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雲龍吟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pao01425 2013-5-4 17:19: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8 2576777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00:14
                                                                                        第一章

       雜亂的腳步聲打碎了隧道的寧靜,昏暗的火光搖曳著,在四周投下巨大的影子。匆忙間,眾人只在篝火旁撿了幾根樹枝作為火把,不時有人因為慌亂碰撞在一起,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罵,甚至於拳腳相加。

  程宗揚一手按著刀柄,一手拉著小紫,防止被人群沖散。眼前的隧道並不狹窄--事實上寬得連邊都找不到,但所有人都拚命擠在一處,再寬的路也沒用。能來到這裡的人修為都不弱,但修為再高,沒有紀律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如果換作星月湖大營,縱使只有一個班,也不至於這般狼狽。

  一名大漢強行擠了過來,見到程宗揚在前面擋路,伸手扳住他的肩頭,想把他推開。程宗揚也沒客氣,抬肘撞在那大漢肋下,將他撞到一邊。
  「直娘賊!敢擋我金槍劉的路!」那大漢穩住腳步,叫罵著擎出一桿金光閃閃的短槍,猛刺過來。
  程宗揚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槍身。
  「來得好!」金槍劉沉腰坐馬,發力回奪。忽然小紫懷中白影一動,雪雪張牙舞爪地探出小腦袋,朝金槍劉腕上咬了一口。
  那大漢慘叫一聲,金槍落地,他抱著手腕叫道:「這小子暗箭傷人!天地盟的兄弟們!幹掉這小子!」
  周圍傳來幾聲怒吼,「誰敢動我們天地盟的人!」
  「小子別跑!」
  站這兒等著挨打才是傻子,程宗揚拉著小紫,不言聲地衝出人群,往黑暗裡一鑽。那些人摸黑過來,一時找不到目標,沒頭蒼蠅般叫罵一陣,悻悻離去。

  程宗揚笑道:「算他倒霉,被小賤狗咬這一口,那傢伙的金槍起碼半年舉不起來。」
  雪雪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小紫卻沒理會他的玩笑,她揚起臉,美目泛出異樣的光彩。
  程宗揚也抬頭打量著周圍的空間,這條隧道和太泉古陣其他建築一樣,規模大得驚人,火把微弱的光線根本照不到隧道頂部,從周圍的回音判斷,隧道的高度至少有五十米,寬度更是超出視野,與隧道的龐大規模相比,下面的人流就像一群渺小的螞蟻。

  自從進入太泉古陣,程宗揚就在猜測這座神秘的古陣究竟來自何處。乍然看來,太泉古陣與自己熟知的城市極其相似:停車場、汽車、道路、立交橋……一個現代都市該有的都有。但具體到細節,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體積龐大的車身,用紫外線作為可視光的儀錶盤,未知的動力能源,還有那些陌生的文字--每一件都在提醒自己,這裡並不是自己所熟知的現代城市。

  最讓程宗揚難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陣與外界迥異的時間和空間。太泉古陣在六朝已經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但陣內的車輛、橋樑、建築都和新的一樣,沒有任何被時間侵蝕的痕跡。
  這裡的時空不僅與外界完全獨立,而且每一層都互不關連。一橋之隔,晝夜相別的情形屢見不鮮。這種詭異的時空差別,讓程宗揚有種墮入電玩世界的荒唐感。他甚至懷疑,自己不會真是掉進某個電玩遊戲裡面了吧?如果這樣,那可實在太遜了。

  除了​​詭異的時空,另一樁令程宗揚難以理解的,是太泉古陣充沛的能源,任何一個角落都燈火通明,懸在十幾米高空的路燈照著空無一人的道路上,毫不在意地消耗著電力。即使這座城市用的是核能,程宗揚也不相信它的反應堆能工作幾百年,況且維護的工人又在哪裡?
 相比於外界的燈火輝煌,這條隧道的黑暗就很例外了。不知道是有人像朱老
頭當初一樣採掘牆壁上的「夜明珠」,破壞了照明線路,還是別的緣故。
  火把搖曳的光線漸漸遠去,小紫的星眸在黑暗中卻越發璀璨,她抱著雪雪,
仰臉望著頭頂黑沉沉的空間,忽然道:「上面有個奇怪的東西。」
  程宗揚精神一振,「哪邊?」
  「就在上面。」
  程宗揚用足目力,仍然沒有看到任何光線,只好嘆了口氣,「什麼東西?」
  「一個很亮的符號。」小紫在他手心畫了一個圖案。
  程宗揚握住拳頭,「紅色的嗎?」
  「紫色的。」
  程宗揚往左右看了看,人群匆忙奔走,顯然都和自己一樣,沒人意識到就在
他們頭頂上方,有一個紫外線的右轉標示牌。
  武二郎背著蕭遙逸大步奔來,一邊扯開喉嚨嚷道:「程頭兒,發什麼傻呢?
快跑啊!」
  蕭遙逸伏在武二背上道:「二爺!你先放我下來!你放心!我欠你的錢肯定
還!我蕭遙逸有一說一!絕對不會跑路賴賬!」
  武二郎手臂一緊,蠻橫地說道:「少來!把欠二爺的錢還了,二爺立馬放你
下來!」
  「哎喲……二啊,你勒死我了!」
  武二牢牢抓住小狐狸,惡狠狠地威脅道:「小子!你要嫌背著不舒服,一會
兒二爺把你夾胳肢窩裡!」
  「千萬別!」蕭遙逸只好妥協,「還是背著得了。」
  徐君房一手拿著根手指粗的松枝,一手扶著朱老頭,兩人跌跌撞撞過來,那
模樣​​活像瞎眼的黃鼠狼攥個瘸腿的耗子,「快走快走!要到裡面才平安!」
  「火把給我!」
  程宗揚從徐君房手裡接過松枝,朝頭頂照去。松枝不時發出「辟辟啪啪」的
爆響,火光下空無一物,沒有任何痕跡顯示頭頂的紫外線標記。往旁邊看時,火
把微弱的光亮只能照出周圍十幾步的範圍,再遠就被黑暗所吞噬。
  人群亂紛紛從旁奔過,那群來自塞外的胡人也衝進隧道。他們用獸皮包裹住
座騎的馬蹄,以免馬匹在堅硬的路面上受傷,奔駛時發出悶悶的響聲。
  涼州盟人多,反而落在後面,左彤芝飛掠過來,急急喚道:「趕快走!獸群
快進來了!」
  程宗揚道:「我們往右邊去,左護法,你們呢?」
  左彤芝訝然道:「為什麼往右?」
  程宗揚沒辦法解釋這裡有一個人類肉眼無法看到的標記,只好搪塞道:「所
有人都聚在一起反而容易獸群圍攻,分散開才好逃生。」
  左彤芝猶豫了一下,然後揚聲道:「涼州盟的朋友!來這邊!」
  一群人應聲停住腳步,朝這邊聚來,大部分是涼州盟的,還有些是與同伴失
散,跟著人多的地方走。
  程宗揚顧不上解釋,舉起火把道:「跟我來!」
  黑暗中分不出東南西北,沒多久松枝燒到盡頭,眾人只能靠聲音在黑暗中摸
索,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程宗揚倒是越走越放心,那些人眼無法察覺的紫
外線標記並不止一處,而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就像一座座看不到的燈塔,
引領著眾人走進黑暗深處。
  直行,左轉,直行……右轉……
  眾人在黑暗中摸索著前行,始終沒有看到光線,但也沒有碰到牆壁。這裡的
空間似乎比想像的還要大。

「有一個梯形。」小紫在程宗揚掌心畫出圖案。
  程宗揚道:「是台階。」
  「呯」的一聲,有人撞到硬物,接著鐵中寶大喝道:「有敵!」
  鐵馬堂的副堂主拔刀在手,「叮叮鐺鐺」與來敵連過數招。黑暗中,只能聽
見鐵中寶一手快刀使得密不透風,一邊大叫道:「好棍法!大夥兒小心!這廝使
得蟠龍長棍!哎呀!這點子紮手的緊!」
  聽著旁邊傳來的金鐵交鳴聲,眾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裡。鐵中寶大呼不絕,
似乎已經受了傷,仍然血戰不退,讓人敬佩不已。只是四周一團漆黑,誰也不知
道敵人來自何處,更不知道有多少敵人。
  「噗」的一聲,眼前猛然一亮,眾人紛紛後退,急切地握緊兵刃。
  一點火焰燃燒起來,映出一張年輕的面孔。程宗揚吹亮火褶,掃了一眼,沒
好氣地說道:「鐵爺歇歇吧。那是樓梯扶手。」
  眾人一片啞然,火褶微弱的光線下,能看到一條銀亮的不銹鋼扶手遠遠朝下
方伸去,長得彷彿沒有盡頭。
  鐵中寶氣喘吁籲,手裡的快刀砍出七八個缺口,旁邊的欄杆卻沒有留下絲毫
印跡,這會兒瞠目結舌地看著那道不銹鋼欄杆,連找個地縫鑽進去都忘了。
  程宗揚望著下方黑沉沉的地下通道,吩咐道:「大夥兒扶著欄杆,免得走錯
了路。」說著當先踏入。
  左彤芝猶豫了一下,朝武二看去。武二卻對那條不銹鋼扶手來了興趣,他一
手緊緊攥著蕭遙逸這個欠了自己賭債的小狐狸,一手屈指朝欄杆上敲了敲,然後
趴在上面聽了聽聲音。
  程宗揚走了幾級台階,然後把火褶扣好,塞進袖內。這裡的台階比平常人使
用的高了一倍,走起來有些不適應。好在旁邊有扶手,只要小心些不至於摔倒。
  台階筆直朝地下伸去,眾人一路向下,感覺像是深入大地腹內,未知的壓迫
感使每個人心裡都沉甸甸的。
  一頓飯時間後,台階終於走到盡頭,與上面一樣,這裡也沒有電力,周圍一
片黑暗。當雙腳踏到平地,程宗揚提氣大喝一聲,片刻後四周傳來回音,似乎正
置身於一個龐大而空曠的大廳中。
  程宗揚貼在小紫耳邊道:「有東西嗎?」
  「有。」小紫停頓了一下,「有八個。」
  程宗揚一陣頭大,竟然出現了八個圖案?
  「每一個圖案都不一樣。一條長羽毛的蛇、一隻狼頭、一朵花、一隻蜜蜂、
一隻熊……」
  忽然有人叫道:「地上有東西!」
  兩三隻火褶同時亮起,接著響起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腳下是平整到極點的
大理石地板,打磨光滑的地面像鏡子一樣反射著火褶的光焰。然而此時光潔的地
上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印痕,有用槍鋒刺出的箭頭,有用刀尖刻出的划痕,有一些
難以索解的折線,甚至還有完整的掌印和足印。
  眾人議論紛紛,「這是什麼鬼畫符?」
  「旁邊還有!」
  「諸位不必擔心。」紛亂中,徐君房挺身而出,撫須說道:「若徐某所見不
差,此地應該是太泉古陣的雁過石。」
  有人道:「什麼雁過石?難道這地下還有大雁?」
  徐君房道:「所謂雁過留痕,上面的印痕都是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所留,
曾有人沿著前人的標記尋到寶藏,所獲至多。傳說雁過石藏在太泉古陣深處,非
大有緣者難得一見。」
  聽到徐君房這番話,眾人頓時被激起貪欲,都在猜測這些印痕中隱藏了什麼
樣的寶物線索。
  蕭遙逸蹲下來摸著地上的印痕,俊朗的面孔猛然脹紅,眼中迸出一縷激動的
神采。
  左彤芝開口道:「程少主,這裡已經夠安全啦,咱們在此休息一時,等獸群
散了便回去。」
  有人附和道:「獸群頂多一兩個時辰就散,這地方黑燈瞎火,不好多待。」
  更多人卻躍躍欲試,說道:「左護法,都已經摸到寶山邊上了,怎麼能不進
去看看?說不定能撿到什麼寶物呢。」
  有老成持重的說道:「此地不可久留,萬一迷了路,困死在這地下玄宮那可
冤枉。」
  眾人道:「前有車後有轍,咱們也照葫蘆畫瓢,走幾步就刻個記號,萬一迷
路,就沿著記號回來。」
  爭論中,程宗揚低聲問小紫,「你說有隻熊?」
  「在你左手邊的位置。」小紫道:「第三個標示牌。」
  聽到「熊」字,程宗揚第一想起的是劉娥的那句「熊谷」。他摸了摸背包,
岳鳥人留下的鑰匙還在包裡,難道岳鳥人留下的物品就在裡面?
  程宗揚沉吟半晌,對徐君房道:「你說這裡是第十層的入口?」
  徐君房點頭道:「沒錯,就這個山洞。」
  「裡面有什麼?」
 徐君房道:「那我可說不准了。」
  程宗揚道:「你說曾經和鬼谷先生在陣中遇到過赤陽聖果?是在什麼地方遇
到的?」
  徐君房老實道:「那可有年頭了,如果到了地方,我也許還能想起來,這會
兒讓我說,可說不上來。」
  身後忽然「呯」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金屬上。突如其來的聲音
讓人驚出一身冷汗,不少人都立刻拔出兵刃,戒備地望著聲音傳來處。
  那聲巨響過後,周圍再沒有任何動靜,大夥兒暗暗鬆了口氣,多多少少都有
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大廳位於地下深處,雖然光線全無,但空氣清新,沒有絲毫濁意,顯然通風
良好。
  火褶陸續熄滅,接著一個聲音響起,「涼州盟的眾位好漢!在下姓程,方才
在外面已經見過。」
  程宗揚提聲道:「大夥兒為了躲避獸群到了此地,能遇到這雁過石,也算有
緣。不過裡面究竟有沒有寶物,誰都說不准,風險倒是佔了九成。左右已經到了
此地,程某一行準備進去看看。諸位若是不願去的,便留在此地。想進去的,便
結伴而行。左護法,你看如何?」
  左彤芝猶豫片刻,「我們涼州盟還有人馬在外面,方才聽徐先生說,這洞窟
原是極深的,只怕在陣中失散。」
  鐵中寶趕緊道:「沒事兒!讓劉三帶幾位兄弟在這裡守著,咱們一起隨程少
主進去看看!」
  左彤芝只好道:「如此也好。不過此地標記雖多,卻無人認得,不知程少主
準備往哪裡去?」
  程宗揚還未開口,蕭遙逸便道:「這邊。」他緩慢卻堅定地抬起手,指的正
是那個印著熊圖騰的方向。
  …………………………………………………………………………………
  在徐君房的安排下,程宗揚等人帶的物品十分齊全,可這會兒全扔在車內,
都兩手空空。好在涼州盟人多勢眾,當下一名使棍的好手拿出自己的齊眉棍,折
成兩段,接著有人撕下衣服,浸上油纏在上面作成火把,用來照明。
  程宗揚舉起火把,當仁不讓地走在最前面,左邊小紫,右邊蕭遙逸,徐君房
和朱老頭跟在後面,武二那廝卻不知道溜到什麼地方。
  蕭遙逸緊盯著前方烏黑的空間,連身體都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僵硬,神情間
卻帶著一絲亢奮。
  程宗揚還記得他一向怕黑,這會兒居然沒有嚇得尿褲子,也算是十分有勇氣
​​了。
  「怎麼樣?能撐住嗎?」
  蕭遙逸低聲道:「那些印痕裡,有一個是岳帥留下的。」
  程宗揚心頭微震,「你確定?」
  蕭遙逸道:「岳帥的畫押我從小就看慣的,絕不會認錯。」
  「侯二哥他們不是來過太泉古陣嗎?怎麼沒聽他們提過這事?」
  蕭遙逸道:「他們為了找岳帥的下落進過一次,但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他
吸了口氣,盡量保持語調的平靜,「如果不是遇見雁過石,也許我也錯過了。」
  「哎呀!」
  後面猛然傳來一聲大叫,蕭遙逸若無其事地停住腳步,但程宗揚清楚看到一
股冷汗從他臉側流淌下來。
  「小心!別摔下去!」「這是什麼?」有人叫道:「這扶手怎麼倒下了?」
  「那是鐵軌。」程宗揚道:「用來跑車的。」
  「跑馬車的?怪了,難道馬車還能在兩條鐵棍上跑?」
  程宗揚不知道該怎麼給他們解釋地鐵,索性不提,只道:「咱們下去走!」
  眾人有些好奇地下到軌道中,鐵中寶走了兩步,罵罵咧咧道:「這石頭鋪得
太坑人了!一次走一根太窄,跟個娘兒們似的邁不開步子。一次走兩根太寬,扯
得胯子疼!」
  徐君房不放心地跺了跺鐵軌,低聲道:「程公子,這麼走對嗎?我怎麼覺得
有些古怪呢?」
  「放心吧。這是條直路,比從上面走要快得多。」
  徐君房嘀咕道:「真的假的?你頭一次來,怎麼連這裡有捷徑都知道呢?」
  程宗揚道:「要不說這是緣份呢?」
  沿著台階走進大廳時,程宗揚已經有所預料,此時終於可以確定,剛才眾人
所處的大廳,正是城市地鐵中心,這一條是通往「熊谷」的隧道。程宗揚不無遺
憾地想到,可惜地鐵早已停運,要不然再搭乘一段地鐵,那才快捷省事。
  火把並沒有支撐太久,半個時辰之後,兩支火把先後熄滅,周圍又恢復了一
片黑暗。雖然沿著軌道不會迷路,但隊伍不可避免得逐漸拉開。程宗揚只好停下
來,收攏隊伍休息片刻,等後面的人盡快追上來。
  蕭遙逸傷勢未癒,走到這會兒渾身都是虛汗,還在咬牙硬撐。他們兄弟尋找
了十幾年,乍然見到岳鵬舉留下的痕跡,能撐到現在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死丫頭
卻對這個消息沒有半點反應,就像沒聽見似的。
  趁著休息的時候,程宗揚道:「丫頭,你猜他是不是真在這裡?」
  「誰啊?」
「當然是你……那個……那個不爭氣的傢伙!」
  小紫翹起唇角,慢悠悠道:「如果真在這裡就好啦--可惜不是。」
  程宗揚不禁替岳鳥人慶幸,看死丫頭的表情,那鳥人如果真在這裡,八成要
被死丫頭抽筋剝皮,填上草當靶子打,「你這麼肯定?」
  「一個人走投無路,在太泉古陣躲上十天半月還有可能。要這裡待十幾年,
骨頭都可以打鼓了。除非……」小紫停頓了一下,目光閃閃地說道:「……有哪
個傻瓜躲在蒼瀾鎮上。」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對蕭遙逸道:「岳帥吃雞嗎?」
  蕭遙逸正閉眼養神,聞言倒是一愣,「吃啊。」
  程宗揚揚聲道:「老徐!」
  徐君房的聲音傳來,「這兒呢!」
  程宗揚摸黑過去,「老徐,問你點兒事。」
  徐君房痛快地說道:「儘管問!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你在鎮上住了不少年頭,有沒有什麼怪事?」
  徐君房尋思了一下,「沒有啊。挺正常的。」
  程宗揚暗道自己問了句廢話,徐君房就住在鎮上,再古怪的事也早已習以為
常了,他換了個問題,「近十幾年鎮上有沒有什麼來歷不明的人物?」
  徐君房笑道:「這你可問著了。蒼瀾鎮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來歷不明
的。就比方我吧,我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蒼瀾的,反正自打我懂事起,就跟著
先生住在鎮子上。」
  程宗揚道:「你說鎮上的糧食都是從外面販運進來的,對吧?」
  「沒錯。」
  「鎮上常住有一千多人?」
  「是啊。」
  「口糧每人每天兩斤,減半算的話,一天也要一千多斤,差不多是十石,一
個月要三百石--想把三百石糧運進來,至少要一百五十頭走騾。就是三十頭走
騾的商隊,每個月也要五趟--你在鎮上瞧著,有這麼多嗎?」
  徐君房一肚子苦水,「每天有半斤糧就不錯了。外面的商隊一個月也來不了
兩趟。好在山上有果子,水里有魚,還能對付。」
  「如果想吃雞怎麼辦?」
  「別說雞了,雞蛋我都沒見過。」徐君房悻悻道:「那些好東西,也就外姓
人才能吃上。」
  「哪些外姓人?」
  徐君房撇了撇嘴,「棲鳳院的東家,水果行的會首。」
  「棲鳳院的東家是誰?」
  徐君房乾脆地說道:「不知道。那些外姓人鬼鬼祟祟的,誰知道呢。」
  程宗揚嘆了口氣,撫住額角,擰眉思索。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像岳鳥人那
種享受慣的,如果讓他在鳥不生蛋的地方待十幾年,還不如殺了他痛快些。從他
生活習慣入​​手,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看來從太泉古陣出去,自己該查查
從外面運進蒼瀾的雞都被誰吃了。
  不過最大的可能,所謂岳鳥人在蒼瀾出現的消息,僅僅只是訛傳。畢竟這個
消息出現得太過蹊蹺,而且是從遠離太泉古陣的北三朝傳播開來,怎麼看都透著
一股陰謀的氣息。
  黑暗中,一個柔軟的身體忽然撞在身上,對方一聲低叫,卻是個女子。
  程宗揚連忙道:「是我!」
  對方鬆了口氣,「原來是程公子,唐突勿怪。」
  程宗揚笑道:「這地方黑得要命,也怪不得左護法。」
  左彤芝卻道:「公子年紀輕輕,修為卻是不凡,呼吸聲弱不可聞,連奴家也
沒聽到呢。」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我這點三腳貓功夫,讓左護法見笑了。」說著他站起
身,揚聲道:「涼州盟的朋友都到齊了嗎?咱們接著趕路!要不了半個時辰,就
到地方了!」
  眾人歡呼一聲,振作精神,沿著軌道繼續前行。
  程宗揚高估了眾人行進的速度,也低估了隧道的長度。隧道內的溫度越來​​越
低,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才看到一縷金黃的光線出現在隧道盡頭。眾人頓時一陣
歡呼,當即就有人搶先躍過去,看看是什麼寶物發出的金光。
  「水晶!好大的水晶!」有人震驚地叫道。
  「土狗!」鐵中寶撇了撇嘴,「這是玻璃!每年走涼州道從泰西販來的,起
碼有幾十駝。嘖嘖!這麼大的玻璃倒是少見。」
  出口是一個設在地面上的地鐵站,整座建築全部採用是透明度極高的玻璃建
成,宛如一座水晶宮。
 水晶宮外,夕陽的餘暉從兩道山梁之間射入,山谷內長滿巨松,上面覆蓋著
皚皚白雪,一片寒冬景象。
  眾人面面相覷,外面正值盛夏,誰能想到會在陣內遇上寒冬臘月天氣?待在
地鐵站內還不覺得寒冷,但隔著玻璃看看外面的雪景,就夠人打冷戰的。
  程宗揚一陣失望,關於赤陽聖果的信息,自己得到的不過是只鱗片爪,但那
些雜亂的信息不約而同都提到赤陽聖果生長在至陽極熱之地。眼前這大雪封山的
景象,與赤陽聖果生長的地域天差地遠。
  鐵中寶頭一個站出來,他躍過一道鐵柵欄,躥到站外,捧起一把雪搓了搓,
叫道:「真是雪啊!」說著朝臉上擦去,邊擦邊道:「痛快!痛快!」
  徐君房伸長脖子道:「雪是這樣的?這就是雪?」
  眾人一陣哄笑,「怎麼有人連雪都沒見過?」
  徐君房道:「蒼瀾最冷的時候穿兩件單衣也就對付過去了,從來沒下過雪。
我聽先生說過,這還是頭一回見。」他搓著手道:「鐵堂主,這雪涼不涼?」
  「這點兒冷算什麼?我老鐵在涼州,三九天照洗涼水澡!這天氣離滴水成冰
的時候差得遠呢!」
  程宗揚望著站 ​​外一棵巨松,對徐君房道:「老徐,這地方你沒來過?」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沒有。」
  程宗揚扭頭看著一邊裹緊羊皮袍一邊樂得鼻涕泡都出來的朱老頭道:「死老
頭,你來過吧?」
  「可不是嗎?」朱老頭樂呵呵道:「這都好幾十年了。」
  「我說你怎麼把羊皮袍翻出來穿上呢?」程宗揚道:「好你個死老頭,也不
提醒我們一聲。」
  朱老頭叫起屈來,「誰知道幾十年雪都沒化呢?話說回來,你有錢給咱們備
冬衣嗎?就算你有錢,也得有地兒買啊。」
  程宗揚一邊翻出多餘的衣物給小紫披上,一邊壓低聲音道:「死老頭,都到
這裡了,你也別藏著掖著了,萬一有個閃失,有你哭的時候。」
  朱老頭堆起猥瑣的笑容,嘿嘿笑道:「瞧你說的。哪兒能呢?我不走到這兒
才想起來--那顆夜明珠,就是在這兒采的。」
  「還裝!」
  朱老頭一臉委屈,「我那次走了六天才到,哪兒能想到你這回不到半天就摸
到地方了呢?」
  地方本來就陌生,再加上雙方走的不是一條路,也難怪朱老頭弄不清楚。這
裡雖然不大可能找到赤陽聖果,但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程宗揚道:「在哪兒
摘的?」
  朱老頭估摸了一下,「往右,過了山口就是。」
  外面忽然有人叫道:「腳印!這邊有腳印!」

