名妓的萬種風情……
  夕陽下,湖畔一邊桃林在望。此時正值初春,林中桃花怒放,遠遠望去猶如雲蒸霞蔚,紅雲般一片燦爛。
  程宗揚乘馬疾馳,忽然林間錚的一聲琴弦響起,接著一個優美的聲音輕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隨著曼吟聲,琴聲錯落響起,初一入耳仿佛零亂散碎不成曲調,但那琴聲仿佛有種魔力,使人心緒不由自主地寧靜下來,再聽時,琴聲變得疏淡而雅致。
  程宗揚勒住馬匹朝路旁看去。桃林中一枝枝紅的白的桃花開得正濃,而穠豔的春色沒有半點喧鬧,一枝枝的桃花靜得如同一幅畫卷,一朵朵似乎都在枝頭傾聽琴聲。
  琴聲嫋嫋散去,接著又重新響起。這一次琴聲如水,那個聲音曼吟道:“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程宗揚翹首而望,桃林臨水處依稀坐著一個女子,遠遠只能看到那女子白衣勝雪,似乎正對著西湖的春水垂首撥琴。她挽著雲髻,窈窕的背影婉約如詩,令人生出無限遐想。
  身後馬蹄聲起,秦檜與敖潤並騎馳來。程宗揚摸著下巴回頭道:“有點意思啊,奸臣兄。”
  秦檜明知道家主動心,仍不得不盡身為僚屬的本分,苦笑著勸道:“公子,眼前大事未定,唯恐節外生枝。”
  “明擺著的套,我若不跳進去也太不解風情了。”
  說著程宗揚露出一個賴皮的笑容,豎起手指噓了一聲,然後跳下馬,踏進桃林。
  那些桃樹不過一人多高,紅白的花瓣群英繽紛,地面一層層薄薄細沙,看不到草葉的青色,只有一叢叢枯白的蘆葦。
  “好琴!好詩!”
  程宗揚大咧例道:“俗是俗了點,可大爺我就喜歡這調調兒!”
  那女子輕輕撥了琴弦,琴聲入耳,說不出的優雅。程宗揚一呆之下,裝出的粗魯頓時被琴音揭破。
  那女子雪白的衣袖輕輕一動,撫了撫琴弦,然後回過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容顏,她的肌膚猶如明玉,五官精緻絕倫,雖然置身桃林的滾滾紅塵中,卻仿佛纖塵不染,一舉一動都有脫俗的氣質。
  以程宗揚見慣美女的眼光也不禁目眩神馳,眼前、心裡只剩下四個字:神仙中人……
  那女子風姿如畫地撥了撥髮絲,然後不卑不亢地說道:“黑魔海劍玉姬,見過程公子。”
  沉浸在她絕美風姿中的程宗揚一聽之下,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又來了!
  幹!先是高俅,然後藺采泉,然後賈師憲,這會兒劍玉姬也出來了,哪天我把你們幾個都拉來開個會,大家認識、認識得了!
  程宗揚原本以為這是哪方勢力派人出來玩色誘的老套路,抱著有便宜要占,沒便宜也要占的念頭過來,這會兒只後悔沒聽死奸臣的勸諫,想跑都來不及。
  雖然程宗揚的修為已經有五級的水準,勉強算得上高手,但傳說中劍玉姬可是直追師帥王哲的修為。除了殤侯和孟老大,己方陣營中隨便拉兩個捆一塊都不見得是她的對手——這會兒把死奸臣、敖老大、俞子元全拉來也打不過。
  劍玉姬微微一笑,姣麗的笑容猶如奇花初綻,令群芳失色。
  她口氣從容地淡淡說道:“妾身此來,欲與公子談樁生意,不知公子可有興趣?”
  一聽到“生意”兩字,程宗揚緊繃的心頭一松,暗暗吐口氣,乾笑道:“原來是仙姬,久聞大名,呵呵呵呵……不知仙姬要談什麼生意?”
  “程公子出手豪闊,小生意未必入眼,”
  劍玉姬道:“江州如何?”
  還好,只要不拿自己的腦袋當貨物,什麼生意不能談?程宗揚哈哈一笑:“仙姬也想分一杯羹?這事好商量!不過這生意在下做不了主,仙姬如果方便的話,不如親自去趟江州和孟老大面談。仙姬看怎麼樣?”
  程宗揚心裡冷笑:只要你敢死,孟老大就敢埋!
  劍玉姬的嗓音猶如清泉浸潤的玉鈴,說不出的清悅動聽,她的神情間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公子何必推託?”
  程宗揚心一橫,“不知道仙姬準備怎麼做這筆生意?”
  “公子雖然在星月湖大營官拜少校團長,然而對八駿而言,終究是外人。以公子的雄心壯志,豈會久居人下?”
  劍玉姬輕歎道:“江州解圍之日,便是公子與星月湖諸君分道揚鑣之時。”
  程宗揚心下暗暗佩服:如果不是早有打算,這一下真的被她說中了。
  幸好劍玉姬不是真神仙,不知道自己打定“逆勢取之,不如順勢應之”的主意。
  程宗揚變色道:“仙姬這樣挑撥離間,未免太下乘了吧?”
  劍玉姬卻看出他心底的真相,眉梢微微一挑,訝然道:“原來公子志不在此,卻是妾身孟浪了,但也無妨。我黑魔海與嶽鵬舉的星月湖大營仇深似海,公子自然是知道的。公子雖然與敝宗為敵,但敝宗對公子並無半點仇怨,反而是公子屢屢壞我大事,傷我九禦,奪我禦姬——此間得失,公子可曾思量過?”
  因為凝羽和星月湖的緣故,程宗揚早已把黑魔海視為勁敵,但仔細想想,劍玉姬確實說得沒錯,黑魔海從頭到尾都沒有針對過他。
  劍玉姬這話壓下來,程宗揚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只好道:“仙姬不會是想說,你們黑魔海其實是慈善團體吧?”
  劍玉姬道:“慈善未必,分寸卻是有的。”
  程宗揚失笑道:“你們黑魔海行事有分寸?”
  “若無分寸、規矩,與街頭的乞兒何異?”
  劍玉姬道:“如果公子應允,我黑魔海定當虛位以待,不僅許以長老之位,更以泉、凝諸姬相贈,甚至教中的禦姬、奴姬都任由公子取捨——公子以為如何?”
  “意思是我在黑魔海可以橫著走了?”
  “數人之下,萬人之上。”
  劍玉姬道:“公子如今看中的師師姑娘,不過光明觀堂一介外堂弟子。只要公子入得我教,翌日掃平光明觀堂,便是讓明靜雪、燕氏雙姝給你為奴為婢,也如等閒。”
  “黑魔海志氣很大啊!這也算是身無半文,心懷天下了吧。”
  程宗揚開了句玩笑,說道:“很優厚的待遇,條件是什麼呢?”
  “公子與我黑魔海合作,取下江州,星月湖大營諸人不許一人逃脫。”
  “仙姬太高看我了,”
  程宗揚叫苦道:“我一個小商人,哪有本事把星月湖的爺們兒一網打盡?實話跟仙姬說,這種事我連做夢都沒想過。”
  “只要公子應允合作,我黑魔海自有主張。”
  程宗揚琢磨片刻,然後笑嘻嘻道:“我聽出來了,這意思是如果沒有我的幫忙,單靠你們黑魔海,拿江州沒辦法對吧?老實說吧,貴宗的信譽我是不大信得過的,仙姬如果找人合作,還是另請高明吧。”
  劍玉姬並沒有半點失望,口氣輕鬆地說道:“那就是沒得談囉?”
  程宗揚一攤手,“我看沒什麼好談的。”
  劍玉姬道:“敝宗對公子竭誠以待,公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程宗揚忍不住道:“仙姬,我有點不明白,我這人好吃懶做,還有一點點好色,黑魔海是看中我哪一點?”
  “公子想知道嗎?”
  “當然想。”
  程宗揚道:“弄明白了我好改。”
  劍玉姬莞爾一笑:“若公子能改掉,只怕活不過明年此時。也罷,公子既然不肯與我黑魔海合作,無非是因星月湖。待江州破城、星月湖大營煙消雲散,公子莫忘了今日之約便是。”
  “如果我沒聽錯,這是威脅吧?”
  程宗揚納悶地說道:“你們難道想直接插手江州?別說我沒警告,你們若打出黑魔海的旗號,說不定宋軍會和星月湖大營聯手,先把你們滅了。”
  劍玉姬取出琴囊,收起瑤琴,神情自若地說道:“江州已經是強弩之末,能支撐到如今無非是有雲氏之助,只要斬斷雲氏的助力,江州便破了一半。”
  程宗揚心頭一凜,頓時收起嘻笑,沉聲道:“黑魔海如果敢對雲六爺、雲三爺動手,我程宗揚立誓,今生今世與黑魔海不死不休!”
  “何須傷人?公子且拭目以待,雲氏斷絕對江州的援助便在眼前。”
  劍玉姬說著便飄然離開,優美的身影在桃林中消失。
  片刻後,劍玉姬柔婉的話語隨風飄來:“凝兒已忘卻敝宗諸事,公子既然喜歡便留與公子,以消永夜。公子保重,他日有緣,妾身再與公子相會。”
  程宗揚臉色難看至極。
  劍玉姬親自出馬,如果這番話只是虛言恫嚇,只怕會讓世人笑掉大牙、砸了黑魔海的招牌。
  但程宗揚完全想不出黑魔海有什麼手段能讓雲氏斷絕對江州的援助。
  “去梵天寺。”
  程宗揚沉著臉對趕來的秦檜道:“把家裡的東西都搬過去。從現在起,我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著雲六爺!我倒要看看黑魔海能有什麼手段!”
  請續看《六朝雲龍吟》第四集
   【作者後話】
    謝謝大家持續看到了六朝第三集,照例是利用書末,來回答讀者的問題。
  有些問題可以修正,有些問題註定是沒法改變,接到讀者反映,說故事熟女太多,而且腹黑的比例不少,這一點是龍璿的愛好,他喜好典雅貴婦已經不是一天兩天,設定人物的時候,當然會儘量往那邊設定;也有讀者提出,故事裡頭的巨乳比例過高,關於這一點,則是弄玉的愛好,他迷戀巨乳童顏也不是一年兩年,理所當然,人物設定上就會偏這個。
  說是作者口味,可能失之偏頗,但如果當成是作者特色看,那就沒什麼好奇怪了,本來十八禁書的寫作,就強烈受到作者喜好的影響,不然要寫一個自己根本沒興趣的女人床戲,實在味如嚼蠟,退一萬步說,情色書市場集體崩盤,銷量無望,稿費也被減薪,油電雙漲,如果還不能多寫點自己喜歡的女性類別,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書後與讀者對話,這是十幾年來的習慣了,意外也接到讀者反應,不想聽作者在書後多廢話,買書是看爽的,沒必要看作者牢騷,影響心情。
  關於這個問題,我只能說,有人不喜歡看,未必別人也不想看,橫豎書已經買下了,真的不想看,直接把這幾頁後話撕了都可以,就像看到了不舒服的情節,直接撕書,那都是買書者的應有權益。一本書,一定有讓人喜歡的部分,也一定有讓人不喜歡的部分,人無法在開門拉東西進來的時候,又試圖把東西擋在外頭。
  書後附錄,是作者的權利,抒發感想,也讓讀者知道作者的想法,當年我看碧血劍,書後附載了一堆袁崇煥的事蹟,還有查老先生的話,我也覺得這東西好陰暗,看了影響心情,然而,那就是作者的權利,多謝體諒。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7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6
第一章
  巍峨的梵天寺木塔浸浴在蒼茫的暮色中,一行白鷺掠過飛挑的塔簷,簷角金色的銅鈴在晚風中搖曳,發出清脆的響聲,鈴身映射出落日的餘暉。
  站在鳳凰嶺的最高處憑欄遠眺,半島上的雷峰塔、碧波蕩漾的西子湖,甚至湖畔綠楊蔭裡的翠微園都隱約可見。
  當目光掠過湖畔那邊的桃林,程宗揚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
  劍玉姬放出話,要斬斷雲氏對江州的支持,但經過自己在中間的奔走,如今的雲家與江州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共同體;黑魔海在晉國的根基早已被清除乾淨,她哪裡來的信心和手段能拆散雙方的合作?
  秦檜道:“劍玉姬……是個什麼樣的人?”
  對於秦檜的詢問,程宗揚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躊躇良久,才一言難盡地吐出四個字:“神仙中人。”
  秦檜道:“巫宗長於采補,這位劍玉姬莫非是國色天香的絕代佳人?”
  程宗揚搖搖頭,“我不知道。”
  秦檜挑眉道:“此姬面見公子時,難道戴著面紗?若是如此,她的身份便頗有蹊蹺……”
  “不是。”
  程宗揚道:“我和她交談那麼久,這會兒回想起來,連她具體長得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只有一個‘飄乎若神,仙姿無雙’的印象——”
  程宗揚舉了舉手指,似乎想勾勒出劍玉姬的相貌,最後還是放棄了。
  “只知道她是個風姿絕美的女子。”
  秦檜眉頭微鎖,心下暗憂。劍玉姬既然未曾遮面,家主卻只見其風采,未見其面容,這種障眼的法術本是巫宗的秘技,不足為怪。然而憑他對家主的認知,另外一個可能性也不小:家主真是被劍玉姬的美色沖昏頭了。
  程宗揚感歎道:“我原以為自己遇到劍玉姬,會二話不說拼個你死我活,就算說話也沒什麼好話可說。但劍玉姬給我的感覺……”
  程宗揚靠在欄杆上,有些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竟然像交往多年的故人一樣——你別誤會,我絕對是頭一次見到她,這種女子,我如果見過一面,肯定不會忘記。劍玉姬無論是言談舉止都讓人如沐春風,連她最後說準備斬斷雲氏和我們的聯繫,聽起來都不像威脅,更像是一種善意的提醒。”
  秦檜仔細聽著家主的陳述,一邊分辨其中的意蘊。
  “這會兒說起來,我自己都有點不信。”
  程宗揚道:“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對她生出一點敵意,後來我覺得情形不對,故意用不客氣的言詞想去撩撥她的怒火,可她始終如一的從容不迫——幹!”
  程宗揚一把拍在欄杆上。
  “這會兒回想起來,我才知道劍玉姬最可怕的地方在哪裡。會之,你知道嗎?”
  “請公子明言。”
  “你這個豬!”
  秦檜愕然片刻,然後瀟灑地一躬身,“屬下慚愧。”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看到了嗎?如果別人故意出言不遜,一般人的反應無非是針鋒相對的反唇相譏;或者裝死狗,置若罔聞,任人唾面自乾;或者誠心誠意的認錯;還有一種是開個玩笑,好化解尷尬。”
  秦檜沉吟道:“屬下想來是第三種,劍玉姬如此高明,莫非是第四種?”
  “我還沒說完呢。”
  程宗揚道:“換個角度考慮。我出言不遜,第一種反應沒什麼好說的,大家大吵一架,一拍兩散。第二種似乎是有涵養,但在談判中出現,立即落了下風,讓人存了看不起的心思。第三種更無聊,我都故意了,還認什麼錯?就算你做得滴水不漏,讓我相信你的誠意,結果恐怕更不妙——強硬的覺得你是軟柿子,如果是好人,免不了會心存歉疚。”
  秦檜立即道:“公子千萬不必歉疚。”
  “得了吧,奸臣兄,我要對你歉疚,我就是傻子。”
  秦檜笑道:“家主捷對,屬下佩服。敢問劍玉姬可怕之處何在?”
  “如果是第四種,未免顯露聰明,讓人心生戒意。劍玉姬可怕之處在於:她的反應都在正常範圍之內,沒有針鋒相對,沒有讓我看不起她,沒有讓我心懷歉疚,也沒有顯露智慧,讓我生出絲毫戒意——我脾氣發了,威脅也聽了,可從頭到尾對她都沒有半點心結。”
  程宗揚揉著胸口道:“和她見面,感覺反而很舒服似的。”
  秦檜琢磨片刻。“若是如此,劍玉姬似乎也不甚高明。既然是與公子談判,著意引導公子的心意,達成目的方是上策。”
  程宗揚長歎一聲。“我在路上也是這麼想的。直到站到梵天寺木塔上,我才想明白——她根本沒準備談成這樁生意!”
  秦檜這下終於詫異了。“那她為何出面?”
  “我猜,她這次出面只有一個目的,”
  程宗揚舉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建立信任。”
  “信任?”
  程宗揚苦笑道:“我知道這話像瘋了一樣,但劍玉姬確實做到了——不但她說的每句話我都信了十足,而且對她這個人,我都有種說不清楚的信任感。她說對我沒有惡意,我真相信她確實沒有惡意。她說想招攬我加入黑魔海,我真相信她不但是認真的,而且不會過河拆橋,玩弄什麼計謀。”
  程宗揚拍著欄杆歎道:“從劍玉姬身上,我才學到一個人無論是機敏過人、才智非凡,還是國色天香、千嬌百媚;無論是修為超凡入聖、天下無敵,還是位高權重、一言興國——在人與人的相處中,其實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只有一點:信任感。就算你真是一頭豬,我信任你,你就是神!”
  秦檜有些不以為然。“何以至此?”
  “你是沒見過追星族和狂信徒。原本我一直奇怪,為什麼不管哪種傻瓜都有人崇拜?現在我才明白,就是他娘的信任。無論是聖哲還是傻瓜,只要能被人信任,就有人願意當飛蛾——何況劍玉姬是來真的!”
  程宗揚長歎一聲,“我終於明白遊嬋為什麼會對她死心塌地。這位劍玉姬絕對是個操縱人心的高手、處理人際關係的天才!她的眼光就像站在梵天寺木塔上俯觀天地一樣,比我高得太多了。”
  秦檜久久不語。要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並不困難,如何把握其中的度,在顯示自己存在的同時,又不引起對方任何負面情緒——鋒芒不露,直入人心,這才是最難的。
  程宗揚忽然道:“桃之夭夭——後面是什麼?”
  秦檜應聲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還有呢?”
  “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程宗揚摸著下巴琢磨半晌,然後抬眼望著秦檜,“什麼意思?”
  秦檜愕然道:“公子未曾讀過《詩經》”
  “當然讀過!”
  程宗揚其實是心裡沒底,不知道這則桃夭在六朝的時空是否有其他意蘊,厚著臉皮道:“考考你不行嗎?”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言桃花至極盛也。《禮記》有雲:桃之有華,正婚姻時也。《易林》曰:春桃生花,季女宜家……”
  “打住!說人話!”
  “就是說桃花開得正豔,姑娘嫁得正好。”
  程宗揚沉思良久,然後抬起頭,一臉震驚地說道:“天啊!難道是劍玉姬思春了,想嫁人?”
