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雲龍吟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pao01425 2013-5-4 17:19: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8 2576764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08
第三章
   「掩飾氣味嗎?」
   李師師眼波流轉,想了想道:「倒是有一味藥可以掩飾身上的氣味,但時間不會太久。」  
    「有多久?」   
    「不沾水的話,五個時辰。」
   程宗揚笑道:「夠用了。」
   李師師起身在架上揀取藥材,一樣一樣放在用來分檢藥物的麋鹿皮上。阮家姊妹和李師師都屬於小巧玲瓏的女子,身材雖然不高,但凸凹有緻,有著誘人的曲線。
   她踮起腳尖,從架上取下藥物,放在黃胴精制的小秤上稱量,然後倒在硝制好的麋鹿皮上,動作如行雲流水。雖然只是取藥、稱量、分藥的簡單動作,但一舉一動都充滿女性的韻緻。
   尤其是她踮起腳尖,伸著潔白的小手,從竹架高處取下藥物,動作就像舞蹈一樣輕盈婉約。那具䊹柔的胴體舒展著,從少女䊹軟的手掌到柔潤的香肩,細緻的柳腰,圓翹的美臀,一直到筆直的玉腿,每一處的曲線都優美動人,宛如一件完美無瑕的玉飾。
   「我來幫妳。」
   程宗揚伸手幫她取下藥物,「是這個嗎?」
   李師師揚首道:「錯了,是旁邊的。」
   「這個?」
   「右邊的﹣﹣」李師師忽然停住,接著玉臉飛起一片紅霞。
   家主站在她身後,這會兒伸手拿藥,身體有意無意地向前傾斜,不可避免地碰觸到她身上。隔著薄薄的春衫,能清楚感覺到他胸腹強健的肌肉和身體火熱的溫度。充滿男性氣息的身體半是挑逗半是無意地壓在身後,讓李師師身體被迫貼在藥架上,她一手拿著小秤,一手扶著竹架。被家主碰觸到的肌膚像觸電般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程示揚嗅著她髮際處子的幽香,心裡彷彿有一頭大灰狼正在歡欣雀躍。小丫頭,妳既然跟我混,我就是吞了妳,也是白吞……
   忽然程宗揚身體一僵,接著從竹架上取下藥材,「是這個了!」
   程宗揚一把塞給李師師,然後轉身離開藥房……。
   「什麼事!」
   接到召喚的程宗揚進門便問。
   林清浦道:「王家出事了。」
   「王禹玉?他不是已經去筠州了嗎?」
   「剛出的事。」
   林清浦道:「本來是一樁通奸案,朝中兩位官員與朝中另一位官員的妻子有染,要說只是一樁風流案,偏偏這兩位官員是父子,被人抨擊為行如禽獸,引得陛下大怒,結果審訊時又牽涉到王禹玉的次子,據說也與其妻有染。」
   「幹!宋國這朝廷可真夠亂的……」
   程宗揚道:「這事丟臉是丟定了,但也算不上什麼要命的大事。用得著這麼急匆匆地叫我嗎?」
   林清浦緩緩道:「有人檢舉王禹玉在先主大漸時,不請建儲,與人密謀策立新君。方才宮中已經下旨,收王禹玉及其四子下獄。」
   程宗揚愣了半晌,然後長呼一口氣,「賈師憲可真夠狠的!這是要斬草除根啊。會之知道了嗎?」
   「剛知道,已經去了王家。」
   程宗揚拍案嘆道:「咱們真是小看了賈太師,那老傢伙打仗不行爭權奪勢真是一等一的高手!一翻手就把梁師成和王禹玉拍得死死的。狠!真狠!」
   林清浦微笑道:「此事對秦兄而言,倒非壞事。」
   程宗揚一愕,然後恍然,「倒也是。」
   本來秦檜作為自己的伴當,無論如何也娶不到宰相的孫女,這下王家彻底敗落,哪裡還能挑三揀四?秦檜若是提親,正陷入謀逆案恐慌中的王家反而要應承也的情。
   程宗揚笑道:「沒想到老賈給會之辦了件好事。也算是回報老秦當日的一番辛苦吧。」
   由江州之戰引起的宋國朝局一番惡鬥,到此終於塵埃落定,梁師成、王禹玉相繼失勢,賈師憲作為唯一的贏家,繼續獨攬大權。高俅作為軍事方的首腦,依舊風雨不動。而朝中騰出的位子,則給了一批年輕官員嶄露頭角的機會。
   新設的寶鈔局數月間接連發行三批紙幣,從頭到尾順順利利沒出半點岔子,為宋國朝廷解決了燃眉之急。如今的程氏錢莊儼然成為宋國最緊要也最便捷的錢袋子,不過程宗揚這位寶鈔局主事,在大多數人眼中仍然聲名不彰,即使朝廷官員,也只知道是賈太師一手創立紙幣,由戶部發行使用。
   程宗揚并沒有在宋國揚名立萬的念頭,能夠親手掌控宋國實質上的央行,對他來說已經是足夠了。樹大招風,萬一泄漏出錢莊承兌紙幣大賺特賺的底細,免不了有人覬覦其中的巨額利潤。打架自己有星月湖撐腰,用不著怕誰,但政局中的勾心鬥角,程宗揚掂量自己的份量,比朝中那些鬣狗、秃鷲的修行還差得遠,萬一有高人下手,自己可能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因此程宗揚除了拉攏蔡元長、韓節夫、史同叔這些新晋的官員,培植童貫、孫天羽這些暗線,對朝廷的權力鬥爭則是採取旁觀態度。對他而言,有些事比當這個官更重要,比如﹣﹣夢娘的身份……。
   四月初七深夜,已經拆成廢墟的武王府一片寂靜,隨著無償供應磚石的告示貼出,整個王府被蜂擁而至的人群掘地三尺,所有好歹能值點錢的物品全部被搬走,只剩下一些連砌牆都用不上的碎磚瓦。
   月色偏西,空無一人的廢墟磚瓦上忽然微微一動,一個辨不清形狀的影子一閃而逝,接著又恢復了寧靜。
   程宗揚伏在街旁的排水溝裡等了片刻,然後飛身躍起,抬手在明慶寺高大的牆頭上一按,躍入寺內,接著閃身掠入寺內的桂花叢中。
   兩名佩刀侍衛并肩從千佛廊走來,提著燈籠一處一處查看可能藏人的所在。
   寺中的僧侶早已被趕到他處居住,這會兒整個明慶寺中都是皇城司和大內的人。明天一早宮中的太皇太后、太后和各宮太妃要到寺內禮佛祈福,貴人雲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程宗揚早通過孫天羽這條眼線把明慶寺的防衛布置摸了個底兒掉,等兩名佩刀侍衛過去,立即腳下一彈,悄無聲息地掠過千佛廊。
   宮中的貴人訂在大雄寶殿舉行龍華盛會,到時肯定戒備森嚴,自己要敢躲在佛像後面,恐怕不小心放個屁都有好幾十個高手聽著,想查出夢娘與宮中的關繫,根本就是做夢。
   按照自己便宜侄兒送來的情報,宮裡的貴人卯時六刻到達明慶寺,會在寺內稍事休息。地點是寺內的觀音殿、往生殿等處殿堂,自己前些天藉著拜佛的名義逐一去過,最好的藏身位置莫過於太皇太后所在的觀音殿﹣﹣到達寺內之後,所有的妃嬪都要向太皇太后問安,用不著自己再挨個找過去。
   程宗揚輕風般轉過去廊角,忽然燈光一亮,幾名小黃門搬著桌椅從廂房出來,與他走了個面對面。
   程宗揚幾乎驚出一身冷汗,他往地上一伏,狸貓般躥過廊角,掠到殿後。
   幾名小黃門都叫了起來,「有鬼!」
   「蠢豬!寺裡哪兒有鬼?是只花貓!」
   「不是貓,我看得清楚,是條大黃狗。」
   「是個耗子精!」
   「是鳥!灰烏鴉!」
   正吵鬧間,一個公鴨般的嗓子道:「吵什麼呢?」
   幾名小黃門連忙跪下來,「回公公,剛才有東西從這兒過去,不知道是貓還是狗。」
   封德明眼鋒一掃,「是何模樣?」
   幾名小黃門各自比劃,有的說貓那麼大,有的說狗那麼大,有的說才耗子那麼大,顏色也五花八間,有說灰的,有說白的,有說黃的,有說黑的。
   封德明原本生疑,寺內早已清查過數遍,哪裡有貓狗出現,但七八個小黃門一番說辭沒一個相同,卻讓他禁不住一樂。若是真有異狀,至少有兩三個目擊者說辭相近,這會兒連大小顏色幾個小太監都莫衷一致,只能是看花了眼。
   「你們是染了心障,都去佛前嗑幾個頭,虔誠些。」
   幾個小太監唯唯諾諾道:「是,公公。」
   封明德明從廊中負手走過,忽然停下腳步,雙目如電般從廊頂掃過。片刻後他搖了搖頭,緩步離開。
   程宗揚伏在千佛廊的陰影裡, 心裡呯呯真跳。如果自己穿了六朝梁上君子慣用的夜行衣,這會兒早被老太監揪出來,被成群的大內高手往死裡打。
   幸好自己緊趕慢趕,做成這件夜用迷彩服。整件衣服全是用不規則的色彩圖案拼成,色調以灰色、褐色和黑色為主,加上墨綠、深棕和白色。一眼望去,就像班駁的牆面或者磚石,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那些小黃門頂多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印象,即使眼力出眾的高手,一時間也分辯不出人體的輪廓。
   能做出這件夜用迷彩服,還多誇了林娘子。阮香凝在林家這些年,整日扮做賢妻良偶,雖然只是裝裝樣子,卻學了一手好女紅。反正她在房中也無事可做,程宗揚便畫出迷彩服的大致圖樣,讓她自己去做。這會兒牛刀小試,效果果然不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的夜色漸漸變淡,接著映出一縷晨㬢。忽然兩聲清脆的淨鞭聲劃破黎明,腳步聲變得嘈雜起來。
   程宗揚伏在房頂的藻井內,屏住呼吸,雙眼微微眯成一條縺,靜靜等待著。
   幾乎是頃刻之間,無數人馬便湧入明慶寺,十六名內侍進入殿內,先張開錦幛,放好乘用的坐榻、腳凳、蒲團等物,然後垂手退開。接著十六名宮女捧著香爐、金盆、銅鏡、錦匣……等物進來,諸色人等川流不息,不多時就將佛堂裝飾得如同宮禁一般。
   卯時六刻,一乘龍輿在殿外停下,封德明搶先一步,屈膝伏在龍輿前,接著一個盛裝的貴婦在幾名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走下乘輿。
   程宗揚眯著眼看去,只見那貴婦年近六旬,面如滿月,舉止雍容,她穿著深青色的華服,衣邊綉著五彩翟紋,領口和袖口鑲著鮮紅的雲龍紋飾,腰間繫著白玉雙佩和玉綬環,頭上戴著一頂華貴的鳯冠,雖然沒有太多的珠光寶氣,卻有著說不盡的富麗堂皇。
   那貴婦在殿門處停下,看了一眼,回頭微笑道:「小德子,差事辦好。」
   封德明利落地行了一禮,然後道:「為主子效命,是奴才的本份。」
   那貴婦對隨行的一名大貂璫道:「這裡有小德子在盡夠了,小郭子,你行了這一路,也丟歇歇吧。」
   大貂璫郭槐躬身道:「宮外比不得大內,今兒個人多,奴才便和封公公一同伺候太后。」  
    「也罷了。」
   太皇太后在佛堂內走了一圈,頷首道:「用了廟裡的房舍,老身只怕怠慢了菩薩。你們知道用錦幛隔開,處置甚好。」
   封德明道:「都是主子提點,奴才只是用心做事。」
   太后在錦榻上坐下,封德明屈膝跪下,輕輕給太后捶著腿。這邊宮女奉上香茗,太后淺淺飲了一口,然後道:「官家呢?」
   郭槐道:「陛下原本也是要來的,只是朝中有事,分不開身。」
   太后嘆了口氣,「龍華盛會原不關他的事。沙門禮拜王者,官家若來,反而不好。」
   幾名宮女捧來金盆,服侍著太后淨了面,然後用了些茶果。郭槐道:「太后和各宮的太妃,都來給太皇太后請安了。」
   太后微微點頭,「進來吧。」
   不多時,一個華服貴婦由宮女們簇擁著而來,向太皇太后施禮道:「娘娘一路安好?」
   「還好。起來吧。」
   太皇太后吩咐道:「給太后看座。」
   程宗揚伏在藻井的燈架後,仔細朝那位太后看去。那位太后四十來歲年紀,比夢娘大了不只十歲,她面容白晳,眉毛彎彎的,唇角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此時順從地坐在太皇太后身旁,雖然同樣身著盛裝,看起來卻比旁邊的太皇太后柔弱了許多。
   宮中的貴婦一個接一個進來,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請安問好。一下子進來這麼多盛裝婦人,程宗揚看得眼花繚亂,幾乎分不出她們有什麼區別。
   好不容易請安完畢,太后也起身告退,觀音殿內終於安靜下來。程宗揚心裡卻愈發的糊塗起來。
   謝藝曾經說過,岳鳥人與宋國太后有一腿,斯明信和盧景為此還闖進宋宮,逼問岳帥遺女的下落,但太后只是哭泣,隻字沒有吐露。那位太后如今年紀雖然大了些,但風韻猶存,年輕時必定是個出眾多旳美人兒。她的舉止也與謝藝描述得差不多,分明是個秉性柔弱婦人,才會被岳鳥人霸佔那麼多年。
   再看太皇太后和一眾太妃的態度,這位太后十足是個真貨﹣﹣可她是真的,自己手裡的夢娘到底怎麼回事?難道真是宋主的奶媽?黑魔海費盡力氣出手搶個保姆,那不是吃飽撐著了嗎?何況以夢娘的姿色才藝,這奶媽的質量比后妃還高出一大截。
   正猶豫間,只見兩名大貂璫一左一右扶起太皇太后,賠笑說著話。忽然左邊的郭槐抬手一爪,朝藻井襲來。隔著兩丈的高度,程宗揚只覺身體猛然一沉,整個人仿佛墮入陷阱,身下的燈架俏無聲息地破裂開來,向那太監爪中陷去。
   程宗揚沒想到這死太監說動手就動手,急忙長吸一口氣,一邊從肘下揮出珊瑚匕首,斬向郭槐的指爪。
   觸到珊瑚匕首逼人的寒氣,郭槐臉色微微一變,接著手爪驀然遞出數寸,以毫厘之差避開了珊瑚匕首的鋒芒,抓住程宗揚的手腕。
程宗揚頭臉也蒙著迷彩,他一言不發握著匕首的手掌狠狠一擰,真氣狂攻向那名大貂璫的拇指。
   郭槐的拇指傳來一陣微妙的變化,將程宗揚的攻勢盡數化去,手指乃牢牢扣在他手腕上。
   程宗揚暗叫不妙,早聽過傳說,皇宮大內這種鬼地方,往往潛藏著高人,沒想到真就讓自己踫上一個,眼前這死太監的實力,只怕不在謝藝之下。
   掩藏身份還是保住性命?這樣的選擇題根本不必猶豫,程宗揚一提真氣,丹田氣輪疾轉,九陽神功全力發動。
   就在這時,一只手掌鬼魅般出現在他腹下,一掌破掉了他的氣海,九陽神功還未凝聚,就被封德明這一掌扼殺。
   兩名大貂璫一起出手,恐怕斯明信和盧景在這兒都得避其鋒芒。程宗揚這個新晋的高手完全不是對手,壓箱底的招術還沒來得及施展,就乾淨利落地被兩人聯手制住。
   從郭槐出手,到氣海受制,雙方交手只如電光火石般的一剎那。封德明破去他的氣海,接著屈膝向太皇太后跪奏道:「奴才罪該萬死!」
   頭頂突然掉下來一個怪模怪樣的大活人,周圍的宮女都花容失色,太皇太后鎮定地撫了撫鬢角,「哪裡來的蝥賊?穿得倒是花花綠綠的。」
   郭槐出手如風,接連點了程宗揚數處大穴,一邊扯著公鴨嗓子道:「交給皇城司,要不了兩個時辰便審了出來。」
   封德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兩人雖然沒少爭權奪利,但關鍵時候,郭槐給的這個人情可不小。寺中出現刺客,他這剛任命皇城司使脫不了關繫,眼下郭槐提議把這刺客交給皇城司,倒是給了自己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郭槐面無表情地說道:「這賊子倒有幾分修為,難怪敢來行刺。小德子,你要小心了。」  
    「大貂璫說的是。」
   封德明道:「先廢去他的武功再作計較。」
   程宗揚卻沒聽到兩人的話語,太皇太后剛抬手去扶鬢,他眼睛就像被定住一樣,直勾勾看著太皇太后的手腕。
   太皇太后雖然年紀已過了六旬,不過保養得當,皮膚依然白晳,她揚手扶鬢的剎那,露出手腕上一件飾物,不是玉鐲、金釧,而是一條銀白色的金屬漣。鏈上嵌著一個小小的圓盤,上面蒙著一塊透明的固體,以程宗揚如今的眼力,隔著丈許的距離,也能看清楚看到圓盤裡面一個皇冠狀的標誌。
   就在封德明準備出手廢去他的修為的剎那,程宗揚驚醒過來,接著發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大叫,「幹!勞力士!」
   郭槐與封德明恍若未聞,兩人一個制住他的穴道,一個抬掌抓住他頸後,迅速積蓄掌力,準備震碎他的經脈,廢去他的丹田。
   太皇太后臉色劇變,厲聲道:「住手!放開他!」
   兩名大貂璫毫不猶豫地同時停手放開程宗揚,然後垂手退開。
   太皇太后一雙鳳目緊盯著那個驚愕的年輕人,忽然殿外有人長聲道:「辰時已到!諸僧尼恭請太后禮拜寶塔!」
   太皇太后垂下衣袖,寒聲道:「小郭子,小德子,你們倆個把這蝥賊送進宮去,老身要親自審問。他若小一根汗毛,你們兩個便自裁吧。」
   說罷佛袖離開。
   兩名大貂璫對著她們的背影叩首道:「奴才謹遵太皇太后慈旨。」
   封德明面無表情地解開程宗揚的衣服,從裡到外地仔細摸了一邊,把他帶的背包、匕首、甚至連腰間的帶鈎全部取走,逐一翻檢。
   被他冰冷的手掌摸到身上,程宗揚汗毛直竪,耳邊仿佛能聽到死太監的淫笑聲,「小伙子,身體很結實嘛。」
   但封德明一個字都沒說,就像是死人一樣,或者把程宗揚看作死人一樣,從頭到腳把他檢查一遍。
   好不容易等這孫子摸完,程宗揚一口氣還沒鬆開,另一名大貂璫郭槐又重新檢查一遍。這孫子更仔細,不僅解開他的頭髮,用銀梳仔細梳過,甚至連他最要緊的部位都沒放過。命根子接連被兩個死太監摸過,程宗揚表情扭曲到極點,幾乎連自宮的心都有。
   兩人把程宗揚的迷彩服、靴袜、背包、匕首一件件分別放好,收捨起來,然後取來一套新衣,給他穿上。為了防止他暗藏什麼手段,連靴袜都換了新的。接著兩人騰空了一只箱子,先鋪了錦墊,才把程宗揚放進去。
   隨侍的宮女大半都隨太皇太后前去禮佛,剩下的幾個宮女目不斜視,對他們的舉動無動於衷。
   兩大貂璫又共同檢查了一遍,確家沒有疏漏,郭槐抬指在他頸下一拂,程宗揚眼前一黑,隨即陷入夢鄉。
   程宗揚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當他好不容易張開眼睛,眼前黑漆漆看不到一絲光線,就像置身在一個山洞裡般。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還在箱子裡,在明慶寺的浴佛節上那番經歷像從水底升起般,一件件浮現在腦海中。
   當初聽說斯明信與盧景闖入大內就像回家一樣輕鬆,程宗揚下意識中就沒把宋國宮禁的實力放在眼裡,所以才敢孤身藏在觀音殿內。但幻駒和雲驂能輕鬆做到的事,不代表自己也能做到。輕視宋宮高手的結果,就自被兩個死太監上下其手一番。如果自己能活著出去,這事兒絕對要爛在肚子裡,打死也不能往外說。
   程宗揚回想了一遍死太監的出手,論起招術也不是十分出奇,自己連像樣的招術都沒施出就被制住,完全是猝不及防以及實力的差距。否則自己和秦翰都能拼幾下,難道還頂不住這兩個太監三招兩式?話說回來,宋國這地方實在邪門,同樣是朝中重臣,深宮大內,晋國王謝家的權臣怎麼看都算得上朝廷棟樑,至於宮裡太監卻差得遠,被個古冥隱一手遮天。宋國正好反過來,權臣一個比一個奸,太監一個比一個猛。如果出手的是秦翰,自己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和小狐狸成了難兄難弟,找到赤陽聖果自己得先吃一個補補……
   這難道是人才守恒定律?朝廷的文臣武將靠不上,只有靠公公了?
   正胡思亂想間,忽然「格」的一聲響,箱蓋打開。接著一雙手將自己扶了出來。
   封德明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又裡裡外外檢查一遍,確定程宗揚身上再沒有任何威脅,這才架起他的手臂,把他帶進內殿。
   眼前是一座寬廣的宮殿,兩尊高大的銅爐正裊裊吐出異香,深黑色的地磚像被油浸過一樣光亮,映出殿外昏黃的陽光。
   殿內張掛著重重輕紗,幾名戴冠的宮女無聲地殿中穿梭,一層層的帷幕讓人有種錯覺,似乎這宮殿深得沒有盡頭。
   終於穿過一道水晶帘,眼前出現一座精閣。封德明手掌一按,程宗揚雙膝一軟,身不由己地跪下來。
   片刻後,那名出手把自己抓下來的老太監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名貴婦進來。
   已經卸去鳳冠的太皇太后坐在榻上,上下打量了程宗揚一遍,然後吩咐道:「你們出去吧。」
   兩名大貂璫不言聲地退開,閣中只留下太皇太后和程宗揚兩人。
   太皇太后心不在焉地拿起茶盞,過了會兒道:「你是哪裡人?」
   兩名死太監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自己能說能動,就是丹田中半點真氣也施不出來。那兩名死太監雖然退開,卻就站在閣外,自己要想仗著是個壯男對太皇太后出手,保証剛有動作就被兩個死太監暴扁。
   形勢比人強,程宗揚露出純良的笑容,「回娘娘,小的是盤江人氏。」
   「盤江?很遠嗎?」
   程宗揚老老實實答道:「是很遠。」
   「你姓什麼?叫什麼?」
   「姓程,程宗揚。」
   「是做什麼的?」
   「小的是做生意的。」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你認得這個嗎?」
   說著她從腕上解下那隻手錶,垂到程宗揚面前。
   那隻勞力士是女式手錶,雖然已經有些年頭,銀白色的金屬錶帶依然閃閃發光。錶面呈深藍色,周圍嵌著一圈精緻的水鑽,表面上的刻字是水晶狀的羅馬數字,最上方嵌著一只金燦燦的皇冠標誌,配著晶螢透明的玻璃錶蓋,看上去精美絕倫﹣﹣程宗揚一眼便認出,這是一隻地攤上賣的假貨,幾百塊錢能買好幾個!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這是一隻手錶。」
   「你見過嗎?」
   程宗揚小心道:「以前見過……」
   「在哪裡見過?」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我以前也有一隻,後來找不到了。」
   「你說它叫勞什麼?」
   「……勞力士。」
   貴婦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她把手錶戴回腕上,淺淺飲了口茶,突然道:「你是他兒子嗎?」
   程宗揚一臉愕然地望著這位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掩口一笑,然後搖了搖手,「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不必答我。他說過,男人不喜歡女人問得太多。」
   她原本已經美人遲暮,此時展顏一笑,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幾歲,眉眼間流露出昔日的風華。
   太皇太后放下茶盞,含笑道:「你知道這錶是誰送給我嗎?」
   程宗揚把心一橫,「岳帥?」
   太皇太后輕嘆道:「是啊。」
   她輕撫著錶帶,眼中露出緬懷的神情,柔聲說道:「他說,這錶只有一隻,世間只有我一人配得上……」
   程宗揚竭力忍住扭曲的表情,心裡仿佛有一萬頭神獸草泥馬咆哮而過:岳鳥人!你這個不要臉的臭錶販子,一隻水貨把人家蒙了好十幾年!
   太皇太后像是沉浸在回憶中,輕聲笑道:「他嘴巴總是那麼甜,幾句話便說得人家滿心歡喜,寧願命都給他……那天他把這隻錶送給我,整整兩天就在這精閣裡,連門都沒有出……」   
    她鳳目微轉,看著程宗揚道:「你知道了?」
   程宗揚乾笑道:「原來……原來岳帥和娘娘有一腿的。」
   太皇太后笑出聲來,接著眼波一轉,露出一絲嬌媚,「哪裡是一腿?那時他是這後宮的主人,我們都是他的姬妾。他一入宮,就到殿裡臨幸奴家。有時高興了,還把賈妃她們叫來,和奴家同榻交歡。」
   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太皇太后卻似乎不以為意,微笑道:「那時我還是太后,賈妃和韋妃是最受寵的妃子。當初為了立誰為后,就是用這隻錶計時的,我記得韋妃比賈妃快了兩分鐘,才被立為皇后。」
   她輕嘆道:「那些年是奴家最開心歡樂的日子了。誰知……花還未謝,斯人已去……轉眼已經十餘年了。」
   程宗揚試探道:「他就沒回來看看妳?」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他走時什麼都沒說。如今已經過去這些年,想必……已經不在這世間了。」
   程宗揚心頭微震,岳鳥人的下落一直是個謎,無論星月湖、黑魔海還是皇城司,關於此事都沒有確切消息。作為岳鳥人曾經的枕邊人,難道這位太皇太后有什麼憑據?
   程宗揚小心道:「真的嗎?」
   「他說,這隻錶就是他的心,秒針就是他的心跳,每日每夜在我腕上跳動,永不停歇。」
   太皇太后抬起手腕,「可他離開後一個月後,這隻錶就停了,再也沒有走動過。」
   望著太皇太后淒楚的眼神,程宗揚整張臉都黑了下來,錶停了代表人死了?
   那是沒電了吧!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言語,精閣陷入一片古怪的寂靜中。太皇太后滿目淒然,程宗揚卻是臉上賠笑,心裡狂嘯,一肚子的千言萬語都匯成一個字:幹!
   太皇太后喝了口變涼的茶,眼中露出一絲留戀和落寞,良久她微微一笑,「你做什生意?」
   「我……我做印紙幣的生意……」
   「哦?你是寶鈔局新任的那個主事?」
   太皇太后恍然道:「難怪你的名字有些耳熟。前些天官家說賈家小子要印紙幣,老身心下還有些疑惑。紙幣的事,阿舉也是說過的。老身還奇怪是誰提的主意,果然是你。」
   暗藏太皇太后寢處,意圖行刺﹣﹣這罪名落在自己頭上夠剮兩天的。眼下唯一的生路就是自己那位臭不要臉的岳父。看樣子太皇太后和他不僅是很有幾腿,而且至今還念著當日的情份。不過自己叫出「勞力士」三個字,太皇太后就立刻改變主意,到了宮中,甚至連事關宮闈體面的隱私都毫不介意地告訴自己,坦然到這一步,倒讓程宗揚滿心忐忑:她不會說完就殺了自己滅口吧?
   程宗揚滿臉堆笑,高聲說道:「太皇太后明察秋毫!什麼都瞞不過娘娘的法眼!」
   太皇太后一笑,還未開口,外面便有人道:「什麼明察秋毫?有什麼事要瞞娘娘的?」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09
第四章
   隨著話語聲,一個英姿勃發的年輕人穿過帷幕。兩名大貂璫同時跪下,叩首道:「奴才拜見官家。」
   宋主對兩名太監理也不理,逕直從他們中間走過,先向太皇太后躬身施禮,說道:「兒臣見過娘娘。」
   然後直起腰,皺眉道:「是你?」
   程宗揚暗自慶幸兩名太監給自己換了身衣袍,不然一身迷彩服地往宋主面前一站,那模樣直接就夠打入天牢了。
   程宗揚剛要依規距向宋主行禮,卻被太皇太后拉住。
   「難怪官家不認識。官家可知道這是誰嗎?」
   「屯田司員外郎,寶鈔局主事,程宗揚。」
   宋主對這個自己記在屏風上的小官倒記得清楚。
   「老身也是今日方知,這程主事原是老身的嫡親外甥。」
   說著太皇太后拉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淚眼婆娑地說道:「老身幼年入宮為婢,最小的妹妹尚在襁褓,多年不聞音訊。好不容易老身在宮中然熬出頭來,遣人回鄉探望,才知道父母早已亡故,妹妹也遠嫁南方,不知下落。天可憐見,今日在明慶寺禮佛,老身一閉眼,便接到菩薩法旨,說老身的外甥在朝中。老身按著菩薩的指點,讓人找來程主事,一問之下,身世毫無出入,果然就是我那苦命妹子的孩兒……」
   太皇太后聲情并茂的一番話,不但讓宋主愣住了,連程宗揚都聽得發暈。幸好他反應略快一些,一扯袍角,跪下道:「臣,程宗揚叩見陛下。」
   宋主回過神來,「那剛才說的明察秋毫……」
   程宗揚恭恭敬敬地說道:「回陛下。方才娘娘問及臣的身世,臣言焉未詳之處,娘娘猶如目見,所言無不吻合,因此才令臣大驚失態。失儀之處,尚請陛下恕罪。」
   宋主看了看神態恭敬的程宗揚,又看了看熱淚盈眶的太皇太后,「原來是這樣……」
   說著他一挑眉峰,對外面兩名太監斥道:「大膽奴才!這麼大的事,也不稟報!」
   郭槐利落地磕了個頭,不動聲色地說道:「奴才死罪。奴才奉娘娘慈旨,私下召程主事入宮,問對未詳,不敢有駭聖聞。」
   宋主道:「雖然是菩薩顯靈,但事涉宮闈,不可亂言。外面問起,便說是娘娘派人暗訪多年,才尋到的。若有怪力亂神的話頭,仔細你們的皮!」
   郭槐和封德明同聲道:「奴才遵旨!」
   宋主轉過身賠笑道:「娘娘蒙菩薩指點,固然是好事,但若讓外間的儒生知道,免不了囉嗦。」
   「官家說的是。」
   太皇太后合什道:「阿彌陀佛。有菩薩保佑,我大宋必然國勢日隆。」
   年輕的宋主牽了牽唇角,「兒臣有件事要稟告娘娘。」
   程宗揚連忙道:「臣告退。」
   「用不著。」
   太皇太后溫言道:「都是自家人,官家盡管說吧。」
   宋主皺了皺眉,勉強道:「是王禹玉的事。有人舉發先帝病危時,擬立兒臣為太子,王禹玉時任翰林學士,拒草詔書。時兒臣尚幼,不知娘娘是否知曉?」
   太皇太后淡淡道:「官家以為呢?」
   宋主看了程宗揚一眼,「這必是賈師憲的勾當。」
   程宗揚心裡猛然一震,宋主與賈師憲果然暗地裡已經勢同水火。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這種事賈家小子絕不會亂說。官家盡管去查,舉發者定有他人。但王禹玉拒草詔書……確有其事。」
   宋主清亮的眼眸中寒光一閃,躬身道:「兒臣知道了。」
   太皇太后嘆道:「祖宗家法,不可擅殺大臣。況且王禹玉當時之舉,實是情有可原。」
   宋主冷冷道:「死罪可免,國法難饒。王禹玉事君不忠,結黨謀私,即便免死,也當流放嶺南。」
   太皇太后微微點頭,「便是如此罷了。」
   寥寥幾句話決定了前任宰相的命運,程宗揚肚子裡暗自嘀咕,這宋主剛開始似乎對王禹玉頗有回護的意思,但一聽說王禹玉拒草詔書的事屬實,立即改換臉色,必欲除之而後快。這小子的權力欲不是一般的強啊。
   宋主道:「梁師成、王禹玉先後離朝,賈太師獨自掌權,似有不妥。」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溫言道:「賜高俅一壺珍珠。」
   宋主一愕,然後明白過來,躬身道:「兒臣遵命。」
   程宗揚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去來,太皇太后是暗示宋主拉攏高俅,把軍權牢牢掌握在手中。只要兵權在手,無論賈師憲權力再大,一道詔書就能罷了他的官。
   太皇太后提醒道:「他是個好財好物的性子,尋常珍珠未必入他的眼。」
   「正好南蒲貢來一批珍珠,」
   宋主悻悻道:「高俅這廝貪婪無度,難怪士大夫不屑與他偽伍。」  
    「人無完人。這些年我們孤兒寡母能平平安安,都是高俅掌軍的功勞。」
   宋主本是心思靈動之輩,祖母略一點撥便能舉一反三。坐在他的位置上,最要緊的除了軍權,還有財權,這些年宋國因為朝廷無錢可用,已經吃了不少虧。
   想通這一點,宋主再看向程宗揚目光不由多了幾分溫和,「寶鈔局的事你做得不錯。」
   「都是陛下的提點。」
   程宗揚很明智地沒有提賈師憲的名字,把功勞都推給宋主。不是他過河拆橋,眼下宋主已經對老賈忌憚十分,再提他的名字,等於是火上澆油,燒了自己也燒了老賈。
   「朕哪裡有什麼能提點你的?」
   宋主笑著說了一句,然後道:「娘娘的親眷原就不多,難得你有這等緣份,能與娘娘相認。紙鈔的事多多用心,且莫出了岔子。」  
    「是。」
   宋主向太皇太后道:「娘娘大喜,此事當詔告天下,為娘娘賀喜。兒臣便命翰林院草詔,大赦天下。
   「切切不可!」
   太皇太后和程宗揚異口同聲地說道。
   太皇太后道:「官家這番心意,老身甚是喜歡。但方才官家也說了,此間情形若讓外間知曉,你我祖孫少不佞佛之譏。此是其一。其二,天下六朝,外戚干政,多有不得善終。我這外甥生在蠻荒,本性淳厚,若是將此事詔之天下,驟然顯貴,對他也不是好事。有此二端,依老身的意思,還是不要四處宣揚的好。」
   程宗揚道:「方才娘娘她是這樣吩咐微臣。切不可持寵而驕,恣意妄為。臣才說不敢欺瞞娘娘。」  
    太皇太后憐愛地拍著他的手道:「卻步是委屈你了。」
   「臣父母早亡,有一姨母已是僥天之悻,豈敢他求?」
   程宗揚道:「何況娘娘也是為臣著想。只要能常見到姨母,略盡孝心,臣心願已足。」
   兩人一唱一合,終於讓宋主打消了念頭,點頭道:「娘娘在官裡寂寞,你若不方便進宮,便讓你的渾家多陪陪娘娘。」  
    「……臣尚未娶妻。」
   「是嗎?」
   宋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二十五六年紀尚未娶妻倒也不多,「既然是至親也不拘那麼多禮數……便准你每月入宮五次,與娘娘說說話。」
   「多謝陛下。」
   宋主向太皇太后施了一禮,「朝中還有事,兒臣告退。」
   等宋主離開,程宗揚才偷偷抹了把冷汗,笑道:「多謝娘娘!」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謝我什麼?」
   「若不是娘娘幫忙掩飾,我今天這個跟抖栽下去,也不用爬起來了。」
   「油嘴滑舌。」
   程宗揚笑道:「更要多謝娘娘青眼有加,認了在下作外甥。」
   太皇太后掩口笑了起來,「好個呆子。」
   程宗揚一頭霧水,「我是不是說了什麼傻話?」
   太皇太后揚起手腕,他說過:「若有人認出這勞力士,便是他的異世之身,他留下的一切都由那人承繼。你明白了嗎?」
   程宗揚茫然道:「我有點頭暈……」
   太皇太后輕笑道:「老身年紀已大,不好自薦枕席。老身以外,宮中太后、諸記不少都是你昔日姬妾,只要你願意,盡可隨意召來侍寢。」
   程宗揚整個人都傻掉了。她是把自己當成岳鵬舉的化身了嗎?岳鳥人腦子進了多少水才會想出這主意?隨便來個人說出「勞力士」三個字,就能全盤接受他的遺產,他再大方也不至於把自己的後宮共享了吧?」
   不對!程宗揚突然意識到,岳鳥人的設計正是為了他自己!六朝穿越者雖然不少,但軌跡能夠重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岳鳥人臨走時留下這句話,只可能是給他自己安排的後手。一但他重回六朝世界,就能憑此重新獲得財富地位﹣﹣即使他的面目身份完全改變!
   程宗揚心裡怦怦狂跳,如果這些推論是真的,那麼岳鳥人肯定知道自己不會死,而且還有辦法回來。不然他所作的一切安排,都有可能白白便宜了另外一個幸運兒。可現實卻是岳鳥人一連消失十幾年,蹤影皆無。究竟是他的計劃并不可行,還是有什麼意外發生?
   郭槐道:「稟娘娘,酉時已到,宮門該落鎖了。」
   宮門一但落鎖,內外隔絕,自己可就出不去了。程宗揚趕緊說道:「時辰已晚,在下先告辭了。」
   太皇太后眼中露出一絲失望,柔聲道:「便是留宿也無妨的。」
   開什麼玩笑?自己雖然不知道前任宋主究竟是哪個倒霉的綠帽天使,但眼下這位宋主看著可不好惹。一但被宋主發現自己在宮裡留宿,你身為太皇太后沒什麼好怕的,我的小命就懸了。
   「陛下已經允准在下每月入宮,我明天再來拜見娘娘。」
   「妾身姓劉,小名娥兒。」
   太皇太后道:「你原該叫妾身小字便是。但被旁人聽到只怕不妥,既然你我以姨甥相稱,你就叫我姨娘吧。」
   「那好。」
   程宗揚笑道:「甥兒明日再來拜見姨娘。」
   自己還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岳鳥人當年憑什麼那麼囂張?他的離開還有沒有什麼內幕?宋主既然與賈師憲又對妳言聽計從,為什麼任由宋軍攻打江州?更重要的是:曾給岳鳥人生過孩子的太后仍在宮裡,自己手裡的夢娘究竟是誰呢?
   不過來日方長,改天再問也不妨。
   郭槐一手提著包袱,一手提著燈籠,送程宗揚離開大內。他微微佝僂著背,紗帽下的鬢角白髮叢生,只看背影,怎麼也瞧不出這麼個又糟又老又太監的傢伙會是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高手。
   程宗揚暗暗佩服,這兩個太監雖然站在閣外,但憑他們的耳力,只怕連蚊子飛過都聽得清清楚楚。聽了那麼多隱私,臉上卻毫無異樣,這修養可真夠深的。
   話說回來,在那宮裡的貴人眼裡,這些太監大概也就和傢俱差不多。
   有太皇太后身邊寵信的大貂璫帶路,兩人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大內。郭槐把裝著程宗揚隨身物品的包袱交給他,沒有多說一句,便提著燈籠掩上宮門。程宗揚立刻在寂靜的宮門前,感覺就像經歷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般不可思議。
   那柄極具斬馬刀風範的倚天劍仍斜插在宮門前的叩天石上,月色下散發著清冷的光輝。城樓上,禁軍士卒鷹隼般的目光不斷掃來,察看是否有人靠近。
   程宗揚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目不斜視地走過倚天劍,朝著閃耀著無數燈火的外城走去……。
   回到翠微園,眾人正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見到家主,秦檜頓時舒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公子可算回來了。」
   程宗揚放下包袱,笑道:「我不是說這兩天有事嗎?用得著急成這樣?」
   林清浦笑道:「易中尉來了。」
   「易中尉?」
   程宗揚一怔,然後跳起來,「彪子!怎麼這麼快!」
   易彪大步進來,雙腿一并,向程宗揚敬了個軍禮,朗聲道:「星月湖大營一團直屬營中尉易彪,見過程少校!」
   易彪本來就是北府兵精銳,在江州戰場磨練這段時日,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有了一個飛躍,站在那裡就像一柄戰刀,鋒芒畢露。
   秦檜笑道:「原算著還有兩三天才能到,但易兄弟晝夜兼程,一個多月的路程只用了十幾天。單看這份速度,便是實打實的精兵!」
   程宗揚還未開口,就聽到馮源扯著喉嚨道:「程頭兒!你看這是誰!」
   程宗揚一抬頭,不由喜出望外,「老匡!你也來了!」
   匡仲玉一副仙風道骨的架式,稽首道:「無量天尊!」
   程宗揚笑罵道:「你就少給我裝神弄鬼吧!」
   程宗揚拉著兩人坐下,「雖然有清浦幫忙傳訊,但山水相隔,每次也許說不了幾句話,趕緊給大伙說說江州這些天的情形。」
   「是!」
   易彪清了清喉嚨,與匡仲玉你一言我一語,把這段時間的事撿著要緊的說了。
   江州之戰結束,星月湖大營靠著最後一戰搶來的輜重,大撈了一把,。但這些物資變賣卻成了麻煩。雲家與江州斷絕往來,至今餘波未消。由於圍城數月,城中房舍殘破,當初趕到寧州的人口如果回遷,糧食、住房用的建材都要靠商賈往來運送。
   除此之外,僱傭兵佣金的結算,民夫的遣散費用,各家部曲的賞金,戰殁者的撫恤……善後事宜樣樣都要錢。只靠江寧兩州的小商戶,根本是杯水車薪。因為雲氏商會態度決絕地拒絕交易,讓孟老大都有些傻眼,如今大營幾位當家都為此頭痛。
這事程宗揚腸子都悔青了,還不好對眾人吐苦水。他好說歹說,拍胸口保証雲家的事由自己一手擺平,終於勸住孟老大不讓小狐狸去雲家提親。可想說服雲家談何容易?吳三桂跑了趟建康無功而返,敖潤到現在連門都沒進。自己甚至拉下臉面,請石超和桓歆幫忙,通過晋國世家查找雲如瑤的下落,結果這些在晋國手眼通天的世家子弟也白忙一場。
   雲家那位小姐連同內宅當時的奴婢、護院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半點音訊。和自己交情最好的雲蒼峰自從與星月湖大營翻臉之後,他同樣消失無蹤,剩下雲栖峰和雲秀峰兩位爺,臉一個比一個拉長,程宗揚遠在臨安,對雲家的態度根本無計可施,想磕頭認罪都摸不到門路。
   按理說,自己應該放下一切,趕到建康與雲家開誠布公地說明上事,可自己手邊的事,哪一件是能輕易放下的?
   接著匡仲玉說起營中事務,程宗揚只好打起精神,把雲家的事放到一旁。
   如今星月湖大營包括各部直屬營在內,分成三團九營。原本的一營、六營和新組建的直屬營成為程宗揚的嫡系。戰後各營人員全部補齊,軍官卻缺員不少。
   直屬營現在有兩名中尉連長:吳戰威、易彪,另有一個位置是留給敖潤的,但少尉只從新加入的軍士中提拔了兩名,尚缺七名。
   一營原本三名上尉連長僅剩下臧修,謝藝殞身南荒,程宗揚在外奔走,老臧作為資深上尉,當仁不讓地代理營務。好在他手下臂助不少,戰後魯子印晋升為上尉,再加上吳三桂被授予中尉銜調入一營,算是補齊了三名連長。
   吳三桂由直屬營調入一營,是程宗揚反覆權衡的結果,如果自己帶來的手下全部盤據在直屬營,與星月湖舊部的涇渭分明,不僅新舊融合成了一紙空談,也辜負了孟老大著力扶植自己的一番心思。但融合不可能直接把人員打亂重組,只能一步一步來,通過充分的交流,把誤解降到最低。吳三桂精通世故,在這方面無疑是自己能拿出來的最好人選。
   六營雙雄杜元勝和蘇驍戰績彪炳,蕭遙逸卸職,杜元勝毫無懸念地出面代理營務。但六營先後經歷大草原之戰和江州之戰,營中人員幾乎換了一遍,損失最大。因此程宗揚在補充人員時,也更傾向於六營,優先程度還在自己的直屬營之上。
   其他兩個團中,自崔茂四營、王韜五營以及侯玄直屬營組成的二團實力最為強勁,如今是星月湖大營的主力,承擔著江州防御的重住。
   至於三團,三位營長孟非卿、斯明信和盧景全部放權,把軍務都交給月霜。
   孟老大著力培養月丫頭,也在預料之中,但一下把整個團都交給她,還是讓程宗揚嚇了一跳。以月丫頭暴力的性格,突然間多了這麼一大批慓悍的打手,危險系數急劇躥升,想想都讓人後背發涼。
   匡仲玉捋著鬍鬚道:「月少校組建了一支女營,部下便是那些荊溪蠻女。」
   「不是吧!」
   程宗揚叫道:「月丫頭連我的牆角也敢挖!」
   易彪道:「這是紫姑娘的意思。說荊溪人都是女子,跟著程頭兒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
   程宗揚義正辭嚴地拍案道:「難道我是那種會把自己部下的女兵都睡一遍的禽獸嗎!」
   秦檜凜然道:「秦某可以作証,家主與荊溪人瓜清水白,絕無半點瓜葛!」
   程宗揚一個一個瞪過去,眾人在他的威壓下都連連點頭,表示紫姑娘此舉確實是多慮了。
   程宗揚一拍桌子,「接著說!」
   易彪連忙道:「是!」
   至於從江州方面趕來臨安的,除了易彪等人,還有兩支隊伍。一支是以舞都侯張少煌為首的晋國賀使團。江州一戰打得血流成河,這班紈褲子弟只在城上看見,便嚇得腳軟。有幾個膽氣怯的,還跑去寧州躲了些日子。但江州之戰一打完,這些爺頓時神氣活現起來,好像打跑宋軍都是他們的功勞。聽說張少煌要去臨安,盤江的程公子也在,大伙便都跟著要來。七八位世家公子,帶上各家的奴婢、護衛,一行浩浩蕩蕩足有好幾百人。
   程宗揚原本只打算請石超、張少煌等人出席計劃中的股東大會,聽到這裡也只有苦笑。這些世家子弟來臨安,建功立業掙錢發財都在其次,游山玩水,飽覽宋國美女的秀色才是真的。
   另一支隊伍則是江州派出的重點,以月霜為首,代表星月湖大營趕赴臨安參加股東大會。月霜既然來,秋少君肯定不離左右。更讓程宗揚鬱悶的是,自己好不容易挖來的雪隼團傭兵,倒有三分之一下自願去了月霜麾下。想想也不奇怪,月霜畢竟也在雪隼團幹過傭兵,人頭肯定比自己熟,但無論怎麼說,這兩個牆角把自己挖得肉都痛了。
   當著眾人的面,程宗揚不好直接問小紫,便問道:「殤侯呢?」
   「不清楚。我走時他們還在江州,聽說侯爺病了,一時起不了身。」
   「病了?」
   秦檜在旁追問道。
   易彪抓了抓腦袋,「詳情我也不知道,只是侯爺派人找孟上校要醫藥費讓我聽到了。」
   程宗揚聽得臉色一黑,秦檜倒是很從容,拈鬚嘆道:「君侯此番勞費心力,著實是傷了身子。」
   「得了吧。」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那老傢伙賴著不走,不就是為了多撈両錢嗎!」
   「小侯爺呢?他不會還留在江州吧?」
   蕭遙逸在秦翰掌下受了重傷,需要太泉古陣的赤陽聖果才能治愈。這件事與雲如瑤的事,是自己解決完臨安諸事之後的兩大要務。雲如瑤雖然重要,但小狐狸的事關乎性命,程宗揚已經決定先去太泉古陣,治好小狐狸﹣﹣總不能讓人說自己重色輕友吧。
   匡仲玉道:「蕭少校與月少校一路,原本說與張侯爺一道走的,但月少校不肯,才分成兩路。」
   月丫頭若與那幫紈褲子弟一道,看到他們一路上的荒唐,恐怕整個紈褲團都沒有幾個能活著到臨安的,分開來倒是眼不見為淨。
   易彪路過筠州,也帶來了筠州方面的最新消息。因為江州之戰調動了大批人力物力,筠州作為宋國的後勤基地,市面繁榮了許多。雖然滕甫去職,但祁遠已經在筠州立住腳,與各方面的關繫都打得火熱。再加上下游的沐羽城通過浮凌江運來各種昭南特產,都由程記代理交易,盤江程氏如今在筠州已經有商行、糧行和錢莊諸處生意,一躍成為筠州最大的商家。
   祁遠在筠州做得風生水起,州縣官員縉紳都成為他的座上賓朋。以自己在宋國的背景,已經無人能夠撼動程氏商行在筠州的位置。這次股東大會,祁遠這位盤江程氏的大管家少不了也要來。
   聽到易彪說祁遠是和張少煌一路,程宗揚不禁納悶,祁遠身子骨不行,不能和易彪一路急行軍也就算了,可那些少爺哪個是好伺候的?和他們一路,老四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易彪嘿嘿一樂,「蘭姑她們和張少侯爺一道。」
   程宗揚失笑道:「好嘛,蘭姑這是打算把生意一路做到臨安啊。」
   「四哥讓我對程頭兒說,那兩個人一直沒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錯過了。」
   程宗揚點了點頭,自己本來讓祁遠在筠州接應魯智深和林沖,但一直沒有碰面。林沖傷勢不輕,花和尚那廝粗中有細,多半在途中尋個僻靜處給林沖治好傷才會上路,因此程宗揚聽到也不心急。
   「還有,」
   易彪對金兀術等人道:「你們的族人也先接來了一批,暫時安置在荊溪。好傢伙,祁四哥準備的上百只羊,一頓飯就被吃了個乾淨!裡面有個瘦老頭,吃羊就跟啃窩頭似的!一只肥羊幾口就吞下肚,連茶都不帶喝的!」
   金兀術等人笑逐顏開,「叔公身體康健,甚好!甚好!」
   程宗揚連忙叫道:「都留在筠州!千萬別帶來!臨安的羊比筠州貴得多!」
   金兀術等人滿不在乎地說道:「無妨!有羊便是吾鄉!」
   「還說蘭姑,」
   匡仲玉微笑道:「這次可多虧了她。」
   「又怎麼了?」
   程宗揚親手給匡仲玉添了茶水,「蘭姑還幹什好事了?」
   「江州打到後來,蕭少校手裡一點錢都沒有。還是蘭姑從水香樓拿了錢給蕭少校救急的。」
   程宗揚訝道:「這筆賬我怎麼沒聽說?」
   易彪咳了一聲,「是紫姑娘定的。」
   程宗揚大度地說道:「就當我沒問過吧。」
   「蘭姑這筆錢倒不是白拿。」
   匡仲至笑道:「聽說是蘭姑向紫姑娘報賬,蕭少校才知道用下去的金銖倒一半回到蘭姑的水香樓和賭坊裡面。最後蘭姑出了兩萬金銖,買下水香樓和周圍幾十畝地,聽說要開間織紡,給樓裡從良的女子留一份生計。」
   程宗揚嘆道:「沒想到蘭姑還有這份見識。」
   「也是吳家嫂子的功勞。」  
    易彪道:「柳嫂來看望吳大哥,和蘭姑商量過,又向紫姑娘稟報過,才出的這主意。」
   程宗揚大笑道:「原來如此,柳嫂論做生意可比吳大刀強得多,她嫁過來,倒讓我撿了個便宜!」
   匡仲玉點頭道:「老夫曾見過吳家嫂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十足的好面相!多子多福……」
   「喂喂,」
   程宗揚打斷他,「老匡,你能不能換兩句詞兒啊?」
   匡仲玉連連擺手,「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當心挨打!」
   眾人一番談笑,直到深夜才散。易彪和他帶來的手下自去安歇,程宗揚則把秦檜留了下來。
   「王禹玉完了。」
   此事似乎在秦檜預料之中,并沒有流露出多少驚訝,只嘆道:「事君不忠,難免有此下場。」
   「王家要被流放到嶺南,為免節外生枝,不妨把你那位王小姐先接過來。」
   秦檜瀟灑地一躬身,「回家主,屬下已將賤內接至園中。」
   「奸臣兄,動作夠快啊!」
   程宗揚笑了一半忽然啞住,接著拍案叫道:「這事不會是你幹的吧!」
   王禹玉全家流放嶺南的詔書還沒出來,自己若不是親耳聽見,也不會知道此事。可死奸臣早早就把人接過來,分明成竹在胸,算定王家一蹶不振﹣﹣要知道連宋主在問明太皇太后之前都沒有拿定主意,他哪裡來的底氣?
   秦檜從容道:「王禹玉咎由自取,與秦某何干?況且公子根基已成,要王家也無益處。」
   「我算是明白了,奸臣兄,你這段日子天天往王家跑,不是想方法去營救王家,而是往王家墳上添土。」
   程宗揚佩服地說道:「夠狠啊奸臣兄!」
   秦檜謂嘆道:「聽天命盡人事,秦某不過推波助瀾,順勢而已。」
   「奸臣兄,你這麼幹,就不怕你家娘子來給你一刀?」
   秦檜唇角露出一絲笑意,「不敢欺瞞家主,王禹玉拒草詔書之事,外間絕少人知。賤內自幼博聞強記,頗受祖父龐愛,方知此事根底,這一著破釜沉舟,正是賤內的主意。」
   程宗揚笑容僵在臉上,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絕配!」
   雖然還沒有見到那位王氏,但程宗揚已經知道是歷史的洪流贏了。自己原本還有幾分僥倖,以為秦檜命運已經改變,未必那麼巧還能遇到前世的渾家。結果自己千算萬算,到底還是讓死奸臣真找到他命定的另一半。程宗揚可以想像,這對夫妻一旦聯手,威力將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普天之下,都沒多少人是他們夫妻的對手。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15
第五章