                                                第二章

  雪地上印著幾行淺淺的腳印,涼州盟都是北疆豪客,對於雪上蹤跡再熟悉不
過,一眼看去,就能推斷出對方一共有四個人,那些足跡全是前半個腳掌著地,
兩個略深一些,另外兩個只有淺淺一點印跡。
  鐵中寶蹲下來看了片刻,讚道:「好輕功。」
  左彤芝臉色出奇地凝重,低聲道:「什麼時候留下的?」
  鐵中寶搖頭道:「上面沒有浮雪,應該是雪停的時候才路過。咱們剛來,不
知道雪什麼時候停的,這倒瞧不出來。」
  左彤芝望著周圍,吩咐道:「大家小心些,這地方……有些古怪……」
  程宗揚突然覺得耳邊清靜得有點過分,好像少了某個大牲口的聒噪,他回頭
一看,愕然道:「武二呢?」
  蕭遙逸、朱老頭、徐君房一起搖頭,「不知道。」
  「幹!不會把那傢伙弄丟了吧?」
  左彤芝道:「你說武二爺?在雁過石我還見過他,一晃就沒影兒了。」
  小紫笑道:「別擔心,他說找件東西給蘇荔姊姊當禮物,一會兒就來。」
  「黑燈瞎火他找什麼禮物呢?不會是想掘兩塊地磚吧?」
  程宗揚看了看前面的雪景,天氣雖冷,但以眾人的修為,盡可以抵擋,只是
徐君房耐不得寒,抱著肩一個勁兒的打哆嗦。
  「先過了山口,找個地方生火!」
  眾人轟然應諾,邁步朝山口奔去。
  山後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原,無數巨大的松樹拔地而起,枝葉上覆蓋著厚厚
的白雪。每一株松樹下都有一座建築,高度與平常住房相似,但門前鋪著一條向
下的台階,彷彿入口是在地下。
  鐵中寶躍下台階,只見在上面看起來平常的房門居然有自己兩三個高,幾乎
趕上城門的規模。房門不知是用什麼材料製成,色澤棕黑,表面平整得沒有絲毫
划痕。他伸手欲推,卻被徐君房叫住,「不可!」
  鐵中寶連忙停手,程宗揚道:「怎麼了?」
  徐君房告誡道:「太泉古陣有諺,遇橋慎行,遇室慎入。這裡房門緊閉,一
旦觸動,說不定會驚動守陣力士,若是那邊,倒可一入。」
  順著徐君房的手指看去,遠處一座圓形的建築,房門大開著,門前堆著半人
高的積雪。
  …………………………………………………………………………………
  蕭遙逸一臉掃興地收回腦袋,「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程宗揚打量著這座建築,與周圍的建築不同,這座建築完全建在地表,中間
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平台,周圍隔成一個個房間,呈環形排列。房間裡只有一個
半人高的士敏土台,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與外面的橋樑、建築相比,這座建築顯得過於粗大笨重,到處是粗糙的士敏土
構件,看不到任何裝飾的痕跡。整座建築頭一眼看去,像是劇場,但周圍全是房
間,沒有設置席位的地方。如果說是賓館,又實在太過簡陋。
  程宗揚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來這建築是做什麼用的,此時眼看天已經快黑了,
一旦下雪,這裡倒是遮風擋雪的好地方。
  程宗揚與左彤芝商量了一下,決定挑出三組人手,每組五人,往周圍尋寶,
剩下的留在此地接應。
  程宗揚道:「我們準備往南邊去看看,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左彤芝笑道:「真巧,我也要往南邊。」
  程宗揚往南,是因為朱老頭偷燈泡的地方是在南邊,左彤芝卻是盯上了那行
足印,坦然道:「太泉古陣危險重重,不摸清那些人的底細,奴家心裡總覺得不
踏實。」
  程宗揚道:「一起走也無妨,不過我們已經五個人,左護法再帶幾個人,恐
怕太多了些。」
  「何必帶人?」左彤芝道:「我自己與你們一道去便是了。」說著她眼波輕
轉,有意無意地拋了個媚眼,輕笑道:「以程公子的身手,想必能保護奴家的周
全。」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那可不好說。這地方古怪得很,我們這幾個跛腳鴨都
自身難保呢。」
  「啊嚏!」徐君房打了個噴嚏,搖手道:「我,我是去不成了……在這兒等
你們便是。」
 涼州盟諸人久經酷寒,又有修為打底,對外面的大雪並不在意,徐君房卻是
自小生在蒼瀾,剛才這段路差點兒凍得連小命都丟掉。這會兒雖然把能穿的衣物
都穿在身上,還是凍得臉青唇白,抱著肩不住發抖。等涼州盟的人撿來松枝,生
起篝火,才緩過勁來,無論如何也不肯出去挨凍。
  左彤芝眼波流轉,輕笑道:「算上奴家,正好五人。」
  無論朱老頭的身份還是岳鳥人的遺物,都是不好公開的隱秘,因此程宗揚並
不想和生人同行,但左彤芝一口應諾孤身而來,倒不好再說什麼推辭的話。
  蕭遙逸豪氣乾雲地說道:「姊姊放心!有我在,肯定不會讓姊姊吃虧!」
  左彤芝笑道:「有弟弟這話,奴家便放心了。程公子,咱們這便走吧。」
  朱老頭試探著道:「要不……我也歇歇?」
  「少廢話!這點兒雪凍不死你!」
  眾人離開圓廳,不多時便看到那行足印在雪地上蜿蜒向南。程宗揚也在奇怪
是誰先到了熊谷,沿著足印一路追去。
  走出兩裡多路,雪下鬆軟的土地變得堅硬起來。程宗揚撥開積雪,果然已經
離開山地,眼前是一條鋪過瀝青的公路。
  忽然「呯」的一聲,遠處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
加快速度。
  繞過一排巨松,只見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築筆直矗立在雪原中,卻是一幢巨大
的樓宇,大樓前的雪地一片狼籍,兩名穿著僧衣的和尚手持方便鏟,正與一名守
陣力士鬥得正緊。
  兩名和尚身手矯健,招術大開大闔,氣度雄渾。守陣力士只有一個,形制與
程宗揚在停車場見過的有些相似,高度都在兩米以上,體格龐大。當初過橋時程
宗揚只遠遠瞥了一眼,這會兒才首次看到機械守衛出手,和那兩名僧人相比,它
根本沒有招術,而是依靠迅捷的判斷能力,做出最合理的反應。動作簡單直接,
目的性極強,反而更難應付。
  眾人趕到時,打鬥已臨近尾聲,兩名僧人落在下風,邊戰邊退,那名守陣力
士一板一眼地向前逼去,接著肘下嘩啦一聲,掉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銬,似乎要將
兩名僧人當場捉拿歸案。
  一名僧人忽然往下一蹲,方便鏟橫掃而出,打在守陣力士腿部,堅硬的合金
外殼濺出一縷火花。接著另一名僧人躍起身來,方便鏟往前暴挺,彎月狀的鏟牙
鎖住守陣力士的喉嚨,深深切了進去。
  機械警察合金製成的外殼破碎開來,露出一叢紅色的電線,接著電線被月牙
切斷,猛然迸出一團火光。那名僧人如受雷殛,身體猛地向後彈去,方便鏟脫手
飛出,雙手已經變得焦黑。
  另一名僧人大吼一聲,將守陣力士搖搖欲墜的頭顱擊飛,然後撲過去扶起同
伴,叫道:「師兄!」
  受傷的僧人身體僵硬,口鼻呼吸斷絕,空氣中瀰漫著皮肉焦糊的味道。
  「師兄!師兄!」那和尚叫了幾聲,不見回應,不由抱著師兄的屍體放聲大
哭,一時間肝腸寸斷,聞者落淚。
  兩名僧人情同手足,生離死別的情形催人淚下,程宗揚都覺得鼻子有點兒發
酸,小紫一雙美目卻閃閃發亮,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具機械守衛。
  朱老頭慫恿道:「把它剝開,肚子裡有寶貝呢。」
  「別碰!」程宗揚一把扯住小紫,「小心觸電。」
  朱老頭道:「啥電啊?」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連高壓包你都撿?怎麼就沒打死你呢?」
  左彤芝凝視著那兩名僧人,片刻後走過去,雙手合什施了一禮,「兩位雖是
聯手,但能擊敗守陣力士,實屬難得,不知兩位出自十方叢林哪處下院?」
  那僧人垂淚道:「小僧惠遠,乃佛光寺弟子,五日前與幾位師兄同至太泉古
陣,不意遭此大難。」
  朱老頭攏著手,一臉興災樂禍地說道:「兩個小光頭不學好,砸人家玻璃,
想偷東西,這不是報應來了。」
  惠遠怒道:「小僧與師兄在陣中迷路多日,謹守戒律,一芥不敢妄取。方才
聞聲趕來,卻遇上守陣力士,不由分說便欲鎖拿小僧,因此才動起手來。」
  朱老頭吹鬍子瞪眼,老氣橫秋地說道:「不是你們幹的,那玻璃好端端的會
碎?小和尚,想騙我老人家,再好好學幾年吧。」
  惠遠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光禿禿的額角繃出青筋。
  蕭遙逸從袖子裡摸出扇子,一邊悠閒地搧著風,一邊仰臉看著樓上,說道:
「玻璃是從裡面碎的。」
  眾人紛紛抬起頭,只見樓上一扇窗戶的玻璃被人擊碎,露出一個大洞。玻璃
的碎片散落在雪地上,上面依稀還沾著血跡。
  左彤芝沾了點血跡,在指間一捻,然後嗅了嗅,「人血。」
  惠遠一抹眼淚,便要過去推門,程宗揚扯住他,「小和尚,看清楚些,門前
有腳印嗎?」
 那樓的一層是一整排落地玻璃,只不過裡面掛著簾子,看不清裡面的設置。
門前的雪地眾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厚厚的白雪上,除了兩名僧人的足印,再沒
有其他痕跡。
  左彤芝道:「既然沒人進門,樓里為何會有人打碎玻璃?」
  蕭遙逸合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後門!」
  惠遠一聽,拖起方便鏟就往樓後趕去。蕭遙逸向程宗揚使了個眼色,叫道:
「我和你一起去!」
  左彤芝應聲道:「我也去!」
  三人連袂走遠,剩下程宗揚、朱老頭、小紫和地上一具守陣力士的殘骸。
  程宗揚道:「老頭,你的夜明珠在哪兒摘的?」
  朱老頭呶了呶嘴,「就在這上面。」
  程宗揚抬頭看著樓頂,「你不會是飛上去的吧?」
  朱老頭道:「可不是嘛。俺使盡渾身解數,一口氣飛到樓頂,才找到入口,
結果剛進去就被守陣力士圍住,只來得及摘了顆夜明珠就逃了出來。」
  「裡面有守陣力士?」
  「從外面來的。」朱老頭神情間難得露出一絲凝重,沉聲道:「此地房舍多
半都設有禁制,而且不止一重。只要碰觸門禁,就會驚動守陣力士的耳目。」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說道:「死丫頭,幫我看個東西。」
  小紫正遠遠審視那具機械守衛,頭也不抬地說道:「看什麼?」
  「牆上有沒有紅線?」
  小紫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啊。」
  「怎麼會沒有?你 ​​仔細點,別敷衍我。」
  小紫眼中泛出奇異的光澤,片刻後回頭看了程宗揚一眼,笑道:「讓你猜對
了,有三根極細的紅線。程頭兒,你怎麼知道的?」
  「紅外線警報器嘛。幹!怎麼看不到發射源呢?」
  小紫攤開手,「我怎麼知道?」
  程宗揚拍著額角,「玻璃不會無緣無故破裂,大門進不去,樓外有紅外線報
警……」他琢磨半晌,忽然間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蕭遙逸、左彤芝和惠遠先後掠來,「沒找到門戶。」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這邊!」
  程宗揚往公路奔去,片刻後在路旁找到一片微微凹陷的積雪,他伸手一撥,
下面露出一塊黑沉沉的鐵板。
  「呯」的一聲,數百斤重的鐵蓋被掀到一邊,下面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
程宗揚點燃松枝,伸進去試了試空氣的含氧量,然後垂下繩索,當先進入洞內。
  洞穴比自己以前見過的深了許多,用了將近五丈的繩索才到洞底,程宗揚估
算了一下方位,然後舉著松枝往旁邊一個洞口走去。
  「這洞穴好生古怪,」蕭遙逸摸了摸洞壁,「看起來和我們江州的士敏土很像
啊。聖人兄,這是什麼洞?」
  「下水道。」
  「騙鬼啊!哪兒有這麼大的下水道!」
  「這還是小的,你到主城區,幾丈高的下水道說不定都有。」
  蕭遙逸抽了口涼氣,「單是這條下水道,便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一條下水道算什麼?這座太泉古陣當年興盛的時候,生產能力是你想像不
到的。」程宗揚停頓了一下,「連我也想不出來。」
  眼前的下水道極其寬敞,比起一般的隧道也不遑多讓。不時有融化雪水從頭
頂滴落,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左彤芝、惠遠都一臉的懷疑,但當走到通道
盡頭,看到嵌在壁上的鐵製長梯時,眾人的懷疑都變成了驚訝。
  程宗揚摸了摸鐵梯,回頭道:「看來已經有人搶先了啊。各位,要不要上去
打個照面?」
  蕭遙逸道:「我先來。」
  話音未落,惠遠和尚便躍起身,猿猴般攀援而上。
  鑽出洞口,已經大廈內部,松枝的火光映出潮濕的四壁,還有幾個白色的物
體。惠遠伸頭去看,低聲道:「這是什麼東西?倒和瓷碗差不多。」
  瞧著他的光頭伸在裡面擰眉琢磨,程宗揚忍不住笑了起來,惡作劇地說道:
「那是便池。撒尿用的。」
  惠遠趕緊退到一邊,合什道:「阿彌陀佛,施主切莫打誑語。」
  「你不信就算了。餵,小和尚,我們是來尋寶的,你跟來幹嘛?」
  「敝師兄因故慘死,小僧自然要一究根底,好向師門稟報。」
  「你們出家人,怎麼也來太泉古陣湊熱鬧呢?」
  惠遠道:「不敢欺瞞施主,敝寺月前接到消息,說有一個大魔頭要在太泉古
陣出世,敝寺便派了十幾位師伯師兄,前來察看。不成想在陣內屢遭凶險,一來
二去便與眾人失散。如今師兄也被守陣力士所殺,只余小僧一人。」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然後道:「那個大魔頭,是什麼來歷?」
  「這個……師伯卻未曾說過。」
  又是岳鳥人的仇家,他們早來了幾天,結果到現在還沒能出去。這鳥人死了
還害人不淺。
 惠遠道:「施主既然能來此地,不知走了幾日?離出口還有多遠?」
  朱老頭吹著鬍子道:「哪裡要幾日?我們今日剛到!從這兒走,要不了半日
就能出去。」
  左彤芝道:「老爺子莫誑人家和尚。我們涼州盟運氣好,從古陣進來,就在
第二層的入口處,比別人省了一兩日的路程。若是出去,只怕不易。程公子,你
們來得倒快。」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還沒開口,蕭遙逸便笑嘻嘻攀住他的肩膀,「要不說是
聖人兄呢?生而知之,給咱們帶了條好路。」
  程宗揚與蕭遙逸交往已久,只看他目光閃動,便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微微
搖了搖頭。
  蕭遙逸苦笑一聲,鬆開扇柄。這小和尚雖然是來找岳帥麻煩的,但對雙方的
恩怨一無所知,這麼殺了他,未免刻毒了些。
  惠遠渾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已經被人掂量幾遍,他提起方便鏟,「小僧在前開
路。」
  蕭遙逸最後一點殺意也蕩然無存,牢騷道:「這和尚也太老實了,居然都不
問問咱們的底細!」
  惠遠愕然道:「你們不是涼州盟的嗎?」
  蕭遙逸洩了氣,「就算是吧。佛爺,你先請。」
  小紫招了招手,蕭遙逸立刻湊過去,兩人咬著耳朵說了片刻,小狐狸一副心
領神會的表情點了點頭。
  程宗揚道:「你們嘀咕什麼呢?」
  蕭遙逸道:「我出去辦點兒事,就不陪你們進去了。」
  「哎,這死狐狸,怎麼跑這麼快?」
  小紫笑吟吟道:「不用管他。程頭兒,先出去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這座巨大的衛生間讓程宗揚也大開眼界,坐便器足有半個浴盆那麼大,而且
是加厚的,真不知道是供什麼樣的龐然大物在上面方便--程宗揚也不想知道。
  從衛生間出來,外面是一道樓梯,上下都看不到盡頭。程宗揚發覺這座大廈
和外面建築一樣,都是一半建在地下,從建築物的結構判斷,恐怕地下的規模更
加龐大,不知道是因為習俗,還是出於現實的考慮。
  眾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上行,畢竟上面的建築露出地表,萬一遇到危險,還
能跳窗跑路。
  走過兩層樓梯之後,眼前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夕陽最後一點餘輝透過落地
窗的紗簾,照在寬闊的大廳內。不出所料,這裡的東西也差不多被人搬空了,只
剩下幾張足有臥床大小的沙發,靜默地沐浴在陽光下。
  程宗揚道:「這是一間酒店。」
  朱老頭立刻來了精神,「有酒?我老人家這一路可累壞了,先來口酒潤潤嗓
子。」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沒酒。這地方是住宿的。」
  朱老頭大失所望,「住人的叫啥酒店啊。」
  「這邊是客房。」程宗揚指著走廊裡一排房間道:「既然已經有人進來,估
計能搬的都搬得差不多了。」
  左彤芝道:「弄碎玻璃的,應該是這一間了。」
  惠遠伸手一推,門卻是鎖著的。他舉起方便鏟正要去劈,卻見程宗揚握著把
手,輕輕一擰,緊閉的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一股寒風從房中湧出,眾人都打了個冷戰。
  房間無論高度還是寬度,都比平常人住的大了一倍,房內擺著一張大床,被
褥零亂不堪,上面似乎還沾著血跡。
  惠遠握著方便鏟慢慢走近,忽然表情一呆,接著臉上像火燒一樣脹得通紅。
  大床內側的地上伏著一個女子,她衣衫半裸,一條小腿蜷屈著,腿後有一個
鮮血淋漓的傷口,似乎是被玻璃劃傷。
  惠遠閉上眼不敢去看,忽然又覺得不妥,連忙扯了被褥掩在那女子身上,然
後蹲下身,小心道:「女施……」
  話音未落,那女子猛然翻身,手中寒光一閃,一枚細長的利器深深刺進惠遠
胸口。惠遠悶哼一聲,捂著胸口踉蹌退後,指間湧出的鮮血瞬時便將僧衣染得血
紅。
  左彤芝翠袖舒展,臂上的彩帶飛出,靈蛇般纏住那女子的手腕。那女子挽住
彩帶,另一隻手朝左彤芝腹下刺去,一邊叫道:「素--」說著喉中濺出一串血
沫。
 左彤芝見她出手狠辣,也不敢怠慢,右手往腰間一抹,長劍出鞘,一招霞染
千山,擋住她手中的利刃,順勢向前遞出。
  這一招以攻代守,仍是守勢為主,出招並不十分凌厲,誰知劍刃相交,那女
子手中的利刃應劍破碎,竟然沒能阻擋劍勢分毫,就被長劍透體而過。
  那女子手中的利刃零碎掉落,卻是一塊狹長的玻璃。左彤芝愕然間,頭頂一
聲獰笑,接著一條人影蝙蝠般滑落。
  左彤芝急忙抬頭,只見九柄雪亮的尖刀凌空而至,齊刷刷朝自己刺來。左彤
芝所在的丹霞宗也是涼州一霸,她與如今的宗主係出同門,早已獨當一面,論修
為也是五級巔峰,雖然猝然遇敵,卻臨危不亂,當即旋身退步,抬劍去擋,誰知
那九柄尖刀突然一旋,將她的長劍擰得脫手飛出。
  左彤芝展開身法,流霞般閃身避開,接著臂下一陣劇痛,一柄帶鉤的短槍毒
蛇般探出,從她袖下刺過,只差毫釐,就廢了​​她的手臂。
  「退開!」
  暴喝聲中,一柄鋼刀猶如躍出的猛虎撲上刀叢,將那大漢撞得退後半步。
  程宗揚雙刀在手,雙臂雁翅般張開,將左彤芝和小紫​​護在身後。左彤芝驚魂
甫定,這時才看出從房頂躍下的是一名黑大漢,他一手提著短槍,另一隻手拿的
卻是一面佈滿利刃的刀盾。
  那大漢滿面鬍鬚,看著頗具豪氣,眼神卻有種異樣的陰毒,帶著些許瘋​​狂的
意味。
  程宗揚沉聲道:「閣下是什麼人?」
  大漢哈哈大笑,笑聲中卻殊無喜意,只有刺骨的寒氣,「死人!老子是閻王
爺都不敢收的死人!」
  說話間,那大漢刀盾並出,狂風暴雨般猛攻過來。
  程宗揚剛交兩招,就知道這回撞上硬茬了。論修為,那大漢比自己也高不了
太多,比起招數的精熟,卻是天差地遠,尤其他左手的刀盾和右手短槍,都不是
凡品,放在外面至少都是千貫起價的高檔貨,又正能克製刀劍之類的短兵,交手
不過數招,自己一個不慎,左手的單刀就被那大漢用刀盾絞飛。
  程宗揚越打越是心驚,那大漢最可怕的還不是他的兵刃,而是出奇的瘋狂。
他的短槍刀盾對自己的雙刀已經穩佔上風,還非跟自己玩命,招術都險得不能再
險。自從來到六朝,自己也見識過幾個瘋子,但和這大漢瘋狂的勁頭根本就沒得
比。陷入絕境玩命還好理解,穩佔上風還玩命就不是正常人思維可以理解的。
  瘋歸瘋,那大漢出招卻絲毫不亂,槍盾並出,根本無隙可入。程宗揚一步一
步向後退去,忽然「格」的一聲,右手單刀也被盾上的尖​​刀鎖住。那大漢臂上肌
肉隆起,刀盾往旁一擰,大笑聲中,那柄短槍毒龍般鑽出,朝雙刀脫手,手無寸
鐵的程宗揚刺去。
  程宗揚已經退到牆邊,退無可退。就在這時,他左手一翻,從背後又拔出一
柄單刀。那柄單刀剛一出鞘就帶著如割的勁風,在空中微微一凝,然後帶著森然
的刀光,閃電般劈下。
  那大漢刀盾旁移,為了將程宗揚的右刀擰到一邊,胸前空門大露,沒想到這
年輕人竟然還有第三柄刀,出手又如此迅猛,略一分神,胸口已經被刀鋒劈中。
刀鋒入肉,發出骨骼碎裂的悶響,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飆血的胸口,接著仰天發出
一陣刺耳的大笑,鮮血從傷口中四濺而出,半晌才轟然倒地。
  一股怪異的死氣湧入丹田,帶來刀割般的痛楚,而且陰寒之極,體內的血脈
都彷彿在一瞬間凝結。半晌程宗揚才呼了口氣,將那股死氣化解在丹田內。
  左彤芝起初對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太過留心,此時一場短兵相接的劇鬥,讓她
不禁刮目相看,沒想到這個一副商賈模樣的年輕人能斬殺這個棘手的瘋子。她整
理了一下袖帶,柔聲道:「程公子如此身手,倒是奴家走眼了。」
  程宗揚苦笑著吐出兩個字:「運氣。」他半身都是鮮血,手臂隱隱作痛,心
裡卻萬分慶幸,如果不是自己貪便宜在蒼瀾鎮上多買了把刀,這會兒躺在地上的
就該是自己了。
  兩把鋼刀已經被刀盾絞彎,不能再用,程宗揚先從背包裡拿出雷射寶刀的空
柄放在袖內,又摸了摸珊瑚匕首,然後擦去刀上的血跡,還刀入鞘。
  朱老頭攏著手躲得遠遠的,這時才露出頭來,「這……這是怎麼說的?怎麼
一照面就打死打活的?」
  程宗揚也覺得蹊蹺,可兩人已經屍橫就地,想問也問不出什麼。他瞧了瞧惠
遠的傷勢,小和尚被玻璃碎片刺了一下,雖然避開心臟,卻傷了肺葉,如果不盡
快治療,只怕也要將小命丟在太泉古陣。
  「小和尚,這兩人你認識嗎?」
  惠遠低咳兩聲,低低道:「小僧未曾識得。」
  「左護法?」
 左彤芝搖頭道:「不認識。」
  小紫一手撫著雪雪,輕笑道:「還有人在這裡呢,你問他們好了。」
  被她一提醒,程宗揚明白過來,先揮手讓眾人退開,然後提刀朝那張大床劈
去。床下頓時有人慘叫道:「大俠!饒命啊!」
  「滾出來!」
  床下悉悉索索響了片刻,接著兩人攙扶著鑽出來,卻是一男一女。那女子十
七八歲年紀,生得嬌小可人,只是這會兒受了驚,身子不住發抖。另一個是個瘦
削男子,論模樣倒和朱老頭有八分相似,都是一副猥瑣嘴臉。
  那男子看樣子也嚇得不輕,一出來就語無倫次地叫道:「小的宋三!小的蒼
瀾人!幾位大俠大爺!千萬饒小的性命!」
  程宗揚瞇起眼,「蒼瀾人?」
  宋三雞啄米似的點著頭,「小的是嚮導,花錢雇來的!不關我事啊大爺!」
  程宗揚問那少女道:「你是誰?」
  那少女望著地上的屍體,眼淚一滴滴淌下,卻不敢開口。程宗揚等了半晌,
只好道:「宋三,你來說。」
  「是大爺!」宋三咽了吐沫,「小的本來在鎮上討生活,這兩位女客官五日
前到鎮上要進太泉古陣,雇了小的作嚮導,說好一天給一吊的腳力錢。誰知到了
陣中,那位女客官只不肯走,盡在陣裡轉悠,結果被人盯上--就是那黑廝!」
  宋三朝那黑大漢啐了幾口,然後道:「女客官和那黑廝交了幾次手,都吃了
虧,幸好小的知道路徑,帶她們逃到此地。原想著躲幾日,避避風頭,誰知那黑
廝也跟了進來。如果不是幾位,小的已經做了刀下之鬼。」
  左彤芝點頭道:「難怪有四個人的足印,原來是三個在前,一個在後。」
  程宗揚對那少女道:「你叫什麼名字?」
  宋三替她答道:「寧素。那位女俠是她師傅。」
  「他說的是真的嗎?」
  少女僵硬地點了點頭。
  這小姑娘嚇得挺可憐的,如果是小狐狸,這會兒已經過去安慰了,可自己身
邊這幾個,死丫頭視而不見,只抱著雪雪逗弄,死老頭倒是看見了,可只顧著看
笑話。左彤芝在處理臂傷,一時顧不得開口。
  好在宋三嘴上有些功夫,對寧素道:「遇上這幾位好心人,咱們可有救了!
姑娘放心,我宋三拿了錢,就是性命不要,也把姑娘安安穩穩的送出去。」
  那少女含淚點了點頭,聲如蟻蚋地說道:「多謝……」
  程宗揚與宋三攀談幾句,得知這座大廈由於位置醒目,早就被蒼瀾鎮上的人
盯上,能拿的早已拿的差不多了,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如果想尋寶,還要再
往南,那裡到處都是藏寶窟。
  「既然有下水道,你們守著太泉古陣,還不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下水道?」
  「就是你們進來的石頭洞。」
  宋三明白過來,「也就是這種大房子才能進人,別的出口只有大腿那麼粗,
再細的也有。我們倒是想挖開,但那些石頭硬得要命,還得防著守陣力士,輕易
沒人敢靠近。」
  程宗揚看了看天色,「趁這會兒天還沒黑,我去看看。左護法,你既然受了
傷,不如和惠遠、寧姑娘一道先回去。」
  左彤芝四處打量著說道:「這裡更暖和,地方也大,不如把他們叫來。」