  “以屬下之見,公子此解,只怕……不甚妥當。”
  說話間,敖潤一步數級地躍上木塔。“馮大法帶著人把金銖運來了!林先生也到了,路上沒發現有人盯梢。”
  程宗揚收起剛才那點感歎,帶著秦檜快步離開木塔。
  一間僻靜的禪房內,林清浦已經準備好銅盆、清水、瑩粉。程宗揚進門走到他面前,林清浦隨即施展出水鏡術,手掌在空中一抹,凝出一面水鏡。
  江州的音訊被宋軍阻絕,水鏡術只能聯繫到筠州。當水鏡的波光變得清晰,顯示的影像讓程宗揚大喜過望,“小狐狸!你怎麼來筠州了!你的傷怎麼樣?”
  蕭遙逸沒有戴那頂象徵身份的金冠,只是隨意束了一角烏巾,手肘靠著一張軟墊,臉上掛著放浪不羈的微笑。“聖人兄!嚇你一跳吧?放心,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江州怎麼樣?”
  小狐狸身為江州刺史,現在雙方正據城血戰,他丟下江州跑到宋國境內,怎麼看都不合情理。
  一眨眼間,蕭遙逸就收起笑容,擺出一副剛死了親爹般的哭喪表情。
  “宋軍在城外建了法陣,克制城中大半的法術。十座堡壘被打掉七座,宋軍的土牆已經壘到城牆邊上,大夥不用出城就能和宋軍聊天打屁。夏用和那個老匹夫,昨天已經開始堵截西門的水路——你說怎麼樣?”
  程宗揚這一驚非同小可:“真的?”
  蕭遙逸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嚇住你了吧?”程宗揚沒好氣地說:“你這個死狐狸,敢騙我!”
  蕭遙逸指天發誓道:“我有一個字說謊,出【讓我撞到秦太監!”
  “宋軍都登城了,大家還打個屁啊!”
  “宋軍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把土牆修好,大家就歇了。前幾天我還和宋軍一個軍官在城頭談生意,一貫銀銖賣他兩雙絲襪,說是孝敬上官用的,怎麼樣?這生意還不錯吧?”
  程宗揚沉住氣道:“怎麼回事?”
  蕭遙逸一拍幾案,咬牙切齒地說道:“殤侯那個老東西!把我們兄弟的風頭都搶了!”
  “死老頭那麼低調的人,會搶你的風頭?”
  “低調?那老傢夥讓人舉著大旗……”
  “等等!死老頭打什麼旗號?”
  程宗揚不信死老頭敢打著“鴆羽殤侯”的旗號,可如果他打出“盤江程氏”的旗號,自己就得趕緊化裝跑路。
  “八八!”
  蕭遙逸一臉不屑地說道:“這算什麼鳥旗號?還舉得幾丈高。一群人敲鑼打鼓,搖旗?喊,沿城牆劃了一道黑線,那作派,城裡城外看得那叫熱鬧!跟耍猴差不多。”
  “病毒!”
  程宗揚拍手道:“死老頭終於幹了件好事!”
  “好個屁啊!”
  蕭遙逸的眼淚都快下來了:“老東西說那條線至少能換宋軍五萬條人命。”
  “這不是好事嗎?”
  “好個蛋啊!老東西說,每條人命起碼一枚金銖,劃完線就找我要五萬金銖。”
  程宗揚聽得直咧嘴。死老頭真夠不要臉的,在自己身上賠了錢,死乞白賴從星月湖身上找補。
  他不知道殤振羽也是欲哭無淚,小紫的傀儡鐵人活活就是燒錢機器,他老人家天天大出血,要不從蕭遙逸這裡敲一筆,眼看要失血休克了。
  “五萬金銖?”
  程宗揚關切地說:“你破產了吧?”
  “早就破產了!”
  蕭遙逸道:“老東西張嘴就要現金,我好說歹說才寬限幾天,先打了張欠條,說好十天內付現,超期一天,多付一成的利息。”
  “十天?我倒是想幫你,可我這會兒向你運錢也來不及。”
  “我用少陵侯府在建康所有的產業做抵押,向雲氏借貸五萬,雲三爺已經答應了,這兩天就送錢先給我應急。聖人兄,你把我坑苦了!殤侯那老東西活活是個屬蝙蝠的,逮住血就往死裡吸。”
  蕭遙逸終於說到正題,“這筆錢,你得替我出了。”
  “你簽合同,我去付款?你打聽打聽,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我不管……”
  蕭遙逸眼淚汪汪地說道:“都是你帶來的吸血鬼……我的龍牙錐……嗚嗚嗚……你若不付錢,我就死給你看……”
  “我看你是閑的!”
  殤侯終於出手,江州即便不算固若金湯,擋住宋軍幾輪攻勢也不在話下,難怪小狐狸能溜出來,還有間心跟自己扯淡。
  程宗揚這會兒也不著急了,笑眯眯道:“你若還不起錢,我倒能給你出個主意——瞧你這一身細皮嫩肉,白白淨淨的,不如把自己賣給殤侯,說不定老傢夥就好這一口。”
  “不就是屁股嗎?真能換錢撐過這一仗,誰敢買,我就敢賣!”
  蕭遙逸衣服一撩,拍著屁股叫囂道:“有種朝這兒插!”
  “這麼不要臉的話,你小聲點吧!”
  程宗揚連忙道:“清浦!趕緊把聲音整小點兒,別讓外面的和尚聽見!”
  “為弟兄們的性命,我賣屁股我光榮!”
  蕭遙逸叫道:“你信不信?大街上我都敢說!”
  “我信!我信!比起不要臉,小侯爺怕過誰?”
  程宗揚道:“別扯這些沒用的——兄弟們怎麼樣?”
  蕭遙逸悻悻道:“好得很呢。就是武二爺和秋小爺去砸宋軍的法陣,撞上姓秦的死太監,吃了點小虧。”
  “等等,你說秋小子我還信,但武二那廝一向是撚輕怕重,偷奸耍滑;偷襲宋軍這種事他會幹?”
  蕭遙逸咂咂嘴。“這事本來是咱們秋爺追著二爺決鬥,整天鬧得雞飛狗跳,後來紫姑娘發話,說他們這樣打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如去砸宋軍的法陣,誰先得手誰算贏。咱秋爺是個明事理的好人,一聽就答應了。二爺是個一點虧都不肯吃的橫人,說什麼也不答應。”
  蕭遙逸一臉稀罕地說道:“後來不知道紫姑娘和武二說了什麼,二爺當時像打了雞血似的沖出城。程哥,你沒見著,連孟老大都在城頭看呆了,直誇二爺:好一個風一般的男子!”
  小紫要挑動武二還不容易?只要在武二面前懸根骨頭,寫上“蘇荔”兩個字,保證二爺跑得比狗還快。
  “然後他們兩個就被秦太監打了?應該!”
  程宗揚道:“讓他們消停兩天!小紫呢?她怎麼沒來?”
  “紫姑娘這兩天身體不舒服。”
  程宗揚騰的站起來。“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蕭遙逸咳了兩聲,然後道:“我跟你說實話,你別往心裡去——我們兄弟都瞧著紫姑娘年紀小,為人又好,都沒在意……”
  蕭遙逸吞吞吐吐的樣子讓程宗揚更是懸心。“出了什麼事?”
  “真沒什麼事,就是紫姑娘趁著武二和秋小子出城的時候,誤入宋軍的傷兵營……”
  程宗揚沉著臉道:“然後呢?”
  “後來聽說傷兵營裡的宋軍死了六成——肯定不是她動的手,但紫姑娘似乎受了驚,這幾天身體都不舒服。”
  蕭遙逸小心道:“程哥,你不會對紫姑娘有什麼不好的看法吧?”
  不好的看法?你親哥我早就領教過了。什麼誤入,你以為她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免?死丫頭打什麼主意,我用肱二頭肌都猜得到!她拿那兩個傻瓜釣魚,自己闖到宋軍的傷兵營採集魂魄!難怪不肯跟我來臨安。
  程宗揚心裡恨道:你這個死丫頭,一次少采點兒會死啊!這下吃多了吧!
  雖然一肚子抱怨,程宗揚卻沒有太多擔心。有殤侯在,死丫頭最多就是消化不良,不過她要這麼多魂魄,究竟想搞什麼?
  蕭遙逸看他的臉色時陰時晴,也不打擾他,只打開摺扇輕輕搖著。
  良久,程宗揚吐口氣:“難怪你親自來,就是說這個嗎?”
  宋軍的威脅、殤侯的勒索都不算大事,至少用不著蕭遙逸親自跑一趟。他這會兒跑到筠州跟自己見面,為的還是小紫。
  在八駿眼裡,嶽帥的女兒等於他們的親妹妹,死丫頭一直偽裝成鄰家小妹,結果一出手就是幾千條人命,頓時把幾個兄弟都嚇住了。
  人命事小,這事如果成為程宗揚與小紫之間的陰影,只怕會影響兩人往後的相處,不由得八駿不上心。從中也能看出,八駿對小紫,包括對月霜的愛護。
  見程宗揚沒有異樣的表情,蕭遙逸也放下心來,說到正事。
  “圍城到現在,星月湖的兄弟雖然還能支撐,但傷亡越來越大,傭兵和各家部曲的損失也不小。說實話,我們現在全靠著雲家的補給和殤老頭的病毒喘口氣,一旦水路被截斷就要陷入大麻煩。程兄,你那邊還要等多久?”
  “我本來準備再等幾天,把握更大一些。既然這樣,四個時辰之後,我開始糧戰的操作,快則七、八天,慢則十來天必見分曉。”
  “好!”
  蕭遙逸立刻眉飛色舞,“聖人兄,這次你若能把江州的事解決,我就捨命陪君子陪你樂一把,好不好?”
  “去死!”
  小狐狸翹了個蘭花指,往臉側一甩,“討厭……”
  “死狐狸!小心我隔著水鏡吐你一臉!”
  林清浦散去水鏡,雙方音訊斷絕。
  程宗揚在暮色中坐了一刻鐘,然後下定決心。“是龍是蛇就看這一出了,林兄,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如何不敢?”
  林清浦道:“二百銀銖,我賭公子贏。”
  “錢不少嘛。”
  程宗揚笑道:“別被老敖聽到了,找你借錢。”
  林清浦道:“敖隊長要照顧的人多,不怎麼花在自己身上。”
  “老敖是厚道人。”
  程宗揚道:“等雪隼團的名冊造好,願意加入盤江程氏的都由公司負擔,不用他自己掏腰包了。”
  林清浦沉默片刻,歎道:“公子仁厚。”
  “只要願意跟著我的,我都會盡力照應,沒有後顧之憂才好用心做事,算下來還是我賺了。”
  程宗揚涎著臉等林清浦的回應,半晌沒有下文,只好一笑道:“我去見雲六爺。”
  雲秀峰正和一名鬚髮俱白的老僧對坐品茗,見程宗揚進來,笑道:“這位是梵天寺的方丈,智永大師。”
  智永大師年過六旬,慈眉善目,令人一見便心生敬意。
  程宗揚拱手道:“小子程宗揚,見過大師。”
  “阿彌陀佛,”
  老僧合十道:“檀越不必多禮。兩位既然有事商談,老衲便告辭了。”
  雲秀峰也站起身來,兩人禮送智永大師離開。
  程宗揚坐下來道:“江州情形吃緊。臨安的糧戰籌備這麼久,我準備明天一早全面發動,雲六爺,我需要我們目前所有的糧食準確數字。”
  雲秀峰為人寡言,雙掌一擊,讓人送來帳冊。
  “馮大法。”
  “哎!”
  馮源應了一聲,攤開紙筆。
  程宗揚手上的事務繁多,最要緊的莫過於尋覓刻石工匠,製作紙幣的印模,這件事極為縝密,只有秦檜能做;林清浦施術之後需要靜養凝神,眼下剩馮源還算粗通文墨,程宗揚趕鴨子上架,把他拉來負責謄寫帳目。
  馮源的字差了點,算起帳來卻一板一眼,極是用心。兩人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帳目核對一遍。
  雲氏在宋國一共有四十三家分號,其中三成在明、七成在暗。從年前開始囤積糧食,少的有三、五萬石,多的超過四十萬石,包括筠州祁遠的交易在內,總計二百七十六萬石,一共動用資金七十一萬金銖。另外還有向晴州朱氏糧行購買的一百萬石糧食,耗資十五萬金銖。
  各地糧價參差不一,但眼下正值青黃不接的時節,即使在以往,糧價也在每石六百到八百銅銖之間。去年宋國推行方田均稅法,大量土地拋荒,糧食減產近;成,加上江州戰事和雲氏暗中收購,市面流通的糧食大量減少,除了極少的糧食主產區以外,糧價都超過每石十二銀銖。
  在臨安這樣人口集中的大城市,糧價已經突破每石十五銀銖,甚至攀至十八銀銖。如果按目前的價格全部放出,單是雲氏囤積的現糧就將近二百萬金銖。
  但無論雲秀峰還是程宗揚,都清楚這種理論上的超額利潤不會實現。一旦各地雲氏商號全面拋售糧食,糧價會應聲下跌——想從宋國糧食交易市場中提走二百萬金銖的現金,指望一般的居民來買單完全是做夢。
  程宗揚已經考慮多日,這會兒細看帳目,胸有成竹地說道:“雲六爺既然信得過我,程某來做個簡單的佈置。”
  雲秀峰端坐椅中,身體紋絲不動,手掌卻下意識地握住玉佩。畢竟這筆生意牽涉到近百萬金銖,即使以雲氏的家業也幾乎抽空所有的流動資金。
  “明天一早開始按市價出售糧食,各地商號的拋售量不許超過一成,看市場的目反應。如果各地市場出現一銀銖以上的下跌,說明市場還有大量餘糧,那麼從第二天起,我們轉為收購。”
  雲秀峰仔細聽著。程宗揚考慮更多的是江州的安危,但對雲氏而言,最重要的當然是利潤。從資金安全角度來講,現在糧價已經達到十五銀銖,即使逐漸銷售也有足夠的利潤,如果收購以提升糧價,反而增加風險。
  “有兩個因素,”
  程宗揚解釋道:“第一是探清常平倉的虛實。如果糧價超過十五銀銖,各地的常平倉仍沒有糴糧平抑市場,說明宋國的常平倉已經無糧可調。另一個是透過先降後升,淘汰一部分投機者,讓他們有機會獲利離場,讓我們能最大限度地控制交易。”
  雲秀峰道:“如果無人接盤,這些糧食又該售到何處?”
  程宗揚笑道:“接盤的人已經在路上,快則明日,遲則後日就有人來接盤。”
  雲秀峰注視程宗揚許久,然後道:“一代後浪推前浪。好,便依你的主張去做。”
  “多謝六爺!”
  程宗揚沒有向雲秀峰提及黑魔海的威脅,雖然他知道劍玉姬的恫嚇不是虛言,但在明白劍玉姬的手段之前,自亂陣腳只會讓黑魔海有機可趁。
  他相信只要籬爸紮牢,把自己和雲氏的關係搞成像水泥一樣堅實,黑魔海再怎麼挑撥也無濟於事。
  接下來的一整天,程宗揚都留在梵天寺,一邊趁機抽時間精煉真氣,一邊等待糧價的情況。
  傍晚時分,第一批交易訊息透過信鴿傳至臨安。拋售的第一天,各地糧價漲跌不一,但大都維持原價,只有!二五個州縣出現小幅下跌。
  程宗揚放下卷宗,打了個呵欠道:“看來市面的餘糧沒有多少,從商人身上榨不出什麼油水了。”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8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6
第二章
  程宗揚本來打定主意不離雲秀峰半步,讓黑魔海無機可趁,但秦檜帶來的口信卻讓他不得不趕往臨安城中。
  推動糧戰的同時,程氏錢莊的設立也在快速推進。程宗揚與賈師憲在半閑堂敲定交易,只隔了一日,廖群玉便請程宗揚到戶部,當面將四十萬金銖的本金交割給程氏。這樣雷厲風行,可見宋國對這二百萬紙幣的急迫。
  急迫歸急迫,廖群玉透過臨安府向程氏提供的錢莊鋪面,卻在城南一條不起眼的小巷裡。
  按秦檜的說法:一看門面就知道老賈對紙幣心虛,恨不得低調再低調。
  程宗揚也不含糊,直接告訴廖群玉,按照當初商談的條款,包括臨安在內的五家分號都應當由程氏選址、宋國無償提供土地。賈太師急於發行紙幣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以這處鋪面作為錢莊的總號,程氏非常不滿意。
  在廖群玉看來,發行紙幣相當於從程氏索取一百六十萬金銖的無償貸款。陶氏錢莊提供一百萬金銖的借款,少東家就敢放賈太師的鴿子,這麼寒酸的鋪面,不但程氏不滿意,連他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廖群玉只好道:“依公子之意,選在何處合適?”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紀家橋東有座宅子,好象幾十年沒人住,房子雖然破了點,但位置還過得去……我看就那裡吧。”
  廖群玉臉色微變,“公子最好另選佳處。”
  程宗揚裝傻道:“怎麼?那地方有什麼不合適?”
  廖群玉似乎不願提那人的名諱,半晌才道:“那是武穆王府。”
  程宗揚睜大眼睛,一臉無辜地問道:“武穆王是誰?”
  秦檜暗道:家主,你這就演得太過了!他灑然一笑,上來打圓場。
  “公子常年在盤江,頭一次來臨安,以前沒聽說過武穆王。鄙人卻是聽過的,是前朝一位王爺,壞了事,王府就空置下來。”
  “正是。”
  廖群玉不願多談,忙道:“那是不祥之地,公子再往城中看看如何?”
  “老廖,”
  程宗揚親熱地摟住廖群玉的肩膀,“房地產這塊你不熟吧?我跟你說,房地產講的就是位置!那地方位於中央商業區,緊鄰臨安最大的娛樂區北瓦子,西面是錢塘門,雄據臨安城廠幹道,交通便捷,商眾發達,人氣鼎盛,一等一的黃金地段!白白空著多可惜?你若交給我來開發——我一把將它全拆平了,沿街全部建成三層的豪華商鋪!裡面是錢莊、綜合性娛樂場所!把整個臨安的城市水準提升到一個新高度!你看怎麼樣?”
  廖群玉都愣了,他只聽明白一句:“拆掉武穆王府?”
  “外行啊!不拆遷怎麼搞開發?會之,”
  程宗揚扭頭道:“武穆王家裡沒人吧?會不會出來個什麼侄兒、外孫的跟我打拆遷官司?”
  不等秦檜回答,廖群玉便道:“沒有!絕對沒有!”
  程宗揚訝道:“老廖,你這麼肯定?跟你說,我們搞拆遷的最怕拆遷戶有什麼鬧不明白的親戚來爭房產,官司打不起!”
  “員外放心,以廖某所知,不但宋國,整個六朝都不會有人借著武穆王的名義爭房產,更不用打官司。”
  廖群玉道:“但此事還是請公子三思。”
  “錢莊我已經賠大了,你總得讓我搞房地產撈回來一點吧?”
  程宗揚道:“不然這樣:除了戶部的本金之外,我再提供二十萬金銖的本金,同樣五倍發行紙幣!”