  程宗揚帶著一肚子感嘆往天香水榭走去,卻見匡仲玉臨湖而立,風度翩翩地
一手捋著胡須,似乎正在和誰交談。

  程宗揚剛停下腳步,便聽見一個充滿驚喜的女聲,「沒想到會在此地遇到匡
神仙,實是有幸!奴家正有一樁為難之事,萬望仙長指點迷津……」

  匡仲玉一臉嚴肅地打斷她,「不必多說。老夫已知娘子所問何事。只是老夫
平生有三不看。」

  匡仲玉豎起三根手指,「不至午時不看,心不誠者不看,每日過三人不看。
今日定數已足,娘子要問尊夫前程,女兒姻緣,還請改日。」

  阮香琳驚道:「仙長如何知道奴家要問的事?」

  匡仲玉矜持地搖了搖手,「天機不可泄漏。」

  程宗揚暗自好笑,老匡蒙起人來一套一套的,眼睛都不帶眨就把阮女俠給騙
得服服帖帖。說來李師師也算倒黴,自己的盤江程氏還沒有正式組建,好端端一
個風流出眾的公關經理,現在卻當會計在使。那丫頭似乎也怕了娘親的糾纏,整
天躲在錢莊盤點賬目,對阮香琳避而不見。這阮香琳也是鍥而不舍的性子,竟然
一直呆到半夜。

  匡仲玉一番作勢,阮香琳不好再問,心裏卻越發敬服。她屈膝福了一福,說
好改天再來候教,這才離開。

  程宗揚笑道:「夫人慢走。」

  這次阮香琳終於沒給他擺臉色,但也沒有答話,只微揚著頭,目不斜視地娉
婷走遠。

  程宗揚拉住匡仲玉,「老匡,有兩下子啊,她還沒開口,你怎麽知道她問的
是什麽?」

  匡仲玉胸有成竹地說道:「此婦人容顏如玉,衣食必定無憂。眉眼間英氣外
露,秉性必然好強。深夜獨自外出,必是有所倚仗。神情憂喜不定,此乃心中有
事。其衣裳雖潔,卻無誥封。身懷武功,難見傲氣。觀此數端,老夫敢斷定,其
夫非是微末武官,便是草莽武人。」

  程宗揚聽得頻頻點頭,老匡這哪裏是誑術?分明是觀察入微,加上嚴密的推
理。

  匡仲玉道:「一介婦人,所掛念者,無非丈夫兒女。觀其年紀,正是三十開
外,子女初長時節。始見之時,此婦眉間有憂嘆之色,當是與女兒齟齬。如此,
此婦心事便昭然若揭:無外乎借女兒攀龍附鳳,為夫求取功名。」

  一番話讓程宗揚對匡仲玉刮目相看,「老匡,行啊!來給我看看相!」

  匡仲玉端詳片刻,忽然驚訝地挑起眉毛,「看公子的面相,正是桃花運起,
紅鸞星動!數日內必有紅杏遞枝,令公子得償所願。」

  「老匡,說明白點兒,哪裏來的桃花運?」

  「無量天尊。」

  匡仲玉宣了聲道號,煞有其事地說道:「天機不可泄漏。」

  「你就裝吧!三天之內要是沒有桃花運上門,我就砸了你的招牌!」

  「若老夫有一字虛語,公子但砸無妨。」

  匡仲玉告誡道:「此運受之無傷陰德,避之則不吉,萬望公子不要推辭。」

  「老匡,你這也太小看我了。送上門的桃花運我都不要,我還是男人嗎?」

  程宗揚口上說笑,心裏卻在嘀咕。要說桃花運,自己今天撞見這一鋪可夠大
的,聽老太後的意思,大內三千粉黛,自己想睡哪個就睡哪個。匡仲玉說避之不
吉,難道是讓自己把送上門的紅杏都睡一遍?先不說這工程量是不是太大,自己
冒充岳鳥人的繼承者接收他的後宮,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罵死?就算傳不出去,自
己撿這麽一大堆二手貨,品位也實在太可疑了。

  不過匡仲玉說的得償所願,似乎別有含義。自己想勾搭,還沒弄上手的,無
非是……

  程宗揚朝李師師的房舍看了一眼,心頭微動,問道:「老匡,你還記得十幾
年前在明州給一個小丫頭看相嗎?」

  匡仲玉道:「我在明州相的面少說也有五六千,哪裏記得住?不過讓我再看
一遍,也許能想起一二。」

  李師師房裏已經熄了燈燭,自己這會兒拉著匡大騙子進去,說給她相面,就
算被她打出來都沒人好意思替自己叫冤。

  程宗揚道:「還是明天再說吧。」

  ……

  翠微園占地甚廣,單是沿湖的內院就不下數十畝,易彪等人住進來,仍然綽
綽有余。各人的食宿自有秦檜安排,不用自己操心,與匡仲玉分手後,程宗揚便
徑直回到天香水榭。

  今天的經歷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即使在最誇張的夢境裏,程宗揚也沒想過
自己那位便宜岳父會留下這麽一筆豐厚的遺產。雖然岳鳥人的布局九成九是給他
自己準備的,但一點不差地落到自己手裏,只能說老天有眼。岳鳥人給自己送來
無數仇家之後,終於天良發現,送給自己一份大禮。

  自己一直擔心賈師憲倒台,失去靠山的錢莊被迫易主,自己一番辛苦,都替
別人作了嫁衣。這會兒程宗揚就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渾身輕松。有太皇太後作
靠山,那簡直是一尊金光閃閃的大佛。別說老賈,就是他和蔡元長、韓節夫、史
同叔四大奸相聯起手來,自己也能在宋國橫著走。

  程宗揚越想越是得意,辛苦一天,也該好好犒勞自己一番,今晚的主菜就是
凝婊子好了。

  夜色已深,檐角掛的燈籠燈火已熄,圍欄外卻伸出幾根長長的竹竿,懸著薄
紗燈籠,將周圍數丈範圍的水面照得上下通明。自己在樓上金屋藏嬌,不好讓人
察覺,因此兩名護衛都在水榭的一層隱蔽,既不打擾自己,若有刺客,也能第一
時間發現。

  程宗揚一步數階掠上樓梯,速度雖快,鋪著地毯的木梯卻在腳下毫無聲息,
身形輕逸得仿佛一陣風刮過,讓他頗為自得。

  自從得到殤老頭的警告之後,程宗揚就沒有再去刻意提升修為,而是著力化
解真氣中的雜質,培根固元。

  去蕪存精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是件精細工夫。催動真氣一遍遍從丹田到百會
周流運轉,以此凝煉真元,就是所謂的煉精化氣。大凡修行者畢生精力都花費在
這上面,每天至少用兩個時辰修煉,還不一定能突破。自己每天無數事情要辦,
哪裏有時間耐著性子打坐?

  自己能短短月余就精進如斯,說起來還要多謝謝劍玉姬的大禮。劍玉姬送來
的鼎爐不但好看,而且好用。有這麽個美妙的鼎爐相伴,本來枯燥無味的修煉頓
時變得活色生香,程宗揚滿意之余,也不禁嘀咕,難怪西門狗賊那麽在意鼎爐。

  程宗揚剛掠上水榭二層,卻看到一個孤寂的身影。一個少女扶著欄桿,在清
冷的月光下靜靜望著遠處的湖水。

  程宗揚停下腳步,「師師?」

  少女回過頭來,勉強一笑,輕聲道:「她走了嗎?」

  「你娘?已經走了。」

  程宗揚道:「我還以為你們說過話了呢。原來你躲在這裏。」

  「我不想見她。」

  李師師道:「我自己上來,你不會怪我吧?」

  程宗揚笑道:「怎麽會?」

  心裏卻捏了把汗,如果不是自己把阮香凝鎖在房內,讓她們兩個見面就麻煩
了。

  程宗揚勸解道:「母女哪裏有什麽怨仇?說起來她也是為你好,只是大家想
法不同。一點誤會,大家說開就好了。你總躲著她,也不是辦法。」

沈默了一會兒,李師師低聲道:「娘以前不是這樣的。小時候爹爹和娘親都
很疼我。為了我將來能有個好的歸宿,想盡辦法,才把我送進光明觀堂。後來爹
爹的鏢局越來越大,娘的心氣也越來越高……我每次回家,都覺得娘親在變,變
得越來越實際,越來越市儈……有時候我都覺得她好陌生,一點都不像從前那個
疼我愛我的娘親。」

  凝婊子對親姐用了瞑寂術,在潛意識中改變了阮香琳的心理,使這個豪爽英
武的女俠墮落成一個勢利婦人。現在阮香凝的能力已經消失,瞑寂術對阮香琳造
成的影響卻需要時間來逐步消解,也許三年,也許五年,也許更長時間。

  「別擔心,」

  程宗揚笑道:「你娘現在覺得高衙內那小崽子有權有勢,比我這個生意人強
十萬八千倍。等我比高衙內還有權有勢,說不定你就該煩惱令堂非要把你許給我
了。」

  李師師輕笑一聲,「休想。」

  「難道你不信?到時候我拔根腿毛都比高智商那小崽子的腰都粗。」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兩手比劃著高衙內的腰圍,「比這個還粗。」

  李師師被他逗得笑了起來,「你腿毛有那麽粗嗎?」

  「當然有!」

  程宗揚作勢去拉褲子。

  李師師連忙擺手,「那麽粗的腿毛,我才不要看呢。」

  說笑一會兒,李師師眉間的憂色不知不覺淡了許多,嬌美的面容在月色下愈
發鮮明起來。

  程宗揚收起嘻笑,「剛才你不在,我們商量了一下,準備給黑魔海一點顏色
看看,到時你和清浦留在園子裏。」

  「為什麽?」

  李師師不高興地說:「再怎麽說我也是光明觀堂門下,難道你覺得我會給你
們添麻煩嗎?」

  「我請你加入公司,可不是讓你打打殺殺的。」

  程宗揚說笑一句,然後道:「這次是和劍玉姬直接交鋒,究竟有多少把握,
我心裏也沒底。你留在家裏,我也放心一些。」

  「奴家知道。」

  李師師柔聲道:「但這次有危險奴家不參與,下次有危險奴家不參與,每次
有危險奴家都避開,還能是盤江程氏的人嗎?」

  李師師口氣雖然輕柔,言語中的決心卻不容動搖,讓程宗揚了見識這個少女
外柔內剛的一面。

  「是我想偏了。」

  程宗揚爽快地承認錯誤,「這次行動你也去!對了,你們光明觀堂和黑魔海
結怨多年,對黑魔海應該了解不少吧?」

  李師師想了一下,說道:「奴家入門時,黑魔海已經銷聲匿跡。但奴家在堂
中聽人提起過,光明觀堂門下行走江湖時,最大的危險就是遇到黑魔海的人。我
們光明觀堂以醫術傳世,最上乘的武學有鳳凰心法、光明劍法和蝶影身法,被稱
為光明三絕。」

  「世間之法邪不勝正,我們光明觀堂的絕學一直是黑魔海的克星,無論是每
二十年的生死之戰,還是平常在江湖上狹路相逢,總是勝多負少。」

  「後來黑魔海出了一位大宗師,據說以毒入巫,創造了一種專門克制我光明
三絕的法門,才讓我光明觀堂吃了大虧。一連數次生死戰,都未得一勝。」

  「直到黑魔海巫、毒二宗分裂,巫宗與武穆王爭鋒被滅,才解除了我光明觀
堂的心腹之患。不過與黑魔海屢次交手,我光明觀堂也有許多克制黑魔海絕學的
法門。比如——」李師師擡起雙手,兩指食指並在一起,片刻後一點瑩光從她指
尖逸出,站在旁邊的程宗揚只覺身體向被一股清風吹過,神智一下清明了許多。

  「這是我光明觀堂的凈化術,對黑魔海的諸般巫術、奇毒都有克制和凈化作
用。只不過奴家修為尚淺,只能凈化周圍丈許的空間。」

  程宗揚笑逐顏開,我就說嘛,光明觀堂這樣的老字號,怎麽會沒點壓箱底的
手段?