                                              第三章

  「當心!當心!」鐵中寶在下面一疊聲地說著。
  一名漢子壁虎般貼在房頂,用刀尖小心翼翼撬開燈罩,看了一眼,朝下面嚷
道:「沒有珠子!只有根管子!」
  鐵中寶一聽就急了,「餵!老頭!你不是說有夜明珠嗎!」
  朱老頭眨巴著眼道:「咋會沒有呢?你再往深處挖挖。」
  徐君房抱著灌滿熱水的羊皮囊道:「別亂挖,小心碰到煞氣!」
  鐵中寶道:「什麼煞氣?程公子說了,那叫電!」
  「堂主!這邊有!」旁邊幾名漢子把沙發割開,海綿扯了一地,露出裡面成
排的彈簧。
  有人好奇地摸了摸,「這小玩意兒怪有趣的。」
  鐵中寶喜出望外,叫道:「程公子交待過,只要能帶出去,一枚銀銖一隻,
他全要!」
  眾人都興奮起來,一隻沙發里起碼有幾十個這種沒什麼用處的小物件,費不
了什麼力氣就能拿一大包,這簡直是撿錢啊。
  眾人幹得熱火朝天,宋三滿臉羨慕地說道:「徐瘦子,你這回運氣好,接了
這麼大一票生意。」
  徐君房道:「那是!我徐某的口碑誰不知道?」
程宗揚接連打開幾個房間,都是空的,不但物品全無,連牆上的開關都被撬
走,讓他大失所望。他玩笑道:「宋三,你們下手夠利落的,除了大廳這點兒東
西,連根毛都沒留。」
  宋三道:「程爺,這你可冤枉我了。我們來時這裡面就是空的,只有幾張桌
子,也不值錢,都讓大夥劈了當柴燒。」
  徐君房道:「宋三,讓我說,你們外姓人可不厚道,這地方從來沒聽你們提
過。」
  「行了,我這回夠倒霉了,」宋三唉聲嘆氣地說道:「死了個客官,還洩漏
了地道的事,回去可有我受的。」
  程宗揚道:「下面是什麼?」
  宋三道:「下面是一道鐵門,咱們費盡力氣才打開,誰知道裡面還有一道鐵
門,再打開,裡面還有一道……一連開了三道,裡面全是空的,大夥也沒力氣再
去開了。」
  程宗揚腳下一硬,踩到一個東西,他撿起來一看,卻是個金屬銘牌,上面寫
著「1026」。
  程宗揚扭頭朝門上看去,門上殘留著相同形狀的痕跡,果然是從上面摘下的
門牌。
  「宋三,這是你們摘的?」
  宋三道:「可不是嘛。瞧著金燦燦的,原想著能值幾個錢,誰知道全是些假
貨,一文不值。」
  程宗揚強壓著心裡的激動,自己只想著一四七五是門牌號,卻忘了酒店的房
間也有門牌。唯一的麻煩是這些房間的門牌都被撬得七零八落,不知還能不能找
到那間一四七五。
  程宗揚沒有聲張,轉身去找小紫。蕭遙逸這會兒也回來了,正和小紫​​說話。
程宗揚道:「你們搞什麼呢?神神秘秘的。」
  小紫笑道:「挖坑去了。」
  「小狐狸,你是不是挖坑上​​癮啊?」程宗揚走到一旁,壓抑著興奮道:「找
到了!」
  蕭遙逸道:「找到什麼了?」
  程宗揚一笑,「你在玉露樓找的東西。」
  蕭遙逸霍然站起身,「什麼?」
  程宗揚道:「丫頭,你來不來?」
  小紫道:「沒意思,人家才不去呢。」
  「看個熱鬧也好,」程宗揚笑道:「說不定他還給你留東西了。」
  話剛出口,程宗揚就想把舌頭咬掉。岳鳥人根本就不知道小紫的存在,怎麼
可能給她留東西?
  小紫卻沒有生氣,她眼珠一轉,改變了主意,「好啊,我們去看看。」
  「啥熱鬧啊?」朱老頭湊過來,眨巴眼道:「俺也去瞅瞅?」
  …………………………………………………………………………………
  程宗揚一邊跨上樓梯,一邊對蕭遙逸解釋道:「你們岳帥留了枚鑰匙,還有
句話:太泉熊谷一四七五。」他信心滿滿地說道:「太泉就是太泉古陣,熊谷就
是這裡。」
  蕭遙逸卻有幾分懷疑,「聖人兄,你怎麼知道這裡是熊谷?」
  程宗揚不好透露小紫能看到紫外線的秘密,半是玩笑地說道:「看這裡的規
模,多半是熊瞎子住的吧。」
  蕭遙逸接著問道:「那一四七五呢?」
  「是門牌號。」程宗揚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四是指第十四層樓,七
五是第七十五個房間。」
  蕭遙逸和朱老頭一起點頭,「有理!有理!」
  「咱們站的位置是第十層,上去五層就是十四樓。」程宗揚估量了一下大樓
的高度,「差不多到樓頂了。」
  蕭遙逸道:「難道這下面還有九層?」
  「可能有。我剛才問過宋三,下面都有鐵門鎖著,他們費盡力氣也只進過三
層,而且也沒找到什麼東西。」
  程宗揚停下腳步,「這裡就是十四樓了。太好了!」
  這裡的門牌倒沒有被取下來,也許宋三等人撬了幾個,發現這東西不值錢,
沒有再費這工夫,倒是省了自己一個大麻煩。
  「1401」、「1402」……「1435」……「1456」……
  程宗揚一間間數著,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心情也越來越興奮。沒有知道岳鳥
人究竟留下了什麼東西,但以鳥人當年的權勢地位,他留下的物品絕對不簡單。
只希望鳥人的品位別惡俗到留下一屋子的金條--就算值錢,自己也搬不動。
  「1472」、「1473」、「1474」--程宗揚怔了片刻,然後猛地推開大門,
一股寒風夾著雪花湧進走廊,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幹!」程宗揚禁不住一聲大罵。自己白費了這麼大一番工夫,結果整個酒
店的房間號只到1474,根本就沒有1475!自己本來早有準備,以岳鳥人一貫的尿
性,尋寶之旅肯定不會一帆風順,可萬萬沒想到那鳥人會給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
房間,這純粹是拿自己當羊肉片,涮著玩呢。
  程宗揚還不死心,轉身挨個房間查看,蕭遙逸則掠上天台,在大雪中尋找岳
帥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看著程宗揚的糗態,朱老頭一張老臉都笑成菊花,那感覺比三伏天喝冰水還
美​​上幾分,幸災樂禍地說道:「小程子,玩砸了吧?我就說,那混蛋怎麼會安好
心?沒留泡屎讓你掏就是好的。」
 程宗揚「呯呯」地開著門,他一肚子的火沒地方撒,黑著臉道:「想散伙是
不是?」
  「急了吧?急了吧?」朱老頭倒是識趣,沒再撩撥程宗揚,扭頭道:「紫丫
頭,別難過,他不給我給!往後大爺的破衣裳啊,破碗啊,破箱子啊,都給你留
著。」
  小紫倒沒看出多少失望,她皺了皺鼻子,「人家才不稀罕你的衣缽呢。」
  程宗揚找遍所有房間,也沒找到一點值錢的物件。蕭遙逸也不比他好多少,
他把整個天台都翻了一遍,衣袖都被雪水濕透,同樣一無所獲。
  程宗揚心裡這個憋悶,恨不得把岳鳥人吊起來往死裡打。沒想到這鳥人這麼
缺德,人都蒸發了還玩自己一道。
  蕭遙逸卻是興致勃勃,一邊擰著袖子一邊讚歎道:「天馬行空,無跡可尋,
這才是岳帥的手筆!」
  「手筆個鳥啊!」程宗揚關上最後一扇門,沒好氣地說道:「不找了!」
  回到大廳,天已經黑透了。涼州盟的好漢們從林中撿來樹枝,在大廳裡生起
火,架起鐵鍋,燒了一鍋雪水,鍋裡煮著肉乾。
  程宗揚一肚子氣,咬了幾口乾糧,喝了口熱湯便丟下了。鐵中寶等人倒是興
高采烈,他們沒找到朱老頭說的夜明珠,卻拆了幾大包的彈簧,按程老闆開出的
價碼,至少能換五六百銀銖,也算小撈一筆。
  半夜時分又下起雪來,外面風雪交加,酒店內卻其暖融融,涼州盟安排了兩
名漢子警戒,眾人累了一天,圍著篝火說了會兒話,便各自睡去。廳中聲音漸漸
低沉,偶爾有幾聲低咳,卻是惠遠因為肺傷而發出的。
  徐君房怕冷,離篝火最近,朱老頭遠遠縮在角落裡,和蕭遙逸擠在一處。程
宗揚滿心都在想著岳鵬舉留下的那句話,不明白岳鳥人是缺德到都死翹翹了還要
捉弄人,還是別有蹊蹺?
  小紫合身偎依在他懷中,把他當成睡覺的墊子,她閉著眼,發出輕柔悠長的
呼吸,似乎正睡得香甜。
  程宗揚在她耳邊道:「別裝了,陪我說說話。」
  小紫紅唇微張,用口型道:「大笨瓜,快睡覺。」
  程宗揚低聲道:「武二那廝去哪兒了?咱們不會真把二爺給丟了吧?」
  小紫一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程宗揚道:「行了吧,我才不信你能睡得著呢。」
  小紫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用口型道:「睡著了才能看好戲。」
  程宗揚來了興致,「什麼好戲?」
  小紫張開手掌,露出掌心一面小小的凸面鏡。
  大廳的光線原本極暗,但這面鏡子不知用了什麼巫術,鏡中的景物比實際明
亮了許多,隱約能辨認出裡面的人影。
  隨著小紫手掌的轉動,鏡中的景物不住變化,程宗揚看到鐵中寶大模大樣地
躺在一堆海綿間,枕著一包撿來的彈簧,打著呼嚕睡得正熟。旁邊五六名漢子擠
在一起,緊緊裹著氈毯,兵刃都堆在一處。
  左彤芝靠著柱子,盤膝而坐,用一種奇異的節奏正在吐納。朱老頭靠著牆,
兩手攏在袖子,身體彎得像蝦米一樣,頭一點一點正在釣魚。蕭遙逸卻沒睡著,
警覺地睜著雙眼,似乎在等待什麼。
  忽然程宗揚眼角一跳,看到微凸的鏡面中出現一根大理石柱,柱下肩並肩躺
著兩個人,卻是宋三和寧素。
  程宗揚抬起頭,那根石柱在大廳另一側,眾人都擠在離篝火盡量近的位置,
那邊並沒有多少人,而且那兩人睡在柱後,從自己的角度無論如何也看不到他們
的方位。不知小紫用什麼手段讓光線折射到鏡中。
  篝火越來越暗,廳中鼾聲四起。鏡面中宋三忽然睜開眼,瞳孔像貓一樣發出
瑩光,他側耳聽了片刻,然後慢慢伸出手,探到寧素裙下。
  程宗揚心裡「哈」了一聲,看不出這傢伙居然是條色狼,竟然在大庭廣眾之
下偷香竊玉。寧素要是驚醒過來,反手給他一個耳光,那就熱鬧了。
  寧素身子微微一動,從睡夢中驚醒。出乎程宗揚的意料,那少女竟然沒有掙
扎,反而順從地抬起圓臀,任由撫弄。
  程宗揚心裡笑罵,自己還以為是強姦,原來是通姦。沒想到這個看著挺清純
的小丫頭竟然和宋三搞到一起。
  「這對野鴛鴦夠大膽的,滿屋子的人,他​​們就敢來真的。」
  「大笨瓜,只知道看人家小姑娘的屁股。」
  「廢話,不看小姑娘的屁股,難道還看宋三的嗎?」
  程宗揚嘴裡說著,目光向上移去,只見寧素雙目緊閉,睫毛間湧出大顆大顆
的淚珠。
  程宗揚一怔之下,頓時明白過來,接著心頭火起,從火堆中抽​​出一根松枝,
朝石柱甩去。
  宋三和寧素藏在大理石柱後面,松枝扔過去只會被石柱擋住,但程宗揚是向
上投出,松枝撞在天花板上,帶著濺落的火星反彈過來,正好落在宋三頭頂。
  宋三一聲怪叫,抬臂格開松枝。眾人都驚醒過來,紛紛躍起身。鐵中寶沾著
一身碎海綿拔刀叫嚷道:「有敵!」
  左彤芝鳳目一掃,厲聲道:「宋三!你在做什麼!」
  燈光亮起,寧素就呆住了,這時才驚叫一聲,連忙掩住身體。宋三一把攬住
她,亮出袖中一把匕首,對準她粉嫩的脖頸,厲聲道:「都滾開!」
  徐君房也爬了起來,見狀跳著腳地罵道:「宋三!你個狗東西!我早就看你
們這些外姓人不地道!好端端的,你扯人家姑娘褲子做什麼!」
  「扯褲子?」宋三嘿嘿笑了兩聲,接著伸出舌頭,在寧素臉頰上狠狠舔了一
記,「扯她褲子又算什麼?」
 寧素身體微微戰栗著,在眾人的注視下面孔時紅時白。
  左彤芝忽然一笑,柔聲道:「宋三,你且放開寧姑娘,咱們有話好好說。」
  宋三嘻笑道:「咱家雖然困在蒼瀾,但也聽說過,丹霞宗的左護法是有名的
蛇蠍美人兒。」他哈哈笑道:「算你運氣好,遇到宋三爺。一會兒三爺拔了你的
毒牙,剪了你的蠍鉤,好好玩玩你這個大美人兒。」
  鐵中寶大吼一聲,「好狗賊!吃鐵爺一刀!」
  第一個出手的程宗揚這時卻沒有作聲,他擰眉看著宋三,這傢伙孤身一人,
涼州盟卻有好幾十號人馬,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成肉泥,他為何還有恃無恐?
  正懷疑間,宋三忽然拍掌笑道:「倒!倒!倒!」
  鐵中寶剛掠出兩步,身體忽然像散了架一樣,「嘩啦」一聲跌倒在地,結結
實實摔了個狗吃屎。
  與此同時,涼州盟的好漢們也接二連三跌倒,最後連左彤芝也未能倖免,背
靠著柱子緩緩坐下。
  左彤芝用最後一點力氣摸出一截竹哨,在唇間用力吹響。尖銳的哨聲遠遠傳
開,留在地道戒備的漢子自然能夠聽見,宋三卻冷笑不語。
  片刻後,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甩了進來,在地板上滾了幾滾,露出一雙怒睜的
眼睛,正是在外面戒備那名漢子的頭顱。
  兩道鬼魅般的身影掠進來,兩人身材高瘦,身穿白衣,兩道眉毛直豎著,臉
色像抹過石灰一樣蒼白,就像一對陰間出來的無常鬼。
  宋三一臉開心地笑道:「大夥兒可能有些面生,我來介紹一下,這兩位一姓
活,一姓死,右邊這位是活無常,左邊這位是死有分。」
  左彤芝如墮冰窟,不由打個了寒 ​​噤,「你死我活?」
  宋三挑起大拇指,讚道:「左護法果然見聞廣博,江湖人稱的你死我活,就
是這兩位,沒想到左護法也聽說過。」
  左彤芝勉強笑道:「兩位名聲赫赫,沒想到這次也來了太泉古陣。」
  宋三、活無常和死有分對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
  宋三笑道:「剛誇你見聞廣博,這就漏了底了。活爺和死爺在咱們蒼瀾已經
住了七八年,這太泉古陣不敢說一次不漏,隔三差五總要來上一遭。」
  左彤芝道:「是奴家孟浪了,不知兩位是找什麼東西?也許我們涼州盟可以
幫幫兩位。」
  宋三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找的就是你這活寶貝。」說著他扭
過頭,「徐瘦子,你還站那兒乾嗎?」
  滿堂幾十條漢子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就剩下徐君房自己還站著。他瞧了瞧地
上,有點兒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也該躺下。
  宋三道:「徐瘦子,看在都蒼瀾人的份上,三爺今天不為難你,識相的趕緊
給我滾。」
  徐君房巴不得趕緊走,想了想又停住腳步,壯著膽子道:「我走可以,但隨
我來的幾位客人我要帶走。」
  「好說,」宋三手一指,「只要把那丫頭留下。」
  程宗揚側了側肩膀,把小紫擋在身後。
  徐君房賠著小心道:「幾位哥,我大半年沒開張了,好不容易接了筆生意,
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再怎麼說也得讓我混口飯吃吧?再說了,這丫頭肩不能抗
手不能提,你留她還不是白添了一張吃飯的嘴?咱們都是給人領路的,摸摸良心
說,你們也不能把自己的客人丟在陣裡吧?」
  宋三笑罵道:「這徐瘦子還當真了!」他一把扯過寧素,托起她的下巴道:
「明白告訴你,這一大一小兩隻雌兔一進古陣就被我們哥四個盯上了,要不是哥
幾個玩得高興誤了時辰,這會兒早帶回院子慢慢調教了。」
  「這小雌兔倒是好收拾。那老雌兔卻有點性子,被黑瘋子弄得受不了了,踢
碎了玻璃要自殺,沒成想釣了你們這一大堆魚。嘿嘿,死爺和活爺剛才不在,沒
奈何,三爺只好在雪鍋裡下了點佐料,不僅撈到了左護法,還弄了個絕色。好運
氣啊好運氣!」
  程宗揚本來還有些擔心,看到他們用出下毒的手段,反而氣定神閒,玩什麼
不好?居然在自己面前玩下毒,這種赤裸裸打臉的行為,就算死老頭能忍,死丫
頭也不能忍啊。
  程宗揚這會兒早已明白過來,雪地上的四行足跡並沒有錯,但其實是四個人
背著兩個人,因此有兩行顯得更深一些。寧素師徒被他們劫到酒店,師傅踢碎玻
璃,引來守陣力士和惠遠二僧。結果自己誤打誤撞進了酒店,一場混戰,黑瘋子
和寧素的師傅都死在自己一行人手裡,宋三見勢不妙,編了一通謊話出來。寧素
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的底細,只見到師傅被左彤芝所殺,恐懼之下沒敢揭穿實情,
讓自己這一群人都上了套--除了死丫頭。
  程宗揚回頭看去,只見小狐狸帶著一臉欠揍的賤笑,似乎一反手就能把宋三
等人給拍扁。至於自己,更是真氣順暢,絲毫沒有受到毒物的影響。說句掏心窩
的話,有殤侯那個毒宗老大和死丫頭這個妖精在,宋三玩的這點毒藥算是遇到祖
宗了。
  在宋三等人看來,廳中涼州盟的人雖多,但都是上了砧板的死魚。宋三摟著
寧素笑逐顏開,活無常和死有分則圍著左彤芝動手動腳。
  「嗤剌」一聲,左彤芝衣襟被活無常撕開,露出裡面翠綠的抹胸。接著死有
分伸出長舌,津津有味地在她頸下舔舐。左彤芝俏臉時紅時白,生死榮辱在心頭
滾過,一時間身體僵住。
  程宗揚正待出手,蕭遙逸卻笑道:「歇歇吧,咱們商隊的打手來了。」
  「呯」的一聲巨響,那扇被人砸過無數次也沒半點裂痕的玻璃門轟然破碎,
飛濺的玻璃像子彈一樣濺得滿廳都是,接著一條龍精虎猛的大漢踏著滿地的碎玻
璃邁步進來。
  小紫皺了皺鼻子,「大笨牛,來得這麼早。」
  程宗揚鬆了口氣,「不早了,再耽誤一會兒,左護法就該抹脖子了。」
  小紫笑道:「程頭兒,要不要賭一把?」

 程宗揚道:「賭就賭!我贏了,親你一下,你贏了,親我一下。」
  武二郎滿身是雪,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吼道:「小子!二爺的飯呢!」
  蕭遙逸朝宋三一指,一臉無辜地說道:「被那傢伙給吃了。」
  「呯」的一聲,武二郎虎臂一振,搗碎一塊地磚,這時程宗揚才注意他手裡
握著一根銀亮的鋼管,卻是當初在地鐵站眾人撞到的不銹鋼扶手,不知道這廝用
了什麼手段,竟然擰下來丈許長一截。
  程宗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武二落在後面不見蹤影,原來是在打這東西的主
意。這根不銹鋼管看起來既花哨又體面,就是給蘇荔當聘禮,也很看得過了,只
不過武二郎打虎用的哨棒,換成一根鍍鉻的不銹鋼管……這落差實在有點大。
  武二郎大步過去,氣吞山河地吼道:「敢吃二爺的東西!給二爺吐出來!」
  活無常和死有分眼睛微微瞇起,不屑地看著武二手裡的不銹鋼管,宋三冷笑
道:「又來個呆子,拿根燈草當針使,哈哈。」
  活無常和死有分在江湖中兇名赫赫,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他們兩人不僅手
段兇殘,而且身手強橫,兩人聯手,連六級通幽境的強者也難撼其鋒。見到武二
郎大咧咧走過去,眾人手裡都捏了把汗。雙拳難敵四手,何況旁邊還有個一肚子
壞水的宋三虎視眈眈。
  但當武二郎一路走來,他身後的人不約而同都張大嘴巴。程宗揚瞧著稀罕,
等武二郎從面前走過,也伸頭去看。看到他背後藏的東西,程宗揚才知道武二這
廝犯起壞來也很有一套。武二郎手裡的不銹鋼管只是個幌子,真正要命的是他背
後藏著兩截又粗又黑又長又直又重的鐵軌!武二這牲口本來就身高體壯,兩根鐵
軌斜著從小腿直到腦後,每根都差不多有兩米長!
  難怪這廝折騰這麼久,弄兩截鐵軌和弄一根不銹鋼管的難度完全不是一個級
別的。赤手空拳把鐵軌扒下來,這活兒連牲口都做不到,恐怕也只有武二能做得
出了。
  活無常和死有分放開左彤芝,同時縱身掠來,人在半空,便從袖中揮出兩根
尖細的利劍。武二郎虎吼一聲,舉起不銹鋼管。活無常和死有分陰聲獰笑,細劍
一遞,輕易就將鋼管削下一截。
  宋三哂道:「這鋼管爺們儿早就用過,就是個銀樣蠟槍頭!大個子,你死在
活爺和死爺手下,這不算冤了!」
  武二郎心痛地趕緊收回鋼管,別在腰間,然後雙手往背後一翻,活無常和死
有分只覺頭頂整個空間都被烏雲遮住,接著兩根粗黑長直沉重無比的工字型鋼軌
猛砸下來,兩人的細劍就像牙籤一樣折斷,緊接著血肉橫飛,活無常的左臂和死
有分的右臂被鋼軌砸得骨骼盡碎,爆出一團血霧。
  孟老大的天龍霸戟已經是頂級的重兵刃,一般人連抬起來都吃力,可這兩根
鋼軌比天龍霸戟還足足重了一倍,此時被武二這種肌肉男施展出來,完全是神擋
殺神,佛擋殺佛。
  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傷勢,只怕會當場休克,活無常和死有分卻像毫無痛覺,
一言不發地並肩向後退去。宋三瞪大眼睛,短暫的驚愕之後,立即腳下一彈,銜
尾追去。三人見機極快,一陣風般鑽入下水道,消失無蹤,只留下滿地血跡。
  堂內沉寂片刻,然後歡呼起來,「二爺好本事!」
  「我說的吧!要緊關頭還得看二爺!」
  「二哥!老鐵真服了!威武霸氣啊!」
  「解藥!解藥呢?」
  「快追!別讓他們逃了!」
  「不可!他們是地頭蛇,二爺一個人,那地道輕易進不得!要去咱們一塊兒
去!」
  「屁!沒有解藥你連爬都爬不起來!先取了解藥再說!」
  「我不就說一塊兒去取解藥嗎?」
  眾人吵成一鍋粥,一時吵著取解藥,一時又擔心武二爺孤身犯險,萬一有個
什麼長短,大夥也都別活了。
  吵嚷聲一浪高過一浪,寧素怔怔站在原地,臉色越來越蒼白。忽然一件帶著
體溫的錦衣落在身上,替她遮住身體。
  蕭遙逸把衣服往她身上一遮,扭頭道:「別吵了,這毒藥來得快去得也快,
喝口涼水就能解。老徐,去外面弄點雪來。」
  徐君房往手上呵了口氣,抱著玩命的心思衝出去,捧了把雪回來。
  「給我!給我!」
  鐵中寶揚著脖子吞了雪,片刻後猛然翻身躍起,叫罵道:「直娘賊!敢暗算
鐵爺!武二哥!這回要不是哥哥,老鐵就陰溝裡翻船了。」
  徐君房來回跑了幾趟,鞋襪都濕透了才停下來,在火堆旁哆哆嗦嗦烤著火。
  程宗揚沒打算亮出自己所有的底牌,一直按兵不動,這會兒危險解除,才問
道:「宋三是什麼來頭?」
  徐君房又凍又氣,「我原本瞧著那些外姓人不地道,沒成想還在古陣裡殺人
劫財,真真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壞透了!我們蒼瀾的名聲,就是被這些外姓人
給敗壞的!」
  難怪太泉古陣危險重重,進入太泉古陣的尋寶人,恐怕有不少都是被他們暗
中乾掉的。程宗揚寬慰道:「為非作歹的終究是少數,何況這一回咱們人多,明
天咱們去找赤陽聖果,找到就走。」
  武二翻出一包肉乾,風捲殘雲般一通猛吃。鐵中寶湊過來,充滿敬畏地摸了
摸鐵軌,咂舌道:「這一根怕不有二三百斤?」
  武二大方地說道:「給你一根!」
  鐵中寶連連搖手,「也就二哥的神力能使得動。我要拿它上陣,累也累個半
死。」
  「笨!」武二郎道:「瞧這鋼口!拿回去打成單刀,不比你的刀強?」
  鐵中寶一拍大腿,「可不是嘛!」
  武二郎豪邁地一揮手,「別提錢!拿走!」
  不提錢倒也罷了,一提到錢字,鐵中寶頓時急了,「那怎麼成?單是這鋼,
天底下哪兒找去?一斤起碼得一貫!五百貫!你要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武二郎道:「兄弟,你這是怎麼說的?哎呀……那就五百貫!多一個子兒你
就是看不起我!」
  左彤芝掩好衣襟,恢復了平常的從容,拿著酒囊道:「武二爺,奴家敬你一
杯。」
武二郎接過來灌了一口,「好酒!老鐵,你也來一口!」
  「成!」鐵中寶喝了一口祛祛寒意,他摸著那截鐵軌,越看越是喜歡。這段
鋼條的份量至少能打六七十把單刀,每把才七貫,質地更是沒得說,算下來自己
還賺了。
  程宗揚沒過去湊熱鬧,他靠在石柱上道:「那坑是武二挖的吧?」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怎麼知道人家要挖坑呢?」
  「廢話!你搞這麼大陣仗,不把守陣力士引來才見鬼了。你從頭到尾就是想
逮個活的守陣力士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變聰明了哦。」
  程宗揚嘆了口氣,「聰明個鳥啊。我是想到守陣力士肯定會來,既然我能想
到,你肯定也想到了。既然你一點都不著急,我還急個什麼?真稀罕的是武二那
頭號懶蟲居然肯幹活--你又怎麼吊他胃口了?」
  小紫笑道:「當然是蘇荔族長又來信了。」
  「得,你這一個魚餌夠釣武二一輩子了。」程宗揚把背包往腦袋下面一放,
枕著雙手道:「剩下的事用不著我插手,我好好睡一覺,從現在到天亮,就是天
塌了也別來打擾我。」
  小紫依過來,姣美的面孔幾乎貼在他鼻尖上,笑吟吟道:「程頭兒,你生氣
了。」
  程宗揚哂道:「我是那麼小心眼兒的人嗎?」他閉上眼,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要跟你那鳥人老爹好好較較勁!」