  廖群玉的臉色先白後紅,程宗揚這句話足足是一百萬金銖!他的口氣終於鬆動了些。“此事在下難以決定,還需稟知太師,請公子見諒。”
  “好說好說。”
  程宗揚笑道:“既然如此,紙幣的事咱們也不用再等,面值三百萬金銖的紙幣,明天就開始印,三天之內讓你們戶部拿到手,用出去,怎麼樣?”
  廖群玉良久歎道:“公子好魄力。”
  程宗揚笑道:“一般一般。”
  廖群玉赴葛嶺稟知賈師憲,秦檜忍不住道:“如今我們手上現金不足十萬金銖,還欠雲家的錢;二十萬金銖的本金,公子如何拿出來?”
  “要什麼本金?多印點紙幣就夠了。”
  程宗揚笑道:“只要兌付的能拿到現錢,誰管你庫房裡有四十萬還是一百萬金銖?”
  “四十萬金銖本金,發行三百萬紙幣?風險太大了,家主!”
  “風險是有點,但比你想的要小。”
  程宗揚歎道:“我是不好意思把三百紙幣全都拿過來自己花。”
  秦檜一愕之下,終於明白過來:“糧款!原來公子打的這個主意:”
  “只要能抵稅,我怕個鳥!”
  程宗揚道:“現在就看老賈捨得拿多少紙幣買糧食了。”
  程宗揚打的如意算盤是用雲氏的囤糧,將發行的紙幣全換回來,既推動紙幣的發行,又賺取足夠的利潤,而且還扣了四十萬金銖的本金供雲氏周轉。
  無論是賈師憲、宋國朝廷,還是雲氏商會和自己的盤江程氏,幾方各取所得,皆大歡喜。只要這一炮打響,自己的盤江程氏就在宋國紮下根。
  程宗揚腳步忽然一停,朝旁邊望去:“老魯?”
  街旁一位大和尚身披禪衣,盤膝坐在青石臺階上,正是花和尚魯智深。
  他雙掌合十,也不知坐了多久,身邊的地上扔著幾枚零星的銅銖,倒像是在監獄門前化緣的。牢裡的獄卒大概過來趕過,趕不動,也就隨他去了。
  程宗揚抬頭一看:“好你個老賈,錢莊給我選到監獄旁邊,是不是準備紙幣一玩砸,直接把我扔牢裡?”
  魯智深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雷打不動的模樣,忽然他眉梢一挑,抽了抽鼻子。
  程宗揚晃著紙包道:“前腿?後腿?”
  “恁多廢話!”
  魯智深劈手奪過來,扯開油紙,一手撈著一條燒得爛熟的狗腿啃得不亦乎。
  程宗揚蹲下來。“花和尚,你在這兒坐幾天了?”
  魯智深顧不上回話,眉毛挑了三下,表示自己坐了三天。
  林沖四天前出事,魯智深得到消息已經是第一!天,他先用半天時間四處打探,全無音訊之下,索性守在大牢門口,一坐就是三天,這分情義讓程宗揚不得不佩服。
  “林教頭的事我已經聽說,別擔心,太尉府的處置已經下來了。”
  魯智深霍然抬頭,“什麼處置!”
  說著一口狗肉噴出來,程宗揚連忙去躲,還沾上一塊。他沒好氣地擦擦臉:“怎麼跟老臧一個樣?”
  “我們是師兄弟嘛!”
  魯智深親熱地來拉程宗揚的手,“程兄弟,到底是什麼處置?”
  “別!別!別!一手的油!”
  程宗揚道:“流刑!刺配筠州!”
  魯智深勃然大怒:“哪裡便要流刑!林師弟臨安人氏,刺配筠州,家中的嫂夫人誰來照料!”
  真是個好問題。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大和尚,咱們聊聊?”
  魯智深心領神會,拿起禪杖,拎著狗肉和程宗揚一道上馬車。
  “野豬林?”
  “過了西湖,再有一日的路程,是往筠州去的必經之地。老魯,敢不敢幹這一票?”
  魯智深摸著光頭哈哈大笑。“洒家有何不敢!好兄弟!林師弟這條性命多虧你了!”
  “處置雖然出來,但要到三月初才能啟程,到時候如果不忙,我跟你一道走一趟。”
  魯智深往大腿上狠狠擂了一拳,恨聲道:“只恨嫂嫂下落全無,到時見著林師弟,他若問起,洒家該如何答話?”
  這倒是個麻煩,憑林沖的性子,自家娘子失蹤恐怕能找一輩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是個炸彈。程宗揚暗道:得想辦法解決這個隱患。
  雙方約好時間,程宗揚與魯智深分手後,本來該悄悄見高俅一面,交換一下訊息,但黑魔海的威脅言猶在耳,糧戰更在緊要關頭,程宗揚想了又想,還是先回梵天寺坐鎮,只讓敖潤去了趟橡樹瓦子。
  在程宗揚收集整理各地糧價的同時,秦檜用重金請來臨安城最好的兩名石匠,用了一天一夜的工夫雕成紙幣的印版。
  第二天中午,秦檜帶著新印出來的紙幣樣張趕赴半閑堂,面見賈師憲,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來。
  正如程宗揚所料,在一百萬金銖的誘惑下,連賈師憲也為之心動,終於同意把空置多年的武穆王府交給盤江程氏“開發”條件是必須將王府全部拆掉,不留一磚一瓦,建成之後更不能有原王府的絲毫痕跡。
  程宗揚彈了彈信箋。
  “老賈對咱們武穆王恨到骨子裡,瞧瞧‘嶽逆之宅’這幾個字,隔著紙我都能聽見老賈的磨牙聲。”
  秦檜道:“我在旁邊觀瞧,最後打動賈相爺的多半不是一百萬金銖紙幣,而是公子說的拆遷。看情形,賈相爺早就想把武穆王府拆光推平。”
  程宗揚放下信箋。“今天去半閑堂,除了紙幣,老賈還跟你商量什麼?一臉得意外露啊,奸臣兄。”
  秦檜微笑道:“賈相爺看了紙幣的樣張,已經點頭同意。若論起對紙幣的急切,他比公子還著急幾分,當即要我們印出一百萬金銖票面的紙幣交付戶部。屬下說這樣模尚顯簡陋,只怕有人偽造。賈相爺立刻要廖先生擴幣去戶部蓋印確認,如果有人偽造戶部的印鑒,那是斬立決的重罪。”
  程宗揚急忙道:“千萬不可!”
  秦檜笑道:“在下當時便回絕賈相爺的好意。紙幣既然是我們程氏印行,其中的風險自然由我們程氏擔當。盤江程氏不才,寧願自己擔責任,也不願給宋國官府添絲毫麻煩。”
  死奸臣這番話把握到自己渾水摸魚的心思,不過能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就是他的本事了。
  “不會只談了這些吧?”
  秦檜笑道:“承蒙賈相爺看得起,我這個程氏錢莊的大執事和相爺商量了紙幣的用法。相爺也說草民所言的‘大宗採購使用紙幣’的法子可行。明天賈相爺應該會面奏宋主,推行公子的錢幣大計。”
  這是程宗揚準備設立錢莊之初就設計好的套路,笑道:“老賈是什麼章程?”
  “賈相爺可能是信得過鄙人,談及大宗採購的時候,說到各地常平倉的存糧。”
  “老賈連這都對你說?”
  軍國大事隨便透露出去,程宗揚對賈師憲“輕佻”二字的評價又加深幾分。
  秦檜道:“目前宋國四百軍州,三百余處常平倉,總計存糧不足四百萬石,其中臨安的常平倉占了近三成,有存糧一百余萬石。”
  “一百余萬石?不少啊。”
  “臨安的常平倉在平常時節是存糧六百萬石。”
  “空了這麼多?”
  程宗揚拍案而起,“太好了!”
  “江州戰事還未平息,賈相爺估計,單江州前線至少要再採購二百萬石糧食。我已經提請賈相爺,糧為人綱,眼下青黃不接,民間最易生變,這批紙幣印發之後,先用來採購糧食。”
  程宗揚笑道:“老賈答應了嗎?”
  秦檜道:“賈相爺有些擔心,全用紙幣只怕內外生疑,商家也不肯接受,於是在下與廖先生商量出法子:購糧所需款項由戶部和州縣對分,一半由戶部支付紙幣,一半由州縣支付錢銖,向各地商家購買糧食。”
  程宗揚大喜過望,“奸臣兄,有你的!”
  這比程宗揚當初的設想還要完美,除了收回紙幣以外,還能回籠一半的錢銖。
  有這些錢銖在手,再多發行幾倍的紙幣也不用擔心本金的問題。
  發行紙幣最大的軟肋是防偽,程宗揚依稀記得浮水印並不難做,只要在造紙的時候改變紙張的部分密度,就能制出浮水印。
  但這會兒一是來不及,更重要的是宋國如果有人能制出浮水印,肯定也有人能仿出來,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防偽了。
  “第一批紙幣先印面額一萬貫的一百張,帶編號,全部由我簽字畫押,打上指模。第二批面額兩千貫,印五百張,也一樣處理。”
  “是。”
  程宗揚靠在椅背上,悠然道:“再來要看雲家商號了。”
  程宗揚與賈師憲各懷心思,在儘快發行紙幣這一點上一拍即合。秦檜用屯田司員外郎的名義加上每月二百銀銖的重金,半是禮聘、半是威逼地將兩名石雕工匠請到梵天寺,擔任程氏錢莊的專職雕版師。
  當天晚上便用最好的紙張和墨料,印出一百張標明“程記錢莊”發行的萬貫面額紙鈔,由家主程宗揚簽字畫押,按上指印。
  次日一早,這一疊嶄新的紙鈔在廖群玉和戶部官員的共同見證下,進入戶部庫房。
  如果說賈太師當初在《為興邦整兵增歲入汰冗員諸事劄子》中,列出總額一千萬貫的特別開支計畫,招致的僅是其他派系官員的腹誹和冷笑;當戶部的消息傳出,賈師憲準備以紙幣補充財政的舉措,立即在宋國朝堂引起軒然大波,非議之聲響徹雲霄。
  溫和點的說賈師憲是與民爭利,不足為朝廷法度;不客氣的當即彈劾賈師憲以紙充金,強買強賣,有辱國體;更激烈一些的將新帳、老帳一起算,密密麻麻列出賈師憲十大罪,二十可殺,三十惡行……力諫宋主把賈賊押赴法場,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程宗揚原本以為賈師憲在宋國的地位穩如泰山,一言九鼎,看到高俅密送來的內幕資料才知道老賈的日子也不好過。
  尤其有些彈劾賈師憲的劄子,內容簡直是狗血。什麼賈師憲私自截留內庭宮女,與俳優娼妓濫淫,甚至收了一個尼姑當小妾。還有人活靈活現地說某官員怎麼急於向賈師憲回報災情,卻被告知相爺正忙於軍國大事,該官員苦等兩個時辰,急切之下闖入多寶閣,卻見賈師憲正摟著妓女鬥蛐蛐……
  劄子最後字字血淚:賈賊一日不除!百姓一日不安!臣伏闕泣血而諫,為我大宋千秋萬載基業,求陛下立將賈賊押赴午門,淩遲處死!臣為國剪除此獠,死而無牝憾!
  程宗揚看得一身雞皮疙瘩。宋國這些文官比武將猛多了,看模樣,一個個都有拿筆把賈師憲戳死的實力。
  高俅知道他對宋國朝廷兩眼一抹黑,每份劄子旁邊都一一標明王党、梁黨、賈党……讓程宗揚驚靜的是,罵賈師憲最狠的那份,竟然出自賈党成員的手筆。
  “這不是反水,是賈師憲欲揚先抑之計。”
  秦檜道:“罵得越狠,賈師憲越安全。”
  “還有這一說?”
  “如果這份劄子能把賈師憲扳倒,請問如此十惡不赦的大奸賊如何能歷經兩朝,柄政十餘年?豈不是兩代宋主都無知人之明?”
  程宗揚笑道:“被你一說還真是這樣,不過我要是宋主,哪天心情不好,就真給他來個順水推舟,讓老賈哭都沒地方哭去。”
  秦檜激覽過劄子,皺眉道:“賈師憲的處境只怕不妙。”
  “可不是嘛。”
  程宗揚道:“這些劄子讀下來,我覺得老賈都能死七、八遍,可他老人家還好端端地在多寶閣玩蟲呢。”
  “不是這些問罪的劄子,而是這幾份。”
  秦檜挑出來,“這些劄子中只說去年以來天災不斷,各地出現流民,看似與賈師憲無關,用心卻著實毒辣。國中不靖,少不得有朝廷重臣要為此負責。這幾份劄子都出自帝黨手筆。”
  程宗揚一驚:“你是說宋主要收拾老賈?”
  “大有可能,不過此事未必能扳倒賈師憲,劄子裡還是留些分寸。真正沖在最前頭的反而是梁黨。”
  秦檜敲著另幾份劄子道:“梁師成想取賈師憲而代之。”
  賈師憲倒臺是註定的結局,但想取而代之的梁師成好象沒有如願以償。
  高俅這個鐵杆帝黨只在劄子裡不閑不淡地扯了幾句,看來老賈這次還倒不了台。
  程宗揚並沒有把宋國朝廷的紛爭放在心上,但有些事總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發次日是程宗揚抵達臨安的第十一天,廖群玉天一亮就趕到梵天寺。
  “陛下有旨——宣工部屯田司員外郎程宗揚入宮覲見。欽此!”
  程宗揚正在漱口,愣了半晌才一口咽下,“我不用擺香案,跪下接旨?”
  “來不及了!快走!快走!”
  廖群玉路上才解釋,宋主昨晚召賈師憲入對,詢問紙幣的始末,賈師憲細陳原委,半夜才出來。
  誰知宋主當晚便派內侍召見程員外。程宗揚在城中的住處早已人去屋空,內侍找到天亮,沒辦法才找到太師府。廖群玉接到消息就趕緊來了。
  “陛下召見我,是為了鈔法?”
  “我也不知道。”
  廖群玉又補充一句,“賈相爺也不知道。”
  程宗揚左思右想,總不會是自己漏了底細吧?宋主聽說自己和嶽鳥人舊部有聯繫,召自己入宮開刀問斬……或者是因為自己吃了夢娘的豆腐,宋主要為他的奶媽報仇?
  廖群玉見他臉色微變,以為他心下緊張,勸慰道:“不必拘謹,到了陛下面前,有一說一便是。”
  我若真的有一說一,別說我今天出不了大內,你們賈太師也要倒大黴。
  “多謝廖兄,”
  程宗揚哈哈一笑,“我這會兒好多了。”
  臨安內城向南一直擴展到鳳凰嶺,城中是各部官署,太尉府也在其中,再往裡才是宋主所居的大內。從梵天寺下山,經內城進入大內,反而比城中更方便一些。
  臨安大內比起建康晉宮也不遑多讓,城牆上,成群的禁軍如標槍般挺立著,衣甲鮮明,氣勢威嚴。宮中古木森森,一眼望不到邊際。
  廖群玉未奉詔,無法入內,在宮門前就停下腳步,一名小黃門領著程宗揚穿過重重門禁,朝內宮走去。
  那小黃門一開始像鍋嘴葫蘆一樣,埋頭帶路,一言不發。
  程宗揚瞧著周圍無人,幾枚金銖悄悄塞過去,小黃門立刻變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連宋主親手在白屏風上寫下“江州群寇”的事都說出來。
  不愧是宋主身邊的耳目,這情報比高俅還來得真切。
  程宗揚道:“陛下的意思是要接著打下去?”
  “這個咱家……咳咳……”
  程宗揚又塞了幾枚金銖,悄聲道:“我是工部的官,一會兒陛下召見,萬一問起這事,我心裡先有個譜。”
  小黃門笑顏逐開。“你問對人了,這事還真就我童貫清楚:”
  程宗揚耳朵嗡的一聲。童……貫……原來你在這兒等我!
  賈師憲、高俅、梁師成、童貫、夏用和,再加上秦檜——宋國此時朝野算得上是群奸畢集。一等一的國力卻在六朝混得最慘,傾國之力打不下小小一個江州,不是沒原因的。
  這一走神,後面幾句沒聽清,等程宗揚定下神來,只聽還幼齒的童貫說道:“可賈相爺非要打,陛下爭不過相爺,只好答應了。再後來吧,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這一連串的敗仗下來,陛下急了,虎翼軍什麼的都是陛下親自下詔調往江州的。咱家瞧著,陛下現在是主戰的……”
  聽來宋主一開始不同意出兵,打急了才發狠,符合他年輕人的性格。
  不過程宗揚總覺得有些蹊蹺,聯想到宋主和夢娘的關係,會不會是黑魔海放出夢娘在江州的風聲,也被宋主聽到了?
  程宗揚試探道:“聽說陛下的奶媽……”
  童貫一愕:“沒聽說陛下有奶媽啊?”
  程宗揚心頭劇震:難道高俅在撒謊?
  他還想再問,但小黃門領著自己來到一座大殿前。程宗揚只好匆匆道:“在下姓程,改日請公公喝茶,一定請童公公賞臉!”
  童貫現在只是宮內一個不起眼的小內侍,見程宗揚這樣客氣,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
  “好說!好說!程員外請。”
  說著他附在程宗揚耳邊道:“御座前正數第九塊金磚——下麵掏空的,磕頭梆梆響!”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踏進大殿,好在廖群玉在路上匆忙教他一些宮廷規矩,什麼多磕頭少說話;眼睛盯著腳尖,別抬頭看陛下;告退的時候別轉身用後背沖著陛下,老老實實倒退著出殿門……一套禮儀照做下來,總算沒出什麼岔子。尤其是童貫指點的那塊金磚,果然是梆梆的響。
  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你是現任的客卿,工部屯田司員外郎程宗揚?”
  聽聲音,這位宋主的年紀並不大。嶽鳥人在十五年前出事的時候,宋主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兒,再加上宋國習俗的虛歲,宋主的實足年齡恐怕比程宗揚小五、六歲,也就是二十歲上下。
  不過宋主問完,程宗揚才想起來,應該是自己報官職姓名。宋主似乎等了半夜,心裡正急,不等自己開口就先問出來。
  “臣正是。”
  “紙幣是你的主意?”
  這個問題,一般人回答時都會往賈師憲身上推,免得出事沒一個墊背的。
  但程宗揚巴不得把功勞都搶過來,當下不客氣:“正是臣的主意。”
  “且仔細說說。”
  程宗揚打起精神,將紙幣的發行、使用、兌換仔細說了一遍。
  “這麼說來,你是拿出自家財產,先墊付三百萬金銖的賦稅,由戶部支取使用?”
  “陛下英明!”
  宋主站起身來,在御座前走了幾步。
  程宗揚按規矩無法抬頭,只能悄悄瞧著宋主的靴子尖,琢磨這位宋主是宋朝哪位帝王?
  繡著龍紋的靴子停下來,宋主道:“除去本金,你自出家產,墊付二百六十萬金銖,有什麼好處嗎?”
  程宗揚一怔:這位宋主還真直接啊!若說君子喻義,小人喻利,他會不會當場翻臉呢?