  「夠用了!有正宗的光明觀堂弟子,讓西門狗賊死也死得心服口服。」

  ……

  「家主!」

  青面獸一聲大喝,把程宗揚從睡夢中驚醒。阮香凝像個賢淑的妻子一樣服侍
著主人穿了衣襪靴子,洗手凈面,然後幫他結好方巾,戴上一頂臨安人常用的無
翅紗帽。程宗揚摟著她親了一口,這才施施然下樓。

  三十名孔武有力的漢子在院內站成三排,雖然人數不多,卻自有一股凜然的
氣勢,殺氣外露,不愧是血戰余生的精銳。

  這批士卒是一個排的編制,但程宗揚一眼看去,就看到一名少尉,超過半數
的士官。

  星月湖大營十余年來頭一次補充新人,授銜非常慎重。按照星月湖大營的慣
例,合格者為三等兵。斬首一級,升為二等兵,斬首三級,升為一等兵。斬首五
級,為下士。斬首七級,為中士,斬首十級以上,為上士。

  到尉官一級,就不再看單獨的斬首數量,而是根據戰鬥中的表現,綜合士卒
的反應、判斷和指揮能力,決定是否授銜。因此眼前這三十人,累計斬首至少有
上百級。

  易彪一手橫在胸前,高聲道:「日出東方!」

  眾人齊聲道:「唯我不敗!」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雖然自己覺得岳鳥人的口號很遜,但這些漢子充塞在血
液中的驕傲是實打實的,沒有一滴水份。

  程宗揚冷靜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能夠加入星月湖大營,成為一團直屬
營第一批勇士,你們每個人的能力無可置疑。經歷過江州之戰的血腥,我想你們
都明白一個道理:在戰場上,無論你們多麽勇武,一個人的力量總是渺小的。同
樣,如果大家聯合起來,即使你只有三級實力,一樣能擊殺敵軍中的高手。」

  程宗揚提高聲音,「六朝就是一個更大的江州!想在這裏生存,我們唯一的
選擇就是聯合起來,集中力量壓倒對手!」

  「曾經和你們交過手的宋軍,開拔要開拔錢,列陣要列陣錢,弓手每次齊射
都需要賞金才肯開弦——這並不是因為他們貪財到連性命都不顧,而是他們需要
這些錢養家餬口。而有盤江程氏作為依托,你們每個人都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你
們的軍餉足以讓一家人過上體面的生活,如果有節余,還可以購買田地,讓你們
擁有自己的產業。即使你們戰死,撫恤金也會一文不少地交到你們家人手中。」

  「這一切並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而是我們星月湖大營每一位兄弟用鮮血換
來的。日出東方,唯我不敗!任何敢於挑戰我們的勢力,無論是正規軍團,還是
江湖勢力,都註定是我們的踏腳石!」

  「這一次,我們的踏腳石是:黑魔海!易中尉。」

  易彪踏前一步,「時間:四月十二日。地點:西湖,小瀛洲。為避免被敵方
察覺,我們將提前三天進入伏擊地點。少尉周逢!」

  「到!」

  「你帶領一班進入曲徑通幽!任務:號令發出,阻止任何人通行。」

  「是!」

  「上士韓玉。」

  「到!」

  「你帶領二班在島上的湖中設伏。」

  「是!」

  「上士康捷!」

  「到!」

  「你帶領三班進入印月台。伏擊開始之前,任何情況下,不許暴露位置。」

  「是!」

  易彪吩咐完,向程宗揚敬了一禮,退回隊列。

 程宗揚視線從面前的軍士身上一一掃過。這三十名軍士是從直屬營挑選出來
重組的一個排。因此像周逢這樣的少尉,在這裏只能當一個班長。所有三十名軍
士的來歷和背景事先已經送到程宗揚的案上。出乎他的意料,占據直屬營一半數
量的原雪隼團傭兵,這次入選只有五人。
  雇傭兵武力雖然強悍,但作為軍人,尤其是星月湖大營那樣的軍人,在紀律
上就差了一大截。經過江州之戰,吳戰威、吳三桂和易彪一致認為,絕大多數傭
兵都需要在大營好好錘打一番。因此這次來的三十人中,最多的反而是聽說星月
湖大營起事,慕名來投的年輕人。這批人在所有補充的新兵中數量最少,但成長
極快,一加入,就迅速成為直屬營的主力。
  從他們朝氣蓬勃的面孔和堅毅的目光上,程宗揚似乎看到昔日剛剛組建的星
月湖大營。假以時日,這些年輕人也會成為臧修、蘇驍,甚至侯玄、崔茂那樣的
豪傑。只希望他們不要過早雕零。
  程宗揚道:「這次的目標是兩個人。對他們的擊殺,將由我帶人完成。你們
的任務阻擋對方可能出現的援手,攔截他們逃跑的路線。整個擊殺過程不會超過
一刻鐘,事成之後立即撤退。我要提醒你們,對手十分狡猾,從現在開始,你們
要時刻保持警惕。」
  「是!」
  「按照大營的傳統,你們會配備一名專職法師——馮源!」
  馮大法昂首出列,「在!」
  「馮法師是平山宗唯一的火法傳人。這次由他協助你們布防。易中尉,你們
一起商議細節。」
  「是!」
  直屬營的軍士分頭行動,院中還剩下秦檜、林清浦、匡仲玉、金兀術、豹子
頭、青面獸,還有李師師。

  「會之、老術、老豹、老獸,你們四個是這一次近戰的主力。」
  程宗揚道:「老匡負責遠程施法。師師姑娘協助破解黑魔海的巫法,這次的
目標只有一個:西門慶。」
  眾人齊聲應諾:「是!」
  秦檜微微皺眉,「劍玉姬修為難測,家主一人只怕難以周旋。」
  按照計劃,程宗揚會借私密談判的名義,把劍玉姬遠遠引開,然後眾人同時
發難,幹掉西門慶。按照雙方的實力,秦檜一人便與西門慶不相伯仲,再加上五
名幫手,這位西門家的大官人想不死都難。而獨自與劍玉姬會晤的程宗揚,則承
擔了整個行動的全部風險,畢竟劍玉姬的修為深淺,在座的沒有一個人知曉。
  秦檜曾提出讓金兀術、豹子頭和青面獸作為貼身護衛與程宗揚一起行動,但
被程宗揚否決了。既然決定分頭出擊,平均分配戰力才是大忌,以絕對優勢的力
量攻克一路才是兵家的不二選擇。況且自己帶著三個惡狠狠的獸蠻武士,要求與
劍玉姬單獨談判,劍玉姬會不會上鉤都難說。
  程宗揚道:「我會設法與劍玉姬周旋一刻鐘,你們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擊殺西
門慶,然後趕來圍殺劍玉姬。」
  林清浦也道:「只怕劍玉姬見勢不妙,對公子出手。」
  「我當然不會一個人。」
  程宗揚微笑道:「要對付劍玉姬,我還得請一個幫手。能不能殺死劍玉姬不
好說,保命應該沒問題。」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17
第六章

  大內。萬壽宮。

  兩只銅香爐靜靜吐著煙霧,殿內暗香輕逸。太皇太後眼波迷離,仿佛陷入回
憶之中。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太皇太後柔聲道:「第一次見到阿舉,妾身還是妃嬪。那時好像有匪寇作亂
……」

  太皇太後想了一下,問道:「小郭子,你還記得嗎?」

  郭槐躬下腰,用沙啞的公鴨嗓道:「大聖天王楊太。」

  「是了。」

  太皇太後道:「妾身記得亂了好幾年,朝廷派去的文官武將都打了敗仗,官
家整日憂心忡忡,茶飯不思。後來有一天,官家上罷朝回來,心情很好,說是有
一個不出名的將軍連戰連勝,最後獨闖匪巢,親手斬殺匪首,一舉平定匪患……」

  「官家很高興,連說朝廷得一將才。後來那位將軍得勝回朝時,官家專門在
宮中賜宴。妾身那時好奇,賜宴時讓人設了珠簾,在簾後看看這個將才……」

  太皇太後臉上露出一絲暈紅,「妾身在簾後本來沒有人能看到,可他一抬頭
,那雙眼睛就像穿透珠簾,把妾身周身看了個通透……」

  程宗揚悄悄看了眼郭槐,老太監木著臉不言不笑,就跟一個衣帽架一樣。

  太皇太後繼續道:「官家身體本來不好,過完年便一病不起。那時官家有兩
個兒子,一個是妾身所出,另一個是端妃的。端妃娘家貴重,她的孩子又比妾身
的大了半歲,傳言要立太子。妾身出身微賤,娘家又無人倚仗,在宮裡整日受端
妃欺淩。一旦被端妃當了太後,我們母子便無立足之地。」

  太皇太後握緊扶手,似乎又想起了當時的緊張氣氛,「官家病勢日重,端妃
母子也愈發趾高氣昂。妾身正憂急間,一夜突然有個蒙面人闖出宮來。小郭子剛
出手,就被那人制住……」

  郭槐面無表情地說道:「武穆王神功蓋世,奴才遠遠不及。」

  「妾身當時剛解衣就寢,嚇得魂不附體。那人摘下蒙面巾,妾身才認出他是
當日見過的將軍。」

  太皇太後停了片刻,然後才微笑道:「他說,可以助我的孩兒繼承王位,唯
一的條件就是讓妾身作他的妾姬。」

  「那時節官家病重,整個後宮都亂紛紛的,無奈之下,妾身只好從了他……
數日後先帝駕崩,早先傳出的消息是端妃之子被立為太子,結果宣讀遺詔時,卻
是妾身的孩兒承繼大寶。」

  太皇太後掩口笑道:「端妃一聽,當時臉都白了。」

  程宗揚暗道:難怪岳鳥人能在宋國一言九鼎,獨攬大權,原來前任宋主就是
他策立的。可他一個武將,哪裡來的能力決定王位歸屬?

  聽以程宗揚的疑問,太皇太後一點都不奇怪,「阿舉的手段通天徹地,世間
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

  程宗揚道:「既然有這樣的緣由,姨娘為什麼同意陛下攻打江州呢?姨娘知
道江州那些匪寇,其實都是岳帥的舊部吧?」

  不說還好,一提到星月湖大營,太皇太後頓時柳眉倒竪,咬著銀牙道:「那
些匪類,都死淨了才好!」

  她既然是岳鳥人的情婦,卻對岳鳥人的部下如此仇視,難道其中別有隱情?

  昨日宋主入宮那番交談,程宗揚還記在心裡,看樣子,宋主對這位太皇太後
極為信重,如果能化解雙方的仇怨,孟老大那邊的壓力至少能小一半。

  程宗揚笑道:「莫非姨娘對他們有什麼看法?」

  太皇太後恨聲道:「誰讓他們攔著阿舉,不讓他進宮,還整日說三道四。」

  程宗揚啞口無言,原來根子在這裡。孟老大也真是,人家搞七搞八你管那麼
多幹嘛?

  太皇太後餘怒未消,「阿舉與我們這些姬妾的事,哪裡有他們說話的份?阿
舉手下最討厭的兩個,一個姓斯,一個姓盧,哪天殺了他們才好!」

  程宗揚在心裡默默向斯四哥和盧五哥表示同情,擋人財路不共戴天,你們擋
別人通奸之路,瞧瞧是什麼下場……

  太皇太後罵了幾句,然後告誡道:「阿舉手下都不是什麼好人!這些年都躲
得遠的,哪裡為阿舉做過半件事?若是這樣倒也罷了,可他們一出現就與我們為
難,不但打出阿舉的旗號,敗壞他的名聲,還劫走了媛兒。」

  程宗揚只覺得腎上腺激素急躥,壓抑著心裡的激動道:「媛兒……是誰?」

  太皇太後笑著在他額頭戳了一記,嗔道:「果然和阿舉一個樣,聽到媛兒就
要流口水。左右都是你的,哪裡用得著這般猴急?」

  程宗揚試探道:「媛兒也是宮裡的妃子?不是陛下的奶媽嗎?」

  「哪裡是奶媽,只是宮裡出了這樣事,不好對外面說。老身才說是官家的奶
媽。」

  太皇太後嘆道:「媛兒原本是先帝的幼女,我那孩兒的妹妹,如今官家的嫡
親姑母。阿舉在宮裡時,媛兒年紀尚小。先帝在時,原本許過人家,阿舉掌權後
,尋了個罪名,把那家人殺得幹幹淨淨。他原說待媛兒十六歲時,給她開苞。可
離媛兒生日還有月餘,阿舉突然犯了事,再沒有回來……媛兒就留在宮中,一直
未曾許人。」

  程宗揚心頭呯呯直跳,夢娘九成便是太皇太後口中的媛兒,沒想到她居然是
宋主的姑母,宋國的長公主,難怪一舉一動都如此貴重。岳鳥人把她留在宮中准
備獨享,誰知上好的白菜沒吃上,吃白菜的人卻被雷劈了。如此說來,夢娘身上
的禁制多半是岳鳥人留下的——這鳥人也太缺德了,自己吃不到,索性誰都不讓
吃,活該他被雷劈!

  「長公主在宮裡,怎麼會被星月湖的人劫走呢?」

  「小郭子。」

  「諾。」

  郭槐躬著腰,用尖細的聲音說道:「長公主與胡貴嬪素來交好。胡貴嬪被賈
太師逼迫出宮,長公主借陛下奶媽的名義前去探望,由皇城司護送。誰知路遇劫
匪。皇城司護送的六人俱死,沒有留下絲毫綫索。後來才聽說長公主被劫往江州
,正是星月湖大營的餘孽。」

  程宗揚心念電轉,開口道:「姨娘,這是黑魔海借刀殺人之計!劫走長公主
的,實是黑魔海。」

  太皇太後皺起眉頭,「黑魔海?」

  郭槐垂著眼睛道:「是江湖中一個宗派,與武穆王有大仇。」

  「哦。」

  太皇太後恍然道:「原來是阿舉的仇家。」

  程宗揚本來准備了一肚子的說辭,要把罪名栽到黑魔海頭上,結果發現太皇
太後對自己不是一般的信任,從自己口裡說出來的話,連問都不問便全盤接受。

  既然這樣,自己也不用客氣。

  「黑魔海的外堂主持者如今就在臨安,若要救回長公主,我倒有個機會。只
不過我人手不足,還要請姨娘幫忙。」

  太皇太後道:「便讓小德子的皇城司去吧。」

  程宗揚道:「兵貴精不貴多,小甥只想請姨娘手下一人。」

  「誰?」

  「郭大貂璫. 」

  「你倒識貨。」

  太皇太後笑道:「小郭子,你便聽公子吩咐。」

  郭槐彎下腰,「老奴遵旨。」

  程宗揚沒想到這麼輕易就借來太皇太後的心腹,他向郭槐笑道:「這次要多
拜托大貂璫了。」

  郭槐垂下頭,面無表情地說道:「老奴自當效命。」

        小瀛州?」

  「正是西子湖上小瀛州。」

  西門慶搖著折扇,滿面春風地笑道:「姓程的專門派人送來請柬,時間便定
在明日午時。」

  劍玉姬一邊看著手上的卷宗,一邊道:「看來程公子騰出手,要給我們黑魔
海一點顔色瞧瞧了。」

  西門慶嘲笑道:「他這點小伎倆,怎能逃得過仙姬的法眼?」

  說話間,巫嬤嬤進來,遞來一只封好的竹筒。劍玉姬驗看了一下火漆,然後
打開竹筒,攤開裡面一封書信。

  西門慶微微傾過身,「皇圖天策府有動靜了?」

  劍玉姬淡淡疲乏:「洛陽事成。」

  西門慶撫掌笑道:「姓程的怎麼也想不到,他把棋從江州下到臨安,我們的
落子處卻在漢國!」

  「把八駿困在江州數月,已經足够我們做很多事了。」

  劍玉姬一邊挽筆寫著回信,一邊道:「岳賊經營多年,雖然此番拔掉他在洛
陽布的暗棋,焉知他是否還有後著?這位程公子辛辛苦苦,到頭來說不定白白為
他人做了嫁衣。」

  西門慶輕搖折扇,「和著我的主意,倒是想跟姓程的化敵為友。」

  劍玉姬淡淡道:「莫說你與白武族的仇怨,單是你取了凝羽的元紅,他便不
會放過你。」

  西門慶挑起眉毛,「難道仙姬也無計可施?」

  「有。」

  劍玉姬道:「若想化敵為友也非難事。給你們找一個共同的敵人便是。程公
子是個聰明人,只要那個敵人够強,他知道該怎麼選擇。」

  西門慶微微傾過身,「禍水西引?」

  劍玉姬沒有回答。她放下筆,拿紗棒在信箋上一滾,醮幹黑跡。接著右手掐
了一個法訣,輕輕點在信箋中央。紙上的墨跡被無形的法力衝刷,像波浪般搖蕩
著,漸漸消失無痕,重又變成一張嶄新的白紙。

  劍玉姬抬起玉手。巫嬤嬤取過信箋,裝入一只竹筒中,用火漆封好。接著旁
邊一只爪子伸來,黑鴉使者抓過竹筒,展翅飛出窗戶,片刻間便消失在月色下。

  劍玉姬若無其事地打開一份卷宗,接著看了起來。

  西門慶伸頭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醫檔。」

  「這麼多?」

  西門慶看著旁邊堆積如山的陳舊檔案,不禁咂了咂嘴。

  「不全。」

  劍玉姬道:「據我們所知,岳賊在臨安期間,劉太後至少逼迫宮中三名妃子
墮胎,但這些醫檔中都沒有記錄。」

  西門慶冷笑道:「她倒是聰明,不然我們黑魔海又多了幾個玩物。」

  「不只是岳賊的血裔。」

  劍玉姬道:「這三名妃子中,至少有一個懷的是宋主的子息。」

  「好個劉太後,好周全的手段!」

  西門慶撫掌贊了一句,問道:「仙姬費了偌大力氣取來這些醫檔,難道是在
找宋主子息的下落?」

  「是端妃和賈妃的死因,」

  劍玉姬淡淡道:「不過相關醫檔都被抽走,全無綫索可尋。」

  這些都在意料之中。宋宮大內的診治檔案都保存在太醫局,黑魔海為了獲得
這批醫檔,不惜放火湮滅證據。如今劍玉姬手中的醫檔是太醫局幾近三十年來的
積累,單是翻閱一遍,尋常人就要用上一年的時間。但劍玉姬一目十行,猶如行
雲流水,閱讀的速度比常人快了百倍不止。只讀了一半,便知道幾份要緊的醫檔
都已經被抽走銷毀。

  但劍玉姬沒有絲毫失望的神情,她微微挑起唇角,「大官人若有閑瑕,不妨
讀讀這些醫檔。」

  西門慶笑道:「若論蛛絲辨跡,機關推敲,小生怎及仙姬的手段?仙姬若有
所得,不妨讓小生學學。」

  「要了解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問他的醫生。」

  劍玉姬道:「不過醫生還會撒謊,藥方卻不會。」

  劍玉姬潔白的玉指在醫檔發黃的紙張上輕輕劃過,「當歸八錢,川芎三錢,
桃仁十四枚,幹薑五分,甘草炙五分——這個方子單是在宋主駕崩前五年間的醫
檔中,便出現了九次。」

  西門慶眉毛一挑,「生化湯?」

  劍玉姬道:「大官人倒是熟知方劑。」

  西門慶冷笑道:「我家裡現開著生藥鋪,怎麼會不知道這劑小產之後補養身
體的婦科名方?五年九次,岳賊在宋宮大內當真逍遙。」

  「但宮裡用的最多的并非當歸,而是這幾樣藥物。」

  劍玉姬有過目不忘之才,不必重翻醫檔,便信手將累計耗用最多的三種藥材
寫下來。西門慶一眼看去便眯起那雙桃花眼,「催情方劑。」

  劍玉姬道:「岳賊失蹤後,生化湯僅出現過一次。這幾樣藥材卻有增無減,
直到近幾年才略少了一些,其中九成都入了萬壽宮。」

  西門慶皺眉道:「這樣多的份量,姓劉的老婊子便化成水也不够用的,莫不
是寫錯了?」

  「劉太後拿藥未必是給自己用。」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妾身以為,宮裡的妃子當是由劉太後一手調教,供岳
賊享用。」

  說著劍玉姬抬起妙目,「十餘年來唯一這劑生化湯,是全太後福清宮所用,
時間乃是去年。」

  西門慶臉色陰沉下來,「險些讓那賤婢壞了大事。」

  「此事卻是大官人手尾不够幹淨。」

  西門慶冷冷看著劍玉姬,後者神情淡然,全無半點異樣。半晌西門慶才冷冰
冰道:「我不殺自己的女人,仙姬要殺,我不會攔著。」

  劍玉姬淡淡道:「大官人兩次赴約都未見到人,難道還不明白嗎?」

  「你!」

  西門慶額角青筋迸起,然後一摔扇子,轉身就走。

  劍玉姬神情依然寧靜,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波瀾不驚地繼續看著醫檔。

  當日西門慶用盡手段,才接近全太後身邊一個可靠的宮女,在他的桃花眼下
,輕輕鬆鬆就成了好事。有了這條內綫,因此黑魔海才能找到機會,順順利利地
劫走了媛公主。

  依照黑魔海的手段,事成之後原該將這名宮女滅口,但因為半路殺出個星月
湖,替黑魔海背了這只黑鍋,西門慶心存僥幸,一直沒有處置那名宮女。這次回
臨安,西門慶兩次邀約,都沒有見到情人出現,已經心頭生疑,這時才知道劍玉
姬已經暗中遣人處理了這樁可能的麻煩。

  「賤人!」

  西門慶狠狠罵了一聲,然後又洩了氣。他回頭望著劍玉姬優美的背影,在心
裡輕輕說了句:「賤人。」

  劍玉姬絲毫沒有理會西門慶的心思。她手指不停地翻閱著醫檔,希望能從中
找出那個大秘密的綫索。

  她之所以選擇媛公主為目標,是因為那名宮女曾對西門慶提到,媛公主身上
有一個巨大的秘密——足以掌握宋國,甚至讓宋國傾覆的秘密。因此當日媛公主
被送到晴州黑魔海的秘密據點,劍玉姬立刻施術封住她的記憶。黑魔海巫宗以巫
術見長,教尊自然有秘術從她腦中取出記憶,比口供更詳實真切。誰知安置在密
室裡的媛公主會被姓程的小子找到,并且帶到江州。

  以劍玉姬的手段,如果說六朝有一個地方她無法插手,那麼就是有孟非卿坐
鎮的江州了。

  如果換作別人,事情已然難以挽回,只有向教尊告罪。劍玉姬卻另辟蹊徑,
親自來了臨安——世間任何秘密除非沒有發生過,否則必有蹤跡可尋。只要知道
這個秘密確實存在,即使沒有媛公主,劍玉姬也有足够的方法找到自己想要的東
西,比如太醫局三十年來大內出診的醫檔。

  劍玉姬流動的目光忽然凝住,視綫落在一則方劑的日期上。

  良久,劍玉姬抬起眼睛,目光平靜如水。如果這就是綫索,那麼真是一個足
以讓宋國傾覆的大秘密了。……

  「春雲巧似山翁帽,古柳橫為獨木橋,風微塵軟落紅飄。沙岸好,草色上羅
袍……」

  西子湖上,碧水如鏡。一條帶著雕欄的畫舫駛過,舫上的歌伎手執紅牙板,
皓齒清歌,曼聲吟唱著一闕《喜春來》「春來南國花如綉,雨過西湖水似油,小
瀛洲外小紅樓……人病酒,料自下簾鈎。」

  程宗揚坐在一條小船上,錦衣華服,意態閑暇,就像一個來湖上散心的公子
哥一樣悠閑自在。

  秦檜傾耳聽了半晌,贊道:「好詞!雨過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紅樓……
歌喉婉轉,餘音裊裊,當是城中有名的歌伎。」

  李師師屈膝坐在舷旁,一手手背托著下巴,一手撫著湖水,「落花流水春去
也,天上人間……」

  馮源握拳道:「對!這次就是要殺他們個落花流水!」

  李師師禁不住笑了起來。秦檜也為之莞爾,抬手道:「公子請看,那邊蘇堤
上便是小紅樓,與小瀛洲遙遙相望,風物絕佳,令人樂而忘憂。」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麼好的地方怎麼不開發房地產呢?」

  秦檜已經習慣了家主時不時流露出這副奸商嘴臉來大煞風景,毫不動容地說
道:「當是世人思不及此。」

  程宗揚望著湖心翠玉般的小瀛洲和遠處草木葱蘢的蘇堤,許久沒有作聲,似
乎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

  半晌,程宗揚用力點了點頭,「還是小瀛洲比較好,蘇堤太窄,要建會館的
話,還要填湖造地,成本太高。有錢也要花在刀刃上啊,奸臣兄。」

  李師師給了個這不解風情的奸商一個白眼,秦檜只剩苦笑。程宗揚卻不禁想
入非非。翠微園終究是高俅的產業,自己在城中有了武穆王府,如果能把小瀛洲
也開發起來,就又多了個落腳之處。

  船近小瀛洲,遠遠便看到易彪打了個手勢,告訴他島上有人。程宗揚心頭微
凜,自己直屬營三十名手下三天前就進入小瀛洲,占據各處要衝,自己又提前兩
個時辰到場,仔細布置,務必讓西門慶葬身西湖,誰知竟有人比自己還早。而且
看易彪的意思,還攔不住那人,能讓彪子吃癟,到底是何方神聖?

  小船在碼頭前停下,程宗揚跳上岸,「誰?怎麼不攔住他?」

  易彪一臉為難地低聲道:「人家本來就住這兒。」

  程宗揚恍然道:「保寧寺的和尚?」
        
         小瀛洲上原本有座廟宇,聽說是一個老僧在此閉關靜修,身邊只有個小沙彌
服侍。程宗揚上次來還撞見過,那小沙彌沒言聲就轉進花林,待人接物的風範和
明慶寺的高僧比起來可是天差地遠。不過人家是島上的土著,自己再霸道也不好
惡客欺主,把一老一小倆和尚都趕出去。

  「找個兄弟盯著些,別讓他們在寺外亂走,誤送了性命。」

  「是。」

  金兀術一馬當先,在前引路,豹子頭和青面獸緊隨其後,三名獸蠻武士站成
一個品字型,把家主圍在中間。

  劍玉姬和西門慶先後流露出拉攏自己的意思,這次自己主動提出會面,他們
不會不來。但機會只有一次,如果這次失手,再想讓他們上鉤就沒這麽容易了。

  這兩天自己養精蓄銳,體能、精力都達到巔峰狀態。人多勢眾,布局萬全,
再加上有心算無心,程宗揚信心十足,除非兩人不來,只要敢來,定讓他們插翅
難飛!

  程宗揚將藏著屠龍刀的羊皮袋背在身後,昂首闊步地朝島心走去。

  從空中看去,小瀛洲呈現出一個不規則的「田」字型,中間的十字交叉處,
是一片占地數畝的園林,雙方約好的見面地點便在園中的涼亭裏。這個時代的小
瀛洲,遠沒有後世那麽多景物,聞名遐邇的九曲橋、九獅石、三潭印月此時都無
處可尋。島上只有幾處半舊不新的涼亭,也乏人維護,唯有印月台因為城中人常
來賞月,倒還潔凈一些。

  雙方約的是午時,尚有將近兩個時辰。程宗揚也不著急,按照計劃,雙方會
在島心的涼亭見面,然後程宗揚借口與劍玉姬密議,兩人一道去印月台。由秦檜
等人下手對付西門慶。

  三十名直屬營軍士分別潛藏在曲徑通幽、湖中和印月台三處,占據了十字路
徑的三條,他們的任務是攔截黑魔海可能有的部下,將西門慶阻截在島心。

  秦檜、易彪和三名獸蠻武士是攻擊的主力。如果西門慶能擋住第一輪攻擊,
接下來就該嘗到馮源的火法和手雷。匡仲玉負責用禁音術阻斷聲音的傳播,免得
被劍玉姬察覺。至於李師師,要看她的光明觀堂秘術究竟能怎樣克制住黑魔海的
絕學。

  除此之外,自己還留了個殺手鑭。大貂璫郭槐。加上自己,正好四十人。其
中五級以上的高手超過七人,即使放到江湖裏,也是一個中等幫派的實力。對付
劍玉姬和西門慶兩個人,十拿九穩。按程宗揚的想法,最好是把西門狗賊打個半
死,然後自己親手了結這個世間第一淫蟲的性命,為世間除此一害。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21
第七章

  午時將近,一葉扁舟破浪而來,西門慶一襲白衣立在船頭,風流十足地搖著
手裡的大紅灑金折扇。要論派頭,他可比程宗揚更像公子哥,腰間單是香囊、玉
佩就掛了七八個,一手還扶著個玉墜兒般的小侍女。

  程宗揚眉頭微皺,自己就知道以劍玉姬的智能,不會讓自己輕易得計。但他
怎麼也沒想到西門慶會帶那個小玲兒來。

  當日在野豬林,這個貌似天真的小女孩出手之狠辣,自己記憶猶新,俞子元
好不容易撿了條命,到現在仍臥床不起,就是拜她所賜。

  小玲兒的衣著比當日更加暴露,玲瓏的玉體上只有一條低胸的大紅肚兜,裸
露著如雪的腰臀和玉腿。易彪那樣鐵打的漢子,一眼看去,臉膛頓時紅了。

  程宗揚暗暗踩了易彪一腳,讓他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切不可被這丫頭的外表
誘惑,一邊堆起笑容,「大官人果然是信人,怎麼沒見到仙姬的大駕?」

  西門慶跳上岸,瀟灑地合起折扇,握在掌心,拱手道:「仙姬有些小事要處
置,少頃便到。」

  「原來如此,大官人請。」

  程宗揚心念電轉,劍玉姬不露面,多半心下生疑。不過這樣也好,自己的目
標本來就是西門狗賊,劍玉姬不來,自己把握更大。

  西門慶邊走邊道:「這小瀛洲愚兄倒是來過,當時愚兄正好在五原買了個大
食奴姬,帶來臨安,便在這島上一享春色。那大食姬別的倒也不出奇,只是身高
腿長,肌膚如雪,頭發猶如金絲一般。承歡之際,妙趣橫生……」

  西門慶說得眉飛色舞,程宗揚一臉假笑,眼睛卻緊盯著他手邊的小玲兒。那
丫頭手中的一柄彎鈎,恐怕只有秦檜和金兀術才敵得過,易彪和豹子頭等人都差
了一籌。只是她渾身只有一條肚兜,不知把那柄彎鈎藏在何處。

  西門慶留意到他的目光,笑著擠了擠眼,「這丫頭雖然低賤了些,但皮滑肉
嫩,把玩間別有情調。程兄要不要試試?」

  程宗揚心頭微動,片刻間便打定主意,搓著手嘿嘿笑道:「這不大好吧?」

  「朋友有通財之誼,何況一個小奴婢?」

  西門慶那雙桃花眼笑眯眯道:「程兄若是喜歡,便讓她陪你樂樂。」

  說著西門慶把那女孩兒推了過來。小玲兒揚起臉,用童稚的聲音嬌滴滴道:
「程爺……」

  程宗揚一臉淫笑地搭住小玲兒的肩背,一手朝她粉嫩的小屁股摸去,「果然
是皮滑肉嫩。」

  小玲兒對他的撫摸毫不介意,反而順勢把香軟的肉體偎依過來,媚眼如絲地
貼在他懷中,雖然是童稚的容貌,卻有著婦人的淫浪。

  說話間,涼亭已然在望。程宗揚擁著小玲兒,邊走邊笑道:「這小玲兒是不
是天生的三焦不暢?」

  西門慶道:「程兄何出此言?」

  「聽說三焦不暢之人,身材難以長高,還有巨乳之症。」

  「程兄居然也通醫術?」

  西門慶一臉驚訝,用折扇拍著掌心道:「程兄所見不差!只不過這小賤人三
焦不暢并非天生,而是幼時便被人改易。即使再長十歲也高不了一寸。豢養此輩
,只為取樂耳。」

  「是嗎?竟然是被人為改易三焦,養成侏儒?」

  程宗揚一臉好奇地拉起小玲兒的手臂,一手放在她腰間,似乎要去探查她身
體的異狀。忽然間五指一緊,封了她腰背幾處大穴,然後厲聲道:「殺!」

  西門慶笑容僵在臉上,秦檜應聲一指點出,指尖隱隱帶出風雷之聲。

  西門慶怪叫一聲,手中的折扇「唰」的張開,硬生生封住秦檜突如其來的一
指。

  「篷」的一聲巨響,西門慶手中的折扇紙屑紛飛,鋼制的扇骨也斷了兩根。

  西門慶借勢退出涼亭,接著衝天而起。

  伏在涼亭上的豹子頭挺身掄起巨斧,吼道:「死!」

  西門慶身形一翻,脖頸以毫厘之差,緊貼著斧光掠開,雖然保住一條性命,
那張俊秀的面孔也不禁滲出冷汗。

  「去!」

  冥冥中一聲低喝,接著碧藍的晴空中毫無征兆地迸出一串火球,流星般朝西
門慶擊去。

  西門慶展開身法,在空中飛速變幻身形。那串流星火并沒有落在空處,而是
長蛇般緊跟著西門慶的身影,如影隨形。

  「篷」的一聲,一只火球擊在西門慶頭頂,那只紗冠頓時四分五裂,西門慶
盤好的頭發披散下來,襯著他扭曲的面孔,狀如瘋魔。

  西門慶弓起身,箭矢般向後疾退,逃避襲來的流星火。退出數丈之後,他身
形驀然停下,立在一竿綠竹上,接著手掌一翻,一頂白骨小傘在他手中張開,帶
著無數紛飛的鬼火迎向飛舞的流星火。

  一連串的巨響在天魔傘上接連響起,骨制的傘柄被震得彼此鬆開,碰撞著發
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猙獰的白骨上留下焦黑的印跡。

  西門慶臉上泛起一層詭異的綠色,天魔傘上閃耀的金絲符文迅速收攏,將幾
乎散開的傘骨合并在一處。接著一層慘毒的綠色從傘骨上掠過,白骨上焦黑的印
跡像被抹去般消失無痕,重新變得慘白。

  「藏鋒道人已死,星月湖竟然還有陽鈞宗的高人。」

  西門慶冷笑道:「想取我西門慶性命,豈有這般容易!」

  程宗揚確認小玲兒穴道被封,喪失反擊的能力,才把她放在一旁。

  「大官人是開玩笑吧?就你那點武藝,程爺一只手就能打得你滿地找牙!不
信咱們在這兒比劃一場,公平較量!誰都不許找人幫忙!敢不敢!」
   
         西門慶氣極反笑,「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被你一激就會中你的計?我西門
慶倒是沒想到你會如此狠辣,一言不發便動手。本來還想和你談筆生意,既然如
此,也不必多言!要取我性命,盡管來吧!」

  易彪一個箭步踏出,舉刀將西門慶立足的綠竹一砍兩段,接著刀光猛漲,劈
向西門慶的小腿。

  吳戰威、吳三桂和易彪都是使刀的,吳戰威的刀法江湖氣極重,動輒就是以
命換命的搏命招術。吳三桂刀法出自黑魔海毒宗,刁鑽陰狠。易彪的刀法則是軍
中常用的招術,雖然中規中矩,出刀的氣勢卻比以往高出一截,顯然這段日子的
苦修也大有精進。

  西門慶半空一聲長嘯,聲音遠遠傳開,接著那頂天魔傘猛然一收,利劍般刺
在易彪的刀鋒上,將他逼開兩步。

  秦檜猱身上前,與西門慶連交數招。忽然一陣勁風從背後襲來,西門慶隨風
蕩開,一邊張開天魔傘,旋身迎敵。

  一聲巨響傳來,仿佛無數骨骼同時破碎,西門慶的天魔傘被一柄大腿粗的重
槌砸得四分五裂,雖然散亂的白骨又迅速聚攏,傘上飛舞的鬼火卻少了一半。

  秦檜趁勢而入,右手三指輪流遞出,拇指破開西門慶的護身真氣,食指與他
硬拚一記,接著中指蜻蜓點水般從他手臂上一掠而過。西門慶左臂應指而陷,飈
出一股鮮血,傷處幾可見骨。

  西門慶修為比秦檜還略輸一籌,此時身陷重圍,不過數招便告負傷。他踉蹌
著退開,後面金兀術張開獠牙,暴喝著再次攻出。西門慶腹背受敵,前有秦檜的
驚魔指,後有金兀術的重槌,兩側還有豹子頭的巨斧,青面獸的長槍和易彪的鋼
刀。眼看就要插翅難飛,西門慶腰間一只玉佩猛然炸裂,白玉腰佩中竟然藏了一
粒小小的翠玉——龍睛玉!