                                                 第四章

  天色微明,凜冽的寒風掠過雪野,捲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霧。一條猛虎般的漢
子踏雪行來,他濃密的頭髮在風中飛舞著,毫不畏冷的敞著懷,露出胸前厚厚的
護心毛,那種龍精虎猛的氣勢,任誰都得挑起拇指,叫一聲:二爺威風!
  只不過在程宗揚看來,這廝穿著帆布做的牛仔服,扛著一截工字鋼,怎麼看
都不像打虎英雄武二郎,如果加個安全帽,十足就是大雪天還要上工地的苦逼鐵
道工。
  武二郎扒開積雪,露出一隻珵亮的金屬殼,然後屈指敲了敲,得意洋洋地說
道:「紫丫頭,二爺說過誤不了你的事,怎麼樣!」
  雪地中掘出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一具完整的守陣力士正卡在洞內,只有一
隻腦袋露出地面。洞口幾乎是比照它的大小挖成的,正把它的四肢都卡在洞內。
由於是凍土,周圍像鐵一樣結實,生生把這個守陣力士困在其中。
  程宗揚蹲在雪坑邊仔細看了半晌,然後扳住它頭部的金屬蓋,用力一掀。那
隻金屬蓋「卡」的掀開,敞露出內部複雜的結構。裡面並沒有線路,而是一組奇
異的模塊。模塊呈現出純淨而透明的天藍色,看不出任何導線的痕跡,但程宗揚
可以斷定,那些水晶般的模塊中,有無數肉眼看不到的電路正在運行。
  伸手點了點裡面一塊天藍色的芯片,「多半是這個芯片。」
  小紫望著那塊天藍色的物體,「什麼是芯片?」
  「你就把它當成人的大腦好了。用人工智能代替人的判斷,做出反應。具體
怎麼工作你就別問我了,牽涉到材料、數學、電子、語言……每一門都夠學一輩
子的,總之很麻煩。」
  「原來是這樣啊。」小紫纖指一緊,將那塊水晶般的芯片拔了出來,然後捏
得粉碎。
  「喂喂餵!你不是對機器人很好奇嗎?那可是最要緊的東西。」
  「太麻煩了,人家才懶得學呢。」
  小紫一手放在守陣力士腦殼中,臂上傳來「咯嚓」的輕響,那隻紅珊瑚臂釧
分解開來,又連接成一條小蛇,蜿蜒游進機械守衛的腦殼中,在裡面沒有規律地
碰觸著。
  雪雪看著有趣,從小紫懷裡躥出來,跳到機械守衛敞開的頭部,擺出一副威
風凜凜的氣勢,得意地搖著尾巴。
  程宗揚對小紫道:「我要是你,這會兒就把守陣力士的腦殼蓋上,憋死這隻
小賤狗。」
  雪雪四肢踞地,憤怒地吠叫兩聲,然後撒了一泡熱騰騰的狗尿。
  程宗揚呆了一會兒,然後按捺不住地拍手大笑起來,「這下徹底完了!死丫
頭,你要再抓一個守陣力士了。」
  小紫唇角卻浮現出一絲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話音未落,那具守陣力士一手便從泥土中伸出,在空中「呯」的握緊。讓眾
人都為之目瞪口呆。
  程宗揚半晌才合上嘴巴,「你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啊,只要控制水就可以。」
  「開什麼玩笑!水是導電的,會造成電路短路!燒毀芯片!腐蝕金屬……」
  程宗揚接受過科學教育的理性思維被眼前的現實擊得粉碎,那具機械守衛捏
住雪雪的尾巴把它提出來,「啪」的蓋上金屬殼,然後扭過頭,眼中發出一抹淡
淡的紅光。
  程宗揚明智的閉上嘴,從這一刻起,這具機械守衛已經脫離科技的範疇,進
入到魔法的世界,對於自己不理解的領域,還是少說為妙。
  那具守陣力士揮動四肢,帶著泥土和雪水從土坑中鑽出來,然後垂手立在小
紫身後,就像一個聽話的奴僕。
  小紫美目異彩連閃,那具守陣力士舉起手臂,露出機械臂中內置的槍械,然
後手肘的擋板滑開,亮出兩副手銬。接著原地一個空翻,展示出驚人的平穩性和
操縱性。
  在小紫的操縱下,機械守衛毫不延遲地進行了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差
不多一個時辰之後,小紫終於停下來,抬手道:「去!」
  機械守衛拔步奔過雪地,消失在白皚皚的松林中。
  「它去幹什麼?」
  「找赤陽聖果啊。」
  「它怎麼知道……你告訴它的?可它怎麼知道……幹!它對太泉古陣比咱們
都熟!肯定知道在哪兒!哈哈,小狐狸這下有救了!」
  …………………………………………………………………………………
  回到酒店,眾人都已經準備停當,昨晚武二郎破門而入,倒省了大家再鑽下
水道。等程宗揚一回來,鐵中寶就眉飛色舞地說道:「程頭兒!咱們今天去哪兒
發財?」
  「大夥自己組隊,往周圍找找。如果找不到好東西,午後準時回來,咱們換
個地方。」
  被岳鳥人擺了一道,程宗揚也不准備在這兒多留,只不過還需要點時間,看
那個被小紫改造過​​的機械守衛是不是好用。
  眾人三五成群離開酒店,大廳一時間冷清下來。左彤芝和惠遠都有傷在身,
在廳中休養。程宗揚則是在等機械守衛傳回的消息,也不必出去東翻西撿,去做
無用功。
  「小和尚,你怎麼樣?」
  惠遠靠著柱子盤膝打坐,他肺葉受創,胸前的傷口雖然包紮過,但不可能不
呼吸,苦撐一夜之後,這會兒胸前淋淋漓漓都是咳出的血沫。他勉強說道:「施
主……」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猛咳。
程宗揚道:「老頭兒,你不是會熬藥嗎?熬些藥給小和尚喝。」
  朱老頭嚷道:「這大雪封山的,去哪兒找藥材?」
  「翻開雪不就看到了?小和尚要死了,賬都算在你身上。」
  「小程子,你不能不講理哇,他死了關我老頭兒啥事?」
  程宗揚訝道:「你才知道我不講理?見死不救這種事,你做得出來,我可做
不出來。」
  惠遠受的只是外傷,要救他性命並非難事,只不過平白救一個敵人,也只有
這個濫好人才會幹吧。朱老頭無奈地搖了搖頭,「熬藥容易,可誰出門會背個生
藥舖子?少不得我老人家親自去採。小程子啊,你可真會坑大爺。」
  朱老頭冒著雪出了門,程宗揚取了碗熱水餵惠遠喝下,一邊道:「小和尚,
往後好好念你的經,這種地方就別來了。」
  惠遠低聲道:「多謝施主,咳咳……」
  左彤芝道:「程公子真是好心人呢。」
  程宗揚道:「左護法傷勢怎麼樣?要不要讓老頭兒也熬點藥?」
  「只是皮外傷,已經敷過金創藥了。多勞公子掛懷。」
  武二郎一手揣在懷裡,像揣個寶貝一樣鬼鬼祟祟過來,壓低聲音道:「程頭
兒,你瞧我找到什麼寶貝了!」
  程宗揚道:「二爺運氣不錯啊,又撿到什麼了?」
  武二作賊似的把程宗揚扯到一邊,看看周圍沒人,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拉開
一線,露出懷裡一隻--明晃晃的水龍頭。
  「瞧見了嗎?把這東西往牆上一插,那水就嘟嘟的往外冒啊!拿著這個,到
哪兒都有水喝!那還了得!」武二郎道:「程頭兒,你說這到底是什麼寶貝?」
  程宗揚默然半晌,然後道:「二爺,你這是個活寶……千萬藏好了,別讓外
人看見。」
  「二爺還用你教?」武二郎趕緊把水龍頭掖到懷裡,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
了個哈哈,「今兒個天不錯啊,二爺出去散散步!」
  左彤芝盈盈起身,「二爺,奴家和你一起去可好?」
  武二大方地說道:「行啊!」
  眾人各自出門,整個大廳只剩下寥寥數人,惠遠閉目體養,小紫在逗雪雪,
徐大忽悠凍得不輕,蹲在火堆旁打死也不挪窩。蕭遙逸四處溜躂著在看酒店的佈
局,在他身後,一個少女跟著他的步伐亦步亦趨,卻始終保持著三步的距離。
  程宗揚沒有詢問寧素事情經過,不過看了昨日的經過,也用不著多問。她師
傅已死,只剩下孤零零一人在這太泉古陣中,如果沒有小狐狸,也許昨晚就自盡
了。蕭遙逸未必對她有什麼動心之處,只不過出於基本的道義施以援手,往後怎
麼解決,就讓小狐狸自己想轍好了。
                第四章
  天色越來越陰沉,看來又要落雪。程宗揚從背包中取出一根炭條,一邊回想
著昨日的路程,一邊在地上畫著。六朝的毛筆自己始終用不慣,更懶得帶墨錠和
硯台,於是專門燒了幾根炭條,用來在路途中寫寫畫畫。
  太泉古陣進來是郊區,穿過一條隧道,進入建有核子電站的工業區。所謂第
三層,是將市區和工業區隔開的綠化區。從石陣傳送進來之後,有些人在郊區,
有些人在隧道口,有些人甚至直接出現在綠化區,由此可以推斷,這三層是位於
一個平面之上。
  第四層的奈何橋是抵達太泉古陣核心區域的必經之路,也是第一道關口。而
迷魂橋應該是整個太泉古陣的交通中樞。第五層的垃圾處理廠不用理會,六至九
層自己還沒來得及尋找,第十層既然是地鐵中心,那麼程宗揚很懷疑站點上方的
八個標誌就是傳說中太泉古陣的第十一至十八層--如果是這樣,那麼太泉古陣
的真實分層可能只有三層。一至三層在一個時空平面上,四至十層和十一至十八
層又處於​​不同的時空平面。
  直到現在,程宗揚也沒找出是誰建造了太泉古陣,但從已有痕跡分析,這座
城市的建設者很可能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目前看來,最大一種可能--太泉古陣來自於六朝的未來,生活在這座城市
的居民,有相當一部分是六朝獸蠻部族的後代。
  程宗揚看著自己繪製的草圖,暗道:這些猜測並不重要,要緊的是找到赤陽
聖果救好小狐狸,然後找到那塊紅色的石頭,完成王哲的囑託。至於太泉古陣的
秘密,以後再找也不遲。
  外面風聲響起,程宗揚抬起頭,只見兩道人影風一般掠入大廳。那兩名女子
玉冠銀髮,精緻的面孔宛如一個模子中刻出一般,帶著冰雕般的冷漠,卻是在晴
州打過交道的老熟人,虞白櫻和虞紫薇這對姊妹花。
  程宗揚暗叫不妙,趕緊把紙張舉到面前,遮住兩女的視線。虞氏姊妹冷冷朝
大廳中看了一眼,一言不發地掠上樓梯。
  接著外面一聲長嘯,「兩名妖女進了石窟!沈道長,朱仙子!今番我們三宗
聯手,切不可讓那兩名妖女逃了!」
  虞氏姊妹的身影剛從樓梯上消失,程宗揚便「嘩」的收起草圖,一把扶起惠
遠,「走!」
雖然不知道是誰在追殺龍宸的虞氏姊妹,但肯定不是自己的友方。這點兒自
知之明程宗揚還是有的,整個太泉古陣裡面,恐怕八成都是岳鳥人的仇家,如果
加上朱老頭的仇家,不算十成也差不了太多。就算一時間沒有暴露身份,自己不
識相的夾在中間,被兩邊殃及池魚,也沒什麼好下場。退一步海闊天空,如果還
是先閃人要緊。
  蕭遙逸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看程宗揚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緊急,當即
扯起徐君房,回頭對寧素道:「一起走!」
  寧素原本夢遊般跟在他身後,被他一喝,彷彿驚醒過來,連忙跟了過去。
  虞氏姊妹已經上樓,程宗揚別無選擇,只能往下跑。朱老頭和武二郎先後離
開,廳中六個人,小狐狸是個空架子,徐大忽悠戰鬥力為零,惠遠負傷,寧素的
修為比死丫頭還差了一截,除了死丫頭,就剩自己一個能打的。想照顧五個人,
就是把自己切成五塊也不夠用的。
  外面人聲嘈雜,來人已經追進大廳。蕭遙逸道:「往哪兒?」
  「下水道!」
  現在最要緊的是先逃出去,只要與朱老頭、武二和涼州盟諸人會合,便有自
保之力,即使再遇到虞氏姊妹也絲毫不懼。
  程宗揚一頭闖進那個龐大無朋的衛生間,緊接一聲大罵,「幹你娘啊!武二
你個牲口!」
  程宗揚就像騰雲駕霧一樣,剎那間越過十幾丈的距離,「呯」的一聲直接撞
在牆上。
  武二那廝擰了水龍頭,水濺得滿地都是,這會兒地面結了厚厚一層堅冰,當
旱冰場都足夠。程宗揚猝不及防,當場摔了個結實。他帶滾帶爬從衛生間掙扎出
來,顧不得自己鼻青臉腫狼狽不堪,便道:「下樓梯!」
  下水道的入口被武二搞成冰封絕地,程宗揚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
帶領眾人往地下逃去。
  頭頂呼喊聲不斷傳來,「兀那妖女!你傷我師兄,還想再逃嗎?」
  不知道虞白櫻還有虞紫薇的聲音冷冷道:「玉音子口出狂言,死有餘辜。」
  「我師兄只是聲討岳逆的惡行!何曾有一言涉及兩位?你們二人痛下殺手,
取我師兄性命,此仇不報,我長青宗還有何面目立於六朝?沈道長,朱仙子,我
道流六大宗門同氣連枝,還請兩宗不吝援手。」
  虞氏姊妹一聲冷笑,接著有人叫道:「小心絲絃!」
  「啊--」一聲慘呼響起,不知是誰已經著了虞氏姊妹的道。
  腳下的樓梯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程宗揚悶頭走了半晌,才踏到平地。蕭遙逸
從袖中摸出火褶,取下扣蓋用力吹了幾下,火焰跳動著亮起,照出周圍的空間。
  入目的情形使眾人都一陣發呆。與樓上的房間不同,眼前是一道高近兩丈的
牆壁,光滑的表面沒有拼接的縫隙,卻是一道整體鑄成的金屬牆。牆壁一側的大
門已經被人破壞,厚達半尺的門體扭曲著倒在地上,門側一排折斷的鎖頭幾乎有
手腕粗細,真不知宋三等人費了多少力氣才把它打開。
  徐君房抱著羊皮水囊道:「這是太泉古陣的絕仙門,連仙人都要束手,沒想
到竟然被外姓人打開。不知道裡面藏的什麼好東西?」
  蕭遙逸當先進入,舉著火褶照了一圈,一臉失望地說道:「空的。」
  門內是一個寬闊的大廳,空蕩盪沒有任何物品。程宗揚遊目四顧,然後道:
「這裡沒辦法藏人,再往下面去。」
  通往下層的樓梯在大廳外側,一道同樣加厚過的鋼門被重撞得彎曲,側面露
出一個狹窄的入口。
  眾人逐一鑽了進去,裡面的情形大同小異,仍是空無一物。一連走了三層之
後,樓梯下終於出現一扇緊閉的大門,看來暫時還沒有被人破壞過。
  徐君房道:「這些外姓人倒是好耐性,換作是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撞開
門,一樣東西都沒撈到,早就罷手了。」
  蕭遙逸敲了敲大門鋼製的表面,「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要藏這麼深?」
  程宗揚自問沒有那個力氣能把半尺厚的鋼門砸開,苦笑道:「那隻有天知道
了。」
  金屬的牆身觸手冰冷,兩丈高,十餘丈寬的空間完全被這道渾然一體的金屬
牆壁隔斷。程宗揚沿著牆壁摸了一遍,也沒有找到任何出口的痕跡,不由心下叫
苦。自己原以為下面也和樓上一樣,分成不同的房間,誰知道只有一個無遮無掩
的大廳,而且還是條死路。這下如果被人堵住,那可逃都沒處逃去。
  隔了三層的空間,頭頂傳來的打鬥聲已經微不可聞,但程宗揚絲毫不敢掉以
輕心。他想把那扇被宋三等人拆掉的大門抬起來,稍微阻擋一下,可入手的份量
遠遠超過自己的能力,至少也有七八噸重,只好放棄。
  蕭遙逸忽然驚嘆道:「好大的鎖孔!」
  程宗揚精神一振,「什麼鎖?」
「在這裡。」蕭遙逸拍了拍門上。
  程宗揚踮起腳尖才摸到門上一個凸起的圓形,上面還有一個碗口大小的保護
蓋,手指一拔,蓋子滑開,露出裡面一個手掌寬的凹槽。
  程宗揚摸了摸匙孔的寬度,忽然摘下背包,從裡面取出那枚短劍般的巨型鑰
匙,「小狐狸,蹲下。」
  蕭遙逸二話不說,往地下一蹲,「來吧!」
  程宗揚踩著他的肩頭,舉起鑰匙往鎖孔中一插,一邊暗自祈禱。這會兒自己
純粹是瞎貓想逮個死耗子,何況年深日久,整把鎖銹死也不奇怪……那枚鑰匙輕
輕一送便滑了進去,沒有絲毫滯礙。
  黑暗中,鎖簧跳動的輕響分外清晰。那枚鑰匙不斷深入,終於順順利利插到
盡頭。程宗揚屏住呼吸,順時針慢慢轉動。
  一圈、兩圈、三圈……
  「幹!」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00:34
章節重複發到,刪掉,不好意思 本帖最後由 glisroll 於 2014-3-25 14:19 編輯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01:11
                                                      第五章

  沉重的大門彷彿 ​​突然消失,程宗揚和蕭遙逸本來都貼在門上,這會兒失去屏
障,同時跌了進去,摔成一對滾地葫蘆。

  程宗揚抬手往地上一撐,躍起身來,一邊晃亮火褶。

  徐君房沒想到他竟然能輕輕鬆松打開這道門,在外面一疊聲道:「怎麼樣?
怎麼樣?」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程宗揚道:「好消息是宋三他們真沒撈到什麼東西。壞消息是這裡面也是空
的。行了,小狐狸,別找了,你沒看到這地面乾淨得都跟舔過一樣嗎?」

  徐君房扶著惠遠進來,一臉難以置信地道:「竟然就這麼進來了?程公子,
你怎麼會有鑰匙啊?」

  「撿的。」

  程宗揚眼睛忽然一亮,他收起火褶,躍起身,在牆上一拍,燈光乍然亮起,
將整個大廳照得如同白晝。

  眾人本能地遮住眼睛,避開刺眼的燈光。程宗揚瞇起眼睛,外面的電路幾乎
都被人破壞,這裡還保存完整,看來一直沒有人進來過。

  整座大廳足有近百步寬,廳中整齊立著兩排十六根柱子,光潔的地板彷彿一
整塊瓷片,雪白的表面一塵不染,空曠得讓人心裡發慌。

  蕭遙逸便渾身一震,盯著石柱上一片刻痕。

  程宗揚認出來那划痕與雁過石所留有八分相似,不由叫道:「真在這裡?」

  蕭遙逸用力一點頭,「不錯!正是此處!」

  自己的瞎貓居然真的逮到耗子,程宗揚既驚喜又惱火,「他怎麼不把標記留
在外面?」

  「也許有。但可能被大雪蓋住,也可能被人破壞了。」

  程宗揚心裡暗自嘀咕,這下面還有幾層,不知道岳鳥人留下的一把鑰匙能不
能把所有的門都打開。

  程宗揚躍起身,從門上拔下鑰匙,一邊關上大門,一邊安慰眾人,「不管能
不能找到寶貝,起碼這會兒是安全了。」

  大門正要關上的剎那,一隻修長的玉手忽然伸進門縫,接著用力一推,將大
門推開。

  門外是一個銀髮麗人,她銀白色的髮絲束在珊瑚狀的玉冠內,五官鮮明而又
冷俏,唇角點著一顆紅如瑪瑙的小痣,雪膚花貌不外如是。她穿著一襲黑色的皮
衣,胴體凸凹有致,妖嬈無比。

  銀髮麗人美目一掃,頓時目光生寒,冷冷道:「原來是你!」接著她一眼瞥
見小紫,冷漠的面孔頓時怒氣勃發,厲聲道:「還我玉來!」

  小紫翹起唇角,笑道:「來拿啊。」

  麗人飛身而起,人在半空,便擎出碧玉杖,朝那個該死的小丫頭刺去。

  程宗揚長刀挑出,磕開她的碧玉杖,然後閃身後退,擋在小紫身前,橫刀笑
道:「原來是虞紫薇虞姊姊。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會在這裡見面。」

  那麗人踏前一步,雪白的大腿外側,一朵薔薇紋身像火一樣跳動。虞紫薇寒
聲道:「當日孟走狗救你,今日我看還有誰能救你!」

  當日在晴州,自己就能與她們姊妹周旋幾招,此時再度交手,程宗揚心下大
定,說話也更有底氣,「虞姊沒搞清形勢吧?如果我沒聽錯,這會兒外面好像一
大票人正對兩位喊打喊殺呢。」程宗揚笑道:「別說你能不能拿下我們,就是能
拿下,也免不了被人堵在這裡。虞姊,那些人可不一定有我這麼好心腸。」

  虞紫薇沒理睬他的挑動,只目光閃閃地盯著小紫,「原來只聽說他有一個女
兒在王哲軍中,後來才知道他還有一個女兒藏在南荒,托庇在殤侯門下- -想必
就是你了。」

  小紫笑道:「姊姊猜錯啦,人家沒有爹爹呢。」

  「狡辭堆砌。」虞紫薇唇角露出一絲充滿恨意的冷笑,「既然你是那個無恥
之徒的女兒,那便……拿命來吧!」

  程宗揚沒想到岳鳥人的仇恨值竟然這麼高,這女人正被人追殺,這會兒拼著
性命不要,也要殺小紫洩忿,都完全喪失理智了。

  蕭遙逸搖著折扇,忽然手一揮,折扇利斧般朝虞紫薇頸下切去。虞紫薇揚起
碧玉杖,杖尖挑中扇面,接著勁力疾吐,刺在蕭遙逸胸口。

  蕭遙逸「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撞在門上,接著他雙
腿奮力一蹬,半開的大門「呯」得合緊。

  虞紫薇面沉如水,沒想到這個弱不經風的公子哥如此陰險,對自己的碧玉杖
毫不抵擋,反而趁機關上大門。

  蕭遙逸有苦自己知,虞紫薇那一杖他不是不想擋,實在是擋不住,只好藉勢
後退,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把門關上,這會兒他渾身就像散架一樣,隨時都可能
倒下。

  蕭遙逸啐了口血沫,一臉凶相地說道:「老程!關門打狗!」

  程宗揚讚道:「小狐狸,有你的!」虞紫薇擺出玩命的架勢,他也有些提心
吊膽。一個虞紫薇並不可怕,可萬一外面那群人全衝進來,就岳鳥人這迎風臭十
里的招牌,真不知道自己和虞氏姊妹哪一邊先死。

  程宗揚人隨刀走,猛虎般直撲過去,剎那間與虞紫薇連交六刀。蕭遙逸雖然
撞上門,但沒用鑰匙關緊,只有一道鎖舌在起作用,如果遇到猛人,說不定真能
撞開。當務之急是趕緊解決掉虞紫薇這個麻煩,把門徹底鎖上。

  一輪疾風暴雨般的攻勢過後,兩人驀然分開。程宗揚氣定神閒,虞紫薇艷麗
的面孔卻像蒙上一層寒霜,沒想到這個年輕人進境如此之快,數月不見,修為突
飛猛進,而且氣息精純,彷彿下過十餘年苦功。她的黃泉玉被小紫搶走,許多法
術難以施展,此消彼長之下,再難有必勝的把握。

  程宗揚殺意湧起,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虞氏姊妹對岳鳥人恨
之入骨,連他的女兒也不放過,她們兩個是龍宸的人,天知道有什麼稀奇古怪的
暗殺法門,萬一讓她們得手,自己就後悔莫及了。

  小狐狸那句關門打狗正說到點子上,趁此機會先把她幹掉,剩下一個虞白櫻
就不足為患了。

  就在這時,堅固的金屬門忽然發出一聲輕響,像被風吹一樣,就那樣自己滑
開。

  程宗揚固然目瞪口呆,蕭遙逸也一臉撞見鬼的表情。小紫白了他一眼,「大
笨瓜,是斷月弦。」

  程宗揚這才注意到門側附著幾條細如髮絲的絲絃,正擋在鎖舌的位置。剛才
蕭遙逸雖然拼了命的把門撞上,其實鎖舌被絲絃擋住,並未彈出。

  一個與虞紫薇一模一樣的麗人踏入室內,然後纖手一收,將絲絃收回掌中。

  「妖女休走!」大門一開,外面的呼喊聲便傳了進來。那個大腿上刺著櫻花
的麗人不動聲色,纖手輕輕一推,大門合攏,「嗒」的一聲鎖緊,將呼喊聲隔在
門外。

  刀劍劈在門上的聲音不斷傳來,虞白櫻卻充耳不聞,她目光像刀鋒一樣上下
打量著小紫,半晌才道:「想不到南荒那個娼婦竟然也生了一個女兒,倒比那娼
婦還標致些。只是不知道是誰的種。」

  蕭遙逸一挽袖子,指著她叫道:「虞白櫻你個潑婦!嘴巴放乾淨些!岳帥當
年又沒碰你們,用得著這麼不依不饒嗎?」

  虞白櫻玉臉閃過一絲羞怒,斷月弦無聲無息地飛出,絞向蕭遙逸的喉嚨。程
宗揚舉刀擋開斷月弦,一邊回頭對蕭遙逸叫道:「等等!既然姓岳的跟她們沒關
係,哪兒來的仇啊?」
 蕭遙逸道:「孟老大沒和你說過?她們兩個當年遇到岳帥,本來情投意合,
都準備談婚論嫁了,誰知中間出了點岔子,後來岳帥還專門從鬼閻宗搶了一對黃
泉玉,送給她們作為補償。」

  「你無恥!」虞紫薇怒道:「你怎麼不說那個負心賊一邊對我們姊妹大加奉
承,一邊竟然還去勾搭我娘!」

  此言一出,一直莫名其妙看著兩邊打來打去的徐君房頓時「哎喲」一聲,一
手摀著胸口,好像心臟都有點受不了。

  旁邊的惠遠趕緊低下頭,雙手合什,一邊咳嗽,一邊唸道:「阿彌陀佛。」

  程宗揚聽著也有點暈菜,「真的假的?這料夠猛的啊!就是亂了點兒。」

  蕭遙逸尷尬地低聲道:「不是那麼回事--岳帥先認識她們,後來才認識的
虞夫人,那會兒根本不知道她們是母女。岳帥對自己的女人照顧得緊,本來好心
想介紹她們認識,結果兩邊一見面……」

  程宗揚只是聽著都替她們尷尬,可以想像當時的真實場面有多悲劇。不過事
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不至於到現在還餘恨未消吧?

  蕭遙逸小聲道:「這事陰差陽錯的,岳帥本來想解釋,沒想到虞夫人一回去
就伏劍自殺了……」

  程宗揚明白過來,本來說好的情郎,突然變成乾爹,又害得母親自殺,她們
不把岳鳥人恨到骨子裡才怪。

  「不過也別把她們想得那麼無辜。她們姊妹後來加入龍宸,這些年來殺人如
麻,只要與岳帥有關係的都不放過。如果不是岳帥吩咐過不要與她們為難,我們
兄弟早就除掉這兩個變態的潑婦了。」

  虞白櫻道:「你現在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斬草除根了吧?」

  程宗揚點頭道:「我明白了。那個玉音子不會正好提到這件事,讓你們給滅
口了吧?」

  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響,幾乎蓋過眾人的交談,虞紫薇寒聲道:「你既然知
道了,所以--你也該死!」

  虞白櫻的斷月弦和虞紫薇的碧玉杖同時攻出,程宗揚寸步不退,一柄單刀舞
得密不透風,將兩人的攻勢盡數接下。

  蕭遙逸連一擊之力都沒有,能站著不倒就是勝利。徐君房用嘴還行,動手根
本沒有他的事。反而是惠遠小和尚揮動日月鏟,帶傷加入戰團,多少替程宗揚擋
了兩招。

  虞白櫻和虞紫薇是孿生姊妹,心意相通,聯手的威力遠超尋常同門,程宗揚
一邊要應付虞紫薇攻勢凌厲的碧玉杖,一邊還要提防虞白櫻無孔不入的斷月弦,
只能勉強守住門戶不失。

  虞白櫻玉指急揮,斷月弦攻勢突然一緊,逼得程宗揚手忙腳亂。與此同時,
虞紫薇的玉杖幻化出森森碧影,真氣急劇攀升,卻放開了程宗揚。

  程宗揚早防著兩女的分擊之術,見狀立即撤回長刀,擋在小紫身前,準備硬
撼虞紫薇的碧玉杖。誰知虞紫薇身形一轉,沒有攻向她們恨之入骨的小紫,而是
襲向旁邊的蕭遙逸。

  程宗揚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兒裡,小狐狸的底細自己再清楚不過,別說刺
他一杖,就是風大點兒就能把他吹趴下。

  蕭遙逸這會兒無論硬接還是閃避都難逃一死,他索性刷的合起折扇,反手朝
虞紫薇玉臉抽去。橫豎是一死,死也要死得光棍一些。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橫掠過來,挺身擋住虞紫薇的碧玉杖。貫 ​​滿真氣的杖身
從寧素肩頭穿過,帶出一篷血雨。接著蕭遙逸奮力一掌,「啪」的抽在虞紫薇臉
上,然後抱著寧素一跤坐倒。

  碧玉杖吸飽鮮血,色澤變得暗紅,虞紫薇雪白的面孔露出五道指痕,她銀牙
咬緊,一寸一寸抬起滴血的玉杖。

  背後一聲巨響,只有一道鎖舌關緊的大門終於被人撞開。一個蒼老的聲音沉
聲道:「妖女!哪裡逃!」

  程宗揚毫不猶豫,騰身一個倒勾,頭下腳上,腳尖踢在牆壁上。「啪」的一
聲,燈光瞬間熄滅。

  徐君房本來就躲在後面,老老實實當他的看客。這會兒眼前一黑,他趕緊貼
著牆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忽然手裡一沉,多了一個硬梆梆的東西,程宗揚在他耳邊低聲道:「拿好鑰
匙!去開下一道門!我擋住他們!」

  徐君房連忙點頭,摸索著朝樓下走去。

  黑暗中,眾人一團混戰。程宗揚緊守著樓梯,把自己一行人擋在身後,不管
誰殺過來,都是一刀劈出。

  徐君房摸到樓下,果然又是一道大門,他摸到鎖孔所在,按照剛才的方式,
使勁踮起腳尖,勉強把鑰匙插進鎖孔,用指尖撥著轉了幾圈。好在那鎖質量不是
一般的好,轉動時滑順無比,除了手臂伸得快要脫臼,倒沒有費多少力氣。

  看到緊閉的大門悄然滑開,徐君房才鬆了口氣,他踮著腳正準備取下鑰匙,
卻摸到一隻柔軟的手掌。

  耳邊響起一個悅耳的聲音,「居然有鑰匙。你是蒼瀾人吧?」

  接著一點白光微微亮起,映出一張姣美而優雅的面孔。一個朱衣女子一手按
著仍留在鎖孔中的鑰匙,輕盈的身體彷彿懸在半空,另一隻手中指與拇指扣緊,
其餘三指蘭花般綻開,指間卻是一粒貨真價實的夜明珠。那女子柔美的面孔在珠
輝映照下彷彿散發出明月般的光輝,玉容妙姿,宛如雲中仙子,正是瑤池宗的奉
瓊仙子朱殷。

  她皓腕一翻,優雅地遞出長劍,抵在徐君房頸下,柔聲道:「我從不濫殺無
辜,只要你不貿然行事,我保你性命無憂。」www.6park. com

  徐君房咽了口吐沫,兩眼盯著近在咫尺的劍鋒,幾乎瞪成鬥雞眼,小心翼翼
地點頭表示明白。

  朱殷微微一笑,將房門推開,淡淡的珠輝衝破黑暗,映出裡面堆積如山的物
品。

  幾名黃冠道人聯手攻出,終於將程宗揚從樓梯口逼開,他退到角落裡,張開
雙臂,像母雞護小雞一樣護著眾人。寧素受傷,自己的隊伍裡又添了一名傷號,
小狐狸更是徹底打回原形。即使聽說岳鳥人在太泉古陣出現的消息就有些不大正
常的死丫頭這會兒心情突然好轉,願意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也未必能把這麼多對
手都乾掉。

  虞氏姊姊遠遠退在另一處角落裡,如今控制局面的,是長青、陽鈞、瑤池三
宗聯手的人馬。長青宗以玉魄子為首,帶有近二十名門人。陽鈞宗以道長沈黃經
為首,門中十餘名弟子。瑤池宗的長老突然失蹤,為首的是奉瓊仙子,也有六名
門人在側。

  三宗聯手接近四十人的規模,而且組織嚴密,準備齊全,就是涼州盟的人馬
全部趕來,也就是站旁邊看著的份兒。

  這會兒三宗的門人舉著火把分佈各處,控制了整個大廳。他們分成三組,一
組應對程宗揚等人,攻勢並不凌厲,只將他們困在角落裡。另一組則是以長青宗
為主,圍攻虞氏姊妹,只不過空間太過狹小,虞氏姊妹又佔著易守難攻的地形,
一時未能得手。

  這座大廳與樓上幾層的格局一模一樣,之所以空間狹小,是因為廳內堆滿了
物資。無數打磨光亮的板甲、鎖甲、鱗甲、皮甲、馬鎧……分門別類,整齊堆在
一起。單是把頭部完全保護起來的全盔,就不下三千隻。整個庫房存放的甲胄足
以裝備出一支完整的軍隊--比如全盛時期的星月湖大營。

  程宗揚終於可以斷定,這裡的確是岳鳥人留下的遺物,上面之所以是空的,
也許是九層的庫房實在太大,他還沒來得及全部填滿就遭了雷劈。問題是他在臨
安掌權,卻在千里之外的太泉古陣存放下這麼大一批軍械,真不知道這鳥人是怎
麼想的?難道是打算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占蒼瀾全鎮,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稱王稱
帝?

  程宗揚和虞氏姊姊能撐到現在,不是三宗手下留情,而是面前的物資把眾人
都鎮住了。來太泉古陣的人都想著尋寶,可誰都沒想到會找到一個軍械庫。這東
西對朝廷也許有用,但對這些江湖宗門來說,根本就是個禍端。無論瑤池宗還是
長青宗,都不可能讓門人全部裝備板甲--落在朝廷眼裡,那純粹是找死。不過
在太泉古陣找到這麼大一個武庫,即使對眾人來說毫無用處,可價值數万金的庫
藏活生生出現在眼前,誰見了都不免想到,裡面是不是還藏有價值連城的寶物?

  因此就連口口聲聲要給師兄報仇的玉魄子這會兒都把虞氏姊妹拋到一邊,和
陽鈞宗的沈黃經、瑤池宗的朱殷一起,一臉嚴肅的圍著徐君房,審訊這個擁有寶
庫鑰匙的蒼瀾人。

  說是審訊,其實本質可以說是三宗的高手聚在一起聽徐大忽悠講故事。徐君
房見這些人動嘴不動手,立刻就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條舌頭幾乎吐出蓮花來,
先從盤古開天地講起,一直說到當年共工氏怒觸不周山,以至於天傾西北,地陷
東南。

  「這太泉古陣乃是上古仙人所居,六合之內八陣之一,雄居天南。」徐君房
道:「所謂地陷東南,正陷在此處!可嘆縱然有女媧煉石補天,終究未能恢復原
狀。因此群仙翩然而去,只餘空陣在人間。」

 玉魄子道:「荒唐!看此地的房舍,上古仙人難道都是身高一丈的巨漢?」

  面對質疑,徐君房毫不露怯,仰天大笑道:「道長此言庶幾近道矣!道長豈
不聞丈夫一詞?丈夫丈夫,一丈乃可稱夫,如今之人身高六尺已是壯漢,諸位行
遍天下,誰曾見過身高一丈之人?既然無一丈之人,何來丈夫一詞?可見這正是
上古仙人身高一丈的鐵證!」

  玉魄子啞口無言,沈黃經若有所悟,頷首道:「此言甚是有理。」

  徐君房攥個鵪鶉蛋都能說出天鵝來,被沈黃經一贊,當即侃侃言道:「昔日
上古仙人以九天玄獸為座騎,千里之遙一日可至。更有甚者,駕馭法寶,以鐵鳥
御風而行。所穿的仙衣非絲非棉,非皮非毛。群仙對談雖隔千里,如在面前。入
海如閑庭信步,更能躡步太虛,凌駕於九天之上!一飲一食,莫非仙品。仙液入
喉,猶如雲起東山。雞鴨之屬,餵之仙藥,瞬息可成。夏之柑桔,冬之蜜桃,招
之即來,揮之即去。居處有長明之珠,逕逾數寸,光芒萬丈。出入仙樂隨身,其
音如斷金切玉,繞樑不絕……」

  那些道人本來就是求仙信道之輩,聽他說得天花亂墜,縱然有七八分不信,
也合手讚道:「無量天尊。」

  朱殷放緩口氣,「尊駕所言上古仙跡雖然動聽,終究縹緲,敢問這鑰匙如何
會在尊駕手中?」

  徐君房微微一笑,「這鑰匙不是我的。」

  眾人都是一愣,只聽他從容道:「乃是天人所授。」

  等了片刻,玉魄子道:「天人?在哪兒?」

  「見天人者,非徐某也。」徐君房走到程宗揚身邊,一把舉起他的手,「乃
是這位大有仙緣的程公子!」

  一群人「嘩」的把程宗揚圍了起來。朱殷看了看程宗揚,又看了看蕭遙逸,
冷冷道:「你們是不是乘過九天玄獸?」

  程宗揚謙恭地施了一禮,「朱仙子仙緣不凡,那九天玄獸一見仙子便雀躍歡
呼,讓程某也驚出一身冷汗。」

  朱殷深深看了他一眼,「真的嗎?」

  程宗揚凜然道:「若有一字虛言,便讓九天玄獸吞了程某!」

  朱殷見他說得果決,不禁暗自猶疑,難道當時九天玄獸朝自己狂嘯撲來,是
因為自己真有仙緣?