  “臣不敢欺瞞陛下,好處自然是有的。”
  程宗揚道:“臣身為商人,本不是在職官員,蒙滕知州青眼有加,薦為客卿,但臣骨子裡終究是個生意人。做生意攜帶大筆錢銖奔走各地本就不便,這五間分號一旦開張,至少臣在各處的生意往來可以用紙幣支付,單是押鏢的支出也節省不少。”
  “那才幾個錢?你要付的是二百六十萬金銖。”
  “稟陛下,其實是一百六十萬,另外一百萬是武穆王府的購地費用,將來好拆遷重建。”
  殿中的氣氛頓時凝滯,程宗揚能聽到宋主劇烈的呼吸聲。過一會兒,宋主重重吐口氣,冷冷道:“拆了也好。”
  “臣本非大宋人士,不知內情,如有失言,還請陛下降罪。”
  宋主冷冷道:“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沒什麼好降罪的,賈太師也已經稟奏過。 你把那王府全部拆完,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別留下來!”
  “臣遵旨。”
  程宗揚又加了把柴,“敢問陛下,王府拆遷時,是否有什麼要留意的?”
  宋主沒有立即回答,只聽見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急,片刻後終於忍不住怒道:“有!你拆遷時記住掘地三尺——”
  “呃?”
  程宗揚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掘地三尺?難道要刨嶽鳥人的屍骨?
  宋主咬牙切齒地說道:“找找有沒有一人高的金牌!”
  “金牌?”
  程宗揚都蒙了,“什麼金牌?”
  “十二面!一共十二面!”
  宋主幾乎用咆哮的聲音逍:“嶽賊當年要朕連發十二面金牌,才肯解散星月湖大營!”
  “每面金牌都與嶽賊等重!這麼多年朕仍記得清清楚楚!那廝特別穿了一身最重的甲胄,連人帶甲淨重二百二十七斤九兩六錢五分!朕掏空內府所有積蓄才鑄成十二面金牌,一共是兩千七百三十五斤五兩八錢!嶽鵬舉那狗賊在風波亭被雷劈得屍骨無存,還能把這些金牌都帶到陰間去不成?”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9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7
第三章
  宋主的咆哮聲在殿內久久回蕩,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嶽鳥人,你真有創意,十二面金牌竟然還能這麼用?
  我明白了,你是特意為嶽飛報仇吧?嶽飛上輩子是被冤死的,到這兒你要讓宋國這位陛下冤死啊!
  老嶽你夠狠,宋主當年還是個娃娃,你就這樣勒索他?兩千七百多斤黃金,你就是打一具金棺材也用不完。做人這麼囂張,難怪會被雷劈!
  哎喲……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是被雷劈死的——難怪孟老大他們都不肯說,原來是被老天爺用雷劈了。這種鳥事你都能碰上,怪不得是鳥人。說起來,你的運氣可真差,要不然老天爺怎麼不劈我?
  程宗揚正在肚子裡腹誹,忽然想到自己和段強的遭遇;雷劈這種事,自己不是沒挨過,還是不拿這事情笑話他了。不過岳鳥人挨雷劈,怎麼透著一股蹊蹺味?
  宋主顯然是氣急了,咆哮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
  穩了穩情緒,為沖淡剛才那番話的影響,宋主放緩口氣,溫言道:“那王府未必值一百萬金銖,何況還有一百六十萬——即使朕富有天下,也知道那不是一筆小數目。卿家一個商人,如何能拿出來?”
  程宗揚慷慨激昂地說道:“臣既然身為大宋客卿,為國盡力,為吾主解憂,乃是分內之事!”
  宋主並沒有被他的激昂慷慨打動,言語間對紙幣仍不能釋懷。
  “以紙充金可謂駭人聽聞,若商人不肯接受,為之奈何?”
  宋主憂心忡忡地說道:“紙幣無法推行也罷了,若傷了朝廷的體面,不是幾百萬金銖的事。”
  這位宋主倒不是昏庸之輩,心地也不壞,是仁宗還是孝宗?
  程宗揚心裡嘀咕著,口中道:“臣準備在臨安盤下一家糧行,待戶部官員召集眾商,以紙幣購糧時,便由臣指使自家糧行先行接受紙幣,做出表率。若能激起我宋國商家的愛國之心,接納紙幣,為國分憂,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好把錢幣回籠,以免生出波瀾。”
  程宗揚苦笑道:“這本是商人的小伎倆,不敢有辱聖聽,只是解陛下之憂而已。”
  宋主道:“如此說來,若紙幣難以推行,便由卿家全部接下?”
  程宗揚道:“必不會累及朝廷聲望。”
  宋主久久沒有做聲,半晌才道:“朕今日方知,我宋國還有卿家這樣富可敵國的大商家。”
  程宗揚暗叫不妙:自己打腫臉充胖子,竟然充得比宋主面子都大,萬一這位宋主是朱元璋,自己不就成沈萬三嗎?
  “回陛下,臣不過是盤江土著,論起家產,宋國富戶車載鬥量,臣的產業只是中等。不過論起資金的運作,臣卻頗有幾分心得,因此才敢用兩分的本金,運作十分的紙幣。臣也知道其中的風險,但宋國富戶思不及此,而我大宋有燃眉之急,臣為國事,傾家蕩產亦不足惜。”
  宋主感歎道:“若人人都如程卿,何愁我大宋不興!卿家有什麼為難的,儘管說來。”
  程宗揚暗松一口氣,連忙道:“臣不敢驚動聖駕,只是這些紙幣實為官府所用,懇請陛下恩准,這些紙幣必須能用來支付賦稅。”
  “自當如此!”
  宋主一口應下,又道:“朕聽賈相有言,所有紙幣均由卿家的錢莊印製,交付戶部使用——此舉頗有不妥。”
  程宗揚心頭微凜,臉上卻不敢露出分毫,恭恭敬敬道:“請陛下明示。”
  “這些紙幣既然可以支付稅賦,便是由我大宋朝廷認可的法定錢鈔。”
  宋主徐徐道:“此程氏錢莊可謂半官半商,印製的紙幣必須由官府支用,不得私下發行。若卿有意另行印製紙幣供民間使用,朝廷不會阻攔,但不得以程氏錢莊的名義,更不可支付稅賦。”
  程宗揚心驚肉跳之際,又聽見那位宋主說道:“至於程氏錢莊發行的官用紙幣,朕已下詔,著戶部在背面加蓋印章。往後官用紙幣必須由程氏錢莊和戶部一同監製,每年發行額度也必須呈報,由朕禦覽。”
  程宗揚心裡哀歎:這位宋主比賈師憲用心多了,一道詔書就斷了自己渾水摸魚的念頭。
  宋主道:“卿家放心,有朕和賈太師在,朝廷斷不會做殺雞取卵之事。”
  “謝主隆恩!”
  “還有嗎?”
  程宗榻心一橫,“有!”
  程宗揚不好抬頭看宋主的表情,只能盯著他的靴尖,用沉重的口氣說道:“臣從筠州來,如今筠州的糧價是往年一倍,超過臨安近兩成。眼下已經開春,田中卻無人耕作,只因丁壯都服徭役……”
  宋主的靴子停在程宗揚面前,接著打斷他。“軍務非你所能議論。”
  “臣是工部屯田司員外郎,論的只是農事。”
  程宗揚道:“現在正是播種時節,一旦誤了農時,只怕今年秋收更少於去年。今年糧價已是每石十五銀銖,如果今年歉收,明年此時的糧價,臣不敢猜測,只怕屆時再發行十倍的紙幣也難以彌補虧空。”
  宋主快速走了幾步,然後冷冷道:“朕知道了。還有嗎?”
  還有你那不存在的奶媽究竟怎麼回事!程宗揚心想:媽的,我也夠蠢的,夢娘琴棋書畫、詩辭歌賦、曲舞彈唱、刺繡焚香無一不精,怎麼可能會是奶媽?九成九是宮裡的妃子!高俅你這個白臉奸臣,敢騙我!
  “只要今年不誤農耕,臣更無他求。”
  宋主沒有再提這件事,只勉勵道:“好好做,錢幣之事,切莫出了岔子。”
  “臣遵旨。”
  “告退吧。”
  程宗揚一直退到大殿邊才飛快地瞟了宋主一眼。金碧輝煌的御座旁垂著一道珠簾,前面站著一位身穿便服龍袍的年輕人。
  果然是人如其聲,那位宋主長得好一張小白臉,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看起來倒挺俊俏,和小狐狸很有得比,只不過多了兩撇清秀的小鬍子,頗有英主之氣。
  不像徽宗、欽宗、理宗那些昏君,長相也比太祖、太宗來得英俊,難道是神宗?
  不會那麼短命吧?
  程宗揚只瞟了一眼就離開大殿,等他走後,宋主挽起筆,在身後的白屏風一角寫下“程宗揚”三字,然後沉吟許久,在旁注了“工、戶”二字。
  程宗揚出來時,童貫已經不在殿外,只好另找時間約他出來,打聽內情了。
  程宗揚很想當面質問高俅,夢娘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這會兒找上門肯定問不出什麼。
  高俅對嶽烏人的忠心沒有絲毫可疑,有些事情他可能是不方便多說。比如高衙內竟然是嶽鳥人托他養育的,高俅就隻字未提,不一定是信不過自己,只是事情實在太大條;就像自己明知道高俅的身份,卻不敢向任何人透露。這種事一洩漏出去就血雨腥風,有時候不知道反而比知道好。
  不過高智商和嶽鳥人是什麼關係?難道是嶽鳥人的娃?
  不會吧?若是讓死丫頭碰見,知道自己的哥哥是這德性,還不立即把這個便宜哥哥弄死,免得丟她的臉?
  敖潤和俞子元在外面等候,見程宗揚安然出來,都松了口氣。
  俞子元迎上來道:“如何?”
  程宗揚道:“老子這輩子都沒向活人磕過頭,往壞處說呢,人格受到污辱;往好處說呢,這下我的人生算也完整了。”
  俞子元不禁為之失笑。
  敖潤道:“程頭兒,高衙內剛才派人來,請你去翠微園。”
  “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只是兩天沒見公子,高衙內說想師傅了。”
  “不去。”
  程宗揚一口回絕。自己和高衙內那小崽子沒什麼好說的,至於阮香凝,雖然劍玉姬說得好聽,為了表示善意,送給自己暖床,但糧戰的要緊關頭,把這個底細不明的炸彈摟在懷裡,自己真的瘋了。
  程宗揚說的盤下一處糧鋪、鼓動臨安糧直接納紙幣,倒不是撒謊。臨安大大小小的商會背後多半有宗室權貴的影子,不過有兩家並不顯眼的糧行,真正的東主是雲氏商會。
  程宗揚沒打算來陰的,而是把自己的方案全盤提供給賈師憲。在宋國這位權臣的默許下,戶部召集城中糧商的消息一出,秦檜便以新任執事的身份,帶著糧行的老掌櫃來到樊家園。
  樊家園是臨安有名的酒樓,三天前,戶部的官員將園中一座小樓包下,邀請臨安的糧商與會。
  戶部請客,說實話,沒有一家糧行願意來的,但也沒有一家糧行敢不來的。
  不到午時,二十餘家糧行的執事、掌櫃便紛紛趕到園中,少的一兩個,多的三五個,不一會兒廳中聚了數十人,三五成群的交頭接耳。
  程宗揚冷眼旁觀,那些糧商風度相異,長相不同,但有一點相差無幾:臉色都不大好看。這也難怪,臨安的商家不少都是手眼通天之輩,再加上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來這裡之前,這些人都聽到消息,曉得這頓飯不是好吃的。
  程宗揚笑道:“今天這場嘴皮官司有得打了。”
  廖群玉面露苦笑,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主持會議的是戶部一名郎中,與會的還有臨安府幾名官員。廖群玉的身份最特殊,他沒有官職,卻是代表賈相爺出席。
  不一會兒秦檜也進來了,他把兩位掌櫃推到前臺,自己安安穩穩坐在後面,遠遠向家主使了個眼色。
  程宗揚心裡篤定,對於發行紙幣,各方都沒有把握,戶部反復斟酌,拿出一個方案,準備先在各州縣發行一百萬金銖的紙幣探探底細。至於原來擬定的各州縣自籌相應錢銖的建議,由於各州縣財政吃緊,也降為半數。
  這樣臨安的發行額度暫定為紙幣四十萬、錢銖二十萬,按照戶部的預計,能發行一半就可以向賈相爺和陛下覆命。
  六十萬金銖,按目前的糧價一共能購糧八十萬石;雲氏在臨安的兩家糧行掌控的糧食超過四十萬石,所以程宗揚才信心十足,即使沒一家願意收紙幣,自己全部吃下也不是什麼難事。
  忽然程宗揚目光一跳,看到一個公子哥晃悠悠進來,卻是陶弘敏。
  在場的糧商有些認識這位元陶氏錢莊的少東家,紛紛上前問好。
  陶弘敏倒是長袖善舞,絲毫沒有當日拒見賈師憲的傲慢,一通寒暄之後,賓主盡歡,他才來到程宗揚身邊,笑道:“程兄,咱們又見面了。”
  程宗揚對這個知道自己底細的二世祖十分警覺,畢竟自己的把柄在他手裡,萬一被他揭出自己和江州那些賊寇有交往,自己立刻吃不完兜著走。
  程宗揚笑道:“陶五爺倒是有心情。”
  陶弘敏道:“本來我是來樊家園吃羊羹的,聽說這裡熱鬧,如果是臨安府倒也罷了,連戶部也來,我一合計,莫不是錢莊的事?若是這事,程兄必定會在。哈哈,倒是讓在下猜個正著!”
  忽然廳中響木一震,戶部那位官員朗聲道:“時辰已到!沈府丞,來了多少商家?”
  來自臨安府的沈府丞計算一下數目,“二十六家。”
  戶部那名郎中點了點頭,提高聲音道:“諸位!今日請大家來的目的,想必各位掌櫃都知道一些。方才各位的議論,蔡某也聽到一二,不錯,正是為了紙鈔之事!”
  那位官員口若懸河,講了紙鈔的來歷、用途和如何使用、兌換,直說半個時辰,然後道:“各位商家生意遍及六朝,平日經商少不得磕磕粹絆,若非我大宋官府為諸位奔走,諸位何有今日?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今我官府推出紙幣實為公私兩便,望各位好生體諒朝廷心意。”
  說罷那官員拿起茶盞,靠在椅背上慢慢啜著,不再理會那些商人。
  程宗揚聽那官員口齒明快,言談條理清晰,對紙幣的理解也足夠透徹,不禁問道:“這人是誰?”
  陶弘敏笑道:“程兄連蔡元長也不認識?”
  蔡元長……這個自己真的不認識。
  “蔡元長是戶部度支司的郎中,進士出身,單名一個京字。”
  程宗揚心裡咯登一聲:蔡京!好嘛,宋史奸臣傳的成名人物算是到齊了。
  饒是自己見慣名人,程宗揚也禁不住朝那位大奸臣多看幾眼。
  陶弘敏道:“程兄好眼光,這蔡元長確實是個人物,只不過……”
  他悄悄比了個撈錢的手勢。
  程宗揚心領神會。好在秦檜這個死奸臣不以貪瀆聞名,不然把生意交給他還真不放心。
  蔡元長說完,廳中沉默了足足一刻鐘,終於有一名老者站起來,唉聲歎氣地說道:“如今糧價騰貴,小的們生意也不好做,但蔡郎中既然說到為國分憂,小的雖是商賈也知道大義,這樣吧,我們通源行認購四千石!”
  這位老掌櫃一開口,底下接著有人開口,有認購兩千石的,也有認購五百石的,照這樣下去,二十多家糧行連五萬石也未必能湊夠。
  蔡元長將茶盞往桌上一墩。
  “劉掌櫃說得好,如今糧價騰貴,每石要一千五百銅銖,合十五銀銖。這四千石就是六萬銀銖、三千金銖的價格。按紙二金一的比例,通源行拿到手裡是兩千的紙幣,一千金的錢銖。”
  蔡元長冷笑道:“通源行購買這批糧食的時候,價格是每石三銀銖還是五銀銖?只怕成本還不到一千金銖。既賺了名聲,又白賺兩千的紙鈔,果然是好生意。”
  那位劉掌櫃老臉微微一紅,說道:“蔡郎中明鑒,帳不是這樣算的,有道是‘貨算當時值’……”
  蔡元長打斷他。“我與你談國事,你卻與我談這些生意經?”
  劉掌櫃垂下眼睛,話裡卻帶上骨頭。“為國分憂自然是應當的,卻不能讓小號這上上下下幾百個人喝西北風。”
  陶弘敏低聲笑道:“通源行背後的東家,一個是甯王的外甥,一個梁節度的親弟弟,蔡元長只是個戶部郎中,只怕踢不動這塊大石頭。”
  廳中忽然一聲長笑,一名商人施施然站起身,拱手道:“蔡郎中說得不錯,我們這些糧商哪裡的生意賺不到錢,何必在國事上斤斤計較?”
  陶弘敏饒有興致地看著侃侃而言的秦會之。
  “你這位秦伴當做商人卻是屈才,倒是當官的好材料。”
  程宗揚道:“老秦文才不錯,經商卻是新手,讓陶五爺見笑了。”
  陶弘敏笑道:“看來程兄今次是有備而來。”
  程宗揚微笑道:“開門頭一樁生意,總要下點功夫。”
  陶弘敏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笑道:“原來是程兄的手段,我陶五也差點看走眼。”
  廳上蔡元長點頭道:“這位掌櫃的話諸位都聽到了?商人以誠為本,更不能忘了‘仁義忠信’這四個字。”
  秦檜和蔡元長一唱一和,讓旁邊那些商人如坐針耗。劉掌櫃眼風一掃,旁邊一個年輕人站起來:“這位爺,敢問你們雲海行認購多少?”
  秦檜從容豎起一根手指,“十萬石。”
  這個數字一出來,在座的商人頓時啞了。蔡元長也不理會那些糧商臉色難看,當即攤開紙,親筆寫了文書,由秦檜簽字畫押。
  蔡元長看著秦檜筆走龍蛇,贊道:“秦先生一筆好字!”
  秦檜放下筆,“怎及得蔡郎中字裡行間的飄逸雅致?”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神情間有些惺惺相惜。
  程宗揚在肚子裡冷笑一聲:“臭味相投!肉麻!”
  這兩個大奸臣一個曾經名列四大家,一個開創細明體字,都有一手不凡的書法造詣,程宗揚有些忍不住想把那份有兩個大奸臣簽名的文書收藏起來。
  雲氏掌控的共有兩家糧行,秦檜這十萬石只是拋磚引玉,探探一眾糧商的反應。誰知那些糧商神情各異,有些暗自咬牙,有些似乎意動,但都瞄向劉掌櫃,秦檜拋的這塊磚,連個水聲都沒聽見。
  如果這會兒把殺招拿出來就沒有底牌可打。程宗揚悄悄向秦檜使了個眼色,讓他想辦法打破僵局。
  死奸臣眉毛微挑,然後將簽好的文書遞到案上,笑道:“小的尚未見過紙幣真容,不知可否在此地交割?”