  一團柔和的白光驀然張開,圓球般將西門慶籠罩其中。那層光幕邊緣不住流
動,有如實質,衆人的刀斧落在上面,被盡數擋開。

  程宗揚臉色黑了下來,這東西自己見過——在南荒最危急關頭,就是靠了雲
蒼峰隨身帶的龍睛玉佩放出法陣,衆人才保住性命。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次輪
到對手用同樣的法陣保命。

  這種藏在龍睛玉中的法術一經施放就不可逆轉,法力耗盡才會消失,屬於一
次性消耗品。西門慶的龍睛玉雖然不及雲蒼峰當時的大,但要保的也只是他自己
的性命,看光幕的大小色澤,至少也能撑上一刻鐘。

  六朝法師出售的龍睛玉佩中,攻擊類的極少,往往都是放的保命的法術。想
想也不奇怪,若是有人用龍睛玉佩置放的法術傷人害命,苦主少不得要找出售者
的麻煩,防禦類就安全得多。因此有身家的人往往會買上一件,好在要緊關頭保
命。

  西門慶半截衣袖都被鮮血浸濕,他目光森然地盯著程宗揚,忽然放聲大笑:
「好個程員外!果然够狠!」

  程宗揚冷著臉一擺手,「把光球的法力耗幹淨!看大官人能在烏龜殼裡躲到
幾時!」

  金兀術的重槌仿佛砸在雞蛋上,光幕薄薄的蛋殼一震,裡面濃鬱的白光隱約
淡了幾分。衆人兵刃齊出,輪番攻擊。身在暗處的匡仲玉蹤影不見,流星火、飛
火輪諸般法術卻憑空浮現,不斷擊在光幕上,迅速消耗著護身光幕的法力。

  西門慶披頭散發,一邊借助光幕的法力療傷,一邊不停發出尖嘯。

  湖上幾艘游蕩的船只聞聲駛來,遠遠能看到一個黑衣女子立在船頭,長發高
挽,纖手握刀,身後一面黑旗,卻是翻江會的旗號。

  游嬋!

  程宗揚一眼認出船頭的女子,不禁心頭微緊,沒想到黑魔海竟然把她派來與
自己交手。與泉賤人和凝賤人不同,游嬋自從把自己誤認為飛鳥熊藏,就從來沒
有暗算過自己,并且因為自己替她遮掩了暗殺計好小太監的事,對自己別有一番
好感,大家連床都上過幾次,交情不比尋常。

  可現在游嬋根本不知道對敵的是自己,手下留情那是不用想了,萬一交手中
有所損傷,無論是自己的人傷了她,還是她傷了自己的兄弟,都會成為一個難以
化解的死結。

  西門慶大笑道:「程員外!你機關算盡,豈能算過仙姬!螳螂捕蟬,黃雀在
後!你設下圈套想把我西門慶留在此處,焉知仙姬將計就計,趁勢將你的羽翼剪
除幹淨,擒回我黑魔海總壇!」

  「盡管吹吧,一會兒有你哭的!」

  西門慶朗聲道:「翻江會好手盡在於此,這些水上好漢縱橫湖海,個個悍不
畏死,你便是有十餘高手,又豈能敵得過數百水上好漢!」

  「數百?也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就這幾條破船,撑死能過百!」

  程宗揚喝道:「彪子!好好接待客人!」

  易彪收起長刀,不言聲地退出戰鬥。

  程宗揚暗暗施了個眼色,低聲道:「留下那個女的。」

  易彪心下會意,點了點頭,拔足離開。

  那些船只來勢極快,轉眼便駛近小島。來自太湖的水匪一登岸便分成四路,
沿著島嶼「田」字形四條路徑殺來,每一路都在二三十人左右。他們穿著黑色的
水靠,手持快刀,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動作剽悍,水性精熟,難怪能在太
湖把雪隼團打得全軍覆沒。

  速度最快的一路不到一盞茶工夫便衝到曲徑通幽,為首一名蠻牛般的悍匪闖
進竹林,隨即發出一聲大吼。

  後面的翻江會好手緊接著趕到,卻見那名首領蜷著身體倒在竹徑間,一雙眼
中滿是恐懼,已經沒了氣息。

  一個年輕的軍士立在竹徑盡頭,他一手提著長刀,刀鋒血跡宛然,竟然一瞬
間就殺了這名翻江會中數得著的好手。

  「我!」

  他橫起長刀,口氣中帶著自信和驕傲說道:「星月湖一團直屬營少尉周逢!」

  「殺了他!為兄弟報仇!」

  「殺!」

  「殺!」

  翻江會衆匪蜂湧而至,但竹徑既彎曲又狹窄,隔著幾步的距離,後面便根本
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聽一片喊殺聲中,刀鋒交擊聲不斷響起,忽然一聲慘叫,
又一名翻江會的水匪被對手斬殺。

  竹徑間人頭湧動,叫嚷著向前厮殺,衆匪一陣躁動,有人拚命擠到前面,只
見為首的周逢手持長刀,將去路牢牢封住,在他背後還有三名同伴。那三人拿著
竹制的長槍,在他身後虎視眈眈。一名以刀法見長的悍匪衝上前去,格住周逢的
長刀,卻隨即被他身後遞來的竹槍刺穿雙肋。

  論實力,翻江會中的一流好手也許與這些軍士不相伯仲,但論起配合,不啻
於天壤之別。直屬營四名軍士占據地勢,長短兵刃一應俱全,相互間配合更是熟
練無比。而翻江會一方倉促登島,對地形毫無了解。這也是程宗揚為什麼先定下
時間,清早才通知地點,就是讓黑魔海難以事先准備。

  竹徑只能勉強容兩人通行,并肩時連招術都難以施展,而對面的少尉雖然是
一個人,卻仿佛有三頭六臂,手中的一柄長刀和身後的三支竹槍就像融和在一具
身體上。在這樣狹窄而彎曲的環境中,與這樣的對手交鋒,簡直就是噩夢。

  片刻間已有六七名翻江會好手屍橫就地,剩下的人不禁心生退意。忽然身後
接連傳來慘叫,卻是有人從背後殺來。

  「點子扎手!」

  「路被堵上了!」

  「頂住!」

  「頂不住了!扯呼!扯呼!」

  衆匪一片慌亂,前面的一刀三槍猶如磐石,衆人拼了命也未能衝開。背後的
攻勢同樣犀利,六名軍士分成兩組,竹槍毫無花巧地直擊直刺,將他們的攻勢和
退路盡數封死。

  幾名機靈的水匪見勢不妙,立即揮刀砍開旁邊的竹竿,想從側面殺出一條生
路來。但那些竹竿多年無人打理,密密匝匝一時間哪裡砍得盡?反而因為身後空
門大露,被對手輕易刺斃。

  熟練的配合和周密的布置,使這場實力本來相近的交鋒,演變成一場一邊倒
的屠殺。不到一頓飯時間,這一路近三十名翻江會好手便被殺得幹幹淨淨,沒有
一人漏網,整條竹徑都被鮮血染紅。

  另外三路也不比他們的同伴更幸運,一路在經過印月台時遭遇伏擊,當即傷
了四五個人,剩下的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對陣厮殺,結果三十名翻江會好手面對
十名星月湖軍士,竟然沒有討得半點好去。一番惡鬥之後,翻江會的人馬傷亡過
半,難以再戰,只好邊打邊退,離島心越來越遠。

  另一路更是輸得莫名其妙,那群水匪一路沒有遇到半個對手,毫無阻礙穿過
小徑,正要踏上島心,忽然聽到一聲大喝:「爆!」

  腳下的地面微微一動,接著仿佛有無數天雷在腳下噴湧而出,泥土夾雜著無
數不規則的鐵片四處飛濺,所過之處頓時血肉橫飛。

  短短一瞬間,那條芳草萋萋的小徑就變得面目全非。泥土從地底翻出,帶著
刺鼻的焦糊味道,被鮮血染得發黑。近三十名翻江會好手,無一全身而退,過半
幫衆當場斃命,剩下的盡是重傷,而且傷勢都在下盤,連逃也逃不開,只能在地
上哀號。

  過了一會兒,馮源才探頭探腦地出來,連他都被自己的戰果嚇了一跳。自己
一個人,竟然一下就消滅了整支隊伍。這用了龍睛玉的手雷未免也太厲害了!恐
怕祖師爺也沒想到,平山宗火法會在自己手中發揚光大到這種地步!

  慘叫聲遠遠傳來,雖然隔著半個島嶼聽不真切,但更令人心悸。最後一路提
起小心,游嬋抬手讓衆人止步,然後點了兩名手下,「你們過去看看。」

  兩人并肩往前闖去,剛越過湖間的小堤,便看到一名漢子出現在小徑盡頭。

  易彪一言不發地握著刀柄,標槍般的身形湧出無窮殺意。

  畢竟是血戰餘生的勇士,論氣勢壓了這些水匪何止一頭?易彪抽刀而出,連
進三步,將一名水匪斬殺當場,另一名水匪見勢不妙,轉身欲逃,被易彪一個虎
躍,劈倒在地。

  游嬋早已該返回廣陽,卻被仙姬留在臨安。對於這次行動要對付的目標,她
一無所知,只知道仙姬吩咐過,一切聽從西門大官人安排。聽到嘯聲,她立刻帶
上登上小瀛洲,沒想到對面一個漢子,就把她一行三十餘人盡數擋住。

  游嬋妙目微轉,然後道:「殺了他!」

  幾名翻江會的好手當即躍出,風一般衝過小徑,朝易彪殺去。游嬋暗暗作了
個手勢,十餘名手下隨即背上快刀,悄然潛入湖中。

  小瀛洲呈田字形,是湖中有島,島中有湖的格局。小徑兩側各有一方湖面,
周圍綠柳低垂,花樹參差。翻江會常年在水上討生活,會中好手無不水性奇佳,
但他們一下水,才驚覺湖底居然藏的有人。

  平靜的湖面忽然蕩起漣漪,鮮血一股一股從湖底湧出。不一會兒,一顆頭顱
浮上水面,接著又是一顆。

  幾名翻江會好手拚命從湖中逃出,只片刻工夫手腳都帶了傷。他們一邊掙扎
著游向岸邊,一邊嘶叫道:「別下水!湖裡設的有竹鈎!」

  「相老大被竹鈎鈎住了!腦袋也被砍了!」

  「風緊!風緊!」

  游嬋寒聲道:「你們也是水上好漢,怎麼鬥不過他們!」

  「湖底被他們攪混了,兄弟們什麼都看不到,被竹鈎掛住就是個死!游當家
的,這仗沒辦法打啊!」

  游嬋恨恨看了易彪一眼,「走!去另一側!」

  西門慶手臂的傷口迅速愈合,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翻江會雖然是縱橫江湖的
水上悍匪,但遇到星月湖大營這樣的准正規軍,完全不是一個層面的對手。略一
交鋒,就在數量只及自己三分之一的對手面前滾湯潑雪般地敗下陣來。

  秦檜還不忘落井下石,長笑道:「翻江會乃是水上豪傑,大官人命他們登島
而戰,棄長就短,焉能不敗?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寧不痛哉?」

  西門慶長發披散,目光森然,忽然他手一抬,彈出一只香囊。

  那只香囊穿出光幕,螺旋狀朝天飛起,豹子頭想也不想,一個縱身躍到光幕
上,張口咬住。
      
         秦檜臉色大變,「小心巫法!」

  豹子頭利齒一陣亂咬,將香囊嚼得稀碎,一伸脖子咽了下去。接著「崩」的
一聲,放了個巨響的屁,整個人箭矢般飛出,一頭扎進湖邊的爛泥裡。

  豹子頭搖搖晃晃坐起來,甩了甩滿是污泥的腦袋,氣哼哼道:「素的!」

  然後一頭栽倒,不會兒便發出震耳的呼嚕聲。

  西門慶臉都黑了,這只香囊是教尊親手所賜,誰知道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被這
畜牲毀掉。眼看光幕色澤越來越淡,他不敢遲延,一把扯下腰間的香囊玉佩,逐
一捏碎開啓。

  天色驀然暗了下來,整個小瀛洲仿佛被潛藏在黑暗中的巨獸一口吞噬。接著
旁邊一株柳樹蛻化形狀,飛舞的柳枝化為無數怪蟒,驀然一卷,將青面獸死死纏
住。

  青面獸長槍被陷,無法抽動,索性張開利爪獠牙,在蟒群中撕扯怒吼。扯斷
的蟒身落在地上,隨即化成斷枝碎葉。

  亭外一截枯木突然站立起來,伸出強壯的利爪,撲向金兀術。金兀術重槌被
一條藤蔓纏住,無法揮舞,他咆哮一聲,撲上前去。兩具同樣強健的獸體撞在一
處,空氣都為之一震。

  涼亭另外一側,地面的泥土像波浪一樣翻滾起來,一只白骨妖爪破土而出,
抓向秦檜的腳踝。

  秦檜大袖一擺,一只玉盒從袖中飛出,他彈開盒蓋,用尾指的指甲在盒內輕
輕一沾,接著將指甲整個削去,彈向妖爪。那只妖爪與指甲一觸,白色的骨骼立
即變成脆硬的灰色,微風拂過,隨即散成一片飛灰。

  眼前諸般妖術讓程宗揚看得目不暇接,自己原想著西門慶的修為比自己高得
有限,卻忘了他是黑魔海巫宗。如果這會兒是一對一的公平決戰,自己早就被大
官人層出不窮的巫術給放倒了——雖然他壓根兒就想過給這狗賊點兒公平。

  待看到秦檜舉手間破去白骨妖爪,程宗揚不由叫道:「死奸臣!你手裡的是
什麼東西!」

  秦檜托起玉盒,傲然道:「此乃毒宗七大絕毒之三:黃泉蝶變!無論妖法、
幻術,一彈即破!」

  「幹!這麼厲害,你還不趕緊替老術、老獸破法!」

  秦檜有些尷尬地壓低聲音道:「此毒沾之立斃,無藥可解。即便破去巫術,
兩位也性命難保。」

  西門慶放聲大笑,「毒宗所煉,敵我不分,如此笨伯,著實可笑!且看我的
天魔羅!」

  西門慶翻掌捏碎一塊玉佩,拍在天魔傘上,接著抬手扔出。那柄巴掌大的天
魔傘驀然一漲,猶如車輪,接著再漲再大,將整個涼亭都籠罩在白骨魔傘之下。

  「秦會之!你們毒宗還有多少絕毒,盡數使來!」

  程宗揚看了秦檜一眼,後者微微搖頭,「這天魔羅是以毒入巫,沾上毒物威
力更增。不過大官人修為尚淺,這天魔羅未必便不能破。」

  秦檜一緊衣帶,然後飛身而起。

  天魔傘六根傘骨間各自伸出一只妖異的骷髏頭,六張口同時張開向外一噴,
無數黑氣妖蛇般從天而降,在傘下盤旋扭動,重又匯成六道,兩道飛向秦檜,另
外四道分別飛向金兀術和青面獸。

  金兀術與青面獸同時怒吼,那截枯木化成的妖獸納入黑氣,威力暴漲,硬生
生將金兀術摔倒在地,接著張口咬向他的脖頸。金兀術肌肉鼓起,一拳擊在妖獸
鐵石般的臉上。妖獸巨大的頭顱扭到一邊,順勢咬住金兀術的肩膀,尺許長的尖
齒穿透了他的鎖骨。

  另一邊,青面獸整個被柳枝蛻變的妖蟒群裹住,只能看到一大團蟒身不住翻
滾扭動,看不到任何細節。

  程宗揚握住羊皮袋中的屠龍刀,然後騰身而起,衝向頭頂的天魔傘。忽然身
後湧來一股香暖的氣息。程宗揚扭頭看去,卻是小玲兒身上的肚兜離體飛起,火
紅的絲綢在空中曼妙地張開,絲帶輕搖,仿佛情人的手臂,擁住自己的腰背。

  一股無比舒適的感覺傳遍全身,自己就像躺在小玲兒嬌美而香軟的玉體上,
慵懶得不想動作。

第八章

  眼皮越來越重,睡意越來越濃,舒服得只想閉眼就此睡去,不再醒來……

  程宗揚猛地咬破舌尖。劇痛中,靈台恢複一點清明,隨即發現自己體內的真
氣像是被那條肚兜吞噬般,正不斷流失。程宗揚一把抓住肚兜,用力扯開,切膚
的痛意就像是在親手剝下自己的皮膚。

  程宗揚雙目泛紅,咬緊牙關撕扯著紅綢。就這麼短短一瞬間,綢面便伸出無
數細絲般的觸手,與自己血肉相連。每扯斷一根細絲,劇烈的痛楚便令自己眼前
一陣發黑。

  秦檜在漲大千倍的天魔傘間穿梭,驚魔指與傘下的骷髏、白骨間金色符文不
住交擊,濺出無數微藍的磷火。金兀術與枯木妖魔糾纏在一處,來回翻滾,將地
面踏得泥塘一般。青面獸蹤影全無,只有不斷突起的蟒群顯示他還在掙扎。相比
之下,豹子頭最為輕鬆,他在巫術施展之前一口吞掉香囊,由於巫力的反噬,陷
入沉睡,雖然不斷磨牙、放屁,屁聲比炮仗還響,性命卻是無憂。

  西門慶那桃花眼帶著陰寒的笑意,柔聲道:「陽鈞宗那位大賢,此時不動,
還待何時?」

  衆人都在搏命,匡仲玉卻古怪地保持著沉默,讓程宗揚平添幾分擔心,唯恐
他在黑魔海層出不窮的巫術下遭遇不測。

  紅綢附到身上不過一彈指的時間,程宗揚卻感覺像一年一樣漫長,每扯斷一
根細絲,都帶來深入骨髓的痛楚。忽然,身上劇痛一輕,紅綢上嗜血的細絲從體
內拔出,像遇火的水蛭一樣,一根根蜷曲起來。

  程宗揚奮力一扯,將肚兜從身上扯落,衣物刹那間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他喘
息著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少女立在亭側。

  在天魔傘籠罩下,四際猶如深夜,肆虐的妖風陰寒入內,被它刮過的樹木、
花草逐漸枯萎,失去生機。然而那少女指尖卻閃動著一點靈光,猶如風中搖曳的
蠟燭,散發著溫暖而柔和的光芒。

  李師師玉臉發白,嬌軀微微顫抖,顯然心裡充滿恐懼。但她仍然鼓足勇氣,
站出來面對黑魔海的巫術。

  在她指尖那點微光照耀下,充斥在空間中的巫力被淨化。離她最近的程宗揚
首當其衝,那條肚兜委蛻在地,顔色雖然鮮艶依舊,卻沒有了那種嗜血的妖異。

  少女指尖柔和的光芒向四周擴散開去,正與金兀術搏鬥的枯木妖獸被白光掠
過,龐大的身體像泥土一樣崩落下來,最後還原成一截朽木,被金兀術掄成重槌
砸得粉碎。

  接著扭動的蟒群像潮水一樣退去,枝葉間露出遍身浴血的青面獸。細軟的柳
條無法承受一名獸蠻武士的重量,「綳」的一聲斷裂,將青面獸甩到地上。青面
獸一臉猙獰地爬起來,顧不得裹傷就猛撲過去,用額頭將那株柳樹一撞兩段,洩
忿般踐踏著。

  西門慶眼角露出一絲冷誚的笑意,從舌尖慢慢吐出四個字:「光、明、觀、
堂!」

  最後一個字從他口中吐出,天魔傘間六只盤旋的骷髏頭同時昂起,然後帶著
尖銳的怪嘯和濃重的黑氣,朝涼亭撲去。

  李師師咬著唇瓣,眼中的緊張一望可知。黑魔海當年正是用以毒入巫的絕學
破殺光明觀堂,雖然她沒有經歷過,但早已聽說這天魔羅正是其中一種。

  秦檜也知道李師師難以抵擋黑魔海的殺著,他雙臂一展,大鳥般旋身而起,
將撲下的骷髏頭盡數攔下。

  西門慶暴喝道:「找死!」

  一枚扇骨飛出,釘在西門慶的肩頭,卻沒有流出一滴鮮血。西門慶臉色迅速
變得蒼白,那六只骷髏頭卻仿佛生出一層薄薄的青色皮肉,變得愈發猙獰。

  「秦會之!你身為黑魔海門下,卻與光明觀堂聯手,與我巫宗為敵!可對得
起我黑魔海歷代魔宗!」

  秦檜寒聲道:「巫宗當日對我毒宗可有半分留情?」

  「好!我便先殺了你!再把那小賤人擒回去煉成奴妓!」

  西門慶施出血祭之術,天魔傘威力劇增,連秦檜也難以硬撼其鋒,雙方一觸
即分,秦檜落葉般飄開,疾飛的骷髏頭卻六去其四,剩下兩只朝涼亭襲去。

  「鏘」的一聲幾乎令人血液為之凍結的金屬聲響起,程宗揚手中的屠龍刀終
於出鞘。周圍的空氣一瞬間凝出細霜,寒意刺骨,連程宗揚身上的血衣也幾乎凍
在身上。

  程宗揚肩頭微微一聳,猛虎般向前跨出,接著一招虎戰八方,屠龍刀左右疾
斬,劈中兩只烏青色的骷髏頭。那兩只骷髏頭被秦檜化去大半煞氣,又遇到屠龍
刀這樣的神兵,頓時被擊得粉碎。流蕩的黑氣被李師師指尖的白光卷過,隨即消
失無痕。

  西門慶臉色白得仿佛透明,他反手將一枚扇骨刺進胸口,喝道:「收!」

  天魔傘應聲收攏,無數白骨雨點般崩落下來,煞氣未至,整座涼亭便像不堪
重負一樣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音。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低嘯,「開!」

  一點白光緊貼著西門慶身外的光幕浮現,然後猛然迸發。刹那間仿佛一輪太
陽在眼前綻放,強烈的光芒蕩盡黑暗,西門慶身周已經淡若無痕的護身光幕同樣
被一掃而空。接著一道流星般的光芒直射而入,化成一幅乾陽圖,印在西門慶胸
前。

  匡仲玉沉默多時,一直等到此刻才出手,一出招便有如雷霆。先用陽鈞宗的
明光術克制空間中充斥的巫力,破去西門慶的護身光幕,緊接著一記乾陽真訣,
打在血祭之後虛弱到極點的西門慶身上。

  西門慶狂噴鮮血,身體倒飛出去,凹陷的胸口間,幾乎能看到骨骼斷裂的痕
跡。

         要緊關頭,西門慶終於捏碎最後一塊玉佩。

  亭中那具赤裸的玉體鬼魅般掠起,小玲兒穴道盡解,悄無聲息地抬起玉臂,
一記掌刀,斬向李師師的粉頸。

  李師師終究是光明觀堂門下,雖然沒有聽到聲息,身體卻立生感應,她正施
展淨化術,雙掌合在一處,勉強旋身去擋。

  小玲兒小巧的玉掌幻影從她肘下遞出,刀鋒般切在李師師肋下。

  李師師玉臉雪白,一聲不響地向後倒去,指尖的靈光一閃而逝。

  「混蛋!」

  程宗揚狂喝著揮刀劈來。

  小玲兒笑吟吟一手抹住刀鋒,卻猛地打了個哆嗦。程宗揚這一刀看似剛猛,
施的卻是太一經的心法。黑魔海的太一經本來就是至陰至柔,與屠龍刀天生的寒
意相得益彰,那小賤人一出手便吃了個大虧。

  小玲兒手掌仿佛凍在刀上,一時難以扯動。這小賤人雖然童顔巨乳,天生媚
意,但程宗揚對她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俞子元舊恨未解,又添了李師師的新仇,
就算把她一刀劈成兩半,自己也沒有半點心痛。

  程宗揚丹田氣輪疾轉,揮刀朝亭柱撞去。小玲兒嬌嫩的身體重重撞在柱上,
亭柱頓時斷裂,半座涼亭都傾頽下來。

  小玲兒面露痛楚,明媚的雙眼中刹那間湧出淚花。雖然明知道這小賤人是故
意裝可憐,程宗揚卻不由一陣心悸。同樣是嬌小柔嫩的身子,精致媚艶的五官,
豐滿高聳的雪乳,這一瞬間,眼前的小玲兒竟然像極了小紫!

  就在他遲疑的一刹那,小玲兒趁機脫身飛出,乳燕般落入湖中。湖水立時凝
出冰塊,漸深漸遠,顯然這少女正在逼出體內的寒意。

  程宗揚并沒有追趕,小玲兒只是黑魔海連奴姬也算不上的小雜魚,自己的目
標只有一個:西門慶!

  小瀛洲另一側的戰鬥已接近尾聲,登島的四路翻江會好手,兩路被全殲,另
外兩路則各自丟下過半的屍體,狼狽退到一起,守著一處涼亭負隅頑抗。

  相比於翻江會超過七成的死亡率,直屬營只有三人戰死,九人負傷。以易彪
為首,剩下的軍士分成三組,輪流出戰,最大限度地保存體力,同時給對手不斷
造成殺傷。

  游嬋幾次以毫厘之差死裡逃生,她長發散亂,一只衣袖被刀鋒劃破,露出一
截雪白的手臂,卻奇跡般的沒有負傷。

  作為賭坊的東家,黑幫龍頭的親妹,游嬋眼光并不差。她并不明白對手為什
麼會手下留情——尤其是他們對待自己同伴時的犀利和凶猛,如果有一半用在自
己身上,自己早已屍橫就地。她打了個哆嗦,即使死,她也不願落到敵人手裡,
成為前途未蔔的俘虜。但她還有女兒,她必須活著回去。

  為了避免誤傷,馮源沒敢用手雷這樣超暴力的武器,用的只是平山宗的看家
本領。連續幾次施法失敗之後,馮大法終於讓涼亭燒了起來。那些水上豪傑慘叫
著奔出,被嚴陣以待的直屬營軍士一一格殺。

  游嬋絕望地看著這些不敗的對手,終於拋下刀,低聲道:「我投降。」

  易彪也暗暗鬆了口氣,他一向不怎麼會和女人打交道,滿心想告訴她:別打
了,我們程頭兒說了,不能傷你性命。可嘴上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只能悶著頭亂
打一番,打到她自己想明白為止。

  易彪用繩索象征性地把游嬋雙手一捆,然後一聲令下,剩餘的軍士在三名班
長的帶領下,迅速散開,一邊救治同伴,一邊控制住島上各處要津。

  西門慶披頭散發地在林間穿梭,身後程宗揚、秦檜、金兀術、青面獸等人窮
追不舍。

  程宗揚看過李師師的傷勢,發現她只斷了幾根肋骨,一時不會危及性命,便
把她和呼呼大睡的豹子頭一并交給匡仲玉,自己也跟著追來。

  林間隱隱露出廟宇一角,西門慶一邊吐血,一邊掠上墻頭,隨即消失在屋檐
下。

  秦檜徑直掠上主殿屋脊,站在至高點上,將整座廟宇盡收眼底,然後抬手一
指,「那邊!」

  金兀術和青面獸這兩頭猛獸雖然遍體粼傷,但一場惡鬥使兩人都凶性大發,
旋風般闖進那間耳房,將門窗撞得粉碎。

  西門慶游魚般從迸飛的木屑間掠出,身法雖然快捷,但顯然已經無力與兩人
交鋒。他「呯」的將旁邊一扇緊閉的小門撞得粉碎,嘶聲道:「還不出來!」

  程宗揚銜尾追去,聽到他這一聲厲喝,速度突然爆發,屠龍刀帶著凜冽的寒
光朝西門慶頸後斬去,要在他闖在室內之前把這狗賊斬殺當場。

  「嗒」的一聲輕響,手中的屠龍刀猛然一震,程宗揚翻身落在地上,又向後
退了半步,才穩住身形。接著一顆念珠掉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個圈子。竟然是這
顆不起眼的烏木念珠,力挫自己屠龍寶刀的鋒芒。

  破碎的木門間人影微動,一個小沙彌扶著一位老僧出來。看到那小沙彌,程
宗揚目光不由一跳,那小沙彌竟然不是旁人,正是當日潛入翠微園找自己麻煩的
靜善!難怪上次見到自己就感覺有幾分眼熟,這時她不屑再偽飾容貌,直接以真
面目示人,才被自己一眼認出。

  程宗揚心下暗罵,這保寧寺居然是叵密宗的據點,怪不得自己怎麼找都尋不
到靜善的下落。

  老僧一臉慈眉善目地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程宗揚哈哈一笑,「大師這麼懂禮數,一看就是十方叢林出來的吧!」

  這記耳光打得不一般的狠,不僅靜善那小賊尼目露怒火,連端著架子裝成世
外高人的老和尚都失態地厲聲斥道:「胡說八道!」

  「那就好。」

  程宗揚點了點頭,「程某最恨的就是十方叢林那幫僭取佛祖名義的異端!」

  此言一出,老和尚頓生知己之感,溫言道:「阿彌陀佛,施主秉承正見,必
受我佛庇佑。老僧已死,見過檀越。」

  程宗揚愕然道:「老和尚,你不是還活著嗎?難道是被人煉成屍傀了?」

  老和尚慍怒道:「老僧法號——已死。」

  「哦,原來是已死大師。」

  程宗揚在背後暗暗作了個手勢,秦檜在殿頂看得清楚,當即暗中傳訊,讓一
衆屬下都趕往保寧寺,把這小廟團團圍住。

  已死老和尚修為深淺難以猜測,但比自己高出一兩籌是肯定的。金兀術、青
面獸傷勢不輕,實力要打個六折,只憑自己和死奸臣,未必就能贏過老和尚和靜
善小賊尼。

  「好法號!」

  程宗揚大贊一聲,然後慨然道:「十方叢林偽佛僭居法統,妄改佛旨,此異
端不除,佛門弟子雖生猶死!大師這法號如同晨鐘暮鼓,令人耳目一新,讓在下
深感佛門薪火相傳,大道不移。」

  程宗揚為了拖延時間,一車一車的好話不要錢般往外送。已死老僧還是頭一
次見到如此有深刻思想,同時對自己的事業推崇備至的年輕人,一番話說得他僧
袍都微微顫抖,激動不已。

  西門慶在旁聽得險些吐血,嘶聲道:「大師!小生已經把人引來!大師還不
動手嗎?」

  已死老僧微微擺手,溫言道:「不急,不急。這位小施主天生慧根,福澤深
厚,倒是個難得的人才。」

  西門慶厲聲道:「我黑魔海與龍宸之約尚在!貴宗身為龍宸一支,難道要毀
約嗎?」

  「阿彌陀佛,西門施主稍安勿燥,老僧有幾句話要問問這位小施主。」

  「大師先擒下他,要問什麼……」

  沒等西門慶說完,老僧已經徑自開口道:「敢問檀越,當日不拾偽徒的袈裟
抄本,可是在施主手中?」

  「有!」

  程宗揚一口承認下來,「多虧了花和尚魯大師仗義,見我喜歡上面的花樣,
讓我描了一份。」

  「施主可願讓敝宗抄錄一份?」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好說好說。」

  卻沒了下文。

  已死老僧等了半晌,不見他搭腔,只好道:「不知施主有什麼條件?」

  程宗揚挑起大拇指,「够上道!要抄錄好辦,等我先把西門狗賊碎屍萬段,
大家再坐下慢慢商量。」

  西門慶咬牙道:「已死大師!在下既然進了寺內,龍宸便有責任保障在下的
安危。」

  已死老僧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接著咳嗽兩聲,「施主請接老僧一掌。」

  說著一掌拍出。

  程宗揚腰身微沉,屠龍刀從腳下挑出,一掠而起,斬在老僧掌上。那老和尚
慘呼一聲,就那麼被程宗揚一刀劈飛,彈丸滾到墻角,扭了幾下,不再動作。

  靜善急忙掠過去,扶起老僧,「師傅,你怎麼……」

  已死老僧顫聲道:「此子刀法已近大成,為師難以抵擋,快走!快走!」

  靜善妙目瞪著老僧,最後氣惱地一跺腳,拽著老和尚衣領,像拖死狗一樣把
他拖起來,閃身離開寺廟。

  西門慶瞠目結舌,程宗揚放聲大笑,「西門狗賊!此番讓你插翅難飛!」

         一個粗啞的聲音獰聲笑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姓程的,你不要高興得太
早!」

  緊閉的殿門吱啞一聲推開,一個粗胖的身影跨出來,她面帶傷疤,手中提著
一柄粗重的鍘刀,正是在晴州與自己交過手的巫嬤嬤。

  殿內還有個美若天仙的身影,白衣如雪,手捧瑤琴,除了劍玉姬還有何人?