  沈黃經道:「不知程小友如何得到鑰匙?」

  程宗揚道:「既然道長相詢,在下不敢隱瞞,只不過……天機不可洩漏。」

  眼看那些道士露出一副被人搶了錢的表情,程宗揚趕緊道:「但是--各位
既然到了此地,可見冥冥之中,也有仙人點撥。所以說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
有仙緣!既然仙人讓我們都到了此地,這枚鑰匙我也不能獨吞。這樣吧,大夥兒
一起進去尋寶,見者有份,怎麼樣?」

  玉魄子第一個點頭,沈黃經遲疑片刻,也微微頷首。最後朱 ​​殷道:「你去開
門,無論裡面有什麼東西,都不許亂動。」

  忽然一個聲音冷冷道:「他們是岳鵬舉的人。」

  這下就像油鍋裡潑了碗冷水,所有人都跳了起來,十餘柄長劍鏘然出鞘,將
程宗揚等人團團圍住。

  虞氏姊妹挑破程宗揚等人的身份,趁雙方驚疑不定,隨即一聲嬌呼,衝破長
青宗的圍攻,並肩掠出庫房,消失無蹤。

  程宗揚高高舉起雙手,「冷靜!大家冷靜一下!不要聽那兩個妖女的挑撥!
她們兩個是岳賊的姘頭,當年和岳賊有一腿!要不然剛才諸位揭露岳賊的醜行,
這兩個妖女會突然出手傷人?」

  朱殷質問道:「你們為什麼會和那兩個妖女打起來?」

  程宗揚幾乎聲淚俱下,發自內心地說道:「因為我們是岳賊各種罪惡行徑的
受害者,都是岳鵬舉那個鳥人的仇家啊!」

第六章

  「為了公平起見,我們每方出一個人。」程宗揚道:「玉道長、沈道長、朱
仙子,你們上前一步,我把鑰匙插進去,你們每人轉一圈。大家互相監督,誰都
不能作弊。」

  三宗以正道自詡,倒沒幹出殺人奪鑰的事來。這會兒見程宗揚痛快地交出鑰
匙,眾人疑心稍解,聽到他的提案,都覺得很公平,當即依言輪流上前,轉動鑰
匙。

  在眾人注視下,堅不可摧的鋼鐵大門緩緩滑開,露出裡面的庫房。

  眾人剛才所在的是第五層,這裡的第四層存放的只有一種物品:箭矢。鋸齒
的、木羽的、三尖的,弩用的、弓用的、車弩、床弩、角弓用的,甚至是裝有鳴
鏑的響箭……林林總總不下百餘種,將偌大的庫房裝得滿滿噹噹。

  接下來第三層是各種帳篷、拒馬、重盾、軍用旗幟,琳瑯滿目,讓人大開眼
界。

  蕭遙逸接連負傷,眼神卻出奇的亢奮,壓低聲音道:「我現在終於能肯定,
我們在江州起事,做得沒錯!岳帥暗中準備了這麼多東西,胸中定有宏圖偉業!
你看,這些堅甲利弩,都是岳帥給我們準備的。我們打下江州這片基業,才是岳
帥意志的延續!」

  「小狐狸,不是我潑你冷水啊。岳帥藏的東西是不少,可我怎麼覺得他有點
兒湊合呢?你瞧這些旗子,連字號都沒有。倒像是搶了哪家作坊還沒做好的半成
品。還有,這麼多軍械,好像都不怎麼配套……」

  「也許這只是一部分,」蕭遙逸猜測道:「下面不是還有兩層嗎?」

  沈黃經等人一路看過來,都暗暗心驚,這麼一大批精良的軍械,至少價值幾
十萬金銖。可是誰都沒膽量把它們運出去販賣,就是白白獻給朝廷,也得落下私
藏軍械,圖謀不軌的嫌疑,唯一的做法只能視而不見,權當沒看到這些價值不菲
的軍械。

  玉魄子道:「程公子,這一路已經走了六七層,不知天人說沒說,這裡到底
藏了什麼寶物?究竟有多深?」

  程宗揚道:「仙人的心意我們這些凡人怎麼能懂?只有憑緣份了。玉道長,
該你來轉鑰匙了。」

  第二層的大門剛一打開,程宗揚便是一身冷汗,厲聲道:「火把拿開!千萬
別過來!」

  第二層的庫房裡一半都堆著盤好的鐵絲網,帶著無數尖刺的鐵絲幾乎挨到庫
房頂部,就像一頭猙獰的龐然怪物踞伏在黑暗中。但是真正可怕的,則是旁邊一
堆不起眼的木箱。木箱內鋪著鹿皮,裡面盛放著泥沙般黑色的顆粒物,散發出刺
鼻的硫磺氣味。

  這間庫房裡放的都是星月湖大營才有的特殊軍械,火砲、鐵絲網、突火槍、
甚至簡易版的火焰噴射器……

  程宗揚小心退開,回頭道:「這裡非常危險。玉道長、沈道長、朱仙子,你
們看是不是大家都留在外面,只挑幾個人進來?」

  此言一出,當即就有人叫道:「何出此言!大夥兒同進同退!便是刀山火海
也一同闖了!哪裡能讓幾位道長孤身犯險?」

  程宗揚暗罵道:這幫鳥人,只怕別人得了好處,火藥桶都搶著鑽!

  長青宗本來是由玉音子帶隊,玉魄子的威望遠不及師兄,被眾人一陣鼓譟,
根本壓服不住。其餘兩宗見長青宗的人都進來了,也不甘落後,結果所有人都湧
進庫房。

  程宗揚只好道:「任何火種都不許帶進來!朱仙子,借你的夜明珠一用。」

  朱殷略一猶豫,彈出那顆夜明珠。

  程宗揚遠遠繞開那堆火藥,憑藉夜明珠的光輝找到另一扇大門。

  與其餘幾層不同,猜想中最後一道大門並沒有位於樓下,而是在庫房內側。

  程宗揚打量片刻,微微吐了口氣,然後原樣插入鑰匙,玉魄子、沈黃經、朱
殷先後上前轉動。與前面幾層一樣,門鎖「嗒」的輕響,順利地打開,然而開門
時卻出現了意外。朱殷轉完最後一圈,伸手推了一下,大門毫無反應。

  玉魄子連忙伸手去推,可房門就像焊在牆上一樣,紋絲不動。沈黃經沉著地
抬起手掌,掌力一吐,鎖分明已經打開的房門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朱仙子,是不是你少轉了一圈?」玉魄子一邊說,一邊著急地轉動鑰匙。
可手上傳來的感覺,鑰匙分明已經擰到底。

  沈黃經道:「向左。」

  玉魄子趕緊把鑰匙重轉一遍,房門仍然沒有打開。

  程宗揚靠牆站著,不時嘆幾口氣,表示自己也很著急,偶爾還出出主意,是
不是鑰匙插反了?轉得太快或者太慢了?

  三人折騰了一刻多鐘,仍然沒能打開大門,這時候輪到徐大忽悠出場了。程
宗揚悄悄捅了捅徐君房,然後用蚊子哼哼般聲音道:「大師,能不能蔔一卦?」

  徐君房一點就透,他煞有其事地掐了半天手指,一邊捋著鬍鬚一邊道:「屈
指算來,公子已經過了八道天門。加上前面入門一道,其數為九。九者,天地之
至數也。想來仙人所指,便在此處。至於這道門……」徐君房矜持地搖了搖頭,
「多半是打不開的。」

  「再麻煩大師一下,可知寶物在哪個方位?」

  「東南靈氣所聚,必有異寶。」

  兩人聲音壓得極低,但在場的修為何等高明,程宗揚剛一開口,眾人的耳朵
都豎了起來。玉魄子厲聲道:「程公子!說好了見者有份,難道你想獨吞!」

  程宗揚道:「沒有的事!我只是問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朱殷冷哼一聲,閃身朝大廳的東南角掠去。玉魄子不敢怠慢,大袖一揮,寸
步不離地緊跟著朱殷。

  沈黃經搖了搖頭,嘆道:「小友何必如此?我等出自玄門正宗,便是尋到寶
物,也不會短了小友一份。」

  一群人都衝到大廳角落裡,在堆積如山的軍械裡翻找起來。程宗揚看了看自
己的人都在,然後清了清嗓子,對著大門上方的聲控鎖說道:「太泉熊谷,一四
七五。」

  大門「嗒」的一聲滑開。程宗揚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小紫、徐君房、惠遠和
寧素都推了進去。這邊蕭遙逸拿出火褶,狠吹幾口,抬手往火藥箱裡一扔,然後
「呯」的關上大門。

  巨大的爆炸使整座建築都一陣晃動,等四周恢復平靜,程宗揚吹了聲口哨,
「小狐狸,夠痛快的啊。」

  蕭遙逸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反正遲早都要交手,乾脆點兒大家
都痛快。」

  程宗揚道:「別的也就罷了,瑤池宗那個美人兒要炸死了,倒是挺讓人心痛
的。」

  蕭遙逸揶揄道:「莫非聖人兄又動了憐香惜玉的心思?」

  程宗揚道:「那也得摟懷裡才好憐惜啊。」

  惠遠咳嗽著道:「阿彌陀佛……」

  程宗揚一拍腦袋,「忘了還有個和尚呢。小和尚,這種事跟你沒關係,你就
當沒聽見好了。」

  程宗揚嘴上說笑,手下也沒閒著,他拿出那顆夜明珠往牆上照了片刻,找到
開關的位置,飛身打開。

  瑩白的燈光一瞬間便充斥了整個空間。這座房間是從外面庫房隔出來的,面
積並不大,四面都是光潔厚重的合金牆壁,見不到一絲縫隙,但空氣仍和外界一
樣清新,真不知道是怎樣做的通風管道。

  房間空蕩蕩的,只在室內正中間的位置擺了一隻木台。比起一路走來的純金
屬風格,這只木台就普通多了,只有四五寸高,上面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物體,
外面還覆蓋著一層油布。

  程宗揚一路走來,已經意識到自己最初的猜測是錯的。這座建築並非酒店,
而是一間銀行。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是地下金庫的最深處。至於岳鳥人當年怎麼
找到這間金庫,還把它改造成自己的倉庫,已經是一個無法解開的謎。

  既然解不開,程宗揚也不去費那個心。一路千辛萬苦,現在終於到了收穫的
時候,程宗揚老懷大慰,他拍了拍油布,笑道:「猜猜,這裡面放的是金銖還是
金條?」

  蕭遙逸替寧素裹好傷,扶她坐在一旁休息,一邊道:「都是金銖那還了得?
我猜是一小半金銖,其餘都是銀銖。」

  「紫丫頭,你猜呢?」

  小紫眼珠微微一轉,「我猜是手紙。」

  程宗揚撇了撇嘴,「要是這麼一大堆手紙,我那位便宜岳父可缺大德了。」

  徐君房道:「程公子,我這會兒還糊塗著呢!這是到底怎麼回事?我說公子
爺,你那鑰匙真是仙人給的?」

  「老徐啊,你剛才說得不是挺明白的嗎?」程宗揚笑道:「那段仙人的掌故
講的不錯啊,在哪兒看的?」
 徐君房道:「先生有空的時候跟我聊天,沒事瞎說的。」

  「那可不是瞎說。」程宗揚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對徐君房道:「這件事本來
不該瞞你,但你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

  徐君房趕緊道:「那我就不問了。」

  見他這麼懂得避禍,程宗揚也笑了起來,「那行。簡單的說,是我們認識的
一個人留下些東西,我們來拿的,跟別人沒有關係。」

  徐君房咧了咧嘴,「程公子,你這藉口可找得不咋的。外面那些可都是打仗
用的傢伙。誰好端端的會留這些?再說了,只有從太泉古陣往拿東西的,從來沒
聽說有人往裡面送東西的,何況這麼多,怎麼可能從外邊運來?哎!我只是隨口
一 ​​說,沒想打聽啊!」

  「放心吧。我這會兒還沒打算滅口。」程宗揚道:「他怎麼弄到這兒的,我
也不明白。不過費了這麼大力氣,不可能只放了些白佔地方的軍械。這最後一間
密室,肯定是他放黑錢的地方!」

  程宗揚信心滿滿地揭開油布。入目的情形讓他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小紫笑道:「大笨瓜,下面是木架,如果是大堆金銀,早就壓壞啦。」

  蕭遙逸道:「聖人兄,這花花綠綠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程宗揚沉默半晌,最後咬牙切齒地說道:「錢!」

  程宗揚滿頭滿腦都是火,只想把自己看見的東西一把火燒掉!

  油布下面放的都是錢。可惜不是金銖,也不是銀銖,而是如假包換的紙幣,
一張張挺刮嶄新,彷彿剛從印鈔機裡取出來的一樣,一疊一疊刀切一樣碼放得整
整齊齊。上面那些鳥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只有數字能看明白,面額從一千到一
元都有,連號碼都是連著的。

  想起這一路的艱辛,再看看面前這一堆「錢」,程宗揚尋死的心都有,終於
忍不住大罵道:「我幹!這鳥人是神經病啊!藏了這麼一大堆不流通的紙鈔有個
鳥用啊!連擦屁股都嫌硬!」

  惠遠道:「阿彌陀佛,錢財乃身外之物,得之不足以喜,失之不足以憂,施
主……咳咳……」

  「小和尚,我這會兒心情不好,別以為你是傷號我就不敢打你!」

  程宗揚怒火沖天,如果岳鳥人這會兒敢露頭,自己非拿這些錢砸死他,然後
再點把火,把他連人帶錢都燒成渣!

  蕭遙逸道:「這裡還有個箱子。」

  程宗揚一個箭步過去,只見角落裡放著一隻保險箱。說是保險箱,但這裡的
東西比一般人用的都大了一倍,倒和衣櫃差不多,櫃體不知是用什麼金屬製成,
看樣子比這間金庫都結實。

  蕭遙逸道:「怎麼沒有鑰匙孔呢?」

  「這是數字鎖。」程宗揚看著保險箱上的鍵盤,毫不猶豫地按下:一、四、
七……

  剩下最後一個數字,程宗揚吸了口氣,鳥人啊鳥人,你不會再玩我吧?都用
上保險箱了,起碼給我個安慰獎吧?

  五……

  保險箱傳來一陣機械運動的複雜響聲,片刻後箱門彈開。

  程宗揚木然看著裡面的寶物:一隻空的飲料罐。一支已經乾掉的簽字筆。一
雙快磨破的旅遊鞋。一隻打火機。一副少了幾張的撲克牌……

  程宗揚欲哭無淚,這些東西對岳鳥人來說,也許的的確確是他最為珍貴,無
可代替的寶物,可是對自己來說,實實在在是屁用沒有。他一邊翻著東西,一邊
暗道:鳥人啊鳥人,你就是給我留個過期的保險套也是好的啊。

  保險箱挺大,裡面的東西卻並不多。程宗揚找到最後,發現自己所獲得最有
價值的東西居然是一隻老掉牙的傳呼機。

  蕭遙逸卻是神情亢奮,激動地說道:「沒錯!這些都是岳帥用過的物品!」

  程宗揚恨恨糾正道:「是用過的垃圾!」

  蕭遙逸道:「怎麼會是垃圾?這些是岳帥親手用過的,就和盤古用的巨斧,
神農用過的鋤頭,伏羲用的漁網一樣,每一件都價值連城!」www.6park. com

  「哎喲,你拿姓岳的和盤古、神農比?你個腦殘粉,我都不稀罕說你了。」

  蕭遙逸鄭重地把那些物品收起來,「岳帥遺澤,以此為大。如果放點黃金白
銀,倒是俗氣了。」

  「我就是俗人!」程宗揚都絕望了,他開始還擔心岳鳥人留的是金條,自己
一行人背不動,誰知找到最後連毛都沒撈到一根,他一手舉天,大聲道:「我發
誓!我這輩子如果藏寶,一定會放上一公斤的金條!不!五公斤!還有一顆最大
的寶石!絕不學某些摳門缺德的傢伙。」

  見他崩潰的樣子,小狐狸都有些不忍心看了,提醒道:「聖人兄,這裡好像
還有個夾層。」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一揮手,「誰愛看誰看。我這會兒心都碎了,你就讓我多
活一會兒吧。」

  小紫伸手打開夾層,「有一個信封。」

  她拿起來看了一眼,「給岳霜的。」

  「還有一個。給岳霏的。」

  小紫把兩隻信封遞給蕭遙逸,微笑道:「沒有啦。」

  蕭遙逸咳嗽一聲,「岳帥那時如果知道還有紫姑娘的話,肯定會……」

  小狐狸越描越黑,死丫頭雖然表現得若無其事,可程宗揚真有點提心吊膽,
不等蕭遙逸說完,就一把奪過信封,看也不看就一把撕開。

  蕭遙逸忙道:「這可是給月姑娘親啟的。」

  「看看又不會少!」程宗揚一邊拆著信,一邊道:「岳霏是誰?」

  蕭遙逸心痛地看著信封,「是岳帥在臨安的私生女。」

  程宗揚想了起來,據說岳鳥人和韋後還生了個女兒,但鳥人消失之後,這個
叫岳霏的女兒也失蹤了,如果她還在世的話,算算年紀,也有十七八歲了。可惜
自己在臨安眾事紛紜,沒有顧得上打聽。不過死丫頭以主宰者的姿態強勢入主宋
宮,什麼秘密打聽不到?她既然不說,自己還是少打聽為妙。

  信封挺大,裡面的東西卻不多,給月霜的信封裡放著一份地契,是長安近郊
三百來畝田地,看價格不算一等一的好田,但靠近渭水,收成也過得去。給岳霏
的信封裡則放著一張當票,寄當的是幾件金銀首飾,寫明見票即取。

  拿著這兩份遺物,程宗揚隱約有些明白了岳鳥人的良苦用心。給月霜留的三
百畝田地,不算小也不算大,無論如何也稱不上大富大貴,但差不多夠讓一家人
平平安安渡過一生,可見他對女兒的期許也僅僅是如此而已。至於岳霏,幾件首
飾更多是像徵性的禮物,畢竟她無論真假,還有個公主的身份,衣食應當無憂,
岳鵬舉留下的只是紀念物。

  可惜岳鳥人猜中了開頭,沒猜中結尾。他給月霜留下幾畝田地作嫁妝,希望
自家女兒作個吃租過活的小地主婆,但這地契如果讓月霜知道,肯定直接換錢,
轉手買來軍火,裝備她的女營。留給岳霏的禮物,更是連人都沒了。

  「這傢伙可真摳門。」程宗揚隨手把地契和當票收進背包,然後拿起那隻打
火機,「紫丫頭,你瞧這個有意思吧?這個輪子一擦就能出火,比火褶可方便多
了。幹!是個壞的!」

  徐君房拿著傳呼機搖了搖,「這盒子非金非木,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蕭遙逸趕緊接過來,「不管什麼東西,我都得帶回去。」

  程宗揚找了半晌,最後嘆了口氣,「本來想找到東西,給大家都分一點。沒
想到咱們這位大爺心這麼狠,一點值錢的都沒留……」

  小紫笑道:「不是還有錢嗎?」

  「得。一人拿一張吧,也不算白來。」程宗揚拿起一張鈔票,苦笑道:「不
管它以前多值錢,現在就是一張紙。」

  …………………………………………………………………………………

  武二郎大貓般伏在白雪覆蓋的松枝間,只露出一雙虎目,遠遠望著樓廳的大
門。片刻後,他手足並用地向後退去,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左彤芝扶著受傷的手臂,悄聲道:「怎麼樣?」

  武二郎抹了抹頭上的雪,「人不少,不好整。」

  左彤芝道:「我去把他們引開,你進去找程公子。」

  「你傻吧你?好幾十號人呢!」武二郎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先把人
找齊是正經的。」

  左彤芝瞥了他一眼,輕笑道:「二爺倒是個明白人。」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二爺這是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

  左彤芝背靠著松樹望著他,過了會兒道:「有一件事,想請二爺幫忙。」

  「啥事啊?」

  「想必二爺也看出來了。」左彤芝從容道:「我們來太泉古陣,說是尋找赤
陽聖果,其實是個幌子。昨晚共歷生死,奴家信得過二爺,不妨實言相告--敝
宗主實是被人行刺,身負重傷,奴家一路追蹤兇手到此。」

  武二郎抱著肩膀,一手漫不經心地摸著下巴的鬍髭,也沒有接口,不知道是
聽著還是沒聽。
 左彤芝只好接著說道:「刺傷宗主的,乃是我涼州盟的副盟主。我們涼州盟
是本地幾個幫會組成,難免良莠不齊。這位丁盟主年紀甚輕,敝宗主原本有意將
自己的獨生女兒許配給他,誰知他暗藏禍心,趁宗主閉關時,花言巧語騙小師妹
竊走本盟信物,刺傷宗主,拐了小師妹一路潛逃。」

  「丁盟主修為頗強,奴家雖然急調本盟高手追殺,但事起倉促,只有鐵馬堂
和河西門派人趕到,想要捉他回去,力有不逮。二爺若能不吝援手,除去此賊,
無論是我丹霞宗還是涼州盟,都深銘大德。」

  左彤芝柔聲道:「那人修為雖強,但比起二爺還遜色幾分。只要二爺出手,
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至於我那位小師妹,她是宗主的獨生女,自小養成驕縱莽撞的性子,如今
做出這等事來……」左彤芝輕嘆道:「即便我肯饒她,幫規也不會饒她。」

  左彤芝微笑道:「奴家這般說,二爺想必已經明白了,二爺若是出手,不需
有任何顧忌。」

  她說了半晌,武二郎卻全無反應,隻老神在在的抱著肩。左彤芝暗忖是因為
自己隱瞞,才讓他生了戒心,又解釋道:「我不是有意欺瞞你們,其中的緣由連
鐵副堂主也不知曉。我們涼州盟地處邊陲,結盟自保,盟中魚龍混雜,傳揚出去
只怕人心浮動,還請武二爺見諒。」

  武二郎大手一揮,「少整那些沒用的。不就是殺人嗎?給個明白話,多少錢
吧!」

  左彤芝怔了半晌,才知道自己精心準備的一番說辭其實都是白搭。她正待開
口,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地面都為之震顫。

  …………………………………………………………………………………

  巨大的爆炸下,庫房的金屬門沒有絲毫變形,輕輕一拉,便即打開。嗆人的
火藥味湧入門縫,程宗揚伸頭看了看,然後背著惠遠,掠出房門。

  庫房內一片狼藉,堆積如山的鐵絲網亂成一團,不少鐵絲上還掛著碎衣和血
跡,成串的鮮血一直延伸到上面幾層,可見那場爆炸造成的慘重後果。巨大的爆
炸並沒有對金庫的結構造成太多影響,但裡面碼放整齊的物資基本都翻了個兒。
程宗揚等人不得不從成堆的兵器、箭矢、衣甲間扒出一條路來。

  蕭遙逸背著一隻包裹,一邊咳血一邊笑道:「可惜沒炸死那兩個妖女。」

  「行了,小狐狸,你就歇口氣吧。別還沒找到赤陽聖果,你就先不行了。」

  「人的命,天注定。」蕭遙逸嘻笑道:「生死這種小事,我一向是看得很開
的。」

  「生死都是小事,什麼是大事?」

  蕭遙逸一拍包裹,「這是大事。」

  程宗揚嘀咕道:「岳鳥人給你們下了什麼藥啊?一個二個都這麼賣命。」

  「岳帥給了我們一個夢想。」蕭遙逸帶著一絲緬懷的口吻道:「一個關於公
平的夢想。我和幾位哥哥願意為之付出一生的夢想。」

  「公雞和天鵝那個?」程宗揚道:「行了,你說過了,再說就不新鮮了。」

  蕭遙逸忽然道:「聖人兄,你知道六朝有多少人嗎?」

  不等程宗揚回答,蕭遙逸就自己回答道:「最少的秦國也有將近一千萬戶。
六朝的總戶數,大致在一萬萬戶上下。一戶平常人家,每年用在衣食上的花費,
約為二十貫左右,也就是說,十萬萬金銖就可以供養普天之下所有的人。」

  蕭遙逸收起往日的灑脫,流露出一絲深沉,「而六朝每年僅用在軍武上的開
支,就不下十萬萬金銖。如果能把軍武上的耗費全部用到民生上來,再多十倍的
人口也足以供養。如果天下一同,銷兵彌戰,一戶人家的耕織,可供兩戶所用,
多出來的一戶,盡可以去做其他事。岳帥曾說,如果能集天下所有人的智能,用
作正途,便是征服星辰,也非幻想。」

  程宗揚道:「小狐狸,不是我打擊你,這也太理想化了。公平不是絕對的,
而是相對的。人人有衣食,可衣食也分三六九等,照樣會覺得不公平。你別急,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如果所有人的衣食都一樣就解決問題嗎?不能。事實上我
覺得不公平並不完全是壞事,正是因為這種差別的存在,人才有動力去追求更好
的。如果不管幹什麼,所有人衣食都一模一樣,那還有什麼好乾的?所以你們岳
帥畫的餅子雖然很大,但注定不能實現。」

  蕭遙逸道:「聖人兄說的沒錯,岳帥也提過,為了避免一潭死水,必須有競
爭,但要導引人們良性競爭,把聰明才智用在更好的生活上,而不是殺人的武器
和智能上。」

  「這同樣是不能實現的。因為人性不支持這種理想化的社會模式。」程宗揚
道:「打個比方,你,還有孟老大,可以為了高尚的目的付出一切,甚至你可以
讓整個六朝的人像君子一樣行事,但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真正成為君子。人有私
慾,有野心,也有惰性,不承認這些負面情緒確實存在,或者想徹底改變它們,
注定是要失敗的。說到底,人的優越感是建立在與其他人的比較之上的,尤其是
與自己周圍人的比較。」

  「聖人兄,你這話可不好放在聖人典論中。」蕭遙逸開了句玩笑,然後正容
道:「岳帥曾言,人人皆可為堯舜。堯舜尚可為之,何況君子? 」

  「事實上唯一那位聖人說過的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程宗揚沉默
了一會兒,然後道:「我可以告訴你,所有成功的社會,都是使由之,而非使知
之。」

  蕭遙逸怫然道:「人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麼,難道不可笑嗎?」

  「問題是人往往是自以為他們知道。」

  蕭遙逸道:「岳帥說過,物競天擇--競爭無法避免,我們只希望這種競爭
能用在正途上。」

  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殺人才是最好的競爭。」

  程宗揚和蕭遙逸同時扭過頭去,徐君房趕緊擺手,「不是我說的,是鬼谷先
生說的。」

  程宗揚來了興趣,「鬼谷先生怎麼說的?」

  「有次閒聊,鬼谷先生也說到這個。他說人類想要進步,最好的方法就是打
仗,只有生死關頭,才能激發人的潛力。他還說了一句……」徐君房擰眉想了半
天,然後一拍腦袋,「人類每次進步,都伴隨著戰爭。」