  蔡元長雙掌一擊,“取紙幣來!”
  兩名戶部吏員拿來一口鐵箱,各自開了把鎖,然後蔡元長親自從腰間取下鑰匙,打開最後一把鎖,從中取出一張紙幣。
  倉促間造不出什麼特種紙張,紙幣用的是上好宣紙,長約四寸,寬兩寸有餘,上面是秦檜親手寫的“盤江程氏”四字模版,下麵是“大宋錢莊臨安總號”中間填著編號。
  再往下是防偽的花紋圖案,裡面套紅印著“壹萬貫”底部有一串古怪的字跡,卻是程宗揚的英文簽名和指模,紙幣背面則是鮮紅的戶部大印。那紙張極為厚實,剛印出來,票面還是簇新的。
  “十萬石糧食,一共是七萬五千金銖,用紙幣五萬。此票每張當萬貫,五萬金銖,一共十張。”
  蔡元長親自點了十張交給秦檜。秦檜雙手捧著,仔細驗看,嘖嘖讚歎道:“好雕工!看這花紋,只怕臨安城最好的工匠也難刻得出!好紙!好墨!”
  死奸臣,你就使著勁吹吧!自己弄的東西還吹這麼饗,你也不臉紅。
  蔡元長道:“秦先生且小心了,這一張就是一萬貫,十張加起來也未必及得上一枚金銖的重量,卻能抵五萬金銖的稅!”
  秦檜讚歎道:“果然是官民兩便!聽說這些紙幣在我大宋境內均可兌換,往後秦某出門交易,也不必帶上大批錢銖。”
  蔡元長道:“秦先生若在他處使用,今年還有些不便。第一批錢莊只設五家,除臨安外,還有揚州、夷陵、筠州和明州四處。”
  “正是境內東南西北四處,總比千里運送錢銖方便。”
  兩名大奸臣算是天作之合,一場戲神情兼備,演得精彩紛呈。本是主角的廖群玉此時卻成了配角,只在旁看著兩人發揮。
  秦檜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一邊走,一邊舉著紙幣讓眾人觀瞧,不少商人都伸長頸子看他手裡的紙幣究竟什麼樣,通源行的劉掌櫃卻頭不抬、眼不睜,一個勁兒的埋頭吃茶。
  剛走到劉掌櫃身邊,秦檜腳下突然一絆,一向儀錶從容的中年帥哥竟然就那麼狼狽不堪地撲倒在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結結實實摔個狗吃屎,手裡的紙幣摔了一地。
  秦檜勉強爬起來,顧不得去撿那些紙幣,憤然指著旁邊的老掌櫃道:“劉掌櫃!秦某雖然傷了閣下的面子,為的是國事!即便有怨,秦某接著便是!何必當場下絆子,給秦某難看!”
  劉掌櫃瞠目結舌:“你……你……你莫要含血噴……”
  蔡元長和秦檜一樣,都是七竅玲瓏的水晶猴子,秦檜這一番做作,他哪裡還不知道?劉掌櫃辯解的話還沒有說完,蔡元長已經勃然大怒,一摔響木,喝道:“來人!趕將出去!”
  等秦檜回到位上,臨安最大的糧行掌櫃已經被逐出樊家園。戲演到這兒,那些糧商就算生的是錢眼,這會兒也看出火頭來了。當即有商家站出來認購五萬石,接著三萬、兩萬的認購十幾家。
  程宗揚見火候已到,暗暗使個眼色,一直沒有開口的大成糧鋪一下便認購三十萬石。等最後一家小糧行報上三千石的價碼,二十五家糧行一共認購了九十萬石,比預期的數量遝多出十萬石。
  臨安府一共用去二十二萬五千金銖,折合每石不過五枚銀銖,比起豐收時節貴不了多少。另外四十五萬金銖則用九十萬貫的紙幣支付。
  廖群玉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僅臨安一地,紙幣一次發行量就占到總共三百萬金銖的一成五,這個成績足以讓賈太師和宋國朝廷滿意。
  經此一事,廖群玉也留意到蔡元長的才幹。能將額度全部發行下去,還超出十萬貫,又不怕得罪甯王和梁師成,這位戶部郎中是個可造之材。
  廖群玉與蔡元長各取所得,程宗揚更是一肚子的得意。這次發行的錢幣一共四十五萬金銖,其中二十五萬被各家糧商拿走。程宗揚估計,出於對紙幣的本能不信任,大概有二十萬金銖的紙幣會立刻兌換成金銖,只有大約五萬金銖,各商號會嘗試使用。
  這樣計算,四十萬的本金一下子要被提走一半,好在四十萬石的糧食還為自己回籠十萬金銖的現款,等於還有三十萬金銖的錢銖可以備用。
  其餘紙幣在外州縣發行,至少在這些紙幣回流臨安之前,暫時不用擔心錢莊出現擠兌而破產。
  陶弘敏跟著看了場熱鬧,散場後還意猶未盡,力邀程宗揚去瓦子樂樂。
  程宗揚手邊錢莊、糧食諸事繁忙,再加上要防備黑魔海的威脅,實在抽不開身,只好又一次婉拒他的邀請。
  臨別時,陶弘敏意味深長地說道:“今日這場生意讓小弟大開眼界,程兄,我越來越看好你。”
  程宗揚笑道:“陶五爺太抬舉我了,等忙過這幾日,小弟定要作個東道,請陶五爺一敘。”
  “一言為定!”
  陶弘敏笑道:“我可等你的消息了。”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0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8
第四章
  有雲氏商號的暗中操作,宋國紙幣發行異乎尋常的順利。三日內,以臨安為中心,周邊數十個州縣便將一百萬金銖的紙幣發行罄淨。到第六日,以急腳遞送往各州的紙幣已越過沅水,抵達最西面的筠州。
  早已接到消息的祁遠當仁不讓,一舉認購二十萬石。至此,雲氏手中控制的糧食已經售出二百六十萬石,拋去損耗和一些富糧區州縣的低價因素,程宗揚一共收入現款六十萬金銖,紙幣更是超過一百二十萬金銖。
  雲秀峰看著帳冊,良久露出一絲笑意,“很好。”
  程宗揚笑道:“我先與六爺算算成本——包括筠州的二十萬金銖在內,這次糧食生意,雲氏一共投入資金八十六萬金銖,目前收入紙幣一百二十萬,錢銖六十萬。還有晴州朱氏糧行訂購的一百萬石,以及存放在各地倉庫中的四十余萬石糧食。按照當初與雲六爺商量的條款,獲利由雲氏商會與盤江程氏均分。現在六十萬金銖的糧款歸雲氏所有,盤江程氏再支付雲氏二十六萬金銖,抹平成本,剩下的就是利潤。”
  程宗揚在紙上列下項目。“紙幣一百二十萬,雙主各得六十萬,剩餘糧食一百四十余萬石,程氏得七十萬,其餘歸雲氏所有。另外還有一筆……”
  程宗揚另起一欄,寫下“十二萬”的字樣,“我在筠州的糧食交易一共獲利十二萬金銖,其中六萬也是雲氏的利潤。”
  雲秀峰道:“這筆收入你本不必給雲氏分成。”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雲家出的本錢,自然要算在其中。”
  雲秀峰也不推讓,點了點頭,收下六萬金銖,然後道:“晴州糧價雖有波動,但始終未超過九百銅銖,不能按宋國糧價計算,這一百萬石都歸盤江程氏。宋國境內四十六萬石糧食,歸雲氏。”
  雲秀峰說得沒錯,晴州糧價比宋國低出近一半,如果運到宋國發賣,單是運費就能將利潤吃淨,因此雖然有一百萬石,但價值與四十六萬石差不多,當下程宗揚也不推辭,“那就多謝六爺了。”
  至此,雲氏與盤江程氏在宋國的糧食交易全部厘清。雲氏收回所有成本,同時獲得六十萬金銖的紙幣、六萬金銖的現款和四十六萬石的存糧,總價值超過一百萬金銖,可以說大賺一筆。
  盤江程氏將所有的錢銖收人支付給雲氏以外,另外還付出二十六萬金銖,加上筠州收入的六萬金銖,如果單從帳面的現金計算,還虧了二十萬金銖。
  不過程氏錢莊的設立使程宗揚不至於一下子無錢可用。賈師憲從晴州提供的借款中提出四十萬作為錢莊的本金,這樣扣除付給雲氏的二十萬之外,程宗揚手中尚有二十萬金銖的錢銖、六十萬金銖的紙幣和一百萬石在晴州的存糧。
  如今宋國發行的紙幣已達二百萬金銖,其中一百二十萬在自己和雲氏手中,不用擔心兌換的問題。另外一百八十萬金銖中,有一百萬仍在戶部帳上,程宗揚要應付的只是八十萬紙幣。
  如果這八十萬金銖的紙幣完全被一家拿到,程宗揚還要擔心擠兌,但目前這些紙幣散佈在宋國上百個州縣的幾百家糧商手中,二十萬金銖的準備金完全可以周轉。程宗揚算罷收入也感慨萬千。自己身無長物地來到這個世界,現在將一百萬石晴州存糧折價二十萬金銖,計入賈師憲提供的四十萬金銖本金之中,自己仍然身無長物,只是多了自己印製的總面額六十萬金銖的紙——可以向宋國支付賦稅的紙。
  程宗揚依依不捨地放下帳目,抬首笑道:“該和雲六爺商量商量另外一樁生意了。”
  雲秀峰坐收百萬金銖,臉上卻看不到多少喜色,淡淡道:“講。”
  “關於盤江程氏向雲氏借貸的三十萬金銖,按照條款,糧食交易的一半利潤做為利息,現在已經付清。”
  雲秀峰點了點頭。
  “當初在建康,我向雲三爺借了兩萬金銖買地,這幾個月雲氏向江州運送的各種物資零零散散加起來,差不多有三萬金銖。另外小侯爺向雲三爺借了五萬金銖,加起來就是十萬,本來我應該向雲六爺支付二十萬的糧款,這二十萬便算作此次借貸如何?”
  雲秀峰沒有半點遲疑,“可。”
  “既然如此,半年之後,九月初四,我盤江程氏向雲氏付清三十萬金銖的款項。如果到時現金不足,以紙幣支付,則以九折計價,如何?”
  “八折。”
  “好!”
  程宗揚一口應諾,笑道:“江州的物資還要多請雲氏幫忙了。”
  雲秀峰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只要你肯將江州的水泥優先供應我雲氏,一切好說。”
  終於與雲秀峰談完生意,程宗揚不禁感慨。這場糧戰雖然沒有江州戰場那樣刀光劍影,轟轟烈烈,但平淡的帳目下,各方不知費了多少心力、調動多少資金、擺平多少關係。
  如今終於風平浪靜、水落石出,粗略的一算,斬獲之豐便不遜於戰場,不僅雙方各自獲利豐厚,而且給宋國的財政捅了一個難以彌合的大窟窿。
  算完雙方各自的收入,接下來的交談,氣氛便輕鬆了許多。
  雲秀峰慢慢飲著茶,說道:“我們雲氏人丁不旺,這一代的兄弟活下來的只有三人。而我們兄弟只有棲峰生了一個兒子,年紀尚幼。”
  程宗揚道:“雲三哥好象沒有成親?”
  雲秀峰目光黯然,“我們雲氏對三哥虧欠甚多。”
  他抬起頭,“你知道,三哥是庶出的。”
  “聽說過一些。”
  “三哥性子溫和,我卻冷硬了一些。”
  程宗揚笑道:“六爺惜字如金,我是見識了。”
  “倒非惜字如金,只是事務繁忙,無暇長篇大論。”
  雲秀峰頓了頓。“商賈之家,若沒有朝堂中人的支持,終究是不成的。先父在時,靠著與羊氏結親,好不容易將棲峰送入仕途。”
  程宗揚恍然大悟,難怪雲棲峰出身商賈還能在晉國當官,原來靠的是老婆家的門第。
  “三哥性喜遊歷,待人接物猶如春風,由他來當雲氏的當家人,原本是最佳之選,但因為三哥是庶出,無法接掌雲氏,先父便有意給三哥定下親事,所選的是王氏家族的旁支。”
  雲秀峰眼中流露出一絲憤怒,隨即被良好的克制力掩蓋下去。
  “對於這門親事,二哥原本無可無不可。但消息傳開之後,建康士族群情洶湧,稱士族與商賈之家的庶子結親,駭人聽聞,玷辱士族,莫此為甚!甚至譏諷王家賣女,要將其別出士族。”
  想必雲棲峰是嫡出,有雲家的財勢撐腰,與士族結親也罷了,換成雲蒼峰這個庶子,連雲家的財勢也不頂用了。
  程宗揚道:“原來如此,雲三哥親事不成才心灰意冷。”
  “你錯了。”
  雲秀峰冷冷道:“三哥的性子外和內剛,聽聞士族非議,竟然直入王家,找到王家的小姐,一番交談之後,帶了王家的女兒私奔。”
  程宗揚怔了半晌,然後拍案叫道:“雲三哥竟然還有這等手段!真看不出來啊!”
  “三哥年輕時風流倜儻,比我強了許多。”
  程宗揚笑道:“雲三哥原來也是個風流人物。後來呢?”
  雲秀峰握住已經變冷的茶盞,半晌才道:“王氏那位嫂嫂雖然與三哥琴瑟和睦,終受不了士林非議,不到三年便鬱鬱而終,未留下一子半女。三哥在她墳前立誓,今生不再婚娶。”
  程宗揚這時才知曉雲蒼峰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難怪他會寄情山水。
  雲秀峰道:“人之一世,賢愚豈與嫡庶相關?”
  程宗揚連聲道:“正是!正是!”
  雲秀峰話鋒一轉:“丹琉也是庶出。”
  程宗揚正納悶間,只聽雲秀峰道:“先兄早亡,丹琉是他留下的遺腹女,過完年便是二九年華,一十八歲年紀。雖是庶出,我雲氏卻視之與嫡女無異。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丹琉的生母是一位鮫女。”
  程宗揚打著哈哈乾笑道:“怪不得大小姐水性這麼好……”
  “你在建康出入我們雲家的事,三哥都和我說了。我們商賈之家,不講那些繁文縟節,不過丹琉在海上多年,性子剛硬處近於男兒——你知道了?”
  程宗揚心驚肉跳,雲秀峰果然是挑女婿來了,一向惜字如金的他能說出這麼多話,還真看好自己這個便宜女婿。只是——我要的不是她啊!
  雲如瑤身份隱秘,無論雲蒼峰還是雲秀峰都對她諱莫如深,如果自己坦言相告,雲秀峰的反應難以預料。但現在誤會已成,這會兒不分說明白,讓侄女代替小姑上花轎,自己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
  幸虧我程某人有先見之明,與雲三哥平輩論交;若娶了雲丹琉,豈不是低了你們一輩?如果是雲如瑤,這些都好說了。
  程宗揚心一橫,硬著頭皮道:“聽說府上還有一位……”
  話未說完,房門輕輕一響,一名雲氏的隨從在外道:“六爺,有訊息。”
  程宗揚與雲秀峰商談的都是絕密生意,雲家的下人都自覺地不來打擾,這會兒突然敲門,必然出了極大的變故。雲秀峰告了聲罪,離席前去處置。
  程宗揚自己坐在室內,一會兒想著怎麼解釋大小姐這樁誤會,一會兒想著怎麼開口說雲如瑤的事,一會兒又擔心雲家是不是出了什麼變故、會不會是劍玉姬出手?短短一盞茶時間竟然心亂如麻。
  忽然外面一聲脆響,似乎擯碎什麼東西。程宗揚聞聲立刻彈身而起,一把拉開房門。
  雲氏與影月宗交情非同一般,外面萬金難覓的影月宗弟子,雲氏商會卻有幾個。聲音傳來處正是旁邊一間傳訊的靜室。
  程宗揚剛一靠近就聽到雲秀峰的怒吼聲:“豎子敢爾!”
  程宗揚還想走近,兩名雲氏的隨從卻客氣地攔住他。“請公子稍等片刻,敝家主一會兒便出來,當面向公子告罪。”
  既然不是黑魔海來襲,程宗揚也耐住性子等候,心裡想著究竟是什麼事,會讓雲秀峰這種泰山崩於前都臉色不變的大東家當場摔東西!
  程宗揚並沒有等太久,不過幾句話時間,房門便即打開。雲秀峰面沉如水地出來,對程宗揚道:“今次卻要食言了。”
  程宗揚一驚,“怎麼了?”
  雲秀峰明顯在壓抑怒火,清瘦的面孔掛著一層寒霜,冷冷道:“自今日起,我雲氏與江州一刀兩斷,再無半點瓜葛。程公子若往江州運貨,且另請高明。”
  程宗揚頓時傻眼,剛才還言笑甚歡,一眨眼工夫卻徹底變卦,禁不住失聲道:“怎麼回事!”
  雲秀峰拂袖道:“不足為外人道耳!我雲氏與盤江程氏的生意仍然照舊,但與江州就此恩斷義絕!”
  程宗揚叫道:“大家有什麼誤會,說明白便是了!”
  “哪裡有什麼誤會!”
  雲秀峰憤然道:“好個小侯爺!竟然欺辱到我雲家頭上來!且看你能倡狂到幾時!我們走!”
  雲秀峰一聲令下,眾護衛一起動手,片刻間便整好行李、備好車馬,接著風捲殘雲般離開梵天寺,剩下程宗揚和秦檜面面相覷。
  “公子,出了什麼事?”
  “你問我?我問誰去!”
  程宗揚在空蕩蕩的禪房裡走了幾步,忽然大叫道:“劍玉姬——肯定是這個賤人!她早就算到這一出,等著看我笑話!死賤人!我幹你娘咧!”
  “可劍玉姬如何能移禍小侯爺?”
  “天知道!會之!你立刻追上去,不管你是威逼利誘還是用什麼手段,總之弄明白發生什麼事!”
  秦檜領命而去,程宗揚立即叫來林清浦:“聯繫小侯爺!”
  林清浦施術片刻。“江州法陣未解,只能聯繫到筠州。”
  “就筠州!讓老四立即派人去江州,問小狐狸究竟幹了什麼好事!”
  祁遠還沒睡,接到消息,二話不說派人奔赴江州打探。輯州到江州一來一回至們少要兩天時間。
  程宗揚又讓林清浦聯繫建康的雲蒼峰,林清浦大耗法力,將水鏡傳入建康,結果卻讓他大出意外,雲蒼峰竟然不接他的訊息。
  程宗揚越想越是不安,雖然不知道劍玉姬用了什麼手段,但雲家如此決絕,事情絕對不小。難道是劍玉姬遣人刺殺雲蒼峰,嫁禍給蕭遙逸?可雙方合作正密切,雲家這幾位當家人又不是傻瓜,怎麼可能中了這麼拙劣的挑撥之計?
  程宗揚忽然叫道:“丹陽!廣陽渠!”