  西門慶一掃方才的慌張,雖然還不停咯血,卻笑得極為開心,「愚兄早就說
過,程兄千算萬算,怎抵得上仙姬一算?」

  程宗揚心下大罵,這賤人居然就在保寧寺的大殿內,自己一路追殺,卻是自
投羅網。

  程宗揚心念電轉,「鏘」的一聲收刀入鞘,堆起笑臉道:「大官人莫非是生
氣了?哎喲,打是親罵是愛嘛!要不是我們兄弟聯手做這場戲,仙姬怎麼肯出面
跟我談生意呢?你說是不是?」

  西門慶張開雙臂,露出身上的傷痕,冷笑道:「程兄未免太入戲了。」

  程宗揚頓足道:「大官人怎麼不早說!你們幾個!怎麼一點分寸都沒有!還
不給我滾過來,向大官人賠罪!」

  秦檜飛身掠下,抱拳道:「慚愧慚愧,大官人萬勿見怪。」

  說是賠罪,卻攔住了西門慶的去路。以西門慶的傷勢,即使劍玉姬動手,死
奸臣也能把西門大官人拖來墊背。

  巫嬤嬤目露凶光,握著鍘刀便欲出手。

  忽然一聲悅耳的琴聲響起,化解了寺中劍拔弩張的氣氛,接著劍玉姬柔聲說
道:「公子不是要談生意嗎?」

  「當然談!」

  程宗揚爽快地說道:「在哪兒談都行!」

  「妾身在此恭候大駕。」

  「那不行。」

  程宗揚大搖其頭,「我有幽閉恐懼症。一進殿肯定要犯病。」

  劍玉姬半點也不生氣,「殿外亦可。」

  「那我們到北瓦子談吧。」

  程宗揚眉飛色舞地說道:「一邊談生意,一邊找兩個小妞按按腳,捏捏背,
那感覺絕對爽!」

  劍玉姬微笑道:「只在此寺中。」

  程宗揚從善如流地說道:「沒問題,咱們就在寺後散散步吧。」

  劍玉姬纖柔的身影從殿內出來,當先往殿後走去。

  程宗揚向秦檜施了個眼色,拔足跟上。

  秦檜、金兀術和青面獸品字形將西門慶圍在中間,外面是手提鍘刀巫嬤嬤,
雙方投鼠忌器,誰都不敢動作,只等著雙方的當家人談判結束。

  殿後有一個小小的放生池,劍玉姬和程宗揚一前一後,繞池緩步而行。劍玉
姬道:「不知公子要談什麼生意?」

  「這你可問住我了。不過仙姬既然先開口,我就先問件事吧。」

  程宗揚停住腳步,劈頭道:「雲家小姐是誰做的手腳?」

  「原來如此,」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公子未免錯怪妾身了。此事雖是妾身所為,卻是為雲
小姐好。」

  「少亂扯!」

  程宗揚冷冷道:「外面傳言都說,雲家小姐懷胎三月,不慎流產——你以為
這種鬼話我會相信?」

  劍玉姬淡淡道:「公子不信麼?」

  當初驚聞噩耗,程宗揚頓時慌了手腳。這些天仔細回想,才發覺劍玉姬的言
辭間有個致命的漏洞。

  自己與雲如瑤上床是九月中旬,但她流產時,已經是三月初,中間至少隔了
五個月。如果雲如瑤流產時真是懷胎三個月——那時自己正在江州打生打死,她
去哪兒能懷孕?

  程宗揚心裡還有一份不欲人知的隱憂:當時的情形別人雖然不信,自己可是
一清二楚,和雲如瑤上床,自己才是被動的一方!考慮到她的母系血統,如果雲
如瑤真是懷胎三月,天知道是誰中了大獎,而自己臉上也著實不好看。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整件事都是黑魔海的圈套。吳三桂在建康找遍出入雲家
的大夫,得到的消息都是雲小姐身體無恙。也許雲如瑤根本就沒懷孕,只是走漏
了風聲,被黑魔海利用來大作文章。

  「雲小姐小產并非虛言。」

  劍玉姬坦然道:「只不過時間是在兩個月前。雲小姐雖然冰雪聰明,但肚中
有了消息,難免不知所措,幸而妾身有位故交正在雲家。得知此事之後,幫雲小
姐下胎,了結了這樁麻煩。若非公子拒人千裡之外,此事也不至於宣揚出來。」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賤人!那可是我的孩子!你們黑魔海欠了我一條
人命!」

  劍玉姬妙目波轉,輕笑道:「果然是程公子。枉雲小姐一片痴心,都在小侯
爺身上。」

  程宗揚臉一黑,自己這也算是賊不打自招,平白讓這賤人看了笑話。

  劍玉姬從容道:「雲小姐體內寒氣鬱結,身子本就羸弱,若是懷胎超過四個
月,不僅胎兒難保,還將有性命之憂。敢問公子,若讓公子選擇,是坐視其母子
并亡,還是棄子保母?」

  程宗揚被她這番話堵了回來,雲如瑤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體內寒毒未清,
胎兒隨時可能夭折,累及母體也不是無稽之談。只是黑魔海這種做法,把自己這
個當事人當成什麼了?

  程宗揚一邊想,一邊游目四顧,忽然眼角的餘光看到池中多了個身影。那人
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物,腰背佝僂著,雖然是平常老者打扮,卻從裡到外透出一
股奴才像。

  程宗揚唇角露出笑容,郭大貂璫確實有兩把刷子,不聲不響就現身出來。有
他在,自己這條小命可算保住了。

  程宗揚一聲長笑,通知死奸臣可以動手,先砸掉西門慶那個破罐子。可笑了
一半,他笑聲猛然一頓,像見鬼一樣張大嘴巴。

  劍玉姬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前方慢慢走著,曼妙的身形優美無儔。放生池的
水面上映著自己一個身影,郭太監一個身影,卻怎麼也看不到劍玉姬的影子!

  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竪了起來,他死命看了一眼,果真沒有劍玉姬的倒影。

  難道自己大白天撞見活鬼了?程宗揚兩腿僵在地上,一時間幾乎有失禁的衝
動。


         六朝雲龍吟第八集劇透:
秦檜為自保而服毒受創,生死不卜;兩個獸蠻人被已死老僧牽制,無法馳援;郭槐雖是武功高強,卻顯侷促。程宗揚使出底牌之一:召喚藺采泉──靠!這老賊只是嘴上說得好聽,居然腳底抹油先逃了!
危急時,一名蒙面人橫空而出,奪了屠龍刀,接著又來個程宗揚與劍玉姬皆未料想到的神祕人士,一劍腰斬西門慶,來無影、去無蹤!
雖然在小瀛洲打生打死,回頭還是笑呵呵地做生意。程宗揚迫切需要「時間」,他用水泥代理權與黑魔海換來五年不入宋國的保證⋯⋯這樁生意划算嗎?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25
第八集
第一章
保寧寺位於湖上,周圍遍植著香樟、銀杏、紫楠、松柏、楓香之類高大的喬 木,風入
林中,枝葉颯颯有聲。雖然已是初夏時節,但寺中樹影參差,遠離塵世 的喧囂,置身
於蒼松翠柏之間,涼意乍起,卻是難得的避暑勝地。
放生池的巖石上生滿苔蘚,藤蔓纖細的根須沿著假山的石隙蜿蜒爬行,青翠 的枝葉舒
展開來,在墻頭留下一片片濃綠的陰涼。放生池內,幾尾鯉魚在水中自 如地遊弋著,
吞吐出細小的氣泡,宛如世外仙境,幽靜而又安謐。
程宗揚立在池邊,卻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劍玉姬沿池而行,優美的身影宛如幽蘭,然而近在咫尺的池面上,卻看不到 她的影子!
這個意外的發現使程宗揚仿佛掉進冰窖,渾身的血液都似乎被凍僵。眼前有 形,水中
無影--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自己面前的女子究竟是一個活生生 的人,還是一
個沒有實體的妖鬼?
程宗揚像見鬼一樣瞪著眼睛,連大氣都不敢出。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將一 縷真氣送
往額角--自己的生死根對死亡的氣息敏感無比,如果眼前只是一個沒 有生機的鬼魂
,生死根必然會生出感應,甚至像當日虞氏姊妹馭使的屍鬼傀儡一 樣,能夠被自己操
控!
劍玉姬緩步而行,仙子般的身影依然優雅,只看她的背影,任誰也想不到如 此美妙的
身影中,卻埋藏著無窮妖異。
忽然劍玉姬停下腳步,懷抱的瑤琴發出一聲清響。
…………………………………………………………………………………
大殿另一側,西門慶帶著春風般的笑容,若無其事地把玩著那柄白骨小傘, 他肩頭和
胸口被扇骨刺出的傷口不見絲毫鮮血,臉色又青又暗,表情卻是一副好 整以暇的模樣
,似乎落入陷阱不是他,而是眼前的對手。
秦檜負手站在他身前丈許的位置,把西門慶和背後巫嬤嬤遠遠隔開。兩名獸 蠻武士一
左一右站在西門慶身後,金兀術牛皮制成的肩甲被枯木妖獸撕碎,肩頭 被枯枝刺穿的
部位血肉模糊。青面獸鼻梁折斷,臉上不斷滴下血來,淌在尖利的 獠牙上,更顯得面
目兇惡猙獰。
雙方虎視眈眈,但各自投鼠忌器,一時間誰都沒有動手。
就在這時,一聲長笑從殿後響起,笑聲未落,場中所有人便同時動了起來。 最先動手
的並不是秦檜,而是青面獸。他的長槍最擅遠攻,家主笑聲甫起,他手 中的長槍便發
出一聲撕碎空氣的低嘯,直挑西門慶咽喉。
西門慶連續催發血祭,已經是強弩之末,何況旁邊還有一個穩壓自己一頭的 秦會之?
他天魔傘一展即收,撞歪青面獸的槍尖,身體順勢橫移,掠向墻側,一 邊發出示警的
尖嘯。
巫嬤嬤胖大的身體烏雲般壓來,寒光凜冽的鍘刀直劈秦檜後頸。秦檜身體像 被刀風吹
起般一橫,接著右手拇指遞出,捺在巫嬤嬤的鍘刀上。他這一指看似平 淡,卻用上十
成功力。巫嬤嬤面上的刀疤像著火一樣變得血紅,「騰」地退開一 步。
放生池畔,劍玉姬以一個無盡優雅的姿勢旋過身來,淡淡道:「你終於看出 來了嗎?」
程宗揚背後驚出一層冷汗,面上卻努力保持鎮定,他幹笑著打了個哈哈,笑 道:「在
下肉眼凡胎,看不出仙姬的變化。」
旁邊的老仆裝束的郭槐低咳一聲,「好幻術。」說著擡袖一拂。
眼前那個曼妙的身體煙霧般散開,接著在程宗揚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憑空 伸出一只
玉手,接著是一條光潔的玉臂。
那是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女子,程宗揚一眼看去,心頭便跳出四個詞:明眸 皓齒,冰
肌玉骨,姿容曠世,艷色傾城!
那女子憑空而立,雲髻高聳,一張姣麗的玉臉混和著端莊與嫵媚,杏眼深若 淵潭,閃
動著智能的光芒。她身材高挑,肌膚明艷的光澤猶如神只。然而她身上 的衣物卻讓程
宗揚像看到火一樣一陣灼痛。
她頸中戴著一條由金環串成項鏈,雪白的肌膚和金燦燦的項鏈散發出耀目的 光輝。鏈
身沿著豐滑的乳溝垂下,在胸前變成兩片金黃的心形鏈甲,在乳暈處收 緊,由上而下
將她一雙豐挺的雪乳掩住一半。金色的鏈甲下方,另一半雪膩的乳 肉暴露在外,顯示
出完美的圓形,隨著她的呼吸輕輕顫動,圓潤而充滿彈性。
從乳尖直到腹下,那女子明玉般的胴體一絲不掛,她肌膚猶如精致的象牙, 毫無瑕疵
,腰臀曲線玲瓏,讓人一看就禁不住綺念叢生。在她腹下雙腿之間的位 置,像武者的
腰帶扣般扣著一只金光閃耀的獸頭。令人詫異的是,那面金屬扣以 外沒有任何系帶,
就那樣附在她光潔的玉股間。
她雙腿修長婀娜,明艷的肌膚白滑如玉,從那女子側面看去,從她纖美的玉 趾,直到
修長的美腿,再到飽滿的雪臀,纖軟的腰肢,柔美的玉頸……所有的肌 膚從頭到腳一
覽無余,沒有一絲一毫的遮掩。
她腹下的金屬扣讓程宗揚想起C字褲,沒想到六朝竟然有這麽時尚的女性。 能用的C字
褲的女性,除了有能露的勇氣,還有要能露的本錢。像自己那個時代 富於彈性的塑膠
制品也就算了,這女子卻是輕易將一只沈重的金屬扣戴在赤裸的 下體上,完全可以想
像她胴體的輪廓,前陰挺,後臀翹,有著讓男人瘋狂的絕美 形態。
她一手握著一柄秋水般的長劍,那雙潔白的美足懸在半空,玉趾微垂。秀美 的玉足有
著讓人驚嘆的美態,仙女般懸在自己側方丈許的空中。難怪自己在池中 看不到她的倒
影,當初見過一面,更是連她具體容貌都想不起來,原來自己看到 的一直都是一個虛
幻的影子而已。
劍玉姬用幻術凝成的身影已經絕美,真身竟然比自己能夠想像得更美。相比 於幻身的
嬌美婉約,她的真身堪稱艷光四射,顧盼間光彩照人,讓人一看之下, 便再也挪不開
眼睛。尤其是她豐隆的雪臀,足以令任何一個男人欲仙欲死。
可惜在場的只有程宗揚一個男人,另外一個是……大內的公公!

   面對眼見火辣的軀體,郭槐樹皮般的老臉沒有絲毫表情,他枯瘦的手掌從袖 中伸出,
猶如鳥喙向前一啄。
劍玉姬身形幻化,周圍的空氣隱隱波動,凝出一條煙霧般的紗衣,接著變成 不透明的
白色,將她驚鴻一瞥的香艶軀體遮蔽起來,然後隨風飄起。
程宗揚笑聲剛起就被截斷,讓秦檜升起不祥的預感,他一招逼開巫嬤嬤,顧 不得追殺
西門慶,立即飛身掠上殿宇。
腳尖踏上廟宇的飛檐,秦檜便看到一個抱著瑤琴的白衣女子柔雲般從殿後冉 冉升起。
她腰間衣帶輕舉,飄逸的身形猶如從天而降的仙子,柔美的體形說不盡 的婉約曼妙,
卻是方才在殿中現身的劍玉姬。
錯愕間,秦檜驀然聽到家主的大喝:「小心!」
劍玉姬嫣然一笑,飄逸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舉止從容,波瀾不驚,似乎沒 有半分威
脅。秦檜卻驀然感受到一絲細微的殺機,針一般直刺過來,他甩袖打出 一枝狼毫筆,
射向劍玉姬的心口,隨即衝天而起。
眼看著那枝狼毫筆毫無阻礙地從劍玉姬的身上穿過,秦檜才意識到自己犯了 大錯--
枉自己出身黑魔海一系,竟然還被她高明的幻術所惑。
黑魔海巫宗一向以種種匪夷所思的巫術見長,宗門秘術可以分為四大流派: 化妖、幻
術、馭鬼、惑神。其中幻術包括匿形、潛影等法門,可以操縱光影匿蹤 潛形。而幻術
的顛峰莫過於制造幻身,令人如在眼前。
先機已失,劍玉姬隨時都可能施出殺著,而自己甚至連她真身的位置都未曾 察覺。高
手相爭,生死只在一綫。生死關頭,秦檜用出壓箱底的法寶,「紜溝
捏碎一只玉盒。 一層青黑的霧氣從秦檜袖中散出,從枝葉間透入的陽光與毒霧一觸,
立刻變 成慘毒的綠色光芒。毒霧進入皮膚,使肌肉瞬間失去彈性。秦檜長而有力的手
指 迅速變得灰黑,失去肌膚的光澤。
一股勁風從秦檜完全沒有意料的角度逼來,力道之強,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此時毒素
已經進入血脈,秦檜四肢變得僵硬如鐵,劍玉姬長劍刺在他背心,發出 金石般的脆響。
受力之下,秦檜身形加速跌落,「篷」的一聲,廟宇上瓦片紛飛,死奸臣像 鐵塊一樣
砸穿殿頂,撞在佛像的蓮花台上。巨大的衝擊力將蓮花台撞塌半邊,秦 檜也被滾落的
瓦礫埋住,生死不知。
大殿上「叮!」的一聲脆響,一柄刀尖像切木片一樣切開磚瓦,刀鋒凜冽的 寒氣使殿
頂尺許範圍都凝霜凍結。
接著握刀的手臂一撐,程宗揚翻身躍上大殿,隨即朝劍玉姬撲去。
劍玉姬穿著白衣的身影倏忽退出,足尖踏著檐角一只脊獸,猶如淩虛乘風。
離劍玉姬還有丈許,程宗揚陡然停步,接著左足一旋,身體陀螺般滴溜溜轉 了一圈,
數十片碎瓦箭矢般飛出,射向四面八方。擊中劍玉姬的瓦片徑直從她身 影間穿過,另
一片擊在空處的碎瓦卻猛然爆裂。
程宗揚毫不遲疑地往空處一刀劈出,虛空中一聲輕笑,一柄長劍輕輕佻出, 點在屠龍
刀側。程宗揚掌心仿佛被鐵錘猛敲一記,屠龍刀幾乎脫手飛出。他丹田 氣輪疾轉,穩
住身形,接著五虎斷門刀全力施展。
劍玉姬目露訝色,輕輕「咦」了一聲,似乎對程宗揚修為的突飛猛進大感詫 異。
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本來就招法兇悍,此時用無堅不摧的屠龍刀施展出來, 更是如虎
添翼,平添了數倍威力。連劍玉姬也不得不暫避其鋒。
西門慶在金兀術與青面獸的合擊下狼狽不堪,若非三人身上都有傷,增加了 招術中的
疏漏,他這會兒早傷在兩名獸蠻武士手下。
西門慶尖嘯聲越來越淒厲,只差沒有喊出,「仙姬救命!」
失去秦檜的攔截,巫嬤嬤並沒有立即施援,而是返身闖進主殿,掄起鍘刀, 朝埋在瓦
礫下的秦檜暴斬三記,就是鐵人也斬成四截,這才騰身出來,嘶聲道: 「大官人莫慌
!老身在此!」
巫嬤嬤斜身飛起,迎面卻撞到一個灰撲撲的身影。
老僕打扮的郭槐低咳一聲,右手遞出,他四指並攏,拇指橫張,指尖彎曲, 竟是江湖
中少見的龍爪手。
巫嬤嬤雖然不知道這個奴僕般糟老頭的身份,但他一爪揮出,巫嬤嬤立刻識 出厲害,
腳下一蹬,踏碎數塊青石,穩住身形,接著舉刀封住郭槐的手爪。
「奪」的一聲,郭槐並攏的四指硬生生穿透刀身,然後像擰一條衣帶般,將 精鋼打造
的鍘刀擰得如同麻花。
劍玉姬嬌叱道:「走!」
兇悍如巫嬤嬤聞言也不再硬拚,她甩下鍘刀,轉身掉頭狂奔。
郭槐身形微閃,擋在巫嬤嬤身前。巫嬤嬤嚎叫著雙拳齊出,狂風暴雨般攻向 郭槐,隨
即轉身再走,這次卻是闖進大殿,從殿後破墻而出。郭槐如影隨形,不 多時又將巫嬤
嬤迫得回轉。
西門慶使出小巧騰挪的功夫,在狹小的空間內飛速閃避。金兀術肩膀受傷, 手中的重
槌施展不易,索性挎在腰後,猛獸般靠著強壯的爪牙與西門慶廝殺。
西門慶叠逢險招,不多時,身上的錦衣便被金兀術的獸爪撕破半邊,幾乎被 扯下一條
手臂。他牽動傷勢,「哇」地吐了口血,眼看兩名獸蠻武士的攻勢織成 天羅地網,以
他的身法也無處逃遁,西門慶猛然腳下一沈,像釘子踏進地面,半 步不退,接著扯開
衣袍,露出蒼白的胸膛,狂叫道:「誰敢殺我!」
西門慶皮膚撕開,胸前驀然伸出一只狼爪,扣住青面獸牛頭大的手肘,在他 手臂上留
下三道寸許深的血槽。
青面獸的慘號聲中,金兀術側肩將他撞開,一手掄起重槌,就像拍一只蒼蠅 般,朝西
門慶頭頂拍去。
巫嬤嬤被郭槐截住,自顧不暇。金兀術加入盤江程氏之前,就是獸蠻營的首 領,五級
巔峰的修為不遜於南荒時的武二郎。一槌擊下,便將西門慶胸前的狼爪 砸得骨碎筋斷
,血肉模糊。
西門慶口鼻都迸出鮮血,他絕技已然施盡,這會兒只在金兀術的重槌下左支 右絀,危
在旦夕。
「如是我聞!一誓之出,八方如見,天地皆應。」劍玉姬清越的聲音猶如琴 曲,言辭
卻鋒銳如刀,「已死老僧,你可是要破誓嗎?」
「哈哈哈哈!」墻外傳來一聲豪邁的長笑,接著「篷」的一聲,臨湖的土墻 被人踹出
一個大洞。
已死和尚大步進來,一手摩著光頭,一手提著褲子,氣宇軒昂地說道:「仙 姬說哪裡
話!老衲只是一時內急,出去方便,不信你問善兒!」
靜善冷著臉,像不認識他一樣兩眼望天。
已經滾蛋的已死老僧突然折回來,讓程宗揚心下又氣又恨,這群老家夥果然 沒有一個
好東西!已死老僧裝出放水的樣子,其實是以退為進,存著隔岸觀火的 心思,在墻外
聽得不亦樂乎,這會兒被劍玉姬揭破,跳出來要摘桃子。劍玉姬和 郭太監倒是抱的同
一門心思,以上駟對下駟,柿子專揀軟的捏,先剪除對手的羽 翼。
劍玉姬一招打得秦檜生死不明,郭槐對巫嬤嬤也是穩拿,再有兩三招就能取 那潑婦性
命。要說郭槐的策略也無可厚非,只要自己能拖住劍玉姬一盞茶時間, 巫嬤嬤必死無
疑。巫嬤嬤一死,西門慶就成了甕中之鱉--可要拖住劍玉姬豈是 容易的?如果不是
劍玉姬無意傷自己性命,再加上屠龍刀的威力連她也一時難撼 其鋒,自己死得恐怕比
巫嬤嬤還快。媽的,死太監不會早就看出來這一點,才放 手讓自己和劍玉姬玩命吧?
劍玉姬冷笑道:「公子修為雖然精進,刀法卻非君所長,這五虎斷門刀有其 形而無其
神。」
程宗揚臉上微微一紅,自己並不是一個在武學上十分下功夫的人。真正苦練 也就是在
晴州時被孟老大強迫上課那幾日。為了這次來和劍玉姬玩命,自己專門 借了屠龍刀,
準備一掃戰場破爛王的惡名。可屠龍刀雖強,卻只有一把,本來玩 雙刀的,不得已變
成單刀,怎麼玩怎麼別扭,結果一眼就被劍玉姬看穿底細。那 感覺就像借了身西裝皮
鞋去見丈母娘,結果被人揭穿一點都不合身,根本就是打 腫臉充胖子一樣尷尬。
程宗揚惱羞成怒,大喝一聲,「賤人!接我一刀試試!」

    劍玉姬長劍斜挑,正面擋住屠龍刀的怒斬,劍身卻微微一側,避過屠龍刀的 鋒芒。程
宗揚心頭大定,自己還以為劍玉姬是刀槍不入的神人,原來她還忌憚屠 龍刀的鋒銳。
程宗揚不再猶豫,屠龍刀大開大闔,全是進手,刀光霍霍朝劍玉姬 殺去。
相比於屠龍刀的虎虎生風,劍玉姬的劍法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輕揚婉 舉,有種
難以言說的玄妙意境。程宗揚的五虎斷門刀雖然兇猛淩厲,卻沾不到她 半點衣角。
刀鋒忽然一震,一縷真氣遊絲般鑽入手臂,程宗揚真氣狂湧,將她的攻勢統 統化解。
就在這時,丹田中的氣輪忽然一滯,接著一股沛然的威壓從對手身上散 發出來,劍玉
姬整個人都仿佛變成一柄利劍,壓得程宗揚幾乎透不過氣來。
已死老僧和程宗揚交手時活像一只隨時會掛的病鴨子,這會兒對上金兀術, 病鴨子眨
眼變成海東青。他大笑著飛身過去,半空中雙臂一展,猶如蒼鷹展翅, 一臂掃中金兀
術的重槌,一手抓住西門慶朝後拋出,喝道:「接住!」
靜善連理都不理,閃身掠進戰團,任由西門慶頭下腳上地一頭栽在地上,當 場就摔得
閉過氣去。
已死老僧趕緊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放心地雙手合什,慈眉善目地說道:「阿 彌陀佛,
善哉善哉。」
青面獸手肘鮮血直流,但他這會兒兇性大發,對傷勢不理不顧,脖頸鬃毛飛 舞,長槍
灑下無數寒星,雨點般朝老和尚的光頭襲去。已死老僧大喝一聲,朝著 槍鋒一拳衝出
,似乎要用強悍的修為正面硬撼青面獸的長槍,其實右腿卻陰險地 一曲,用膝蓋朝青
面獸小腿撞去。這一膝如果撞實,就算青面獸是頭真野獸,也 少不得廢掉一條腿。
「我的佛啊--」已死老僧抱著腳一聲慘叫,卻是招術還未使出,就被靜善 徒兒踩住
腳背,還狠狠擰了一下。
青面獸躲過斷腿之禍,卻不肯承情,淌著鼻血傲然說道:「吾乃獸族無敵勇 者!青面
獸!正當壯年!尚未婚配!」
金兀術踹著他的膝彎把他踢翻,毛茸茸的獸爪擋住已死老僧一記直拳。
已死老僧與金兀術、青面獸兩人打得雞飛狗跳,他招術甚是奇特,身體就像 面條一樣
柔軟,每每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攻出一指一掌,偏偏又威力極大。金兀術 和青面獸都有
五級的實力,本身又天賦異秉,力大無窮,對上老和尚的指掌,竟 然沒有占到便宜。
如果不是靜善幾次在危險關頭攪局,恐怕早就在傷在老和尚手 下。
又一次被靜善絆住,已死老僧必中的一掌差了毫厘讓青面獸躲開,老和尚賭 氣道:「
不打了!不打了!」說著真的拍了拍屁股轉身就走。
場中剩下金兀術、青面獸和靜善三人,雙方雖然敵對,卻全無鬥志。靜善面 沈如水,
金兀術和青面獸這兩頭大牲口挺胸凸肚,在她面前呼喝作勢,像跳戰舞 一樣舉臂勾拳
,展露肌肉,極力表現出自己的雄性氣勢。
靜善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過了會兒道:「這裡不是你們的戰場,回去吧。」
青面獸挺胸道:「吾乃獸族無敵勇者!青面獸!正當壯年!尚未……」
金兀術一腳把他踹翻,拄著巨槌道:「吾!金兀術!汝乃何族?」
靜善冷哼一聲,轉身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兩名獸蠻人與老和尚的交手有驚無險,程宗揚這邊卻遇上了大麻煩,劍玉姬 劍氣怒漲
,真氣猶如巨浪一波波襲來。程宗揚雖然有屠龍刀在手,仍然被全面壓 制。
雖然程宗揚明知道這是劍玉姬顧忌屠龍刀的鋒銳,以拙勝巧。但如果這時略 有退讓,
劍玉姬的真氣勢如破竹,直接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不得已下,程宗揚只 能咬牙苦撐,
結果棄長就短,演變成比拚內力的消耗戰。
丹田的氣輪在巨大的壓力下,以近乎瘋狂的速度旋轉。那些匯集成輪狀的細 小瑩光飛
快地黯淡下來,真氣迅速流逝。雖然自己調息打坐之後,氣輪還能重新 變得充盈。但
這一次,程宗揚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足夠的運氣支撐到最後。
不到半盞茶時間,突然丹田一陣劇痛,程宗揚駭然發現,氣輪已耗盡最後一 點真元,
幾近油盡燈枯。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元消耗的速度仍然超乎自己想像,透過內視,能看到自 己的氣海
越來越稀薄,旋轉的氣輪顔色由瑩白變成淡淡的紅色,仿佛風中搖曳的 殘燭,隨時都
可能熄滅。
程宗揚咬緊牙關,苦苦支撐。再堅持一下,只要再堅持一下,自己就能支撐 過去……
氣輪的色澤逐漸黯淡下來,像熄滅的燭光一樣變得暗紅,就在它幾乎寂滅的 剎那,氣
輪猛地膨脹起來。
如果這一幕出現在平常修煉中,程宗揚肯定以為是突破在際,氣輪劇漲,修 為突飛猛
進。然而在此時出現,那只有一個可能:真元耗盡,殞滅在際。這不是 氣輪蛻變,而
是爆裂的前兆。
程宗揚額頭、鼻尖同時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如果氣輪爆裂,自己超過九成 的可能會
當場完蛋。如果自己走了狗屎運,撞上剩下不足一成的可能,大概會變 成廢人。除此
之外,再沒有第三個可能。
程宗揚心裡這會兒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沒人死!
不管死的是誰,只要有人送命,自己的生死根就能捕捉到死氣,就讓自己再 多支撐片
刻……
手中的屠龍刀似乎重逾千斤,而透過刀身攻來的真氣仿佛無窮無盡,沒有片 刻停歇。
唇上忽然一濕,鼻中滴下一串溫熱的鮮血。程宗揚死命咬住牙關,不顧一切 地催動氣
輪,腦中卻在飛快地轉動。
也許是生死關頭,思路分外清晰。在氣輪爆裂的剎那,程宗揚心頭微動,做 出一個驚
人的舉動。
他猛地散去所有真氣,任由劍玉姬攻來的真氣長驅直入,攻入丹田。已經脆 弱不堪的
氣輪像吹爆的氣球一樣輕易迸碎。程宗揚口鼻同時湧出鮮血,在近乎散 功的劇痛中,
他只作了一件事--將丹田混亂的氣流導入生死根!
生死根吸收的死氣從來都是單向匯入丹田,此時借助劍玉姬的攻勢,程宗揚 悍然讓真
氣逆行,由丹田湧至生死根。
伴隨著刀割般的痛楚,迸碎的氣輪與生死根一觸,驀然凹陷。程宗揚面目扭 曲,以非
人的毅力感受著體內的劇變。
一片混亂中,丹田內仿佛多了一個針尖大小的存在,即使以內視也無法感知 它的形狀
和細節,但它的存在無庸置疑。因為自己破碎的氣輪,在氣海中流動的 細小光點,都
被那個存在所吸引,不分大小、形態,一視同仁地被吸入其中。
那個存在吸引的速度越來越快,接著散布在經絡百穴間的真元、劍玉姬攻來 的真氣、
甚至體外彌漫在天地間那些難以辨認的氣息,都被一一吸入其中。
程宗揚清楚看到劍玉姬驚愕的神情,能讓這個算無遺策的賤人失態,自己真 是足以開
懷了。可惜程宗揚想笑,卻沒能笑出來。
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氣血也正在被那個存在所吞噬,假如劍玉姬現在罷手, 她甚至用
不著動一根手指,就能看到自己爆成一團血霧的可笑下場。
突然一股沛然的寒意沿著雙臂猛然湧入丹田,它如此強大,潮水般的氣勢遠 遠超過自
己的修為,同時又奇寒徹骨,沿途的經絡都仿佛被凍僵。
程宗揚奔流的鼻血一瞬間被凍住,以一個古怪的模樣掛在臉上。手中的屠龍 刀像被喚
醒般微微顫動,接著腦中傳來一聲在蒼茫中輪回了無窮歲月的長嘯!
是龍吟!程宗揚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30
第二章
  那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東西終於吸收至極限,下一刻,一團氣輪在枯竭的丹田突然出現。它比原來的氣輪黯淡許多,蘊藏的真元卻多出數倍。更讓程宗揚意外的則是它遠遠超乎想象的零亂和廳雜,仿佛整個氣海回歸到天地初始的渾沌狀態,奔湧的氣息不住匯聚,最後重新凝出真氣。
  與此同時,手中的屠龍刀仿佛變得輕了許多——不是分量減少,而是一種純粹出自本能的感受。打個比方,可以想象一台裝滿各種類型A片、內涵深邃而厚重的硬碟,突然被格式化之後的蒼白。不過刀身一無異狀,刀鋒銳利依舊,仍然有無堅不摧的犀利。
  “那是什麽?”劍玉姬的聲音中有一絲少有的凝重。
  “想知道嗎?”程宗揚退開一步,趁機調息,厲聲道:“跪下問我的鳥吧!”
  劍玉姬如水的目光凝視他,毫不猶豫地舉劍刺落。
  程宗揚在生死間走了一遭,這會兒信心十足地揮起屠龍刀,心裏大喝一聲:
  幹!
  剛一運氣,程宗揚頓時哀號,好不容易凝練的真氣混亂十倍有余。氣輪中細小的光點除了那些他早已熟悉的氣息,周圍還多了一大堆根本無法理解的東西。雖然真元的充沛多出數倍,但彼此牽制之下,能運用的真氣比原來還少,若不是屠龍刀鋒銳如常,這一劍就讓他當場出醜。
  劍玉姬冷笑一聲,劍勢一改當初的淡雅,陡然變得淩厲。此消彼長之下,程宗揚應付得越發吃力,即使仗著屠龍刀的神威也越來越難以抵擋。剛才丹田的變化只是彈指一瞬間,程宗揚暗自掂量,用不了幾下,他這匹下駟就會被上駟幹掉。
  更讓程宗揚提心吊膽的則是寺外。算算時間,易彪等人早該聞訊趕來,但至今毫無動靜,用腳後跟都能猜出劍玉姬這賤人肯定另有後著,除了寺內,還藏有伏兵!他的直屬營雖然比不上星月湖老兵,但錘煉到現在,比起一般的江湖好手已經堪稱百煉精鋼,如果出現折損,哪怕只有一個也夠他肉痛的。
  眼看自己這匹下駟等不到郭槐回援就要馬失前蹄,程宗揚不再遲疑,拿出一塊黑白分明的玉佩奮力摔下,喝道:“藺老賊!還不滾出來!”
  劍玉姬聞聲攻勢略微一緩,接著如飛鳥般向後掠去,拉開數丈距離。
  程宗揚一臉獰笑,那塊玉佩砰的一聲摔在地上,毫不意外地碎成八瓣,可等了足有一分鐘,周圍卻沒有半點動靜!
  程宗揚當場傻眼。為了除掉西門慶,他除了邀來郭槐,還暗中聯系太乙真宗的新任掌教藺采泉,聯手對付黑魔海這個雙方的共同大敵。藺老賊當時拍胸脯答應得無比爽快,誰知事到臨頭卻放了自己鴿子。
  程宗揚在心裏狠狠把藺老賊的祖宗八代都問候一遍。這老東西說的比唱的好聽,什麽見物如見人;君子一諾,千金不易;剿除邪道,雖匹夫匹婦,亦有責焉;公子首倡大義,我太乙真宗願附驥尾;公子擲佩為號,藺某應聲而至……一番慷慨激昂,原來都是放屁啊!
  忽然巫嬤嬤一聲慘呼,被郭槐的龍爪手擰住手臂,淩厲真氣勢如破竹地一路逆行,將她的經脈盡數震碎。巫嬤嬤的雙腿仿佛無法支撐身體重量,跪倒在地,口中鮮血狂噴;劍玉姬卻不動聲色,似乎對得力臂助的生死漠不關心。
  郭槐的雙手攏在袖中,佝僂著腰身過來。程宗揚暗暗松口氣,有老太監在身邊,至少他不會死那麽快。
  檐角的劍玉姬風姿如畫。程宗揚不知道劍玉姬在郭槐眼中是什麽模樣,但在自己眼裏,劍玉姬絕美的身形似乎每時每刻都有細微變化,時而多了條輕紗,時而多了一雙絲履,甚至連她的位置都飄乎不定。
  劍玉姬的幻術被郭槐喝破,程宗揚曾短暫地見到她的真身——但那個火辣身影轉瞬即逝,再次出現時,劍玉姬身上多了一件輕柔的白色絲衣,讓程宗揚懷疑他方才所見究竟是劍玉姬的真身,還是她又一個幻影?
  看到劍玉姬從容淡定、一副情況盡在掌握中的鳥樣,讓程宗揚禁不住十二分火大。
  “哈哈哈!一塊玉佩就把仙子嚇得找不到北,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劍玉姬對他的嘲諷恍若未聞,忽然間飛身而起,劍前人後,姿勢有說不盡的婉妙動人,去向卻是寺廟內的一堵矮墻。
  “無量天尊!”
  矮墻後,一抹劍光如驕陽般綻放開來,剎那間將劍玉姬的身影籠罩在劍光下。
  劍玉姬斜過身一劍遞出,兩柄長劍劍尖相抵,劍身彎成弧形,接著一彈,彼此分開。
  劍玉姬退回檐上,一道身影則輕飄飄地後翻出,無聲無息地落在矮墻上。
  他穿著淡青道袍,劍眉朗目,神完氣足,卻是從未見過的陌生道人。