  「瞎說吧。」蕭遙逸頭一個不樂意,「一仗打下來,東西都打沒了,人都死
光光了,哪兒還有進步?」

  徐君房道:「先生那麼一說,我就那麼一聽。老實說,先生說的東西,有七
八成我都聽不明白。」

  程宗揚道:「你說鬼谷先生已經羽化仙去了?」

  徐君房點頭道:「還是我埋的呢。墳就在鎮子外邊。」

  「他留下什麼東西沒有?」

  「有。他寫了好多書呢。」

  程宗揚剛一興奮,就聽徐君房一臉欣慰地說道:「後來我全燒給他了。」

  「幹!」

  「餵,先生留下的墨寶,我餓死都沒有賣!先生在九泉之下能看到自己的手
跡,該是多欣慰啊。」

  「你個人類發展的絆腳石!給我閉嘴!」

  頭頂傳來一個破鑼般的嗓聲,「程頭兒!你們還活著嗎?」

第七章

  程宗揚叫道:「樓梯斷了!給我們扔條繩子下來!」

  「兩丈來高,你們跳上來不就得了?」

  「有傷號!哎喲,你個武二,都這時候還犯懶呢!趕緊把我們拽上去!」

  片刻後,頭頂垂下繩索。程宗揚一上去就問道:「外邊的人呢?」

  「出來七八個。別的沒看見。」武二伸著頭,眼巴巴打量著下面,「你們搞
啥玩意兒呢?」

  程宗揚道:「沒什麼東西,別瞧了,人去哪兒了?」

  武二郎道:「跑了。有幾個燒得都跟烤紅薯似的,隔二里地二爺都能聞到人
肉味。」

  「別說那麼噁心!看到那兩個妖女了嗎?」

  「你說那兩個露著半截大腿的?早就跑了。」武二郎道:「不過後來出來那
些牛鼻子都說是那兩個妖女搗得鬼。埋怨那個玉啥子的光顧著搶東西,沒有先除
掉她們。」

  蕭遙逸笑道:「這個黑鍋背得好。」

  武二郎道:「你們是不是撿著啥好東西了?」

  蕭遙逸把他扯到一邊,悄悄掏出一張紙幣,「見過嗎?」

  武二郎使勁搖頭。

  「見過這麼精細的花紋嗎?見過這麼鮮亮的顏色沒有?怎麼擦都不掉色!」
蕭遙逸小心翼翼收起紙幣,右眼朝武二郎擠了擠,「值錢著呢。」

  武二郎哂道:「少誑二爺,一張紙片值啥錢啊?」

  「值不值錢,你自己想去吧。」

  程宗揚對左彤芝等人道:「長青宗、瑤池宗和人火拚,讓我們趕上了,結果
弄得這麼狼狽。」

  左彤芝看到他們出來,也鬆了口氣,「幸好諸位尚無大礙。這位姑娘……」

  程宗揚道:「受了點傷。性命倒是無憂。這會兒昏迷過去,多半還是前幾日
受的驚嚇,讓她休息休息也好。」

  左彤芝道:「這裡還有些金創藥,我來替她敷上好了。」

  「我來!」蕭遙逸挽起袖子,解開寧素血跡斑斑的衣衫。

  左彤芝抿嘴一笑,「蕭弟弟倒是豁達。」

  蕭遙逸笑道:「心裡無鬼,何必怕別人說三道四?」

  武二郎湊過來,小聲道:「程頭兒,鑰匙借我使使。」

  「幹嘛?」

  「我剛才可聽小狐狸說了--你們都撈了好處,二爺還空著手呢。」

  「什麼好處?小狐狸又瞎說什麼了?」

  武二郎道:「那小子太壞了,二爺還是下去瞅瞅才放心。」

  程宗揚笑罵道:「你是生怕少佔了便宜是吧?拿著!」

  武二郎接過鑰匙,興沖衝躍進地底金庫。

  程宗揚等左彤芝給寧素裹好傷口,說道:「左護法,我看這地方是不能再待
了,一會兒人到齊了咱們就走。」

  左彤芝笑道:「雖然沒有發什麼橫財,多少也撿了些小玩意兒,換個地方碰
碰運氣也好。」

  一刻鐘後,地下的合金門「篷篷」關上,接著武二猛虎般躍了上來。程宗揚
看著他肩後那隻小山般的包裹,愕然道:「二爺,這是什麼寶貝?」

  武二郎小心揭開包裹一角,露出裡面成疊的「紙幣」,然後朝他擠了擠眼,
「這玩意兒老值錢了……」

  那一大包紙鈔怕是有三五百斤,饒是武二這廝夠牲口,背起來也不輕鬆。但
無論程宗揚怎麼苦心婆心地勸說,這玩意兒純粹是廢物,他媽的連手紙都不如,
二爺就倆兒字:不信。

  程宗揚都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衝蕭遙逸道:「死狐狸,你還有臉笑!
瞧你幹得好事!」

  蕭遙逸道:「聖人兄,你這就不厚道了。二爺的財路你也敢擋?」

  武二背著那包「錢」就跟背著寶似的,程宗揚只好不去理他,扭頭道:「朱
老頭呢?怎麼還沒回來?」

  小紫撥弄著臂上的釧子,笑吟吟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程頭兒,
你想聽哪個?」

  「怎麼都搞這遊戲啊?」程宗揚道:「先聽壞的!」

  「他去給小和尚找草藥,到現在還沒找到。」

  「這個廢物!」程宗揚大罵一聲出了口氣,「好消息呢?」

  「他找到了赤陽聖果。」

  …………………………………………………………………………………

  朱老頭攏著手蹲在一棵大樹下,吹著鬍子道:「這東西算啥?大爺以前當飯
吃!一頓都得吃好幾個!」

  旁邊一個嬌蠻的少女叉著腰道:「你以為是餵豬的嗎?看你身上臟的,離本
姑娘遠一點兒!」

  她抬腳欲踢,卻被身後的男子拉住,「這赤陽聖果成熟極快,半個時辰之內
就會熟透。再耐心等待片刻。」

  少女挑起眉梢,「這麼多人看著,不如我們先采了。」

  男子道:「未成熟的赤陽聖果全無效力,采了也沒用。要等它果熟蒂落,才
可擷取。」

  過了一會兒,少女小聲道:「丁師兄,這赤陽聖果真能治我爹爹的傷嗎?」

  那位丁師兄沉聲道:「肯定能。」

  少女嘟起小嘴,埋怨道:「爹爹也是。好端端的閉關,偏要出來,惹出這麼
多事。」

  男子忽然拉起她,「快走!是鐵馬堂的人!」

  少女頓時怒道:「左彤芝!那個賤人!我白仙兒……」

  男子一把摀住她的嘴巴,飛身離開。

  程宗揚趕到地方,頓時倒抽了口涼氣,「這麼多人?嘿!別人撿寶都跟作賊
似的,怎麼我碰上寶物都跟趕集似的?」

  眼前一片稀疏的林地,此時聚集了不下百人,一個個都伸長脖子看著前方。
林地邊緣隆起一個火山口般的土丘,新翻出來的泥土熱騰騰冒著白氣。十幾丈高
的山口處,盤繞著一叢手腕粗的藤條,翠綠的藤身透出一絲血跡般赤紅的色澤,
藤上一左一右懸著兩個拳頭大小的果子。這會兒所有人都注視著那兩顆果實,看
著它正在陽光下逐漸變紅。

  徐君房打量著周圍,有點納悶地撓著頭,「怎麼繞到這兒了?」

  「你來過?」

  徐君房點了點頭,「這是岩洞進來第一個路口,南來北往都要從這兒過,怪
不得會聚這麼多人。」

  程宗揚一聽不樂意了,「徐掌櫃,進來就有這麼大個火山口,你竟然沒跟我
提過?」

  徐君房叫屈道:「公子爺,你不知道,赤陽聖果是至陽之物,根莖平常都在
地下,到結果的時候才鑽出地面。別看藤條那麼細,一夜之間就把整個地面都拱
起來。我敢打賭,這土山昨晚上還沒有呢。」

  「小程子,小程子!」朱老頭招手道:「這兒呢!這兒呢!」

  程宗揚走過去,沒好氣地說道:「我還以為是你自己找到的呢,讓我白高興
一路。」

  朱老頭樂呵呵道:「有錢難買高興,能高興這一路,你可賺大發了。」

  「你不是採藥去了嗎?怎麼溜這兒來了?」

  「都是我老人家運氣好,正找藥呢,聽見有人嚷嚷,我一尋思,小蕭子不正
饞這個嗎?就跟來了。」

  蕭遙逸叫道:「我那是饞的嗎!」

  程宗揚道:「行了,老頭,哪個缺心眼兒的見著赤陽聖果會滿世界嚷嚷?你
又偷聽人家牆角了吧?」

  朱老頭搓著手,猥瑣地嘿嘿笑道:「那哪兒能呢……」

  周圍人議論不絕,程宗揚也聽了兩耳朵。那些人從洞窟進來,走了幾十里的
林路,差不多晚了一日才到地方,結果運氣好,正看到赤陽藤從土裡鑽出,還結
了兩枚果實。這裡是出入太泉古陣的大路,人多眼雜,消息一下傳揚開去。前面
的紛紛折回,後面的加勁趕來,結果人越聚越多。

 林中人聲喧嘩,似乎在爭論這兩顆赤陽聖果該怎麼分。忽然遠處有人說道:
「瞧,我說的沒錯吧?赤陽聖果就在這兒。」

  程宗揚眼神一厲,相隔雖遠,但他一眼便認出說話的正是宋三,另一邊也不
陌生,卻是剛從金庫逃生的玉魄子、沈黃經等人。

  玉魄子滿臉烏黑,連鬚髯都燒掉一半,他一手縮在袖內,仍不住滲出血來,
顯然被炸得不輕。沈黃經傷勢更重,他胸口被一條鐵絲刺穿,這會兒連拔都不敢
拔,只能一手按住傷口,勉強止血。相比之下,瑤池宗的朱仙子就幸運得多,除
了裙角被爆炸的衝擊波帶到,有些煙薰火燎的痕跡,整個人都好端端的。

  玉魄子惱道:「你說有赤陽聖果的消息,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宋三道:「這位道爺,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們幾位急著要找赤陽聖果,我也
把你們帶來了不是?咱們說好的,一條消息一貫,帶路另加兩貫,按人頭算錢。
你們八個人,三八二十四,一共二十四貫。我再讓兩成的人情,給二百枚銀銖就
成。」

  玉魄子還要再爭,卻被沈黃經攔住。朱殷取出荷包,丟了十枚金銖過去。

  宋三一把接住,笑道:「多謝幾位客官。」說著一邊恭敬地低下頭,一邊朝
朱殷纖美的腰臀狠狠盯了幾眼,這才離開。

  人群里傳來一聲長笑,「莫不是陽鈞宗的沈道兄?」

  沈黃經單手施禮,「原來是尹道兄。」

  尹思元大步過來,朗笑道:「玉兄和朱仙子居然也在,太好了!今日我四大
宗門在此聚首,實在是幸會。哎呀,沈道兄似乎是受了傷?」

  沈黃經嘆道:「一時不慎,遭了奸人暗算。」

  尹思元大驚失色,「何人下此毒手?」

  玉魄子道:「兩名殺手出身的妖女!道爺擒到她們,必定碎屍萬段!」

  尹思元道:「原來如此。我四大宗門同氣連枝,這兩名妖女敢下殺手,便是
我幹貞道的死敵!幸好正趕上赤陽聖果出世。待果實成熟,少不得要送沈道兄一
顆。哎呀,玉兄的傷勢……徒兒,快拿藥來!」

  尹思元故意提高聲音,說道:「我道宗四門一向同進同退,既然幾位有傷在
身,這赤陽聖果,在下說不得要替諸位爭上一爭。」

  朱殷微笑道:「尹道兄說的是,我瑤池宗但憑吩咐。」

  玉魄子臉上時紅時白,難得遇上赤陽聖果,說他不眼紅那是假的,可自己的
傷勢雖重,終究是皮肉之傷,拿赤陽聖果療傷只是浪費。沈黃經卻有性命之憂,
尹思元開口便分了一隻出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雖然有虞氏姊妹背黑鍋,但程宗揚也不想招惹那幾大宗門,遠遠避開他們的
視線,低聲道:「左護法,你們不是也在找赤陽聖果嗎?」

  左彤芝苦笑道:「哪裡爭得過?」

  尹思元方才的一番話,讓林中眾人都暗生忿懣,但長青宗、陽鈞宗、幹貞道
和瑤池宗名列六大宗門,隨便拉出來一支,都不是眾人能應付的,玉魄子等人雖
然形容狼狽,像是吃了大虧,但四宗聯手,任誰也要掂量掂量其中的份量。

  程宗揚正冷眼旁觀,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梵唱,「阿彌陀佛。」

  這聲佛唱殊無莊重,反而顯得油腔滑調,世俗味十足,程宗揚循聲望去,只
見一個肥頭大耳,油光滿面的和尚排眾而出,笑嘻嘻道:「貧僧乃娑梵寺首席方
丈,十方叢林名譽主持,唐國佛門理事會總理事,我佛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釋信
永--」他從僧袖裡摸出一塊尺許的竹板,雙手遞來,「這是我的名刺。」

  尹思元臉頰抽搐了一下,接過那塊竹製燙金的名刺,然後又原璧奉還,拱手
道:「原來是信永方丈。」

  信永笑道:「我漢唐兩國十八上院,七十二護法僧眾前來太泉,幸會諸位道
門的好友,幸會幸會,哈哈哈哈。」

  尹思元陪著乾笑兩聲。

  信永熱絡地說道:「大夥兒都是玄門正宗,如果貧僧沒記錯,一世大師首倡
的《核不擴散條約》,諸位都是締約方吧?」

  尹思元只好點頭,「確實如此。」

  信永道:「那就是一家人嘛。哎呀!沈道兄這傷勢……非我娑梵寺小還丹難
以治愈!來人啊,取小還丹來!」

  沈黃經推辭道:「小還丹乃貴寺之寶,太貴重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沈道兄萬萬不可推辭。若是未能見效,還有赤
陽聖果呢。」信永和尚一張肥臉幾乎綻出花來,熱絡地說道:「聖陽聖果乃是世
之奇珍,今日有緣讓我們佛道兩門同時遇上,而且一遇就是二顆,天意!天意!
正好我佛道二門一邊一顆,沈道兄若是用了小還丹傷勢仍然不濟,先吃我們佛門
那一顆!來來來!十方叢林的徒兒們,見過諸位道長!」

  人群中「呼喇」一聲,站出來幾十個大光頭。長青、陽鈞、瑤池三宗損失慘
重,幹貞道也不過十幾名門人,氣勢上頓時被十方叢林壓過一頭。

  有人忍不住牢騷道:「好大的威風,仗著人多勢眾硬搶嗎?」

  信永和尚只當沒聽見,拉著沈黃經、玉魄子的手寒暄示好。那群和尚裡卻猛
地衝出一個帶發頭陀,搶到剛才說話那人面前,兩眼怒視著他,然後大喝一聲,
「還我經來!」

  那人愕然道:「什麼經?」

  「哇呀呀!」那頭陀也不答話,叉開棒槌般的五指把他推了個跟頭,然後縱
身上去,雙拳左右開弓,一通猛砸,當場就把那人打得閉過氣去。那頭陀還不罷
休,暴喝一聲,一手抓住那人的脖頸,一手抓住那人的大腿,高高舉過頭頂,接
著抬起膝蓋,當場就要把他一撅兩段。

  眼看要鬧出人命,信永這邊才剛寒暄完,他抬眼看去,頓時大驚失色,急忙
道:「住手!」

  幾名和尚慌慌張張沖出來,摟腰的摟腰,搶人的搶人,好不容易救下那人的
性命。信永頓足道:「這個癲頭陀!唉!敝師弟因丟了寺裡的經書,情急傷神,
一旦發病,見人就索要經書,惹出不少亂子。幸好這位施主傷得不重,不然貧僧
可就百死莫贖了。」

  尹思元等人看看那個被打得血葫蘆般的漢子,嘴角都抽了抽,乾笑道:「癲
頭陀嘛,神智不清,傷人也非本意。縱然打殺人命,官府也例不過問。無妨,無
妨。」

  朱殷道:「心病還得心醫,不知癲頭陀丟了本什麼樣經書?」

  信永嘆道:「還不是敝寺鎮寺之寶--一本《神經》。」

  眾人恍然道:「哦。」

  前車之鑑之猶在,再沒有人敢作仗馬之鳴,不少人都萌生退意,覺得在娑梵
寺和道門四宗手下也撿不到什麼便宜,還不如去別處尋些寶貝。

  就在這時,有人叫道:「聖果熟了!」

  眾人同時往山頂看去,青藤上一顆赤陽聖果已經變得赤紅,似乎隨時都會落
下。這下想走的也都停住腳步,就算沾不到便宜,看看熱鬧也是好的。

  尹思元道:「信永方丈,你先請。」

  信永和尚挽住尹思元的手,連連謙讓,「道兄先請!道兄先請!」

  人群中一聲低咳,「這赤陽聖果老夫只取一顆,剩下的你們去分好了。」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小狐狸,你的冤家來了。」

  蕭遙逸抬頭望著即將成熟的赤陽聖果,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姓秦的閹狗居
然也來湊熱鬧。」

  人群分開,露出一個身材挺拔的老者。秦翰一手握拳,在唇角低咳兩聲,然
後道:「宗澤,你去取來。」

  宗澤把長槍綁在肩後,縱身朝土丘躍去。

  癲頭陀目中凶光閃動,眼看就要發癲,卻被信永一把抱住。信永把癲頭陀推
到身後,一張肥臉抖動著,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原來是宋國的秦大貂璫。大貂
璫出自宮中,用過的奇珍異寶比我們見過的都多。哈哈,不知大貂璫這趟來太泉
古陣,是為了這赤陽聖果?還是為了那個大魔頭?哈哈,小僧也沒別的意思。只
是大家都知道,他畢竟……那個……哈哈……」

  信永這番話一出,眾人都生出七八分疑心。姓岳的魔頭在宋國根深蒂固,好
端端的突然冒出個宋宮的太監,怎麼看都透著一股蹊蹺。

  忽然間一條人影掠出,斜刺著衝上土丘,然後一折身,揮刀將宗澤逼退,大
喝道:「小子!你搶這赤陽聖果,是不是為給岳賊療傷的!」

  宗澤被他一刀逼退,滑了幾步才勉強站穩,待看清上面的人影,頓時氣得血
脈逆流。

  程宗揚朝他又是擠眼又是挑眉,神情輕佻,口氣卻鄭重無比,厲聲喝問道:
「老實說!岳賊受了什麼傷?躲在哪裡!你們這次來,又有什麼陰謀!」

  這麼個大的屎盆子從天而降,扣在腦門上,宗澤額頭青筋爆跳,反手摘下長
槍,怒喝道:「你--」可不等他開口,周圍已經鼓譟起來,「他們是宋國的!


  「和岳賊是一伙的!」

  小狐狸在中間叫得最響,「攔住他們!要不等大魔頭傷愈,咱們就死無葬身
之地了!」

  「殺了他!」

  「殺了這狗太監!」

  尹思元右手一抹,從腰間拔出長劍,接著將一道小符拍在劍上,挺劍擋住宗
澤的長槍。

  程宗揚道:「尹道長!你且攔住這廝!我去給沈道長取赤陽聖果來!」

  信永連忙道:「小施主!我來助你!」

  「一顆果子,用不著這麼多人!大和尚,你去擋住秦太監!」

  秦翰在宋軍以外的名聲並不響亮,信永卻是知道的,一聽讓自己去幹這種猛
活兒,渾身肥肉都打了個哆嗦,他手腳並用往土丘爬去,一邊叫道:「小施主何
必客氣,多一個人多一分把握不是?」

  林中亂成一團,眾人蜂擁朝土丘衝去。娑梵寺的僧人和乾貞道的道士站成一
排,拚命阻擋。秦翰卻沒有動,他淡淡看著樹下那個猥瑣的老頭,濃密的眉毛緩
緩挑起。

 朱老頭抹了把鼻涕,一臉幸災樂禍地說道:「哎喲,一身的傷,全靠玄武血
訣壓著,萬一哪天壓不住,渾身傷口迸裂,哪怕是烏龜王八的命,立馬也得死翹
翹。這不,一見赤陽聖果,眼珠子都紅了,要不是我那大侄子機靈,可就中了你
的計了,嘖嘖嘖嘖。」

  秦翰一攬袍角,做了個請的姿勢。朱老頭也不含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
灰,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林子深處,片刻後只見一棵大樹被震得飛起,蒼翠的樹冠
還在半空就像被抽盡汁液,剎那間變得枯乾。

  程宗揚飛身朝丘頂掠去,信永那胖和尚雖然夠肥,動作卻不慢。可有人速度
更快,離赤陽聖果還差幾步,忽然兩道身影從土中鑽出,修長的身姿宛如兩條美
女蛇,正是擅長潛蹤匿形的虞氏姊妹。

  虞白櫻玉腿一挑,足尖勾住赤陽聖果,將熟透的果實挑到半空,虞紫薇彈出
一隻玉匣,旋身接住。

  程宗揚一腳踏進土中,牢牢穩住身形,單刀橫胸而過,堪堪擋住幾根細如髮
絲的斷月弦。信永和尚卻張大嘴巴,一副色授神予的樣子瞪著虞白櫻白生生的大
腿,被程宗揚在肥臉上狠抽一記,才清醒過來,慘叫道:「搶劫了!搶劫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玉魄子大罵道:「妖女!」一邊拔出長劍。

  癲頭陀拔足奔來,卻相隔甚遠。尹思元放開宗澤,擎出一張金燦燦的符菉,
喝道:「去!」

  尹思元指間金光一閃,符菉化成一尊金甲力士,縱身躍入凌空,金燦燦的巨
拳朝虞紫薇擊去。虞紫薇靈巧地折過腰身,避開金甲力士的拳風,一手托著玉匣
在空中連行數步,姿勢婉妙,彷彿御風而行。

  信永和尚等人都臉色大變,這等躡步虛空的手段,只有七級歸元境以上的絕
頂高手才能施展,這兩名突然殺出的女子真要有如此修為,赤陽聖果落在她們手
中,任誰也奪不過來。

  程宗揚卻看得清楚,虞紫薇的凌空而行,其實是踩著虞白櫻揮出的斷月弦,
這對姊妹花擅長刺殺術,而且心意相通,配合得天衣無縫,雖然周遭強手如林,
卻讓她們硬生生拔得頭籌,將赤陽聖果搶在手中。

  眼看虞紫薇就要脫出重圍,逃之夭夭,土丘另一側的林中弓弦連珠響起,數
枝狼牙利箭同時射中玉匣。虞紫薇一時不備,玉匣脫手飛出。林中弦聲不絕,狼
牙箭不斷疾射而出,那隻玉匣在空中翻滾著,被利箭射得不住改變角度,一跳一
跳朝林中落去。

  林中一名剃髮的大漢不斷張開雕弓,利箭連珠射出,周圍十餘名胡人倚馬張
弓,隨時截殺任何敢攔截的亡命之徒。

  為首的胡人少女道:「拔也古的箭法越來越好了。」

  老者烏護道:「既然是獵狼,不應該為野兔分心。」

  少女道:「他們說,這種紅色的果實能讓人擺脫所有的疾病和各種傷勢。」

  老者低聲嘆道:「夫人的病……長生天在上,希望我們今次能找到那個可憎
的仇人。」

  最後一支狼牙箭射出,玉匣已經飛到頭頂。拔也古收起雕弓,伸手去接,樹
上卻飛出一條絲帶,搶在拔也古手指之前卷住玉匣。

  朱殷纖手一揚,穩穩接住玉匣,那條衣帶彎折過來,靈巧地纏回腰間,輕笑
道:「多謝了。」說著腳尖一點,飛燕般掠上樹梢。十餘支羽箭同時射來,哪裡
能沾上她半點衣角?樹上枝葉被箭矢射得紛飛,那個朱衣麗人已經蹤影不見。

  玉魄子拖著受傷的手臂與人搏殺多時,見朱殷一擊得手,趕緊追去。尹思元
看看林中,再看看僅剩的一隻赤陽聖果,最後一跺腳,「走!」

  這枚赤陽聖果已經落入瑤池宗手中,另一枚娑梵寺說什麼也不會退讓,沒想
到自己一番辛苦,白白替了別人做嫁衣。

第八章

  四大宗門一走,娑梵寺立刻佔據了絕對優勢。這些和尚在信永的帶領下雖然
都修得一副好臉皮,但於情於理都不好去追趕朱殷,索要那顆赤陽聖果,只好死
死盯住這最後一顆。當即一幫僧眾將眾人盡數擋在山丘下,接著三名和尚並肩而
出,口宣佛號,截住虞氏姊妹。癲頭陀狠狠瞪著程宗揚,一步一個腳印地邁步過
來。

  程宗揚橫刀而立,守在最後一顆赤陽聖果丈許的位置。

  小狐狸接連受傷,一旦傷勢發作,隨時可能翹辮子,不用說,這枚赤陽聖果
自己無論如何也志在必得,可惜自己身邊一個幫忙的都沒有。左彤芝、鐵中寶等
人都在丘下,就算他們肯和十方叢林的娑梵寺翻臉,也未必能打贏那群和尚。朱
老頭和秦翰的交手雙方都不想驚動太多人,默契地遠遠避開眾人的目光。自己手
邊唯一能打的就剩武二,可一到要緊關頭,那廝又溜得不見蹤影,讓程宗揚一肚
鳥氣沒地方撒。

  癲頭陀越走越近,程宗揚不禁心裡打鼓,這傢伙可是神經病,被他打死都沒
地方說理去。

  程宗揚一邊盯著癲頭陀,一邊用眼角的余光瞟著那顆赤陽聖果。那顆看著有
些像橙子的果實越來越紅,形狀也越來越飽滿。忽然程宗揚眼角一動,他還以為
自己眼花了,接著才發現那條青綠的藤蔓確實在動。細嫩的藤梢悄然伸長,慢慢
綻開一片細小的葉片,接著再度生長。

  癲頭陀破爛的僧袍突然一張,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程宗揚同時出手,一把
扯住藤條,將赤陽聖果連藤帶果扯了過來。

  癲頭陀僧袖揮出,拍在藤上,程宗揚只覺那根細藤像被釘子釘住一般,紋絲
不動。他原想把藤身掙斷,這會兒勁力一吐,才發現藤身堅韌異常。

  信永和尚高叫道:「阿彌陀佛!小施主且請放手,有話好商量!」

  放手?放手就沒自己的戲了。程宗揚一邊發力回奪,一邊擎出珊瑚匕首,朝
藤條斬去。

  那枚赤陽聖果已經熟透,這時藤身被兩人扯緊,果實晃了兩下,然後脫蒂而
落。程宗揚正要去奪,丘下傳來一聲口哨,卻是蕭遙逸不知何時繞開娑梵寺的和
尚,已經攀到半山腰處。那枚赤陽聖果掉落下來,正好落入他的囊中。

  程宗揚大喜過望,不再理會滾落的赤陽聖果,回刀斬向癲頭陀的雙腿。

  一顆黑沉沉的念珠疾飛來,卻是信永和尚扯斷佛珠,彈指打向赤陽聖果。珠
硬果脆,一旦擊中,那顆赤陽聖果八成要被打成果醬,大家雞飛蛋打,誰也撈不
到,可蕭遙逸真氣全失,想擋也不住。

  丘下傳來一聲脆生生的嬌叱:「去!」

  只見蕭遙逸肩頭躍出一隻象牙蠍子,尾鉤一甩,勾住念珠,發出一聲略顯沉
悶的聲音。

  小紫嬌笑道:「娑梵寺好有錢呢,連念珠都是金子的。」

  信永叫道:「有話好商量!女施主若是喜歡,不如把這珠串都拿去,湊成一
副也好看些。」

  「好啊。」

  小紫玉手一搖,虛空中驀然探出一隻猙獰的妖爪,劈手奪過珠串,然後輕煙
般散開。

  信永怔了一下才慘叫道:「我的佛珠哇!」

  拔也古挽著韁繩道:「公主!」

  那胡人少女一咬牙,「走!」

  那些胡人同時從林中衝出,十餘匹烈馬撕開娑梵寺僧侶的防線,那少女從鞍
上掠起,乳燕般飛上山丘。那枚赤陽聖果離蕭遙逸的手掌還有尺許,胡人少女已
經後發先至,纖指幾乎觸到赤陽聖果殷紅的表皮。

  蕭遙逸一身白衣沾滿泥土,看上去狼狽不堪,他這會兒已經拼盡全力,站都
有些站不穩,眼看那胡人少女就要從自己嘴邊把赤陽聖果搶走,蕭遙逸索性向前
一撲,鼓起最後一點力氣,扔出折扇,把那顆赤紅的果子打落在地。

  蕭遙逸結結實實撲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那顆赤陽聖果落在他面前尺許的
位置,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到,可惜就差了這麼一點……

  殷紅的果實在地上彈了一下,繼續朝下滾去。那少女一腳擋住,冷冷瞥了那
個公子哥兒一眼,然後彎腰伸手去拿。

  蕭遙逸張開口,「呸」的一口吐沫,惡狠狠啐在赤陽聖果上。

  那少女神情一呆,手掌僵在半空。蕭遙逸縱起身,一把撈住赤陽聖果,不管
三七二十一,直接送到嘴邊,張開一口漂亮的白牙,用力一咬。

  一股殷紅的果汁從他齒間濺出,那少女美目立刻紅了。

  「去死吧!」胡人少女一聲嬌叱,從腰後拔出一柄華麗的彎刀,朝蕭遙逸兜
頭劈去。

  蕭遙逸將赤陽聖果連皮帶核都吞到肚中,來不及品嚐滋味,突然雙手按住小
腹,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接著像失去所有力氣一樣,從半山腰直栽下來。

  程宗揚原本是一味游斗,纏住娑梵寺諸僧,讓小紫和蕭遙逸聯手奪取赤陽聖
果,見狀大喝一聲,「小狐狸!」刀光暴起,逼開癲頭陀,然後一躍而下。

  就在這時,身後藤蔓突然揚起,將山丘上的眾人一併纏住。接著以山丘為中
心,方圓近百步的地面的同時凹陷。

  …………………………………………………………………………………

  蕭遙逸清醒過來,手臂一動,腕上發出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他睜開眼睛,
只見自己左手戴著一隻明晃晃的鐵鐐,另一端則鎖在一隻鐵扶手上。那鐵鐐形制
極為精巧,一側是中空的半環,另一側則是可以調節的銬齒。

  旁邊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醒了?」

  蕭遙逸扭過頭,看到身後蹲著一條粗壯的大漢,他怔了半晌,愕然道:「你
是武二?你這是……」

  武二郎眨了眨眼,一隻巨大的黑眼圈在他臉上跳動著,幾乎蓋住整隻左眼。
他哼了一聲,使勁又抽了抽鼻子,鼻孔淌出一股血絲,看著像剛被人胖揍一頓似
的。

  蕭遙逸一驚,反手握住鐵鐐,沉聲道:「咱們落在誰手裡了?是誰打的?」

  武二眨巴眨巴瘀腫的牛眼,木著臉道:「咋的?你小子打完就不認賬了?」
說著他一把掐住蕭遙逸的脖子,怒吼道:「二爺的臉你也敢打!」

  吐沫星子雨點般濺了蕭遙逸一臉,小狐狸趕緊拿手擋住,「輕點兒輕點兒!
沒搞錯吧?怎麼可能是我打的?」

  武二咆哮道:「我幹你個小狐狸!你小子真行啊!一個人打涼州盟一群!二
爺來拉架,都被你打得鼻青臉腫!要不是紫姑娘把你銬住,你小子連天都敢翻過
來!」

  蕭遙逸怔了片刻,忽然一個翻身,從躺著變成半跪的姿勢,身體輕盈得彷彿
一片落葉。他摸了摸身上,受傷的部位都已恢復如初,體內真氣更是充沛之極,
比起受傷之前甚至更有精進。

  蕭遙逸壓下心頭的狂喜,「這赤陽聖果……」

  「被你小子給獨吞了,」武二悻悻道:「連點渣都沒給二爺留。」

  「哈哈哈哈!」蕭遙逸仰天大笑,自從受傷以來,他始終就籠罩在死亡的陰
影下,此時才一吐胸中濁氣。

  「小子,笑個屁啊!」武二指指自己臉上的傷痕,「說吧,這個怎麼算?」

  「等會兒,我有點不明白--」「有啥不明白的啊!」武二郎叫道:「你小
子身子虛得繡花枕頭一樣,一口吞了赤陽聖果,虛不受補懂不懂?全身血脈暴脹
懂不懂?沒吃死你就算命大懂不懂?瞧瞧,瞧瞧!這兒!還有這兒!二爺這可都
是被你給打的,你小子得 ​​給我個說法!」

  「好說。」蕭遙逸一拍胸口,「醫藥費、治療費、誤工費,全是我的!」

  「算你小子識相。」武二郎道:「先記下啊。敢短二爺一文,二爺可跟你沒
完!」說著他爬起來,「老實待著!二爺給你找鑰匙去。」

  「用不著。」蕭遙逸手一提,手臂柔軟得彷彿一條蛇,輕易從手銬中滑出。

  「喲,你小子還有這一手?」

  蕭遙逸握緊拳頭,感受著體內的力量,過了一會兒,他微笑道:「岳帥仇家
匯集於此,倒是個報仇的好機會。」

  武二沒好氣地說道:「報啥仇啊?趕緊找人去!」

  蕭遙逸愕然道:「找誰?」

  「程頭兒……」武二郎抹了把鼻血,「……丟了。」

  …………………………………………………………………………………

  程宗揚雙腿被堅韌的藤條纏住,身體在泥土內不斷穿行。他一手掩住臉,防
止泥土濺入口鼻,雙腿用力一掙,試圖掙斷藤條。以程宗揚如今的修為,即便鐵
絲也能輕易掙斷,然而那條細藤只是拉伸少許,隨即又束得更緊。

  藤身過處,泥土像水一樣分開,留下熾熱的溫度,燙得皮膚隱隱作痛。程宗
揚連掙幾次,都未能掙開分毫,只能屏住呼吸,竭力支持。

  泥土深得彷彿沒有止境,正當程宗揚以為自己支撐不住的時候,身體突然一
輕,從泥土中脫出。程宗揚剛鬆了口氣,又提起心來。周圍是沒有燙得嚇死人的
泥土了,可自己整個人都在空中,這麼摔下去,還不把自己摔死?