  他想起來高俅提供的情報,說賈師憲派人往建康,以丹陽換取晉國方面對江州事件的表態。莫非是劍玉姬插手其間,打消晉國開通廣陽渠的念頭,並且把責任推給蕭遙逸?
  雲家對於連通雲水的廣陽渠可謂夢寐以求,如果真是因為江州的緣故,讓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雲家的暴怒也可以理解。不過以雲秀峰的城府,絕不至於如此怒形於色啊?
  一直到午夜時分,秦檜一趕回梵天寺,看到他一臉苦笑的表情,程宗揚心就直沉下去。這件事恐怕比自己想像得還要棘手。
  “雲家的車隊已經離開臨安,回建康去了。”
  程宗揚沉住氣:“到底怎麼回事?”
  秦檜有些不好措詞,勘酌片刻才道:“事情不大,卻是個死結。屬下旁敲側擊,從知情人打聽出來……”
  他壓低聲音,“卻是雲家內宅的事。雲家有一位小姐,身子一向羸弱,本來好端端在內宅養著,從不曾與外人照面。誰知五日前卻出了事,竟然流掉了一個三個月的胎兒……”
  程宗揚目瞪口呆,只聽秦檜說道:“事情至此,再無法隱瞞,雲三爺震怒之下,百計詢問,才知道是小侯爺做的好事。”
  程宗揚都聽傻了,做夢般道:“五天前?沒搞錯吧!怎麼今天才發作?”
  “雲三爺大概是想庇護雲家那位小姐,也是擔心六爺發怒,為了弄清原委,親赴江州,當面追問根底,沒想到小侯爺卻矢口否認,說自己從未見過雲家那位小姐。雲三爺無法處置,只好離開江州,知會六爺。”
  秦檜咳嗽一聲,“以屬下之見,這件事卻是小侯爺的不是。”
  程宗揚幾乎要淚流滿面。自己真是鬼迷心竅,只顧著和雲如瑤在床上快活,卻忘了自己還冒充少陵侯小侯爺的身份。小狐狸這個黑鍋背得太冤了!
  半晌,程宗揚才有氣無力地說道:“不關他的事,是雲家搞錯了。”
  “屬下也這樣說,但聽說那位小姐認定就是小侯爺蕭遙逸。”
  秦檜長歎道:“以小侯爺的秉性,出些風流韻事也不為過,只是不肯承認卻讓人齒冷。雲家也是為此大怒,與江州恩斷義絕。”
  程宗揚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好象整個星月湖大營和雲家上下幾千個人,排著隊一人給自己一個耳光,直打得自己眼冒金星。自己幹的是什麼鳥事?吃光喝完,連嘴都不擦,人品簡直都降到嶽鳥人的水準了。
  “不行,我得追雲六爺去,把這事說個明白!”
  “雲六爺歸心似箭,一路疾馳,屬下追上他們也費了不少工夫。眼下已經走了大半日,公子再去追趕,只怕到建康才能追上。如今臨安百事待舉,公子哪裡能走開?”
  “叫清浦,我要立即聯絡六爺!”
  “六爺途中居無定所,林先生的水鏡術也無從施展。”
  “我幹!敖潤!你立刻去追雲六爺!把這封信帶給他!”
  程宗揚拒絕秦檜的代筆,自己躲在房中寫信,密密封了還不放心,又融了蠟,將書信做成一顆蠟丸交給敖潤,叮囑他無論如何必須由雲秀峰親啟。至於雲秀峰看完信要打要罵,他都老實接著,回來自己再補給他。
  敖潤揣好書信。“團裡的花名冊已經整理得差不多,我都給了馮大法,有什麼要做的,交代他就行!公子保重!老敖去了!”
  程宗揚頹然坐下,雙手抱頭。真是樂極生悲,誰知道自己一夜風流,而且還是雲丫頭主動,竟釀出這樣的禍事?
  即使能說清誤會,雲蒼峰和雲秀峰會不會原諒自己還難說,畢竟雲如瑤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竟然流產了……
  不對!劍玉姬怎麼能在數天前就篤定雲家要出事?難道是……程宗揚猛地跳起來。是那賤人下的手!要不雲如瑤怎麼會正巧在這時候流產!
  程宗揚如墮冰窟,劍玉姬出手擔得起“穩、狠、准”這三字,只輕輕一撥,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雲氏與江州的同盟土崩瓦解。
  黑魔海好毒的手段——那是我的孩子啊!劍玉姬敢做出這種事!老子跟你沒完!
  “追上老敖!”
  程宗揚剛叫出來,就道:“不對!這件事老敖一個人不夠!聯絡筠州,讓老四通知吳三桂,立刻帶人去建康!”
  黑魔海在建康肯定還有未暴露的手下,眼下當務之急是要保障雲如瑤的安全,自己已經丟了一個孩兒,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雲如瑤出半點事!
  林清浦連番施展水鏡術,而且都是超長距離,法力消耗極大,但接到消息仍然趕來,先聯絡筠州,然後依家主的命令往建康施展水鏡術。
  但雲如瑤當日所在的小樓早已人去樓空,不知道雲家將她藏到哪裡,林清浦耗盡法力,也未找到蹤跡。
  程宗揚這一夜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但自己困在臨安,鞭長莫及;雲秀峰趕回建康,最快也要一個月的工夫,要解釋此事只能等一個月之後。
  雲氏的外援中斷,江州已緙成了孤城,別說撐過這一個月,說不定連殤老頭的衛隊都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江州一戰,星月湖大營和宋國都出了血本。雙方連番惡鬥,宋軍損兵折將,數位名將戰歿沙場;星月湖靠著雲氏源源不斷的財力、物資支援,加上招募的雇傭兵和民夫,以及一眾世家子弟帶來的部曲,還有寧州水師和北府兵對宋軍的威脅,同樣付出慘重的代價,才力保城池不失。
  雙方在戰場上打生打死,黑魔海只輕輕一著就讓自己的後院起火,一舉挑動三方,在自己和最重要的兩位盟友之間造成至今難說能否彌合的裂隙。
  設想一下,假如因為雲氏的背約導致江州城破,即使星月湖八驗能殺出重圍,得知真相之後也不會原諒自己。
  也許這正是劍玉姬算定的結果,失去雲氏和星月湖的支持,自己真的就是山窮水盡,一敗塗地,再難翻身。
  如果不想成為比嶽鳥人稍小一號的過街老鼠,他恐怕只剩一個選擇:徹底投靠黑魔海——問題在於選是巫宗還是毒宗。
  萬幸的是,自己不僅僅是個江湖人,還是個商人,有些手段,以劍玉姬的智慧未必能一眼看穿。她也料想不到,山窮水盡之際,自己仍有翻盤的手段。
  天一亮,程宗揚趕往太尉府,顧不得洩漏蹤跡,直接面見高俅。
  “江州的情形如何?”
  高俅道:“陛下已經回復秦大貂璫,嚴禁他親身行刺!立刻讓你的伴當帶禮物來,就說你登門拜訪,向老夫孝敬。”
  “會之!備厚禮!”
  “出了什麼事?”
  “我要宋軍立刻退兵。”
  高俅沉吟片刻。“朝中能決定江州戰事者,無非賈相與陛下兩人。賈相自不必說,陛下曾言,以傾國之力攻一江州,勝不足喜,敗則可憂。如今戰事不利,為了避免貽笑天下,陛下已由旁觀改為一力主戰。”
  高俅身為軍方最高長官,對軍情瞭若指掌,一番解說之後,程宗揚心裡有數。
  “太尉剛才說的,除棒日、龍衛二軍以外,調往江州的兵力已近七萬。每月花費是多少?”
  “筠州前日遞來劄子,稱二十萬大軍所需已令州縣疲於供應。為了這些軍隊,朝廷每月耗費就達一百五十萬金銖之巨,如果不是賈師憲從晴州借來一百萬金銖,又發行三百萬金銖的紙幣,本月軍中便無餉可發。”
  “我昨天入宮見宋主,已經說了宋國目前的困境。”
  “魯莽!”
  “我又沒打算說服宋主,只是先埋個伏筆罷了。”
  程宗揚道:“賈師憲從晴州借了一百萬金銖,又發行三百萬金銖的紙幣,宋國如今已經債臺高築。眼下雖然全力收購糧食,勉強能度過青黃不接的難關,維持境內太平,但如果再打下去,誤了今春的農時,秋賦收不上來,立刻要釀成大亂。”
  高俅搖頭道:“話雖不錯,但以某之見,如今陛下已經騎虎難下,斷然不會輕易罷兵。”
  “如果江州之戰打不贏呢?宋軍會不會退兵?”
  程宗揚道:“星月湖不過兩千之眾,已經堅守三個月,如果再得數萬強援,宋軍還會再打下去嗎?”
  高俅看了程宗揚半晌。“嶽帥生前並無多少好友,蕭侯的寧州水師與謝家北府兵均做壁上觀,哪裡會有數萬強援?”
  “強援我有,只要宋軍能退兵就行。”
  高俅歎口氣:“你還是沒聽懂——陛下要的不是勝負,而是朝廷的體面。若是就此撤軍,我宋國必成天下笑柄。”
  程宗揚想了片刻,抬眼道:“你的意思是宋主現在要找個臺階下?好辦!我給他一個臺階!”
  程宗揚站起身:“太尉若是參與糧食生意,最好馬上拋盡——糧價立刻要下跌了。”
  “等等。”
  高俅叫住他,“師師姑娘已在此間多日,你不會放在這裡就不管了吧?”
  程宗揚一拍腦袋。“忙得把我的公關經理都忘了!我在這裡見她不合適,麻煩太尉把她送到……翠微園!高太尉,這座園子借我用幾天,有你老人家的虎皮,多少安全點。”
  “好說。”
  高俅道:“等忙完這幾日,犬子那邊,你多少要做做樣子。”
  程宗揚脫口就想說:那不是嶽鳥人的小崽子嗎?終於還是沒問出口。大家都有秘密,還是多體諒一些吧。
  離開太尉府,程宗揚在車中便吩咐道:“通知晴州的鵬翼總社,放出手中的一百萬石糧食。只要能立刻放出,比市價低一成也可以接受。”
  林清浦應道:“是。”
  “馮大法,雪隼團願意加入盤江程氏的,由你清點一下,無法上陣的老弱病殘和家眷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在晴州,由鵬翼總社負責;一部分移往建康,由建康的程氏商號照應;一部分送到臨安,由錢莊安置。武穆王府要開發,少不了要用些可靠的人手。其餘的傭兵大概還有一百多人,願意打仗的一律調往江州,交給吳大刀。”
  “哎。”
  馮源應了一聲。
  秦檜道:“公子身邊不留些人嗎?”
  “不用。”
  程宗揚擔心雪隼團被黑魔海滲透。在送往江州軍中錘煉之前,自己寧願另行招人,也不會輕易接納這些背景複雜的傭兵。
  諸事安排停當,程宗揚道:“去鶴林觀。”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0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8
第五章
  二月初五,一則令無數人褽驚的消息如烈火般傳遍六朝。
  太乙真宗首席教禦藺采泉在臨安鶴林觀公然宣佈,太乙真宗將稟承前掌教王哲的遺願,致力於六朝的和平,並希望能有機會覲見宋主。
  一片譁然中,陷入掌教紛爭的太乙真宗顯示出令人意外的團結,另一位教禦商樂軒當即宣佈,支持藺教禦的決定。兩日之後,多日不聞音訊的卓雲君卓教禦在晴州宣稱,支持藺采泉。到第五日,龍池的林之瀾終於表態,同意藺采泉的舉措。至此,太乙真宗六大教禦,除已死的齊放鶴和遠在塞外的夙未央,其餘四人已經達成共識。
  太乙真宗隨即宣佈,前任掌教真人臨終未留下遺命,經教內諸教禦、長老公推,由藺采泉接任掌教,按慣例,於今年秋季在龍池就職。但由於身體原因,藺采泉表示自己的掌教之職只擔任五年,五年之後便即讓賢。
  與藺掌教的就任禮同時進行的,還有王哲最小的師弟秋少君將填補齊放鶴的空缺,出任教禦的就職禮。
  太乙真宗是六朝第一大教,一舉一動都會牽涉到六朝各方勢力的平衡。在空缺半年的掌教之位塵埃落定之際,一則消息也在私下流傳:藺采泉因為支持江州的立場而受到教內排擠,使太乙真宗的掌教之位一直空懸。直到上個月,藺教禦在江州城下出現,親身施展九陽神功,眾教禦這時才知道他得到王哲傳授,見大勢已去,才紛紛同意他接任掌教。
  相反的消息也有,有人稱施展九陽神功的實是小師弟秋少君,只是他羽翼未豐,難以掌控太乙真宗,才被迫讓位給大師兄藺采泉。兩人約定,五年之後由秋少君接替藺采泉的掌教之位。
  緊接著更有傳言稱,王哲殯身大漠其實是被藺采泉洩漏消息,才導致兵敗。秋少君正是受到藺采泉的壓迫,才躲到江州不肯露面。所謂“讓秋少君到龍池接任教禦”其實是設下陷阱,秋少君只要敢回龍池,肯定無法活著離開龍闕山。
  程宗揚歎道:“這麼好的想像力,不去編劇本真是可惜了。”
  秦檜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程宗揚卻不這樣看。“藺采泉是成精的老狐狸,出賣王哲這種事,他就算想做也不會去幹。我瞧後面這兩條傳言多半是林之瀾放出來的,一條挑撥老藺和老商的關係,一條挑撥老藺和小秋子的關係。只看這些傳言沒有涉及卓賤人,就知道林之瀾還在等卓賤人的音信。”
  卓雲君的聲音其實是晴州的鵬翼總社發出的,但自己捏著她這個活人,只要自己說是真的,絕對沒有半點假。
  秦檜道:“卓教禦的身份若不洗白,用處終究有限。”
  “洗白?免了吧。我怕她背後再給我一刀。”
  程宗揚一邊看著新印的樣票,一邊道:“長伯那邊怎麼樣?”
  “已經到了建康,但還沒有見到雲小姐,不過有消息稱雲小姐無恙。”
  吳三桂行事謹慎,他既然說雲如瑤無恙,肯定有十成的把握。程宗揚把樣票一放,靠在椅背上歎息道:“老秦啊,我是不是有點混蛋?”
  秦檜點頭道:“公子所言極是。”
  “這種馬屁你都拍!”
  程宗揚已經老實對秦檜說了雲氏與江州翻臉的原委,當下秦檜不客氣地說道:“雲小姐畢竟是未出閣的千金。”
  “哎購,你冤枉死我了!你不知道是她……算了!我不跟你說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把門關上,我要算帳!”
  程宗揚喚聲歎氣地撿起帳本,自己本來打算用太乙真宗的消息再撈一票,結果千算萬算,不如劍玉姬那個賤人隨便一算,被迫用出殺招,只求宋軍儘快撤軍,避免失去雲氏支持的江州被攻破。
  高俅連日來參加朝會,主戰與主和兩派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賈師憲漂亮的一手紙幣推行,本來已經打壓下王党和梁黨這兩幫對手,結果太乙真宗的聲明又把他推到風頭浪尖上。
  太乙真宗的聲明十分含蓄,只說稟承王哲遺願,致力於六朝和平,但明眼人都知道,王哲的遺願放在宮門前的叩天石上;所謂致力和平,換言之就是反對戰爭。
  宋國眼下正在進行的是江州之戰,太乙真宗表態支持江州已是放在檯面上了。
  相比之下,宋主的反應要沉著得多——他沒辦法不沉著。宋國本來就尊崇道教,太乙真宗在國內勢力極強,一般人在內宮大門前舞刀弄棒,抄家滅族都是輕的。
  可王哲在宮前一劍叩石,宋主只能封官許願。現在太乙真宗舊戲重演,好歹給他留了幾分面子。
  宋主正猶豫不決是否與太乙真宗新任掌教見面的時候,賈師憲剛穩定下來的位子在梁黨煽動朝議的圍攻下,已經顯得岌岌可危。
  如果早上兩個月,程宗揚巴不得賈師憲立刻被扳倒,但現在錢莊剛剛設立,雙方的利益在此事上捆到一處,賈師憲一倒,錢莊立馬關門;錢莊一關門,二百萬紙幣的黨換,自己把腎賣了都還不完。
  程宗揚不得不一邊想盡辦法逼著賈師憲同意退兵,一邊還得防著他被逼得太急,直接倒臺。
  由於宋國的軍事行動,各地的糧價都水漲船高,但晴州糧價還是比宋國低一半,扣除倉儲費用,一百萬石糧食一共賣了三十七萬金銖,加上筠州賺的六萬金銖,自己手中的錢銖達到八十三萬金銖之多。
  但其中有三十萬是雲氏的借款,半年後就要歸還;四十萬是錢莊的本金,屬於自己的只有十三萬。發行的紙幣卻達二百萬,還有一百萬準備發行。
  程宗揚在帳本上劃了一筆,寫下日期,然後合上帳本,拿起旁邊的樣票。
  頭兩批發行的紙幣都是大額票面,一萬貫的二百張、兩千貫的五百張,已經全部發行完畢。第三批的一百萬金銖,印製的都是小額票面,最大的十貫,小的只有十文。對於這種不徹底的紙幣而言,一貫以下沒有發行意義,因此印得不多。
  程宗揚只是想看看宋國人對紙幣的接受程度,如果想用錢幣完全替代實物錢銖,一百年夠不夠不好說,二、三十年肯定是不夠的。
  這一批紙幣發行出去,毫無疑問會讓自己的支付壓力大增,但無論是從錢莊發展的長遠角度,還是迫在眉睫的和戰之議而言,這批紙幣都必須發行。
  只有成功發行第三批紙幣,才可能使賈師憲的位置轉危為安;即使宋主找足面子、同意撤軍,也不會讓賈師憲立即下臺。
  外面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接著房門輕輕響起。
  程宗揚放下樣票。“師師姑娘,請進。”
  房中輕香湧動,李師師仿佛一株幽蘭踏進房間。她穿著一襲水藍色的斜領上衣,下麵是一條深藍色帶著浪花繡底的長裙,原本的雙鬟在腦後挽成圓髻,露出白淨的額頭,耳垂各墜著一枚碧綠的玉墜耳環。拋棄光明觀堂護士式的白衣,使她看起來成熟許多。
  眼前的麗人如此打扮,使程宗揚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看到老闆辦公室中那個美貌而幹練的女秘書。
  “秦先生讓我過來,不知道家主有什麼事?”
  李師師彬彬有禮的談吐把程宗揚從夢境拉回現實。死奸臣學會假傳聖旨了,見他心裡不舒服就把李師師塞過來,實在有奸臣的潛質。
  “也沒有什麼事,只是想問問你這些天學得怎麼樣?”
  “頭緒很多。”
  自從來到翠微園,李師師隻字不提家事,有時間就在學習商賈買賣、整理帳目,似乎與以往一刀兩斷,不願再回頭看一眼。她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我在秦先生的指點下,對家主的生意做了一個整理,想理清頭緒。”
  “有什麼心得嗎?”