    程宗揚看著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召喚出來的高手,楞了半晌才道:“你是誰?”
  這道人程宗揚瞧著不熟,劍玉姬卻不陌生,冷冷道:“原來是太乙真宗的米道友。”
  米遠志還未答話,程宗揚就搶先打了個哈哈,抱拳道:“原來是米道長!早聽藺掌教說起過!久仰久仰久仰啊!”
  米遠志稽首道:“可是程公子?宗門傳來急訊,掌教真人不得已返回龍池,特命貧道趕赴小瀛洲,一來向公子道歉,二來是為誅除黑魔海的妖邪。貧道登島之後,卻未見公子。方才正與人交手,忽然感應到掌教玉佩,才姍姍來遲,還請公子恕罪。”
  原來藺老賊腳底抹油,一聲不響就溜了,不過好歹還派了個人來,多少留了幾分情面。
  程宗揚顧不上扯什麽恕罪,急忙問道:“你剛才和人交手?是誰?”
  米遠志道:“當是一些匪寇,為首的是一名黑衣女子。貴屬結陣迎敵,盡可以支撐。”
  果然是那個沒有現身的齊姊!程宗揚心頭一塊大石離地,齊姊已經露面,黑魔海在宋國的底牌多半也出盡了。如果露面的不是齊姊,而是劍玉姬打出的一張新牌,自己就該頭大如鬥了。
  “米道友,”
  劍玉姬淡淡道:“你師兄王珪死在江州,你卻要為殺兄仇人效力嗎?”
  米遠志平靜地說道:“王師兄棄教出門,與我太乙真宗再無瓜葛。米某奉掌教之令,剪除黑魔海妖邪,雖死無恨。”
  “你師門一系在太乙真宗數代郁郁不得志,難得你們這一代出了幾個成材的弟子,卻是一個比一個愚直。”
  劍玉姬嘆道:“輾轉思之,若非如此愚直,也未必會有你們師兄弟的成就。”
  米遠志表情略略有了變化,顯然被劍玉姬這句話說中心事,他沈默片刻,然後拔劍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請。”
  西門慶被老和尚救下,青面獸和金兀術掂掂自己的份量,估計是搶不過來,有心和小豹女搭訕,人家又不理不睬,兩頭大牲口只好騷眉搭眼的回來。
  青面獸拄著長槍,若有所思地望著靜善,那點兒心思全寫在臉上。金兀術倒還有點腦筋,一頭紮進倒塌半邊的大殿,過了會兒才鉆出來,沈痛地說道:“死矣。”
  青面獸回過頭,一臉同情地說道:“官人節哀。”
  程宗揚黑著臉道:“秦會之是死是活關我屁事!況且他還沒死呢!”
  金兀術甕聲甕氣地說道:“沒氣矣。體甚硬,臉甚黑。死透哉,死透哉。”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閉嘴!我說沒死就是沒死!”
  金兀術一臉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程宗揚差點被噎死,秦檜要是這麽容易就被幹掉,自己的生死根怎麽可能全無反應?死奸臣肯定是有什麽保命的絕招,可這兩個大牲口一副自己新死了小妾的模樣,讓自己恨不得一人給他們來一刀。
  顧不上教訓這兩頭牲口,程宗揚迅速用內視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氣海。丹田內的氣輪原本光點畢聚,燦若星河,此時卻稀疏了許多,仔細審視下,並不是光點少了,而是一半光點轉化為無法看到的存在,它們與仍然存在的光點相生相伴,一對對角力般旋轉著,形成新的平衡,難怪自己感覺氣海比以往充盈,能夠施展的真氣卻少了許多。
  光點以及與它相伴的存在凝成氣輪,此外還有大量混沌氣流,陰陽不分,虛實難辨,但用內視仔細檢查,不時能看到其中閃動的五彩華光。好在除此之外,氣輪並沒有其他異狀,仍和以往一樣能夠運轉、催動,聚斂真氣。
  程宗揚無法理解這些變化,索性不再理會。但丹田的異變自己到現在還吃不透,一時也不敢再出手,不過能出手的也不是沒有。
  程宗揚回頭望去,只見巫嬤嬤粗胖的身體在地上縮成一團,口鼻鮮血直湧,雖然還有一口余氣,但已無反抗之力。

   程宗揚皺了下眉,對郭槐道:“為什麽不殺了她?”
  郭槐躬著腰道:“物盡其用。”
  程宗揚明白過來,“你想拿她釣劍玉姬那條大魚?劍玉姬要是不管呢?”
  “再殺不遲。”
  程宗揚好奇地問道:“你有把握贏過劍玉姬?”
  郭槐沒有回答,眼中卻流露出難以名狀的信心。
  劍玉姬優雅地一擡手--是否真的擡手,自己用眼睛半點也分辨不出--淡淡道:“已死大師,請。”
  那老和尚一掃剛開始時那副老掉牙的糊塗相,他兩眼兇光閃動,手掌摩著光頭,匪氣外露地獰聲道:“太乙真宗!好好好!”
  說著他雙掌一推,隔著丈許的距離,米遠志立足的土墻像被一雙巨掌拍上般轟然倒塌。
  米遠志一聲長嘯,流星般從墻上一躍而下。他右手執劍,左手捏著劍訣,劍鋒未至,劍氣已經猶如江河奔湧而出。
  已死老僧雙手握拳,“篷”的一聲擊在地上。鋪地的青磚波浪般湧起,米遠志雙足仿佛陷入泥潭,速度陡然降了下來。他踏住一塊青磚,身體猛然間拔起丈許,接著雙手握住劍柄,舉過頭頂,筆直朝已死老僧脖頸刺去。
  已死老僧半蹲著身體,雙拳沒入地面,眼看長劍就要透頸而入,他肩後的僧袍忽然破碎,伸出兩條淡金色的手臂。一手握著銅鈴,“叮”地擋住長劍,另一只手則握著一柄六寸長的金剛杵,朝道人手掌釘去。
  米遠志左掌一翻,按住老僧淡金色的手掌,借勢退開,面色變得凝重之極。
  “叵密!”
  已死老僧低吼一聲,肩後接連又伸出兩對手臂,連同他本來的雙臂,一共八條手臂,每只手掌都握著一件法器,如神如魔。
  米遠志渾身一震,“八臂魔僧!”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這家夥是妖怪吧?他什麽來歷?”
  郭槐低咳一聲,“已死僧又稱八臂魔僧,雖然是佛門弟子,但聲名狼藉。因為接連犯下十余樁奸殺大案,逃入龍宸。有傳聞說,他是叵密門下。十方叢林多次派人追殺,均無功而返。”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就他的身子骨,還犯奸殺案?”
  程宗揚道:“他們和太乙真宗有什麽過節?”
  “十方叢林與太乙真宗分執佛道兩家牛耳,互以正道自居,互通聲氣。當日剿滅叵密外道,太乙真宗也曾派出數位長老。”
  郭槐道:“皇城司數日前收到消息,說有巨寇潛入臨安,想來就是這位八臂魔僧。”
  “他不是一直在寺裏修行嗎?”
  “所謂坐禪多半只是掩人耳目。”
  程宗揚明白過來,又問道:“姓米那位呢?”
  郭槐垂著眼睛道:“米遠志是太乙真宗旁支,與王珪、秦仲越系出同門,論輩分是藺掌教的師侄輩。”
  王珪自己記憶尤新,禁軍重將,修為直逼謝藝,江州之戰中,被孟老大、侯二哥聯手擊殺。如果米遠志也擁有相近的實力,眼下倒是個得力的臂助。
  程宗揚笑瞇瞇道:“大貂璫身在深宮,對江湖掌故倒是了如指掌啊。”
  郭槐面無表情地說道:“皇城司是朝廷鷹犬,陛下耳目,豈敢閉目塞聽?”
程宗揚迅速衡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自己一方雖有六人,但秦檜生死未卜,金兀術和青面獸各自負傷,能夠一戰的,除了自己就剩下兩名邀來的幫手:郭槐和米遠志。
  黑魔海一方與自己這邊的情形居然差不多,巫嬤嬤和西門慶一蹶不振,劍玉姬以外,還剩下已死老僧和靜善。論實力,自己一方還占了上風。
  程宗揚心頭湧起強烈的殺機,機會難得,劍玉姬算無遺策,除了布下翻江會和齊姊的局,還請出八臂魔僧師徒,本人更是親自出馬,對這場鴻門宴下了偌大的賭註。
  如果僅憑自己手上的實力,這會兒早已一敗塗地。但她無論如何也算不到自己會請來大內和太乙真宗的幫手。眼下自己占了六成勝算,如果錯過這次機會,往後再想引劍玉姬出面可就難了。
  程宗揚向郭槐暗暗遞了個眼色,一邊叫道:“老和尚!你不是想要袈裟嗎?拿去!”
  已死老僧狀如瘋魔,八條手臂車輪般揮舞翻飛,將米遠志逼得步步後退。聞聲他神情微動,被米遠志抓住這一線機會,長劍閃電般遞出,刺向已死老僧的心口。已死僧四條手臂同時一收,抓住米遠志的長劍。
  就在這時,一股冰寒的氣息襲來,程宗揚猶如一頭猛虎,屠龍刀狂劈而下。
   
    “叮”的一聲,已死老僧手中的金剛杵應聲而斷,淡金色的手臂綻開一道尺許長的傷口,接著又被刀鋒的寒氣凝凍,肌肉像冰雕一樣扭曲著。
  “大日如來!”
  已死老僧背後一只金色的手掌驀然漲大,帶著炙熱的氣息一掌拍下,擊在屠龍刀刀背上。
  磚石飛揚,程宗揚的屠龍刀像切豆腐一樣劈進地面。已死老僧四條手臂握住米遠志的長劍,一臂受傷,一臂按住屠龍刀,剩余兩條手臂一擰,轉到身前。
  已死老僧猶如金剛怒目,厲喝道:“金剛薩埵!”
  一只撚著佛珠的手掌在空中張開,抓向程宗揚的面門。
  程宗揚屠龍刀被拍進地面,一時無法拔出,眼看已死老僧一掌抓來,他手肘往地上一撐,像跳街舞一樣身體橫飛起來,雙腳連環踢在老僧掌心。接著米遠志一聲清嘯,長劍刺向已死老僧的右眼。
  程宗揚出刀的同時,劍玉姬也沒閑著。這邊迎敵的卻是金兀術和青面獸。兩人一使重槌,一使長槍,全力迎向劍玉姬。大貂璫郭槐則身形一閃,駢指朝委頓在地的西門慶眉心點去。
  西門慶剛剛醒轉,見狀狼狽地打了個滾,一邊叫道:“救命--”靜善冷冷瞥了他一眼,終於還是雪豹般躍起,攻向郭槐的側面。老太監無論眼、手、身、意都鎖在西門慶身上,出手一往無前,看似要將這狗賊一舉斃於指下,靜善剛一動,他淩厲的攻勢卻像是大堤決口,轉而朝靜善席卷而去。
  靜善終究比不上老太監陰險,如果說與巫嬤嬤交手,郭槐還留著幾分實力,這一招則是他蓄意施為,引靜善主動來攻。靜善只覺勁風割面,完全是本能地側身躍開,試圖避過老太監的攻勢。
  西門慶雙目寒意大盛,忽然一掌拍在靜善背心,把她擲向郭槐,接著手中的天魔傘化成十余枚白骨短劍,射向另外一端的米遠志!
  米遠志道袍真氣湧動,劍光如電,淩厲無匹,顯示出至少六級的修為,然而面對已死老僧這個八臂魔僧,卻沒占到半點便宜。
  “嗡!”
  已死老僧口誦真言,八條手臂空著手掌捏出指訣,其余手中法器齊鳴,將米遠志的劍勢生生壓制住。
  “班!”
  十余枚白骨短劍從已死老僧臂間穿過,聞聲速度徒然提升一倍,發出尖銳的嘯聲。
  “匝!”
  已死老僧那條受傷的手臂迎向屠龍刀,毫不意外地迎刃斷落。
  “薩!”
  已死老僧斷臂五指箕張,一掌拍在程宗揚胸口。
  “埵!”
  程宗揚收刀護身,攻勢為之一緩。
  “哞!”
  最後一聲佛咒誦出,已死老僧剩余的七條手臂同時擊向米道人。
  米遠志身形一縮,長劍織出一片銀白的光幕,猶如一只蠶繭護住身體要害。
  疾射的白骨短劍雖然聲勢驚人,卻沒有一枚穿透光幕,被劍網盡數格飛。
  “天上地下!”
  暴喝聲中,已死老僧一臂劈進劍網,隨即被劍氣割出無數交錯的傷口。但米遠志嚴密的劍網也因為這條手臂被撕開一角,緊接著兩條淡金色的手臂從劍網的缺口探入,一只手掌抓住米遠志的面門,另一只則握著一柄圓環狀的法器,從他喉頭一掠而下,直切入腹。
鮮血橫飛間,已死老僧諸臂齊張,猶如狂魔,喝道:“我佛獨尊!”
  程宗揚將那條斷臂絞得粉碎,縱身往米遠志撲去。米道人由胸至腹綻開一道巨大的傷口,卻沒有當場斃命。他盤膝趺坐,雙手按住胸腹的傷口,掌心射出一屋朦朧的黃光,已經用上太乙真宗秘傳的行氣存神之術,穩住傷勢。
  已死老僧顧不上取米遠志性命,鷹隼般朝郭槐掠去,聲色俱厲地喝道:“老閹狗!放下老僧徒兒!”
  靜善被西門慶一掌推出,身不由己地撞向郭槐。她胸前的念珠猛然分開,扇形朝郭槐擊去。
  郭槐雙目低垂,衣袖微微一晃,將十八枚金星紫檀念珠盡數收入袖中,接著一掌抹在靜善肋下。靜善像斷線的風箏一樣飛出,左側的肋骨盡數折斷。
  已死老僧雙臂撈起庭中一只石香爐,朝郭槐砸去,另外五條手臂各自捏出法印,暴喝道:“怒!”
  郭槐瘦小的身形像被狂風卷起一樣飄出丈許,忽然他袖口一蕩,飛出一條黑黝黝的細鞭。
  夕陽仿佛黯淡下來,天地間只剩下一條暗黑的鞭影。
  八臂魔僧手中的石香爐轟然破碎,石屑雨點般飛開。他兩條淡金色的手臂被鞭影纏住,骨骼一瞬間扭曲、折斷,寸寸碎裂。
  鞭影憑空消失般收回袖中,郭槐落在地上,他佝僂著腰背,布帽下露出蕭索的白發,木訥的神情就像一件不起眼的家俱。
  程宗揚這時才驚覺這位大貂璫的真實修為遠遠超過自己的估計,淩駕在米遠志之上的八臂魔僧,竟然一招敗北,輸得幹凈利落。

    已死老僧冷冷盯著郭槐的衣袖,忽然仰天長笑,“哈哈哈哈!”
  笑聲未落,已死老僧騰身而起,一手抓住靜善,“大官人!你敢害我徒兒!此仇必有報之!”
  西門慶陰聲道:“傷你徒兒者,老閹狗是也!關我西門何事!”
  “呸!”
  已死老僧毫不客氣地啐了回來,“老閹狗已經是廢物!老衲何苦找他麻煩?仙姬小心!老僧去也!”
  已死老僧挾著徒兒越墻而出,接著兩具龐大的身影同時飛起,巨石般重重跌在地上。
  劍玉姬曼妙的身影淩空走來,雙足懸在尺許高的空中,足尖不染纖塵。雖然知道這只是她的幻身,仍不禁讓人驚嘆她絕美的風姿。
  劍玉姬淡淡笑著,玉齒間輕輕吐出三個字:“蕩星鞭。”
  郭槐身形愈發佝僂,低低咳嗽幾聲,沒有說話。
  “武穆王從敝宗奪走的蕩星鞭,果然是在郭大貂璫身上。”
  劍玉姬如釋重負地說道:“教尊得知,必定欣喜非常。”
  郭槐不言不笑,那條蕩星鞭蛇一般從袖中探出尺許,在身前微微浮動。
  “岳賊把這蕩星鞭交給你,想來是讓你保護劉娥。”
  劍玉姬輕笑道:“他倒舍得。可惜此鞭雖然神妙異常,用之不當,卻難免噬主之憂。大貂璫咳嗽不止,想必是妄用此鞭,傷了肺經。”
  郭槐冷哼一聲,蕩星鞭先揚後抑,剎那間仿佛將空間撕開一角,鞭影下仿佛露出一片閃爍著星光的夜空。
  劍玉姬美妙的身影像風一樣流逝,接著現出她艷光照人的真身。
  蕩星鞭筆直揮出,與劍鋒交擊的剎那,鞭身波浪般彎曲起來。庭院中的青磚早已被已死老僧雙拳震飛,這時鞭風掠過,厚重的青磚像風化一樣變成碎粉。接著一道細細的鞭痕透入劍身,像小蛇一樣在劍內遊動著,朝劍玉姬的纖指掠去。
  劍玉姬唇角的笑意凝住,她玉指一緊,將鞭影從劍中逼出,就這麽一瞬間的變招,她已經失了先機,被滾滾湧來的鞭影罩住。
  郭槐慢吞吞道:“當日武穆王用此鞭絞殺西門夫人,收了她的一魂一魄置於鞭中。還請仙姬當心。”
  忽然一聲清嘯,如潮的鞭影驀然退散。劍玉姬猶如一只艷光四射的孔雀從鞭影中飛出,長劍微微一旋,從郭槐肋下刺入。
  郭槐身形一閃,整個人從衣間滑出,失去支撐的衣物仍保持著原來的形狀,接著被劍光絞碎。
  “好一招金蟬脫殼。”
  劍玉姬道:“大貂璫再接奴家一劍。”
  郭槐神情微變,厲聲道:“你哪裏學來的劍法!”
  劍玉姬妙目生輝,“大貂璫好眼力。正是華妙宗的玄元仙劍!”
  說著劍上泛起一層絢麗而又神秘的光華。
  “去死吧!”
  程宗揚一聲狂吼,屠龍刀劃過數丈的空間,眨眼間劈到劍玉姬身前。那抹絢麗的劍光在屠龍刀的寒光下凝住,接著散為無數流星。
  劍玉姬連發絲也沒有動一下,程宗揚卻連人帶刀整個彈飛,被郭槐在背後一托,才穩住身形。
  劍玉姬道:“果然是太一經,難怪遊嬋會上你的當。”
  郭槐往前踏了一步,蕩星鞭平平伸出,速度雖慢,撕開的空氣卻發出尖銳的嘯聲,猶如鬼哭。
  劍玉姬手臂平舉,勁氣交擊的剎那,她曼聲道:“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劍氣縱橫交錯,蛛網般攻入蕩星鞭最薄弱的一環。
  暗黑色的鞭影一瞬間蕩出無數圓環,將淩厲的劍氣逐一化解。接著鞭梢猛地挑起,刺在劍玉姬肘下。
  劍玉姬雪白的手臂濺出一朵血花,長劍“鏘”然落地。就在這時,郭槐手臂一震,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身後一柄長劍鴻羽般飄落,變幻的劍勢如詩如夢,輕飄飄穿過蕩星鞭最後一個圓環,從郭槐右肩刺入,沒有半點停頓地直沒至柄。
  郭槐佝僂的身子不堪重負般單膝跪倒,他幹枯的白發濺上血跡,右肩上多了一只劍柄,劍鍔是一串繁覆的鳥篆,劍柄只有一手長短,形式古樸之極,質地非金非玉,只有一抹淡淡的瑩光在柄上流淌。
  而握著劍柄的女子,赫然是他對面的劍玉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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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場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望著郭槐頸側的長劍和那個握劍的麗人,一時間都有種時空混亂的錯覺。
   