  氣流不斷從身邊湧過,帶來一股植物腐敗的氣息。程宗揚努力睜大眼睛,眼
前卻黑沉沉一片,只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有種潮熱的黏稠感,身體彷彿在空氣中
浮動。

  「篷」的一聲,程宗揚重重落在地上,渾身的骨骼都幾乎摔散,不等他站起
身來,接著又被藤蔓拖得向前滑去。

  那柄單刀早已不知落在何處,這會兒終於騰出手,程宗揚立即從懷裡掏出珊
瑚匕首,翻身朝腳下的藤條劃去。忽然丹田一震,一股死氣從前方逸出,旋即被
生死根吸入,接著又是兩道。
 程宗揚緊盯著前方,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他卻感覺一種強烈的危險感。短短
數丈距離,先後出現三股不同的死氣,位置都在身體滑行的正前方,而自己正被
藤條拖著滑向那個死亡區域。

  程宗揚握緊匕首,接近死氣出現位置的剎那,奮力一揮。

  「擦」的一聲輕響,一支尖銳的物體被珊瑚匕首斬斷,緊貼著自己的鼻尖飛
出。程宗揚身體縮成一團,避開尖刺殘留部份,一邊回手斬斷腳下的藤條。

  身體撞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終於停住。程宗揚收斂氣息,貼在那個堅硬的
物體表面。被自己斬斷的藤條寂無聲息,似乎並沒有作出反應,但周圍不斷傳來
重物落下的聲音,幾乎每落下一個,就迸出一股死氣。

  程宗揚調勻呼吸,耐心等了片刻,然後從背包中取出那顆借來的夜明珠,握
在掌心,慢慢鬆開手指。

  一抹瑩光從指縫間淌出,照亮周圍一小片空間。眼前是一根鋒利的尖刺,長
近七尺,蒼黑如墨。不遠處又是一根。

  程宗揚一點一點放開手掌,螢火蟲般微弱的光芒在掌心綻放出來。周圍是一
片尖刺的森林,無數長短不一的尖刺拔地而起,荊棘般交錯雜陳。更多的則是赤
陽聖果那種綠中透紅的藤身,它們幾乎佔據了整個視野,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然而更令程宗揚驚愕的則是腳下的地面,自己踩的不是泥土,也不是岩石,
而是一片雪白的瓷磚。那些巨藤在瓷磚上縱橫盤繞,甚至爬上四壁。

  程宗揚臉頰抽搐了一下,他原以為赤陽藤應該生長在一片熱帶雨林中,甚至
是火山內部。然而眼前卻是一個密閉的空間,牆壁和地面都貼著白色的瓷磚,如
果不是那些奇異的巨藤和尖刺,程宗揚幾乎以為這裡是一間醫院。

  一條青藤從空中迅速收回,露出藤梢纏住的一條人影。那人遍身泥土,只有
一顆光頭看得分外清楚,卻是一名僧人。他身手比自己似乎還高明,身在半空便
揮出戒刀,斬中腿上的藤條。可惜他的戒刀比珊瑚匕首差了許多,一刀未能斬斷
藤身,反而被反彈回去。接著藤身一甩,像條飛舞的巨蟒般,將那僧人甩到一株
尖刺上。

  那僧人連慘叫都未發出,就被尖刺貫穿,直沒至頂。接著尖刺周圍的綠藤游
弋過來,將那僧人團團纏住。隨著藤條的蠕動,上面赤紅的色澤越來越深,彷彿
正在吸食那名祭品的血肉。

  程宗揚這會兒背後才滲出冷汗,如果不是自己有一柄鋒銳至極的珊瑚匕首,
現在說不定也被掛在上面當養料了。

  另一根藤條滑動著,又扯進來一個人影。程宗揚握緊匕首,接著一愣。那個
剛剛被捕獲到的獵物玉冠銀髮,妖嬈的身材前凸後翹,在黑暗中分外好認。只是
看不清她腿上的文身,不知道是虞白櫻還是虞紫薇。

  眼看那株虞美人就要被尖刺貫穿,飛舞的藤條忽然一頓,懸在半空,似乎在
辨認獵物的身份,然後向上一卷,把她甩到一邊。

  那個虞美人似乎已經失去知覺,曼妙的胴體在空中無力地劃過,落向地面。
鋪著瓷磚的地面忽然地動,一條烏黑的圓柱從地下鑽出,接著張開,變成一叢粗
細不一的觸肢,將那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包裹起來。

  …………………………………………………………………………………

  虞白櫻咳出肺中熾熱的空氣,從窒息的昏迷中清醒過來。入目的情形使她嬌
軀一顫,下身傳來一陣失禁的衝動。黑暗的空間中,飄浮著無數足有拳頭大小的
眼睛。蛇一般狹長的瞳孔中閃動著藍幽幽的光澤,不時一明一滅地眨動著,似乎
正在對她進行觀察。

  片刻後,那些眼睛猛地同時湧來。虞白櫻短暫的失態之後已經恢復冷靜。她
銀牙一咬,射出掌心的斷月弦。

  一隻巨大的眼睛驀然裂開,噴出一股濃黑的液體。可不等虞白櫻施術脫出重
圍,手腕忽然一痛,卻是被彈回的絲絃纏住。

  虞白櫻竭力掙扎,不知手臂碰到何處,眼前突然間燈光大亮。然而虞白櫻的
恐懼有增無減,她寧願自己仍然處於黑暗中,也不想見到眼前這些蠕動的怪物。

  無數深黑色的觸肢在空中交錯 ​​扭曲,粗的有如手臂,細的如同手指,但無論
粗細,每條觸肢頂端都生著一隻古怪的眼睛。眼睛下方是一個圓孔,偶爾張開一
絲,裡面可怕的情形讓虞白櫻幾乎為之虛脫。

  那些觸肢不斷湧來,扭動著纏住虞白櫻的身子,將她懸空拉起。虞白櫻急促
地呼吸著,接著她忽然發現,那些眼睛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胸前,在那裡,自己豐
滿的雙乳正在皮衣的包裹下劇烈地起伏。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從虞白櫻心底湧
起,讓她手腳都一陣冰涼。

  那些觸肢像蛇一樣扭動著,沒有鱗片的表皮佈滿褶皺,看上去令人作嘔。接
著一條觸肢伸來,在她面前緩緩昂起,它不是最粗的,瞳孔的色澤卻與眾不同,
呈現出血一樣的殷紅,那種驕傲的姿態,彷彿觸肢中的王者。

  觸肢頂端的獨眼上下轉動,彷彿打量著自己的獵物,接著中段彎曲下來,貼
住虞白櫻裸露的腰腹。

  虞白櫻香舌一翻,從玉齒間吐出一截吸管,用力一噴。這支吹管是她最後的
殺手鑭,裝著倒刺的吹矢沾滿劇毒,足以見血封喉,即使全身都被制住,也能一
舉斃敵。然而這一次的對手卻不是人類,吹矢飛出的剎那,觸肢獨目下方的圓孔
驀然張開。

  虞白櫻瞪大美目,只見張開的圓孔內部佈滿了白森森的尖齒,一圈一圈密密
麻麻,足以將她的面孔撕扯得粉碎。

  那根吹矢落入觸肢的囓食孔中,沒有掀起一絲波瀾。觸肢沒有合上囓食孔,
而是充滿威脅地向前一撲,幾乎觸到虞白櫻的鼻尖。

  虞白櫻不敢再掙扎,她僵著身體看著那條觸肢中部弓起,貼著自己光滑的肌
膚伸進胸甲下方,接著向上一挑。皮製的胸甲像紙片一樣碎裂,豐腴的乳球猛地
跳出,彷彿像兩隻雪團在胸前晃動著。

  周圍的觸肢同時張開囓食孔,露出一片白森森的尖齒。那條觸肢中的王者盤
起肢體,「8」字形纏住她的乳球,然後俯下肢端,帶著一股熾熱的氣息伸向她
美豔的面孔。

  虞白櫻一動也不敢動,她瞪大美目,感受著觸肢在自己臉頰上磨擦的粗糙和
冰涼,心頭不住戰栗。觸肢緩緩移到她唇瓣上,然後擠入她唇間。虞白櫻恐懼得
心 ​​頭幾乎炸開,她咬著牙關僵持片刻,想著就此死去。但最後,殺手的隱忍佔據
了上風,她終於顫抖著張開紅唇。

  觸肢一點一點擠入虞白櫻口中,將她溫潤的口腔塞得滿滿的。虞白櫻紅唇圓
張著,含著那條烏黑的觸肢,忽然她美目竭力張大,卻是觸肢頂端的圓孔忽然張
開,吸住她的舌尖,將她的香舌吸入佈滿尖齒的肢體腔內。虞紫薇渾身一緊,一
股熱尿直噴出來,當場失禁。

  程宗揚收斂氣息,在藤條和荊棘的叢林中慢慢前行。舞動的藤條不時從空中
扯下一個個人影,有娑梵寺的僧人,也有在林中湊熱鬧的尋寶人,他 ​​們修為有高
有低,有的甚至能凌空施術,然而他們始終無法掙開束體的藤條,最後無一例外
都被尖刺扎穿,成為赤陽藤的養分。

  程宗揚並沒有熱血上頭,貿然出手,一是他沒有把握對付這些見鬼的藤蔓,
二是大家也不熟,至少沒熟到可以讓自己拿生命來冒險。但又一條人影被扯下來
時,程宗揚絲毫不敢怠慢,縱身掠起,揮動匕首斬斷藤條,把徐君房救了下來。

  「你不是在林子裡面嗎?怎麼也被扯下來了?」

  徐君房驚魂未定,顫著聲音道:「誰知道呢……我好端端在樹後躲著,不知
怎麼就鑽到地裡來了,這去哪兒說理呢……公子爺,這地方……咱們不會是在閻
王殿裡吧?」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赤陽聖果到底是怎麼回事?」

  又一個大漢被藤條扯落,他瘋狂地掙扎片刻,最後還是被藤條束緊,無聲無
息就化成一堆肥料。

  徐君房狠狠打了個哆嗦,顫聲道:「原來先生說的是真的……」

  程宗揚盯著遠處那團扭動的觸肢,「鬼谷先生說什麼了?」

  「我不是和先生找到過一顆赤陽聖果嗎?那時候我才十來歲,本來想嚐嚐味
道,先生不讓我嘗,告誡我說那東西是吞食人的精血而成,雖然有祛病療傷的神
效,但終究是不祥之物,平白無故最好別亂吃。我還以為是先生哄我的……」

  程宗揚指著遠處,「那個是什麼東西?」

  徐君房一眼便認了出來,「是行淫獸,女子一旦被它捕獲,用不了多久就會
神智盡失,最後變成只知行淫的行屍走肉。」

  「你見過?」

  徐君房連忙搖頭,「我是在先生的書上見過。據說和赤陽藤同生,來歷十分
古怪,一半是草,一半是蟲,用什麼試劑什麼的。」

  「什麼試劑?」
 徐君房想了半晌也沒想起來,程宗揚抱怨道:「你怎麼只看一半啊。」

  徐君房有些尷尬地小聲道:「我不是只看前面了嗎……」

  「你還真會挑重點啊。」程宗揚道:「鬼谷先生書上說怎麼對付這種東西了
嗎?」

  徐君房很乾脆地說道:「有我也不記得了。」

  程宗揚嘆了口氣,「那沒辦法了,讓虞美人自求多福吧。」

  徐君房道:「公子,咱們怎麼辦?」

  「想辦法出去。」

  這會兒周圍燈光大亮,程宗揚收起夜明珠,仔細觀察周圍。

  這是一個密閉的空間,頭頂的天花板只有一半,另一半則是泥土,就像被山
體掩埋了一半一樣。無數藤條伸入泥土,交織如林。忽然藤叢間閃過一道光線,
程宗揚定睛看去,卻是一扇玻璃窗。

  …………………………………………………………………………………

  「啵」的一聲,濕漉漉的觸肢從虞白櫻口中拔出,帶出一股唾液。觸肢赤紅
的瞳孔瞬了瞬,然後向下滑去。

  虞白櫻身體戰栗著,被觸肢碰過的肌膚凝出一層細密的肉粒。紅瞳觸肢貼著
她腰腹,摩弄著她白膩的肌膚,一路向下,最後停留在大腿根部。

  虞白櫻咳嗽著,半是失神半是驚恐地看著那條觸肢,臉上時紅時白。

  紅瞳觸肢張開囓食孔,像撕紙一樣將虞白櫻的皮褲撕得粉碎。虞白櫻玉體微
顫,赤裸的下身暴露在空氣中,並沒有感受到涼意,而是被一團如火般熾熱的氣
息包圍著,一陣一陣發燙。

  忽然她腳踝一緊,兩條玉腿被扭動的觸肢纏住,猛然拉開。虞白櫻白滑的身
體像朵櫻花般懸在交錯的觸肢間,女性成熟的軀體赤條條裸露出來,燈光下,白
花花的肌膚妖艷無比。

  虞白櫻美目越睜越大,她豐挺的雙乳在觸肢的纏扭下不住變形,張開的雙腿
間,那隻飽滿的玉戶像怒放的花苞一樣綻開。

  程宗揚用匕首的尖柄敲碎玻璃,探頭向外一看,頓時一陣眩暈,急忙縮了回
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不是在地下深處,而是在空中。

  這是一幢高達數百米的大廈,在下方看起來規模宏偉的高架公路此時宛如絲
帶。即使自己不像馮源一樣有恐高症,猛地一眼看去,也不由生出一種往下墮落
的恐懼感。

  程宗揚小心抬起頭,只見頭頂上方一道山崖向前突出,宛如張開的巨口,自
己所在的大廈就豎在巨口中央。對面是一片死寂的都市,林立的大樓比自己見過
的任何一個城市都更多更大,只不過已經變得殘破不堪。

  對面一幢殘存的大樓足有上百層之多,然而樓宇外側卻懸著一個龐大無比的
蜂巢。後面幾幢大廈間結著無數蛛網,每一張都足以籠罩整個體育場。整個都市
中最高的建築並不是人類的傑作,而是一片白蟻堆。無數尖錐狀的蟻塔佔據了整
個都市的四分之一,其中最高的一座像王者一樣傲視全城,塔尖彷彿刺破蒼穹的
利錐。

  都市中空無一人,偶然有短路的電光劃破黑暗,映出天際濃密的烏雲。

  程宗揚呆呆看著這座詭異的都市,良久才驚嘆道:「六朝的未來原來就是這
鳥樣啊?」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01:21
第一章
隧道內散落著各種變異野獸的屍體,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血腥氣。 “呼”的一聲,一頭牛犢大小的蒼狼被人拋開。武二弓著腰扒拉幾下,從屍堆中扒出一個巨大的包裹,往黑沉沉的鋼軌上一掛,扛在肩上,揮著手意氣風發地嚷道:“這邊!這邊!”

蕭遙逸用衣袖捂著鼻子,“二啊,你還真會找地方藏。”

“藏啥啊?一堆破紙,又不值啥錢。”武二郎一邊打著馬虎眼,一邊把水龍頭往懷裡掖得更牢點。

左彤芝望著面前的滿地屍骸,心有餘悸地說道:“幸好大夥兒先避開了,要不然……”

此時眾人正在當初進來的隧道裡,那股獸群只有一小部分衝進隧道,來不及逃走的探險者拼盡全力,最後還是被盡數撲殺。那些妖獸不僅體型出奇的龐大,而且出現各種奇特的變異。帶翅的蒼狼,長有尖角的巨蛇,生著獠牙的野狐……

甚至連野鼠也變化出可怕的利爪。

朱老頭趿著雙破鞋溜躂過來,“嘖嘖”地咂著嘴。鐵中寶打趣道:“老頭,算你運氣好,要不是碰上我們,你早成這些怪物的點心了。”

“瞎說!”朱老頭翹著鬍子道:“別看大爺上了年紀,腿腳利落著呢,一口氣跑十來里山路都不帶喘的。”

眾人都笑了起來,“這老頭兒,死鴨子嘴硬啊。”

蕭遙逸道:“左姊姊,我們要去找人,出了隧道,恐怕就不能同行了。”

左彤芝沉吟片刻,“也好。我們這一趟折損了不少兄弟,算算時間,河西派的人手也該到了,不如先去與他們會合,然後再做計較。”

蕭遙逸笑道:“那顆赤陽聖果被我得了,姊姊不會怪我吧?”

左彤芝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哪兒能呢?不說這個了,惠遠小師傅和寧姑娘都受了傷,我送他們出去。”

  蕭遙逸道:“多謝姊姊。”

“謝什麼謝?論理該多謝你們呢。”左彤芝道:“我們在鎮上等你們,找到程公子,記得來會合。”

鐵中寶拉著武二郎,一手拿著錢袋,死活要塞給他。

武二瞪著眼睛道:“鐵兄弟!你這是乾啥!”

“鐵錠的錢--這點兒算是定金,剩下的兄弟出去給你湊。”

  “那怎麼成!”

鐵中寶攥住武二的手,叫道:“二哥!信不信我給你跪下?”

“你這……唉!”武二一跺腳,只好把錢銖揣到懷裡。

鐵中寶笑逐顏開,嚷道:“二哥!兄弟先出去!這鬼地方啥東西都沒有,等二哥回來,兄弟好好請你喝一場!”

武二郎一拍胸膛,豪氣乾雲地說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喝死拉倒!”

左彤芝悄悄向武二郎使了個眼色,武二郎大咧咧道:“放心!記著呢!”

左彤芝嫣然一笑,拱手道:“告辭!”

雙方在隧道口分手,涼州盟一行帶著傷重昏迷的惠遠和寧素原路返回,剩下朱老頭、蕭遙逸和武二郎三個人大眼瞪小眼,最後不約而同地扭頭看著小紫。

“程頭兒……離這裡很遠。”小紫抱著雪雪,一手撫著它的絨毛,過了會兒說道:“先回車上好了。”

武二小聲對蕭遙逸道:“小子,程頭兒被埋到地裡了,紫丫頭帶咱們跑這兒來啥意思?”

蕭遙遙道:“你知道程頭兒在哪兒嗎?”

  “這鬼地方,我咋知道?”
  “那就聽紫姑娘的。”

武二琢磨半晌,小聲嘀咕道:“這丫頭不會是給程頭兒下蠱了吧?”
…………………………………………………………………………………
陰暗的建築內,一條瞳孔赤紅的觸肢像蛇一樣盤繞著彎曲下來,獨目一閃一閃散發著幽光。

一具赤裸的女體被觸肢緊緊纏住,雙腿被拉得張開。虞白櫻玉體繃緊,雙眼愣愣看著觸肢,似乎已經駭得呆滯。

紅瞳觸肢盯著虞白櫻下體,接著向前一撲。就在這時,虞白櫻美目突然迸出一縷寒光,雙膝猛然合緊,重重夾住觸肢。觸肢堅韌的肢體被撞得扁了下去,紅色的獨目向外鼓起。

周圍的觸肢像受驚的蛇群一樣扭動起來,紛紛纏住她的手腳。虞白櫻拼盡全力,雙膝狠命一絞。以她的修為,就是石柱,被她全力一擊也會碎成齏粉,然而那條觸肢有著出奇的柔韌性,受此重擊仍然沒有斷裂。

周圍的觸肢蜂擁而至,紛紛纏住她雙膝一點一點拉開。虞白櫻口中泛起一絲苦澀,沒想到自己大恥未雪,卻喪命在這些怪物手中。

忽然身上拉力一輕,緊繃的觸肢猛然彈開。虞白櫻睜開眼睛,只見一個年輕人,正揮動珊瑚匕首,將她身上的觸肢一一切開。

虞白櫻一怔之下,顧不上自己胴體還赤裸著,立即配合他的出手,扯開斷裂的觸肢,掙脫觸手怪物的糾纏。

虞白櫻玉體懸空,豐乳雪臀一覽無餘,程宗揚雖然不是成心去看,但目光掃到,免不了一陣眼花繚亂,險些割到虞白櫻身上。程宗揚連忙收斂心神,倚仗珊瑚匕首無堅不摧的鋒芒,一口氣斬斷數根觸肢。

剩下的觸肢僵硬片刻,接著囓食孔同時張開,發出一聲無聲的尖叫,然後潮水般退開。

“快走!”程宗揚一手扯起虞白櫻,往觸手退卻的反方向逃開。

“呯!”程宗揚踹開一道安全門,把躲在後面的徐君房嚇了一跳。他看著赤條條的虞白櫻,期期艾艾道:“這……這……”

程宗揚心裡嘆了口氣,自己雖然嘴上說得硬,終究還是不能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這麼一個白生生的大美人兒被那種令人厭惡的妖獸吞噬掉。

程宗揚放開虞白櫻的手臂,然後退開一步,“虞大姊,咱們現在同病相憐,如果想活著出去,先把以往的恩怨放一邊,怎麼樣?”

虞白櫻一手拂著散開的髮絲,一邊冷冷道:“給我件衣服。”

程宗揚抬手去解衣扣,忽然手臂一縮,險險避開虞白櫻一條斷月弦。他驚出一身冷汗,叫道:“剛脫身就對救命恩人下手?你也太毒了吧!”

虞白櫻寒聲道:“把你的匕首給我,我饒你一命!”

程宗揚心下雪亮,這賤人剛剛死裡逃生就悍然出手,完全是為了自己手裡的珊瑚匕首。那觸肢尋常刀劍都砍它不動,利如刀鋒的斷月弦也無能為力,像虞白櫻這樣的殺手,只有把珊瑚匕首搶到手才有安全感。

程宗揚冷笑道:“都剝成光豬了還嘴硬。徐掌櫃!咱們走!”

徐君房巴不得趕緊離開,聞言撒腿就跑。程宗揚伸手往他肘下一托,“走樓梯。”

徐君房邊跑邊喘著氣道:“仙人住這地方也太高了……”

程宗揚道:“趕緊想想,這邊的出口在什麼地方?”

徐君房苦著臉道:“我真沒來過。”

“你沒來過,可鬼谷先生來過。你好生想想,他是不是對你說過什麼?”

徐君房愕然道:“你怎麼知道鬼谷先生來過?”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他沒來過怎麼會知道行淫獸?”

徐君房一拍腦袋​​,然後擰著眉頭思索起來。

程宗揚回頭望去,只見虞白櫻雙手掩在胸前,邁著兩條白生生的美腿遠遠跟在自己身後。

“魔墟!”徐君房忽然叫道:“這是魔墟!”

  “哪一層?”

“不在十八層中間。”徐君房道:“太泉古陣有些隱秘之地根本無路可入,機緣湊巧也許就進去了,魔墟就是其中一處祕境。”徐君房又補了一句,“這都是先生說的。”

  “鬼谷先生還說什麼了?”

徐君房苦想半晌,然後道:“先生說:這裡原是仙宮。因為地陷東南,壞了風水,仙人就都離開了,後來被妖怪竊居,成了妖魔洞府。仙人知道後,回來清除了妖魔,也沒有再住,就成了廢墟。論年頭,比外面的十八層還早些。”

程宗揚越聽越是納悶,難道太泉古陣不是六朝的未來,而是不同時代的城市疊合在一起的?無論鬼墟的來歷如何,至少這裡曾經是一座人類的城市--從樓梯的高度就能判斷出來。

“這麼說,整個魔墟應該都是空的?”

徐君房心裡也沒底,“差不多吧。”

程宗揚道:“看來仙人沒有把妖怪清除乾淨--至少還有漏網的行淫獸。”

“我也覺著納悶,這妖怪是哪兒來的?”

兩人一路下了十幾層,徐君房跑得氣喘吁籲,剛想開口歇息一會兒,程宗揚忽然停住腳步。徐君房正往前走,被他一把拉住,接著被程宗揚摀住嘴巴。

順著程宗揚的目光看去,徐君房不由打了個哆嗦。下方的樓梯拐角處隱隱攀出一條細藤,細如人指的莖身微微泛起赤紅的顏色,彷彿活物般無風而動。

程宗揚按住樓梯扶手,伸頭往下看去,頭皮頓時一陣發麻。腳下的樓梯間充斥著無數根莖,彷彿一堆交錯的血管,將樓梯完全堵住。那些赤紅的根莖從建築內部延伸過來,佔據了整幢大樓。站在樓梯上,彷彿進入一個巨人身體內部,看到他密布的血脈。讓人禁不住懷疑,如果一刀斬斷眼前的根莖,是不是會噴濺出鮮血?

程宗揚小心往後退了幾步,避開赤陽藤佔據的範圍,一邊暗自盤算。如果魔墟是一個獨立的空間,赤陽聖果在太泉古陣出現地點的不固定也可以理解了。真實的赤陽聖果只有一株,就在這幢大樓內。它利用發達的根莖穿透魔墟的空間,出現在太泉古陣不同的地點,伺機捕食獵物。

被赤陽藤捕殺的探險者中不乏強者,他們的血肉精華被赤陽藤吞噬殆盡,才凝結成赤陽聖果--赤陽聖果僅僅拳頭大小的果實,卻要靠無數強者的血肉和一整幢大樓的根係來支撐,可以想像它的珍貴與難得。

問題是程宗揚不想成為赤陽藤的養分,他只想離開這個空間。赤陽藤既然能鑽出去,自己也肯定有辦法出去。

腳下的根莖似乎感受到人類的氣息,慢慢扭動著向上伸來。

  程宗揚拉起徐君房,“回去!”

兩人折回樓上,與虞白櫻擦肩而過。虞白櫻猶豫一下,退開丈許。程宗揚惱她反咬一口,故意哂道:“別擋了,擋住上面還能擋住下面嗎?”

虞白櫻美目生寒,斷月弦驀然飛出,旋即被程宗揚一刀劈了回來。如果不是絲絃輕飄飄猶如蛛絲,這一下就會被他的珊瑚匕首斬斷。

虞白櫻渾身上下只有頸中那條嵌著黃泉玉的護頸,手上的斷月弦也只剩下三根,如果再有損失,就成了手無寸鐵,完全落在下風。

程宗揚沒理會虞白櫻的怒火,他走到樓梯拐角的安全門處,用珊瑚匕首在門縫間一劃,挑斷門鎖,然後輕輕推開金屬制的安全門。入眼的情形使程宗揚微微一怔,接著喜出望外。

安全門旁邊,赫然是一個在六朝從未見過,但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金屬門,而且上面竟然還有燈光顯示--一個還能工作的電梯!