  “錢莊方面有帳目在,還容易一點,但聽秦先生說,家主在別處還有其他的生意。”
  “其他的生意你先不用管,說說錢莊吧。”
  “好。”
  李師師打開皮夾,找到整理的紀錄,“錢莊方面,這些天一共承黨紙幣十九萬四千金銖,購換紙幣的僅有一千金銖。”
  這個數字在程宗揚的預料之內,但居然有人購買紙幣,倒是大出他的意料。
  “是哪家商號購換紙幣?”
  “是一間絲棉行,往筠州收購絲棉。他們聽說筠州有錢莊的分號,可以直接兌換錢銖,於是到錢莊換了一張兩千貫的紙幣。”
  “很有頭腦啊!總比帶著幾千上萬金銀錢銖方便。”
  程宗揚笑了一半,忽然挺起身道:“不對啊!這時節收什麼絲棉?剛打春,有什麼絲棉可以收的?”
  李師師檢查一遍紀錄。“帳上是如此記的,是否要詳細核對購換者的身份?”
  “不用。”
  程宗揚一擺手,“無論他們拿到紙幣是倒黑錢還是行賄,錢莊都不要管!只要他們用我們發行的紙幣就好。哼哼,如果他們黑吃黑,爭搶的時候把紙幣燒了,最好不過——喂喂,這話我隨便說說,你千萬別記啊!”
  李師師挽筆抹掉那段話,繼續道:“目前庫中原有的本金除兌換外,尚餘二十萬七千金錄,另有庫存六萬。往筠州分號撥付五萬,一共有二十一萬七千。”
  所謂“往筠州分號撥付”其實是直接付給雲氏五萬,由祁遠將雲氏在筠州的投入留下五萬,免得來回搬運。但因涉及雲氏,程宗揚只讓馮源處理,對外說是撥付。
  程氏錢莊只設了臨安和筠州兩處,這也理所當然,畢竟程宗揚是從筠州開始涉足宋國官商兩界,至於其他三處將在一年內陸續開設。
  “錢莊目前庫存紙幣一共有七十九萬三千金銖,外面流通的共有一百二十萬七千金銖。”
  其中六十萬在雲氏手中,雲氏除借貸給自己的帳目外,已經收回全部投入而有餘,不再有資金上的困難,這批紙幣暫時不用支付。晴州的糧款三十六萬將由鵬翼社分六批陸續運到臨安,加上庫存超過五十七萬,用來支付外面流通的六十萬七千紙幣,足夠穩妥——前提是第三批紙幣不發行。
  算完錢莊的帳,程宗揚心情好了許多。倒不在於收入多少,而是有這個嬌俏的麗人鶯聲燕語地跟自己說說話,比死奸臣、馮大法他們養眼多了,更別提青面獸、金兀術那些面目可憎的傢夥,打個噴嚏都夠自己洗臉的。難怪老闆都喜歡漂亮的女秘書。
  “師師的帳算這麼清楚,果然是有些經商的天分。”
  “家主謬贊了。”
  “哪裡謬贊了?我說的都是實話。”
  程宗揚笑眯眯道:“師師,在這裡還住得慣嗎?”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摸小丫頭的手背。李師師拿起皮夾抱在身前,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手掌。
  “還好。”
  “真的很好嗎?”
  程宗揚不屈不撓,繼續往小美女身邊湊。
  李師師垂下頭,露出一絲淒婉,仿佛有了捨棄貞潔的覺悟。
  程宗揚心頭一震,意識到自己這會兒活脫脫就是一副無良老闆的嘴臉。假如在以往的世界,自己絕對不會、也不敢這麼幹。但在六朝的世界,身為家主,所有手下都是依附于主人而存在的僕從,屬於主人的私人財產,別說調戲一個婢女,就是硬上她也是合法的。
  自己一個滿懷平等信念的現代人來到六朝還不足一年,竟然受到這種風氣的影響,幹起趁人之危的勾當,真是學壞容易學好難……程宗揚的手不由得僵在半空,再也摸不下去。
  忽然李師師的唇角露出一絲俏美的笑意。“奴知道公子是好人。”
  “哇!你剛才裝得真像,我差點都被你騙過了!”
  程宗揚暗暗鬆口氣,原來自己還是好人啊!
  李師師美目波光流轉,過了會兒輕聲道:“奴只是自傷身世,並不是敢騙家主。奴身世雖如浮萍,此身此心卻非楊花。”
  她咬了咬紅唇,“請公子見諒。”
  程宗揚苦笑道:“你都說到這分上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哈,你們光明觀堂的女人裡頭,你最特別……樂丫頭最金貴的是腦子,平常愛惜得很,一點都不捨得用。潘姐兒看誰都和看病人差不多,就算在她面前殺個人,她也只會往後退兩步,免得血濺到身上了。”
  李師師仰起臉。“奴家呢?”
  “你和她們都不一樣,本質上的不一樣……怎麼說呢?”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猛一看像是同一個光明觀堂出來的,但接觸的時間久了,就能看出氣質上的差別。比如樂丫頭像女孩兒,潘姐兒像個什麼都管的大姐姐,你呢,比她們更像一個女人。”
  李師師目光微微一動,有些羞惱地扭過頭。
  程宗揚連忙道:“別誤會啊,像女人難道不好嗎?孔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實應該加上‘男男女女’這四個字。男人像個男人的樣,女人像個女人的樣,這才是正常的世道!”
  過了會兒,李師師發出一聲輕笑。“潘師姐和樂師姐哪裡不正常了?”
  李師師離開後,程宗揚靠在椅上,臉上禁不住露出笑意。即使在光明觀堂薰陶下,也終究抹不掉李師師的本色。這丫頭雖然努力裝出職業的樣子,但時不時流露出的風情足以讓人心動,只不過這事急不得,想養成自己專屬的名妓,要有足夠的耐心。
  程宗揚想:我是個好人,但更是個男人,這種念頭不分古今,是任何一個雄性的正常心理。
  如果想遠一些,光明觀堂既然抹不掉李師師的本色,那麼潘金蓮呢?她冷峻的外表下是不是有傳說中的淫婦本色?
  想到這裡,程宗揚不禁心頭火熱。李師師這個未來的名妓和自己差的是時間,潘姐兒在晴州,和自己差的是空間。倒是有個淫浪的賤人,與自己的時間和空間都很合適……
  程宗揚啪的打了個響指,隨著他的修為水漲船高,這個響指打得足夠響亮。不多時,身後環佩輕響,一個竊窕的身影步履如煙地從屏風後出來。
  阮香凝戴珠佩玉,眉枝如畫。翠微園有的是上好的胭脂水粉,這會兒仔細妝扮過,打扮得穠須多姿。但她身上只披了一幅如蟬翼般透明的薄紗,裡面一具白美的胴體赤條條裸露著,籠罩在輕煙般的薄紗下;燈光一映,玉體玲瓏的曲線纖毫畢露。
  少婦膚白如脂,隨著她的腳步,豐挺的雙乳在薄紗下輕輕抖動著。纖柔的腰肢軟若楊柳,白生生的美腿一開一合,春光乍泄間,仿佛一株煙籠的玉芍藥般婀娜多姿。
  阮香凝不是只披了一層輕紗,在她的纖腰上還系了一條翠綠的絲帶,上面掛著一對駕鴦玉佩;隨著她柔腰輕擺,玉佩不時碰撞著發出輕響。
  程宗揚借來翠微園,毫不客氣地占了風景最佳的天香水榭,把高衙內趕到前院去住。高衙內倒也光棍,發現自己的小胳膊擰不過這位師傅的大腿,心裡已經服了三分;等程宗揚傳了他幾式房中術,高衙內頓時對他佩服到九分;再後來,秦檜聊天時,給他挑著講了家主從南荒到臨安的經歷,小傢夥對他已經佩服到十二分——高衙內這種逆反期的小崽子,反的是爹,崇拜的是偶像,用不著阮香凝的瞑寂術,秦會之一通忽悠下來,高衙內都快把這位師傅當神仙了。
  程宗揚沒打算怎麼收拾他——就算不看在嶽鳥人的面子上,也得看在高俅的面子上。這小崽子缺的不是智商,而是管教。
  程宗揚弄不清楚嶽鳥人究竟是怎麼樣想的,換成別人也就罷了,嶽鳥人又不是不知道高衙內那些破事,竟然還交給高俅撫養。如果扔到星月湖大營,讓那幫兵痞狠狠操練幾年,高智商這娃不至於這麼廢物。從這個角度看,高智商有可能是嶽鳥人的娃,要不怎麼選了高俅這個出名護犢子的乾爹?
  至於阮香凝,劍玉姬那賤人還真沒撒謊,她什麼都記得,就是把自己在黑魔海的經歷忘得乾乾淨淨,連帶的膜寂術也全然忘卻,無從施展,現在放在手中的,就是個只能當床奴的美人兒。
  程宗揚打量眼前的美婦,心裡卻在想劍玉姬。阮香凝漏了底細,又被自己擒獲,對黑魔海全無用處。換個人也許將她一殺了之,以絕後患,那賤人卻把她洗得白白的送給自己,弄得像是特地送給自己一件禮物,人情做得十足還不費一文錢,自己拿來又沒有什麼大用處,真是廢物利用的高手。
  比起另一個黑魔海贈送的禮物泉玉姬,程宗揚對阮香凝的評價更低幾分。這賤人連自己的親姐都算計,暗中利用姐姐性格上的缺點,引誘她壞了名節,這手段和對親姐下毒差不了多少。
  剛和李師師說過男人要有男人的樣、女人要有女人的樣,既然是床奴,就當床奴用好了。
  程宗揚盤腿坐在座榻上,懶洋洋道:“凝美人兒,給大爺浪一個!”
  阮香凝雖然忘了瞑寂術,但以前對自己施術的效果仍在。主人話音剛落,她便嬌軀一顫,一手扶著柱子,兩條白光光的大腿緊緊並在一處,粉臀不住提起,劇烈地抽動起來。
  阮香凝的玉臉泛起桃花般的紅暈,水汪汪的美目望著主人,櫻脊微張,發出醉人的媚聲;交錯的腿縫間,水跡乍現。
  程宗揚勾了勾手指,美婦抖動著白豔的軀體,一步幾顫地走到他面前,嬌喘道:“官人……”
  程宗揚一手伸進她的輕紗內,揉弄她胸前的兩團雪乳,另一手摟住她的纖腰,把她放在自己膝上。
  阮香凝像一隻寵物一樣偎在主人懷中,順從地仰首張開芳唇,吐出香舌,與主人唇齒相接,獻上香吻。
  雖然已是仲春,水榭內還放著銅暖爐,但阮香凝赤條條地一路走來,玉體一片冰涼,只有臀下濕濕的,微帶暖意。
  片刻後,程宗揚吐出她的舌尖,揉著她的乳頭道:“身上抹得太香了。”
  阮香凝柔聲道:“奴婢記得了,下次少抹一些。”
  “用不著,夠香才夠浪——把腿打開。”
  阮香凝笑盈盈張開雙腿,露出玉戶。既然是劍玉姬贈送的禮物,又沒什麼大用處,程宗揚直接把她放在卓賤人那——級,比如對毛髮的清理已經做過。
  這會兒少婦光潔的玉阜上纖毛無存,白膩的肌庸瑩潤如玉,下麵的玉戶陰門微張,花蕊吐露,紅膩的蜜肉沁汁帶露地輕顫著,在燈光下嬌轚欲滴。
  阮香凝呵氣如蘭地說道:“官人要怎生用奴家?”
  程宗揚道:“累了一天,這會兒主子懶得動,你看著辦吧。”
  “奴家給官人做個倒澆蠟燭如何?”
  “免了,澆不了兩下你就全身發軟,流得主子一身都是。”
  “那奴家給官人做個玉女獻桃。”
  說著阮香凝嬌媚瞥了他一眼,然後從程宗揚的膝上下來,解下輕紗,赤條條地轉過身,雙膝並擺,伏在座榻前的地徑上,抬起雪臀。
  阮香凝的屁股又圓又大,從後看來,就像一顆飽滿又多汁的水蜜桃,白生生地翹在半空。雪嫩的臀肉豐盈潔白,抓在手中,說不盡的水滑脂膩。
  她這個玉女獻桃是上身伏在地毯上,雪臀向後高翹,獻到主人面前。她擺好姿勢便一手繞到臀後,扶住主人的陽具,輕柔地放在自己臀間,將龜頭送到滑膩的穴口,微微頂住,然後回眸一笑,鬆開陽具。
  阮香凝雙手抱住大白桃般的屁股,將雪嫩的臀肉分開,放在陽具上,龜頭正頂著白桃的裂縫。燈光下,少婦渾圓的屁股白滑如雪,嬌豔的性器猶如綻放的鮮紅,紅潤的穴口濕淋淋地含住龜頭頂端,被燈光照得纖毫畢露。她的雪臀向後微沉,柔嫩的穴口在龜頭上帶著柔膩的質感漸漸張開,一點一點吞入龜頭,最後猛然一收,將整個龜頭完全吞入穴內,肉縫間溢出一股充滿性欲氣息的汁液。
  龜頭進入蜜穴,面前的少婦反應出奇的劇烈,紅髒的蜜穴收緊,仿佛一張小嘴急切地吸吮著撐在穴內的陽物,汁液成串的從穴中淌出。
  這倒不是阮香凝天生媚骨,而是程宗揚在她身上找的樂子。趁阮香受凝瞑寂術的影響,程宗揚讓她用肉體的知覺牢牢記住自己的陽具特徵,同時給她一個高潮的指令。一且陽具進入,阮香凝的身體就會產生出類似劇烈高潮的生理反應。
  也就是說,阮香凝的高潮會從接觸到主人的陽具開始,一直持續到主人在她體內射精才結束,只要程宗揚樂意,每一下都在幹著這個美婦高潮的肉體。
  阮香凝的淫叫在水榭中回蕩,她優雅的背影仿佛一尊玉雕般伏在地毯上,以玉女獻桃的姿勢將屁股翹到主人面前,在火熱的陽具上用力地聳動白生生的雪臀,心無旁驚地與主人交合。
  由於程宗揚坐在榻邊,陽具向上挺起,為了避免主人不適,阮香凝套弄的動作也沿著陽具挺立的角度,先是向上抬起,穴口套住頂端的龜頭,然後再輕輕旋弄雪臀,沿著肉棒四四豸下,一直坐到肉棒根部。抬起時也沿著同樣的角度和路線,讓肉棒徹底幹過她蜜穴的每一寸嫩肉。
  因此阮香凝的套弄並不是單調的直線,而是一道優美的曲線。她先慢慢套弄幾下,擺脫剛進入的生澀之後,臀部的動作越來越大,擺動間極富有韻律。又圓又翹的大白屁股先抬到頂端,然後向後向下降落,在主人大腿上一觸,接著彈起,猶如一顆雪白飽滿又充滿彈性的皮球。
  她身體的其他部位不與主人接觸,只用蜜穴套住主人的陽具,雪臀上下掀動。
  豐滿的美臀、柔滑的纖腰,起落間宛如一道起伏的雪浪,淫態橫生。
  “官人……”
  美婦柔媚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樓外忽然響起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官人!”
  這個比殺豬還慘的聲音把程宗揚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定了定神才吼道:“青面獸!你再敢叫‘官人’,等我騰出手非整死你不可!”
  “公子——”
  “都聽見了你還叫?”
  這種情形被人叫出來,任誰都沒有好臉色,程宗揚也不例外。他好不容易擺脫仍處於高潮狀態的阮香凝,板著臉出來。
  “不是說了我在算帳!不許打擾我嗎!”
  青面獸道:“可是你說過,只要江州有訊,不管什麼時候都叫你出來!”
  “江州有訊?”
  程宗揚險些跳起來,“沒搞錯吧!”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1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9
第六章
  程宗揚如風一般地趕到林清浦所在的靜室,那面水鏡已經懸了一炷香的時間。
  鏡中波光微動,映出一張皺巴巴的老臉。
  程宗揚心頭大定,殤侯出手破了宋軍的法陣,至少江州眼下還是安全的。
  心頭一松,程宗揚臉上帶了幾分笑意:“哎喲,八八爺,怎麼是您老人家?”
  殤侯有氣無力地說道:“小程子,你就學壞吧,你交的這幫朋友活活是缺了大德啊……”
  “老頭兒,你不是說笑話吧?他們再缺德還能比得上你?”
  “瞧瞧!瞧瞧!”
  殤侯痛心疾首地指著地上的幾面旗子。
  那些旗幟都是火紅的戰旗,上面織金繡彩,華麗異常,依稀是小狐狸上次說老頭兒耍猴把戲的大旗。只不過用的旗號任?古怪,大大的寫著一個“公”字,再看一面還是個“公”字,一連十幾面,一庫全是公、公、公公、公公……
  瞧了半天,程宗揚終於明白,這旗上原本是用黑色絲線繡的“八八”兩個字。
  多半是小狐狸犯壞,偷偷拿墨筆在下麵添了一道,改成“公”字,遠遠看來簡直天衣無縫。
  程宗揚越看越忍不住,大笑道:“怎麼全是公的?沒一個母的?”
  “哎喲喂,小程子!你就跟他們犯壞吧!”
  “侯爺別生氣!就是個玩笑,我讓小狐狸改過來,立刻改,行不行?不過話說回來,為了幾面旗子的小事,您老人家親自破陣找我,這氣魄真了不得!”
  “什麼破陣啊!”
  殤侯捶胸頓足地說道:“你不知道我老人家被坑苦了啊!這些旗本來用得好好的,我老人家每天轉一圈就回家睡覺。今天一打出來,別人就罷了,有一支舍龜孫軍一見著旗子就紅了眼,玩命地跟我死磕啊!從城頭打到城下、從城下打到城外!全是精銳也就算了,還有騎兵;全是騎兵也就算了,還有獸蠻人啊!連人帶牲口的,生生把老頭逼到這兒來啊!”
  程宗揚七情上臉,他使勁憋著笑,肩膀一抖一抖,最後一頭撞在水鏡上,水鏡波光一閃,隨即消失。
  “哈哈哈哈!”
  程宗揚不顧形象地捧腹大笑。
  殤老頭恐怕想不到,他的衛隊會莫名其妙地與城下最精銳的一支宋軍死拼一場。
  沒錯,肯定是選鋒營!這旗號一打出來,一連串的“公公、公公”每一面都在打選鋒營主將秦翰的臉,選鋒營那幫精兵悍將不和他們玩命才見鬼了。
  程宗揚興高采烈地叫道:“清浦!快連江州,我倒要瞧瞧殤老頭和秦大貂璫火拼一場誰勝誰負。”
  一回頭卻見林清浦盤膝坐在地上,臉色泛青,額頭全是汗珠。程宗揚想起水鏡術最忌幹擾,自己一不小心撞碎水鏡,卻傷了正在施術的林清浦。
  “無妨。”
  林清浦勉強地道:“屬下歇息片刻就是了。”
  程宗揚連聲道:“你歇著!你歇著!”
  忽然他肩背一僵,回頭叫道:“你剛才說什麼?屬下!我幹!你答應加入我盤江程氏了?”