   郭槐身前身後同時出現兩個劍玉姬,他對面的劍玉姬跌坐在地,被蕩星鞭刺穿的手肘鮮血淋漓,另一個與受傷的劍玉姬外表毫無分別,卻多了一分空靈的氣質。
   郭槐咳嗽著,肩側的傷口濺出血沫。隨著他的咳聲,對面的劍玉姬身形隱隱變化,那張原本艷光照人的面孔變得冷若寒霜,卻是程宗揚曾在南荒見過的那個女子:齊姊。
   立在郭槐身後的劍玉姬輕輕一拔長劍,鮮血噴泉般從郭槐肩頭湧出。
   劍玉姬淡淡道:「大貂檔今日往生極樂,可喜可賀。」
   米遠志提到與易彪等人交手的是一個黑衣女子,程宗揚便先入為主,以為那是齊姊,完全忽略了小玲兒那個小賤人。劍玉姬和齊姊都是幻術匿形的高手。結果齊姊冒充劍玉姬,成功地騙過在場的每個人,最後由劍玉姬的真身給了郭大貂檔致命的一擊。
   難怪自己與劍玉姬交手之際,覺得她沒有想像中那麼厲害。起初自己還以為她是想留自己性命,現在想來,恐怕在飛上大殿的一刻,這兩個賤人就彼此換了位置。
   等程宗揚意識到上了劍玉姬的惡當,局面已經無法收捨。米遠志、郭槐先後重傷,只剩下自己一個光棍,對面卻是劍玉姬和齊姊兩個。縱齊姊手肘受傷,無法執劍,還有個實力難測的劍玉姬。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程宗揚眼角幾乎暴裂。眨眼之間,自己邀來的兩名幫手盡皆重傷,勝負立刻逆轉。自己底牌已經出盡,對面的賤人似乎仍有著層出不窮的手段。這場鴻門宴自己已經做足了準備,終究還是劍玉姬技高一籌,只怕自己偷雞不成,連老本都要賠個乾淨。
   與其坐而待斃,不如拚死一搏!程宗揚一言不發,合身朝劍玉姬撲去。
   劍玉姬微微一笑,舉劍點在屠龍刀的刀鍔上,只輕輕一挑,程宗揚死命緊握的屠龍刀便脫手飛出。
   這時雙方只有尺許,程宗揚兵刃脫手,已經是沒牙的老虎,劍玉姬抬起潔白的玉掌,往程宗揚胸前印去。
   忽然程宗揚胸口光芒大作,電光火石間,一道強光穿透了劍玉姬的玉掌,卻沒有濺出絲毫血跡。
   這并非是自己刺中的又是一個幻身,而是劍玉姬掌心被電光擊穿,濺出的鮮血還未流出,就被直接蒸發。
   程宗揚一手伸在懷中,胸前衣衫破碎,手掌伸出時,掌中已經多了一柄電光閃爍的長刀,正是他藏在懷裡的雷射寶刀!
   如果自己先亮出雷射刀,以劍玉姬的劍術,最多是另一柄屠龍刀,而且自己丹田剛生異變,運用不暢,實力更降一層。程宗揚行險一擊,直接握著刀柄在懷裡逼出刀身,終於傷了這個似乎永遠不會被擊敗的女子。
   被挑飛的屠龍刀還在空中翻飛,劍玉姬與程宗揚一觸即分,退出數丈。她美目平靜如水,沒有流露出絲毫震驚、詫異的神情,她的手下卻一片嘩然。
   西門慶捂著胸口笑道:「仙姬竟然受傷了,哈哈哈哈……」
   齊姊不顧自己的傷勢,急急掠到劍玉姬身側,握住她的手腕,厲聲道:「怎麼會這樣!教尊說過,妳一旦受傷﹣﹣」劍玉姬冷厲地瞥了她一眼,齊姊立即閉上嘴,胸部卻不住起伏,眼中的驚怒怎麼也抹不去。
   劍玉姬忽然揚起頭,只見一道身影從倒塌的大殿後躍上半空,一把抓住那柄屠龍刀,接著直劈下來。
   程宗揚一喜,以為是死奸臣良心發現,從廟裡詐死,仔細一看,卻是一個蒙面客。
   那人握著屠龍刀,從天而降,攻勢未至,已經卷起漫天刀風,聲勢驚人,可謂霸氣十足。
   齊姊擋住劍玉姬身前,左手握劍,迎向屠龍刀。她與這柄屠龍刀周旋多時,深知屠龍刀的鋒銳盡在鋒刃,只要避開刀鋒,就是用普通鋼刀也可一戰。
   那人刀法遠比程宗揚精熟,刀鋒一側,將齊姊的長劍攔腰斬斷,刺骨的寒氣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劍玉姬神情帶著一貫的從容,眼看愛將手臂不保,她左手玉指輕點,以毫厘之差避開刀鋒,按在刀側。屠龍刀雖然鋒銳,此時被她真氣一鎖,彷彿被套在鞘中一般,難以掙脫。
   蒙面客雙手握刀,往左右一擺,掙開劍玉姬的玉指,然後飛身而退,一把抓住程宗揚的衣領,「走!」
   聽 到這個聲音,程宗揚先大罵一聲,然後叫道:「跑不了!殺了她!」
   那人也不含糊,」蠢材!你不走!我走!」
   程宗揚不退反進,細長的雷射刀呼嘯而下。蒙面一跺腳,反身朝劍玉姬殺去,一邊喝道:「就一招!」
   劍玉姬鳳目生寒,左手握住劍柄,長劍劃了一個玄妙的圓弧,點在雷射刀身正中。
   程宗揚丹田異變,真氣凝成的劍身脆弱不堪,勉強擋了半招,雷射刀險些脫手。但他也為蒙面人爭取了半招了時間,那名蒙面客一言不發,屠龍刀狂風般朝劍玉姬卷去。
   屠龍刀在他手中威力倍增,狂猛的氣勢彷彿 要與劍玉姬拚死相搏。劍玉姬與齊姊同時出手,誰知那蒙面客腳下靈巧地一挑,像踢綉球一樣挑起碎成兩半的石香爐,分擊兩人,接著一把拖起程宗揚,往牆頭一丟,自己肩不動,手不搖,一邊向後疾退,一邊連番踢起碎石殘磚。
   他腳法的精湛實在是程宗揚生平僅見,那些磚石在他腳下如同活物一樣,或直或斜,甚至還打著轉,劃著圈,拐著彎,雨點般四下紛飛,然後又折回來,劈頭蓋臉地朝劍玉姬和齊姊攻去,如果在足球場上,每一腳都堪稱世界波。不過老傢伙跑得更快,程宗揚一手攀著牆頭,還沒看過癮,他就躥得無影無蹤。
   但他很義氣地留下一句話,「玄天劍在此!誰來殺我!」
   齊姊嬌叱一聲,飛身欲追,卻被劍玉姬攔住,」詐術。」
   程宗揚倒是想走,可惜剛才只顧看蒙面人的腳法,錯過時機,蒙面人故意引她們去追,人家也不上當,這會兒想走也不容易。他硬起頭皮笑道:「仙姬真身穿那麼露,是不是在黑魔海待得久了,有暴露的癖好?」
   劍玉姬淡淡道:「我身如鏡,公子所見,不過是心中所想而已。」
    「騙鬼啊。我還想妳都露著呢。」程宗揚道:「廢話少說!有種砍死我!」
   劍玉姬伸出手掌,掌心的傷勢已經消失不見,「十餘年來,能傷我者,唯公子而已。」
   「上次是岳鳥人?」程宗揚訕笑道:「聽說那傢伙對與自己為敵的女人向來先奸後殺,不知上次仙姬傷在哪兒了?」
   西門慶開口剛要說話,忽然臉上露出驚惧的神情,接著雙足一蹬,身體拚命拔起。
   他腰腹的衣物猛然破開,一截雪亮的劍鋒悄無聲息地從他腹上露出寸許,然後橫著一切,帶著扇面般潑濺而出的鮮血,從他肋下劃出。
   眾人同時色變,黑魔海諸人更驚,全未想到程宗揚直到此時還藏後手,程宗揚是又驚又喜,天知道哪裡來的殺手,但至少不是黑魔海的人。
   那柄長劍像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全無痕跡,身手竟然比方才的蒙面人還高出幾分。
   西門慶腰間的傷口幾乎把身體斬成兩半,他轟然一聲撲到在地,一邊吐血,一邊費力地說道:「救我!救我……」
   齊姊先是震驚,接著露出一絲冷笑,「大官人放心,便是只剩下首級,教尊也能讓你復生。」
   西門慶露出怨毒的眼神,顯然復生的滋味并不好受。
   劍玉姬神情平靜如常,如水的目光卻流露出一絲憾意。她幽幽嘆了口氣,淡淡道:「卻是妾身失算了。公子後著連綿不絕,下次交手,妾身定會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程宗揚冷笑道:「別急著走啊,時辰還早,大家再聊兩個時辰。一邊談心,一邊看著大官人咽氣,這樂子,給我倆員外我都不換!」
   西門慶在黑魔海中地位非同一般,他傷勢幾乎等同腰斬,多拖延片刻,就多一分危險。程宗揚算定劍玉姬不敢拿西門慶的性命作賭注,才扯足了順風旗。
   果然,劍玉姬硬吃了他的譏笑,她若無其事地收起長劍,然後退開一步,躬身福了一福,柔聲道:「萬望公子珍重。」
   齊姊冷冷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挾起西門慶和巫嬤嬤,兩人飛身而去。
   這一仗自己如果運氣夠好,都死七八次了,但程宗揚這會兒沒有半點害怕,只有滿心疑惑。
   頭一個蒙面人是誰,只看他堪比撈錢的手段的精湛腳法,就能猜出七成。再加上他目標有夠直接,搶了屠龍刀就跑,自己要還猜不出那老東西的身份也不用混了。
   可幾乎腰斬西門慶的刺客是誰,自己就沒有半點線索。那刺客一擊即退,未曾露出絲毫身形。以至於連劍玉姬也摸不清底細,斷然罷手,可程宗揚把自己在臨安的交情想遍,也沒想出究竟會是哪路神靈出手相救。
   但有一點他敢肯定,那刺客還留在寺內,并且對自己沒有惡意。
   程宗揚先看了金兀術和青面獸的傷勢。他們兩個被匿蹤的劍玉姬親手所傷,傷勢雖重,卻不致命。
   傷勢更嚴重的則是米遠志,他胸腹被八臂魔僧斬開,換作旁人早一命嗚呼,但太乙真宗出來的高手,對養生之道確實別有所長,米遠志斂息凝神,傷勢竟然沒有惡化,只是無法移動。看來要把他送回太乙真宗的道觀,還能保住性命。
   郭大貂檔已經是回天乏術,他鼻息宛如游絲,勉強護住心脈一點溫熱,但生命已經如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他垂著眼睛啞聲道:「煩請公子……送老奴回宮……」
   程宗揚安慰道:「大貂檔放心。我這裡有醫生,多調養幾日就沒事了。」郭槐把一條細滑的鞭子放在他手中,低咳兩聲,不再言語,身體枯木般變得僵硬,卻是屏蔽六識,潛心入定。
   程宗揚挺起身,揚聲道:「那位朋友,出來吧。」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便倏然飛出,瞬間越過十餘丈的距離,一劍斬下米遠志的頭顱。鳳羽般的長劍帶著漫天鮮血釘在地上,微微顫動。   斷頸中濺出的鮮血潑在零亂的磚石上,米遠志無頭的屍身僵坐片刻,然後撲倒在地。
   程宗揚期盼已久的死氣終於出現,卻是在大局已定的時候。他幾乎本能地按住額角,準備應對吸收死氣時所帶來的劇痛。然而這一次太陽穴上的傷疤毫無反應,反而是丹田的氣輪突然一漲,將吸收來的混沌氣流納入其中。
   程宗揚一手按著太陽穴,帶著古怪的表情看著現身的刺客。
   一個麗人從花叢間搖曳生姿地走出來,她腳步又輕又軟,每一步踏出,身體都靈巧地柔柔地擺動,猶如風中搖擺荷葉,她一直走到程宗揚面前才屈膝跪下,兩只玉手在面前攤開,以一個虔誠的姿態把螓首貼在地上,柔聲道:「奴婢叩見主子。」
   看著溫婉如畫的卓雲君,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他呼了口氣,「難怪妳要殺他。夠狠!」
   雖然不清楚死丫頭怎麼會讓她獨自出來,但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程宗揚只簡單短地吩咐道:「翠微園。天香水榭。」
   那美婦俯身一拜,輕煙般掠出寺院。
   卓雲君剛一離開,寺外便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易彪推開大門,大步進來。他肩、臂、腿、背血跡斑斑,顯然是經過一場惡鬥,腰背卻依然挺得筆直。
   易彪雙腳一碰,向程宗揚敬了個軍禮,「報告!直屬營一排遇襲!一共戰死七人,負傷十六人。」
   程宗揚一陣心痛,劍玉姬對自己處處留手,對付自己的手下卻是不遺餘力。直屬營一個排,一戰就折損四分之一,若不是劍玉姬主動退卻,傷亡只怕更多。如果不是意外出現的兩枚棋子打亂了她的布局,全軍覆沒也不是不可能。
   「老匡和馮大法呢?」
   「兩位法師安然無恙。」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師師呢?」
   「師師姑娘斷了幾條肋骨,尚在昏迷。」說著易彪臉上微微一紅,「那女子被劫走了。」
   「游嬋?」程宗揚心頭一緊。自己與游嬋萍水相逢,最多是逢場作興,各取所需,算不上什麼交情。但相比於黑魔海其她女子,誤以為自己是飛鳥上忍的游嬋無疑是最無辜的一個。現在自己身份暴露,游嬋面臨的處罰可想而知。
   程宗揚思索了一下,然後道:「先回園子再說!」
   直屬營連同程宗揚在內,完好無傷的只有八人。匡仲玉和馮大法雖然沒有受傷,但精力透支過甚,都已經精疲力盡。
   好在翠微園與小瀛洲只是一水之隔,眾人分乘三條船,將死者和受傷的同伴盡數運回園中。島上其他人的屍首則由雪隼團趕來處理。
   聽過易彪的敘述,程宗揚才知道出手截擊直屬營的確實是小玲兒。她逼出屠龍刀的寒氣之後,潛形藏在地下,一現身就傷了少㷉周逢。隨同她一道來的,還有二十餘名黑衣黑褲,身材矮小的蒙面人。那些人來去無蹤,招法詭異,直屬營一接敵就吃了大虧。馮大法拚命用手雷炸出一片空場,眾人才穩住陣腳。
   幸好當初為了給俞子元療傷,翠微園收購了大批藥材,這會兒才沒有太過手忙腳亂。
   林清浦早在園中等候,見到秦檜被硬梆梆地抬進來,頓時嚇了一跳。秦會之可以說是家主座下第一得力的部屬,連他都折戟沉沙,這一戰縱然獲勝,也未必得償所失。
  接著傷員被一一送進來。連易彪在內,十七名直屬營軍士傷勢輕重不一,最重的三人隨時都有送命的危險。林清浦對醫術一無所知,正要派人去請大夫,卻被匡仲玉攔住。這麼多傷員若被外人見到,除了把醫生滅口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匡仲玉打開李師師的針盒,取了兩枚細針,在她印堂和人中分別刺下。程宗揚小心翼翼地把郭槐放到擔架上,扭𧯯看到這一幕,頓時一愣。
   如果匡仲玉精通醫術倒也罷了,可他下針的手法怎麼看怎麼外行,程宗揚連忙過去摟住李師師的肩膀,「老匡,你瞎刺什麼呢?」
   匡仲玉凜然道:「救死扶傷,當然要請光明觀堂的大賢。」
   程宗揚一陣頭痛,星月湖與光明觀堂怨氣相結,從匡仲玉的口氣中就可見一斑,不由埋怨道:「老匡,你太小心眼了吧?」
   匡仲玉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多謝程少校𧶽名!往後我就叫小心眼兒的老匡好了。」
   懷中的玉人微微一動,從昏迷中醒轉。看到自己雙肩被程宗揚摟住,李師師玉臉頓時一紅,勉強從他懷中掙開,接著又變得蒼白。她一手撫著肋下,眉頭顰起驚訝地看著堂中一眾傷員。
   程宗揚道:「妳先歇息片刻,我讓人去尋大夫。」
   李師師明白過來,她吃力地搖了搖頭,看了眼旁的軍士,然後道:「他是被銳器所傷,跌倒時候傷口夾雜泥沙。此時雖然封穴止血,但傷勢惡化,速用豆油清洗傷口,再敷以金創藥。取白布三尺,最好是以沸水煮過景乾,用以包扎。」
   林清浦和未曾受傷的軍士立刻按她的指點處置同伴的傷勢。
   另一名軍士是被鈍器所傷,右臂骨折,這會兒李師師無力正骨,暫時先用柳木夾板固定。
   程宗揚叫來林清浦,低聲道:「這裡你來照料,我先去送郭大貂檔回宮。」
   林清浦說道:「太乙真宗有人來拜訪家主,一直等到此時。不若公子先去一晤,待師師姑娘看過大貂檔的情形,再送不遲。」程宗揚猶豫了一下,「好。別讓師師累到了。看過大貂檔,立刻通知我。」
   滲出血跡的布匹層層解開,最後露出米遠志身首分離的屍體。
   來自太乙真宗的兩名門人捏著鼻子草草看了一眼,連忙點頭。
   程宗揚扼腕道:「米道長大展神威,力敵黑魔海七名高手!可恨敵眾我寡,雖然連敗數敵,最終還是飲恨而亡。」
   兩名道人稽首道:「掌教真人已頒下法旨,米某人為世間斬妖除魔,此番若是兵解,必當成仙。他本是支派宗系,得成大道,也是難得的緣法。」
   程宗揚一陣惡寒,米遠志被藺采泉送來當替死鬼,屍體腸穿肚爛,連腦袋都沒了,竟然還被藺老賊說成是兵解成仙,真是一堆狗屎都能被老東西說成五香味兒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兩名太乙真宗弟子對米遠志的死似乎沒有半點傷感,反而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他們驗明身份,便帶著米遠志的屍體飄然而去。
   片刻後,屏風內微微一響,一個穿著道袍的女子出來,「這兩個一個是鶴林觀的弟子,另一個卻未曾見過。」
   程宗揚坐在椅上沒動,懶洋洋道:「是嗎?」
   卓雲君柔聲道:「鶴林觀是蘭賊一系,若他們把屍體帶回觀中,有心人稍加留意,便可認出我的劍法。」
   程宗揚皺起眉頭,「是妳故意的?」
   米遠志被卓雲君從背後一劍斷首,這樣的傷勢除非是故意留下痕跡,要掩飾起來絲毫不難,能被人認出來,只可能是故意為之。
   卓雲君道:「這是媽媽的吩咐。奴婢不敢不殺。」
   「死丫頭讓妳做的?她人呢?」
   「媽媽讓奴婢先來伺候,媽媽隨後就來。」
   程宗揚皺起眉頭。死丫頭搞什麼鬼,讓這賤人一個人來臨安?還故意露出身份?雖然卓賤人被死丫頭下了咒,但太乙真宗本身就是術法大家,萬一被她解開禁咒,再想逮住她可就麻煩了。
   卓雲君重新向主子見禮,她屈膝跪下,雙手貼在地上,俯身叩拜,一邊嬌滴滴道:「奴婢見過老爺。主子萬福。」
   行過禮之後,卓雲君的仙姿道貌頓時變得媚致起來。如果說剛才還是飄然出世的仙姑,這會兒就像是見到金主的紅牌粉頭。
   多日不見,卓雲君身上的道袍寬大古雅觀,讓人有出塵忘俗之感,但她容顏間有著異樣的艷麗,似乎剛剛妝扮過。再仔細看時,她跪姿雖然柔婉,衣下的肉體卻曲線畢露,在衣內微微抖顫著,流露出旖旎的春光。
   程宗揚心下微動,挑起唇角道:卓美人兒,過來讓主子看看妳胖了還是瘦了。」
   卓雲君裊裊起身,雙手拉住腰間的絲綹一分,道袍猶如委蛻 的羽翼一樣滑落在地,露出一具欺霜賽雪的玉體,款款走來。
   程宗揚情不自禁地吹了聲口哨,自從當日被小紫藏起來,自己有些日子沒有見過這賤人。這時看來,卓美人兒整具身體都被精心修飾過,看不到絲毫瑕疵。她雙乳愈發豐挺,隨著腳步的移動,宛如柔膩的雪團顫微微上下抖動,充滿誘惑的肉感。夕陽淡淡的光輝下,她身子通體白膩如脂,自鼻尖以下,整具身體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毛髮,光潔得猶如一件瓷器。
   視線下移,程宗揚目光頓時閃了一下。卓美人兒腳上穿著一雙象牙鏤刻的高踭鞋﹣﹣細長而優雅的鞋踭,精致而曲線流暢的鞋底,一切都和自己對小紫描述的一樣,可那雙高踭鞋只有正常鞋子的一半大小,卓美人兒一雙玉足套在裡面,絲毫不覺狹緊,竟是出奇的小巧。
   由於雙足變得䊹小,卓雲君每走一步,都不得不小心找好重心。䊹軟的腰身玉柳般左右擺動,那只渾圓的雪臀隨之輕扭,平添了幾分媚艷的風姿。尤其是她股間那只鳳眼美穴,在白晳的腿縫間時隱時現。每走一步,嬌嫩的美穴便變得濕潤一分,嬌艷的光澤彷佛要從美穴中流淌下來。
   在小紫的調理下,卓雲君傷勢盡愈,修為也完全恢復。她從江州趕到臨安,數千里路程只用了不到十日工夫,然而室內這短短幾步路,卻走得艱難無比,剛走到主人面前,便不禁渾身發軟。
   程宗揚像抱嬰兒一樣,把這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抱在懷裡,一邊托起她的玉腿,摘下她的象牙鞋。
   不知道死丫頭用了什麼秘法,卓美人兒的雙足筋骨未動,卻整個縮小了一半,變得小巧異常,晶瑩的腳掌猶如白玉雕成一樣,在掌中盈盈一握,說不盡的光潤柔滑。這樣䊹小的腳掌卻要承受全身重量,難怪她在不施展修為的情況下,走得如此搖曳。
   程宗揚嘖嘖道:太乙真宗唯一的女教御,卻有一雙比婊子還浪的小腳。妳要把這雙小腳一亮,想屌妳的人能從臨安一直排到龍池去。」卓雲君早已是被他調弄慣了的,這時聽到主人的調笑,反而有種奔波多日之後,終於托庇於主人羽翼下的安心感。她軟軟蜷在主人懷中,輕輕踢下另一只象牙鞋,蹺起雙足,嬌聲道:「奴婢一雙小腳又白又軟,光滑如脂,其軟如綿,好給主子賞玩。」
    程宗揚抱著她香軟的玉體,兩手握她柔若無骨的䊹足,頓時感到一股強烈的衝動。她雙足精致無比,猶如冰肌玉骨,握在手中卻柔圓動人,䊹合度。光潔的肌膚細如白玉,足弓曲線玲瓏,輕盈婀娜,宛如軟玉凝香。   程宗揚好不容易才壓下那股燥熱感,笑道:「還有嗎?」
   卓雲君雙臂環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道:「奴婢的鳳眼穴,外緊內滑,主子只需將陽物放進來,自會越進越深。」
   程宗揚調笑道:「我倒是想嫖,可惜手裡沒錢。」
   卓雲君玉頰微紅,媚聲道:「只要主子喜歡,免費亦可。」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托起她的下巴。卓雲君順從揚起臉,吐出香舌。程宗揚毫不客氣地親住她的小嘴,恣意親吻一邊張開手掌,在她玉體上撫弄。
   良久程宗揚鬆開嘴,冷笑道:「卓美人兒,妳早就到臨安了吧?幹了什麼,這會兒才來見主子?」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38
第四章    卓雲君渾身一震,連忙道:「回主子,奴婢上午到了臨安,因為不知道主子的住所,先去了雲濤觀。」
   「不是鶴林觀?」
   「奴婢被藺賊的人追拿,不好去鶴林觀。按媽媽的吩咐,先到雲濤觀安身。誰知在湖上遇到米道人,奴婢見他行色匆匆,便跟了去,卻正遇到主人。」
   「去雲濤觀幹嘛?和妳殺米道人有關喺嗎?」
   「媽媽讓奴婢做出些動靜,以顯露行蹤。」卓雲君道:「最好能與黑魔海有所牽連。」
   「妳在寺裡待了多久?」
   「奴婢剛到片刻。」
   程宗揚冷笑道:「不是一直在外面等著看我死的吧?」
   卓雲君拉開衣領,露出頸後一個紅色的印痕,「奴婢三魂七魄都留下媽媽的印記。生死榮辱,都在媽媽一念之間。」
   難怪死丫頭會放心讓她獨自出來。何這些作法是什麼意思?把卓美人兒往絕上逼?她銷聲匿跡數月,一出現就與黑魔海攪在一處,又殺死同門,除了托庇在自己門下,再無路可走。不過死丫頭要制服卓美人兒,用得著這麼麻煩嗎?
   程宗揚想了半晌也沒弄明白小紫的心意,但死丫頭的事用不著自己操心,吃虧的事,她肯定不會做的。
   程宗揚有心和卓美人兒溫存一番,可眼下實在分身無術,他開口喚道:「凝奴。」
   腳步輕響,阮香凝娉娉婷婷從內室出來,見到主人懷裡的卓雲君,兩女本能地流露出一絲驚艷和嫉妒。不過阮香凝受瞑寂術影響,心智被惑,只望了卓雲君一眼,便溫婉地伏在主人腳邊。
   程宗揚道:「卓奴,妳是房中術的行家,看看這只鼎爐怎麼樣?」
   卓雲君笑著伸出手,,伸入阮香凝衣內。阮香凝嬌軀輕顫,露出一絲羞怯,隨即被主人按住。卓雲君本以為主人是調弄取樂,手指略微一動,卻不禁「咦」了一聲,目露訝色。
   片刻後,卓雲君抬起螓首,「回主子,此女鼎爐甚是奇特,奴婢若要仔細探過,只怕要幾個時辰。」
   程宗揚摸了摸鼻尖,對阮香凝說道:「會飛的都是鳥人。」
   阮香凝嬌軀輕震,解除了瞑寂術的限制,她目光由茫然變得疑惑,接著變得驚恐萬狀。
   程宗揚沒有理會她察覺真相後的震驚,對卓雲君道:「這賤人是黑魔海的,眼下是我的奴婢。我沒時間處置,交給妳調教好了。」
   卓雲君又驚又喜,望向阮香凝的目光頓時變得明亮起來。若論姿色,即使在主人身邊自己也是頂尖的美色。但由於幾次與主人為敵,被擒下後又貪生怕死,甘願作了奴妓,自貶身價,在主人的女人中地位是最低的,比沒有名份的雁兒都低了不止一等。如今家主把這個女子交給她,雖然自己的地位未變,但總算不再最低的那個。
   卓雲君挽起阮香凝的玉手,笑吟吟道:「主子放心,奴婢定會好好調教這位小娘子的。」
   直屬軍士大多受的是外傷,有眾人幫忙,李師師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逐一處理完畢。這會兒她側身伏在案上,玉臉白得毫無血色,額頭布滿汗珠,一手仍搭在郭槐腕上,為他診脈。
   足足用了一盞茶時間,李師師精疲力盡,才廢然罷手。她吃力地搖了搖頭,「這位不知用了什麼功法,身如木石,雖然壓抑住傷勢,但體內經脈盡絕,奴家無能為力。」
   林清浦知道郭槐是要緊人物,一旦出了岔了,家主難以交待,低聲道:「有沒有施救的法子?」
   李師師閉目想了片刻,然後道:「那人出劍時,劍勢應該是偏了數分,避開心脈。但這一劍傷勢極深,即使能留得性命,也免不了變成廢人。」
   林清浦還待再問,程宗揚匆匆進來,一看李師師額上的冷汗,急忙道:「先看好妳自己的傷勢,有什麼事等妳傷好再說!」
   李師師臉色蒼白地笑了笑,「還好,斷骨沒有刺入肺裡,休養幾日便是,不妨事的。」
   程宗揚叫來一名婢女,讓她扶著李師師到內室更衣敷藥,又罵了林清浦一通不知道憐香惜玉,這才道:「情形如何?」
   林清浦道:「匡仲玉與馮大法消耗過甚,此時各自回靜室休養。豹子頭被巫力反噬,至今未醒。待師師姑娘 傷癒,用淨化術清除他體內殘餘的巫力即可。易中㷉、金兀術和青面獸都是外傷,休養幾日便即無妨。」
「損失最重的是直屬營。」林清浦道:「直屬營十六名傷者,重傷三人。周逢少㷉傷勢最重,情形不容樂觀。另外兩人雖然用了藥,但還要觀察幾日。九人需要休養一個月到半年不等。其中兩人可能致殘。另外四人輕傷,幾日內便可痊癒。」
   程宗揚面沉如水,真屬營三十名軍士,一戰下來包括死亡和致殘就有十人,折損三分之一,傷員又佔了三分之一。其中還包括江州之戰中直屬營唯一提拔的少㷉周逢。這場鴻門宴,自己本來勝算十足,可差一點就一敗塗地,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會之呢?」
   林清浦咳了一聲,「師師姑娘 方才看過,說從未見過此等症狀。而且光明觀堂與黑魔海功法相克,不好貿然施救。」
   都不是省油的燈啊。程宗揚心裡嘀咕一句,然後道:「老秦人呢?」
   林清浦指了指隔壁。
   程宗揚推門進去,只見死奸臣雙手放在胸前,直挺挺躺在一張竹榻上,一臉的安祥,如果不是這孫子渾身都透出金屬般的光澤,黑裡透亮,與眾不同,簡直和睡著差不多。
   忽然程宗揚眼角一跳,看到一個坐在榻側的少女。在她的注視下,那少女款款起身。論起姿色她并非難得一見的尤物,但一舉一動都有著大家閨秀的風範,尤其那雙眼睛,光彩內斂,顯然是心機深遠之輩。至於年紀,頂多十七八歲。雖然這個時代十五六歲成婚就是常態,但在程宗揚眼裡,眼前的少女未免還是太嫩了些。
   死奸臣果然是吃了嫩草……程宗揚腹誹著,臉上卻一點不敢感慢,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嫂夫人了?」
   少女屈膝福了一福,「妾身姓王,單名一個蕙字。」
   「早聽秦兄說起過,今日才得一見。」程宗揚仗義地說道:」嫂夫人放心!秦兄與我相交莫逆,只要有一線希望,程某都會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何況秦兄所至之處,無不造福一方,單是牌坊便有好幾處,想必吉人自有天相。」
   「多謝家主掛念。」王蕙道:「外子預料今日之事難以善了,昨日曾交代過奴家,他有秘術可以自保,緊急關頭施用,用後通體如鐵,水火不侵,刀斧難傷,但無法行動,唯留心頭一點靈光不泯。外子說過,此術十二個時辰之後自解,家主不必過慮。」
   秘術?看看殤老頭,就知道毒宗的「秘術」有多不靠譜。秦奸臣的臉色,倒有七八分像是中毒的樣子﹣﹣殤侯的巫術雖然不靠譜,用毒卻是大行家,如果說有人能化毒藥為保命的絕技,非毒宗殤侯一支莫屬。
   程宗揚佩服地看了秦檜一眼,今日一戰,連郭槐都傷重不起,交手的慘烈可想而知,以黑魔海巫毒二宗的仇怨,劍玉姬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秦會之。結果奸臣兄當機立斷,一招詐死避過了殺身之禍,甚至連汗毛都沒傷一根。真不知道自己如果一敗塗地,劍玉姬把死奸臣捎回去塞到爐子裡燒夠十二個時辰,會是什麼結果 ?」
   林清浦過來道:「家主,車馬已經備好。」
   程宗揚雖然很想見識見識這位王氏的風采,但正事要緊,抱拳道:「既然如此,還請嫂夫人多費心照料。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便是!」
   郭槐六識盡閉,瘦小的身體血跡斑斑地蜷縮在地毯上,宛如一截朽木。
   封德明半跪著探視了他的經脈,半晌才啞聲道:「大貂檔是被人用劍破肩而入,肩、肺、肝、心經、膈……盡皆受創,不得已用了胎息的法子,如今一身修為已經散了大半。」
   程宗揚心裡打鼓,郭槐是太皇太后的得力臂助,自己請人家幫忙時還好端端的,送回來時卻成了廢人。換個角度來想,如果有人托自己的關係請秦檜幫忙,結果送回來個半死不活的奸臣兄,可以想像自己的心情會是什麼樣。
   太皇太后遠遠看了一眼,皺眉道:「這小郭子好生沒用。打發出去吧。」
   程宗揚瞠目結舌,郭槐作為她的貼身太監,忠心耿耿地守護了她幾十年,只剩了一只氣,還掙扎著要回宮,沒想到太皇太后只遠遠看了一眼,不問生死,便讓打發出去。
   封德明連兔死狐悲的表情都沒敢流露,小心翼翼地抬起郭槐,送出寢宮。
   太皇太后瞥了程宗揚一眼,「是不是覺得老身過於絕情呢?」
   程宗揚乾笑道:「好像有點兒。」
   太皇太后笑碎一口,然後道:「這些太監本來是好端端的男人,偏偏弄得不男不女。佛經上說,女子若是虔敬向佛,來世方可以化為童男子。這些閹人好不容易得了男身,卻自甘去勢,殊不知財帛易獲,男身難得。棄了自家要緊的血肉,低三下四的服待人。如此自輕自賤,何曾被人看得起呢?」
   程宗揚聽著太皇太后半是鄙夷半是嘆息傾訴,也裡蹦出三個字:慕男狂!
   具有這種心理因素的女性,往往會表現出對男性生理特徵的極端羨慕,甚至於崇拜。相應的,對於缺乏男性生理特徵的女性極端輕視。而太監本身是男性,卻自願或被迫地切除了男性生理特徵,淪為奴才,在太皇太后眼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程宗揚心頭微動,有意說道:「大內的公公雖然缺了點物件,但對姨娘的忠心可是天地可表。」
   「一點忠心,又值得什麼?」太皇太后晒然道:「以前的端妃便是信寵身邊的閹奴,結果她失勢後,那些閹人為了討好老身,什麼事做不出來?好端端的男根都捨了不要,能有多少良心?若當日失勢的老身,小郭子會有幾分忠心?」
   程宗揚苦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吧?我聽說秦大貂檔就忠義之輩。」
   「你說秦翰?」太皇太后冷笑道:「那閹才自稱忠於社稷,連老身都不放在眼裡,要他又有何用?」
   程宗揚本意是落井下石,這會兒倒有些不忍心了。秦太監啊秦太監,人家主子要的是聽話的狗,你的一片忠義都拜錯門路了。
   話說回來,這位太皇太后雖然不是良善之輩,可也因此才能鎮住局面。如果換一個面慈心軟的,天知道群奸薈萃的宋國會亂成什麼鳥樣。再說了,不管太皇太后是不是好人,對自己可是真好。
    雖然太皇太后與自己姨甥相稱,但她在自己面前沒有半點矜貴的模樣,那份發自內心的親近也不似長輩,倒更像一個受寵的姬妾。事實上,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以前阿舉的姬妾,都應該來拜見他這位新主人,再續前緣也未嘗不可。   可程宗揚實在沒這份膽量。這事自己在晋宮做過不假,但晋帝那白痴活脫脫就是一截能出氣的木頭,晋宮的妃嬪見到自己這個活男人,都像久旱逢甘露一樣欣喜,幹出些什麼,也算是你情我願的事。宋國這位陛下雖然內有奸臣橫行,外有強鄰林立,但舉止英氣勃勃,實在很像一位年輕有為的英主。如果被他撞到,別說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就算是太皇太后的親爹,都只有一個死字。
   程宗揚摸了袖裡的蕩星鞭,心底暗嘆一聲。本來以為把郭槐送回大內,多少能保住他的性命,誰知太皇太后隨便揮了揮手,便把這位搾乾精力的大貂檔像垃圾一樣打發出去。早知如此,還不如把他留在自己手中。
   陪太皇太后聊了會兒天,婉拒了她讓自己留宿的好意,程宗揚終於趕在宮門落鎖前離開大內。他已經打定主意,躍上馬車,吩咐道:「去石道門巷!」
   石道門巷是西門慶的公開居所,和自己一樣,都在吏部備過檔。程宗揚當然不會認為近乎被腰斬的西門狗賊還會堂而皇之地留在公開居所,等著仇家上門來給他收屍,但用來傳幾句話是夠了。
   石道門巷富商雲集,剛是日暮時分,巷內便燈火璀璨。馬車在兩扇黑漆大門前停下,門前懸著一排燈籠,上面寫著「西門」二字。
   程宗揚看了一眼,確定沒有認錯,然後跳下馬車,虎虎生風地大步上前,一腳踹上門框﹣﹣別人踹門都是對著門縫,好踹斷門閂,程宗揚則是對著門框,勁力一吐即收,沿著門框延伸開去,只一腳,就把整扇大門給全卸了下來,重重拍在院內。
   迎面一堵影壁,繪的無非五福臨門,松鶴延年的圖樣,西門家的別緻一些,畫的是麻姑獻壽。程宗揚活動了一下肩背,飛身一蹬,連影壁也一并踹倒,庭院中頓時塵土飛楊。
   聽著西門府上傳來的巨響,外面不少家丁、閒漢都湊過來看熱鬧。但一輛不常見的四輪馬車橫在門前,四名直屬營軍士釘子般立在階前,單是那份的殺氣,就讓人不敢近前,眾人只遠遠張望,小聲議論。
   西門府上的家僕聽到門響便紛紛出來,氣勢兇兇地叫嚷道:「哪裡的狗賊!敢來撒野!」
   等程宗揚連影壁也一并踹倒,叫嚷聲立刻低了半截。程宗揚也不答話,只獰然一笑,從腰後摸出兩支四棱鐵鑭,虎入羊群般橫衝而入。
   一時間西門府上雞飛狗跳,慘叫不絕。程宗揚掄起鐵鑭挨個打過去,只用了一盞茶工夫,就將十幾名護院全部放翻。鐵鑭是戰場用的鈍器型進攻兵刃,專門用來對付披甲的對手,一鑭揮下,往往連堅固的鐵甲都打得變形,比利器更容易重傷對手。十幾名護院一個個斷臂折腿,而且全是粉碎性骨折,庭院中頓時慘叫連聲。
   程宗揚好不容易出了口惡氣,他拿出那條細黑的長鞭,「啪」的一記,半人粗的廊柱被鞭影直接抽斷,斷處猶如刀斬般整齊。
   庭中的慘叫立刻止住,一眾護院神色各異,有些是脖頸發涼,想到自己若是被鞭子抽到,脖子總不會硬過柱子。有些眼中露出貪婪的神色,顯然對這條蕩星鞭略知一二。
   程宗揚料定黑魔海的好手都趕赴小瀛洲,西門慶家中最多是小貓兩三只,因此雖然上門踹館,卻并沒有大開殺戒。他晃了晃鞭子,冷冷道:「告訴姓劍的!想要鞭子,明天日出前把游嬋給我送來!不然就去光明觀堂要吧!」
   回到翠微園已是傍晚。聽了家主闖進西門家的舉動,林清浦沉吟多時,然後道:「公子此舉,未免失之過急。屬下雖然不知此鞭的來歷,但想必是黑魔海的要緊之物。以屬下之見,最好等秦先生醒後,打聽清楚,再作計較。」
   程宗揚道:「會之要十二個時辰才能醒,那可是整整一天的時間。我怕夜長夢多,到時後悔都來不及。」
   林清浦緩緩道:「一介女子而已。」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兄啊,你還沒女人吧?」
   林清浦臉一紅,狼狽地咳嗽起來。
   程宗揚笑眯眯道:「我聽說有些玄門高士都是一輩子打光棍兒。不過林兄年紀輕輕,難道沒想過找個伴兒?」
   「林清浦其實年紀甚輕,紅著臉小聲道:「隨緣……」
   「這是屁話!你不爭取,哪兒來的緣?你瞧人家秦會之,嫩草吃得卡卡的!那是緣嗎?秦老牛不知道跑了多少腿,下了多少力氣,使了多少壞心眼兒,才吃上這根嫩草!換作你呢?整天在屋裡宅著,難道天上還能給你掉嫩草不成?」程宗揚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啊,跟彪子一個德性。我瞧著還是等蘭姑來,給你們好好上一課!」
   林清浦囁嚅幾聲,程宗揚沒聽清楚,「說什麼呢?」
   林清浦鼓足勇氣道:「屬下以為,家主這樣扯開話題,非是好漢行徑。」
   程宗揚一徵,然後朝林清浦竪起大拇指,「行啊林兄。那我老實跟你說吧。游嬋和我,說起來誰也不欠誰。但大家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緣。如果因為我把她推到火坑裡,我這輩子都難以安心。蕩星鞭也許很重要,但用它換一個活人,我認為值。」
   林清浦思索半晌,然後向程宗揚施了一禮,「清浦明白了。」
   「只是明白了?」
   「雖然明白,但家主之為,清浦不敢苟同。」
   「行了,我也沒指望說服你。」程宗揚笑道:「過幾日建康家裡的護衛有一批要來,隨行的還有家裡幾個侍女。考慮、考慮林兄,全是清白姑娘,個頂個的漂亮。你要看中哪個,大膽去追,只要你能追上,就是你的。」
   「多謝家主費心,」林清浦毅然道:「但清浦少年立志,道術不成,不以家室為念。」
   「這有衝突嗎?我還家室不成,不以道術為念呢。得,算我白說。」
   程宗揚拍拍屁股要走,卻被林清浦叫住,「家主留步!」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有屁快放!」
   「關於黑魔海之事,屬下思索多日,略有所得,願與家主參詳。」
   林清浦不是輕易開口的人,他既然說略有所得,不會是一般的線索。程宗揚立刻坐下來,「說。」
   林清浦推開案上的圖卷,「這是屬下搜集各處得來的信息所梳理的脈絡,以十六年前,武穆王橫掃黑魔海為分界。」
   程宗揚仔細看著圖卷,林清浦將所有能得到的黑魔海信息全部羅列出來,重新以時間為序進行排列。以最初逃脫的五人為起點,逐一定下培養九御、搜羅御姬奴,擴張勢力的順序。
   通過圖卷,能清楚看出黑魔海巫宗在滅門之難第三年,也就是岳鵬舉出事的同年重新崛起。六年當中,黑魔海一直在潛心培植羽翼,已知的九御與御姬奴大多出現在這一時期,如泉玉姬和凝玉姬,分別在滅門後的第五年和第六年離開黑魔海。
   從墨狼、青等人的修為可以猜測,九御是黑魔海培養的主要武力,一直在內堂修習,執行任務時才被派出。而御姬奴很早就被送往各地。除了泉玉姬這樣進入六扇門繼續修習的以外,其他御姬奴的修為并不會太高,但很可能具有不同的技能。更要緊的是,經過十餘年的潛藏,她們的身份已經彻底融入六朝,凝玉姬的身份如果不是機緣巧合被自己撞破,完全無跡可尋。
   雖然凝玉姬早在十二年前就進入臨安,但黑魔海在宋國擴張勢力的時間,相信不超 迥五年﹣﹣陸謙進入太尉府,西門慶拜蔡京為乾爹,獲得官身,都在這一時期。從小瀛洲一戰黑魔海顯露的實力分析,宋國的主事者很可能是那位齊姊,而黑魔海在宋國的重心,很可能不在臨安,否則也不必從別處調集人手。
   這也在情理之中,臨安曾經是武穆王的老巢,黑魔海沒有十足的把握,絕不會冒著走漏風聲的危險輕易進入。
   三年前,黑魔海的勢力擴張至晋國邊界的廣陽。一年半前進入建康,古冥隱大致在此前後被黑魔海收入麾下,擔任供奉。玄武湖一戰,黑魔海投入的墨狼和計好等人,都是內堂的人手,行事作風與劍玉姬也有很大區別。因此晋國的主事者,很可能是那位被六駿聯擊殺的幽長老。
   從黑魔海的擴張路線,可以看出黑魔海是向南方的宋國,西南的晋國逐漸推進。那麼黑魔海的源頭,應該在相反的東北方向﹣﹣晴州!
   程宗揚目光一跳,看到林清浦最為大膽的推論﹣﹣黑魔海的總壇很可能在漢國境內!
   林清浦能夠提供的証據很少,推論卻很嚴密。就在黑魔海進入宋國的同時期,出身殤侯門下的鬼巫王進入六朝游歷,遇到黑魔海巫宗。從鬼巫王的行經路線判斷,雙方會面的地點很可能在宋國。但鬼巫王吞并南荒的思想源頭,絕不會出現在風流卻文弱的晋宋兩國,而更接近於崇尚武力,有著強大一統觀念的秦漢兩國!
   晴州作為諸派學說匯集之地,鬼巫王在晴州接觸類似思想也并非不可能。但林清浦給出的答案是漢國,因為鬼王峒驛館的風格,與漢國京師洛都的驛館完全一樣,可見鬼巫王對漢國宏偉大氣的建築風格印象極深!如果沒有在洛都待過,鬼巫王哪裡來得這種印象?
   程宗揚仔細看著圖卷,良久抬起頭,由衷說道:「我得清浦,如得一寶!」
   林清浦被他當面一贊,頓時臉上發紅,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程寳揚百感交集,自己手下以智謀論,當以秦會之為第一。但奸臣兄偏於陰謀,往往劍走偏鋒。林清浦更像一個擅長情報分析的大師,通過細致的搜集,將點點滴滴的線索綜合起來,考慮到他的年齡,完全可以說前途不可限量。自己本來是看中了他竹旳水鏡術,誰知撿了個寶回來。能夠得到這兩人一正一奇的輔助,可謂是自己的大幸。
   但林清浦是搜集分折情報人才,組織人手,策劃行動并不是他的長項。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程宗揚當然不指望一個人能精通各方面的能力。有林清浦整理信息,秦會之籌畫布置,自己進行布局和決斷,這樣的組合才能發揮每一個人的長處。
   林清浦平靜下來,指著圖卷道:「從巫宗滅門的第六年,到進入宋國,中間有長達七年的空白期。屬下判斷,這七年當是黑魔海著力在北方三朝發展勢力的時期。以黑魔海的擴張速度,他們在北三朝的實力會非常強勁。屬下猜測,漢國的主事者,當是劍玉姬麾下一直未露面的聞姨。」
     程宗揚道:「晋國是幽長老,宋國是齊姊,晴州是巫嬤嬤,漢國是聞姨。既然黑魔海的勢力沒有越過晋宋兩國,昭南暫時可以排除在外。否則在南荒時,出面的不會只有齊姊一個人。如果能知道秦國和唐國的主事者,我們對黑魔海的布局就了如指掌了。」   程宗揚摸著下巴,忽然一笑,「看來這次股東大會,要優先考慮北三朝的生意了。」
   門上輕輕一響,有人道:「程少校,有客來訪。」