  林清浦苦笑道:“林某此時若是請辭,家主可肯放在下離開?”
  “廢話!”
  林清浦聳了聳肩:“林某為免被家主滅口,只好如此了。”
  程宗揚仰天大笑,邊走邊道:“我程氏終於有自己的專職法師了!”
  馮源從遠處伸出頭來:“老程——你叫我?”
  “叫的就是你!”
  程宗揚笑?道:“馮大法!都一個多月了,我跟你說的手雷搞出來了嗎?”
  “那東西好做,就是太花錢了,一個得好幾十個銀銖,不划算啊!”
  “明天找老秦,先給你一百金銖,不管響不響,先做一批出來讓我看看!”
  “成!公子你就瞧好吧!”
  馮源道:“我們平山宗搞設計是祖傳的!”
  “要是被你祖師爺看到你做的東西,非氣死不可!”
  臨進水榭時,程宗揚看到李師師被自己的笑聲驚動,抱著皮夾,訝然朝這邊望來。
  程宗揚一時間惡作劇心起,一個箭步掠到李師師面前,不等她反應過來便一把攬住她的小蠻腰,朝她的櫻唇上親了一口。
  李師師頓時滿面羞窘,竭力推開他,轉身跑開。
  “別跑啊,我有正事問你呢!算了算了,明天吧!”
  從江州法陣被破,到殤老頭的“八八”變“公公”再到林清浦決定加入程氏,程宗揚半年來沒有這麼高興過,笑得下巴幾乎都脫了。
  回到水榭樓上,看到赤體伏在榻側的阮香凝,程宗揚朝她聳翹肥圓的大白屁股上拍了一把,神采飛揚地說道:“凝美人兒,趁主子今天高興,把你後庭的花荀也開了,好不好!”
  阮香凝嬌滴滴道:“好呀,官人。”
  次日清晨,翠微園天香水榭。
  李師師踏進客廳,側身屈膝微微一福,“家主。”
  “坐。”
  程宗揚道:“今天找你來,是想問一下光明觀堂的事。”
  “家主想知道什麼?”
  “嗯,先從光明觀堂現在的情況說起吧。”
  “光明觀堂在明州……”
  “不是在山裡嗎?”
  李師師搖頭道:“明師私下曾言,所謂深山修行多半是求終南捷徑,光明觀堂本是濟世救人,僻居山中,明哲保身或有之,濟世救人則未必。況且光明觀堂既然以醫術行,多接觸病人才能增進醫術,因此光明觀堂的主堂是設在鬧市,病人可以直接入內求診的。”
  “不對啊,為什麼樂明珠樂姑娘是從山上下來的?”
  “光明觀堂有內堂、外堂之分,外堂重醫術,內堂重修行,因此內堂設在明州東南的蒼麓山,由燕師叔傳習。奴家資質平常,只入了外堂掛名……”
  程宗揚笑道:“怎麼說著說著就不高興了?”
  李師師勉強道:“奴家是想起自己的身世。如果奴家是內堂,也不至於讓父親求告無門。”
  “光明觀堂這事幹得確實有點薄情……不說這個了,我是想問你為什麼去虎翼軍,又為什麼去了明州?”
  林清浦還沒有恢復,暫時無法聯絡江州,程宗揚很擔心宋軍趁江州外援斷絕的時候全力攻城,因此先找李師師打聽一番。
  “光明觀堂與宋國曾有約定,每年都派遣弟子往軍中行醫,今年正輪到奴家去虎翼軍。剛到軍中不久,奴家就奉命前往江州。”
  李師師猶豫一下,“奴家在江州前線遇到一種未知名的毒物,本來採集了一些,正準備送到堂中檢驗就接到家中的書信,因此回到臨安。”
  程宗揚立刻緊張起來。“你採集的毒物呢?”
  李師師黯然道:“奴家已回不得光明觀堂,惟恐那些毒物留著害人,已經一火焚之。”
  程宗揚松了口氣。“燒了就好。”
  雖然殤侯的生化毒藥踐得二五八萬,但光明觀堂與嶽鳥人有過交往,誰知道她們會不會找出破解之法?
  李師師抬眼道:“除了奴家所在的虎翼軍,靜塞軍、廣武軍都有光明觀堂的師姐,遇到這樣的毒物肯定會送到堂中。”
  看來這種病毒流到光明觀堂手中已不可避免,程宗揚只好道:“送就送吧,反正那種毒物用過五次就沒用了,沒有大患。”
  李師師沉默片刻,慢慢道:“家主怎麼知道那種毒物的效果?”
  程宗揚一時語塞,然後乾笑道:“你忘了我是從江州來的?咱們在路上還見過面呢!我路過戰場的時候,正好看見一點。”
  李師師不再多問,只拿出一本冊子。“奴家原以為要問帳目的事,用了一晚的時間,將錢莊的所有兌換紀錄全部整理一遍。”
  人家的功課做這麼好,不問上幾句實在說不過去。程宗揚翻了翻,一邊隨口道:“有什麼有趣的內容嗎?”
  “有。”
  李師師道:“奴家整理收回的紙幣編號發現,持紙幣前來兌換金銖的,九成以上都是發往臨安以南區域的,臨安以北來兌換的商號很少。”
  “還有這種事?”
  程宗揚聽著有些稀奇,“會不會是臨安以北的商號來往不便,暫時沒有到臨安兌換?”
  李師師搖了搖頭。“奴家也不知曉其中的原委,但紙幣推出不足半個月,只有臨安和筠州兩處兌換,也許家主說的沒錯。”
  “月底再看看吧,希望他們不要兌換完,好歹留一點讓我周轉。”
  “公子。”
  俞子元進來,低聲道:“高太尉發脾氣了,說他家衙內一連幾日不見蹤影,想必是被公子帶壞,在外面花天酒地,要公子上門解釋。”
  程宗揚一看時辰已近午時,立刻知道高俅剛剛下朝。如果不是宋國朝廷有大事發生,他不會用這種方法來找自己。
  趕到太尉府,高太尉已經等候多時。程宗揚小心賠了罪,又重重送了一份厚禮,高太尉才容色稍霽,留程宗揚在堂中喝茶。
  當著府裡人的面演完戲,高俅摒退家人,直截了當地說道:“朝廷已決意退兵。”
  “太好了!”
  “今晨太乙真宗新任掌教入宮面君,為陛下親上尊號‘純一真人’,並獻玉球寶冊,以及臨安的沖天觀與江州的太乙宮,作為宮中的祈仙之所。”
  “這是什麼意思?”
  程宗揚叫道:“太乙真宗在江州哪來的道觀?”
  “太乙真宗道號,‘一’為至尊,除六朝君主王侯,從不授予他人。一旦有此尊號,加上玉球寶冊,便可對教內之事發言。至於江州的道觀,太乙真宗要建一所,難道你會阻止?”
  還真是這回事,別的不說,就沖著秋小子的面子,自己也不會阻止太乙真宗在江州建觀。至於送給宋主多半是場面話,讓宋主覺得好歹在江州占了塊地,總算沒白打一趟。
  程宗揚一瞬間就明白藺老賊打的主意。自己要他給宋主一個臺階下,他倒好,直接拿個尊號加兩座道觀獻給宋主,不但讓宋主能體面撤軍,還拉了個盟友——自從王哲一劍叩天之後,宋國與太乙真宗的關係變僵,現在藺老頭借著江州的勢,親自把宋主一方的勢力請入教內,在修復關係的同時,也使他在教中的地位水漲船高。這老傢夥真有幾下子,逼他辦事,結果他事情辦得漂漂亮亮,裡裡外外的好處,一點都沒落下。
  “這老東西,我真服了他!”
  程宗揚講了自己的判斷,不禁對藺采泉的手段拍案叫絕。
  “非但如此。”
  高俅對宋國的局勢比程宗揚瞭解更多,“太乙真宗雖是宋國第一大宗門,這二十年間與宮內聯繫最緊密的卻是神霄宗,藺掌教此舉未嘗沒有捲土重來的意思。”
  王哲時代,太乙真宗與宋國關係變僵,神霄宗趁勢崛起,隱隱有取而代之的勢頭。藺采泉這一著既幫了程宗揚的忙,又給自己拉了一個盟友,還對神霄宗形成反制,可謂一石三鳥,滴水不漏。
  “撤軍的詔書什麼時候能發到江州前線?”
  “以金牌急腳遞傳送,七日可達。”
  “今天是三月十一,那就是三月十八日。”
  程宗揚道:“太乙真宗的面子真夠大——”
  “朝廷財力捉襟見肘,著實打不下去了。”
  高俅道:“今日朝會上,賈師憲仍然一力主戰,結果戶部的蔡郎中遞了份帳目,列了近來的開支,單購糧一項就用去二百萬紙幣和一百萬金銖,合計三百萬,幾乎占了往年開支的一半,群臣頓時譁然。”
  說到底還是糧戰奏效,不顯山不露水,就把宋國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太乙真宗只是壓垮駱蛇的最後一根稻草。
  程宗揚心裡得意,臉上笑道:“是罵老賈敗家吧?”
  高俅搖了搖頭。“相反,連陛下都說,若非賈太師推出紙幣,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如今青黃不接之際,常平倉無糧可濟,國中必出大事。”
  “宋主這是保老賈?”
  “陛下要用錢莊,就不能讓賈太師失勢。”
  高俅冷冷道:“梁師成危矣。”
  程宗揚對宋國政局的變動不放在心上,只要有宋主和賈師憲的支持,誰得勢、誰失勢,跟自己一點關係沒有。
  “幹了這麼久,今晚能睡個好覺。高太尉,一同去看場鞭賽如何?”
  高俅城府極深的表情中慢慢露出一絲笑意。“正有此意,不過要先解決林沖的事,他在牢裡坐了半個多月,也該上路了。”
  “可不是嘛!不過剛才藺掌教的話,我倒有了另一個主意……”
  程宗揚鮮衣怒馬返回翠微園,一路不敢稍作停留。
  劍玉姬的手段,自己已經領教過。因為怕她對雲秀峰下手,自己特意搬到梵天寺與雲秀峰寸步不離;誰知道她人在臨安,落子處卻在數千裡外的建康,只略施小計就險些讓自己和星月湖大營陷入絕境。
  若不是自己一手操縱的經濟戰超出劍玉姬的認知,這一仗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回想起來,程宗揚暗自慶倖自己選擇經濟戰,把真正的戰場放在自己擅長的領域之中。
  一場糧戰把宋國本就虛弱的財政撕得千瘡百孔,削弱宋國的戰爭能力,最終在戰場之外逼得宋國退兵。如今不僅解除江州的危機,也把黑魔海出手可能造成的損失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
  拋去雲氏的麻煩暫時不提,這場由程宗揚一手導演的經濟戰可以說大獲全勝,至少有底氣向全力支持他的孟老大覆命。
  劍玉姬不動聲色地出招之後,再無動作,程宗揚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她就此偃旗息鼓。
  不管是奶媽還是妃子,黑魔海能從宮里弄個活人出來,程宗揚相信高俅和自己交談的同時,朝議決定撤兵的情報已經放在劍玉姬的案頭。無論劍玉姬是繼續拉攏自己,還是著手應對星月湖的反擊,自己都處於危險之中。
  程宗揚之所以選擇翠微園作為自己的臨時住處,好處是別人也許會對自己與高俅的關係生疑,恰恰是黑魔海不會起疑。因為正是黑魔海命令阮香凝接近高衙內,自己留在翠微園是想給黑魔海造成一種局勢仍然可控的假像,但劍玉姬會不會中計,自己沒有半點把握。
  為了保障安全,程宗揚把能帶出來的手下全帶在身邊,尤其是金兀術、青面獸和豹子頭,三名獸蠻武士呈品字型把他圍在中間。
  這三人不但實力強悍,體格更是活生生的重型肉盾,而且三人是半人半獸,兼備一種野獸對危險的直覺,用來防備刺殺最合適不過。
  一路無驚無險地回到翠微園,剛到後院便聽到一聲巨響,旁邊一間房舍四面窗戶被霞粉碎,噴出一股濃煙。俞子元矯健地躍起身,一把扯住程宗揚坐騎的韁繩,擋住他的半邊身體。接著金兀術等人往中間一合,像三座肉山嚴嚴實實把他包圍起來。
  “咳咳……”
  一個人跌跌撞撞從房內出來,渾身衣物被炸得稀爛,臉熏得黑黑的,瞧五官的輪廓,依稀是馮源。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馮大法,搞什麼鬼?”
  “木……木炭的比例大了些……”
  馮源咳嗽著道:“我……我再試試……”
  “做實驗,你裝那麼多火藥幹麼?子元!把馮大法帶到前面洗洗,看看有沒有受傷。”
  “我是玩火法的!什麼火能燒到我!哎喲……哪來的玻璃……”
  馮源捂著屁股一疊聲地叫痛,俞子元忍著笑,扶他到前院處理傷勢。
  程宗揚在後面嚷道:“馮大法,你若造出來手雷,我就用你名義設個獎,叫‘馮大法師獎’!每年評一次,專門頒給各行各業的傑出人士!”
  “哎喲……腳上還有一塊……平山!平山!叫‘平山大獎’!我馮大法不能忘本啊……”
  這個插曲讓程宗揚緊繃的心事一下子放鬆下來,他笑著進了水榭,卻見李師師坐在客廳裡,一向柔和平靜的玉臉此時仿佛掛著寒霜。
  廳內還有一個婦人,她滿頭珠翠,衣飾華美,卻是跪在李師師腳邊,似乎在央求什麼,見到程宗揚進來,她立刻堆起一臉的笑容。
  李師師冷著臉拂袖而起:“家主回來了,你自己跟家主說吧。”
  程宗揚靜道:“她是誰?”
  那婦人道:“奴婢是——”
  “是一個妓女。”
  李師師打斷她,帶著一絲譏諷的口吻道:“下麵人送來讓家主消遣的。”
  “是嗎?”
  程宗揚玩笑道:“哪家掌櫃這麼有情調?”
  “是秦會之。”
  李師師似乎不想多理睬那女子,說完便離開水榭。
  死奸臣玩這一出算什麼?美色惑主?不知道我程宗揚平生最不怕的就是美人計嗎?
  程宗揚瞧了瞧那婦人,雖然不及阮香琳、阮香凝姊妹美貌,但水蛇腰、桃腮杏臉,打扮得花枝招展,眉眼間別有一番妖冶的風情,不知是哪家勾欄瓦子的粉頭。
  程宗揚走過去道:“起來吧,跪在地上,膝蓋不痛嗎?我就一個商人,用不著行什麼跪拜禮。”
  那婦人嬌聲道:“程爺是工部的員外,還兼著戶部的差使,奴婢跪一跪也是應當的。”
  “戶部的差使?我怎麼不知道?”
  “宮裡剛發詔旨,戶部新設寶鈔局,陛下親筆點了員外的名字擔任寶鈔局主事,料想這兩日詔書就該到了。”
  “你的消息倒靈通,連我都不知道。”
  那婦人笑道:“奴婢一聽說便趕來給員外道喜,員外面相生得好福氣,將來少不得封妻蔭子、公侯萬代。”
  程宗揚停下腳步:“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婦人陪笑道:“方才師師姑娘已經說了,程爺當奴婢是下人送來的粉頭便是。”
  “一個粉頭竟然知道宮裡剛發的詔旨——你說我信還是不信?”
  “無論爺信還是不信,奴婢今次專是向程爺賠罪來的,不管爺要打要罵,還是要做別的什麼……奴婢都甘之如貽。”
  “起來。”
  “奴婢不敢。”
  “我讓你起來就起來!”
  “奴婢——啊呀……”
  程宗揚一把拽住那婦人的衣衫,拉她起身,誰知那婦人往旁邊一躲,卻拉住她的衣襟,手上一用力,把那婦人的衣衫拉下半幅。
  豐滿的乳房從衣間跳出,從她衣間看去能看到一具白滑的胴體。那婦人衣飾極盡華美,裡面卻未著內衣,身子竟然赤條條地不著寸縷。
  那婦人斜倚地上,白花花的乳房在身前抖動著,眉宇間含羞帶怨,妖媚地膩聲道:“爺小心呢……”
  程宗揚喉嚨發幹,愣了片刻,接著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到樓上。
  天香水榭是一幢臨湖的三層樓宇,程宗揚把高衙內趕到前院,自占了水榭居住。下麵一層是平常會客辦事的場所,因為裡面藏著阮香凝這個嬌娃,兩層以上從不讓外人進入。
  送上門的美肉,自己都不敢吃,這若傳揚出去還不被六朝的英雄看扁啊。抱著這個想法,程宗揚一邊上樓,一邊去扯那婦人的衣物。那婦人妖冶地扭動身體,不但任他扯衣脫褲,還主動搖臀擺乳地往他身上湊。
  華麗的衣衫裙釵一路掉滿樓梯,待上了樓,那婦人已經被剝得像只白羊,光溜溜的一絲不掛。
  程宗揚將她往榻上一丟,然後解開衣物。
  那婦人倚在榻上,雙條粉腿並在一處,一邊斜身擺出妖媚的姿勢,一邊用半是驚歎、半是妖媚的口氣道:“爺的身子好壯呢。”
  “壯不壯,幹過才知道。”
  程宗揚在她臉上扭了一把,“送上門的粉頭裝什麼嫩?還不把腿打開了。”
  那婦人媚笑著傾過身子,靠在榻背上,然後分開雙腿,露出牝戶。程宗揚俯下身,挺起陽具對著她的嬌穴用力幹進去。剛那婦人剛脫了衣物,這會兒沒有經過半點前戲,下體還幹盈得緊,被他這樣硬幹進去,少不得一陣吃痛。
  她一邊淫浪地扭動下體,好讓陽物幹進自己體內,一邊媚聲道:“爺的寶貝又粗……又大……硬邦邦杵在奴的小穴裡面呢……”
  “哎呀!好粗……奴的小穴都要裂開了呢……”
  “大爺……好厲害呢……”
  程宗揚狠狠挺了幾下。“得了吧,爺幹過的女人多了,像你這麼耐臠的真沒幾個。瞧你這騷樣,至少也是身經百戰了吧!”
  那婦人嘻笑道:“奴家陪過的男人不少,爺這樣強壯的倒是頭一個。”
  “真會說話,叫一個聽聽!”
  那婦人放浪地叫道:“啊……啊……爺的大雞巴幹得好深……幹到奴的花心子了……”
  “哦!奴的小穴被爺幹穿了……裡面塞得滿滿的……好舒服……”
  那婦人敞著一雙粉腿,一邊浪叫,一邊聳動下體,賣力地和這個連她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交媾。
  那婦人淫叫得越來越放蕩,幹到高潮時,她斷斷續續道:“奴實心實意……給爺賠罪……啊呀……求爺放過奴婢一家……”
  她原以為那年輕人正要射精,誰知這句話剛出口,那年輕人忽然停住動作,接著拔出陽具,直挺挺、濕淋淋地挺在她面前,兩眼冷冷盯著她,森然道:“你究竟是誰?”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1: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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