   外面是一個年輕的軍士,程宗揚認出他是卜析加入直屬營的上士韓玉,由於三名獸蠻武士各自負傷,守衛的責住都交給了他們。
   看到家主出來,韓玉露出崇拜的目光,倒讓程宗揚有些詫異,隨口道:「聽說你今天一個人就暫首七級,比易中尉還多兩個。」
   「那些水匪一上岸就成了跛腳的鴨子,打他們算不得什麼功勞。」韓玉道:「吳中尉說過,好的指揮官永遠在最適合的地形上迎敵。就和程少校一樣!」
   誇奬自己的指揮能力,簡直是當面打臉,雖然知道韓玉是真心實意,程宗揚臉上還不免有點兒發燙。
   「這你可高看我了。」程宗揚道:「我本來只是想找一個復雜的區域,便於防守,誰知道黑魔海手裡沒人,會派一隊水匪過來。對了,這麼晚了,哪兒來的客人?」
   「是一個穿斗篷的女人,說是來送人的。」
   程宗揚腳步略一微一緩,然後加快速度。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4 12:54
第五章   
     
   一個女子立在階下,身後停著一輛馬車。程宗揚先盯了一眼馭手,然後停住腳步,看向那個女子。
   程宗揚沒有充大戶的心思,翠微園又是借住的,園門外只掛了兩盞無標記的白燈籠,那女子身體大半都籠罩在陰影中,但熟悉的氣息讓程宗揚一眼就認出她的身份。
   「黑魔海的效率很高啊。」程宗揚笑道:「才幾個時辰,就把人送來了。」
   黑衣麗人冷漠地說道:「拿來。」
   程宗揚從袖中拿出蕩星鞭,隨意抖了幾下,笑眯眯道:「不急,大伙聊聊天嘛。說起來咱們也是老熟人了,交情說深不深,說也不淺。我竟然連妳的名字都不知道,有點兒說不過去啊。」
   齊姊雕塑般的面孔沒有些毫波瀾,那雙美目隱藏在兜帽的陰暗下,目光閃閃地看了程宗揚半晌,兩人各自忌憚,她不肯踏到階上,程宗揚也不敢輕易下來。
   「齊羽仙。」
   「原來羽仙姊姊。」程宗揚揶揄道:「我就放了句話,仙姬就巴巴地把妳打發來送人。妳說我要讓妳陪我一夜,仙姬肯不肯呢?」
   齊羽仙微微抬起下巴,用譏諷的眼神看著他,「我若肯,你敢嗎?」
   「怎麼不敢?」程宗揚笑嘻嘻說道:「做生意嘛,當然是有來有往,有上有下,有進有出……」
   齊羽仙道:「既然如此,奴家便陪公子在車中進出一番,如何?」
   程宗揚被將了一軍,只好摸了摸鼻子,「天也不早了,我就問最後一個問題吧,我那塊被妳搶走的龍精呢?」
   齊羽仙冷冰冰道:「無可奉告。」
   「得,妳們自己留著玩吧。」程宗揚收起蕩星鞭,轉身就走。
   齊羽仙玉臂一展,從車內拽下一個女子,抬手扣住她的咽喉。
   程宗揚沉著臉轉過身,揚手把蕩星鞭扔到她腳邊,「告訴劍玉姬,把游掌櫃的女兒和她賭坊的人全部送到臨安,這件事就此作罷。」
   齊羽仙足尖一挑,那條鞭子靈蛇般躍上半空,黑暗中,細長的鞭身彷彿閃爍著無數星光,果然是如假包換的蕩星鞭。
   齊羽仙終於色動,斗篷一卷,收起蕩星鞭,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程宗揚雙手抱肩,沒好氣地說:「看什麼?妳們仙姬千方百計勾引我,難道白撿了一個大便宜,這會兒還捨得自砸招牌?」
   「公子提的要求奴家不敢替仙姬作主,此女璧還。」說著齊羽仙輕輕一拋,將游嬋擲了過來。
   程宗揚張臂摟住游嬋,略一審視,不由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游嬋雙目緊閉,口鼻間氣若游絲,經脈內空蕩蕩沒有絲毫真氣,顯然是被人下重手廢去武功,昏迷不醒。
   面對程宗揚的怒火,齊羽仙不動聲色,「游嬋已入我黑魔海,若原樣奉還,未免讓公子擔心是不是另有後著。如今她修為盡廢,公子當可安心。」
   程宗揚跛口罵道:「幹!我要把蕩星鞭砍成幾截,妳的是不是也會笑納?回去告訴姓劍的賤人,從今往後,黑魔海的賤人我見一個殺一個!別的我管不著,晋宋兩國,妳的黑魔海要能立足,我程字倒著寫!」
   齊羽仙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子夜的庭院寂然無聲,程宗揚把游嬋抱在臂間,快步穿過精緻的園林。他剛才的怒火倒有一大半是裝的,以劍玉姬的智商,肯定知道自己想說的是什麼,希望齊羽仙不會太傻,把自己的話帶錯。
   程宗揚原本想把游嬋帶進水榭,但看到她蒼白的面孔,不禁猶豫了一下,轉身向李師師所住的小園走去。
   「師師……」程宗揚壓低聲音喚了一聲。
   隔了一會兒,他略微提高聲音,「師師姑娘。」
   房內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進來吧。」
   聽到那個聲音,程宗揚一怔,然後小心地掀開竹帘。
   果然開口的是阮香琳。她坐在榻側,一邊打著扇子,一邊用棉紗替女兒抹著汗。李師師肋骨折斷,下午替眾人診治又耗盡精力,這會兒正沉沉入睡。
   只有在睡夢中,她才似乎原諒了母親,一手牽著母親的衣角,秀美的面孔上帶著淡淡的痛楚和憂傷。
   看到程宗揚抱的女子,阮香琳露出一絲不滿,「師師睡著了。公子要給人治傷,還請明天。」
   程宗揚連忙道:「不敢打擾師師姑娘。這一位是我生意上的朋友,身體略有不適,休養幾日便好。只是她一個女子,在別處住宿多有不便,所以才來師師姑娘這裡,看看有沒有地方安置。」
   阮香琳容色稍霽,「鄰室還有一張床榻。」說罷低下頭照料女兒,不再理會他這個主人。
   程宗揚進了鄰室,輕手輕腳地把游嬋放在榻上,然後把了把她的脈,發現她脈象還算平穩,這才放下紗帳,免得蚊蟲叮咬。
   從鄰室出來,程宗揚呼吸頓時一窒。阮香琳正低頭給李師師抹汗,如今是初夏時節,天氣漸熱,由於李師師身上有傷,不敢開窗透氣,又點著燈燭,室內更顯燠熱。阮香琳衣領的鈕扣鬆開,薄薄的羅衫被香汗打濕,她低著頭,胸前兩團白膩將肚兜湖綠的細綢撐開,露出深深的乳溝。
   她一手輕輕打著扇,那兩團白膩在衣內軟軟晃動,白生生的肌膚上帶著汗津津的濕跡,宛如溫香軟玉。
   忽然阮香琳停下手,舉目向程宗揚看來,略微一愕,便意識到他的視線,隨即拉上衣領,露出一絲慍怒。
   程宗揚不敢久留,趕緊拔腿就走。
   到了園中,被湖上拂來的夜風一吹,身上的燥熱才緩和幾分。程宗揚自嘲地搖了搖頭,男人還真是賤骨頭,當日自己抱著她光溜溜的身子都能硬挺著坐懷不亂,這會兒都快成自己丈母娘了,反而又想入非非起來。
   回到水榭,已經過了子時,程宗揚長呼了一口氣,這一天可真夠長的。經歷了無數意外和傷亡之後沒,終於到了收獲的時節,摘瓜之前,先採個花也不壞……
   案上幾支紅燭已經燒殘,明亮燭光隨著開門的氣流微微搖曳,在室內灑下變幻的光影。
   卓美人兒像婢女一樣替主人解下外衣,經過小紫的調教之後,她已經放下所有的驕傲和矜持,宛如一汪春水般柔婉而順從。
   房裡已經備好沐浴用的木桶,微溫的水面上漂著幾瓣芍,淡香宜人。程宗揚折騰了一天,身上又是汗水又是塵土,一躺到裡面,便舒服地呼了口氣。
   卓雲君幫他解散頭髮,濕了水,然後用一柄象牙梳細細梳理。手掌輕雲般又香又柔,讓人幾乎舒適到骨子裡。
   程宗揚像大爺一樣享受著卓美人兒的服侍,一邊半閉著眼睛道:「交待妳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卓雲君抿嘴一笑,抬起雙掌,輕輕一拍。
   地面傳來一陣低低的輕響,接著一個曼妙的身影扶著牆蹣跚著出來。   
   阮香凝姣麗的面孔上帶著怯懼而又羞澀的神情。看得出她剛剛仔細妝扮過,像新娘一樣盤著髮髻,髮絲間繫著鮮紅的綾帶。櫻唇丹紅,眉枝如畫,充滿古典的艷麗與華美。然而她白美的胴體上,穿的并非肚兜或者抹胸,而是一套完全不屬於六朝時尚內衣。
   阮香凝上身是一條無肩的胸罩,白色的罩杯只有半個手掌大,勉強掩住高聳的乳尖,豐滿的乳肉被織物束緊,隨著她緊張的呼吸,像要溢出的雪團般顫微微抖動著。她下身是一條深V型的丁字褲,薄如蟬翼的絲織品呈現出半透明的乳白色調,襯著如雪的肌膚,充滿誘人的性感。
   也許是織坊的工藝限制,阮香凝的內褲并不是完整的丁字式,而是兩側挽結的繫帶式,在腰側各打了一個蝴蝶結。V字型開口一直深到腹下,使她白晳而平坦的小腹完全袒露出來。底部一片三角狀的織物淺淺遮住陰阜,向後沒入腿縫。從後看來,細窄的織物陷入她肥美的臀溝內,使她雪臀顯得愈發渾圓飽滿。
   這種深V型丁字褲由於沒有橫向的拉力,對身材要求極高,只有腰身夠細,臀部夠豐滿才能撐緊織物,若非像阮香凝這樣細腰豐臀的體型,即使勉強穿上,也免不了滑落。
   阮香凝腳下是一雙銀質的高踭鞋,細長的鞋踭高近十公分,使她一雙䊹足幾乎直立。由於完整的高踭鞋制作復雜,小紫選擇了最簡單的一種,用硬度足夠的金屬作成鞋踭和鞋底,上面繫著絲帶,與通常的高踭鞋十分相似。不知道死丫頭是為了省那點兒銀子,還是故意為之,鞋底只有半個腳掌的寬度,阮香凝白嫩的䊹足踩在上面,優美的腳𠀡整個顯露出來。但即使減少一半重量,這雙銀質高踭鞋也比一般的沉重許多,而且鞋面十分光滑,第一次穿上高跟鞋的阮香凝不得不扶著牆壁和桌椅才能勉強行走。
   不過高踭鞋的優點也顯而易見,阮家姊妹本來都是身材嬌小的婦人,這會兒穿上高踭鞋,阮香凝身材平空高了十公分,那雙美腿愈發顯得秀美挺直,修長如玉。由於足尖用力,她不得不雙腿緊繃,胸部挺起,以保持身體的重心。從側面看來,那具近乎赤裸的嬌軀前凸後翹,曲線豐膄,香艷動人。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這是織坊新出的款式?倒是挺合身的。」
   卓雲君笑道:「媽媽說主子宅中新收了個妖精,專門挑了幾件霓龍羽衣讓奴婢帶來。」
   死丫頭當日只隔著水鏡看了阮香凝一眼,就對她的尺寸了如指掌。不過對死丫頭的變態能力,程宗揚已經見怪不怪,「妳媽媽還說什麼了?」
「媽媽說,這種妖精都是不打不成器的賤人,要好好教訓過才會老實服侍主人。」說著卓雲君笑吟吟瞥了阮香凝一眼。
   接觸到她的目光,阮香凝像被蝎子蟄到嬌軀般一顫,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畏懼的神情,顯然對卓美人兒的手段記憶猶新。
   程宗揚笑道:「你怎麼教訓她的?」
   「奴婢按媽媽的規矩,讓她跪了會兒門閂。」卓雲君輕笑道:「頭一次行規矩,奴婢只讓她跪了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就是六個小時,對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來說真不少了。程宗揚瞧瞧阮香凝嬌怯怯的身子,有些懷疑地說道:「她能跪夠時辰嗎?」   「頭一個時辰凝奴跌倒五次,打碎了六只茶盞。奴婢只好幫幫她,封了她們的穴道。」
   阮香凝身體抖了一下。被人封了穴道,以兩手托著茶盞的僵直姿勢在門閂上跪了三個時辰,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噩夢。
   程宗揚對阮香凝道:「妳還記得什麼?」
   阮香凝此時已經恢復正常的神智,知道自己不僅淪為奴婢,而且已經失身給新主人,因此穿著挑逗意味十足的內衣站在主人面前,使這個喪失了貞潔的婦人分外羞怯。
   「奴婢是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的娘子,本來的身份實是黑魔海的御姬奴。由於是原封的鼎爐,被仙姬送給主人。」
   程宗揚笑道:「知道的不少嘛!我問妳,仙姬是誰?」
   阮香凝遲疑地搖了搖頭。
   「巫嬤嬤呢?」
   阮香凝茫然睜大眼睛。
   「妳有什麼親人嗎?」
   「奴婢有個姊姊……」
   程宗揚問了幾句,發現劍玉姬確實沒說謊,阮香凝只知道自己曾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後來被當作禮物送給新主人,此外便一無所知。
   程宗揚抱怨道:「黑魔海這服務意識太差了,什麼原封的鼎爐!連個說明書都沒有!」
   阮香凝不知道他說的什麼,只低著頭不敢作聲。
   卓雲君按摩著程宗揚的肩膀,柔聲道:「恭喜主人,得了一只珍木之鼎。」
   程宗揚皺起眉頭,「什麼珍木之鼎?」
   卓雲君娓娓說道:「男女雙修,為房中之術,擅其術者神清而氣泰。因此修行者以煉內丹為喻,將行房術的女子稱為鼎爐。鼎爐亦有高下之公,若女子天生媚骨,雙修時功效遠勝平常女子,得一即可稱為珍品。而世間萬物無不分屬五行,鼎爐同樣有五行之分,凝奴的鼎體氣盈而生,玉液清而潤,正是珍品級的木行之鼎。」
   「玉液?」
   「女子的陰精又稱玉液。」
   程宗揚笑眯眯道:」看來妳已經見過凝奴的玉液了?
   阮香凝玉臉飛紅,羞澀地低下頭。她在門閂上跪足三個時辰,雖然被卓雲君疏通氣血,膝上沒有留下痕跡,但最後敝露牝戶,被她驗看自己的鼎爐,這時回想起來,不禁羞恥萬分。
   卓雲君笑道:「凝奴,進來讓主子看看妳的花兒。」
   室內紅燭高燒,木桶中水氣氤氳。阮香凝玉人般站在程宗揚身前,她雖然已經忘卻在黑魔海的經歷,但作為御姬奴被培養多年,又剛剛被卓雲君調教過,羞怯之餘,仍流露出一番誘人的媚意。
   卓雲君拽著她腰側的蝴蝶結一扯,白色的絲織品失去束縛,貼著美婦光滑的肌膚滑落下來,掉在水面的花瓣上。阮香凝白玉般若的下體已經被除淨毛髮,燭光下那條柔嫩的肉縫微微綻開,露出一抹嬌膩的艷紅。
   「木者,五行之位於東,五行之氣主生。」卓雲君䊹手貼著少婦的玉阜柔柔撫弄,一邊道:「用鼎爐者,先揉其花蒂,待紅芽吐露,再入其幽穴,若花心鼓起,鼎內真火自生。」
   阮香凝嬌軀一顫,柔美的玉戶被卓雲君剝開,露出性器上方那粒含而未吐的小巧花蒂。她下體光潔如玉,此時嬌嫩的秘處被人剝開,張成圓形,吐露出玉戶內紅膩的蜜肉,猶如一朵鮮花在雪中綻開,雪膚蜜肉相映成趣。
   卓雲君翹起玉指,捻住她小巧的花蒂,一邊揉弄,一邊向上扯起。阮香凝宛如一個害羞的小家碧玉,隨著她指尖的動作不住顫抖,不多時便露濕花蕊。
   按照卓美人兒的指點,程宗揚把中指納入阮小美人兒穴口,果然感覺到她花蕊鼓起,那條花徑似乎短了許多,蜜腔內布滿柔膩的褶皺,在指上不住滑動,充滿溫潤的感覺。
   「木珍鼎五行屬木,主筋,這奴兒鼎內當有玉筋。」
   卓雲君話音剛落,阮香凝便是一聲低叫,卻是卓雲君右手捻住她的花蒂,左手并起雙指,捅入她嫩肛中,用力戳弄幾下,然後插在她肛中攪弄。
   阮香凝屁眼兒被插入,下體情不自禁地向前挺起,穴口收緊,隱約浮現出一道嫩肉,像充滿彈性的玉筋般箍在指上。
   程宗揚水淋淋從桶中站起身,一手托起阮香凝白光光的大腿,一手扶著怒漲的陽具,對著她濕滑的穴口直貫而入。
   阮香凝身材嬌小,雖然穿著高踭鞋,被他一頂也直入蜜穴深處,身體頓時失去平衡,伏在程宗揚肩上。
   程宗揚一手托著她的大腿,一手先扯去她的乳上的薄紗,然後摟住她䊹軟的腰肢,用力捅弄。阮香凝玉體花枝般顫微微伏在主人懷中,豐滿的玉乳貼在主人強健的胸肌上,雪團般來回滑動,一條玉腿被主人托起,䊹足低垂,那只銀質的高踭鞋懸在白嫩的足尖,搖搖蕩蕩的晃動著。
   阮香凝柳眉顰緊,口中發出「呀呀」的低叫。白玉般的股間,那只敝露的蜜穴不停淌著蜜汁,粗大的陽具在她嫩穴內充滿力道地進出著,火熱的龜頭重重搗著花心,彷彿永不止歇般帶來無盡的衝擊力。
   不知卓雲君用了什麼手法,阮香凝穴口的玉筋愈發緊繃,陽具進出間,就像一只小嘴吸吮著棒身。
   阮香凝乳頭高挑,白艷的玉體貼在主人身上,被陽具捅弄的下體發出「嘰嚀、嘰嚀」的膩響,身體不住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阮香凝穴口忽然一緊,她顫抖著說道:「主人……玉夜要出來了……」
   程宗揚停住抽動,陽具用力頂在阮香凝穴內,龜頭頂住花心。
   那處小小的凹陷劇烈地抽動起來,接著一股液體從花心深處湧出。那股液體本來是體液一樣溫潤,然而龜頭接觸時,卻彷彿一道清涼的細線一直透入丹田深處。
   彌漫在丹田中的氣息彷彿被旋轉的氣輪吸引,絲絲縷縷匯入其中。但這種吸引似乎是遵循某一規則,只有一部分進入氣輪,并且聚在一處。
   程宗揚明顯感覺到與以往相比的變化,以前自己與阮香凝交合,雖然同樣可以媡化真元,但真正使用阮香凝所具有的鼎爐效果之後,煉化的效率提高了不下十倍。如果說以前用的是腳踏車,現在就是動力十足的機車。
   但相應的,交合之後的阮香凝更是疲倦十倍,她陰精被主人吸納之後,直接暈厥過去,蒼白的臉色讓程宗揚懷疑她是不是被幹到脫陰。
   程宗揚道:「還沒怎麼幹,怎麼就像死了一次一樣?」
   卓雲君道:「凝奴一個時辰之前剛溢過玉液,主人若怕她傷了身體,只用把陽精還入她鼎內,只要少許便足夠她補養身子。」
   聽說阮香凝性命無憂,程宗揚放下心來,笑道:「射不出來怎麼辦?」
   卓雲君嫣然一笑,解開衣帶,露出道袍內白生生的肉體。
   程宗揚看著她愈顯媚緻的肉體,「卓美人兒,妳是什麼鼎?」
   卓雲君臉上微微一紅,「奴婢鼎體不顯,難敷大用。」
   「真的嗎?」
   卓雲君猶豫片刻,低聲道:「奴婢不敢欺瞞主子,卓奴五行屬金,原是仙品的鼎爐。自小師叔死後,多有人覬覦奴婢的鼎體……」她咬了咬牙,「因此奴婢便修習火行法訣,禁封了鼎體。」
   「禁封了?解不開嗎?」
   「除非奴婢盡廢修為,才能解開五行相克的禁制。」
   程宗揚心下暗嘆,五行火克金,金生水,以卓雲君的姿質,應該修煉金行或水行的法訣才是,但卓雲君為了守護貞潔,不惜自封鼎體。誰知造化弄人,遇上了小紫。眼下她已經是自己砧板上的魚肉,如果自己看中了她的鼎爐,只要說聲要用,即使修為盡廢,她也只能乖乖照做。
   「沒有就沒有吧。」程宗揚笑道:「有妳的鳳眼穴就夠了。」
   卓雲君暗暗感激,她身無寸縷地滑入桶中,先幫主人洗淨下體,然後偎依在主人懷中。  
   程宗揚撫摸著她的胴體,一邊道:「妳剛才說仙品?」
   「鼎體分為三等,珍品之上稱為仙品,仙品之上稱為玉品。單以功效而論,玉品較之珍品高出百倍,但珍品已經難得一見,何況玉品?」
   原來她比凝美人兒還高出一等,難怪會引人垂涎。
   程宗揚分開她雙腿,把陽具放在她緊湊的鳳眼美穴上,忽然笑道:「卓美人兒,老爺可有日子沒嫖過妳了。」
   卓雲君柔聲說道:「老爺多嫖幾次便是了。」
   「我沒帶錢怎麼辦?」程宗揚道:「一個銅銖都沒有哎。」
   「那奴婢只好讓老爺白嫖了。」卓雲君說著柔媚地扭動著屁股,讓主人感受自己的溫潤與滑膩。
   「真的是白嫖?」
   程宗揚忽然抬起她的雪臀,陽具「啵」的一聲拔出,接著對著她臀間嬌嫩的後庭捅了進去。
   卓雲君嬌軀繃緊,被主人握在手中的雙足宛如一對光潤的玉鈎,小巧的屁眼兒猛然撐開,被突然如其來的陽具塞得滿滿的。
   卓雲君前後兩個肉穴都是被主人走慣了的,程宗揚抽送幾下,嬌嫩的後庭花便柔柔綻開,任由主人進出自如。
   程宗揚摩挲著她小巧的雙足,真和握著一對瑩潤的軟玉一樣,柔若無骨,光滑動人。他心裡嘀咕道:死丫頭既然有這種手段,說不定能把一個大活人都整個縮小一半。比如自己逮到蘇妲己,把那妖婦變成一個大號的玩具……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妳,」程宗揚道:「那天在江畔,妳用什麼手段嚇走蘇妖婦的?
    「她身上被人設有禁制,奴婢可以斷定那個禁制是我太乙真宗的鎮魔禁,但遠比通常的鎮魔禁復雜,當是本宗長老以上人物所設,只是奴婢當時修為已失,難知其詳。」   以蘇坦己與王哲的仇怨,她身上的鎮魔禁有九成可能是王哲所設。只不過王哲為什麼要她身上設下禁制,而不殺掉她?
    「如果再遇到她,妳有辦法制住她嗎?」
   卓雲君想了想,「當有六成把握。如果能知道她的鎮魔禁是如何設置,奴婢有十成把握。」
   程宗揚心下大定,多了一個對付蘇妖婦的手段,下次遇到至少不用被打得跟狗一樣。
   他與卓雲君也算是久別重逢,這一番顛倒鸞鳳,分外酣暢淋漓。阮香凝剛一醒轉,便聽到浴桶中激烈的水聲。那個容貌美艷卻手段狠辣的道姑,此時就像一團泥般,在主人身上輾轉承歡。她這時才意識到這位新主人剛才與自己交合留了幾分力氣,這會兒他全力以赴,年輕而精壯的身體如龍似虎,將道姑幹得嬌軀亂顫。
   那道姑媚眼如絲地掃了過來,笑道:「既然醒了,便去跪規矩吧。」
   阮香凝露出乞求的眼神,楚楚可憐地望著主人。程宗揚不動聲色,這婦人貌似可憐,但因為嫉妒連親姊都害,難說是什麼善類。惡人自有惡人磨,讓她嘗嘗卓美人兒的手段,說不定還老實幾分。
   阮香凝低聲道:「求家主看在教頭的面上……」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程宗揚頓時心頭火起。林沖堂堂豪傑,卻被枕邊人蒙騙了十幾年,這賤人難道以為她還是那個賢淑貞潔的林娘子?到了這步田地還裝模作樣,難道自己很好騙嗎?
   「多啦A夢!」
   阮香凝身體一僵,眼神隨即變得渙散。
   「從今往後,無論妳在什麼情況下對主人撒謊,身體都會失去控制……」
   程宗揚一字一句都進入阮香凝靈魂深處。當她再次醒來,瞑寂時接受的一切都已經忘卻,只留存在她潛意識中。
   程宗揚笑眯眯道:「聽說妳和姊姊感情很好?」
   阮香凝看著微笑的主人和似笑非笑的卓雲君,心底不由升起一絲寒意,勉強道:「是的……」
   話音未落,她身體便像失去控制一樣,不由自主地四肢著地趴在地上,兩手抱著屁股,將白花花的臀肉用力分開,露出嬌美的性器和後庭。
   阮香凝難以置信息地驚叫起來,然而身體的反應還沒有停止,她將一條美腿翹在浴桶邊沿,然後像狗一樣噴出尿液。
   恢復對身體控制的阮香凝眼中露出最深的恐懼,當卓雲君再次下令,她一句話也不敢說,順從地跪在一旁。
   程宗揚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一泄如注。當然他還記得旁邊的阮香凝,專門留了少許陽精,在她嬌滴滴的嫩花間一番抽送,才射進她的肉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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