樓道內同樣充斥著赤陽藤血紅的根莖,但程宗揚已經沒有退路,不管這電梯是不是真的還能用,自己都要賭上一把。

離電梯最近的根莖還在六七步外,程宗揚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盡量不發出絲毫聲音,然後輕輕按下按鈕。燈光閃爍著從一樓開始,逐漸上升。到第七層時,電梯內傳來“叮”的一聲,金屬門緩緩打開。

突如其來的聲響使遠處的根莖猛然一動,然後從莖身上抽出一條細藤,飛快伸來。電梯門剛一打開,程宗揚便將徐君房一把推了進去,接著回過身,珊瑚匕首狠狠揮落,斬斷細藤。

就在這時,身邊雪白的身影一閃,卻是虞白櫻閃身搶進電梯,隨即一掌將趕來的程宗揚逼開。

徐君房大喝一聲,“黑虎掏心!”說著雙手握拳朝虞白櫻胸口打去。虞白櫻冷笑著抬手一掌,正中徐君房面門,把徐大忽悠直接拍暈過去。

虞白櫻扼住徐君房的喉嚨,冷喝道:“滾開!”

程宗揚道:“虞姊兒,別乾蠢事。沒有他這個嚮導,你想從這裡出去,根本就不可能。”

  “我數到三。一、二……”

程宗揚身後的根莖像潮水一樣波動著湧來,被斬斷的細藤從斷口處重新抽出新枝,後面每條根莖都同樣抽出一條細藤,朝程宗揚圍攏過來。

在虞白櫻的威脅下,程宗揚後退一步,幾乎觸到那些扭動的細藤。虞白櫻把徐君房扔在電梯角落裡,電梯門緩緩合上。

就在這時,虞白櫻腳踝一緊,一條細藤無聲無息地從門下伸來,纏住她的玉足,接著挑起,將虞白櫻橫拖出來。程宗揚旋風般轉身,珊瑚匕首寒光閃動,將逼來的赤陽藤盡數斬斷,然後獵豹般朝電梯躥去。

一條藤蔓長鞭般抽來,纏住程宗揚的雙腿,只這片刻耽誤,電梯門已經緊緊關上。程宗揚挑斷赤陽藤,接著轉變方向,飛身朝樓梯口撲去。

眼前血影閃動,卻是樓下的根莖紛紛抬起,彷彿一張交織的巨網,罩住整個樓道,接著從安全門內伸了進來。程宗揚在門側一蹬,返身掠回。他收斂氣息,趁身後的藤蔓還未合攏,直接突入進去,然後飛身攀住牆上一支壁燈,落葉般懸在上面。

赤陽藤終究只是植物,雖然對人類的氣息、環境溫度和氣流波動十分敏感,但缺乏起碼的視覺,尤其是程宗揚收斂氣息,同時從丹田的生死根釋放出死氣,竟然瞞過了近在咫尺的赤陽藤。

虞白櫻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她被赤陽藤纏住的肌膚傳來一陣刺痛,藤身不斷收緊,將她朝藤叢中拽去。虞白櫻雙手攀住一根欄杆,修長白美的玉體被拉得筆直。她竭力掙動,試圖從藤條間掙脫出來。一條赤陽藤攀上她的手臂,一路抽出細嫩的藤芽,將她雙臂纏繞起來。接著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卻是那一叢妖蛇般的觸肢去而復來。

虞白櫻赤裸的胴體大半被藤身覆蓋,她抬眼望著懸在牆上的程宗揚,目光不住變幻,方才經歷的恐懼使她終於吐出兩個字:“救我……”

程宗揚帶著一絲惡意的快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愛莫難助,“虞姊兒,你剛才要不是推我一把,咱們早就坐電梯下樓了。現在你只好自求多福了。別害怕,我瞧著那個觸手怪對你挺有興趣的,估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
懸在天際的迷魂橋在薄霧中時隱時現,宛如一個繁複華麗的花結,令人一眼看去就無比糾結。橋下的樹林中,一群人行色驚慌,如喪考妣,卻是在奈何橋外偶然遇見的周族眾人。那位妖孽級天才的周少主蹤影不見,為首的是那名老者。

一個三白眼漢子道:“主灶……”老者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連忙改口,“大主灶,咱們往哪兒去?”

老者剛要回答,突然像兔子一樣躥了起來,尖叫道:“九天玄獸!”

樹林裡停著一輛通體漆黑的汽車,它泊在一堆亂石中間,表面又蓋著樹枝,如果不是眾人走到跟前,只怕也發現不了。

週族眾人頓時大嘩,紛紛叫道:“快躲開!”

那三白眼漢子卻沒見過當日的車禍現場,眨巴著眼睛道:“怕什麼?不就是九天玄獸蛻的殼嗎?又不是活的。”

有人顫聲道:“這九天玄獸好像正是撞到少主那一頭……”

三白眼漢子小心伸長脖子看著車頭,“少主就是被這--”話音未落,踞伏的九天玄獸突然一聲怒吼,向前躥出丈許,重重撞在前方的岩石上,那三白眼漢子根本沒反應過來,直接被撞得骨折筋斷,七竅出血。

“快逃啊!”週族眾人大叫著,轉身拚命逃開。


車內武二郎緊緊攥著安全環,臉色煞白地叫道:“小子,你行不行啊?”
“失誤!失誤!”蕭遙逸重新掛檔,“這個應該是往後退的……”

車身又往前一沖,將岩石也擠碎幾塊。蕭遙逸扭頭去看小紫,卻見她閉著眼睛,一手掐著印訣,正在凝神。
蕭遙逸話到嘴邊,改口道:“武二,下去!”

武二一臉莫名其妙,“幹啥啊?”

“抬車!”蕭遙逸捲起袖子,“活人不能叫尿憋死。不就轉個頭的事嗎?抬起來一轉,多省事!”

“說啥呢!你是省事了,可這不省力啊!別拉我!別拉二爺……哎你個小狐狸欠揍是吧!”
…………………………………………………………………………………
程宗揚推過一張金屬長桌,把門頂上,無數藤條蜂湧而至,“篷篷”作響地撞在玻璃上,宛如無數扭動的血蟒。

程宗揚鬆了口氣,然後打量著周圍,這是一個玻璃房間,看房間的結構,以前大概是進行無菌操作的試驗室--天知道那些“仙人”在這裡搞什麼試驗,不過太泉古陣的玻璃比一般的鋼化玻璃結實許多,這些赤陽藤再強悍終究是植物,一時半會兒也鑽不進來。

虞白櫻像粽子一樣躺在地板上,她大半身體都被赤陽藤纏住,藤身雖然已經被程宗揚切斷,卻沒有鬆開的跡象,反而收得愈緊,像繩索一樣勒進她白嫩的肌膚內。

  “別亂動,我幫你解開。”

程宗揚拽住一截藤條,指尖猛然一痛,卻是藤上伸出一根細刺,扎進皮膚,像蚊子一樣吸食自己的鮮血。程宗揚本來想鬆手,又改了主意。自從生死根移至丹田,無論是吞噬死氣的效率,還是自己對氣息的操縱,都有了一個飛躍。程宗揚丹田氣輪微動,往指尖送出一股死氣,那根細刺果然從皮膚中退出,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收回藤內。

程宗揚呼了口氣,他一直懷疑,被赤陽藤捕獲的探險者中,比自己修為高的比比皆是,手持神兵利器的也不知道凡幾,沒道理他們都被赤陽藤吞噬乾淨,偏偏自己能輕鬆脫身--這用運氣沒辦法解釋。看來關鍵還在於自己的生死根,赤陽藤並​​沒有智能,它所有的反應只是出於生存的本能。在它的感知裡,充盈著死亡氣息的自己,大概和一塊岩石差不多。

終於找到從赤陽藤籠罩下脫身的關鍵,程宗揚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他笑道:“虞姊兒,別緊張,你只用抬下屁股就行。”

虞白櫻手腳都被赤陽藤纏住,無數細刺同時刺入肌膚,吸食血液,使她的力量不斷流失。她咬緊牙關,身體一動不動。

程宗揚關切地說道:“虞姊兒,你要這麼硬挺下去,信不信一會兒就會被吸成人幹?”
虞白櫻咬牙道:“先把我手解開!”

“要不先解屁股,要不都不解。你自己選吧。”

虞白櫻掙扎半晌,終於勉強抬起腰臀。她赤裸的雪臀豐滿而又結實,白豔的臀肉此時被兩條細藤十字型纏住,雪團般的肌膚緊緊繃著。程宗揚拉住外面一條藤條,穩住力氣一拔。虞白櫻已經咬牙強忍,這時仍忍不住痛叫一聲,白花花的臀肉跳動著彈起,皮膚上留下一排細小的血孔,同時滲出血來。

程宗揚沒想到短短幾分鐘時間,那些細刺竟然扎這麼深,眼看虞白櫻痛得渾身戰栗,他放慢動作,將另一條細藤一寸一寸拔起。

堅韌的赤陽藤緊貼在虞白櫻的臀溝內,隨著藤身抬起,血紅的尖刺一根一根拔出,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一個溢血的細孔。其中一根尖刺扎在虞白櫻肛洞邊緣,這時被程宗揚一拔,銀髮麗人紅嫩的菊肛被扯得微微翻開,卻未能拔出尖刺。

程宗揚一手按住她的肛洞,虞白櫻渾身都戰栗了一下,她咬緊牙關,從齒縫中吐出一個字:“滾開!”

程宗揚沒理睬她的反對,手指按住她的肛肉,把滴血的尖刺拔了出來,一邊道:“摸摸怎麼了?有種你別叫救命啊。”

虞白櫻臉上時紅時白,等他鬆開手才暗暗透了口氣。但接下來的部位更加敏感,細如手指的藤身從她秘處纏過,那個年輕人毫不客氣地剝開她下體柔膩的花瓣,將深入嫩肉的尖刺從她秘處拔出。

虞白櫻身體像觸電一樣顫抖著,感受著尖刺離體的痛楚,然而耳中傳來的話語,卻讓她羞恨交加。

“虞姊兒居然是白虎啊。難怪敢穿那麼窄的小內褲還不怕露毛……咦?”

程宗揚抬頭看著她的面孔,然後嘿嘿笑了起來。

虞白櫻痛得渾身戰栗,咬牙道:“你笑什麼?”

程宗揚在她耳邊小聲道:“你濕了……”

虞白櫻一張玉臉漲得通紅,就在這時,程宗揚忽然回過頭,大叫一聲:“糟糕!”

那些赤陽藤匯聚在一處,緊貼在玻璃牆上,溫度急劇攀升。原本透明的玻璃像被烈火燒炙一樣,顏色漸漸發紅,要不了多久就會被融化。

程宗揚顧不上和虞白櫻調笑,揮刃挑斷她手腳的細藤,“快走!”

虞白櫻站起身,握住自己身上的藤條用力一扯,將斬斷的藤條大半扯落,然後緊追著那個年輕人掠到窗邊。
程宗揚拉開窗戶,朝下看了一眼,然後張開雙臂,“來!”

虞白櫻猶豫了一下,然後撲到他懷裡。程宗揚把繩索系在窗邊,然後縱身往下掠去。

七層的高度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程宗揚本來看準下方一個土堆,料想以自己的修為,頂多打個滾就能爬起來,誰知落下才發現,那土堆只是一層浮土,下面竟然是空的,兩人直墮下去,在黑暗中東碰西撞,最後在地上重重一撞,摔得分開。

雖然隔著厚厚的帆布牛仔服,程宗揚腿側還是被磨破一片,傳來火辣辣的痛楚,他活動了一下手腳,好在骨頭沒事。

程宗揚撐起身,聽了聽周圍的動靜,然後叫道:“虞姊兒?”

虞白櫻冷冰冰的聲音傳來,“這裡。”

程宗揚拿出火褶,只見虞白櫻坐在不遠處,一手撫著腳踝,腳背腫起,卻是崴傷了腳。
  虞白櫻道:“這是什麼地方?”

程宗揚舉起火褶,眼前的地道猶如迷宮,單是身邊就有七八個洞口,無數彎彎曲曲的洞穴交織在一起,複雜程度幾乎能趕上外面的迷魂橋。

程宗揚皺起眉,良久才道:“看樣子……應該是個螞蟻洞。”

第二章
兩人望著迷宮般的蟻穴,都不由一陣心悸。眼前的蟻穴足夠一個正常人直立而行,可以想像當初魔墟中的螞蟻有著怎樣龐大的體積。

程宗揚伸出手,虞白櫻卻沒有動,只盯著他,目光愈發寒冷。

程宗揚抬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虞姊兒,我勸你別亂打主意。這鬼地方,我要有個三長兩短,你恐怕也活不了。就是仇人,生死關頭也能同舟共濟,何況咱們又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深仇大恨,是不是?至於你和岳鵬舉之間的仇怨,跟我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我要想殺你,你這會兒早就變成肥料了,還用我幾次三番的救你嗎?”

虞白櫻眼中的寒光漸漸淡去,最後伸出一隻手。

程宗揚扶她起身,一邊笑道:“虞姊這身材,比穿著衣服還好呢。”

虞白櫻冷冷道:“你想看就看,又不會少塊肉。”

“我倒真想看,可惜時間、地點、心情都不湊巧,更要命的火褶還得省著點用。要不咱們約個時候,改天仔細看看?”程宗揚一邊說笑,一邊收起火褶,攬住虞白櫻的腰肢,讓她半邊身體都依在自己身上,摸索著向前走。

虞白櫻停下腳步,堅定地說道:“這邊。”

程宗揚搖頭道:“不行,那個洞口太窄了。”

虞白櫻譏誚道:“你知道方向嗎?”

程宗揚看看周圍漆黑的空間,苦笑道:“我要能分出方向就好了。”
“左邊是北,右邊是南,我們面對是東方。”

程宗揚驚奇地說道:“你居然還能分出來方向?”

虞白櫻冷冷道:“墮入蟻穴的時候我們在大樓的南邊,如果想逃出去,只有繼續向南走。”

程宗揚道:“這樣啊。我們往北,徐掌櫃還在樓裡呢,我要救他出來。”

虞白櫻推開他,獨自朝右邊的洞口走去。

“小心!”程宗揚急叫道:“那邊危險!”

程宗揚剛縱身去追,便看到那具白艷而朦朧的胴體上驀然多了一條黑色的繩索。

一條黝黑的觸肢悄無聲息地從洞中揮出,蛇一般卷住虞白櫻的腰身。程宗揚搶過去,摟住虞白櫻的上身,一刀斬斷觸肢。

一對豐挺的乳房撞在臂間,跳動間傳來誘人的彈性。不過程宗揚沒來得及顧上享受,身下便一痛。那條斷掉的觸肢竟然昂起頭,在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即使隔著厚厚的帆布牛仔褲,程宗揚還是痛得變了臉色,他咬牙扯下斷肢,騰身躍入左邊的洞口,落地一個踉蹌,跪倒在地。

“幹!”程宗揚大罵一聲,“這傢伙有毒!”

黑暗中看不到虞白櫻冰冷的神情,只能聽到她冷漠的聲音,“放血。”

  “放個屁啊!我……”

程宗揚腦中一陣眩暈,眼前冒出無數金星。他掙扎著扯過背包,摸出一粒藥丸吞了下去。這是死丫頭給自己準備的祛毒丹,作為毒宗的看家秘藥,祛毒丹能克製或者減輕九成以上的毒物藥性--但觸肢的毒性顯然屬於那例外的一成,吞下祛毒丹後,傷口的痛楚非但毫無減輕,反而連身體都變得僵硬,與此同時,渾身的血液像火焰一樣焚燒起來,彷彿要把他的肌肉、骨骼都燒成灰燼。

黑暗中,看不到虞白櫻的表情,只能感覺到她無聲的冷漠。忽然手上一動,虞白櫻從他僵硬的手指間奪走那把珊瑚匕首,然後扯走他肩後的背包。
…………………………………………………………………………………
  “大笨瓜。”

  小紫睜開眼睛,“向右。”

武二郎叫道:“紫丫頭,你沒搞錯吧?右邊沒有路啊!全是灌木叢!”

抱著方向盤的蕭遙逸最有發言權,直接道:“碾過去!”

巨大的車身猶如一頭怪獸闖入灌木叢,將沿途的枯藤小樹一併碾平。枝葉紛飛間,一條佈滿鵝卵石的小溪出現在面前。車身震動著,像在卵石上跳舞般一路馳過。幾名探險者正在溪邊徘徊,見狀急忙呼喊躲避。

武二郎緊緊攥著車窗邊的安全環,張口道:“我幹幹幹幹幹幹幹………”

汽車毫不停頓地衝過小溪,蕭遙逸兩眼發光,一臉興奮地笑道:“二啊,你再想幹,也用不著說七回吧?”

武二沒好氣地說道:“二爺那不是顛的嗎?哎!小子!你看著點路路路路路路路!”

車輪狠狠一顛,碾過一堆石塊,然後沿著一道斜坡直衝下去。武二郎張大嘴巴,一對牛眼幾乎瞪了出來,眼看著山谷下方一道牆體越來越近,最後“轟”然一聲,塵霧瀰漫。汽車終於停住。

後門打開,一條雪白的小狗先躥了出來,朝小鎮後狂奔過去。接著朱老頭連滾帶爬地下了車,抱著旁邊一棵樹,兩腿不住哆嗦,顫聲道:“哎喲,大爺這條老命啊……”

蕭遙逸腦門磕了一下,青了一塊,心情卻是極好,他哈哈大笑,一手拍著方向盤叫道:“痛快!”

放開方向盤推了下門,發現前車門被牆體卡住,蕭遙逸索性狸貓般一翻,從後面的車門鑽出來,然後瀟灑地拍了拍衣袖,笑道:“這比騎馬可快多了。”

武二郎衝出來,怒視著小狐狸,剛一張口,便“哇”的狂吐起來。

蕭遙逸閃身跳開,訝道:“二爺,你早上吃多了吧?”

武二喘著氣道:“二爺……二爺……有點暈……”

“哎喲,別人暈船,二爺暈車?”蕭遙逸道:“這我還是頭一回見。”

武二叫道:“誰家的馬車能趕得你一樣快?嘔……”

小紫仰臉看著天際的濃煙,精緻的眉頭蹙緊然後鬆開,“原來在這裡啊。”

鎮後矗立著一座錐狀的山脊,頂端不時噴出火焰和濃煙。一條赤紅的長藤從烈火間蜿蜒伸出,密密匝匝盤繞在火山頂部,濃密的藤葉間,隱約露出一個巨大的洞口。

“這就是客官要找的火焰山了。太泉古陣僅此一處,絕無分號!”宋三笑嘻嘻伸出手,“帶路錢每人一貫,請三位客官打賞。”

一個美貌婦人微微頷首,旁邊的侍女隨即拋出一隻錢袋。宋三接在手裡,笑道:“幾位若是還要什麼服務,儘管找我宋三!”

  侍女鳳眼一瞪,“滾!”

宋三笑容不改,揣起錢袋,拱手打揖地離開。

那女子回頭低聲道:“幫主,不是說好在這裡會合嗎?為何不見廣源行的人影呢?”

那位幫主淡淡道:“他們查到一點線索,似乎是以前丟失的貨物,眼下正趕去探查。”

白仙兒望著山頂的赤藤,生氣地說道:“哪裡有赤陽聖果?早知道剛才那兩顆奪走一顆便是!”

她旁邊的男子溫言道:“這裡才是赤陽聖果的主藤所在。方才那兩顆搶的人太多,只怕出力也討不得好。”

“你就是怕那賤人!”白仙兒不滿地說道:“爹爹閉關,宗主的印信還在我手裡,惹惱了我,直接請出印信,把她革出宗門!丁師哥,我們找到赤陽聖果便回宗門好嗎?”

丁志雄寵溺地笑了笑,“當然要回去。”說著雙目在藤葉間仔細搜尋起來。

蕭遙逸搖著折扇笑道:“不會運氣這麼好吧?再讓我撈到一顆赤陽聖果,那可​​賺大了。”

武二郎抱著肩膀,兩條濃眉像打結一樣擰在一起,似乎想上前看個仔細,又像是要隨時開溜。

蕭遙逸見他沒接腔,不由訝道:“二爺,怎麼啞巴了?”

武二哼了一聲,把自己在古陣撈到的幾件小東西掖好--他那身牛仔服有的是口袋,裝個塑料袋、水龍頭、鑰匙什麼的,毫不費事。

蕭遙逸叫道:“武二!鑰匙怎麼還在你手裡?”

武二壓低聲音道:“瞎嚷嚷啥呢?這是程頭兒送我的!”

“什麼送的?不是藉你用用嗎?”

“二爺這不是還沒用完嗎?”武二道:“皇帝都不急,你個太監急啥呢?”

“二啊,你不會是留著鑰匙,還想下去撈東西吧?”

“嘁!小看二爺不是?二爺門都沒鎖,還要啥鑰匙?留著是個念想,你小子懂不?”
…………………………………………………………………………………
  太泉熊谷,地下金庫。

一個臉色陰沉的男子仔細看著一副甲胄,接著又拆開裡子,翻出裡面暗藏的印記,良久才道:“沒錯。就是那批貨。”

旁邊一個胖子撫掌道:“原來藏在這裡。好手段啊好手段。”

玉魄子神色萎頓地靠在柱上,低喘道:“我們……什麼都沒拿……都,都在這裡了……”

胖子蹲下身,笑瞇瞇道:“道長不用驚慌。我們廣源商行是正派生意人,請道長過來,只是找尋以前丟失的一批貨物。如今既然找到了,少不了要多謝謝道長的帶路之德--”說著胖子手一遞,一柄短劍刺進玉魄子胸口,鮮血順著短劍上的血槽直淌出來。

臉色陰沉的男子對旁邊的血腥視若無睹,他放下甲胄,用一條巾帕抹了抹手指,“朱仙子得了赤陽聖果,又讓我們找到這批失落十餘年的貨物,這趟太泉之行,已經超出預期了。”

胖子拔出短劍,一邊把玉魄子的臉割下,一邊道:“聽說光明觀堂的鶴羽劍姬也趕來太泉,朱仙子曾與她交手,不分勝負。”

男子陰陰一笑,“若是鶴羽劍姬折翼於此,此行收穫之豐,難以預計。”

胖子道:“正事要緊。嘿嘿,光明觀堂少不得要與黑魔海惡鬥一場,用不著咱們插手。”

男子站起身,“走吧。洛幫的何幫主、劍霄門的黎門主、青葉教的尹夫人多半都已經到了。”

胖子毀掉玉魄子身上能辨認出身份的特徵,然後道:“焚老鬼說得靠譜嗎?咱們下這麼大本錢,萬一撈不回來,那可賠大了。 ”

男子陰惻惻道:“幾個小幫派,也算不得太大本錢。”
…………………………………………………………………………………
雪雪叼著一隻沾滿泥土的破鞋過來,得意地朝眾人搖頭擺尾。

武二郎道:“從哪兒撿的?這不是程頭兒的啊。”

蕭遙逸一眼認了出來,“是徐瘦子的。看來就是這裡。”

小紫抱起雪雪,望著遠處的洞口道:“我要去那裡。”

  蕭遙逸毫不含糊,“走!”

武二郎卻有些不大情願,左右看了一圈,說道:“老頭兒呢?”

蕭遙逸道:“他遇見一個熟人,屁顛屁顛去打招呼了。”

武二聽著稀罕,“那老頭還有熟人?”

蕭遙逸擠眉弄眼地說道:“我遠遠瞧了一眼,好像還是個尼姑……”
…………………………………………………………………………………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慈音溫聲慢語地說道:“出家人不蓄財物,哪裡有錢給施主呢?”

宋三氣得笑了起來,“師太,你這可不厚道啊。別人帶路錢都給的兩貫,我瞧你是出家人,只收二百文,你怎麼能不認賬呢?”

慈音低眉順眼地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尼委實一文錢都沒有。”

宋三道:“師太,我們在太泉古陣掙的都是性命錢!不瞞你說,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七八嘴都指望我混飯吃呢。你這一路也看見了,太泉古陣這裡可沒有什麼是白給的,別說帶路了,你就是問句話,都得給錢。瞧瞧瞧瞧,這些都是帶路掙的錢。”

慈音盯著他的錢袋,眼睛頓時一亮,道:“貧尼身無分文,如何是好?”

“這我不管。帶路收錢,天經地義,錢多錢少事小,這規矩不能壞。”

慈音嘆道:“貧尼真是一文錢都沒有。除非……除非是化些緣來。”

“給你帶路算我倒霉。”宋三道:“趕緊化!”

慈音雙手合什,躬身道:“多謝施主。”說著她直起腰,從褡褳裡取出一隻木缽遞到宋三面前,“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請與施主結個善緣。”

宋三怔了片刻,黑著臉道:“好嘛,化緣化到我頭上來了。”

慈音恭敬地說道:“施主且請息怒。施主施財予佛,貧尼得了錢便能與施主結清此債,如此一來,豈不兩廂順遂?況且方才施主也說,這陣中不甚太平,多有危險,如今一出一入,施主等於分文未付便平白與我佛結此善緣,無論身在三千世界,無不受我佛庇佑,逢凶化吉,遇難呈祥,這等好事,哪裡去找呢?”

“嘿!你這尼姑!”宋三眼看從她身上榨不出錢來,又被她說得心動,索性道:“也罷!就當我日行一善。”

宋三剛取出一枚銀銖,慈音便笑著慫恿道:“左右都要落在施主的口袋裡,何妨做個大布施呢?”

宋三一想也是,乾脆摸出幾枚金銖遞來。慈音接過錢,合在掌中默念片刻,然後原樣還給宋三,“多謝施主供奉,施主一片虔心,我佛皆已知聞,日後必有德報,善哉善哉。”說罷飄然而去。

宋三平白施捨一場,也覺得好笑,正拿著錢袋準備收起金銖,突然間變了臉色,他拿起一枚金銖看了半晌,然後放在齒間一咬,接著跳腳罵道:“天殺的賊尼姑!連老子的血汗錢​​都敢騙啊!”

慈音佛法精深,對聲名這些身外之物視之猶如浮雲,宋三的咒罵聽在耳中不過付之一笑,毫不介意,隻小心把那幾枚金銖貼身收好。

忽然後面一聲低咳,一個蒼老的聲音喚道:“葉慈。”

慈音腳步微微一頓,然後頭也不回地走遠。
…………………………………………………………………………………
程宗揚只覺自己像置身火爐之中一樣,渾身氣血如沸,小腹一團熾熱的氣息四處奔突,似乎要衝破皮膚,體內密布的神經彷彿燒紅的鐵絲,寸寸作痛,再持續片刻,神智便會受到無法恢復的重創……

忽然丹田微微一震,那股沸油般的熱氣彷彿找到一個渲洩口,狂湧而出。

程宗揚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睛,先看到一隻雪團般的美臀,白膩的臀肉渾圓肥翹,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的膚光,豐腴的臀縫間,綻露出柔嫩的菊孔和一朵鮮花般嬌豔的性器。

下身被觸肢咬破的傷口微微傳來刺痛,同時又有種難言地軟膩觸感--程宗揚還未完全清醒,渾身的熱血就猛地湧了過去……

“啪”的一聲,下身被人重重抽了一記,虞白櫻冷冷道:“收斂些。先擠出毒液。”

程宗揚支起上身,只見那顆從朱殷手裡訛來的夜明珠嵌在泥壁上,一個玉冠銀髮的麗人正伏在自己腿上,擠弄自己的傷處。

麗人白膩的肉體在珠輝下散發迷人的光澤,她側著身,跪伏在地,兩隻豐挺的雪乳貼在自己腿側,滑軟的腰肢宛如柳枝,白生生的粉臀翹在自己手邊,誘人​​無比。

自己被觸肢咬的不是別處,正是要命的部位,虞白櫻確實是在給自己擠出毒液--可她的動作和擠​​牛奶差不多。那雙白嫩的手掌在那根火熱的陽物上不住捋動,帶來的刺激足以讓根麵條都硬起來。

  “幹!”

看到虞白櫻手中那根腫脹的陽物,程宗揚頓時狂罵一聲。自己的陽具腫起足有鵝蛋粗細,看上去隨時都會爆裂一樣,實在是觸目驚心。

虞白櫻停下手,一雙美目冷冰冰看著他,忽然突兀地問道:“你明明有夜明珠,為什麼不用?”

程宗揚有些狼狽地咳了一聲,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虞白櫻便冷冷道:“怕我光著身子,被你看到尷尬?”

虞白櫻冷冷吐出兩個字:“迂腐--身在險地,性命才是第一位的。你若早拿出夜明珠,何至於被毒物咬中?”

程宗揚苦笑道:“虞姊姊兒教訓的是。”

虞白櫻冷哼一聲,然後俯身張開口,兩片紅唇貼在他火熱的肉棒上,吸住傷口,然後吮出毒液。

那柄珊瑚匕首插在虞白櫻手邊,周圍多了幾條被斬斷的觸肢,顯然是虞白櫻在自己昏迷中的戰果。程宗揚遊目四顧,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虞白櫻身上,順著她修長的玉腿漸漸向上,將她豐翹的雪臀,柔潤的腰肢,光潔的軀幹,肉感十足的雙乳盡收眼底。尤其是臀間那隻性器,雖然嬌豔飽滿,充滿成熟的誘人風情,​​卻水靈靈又柔又嫩,並沒有濫交縱淫的痕跡。

由於虞白櫻背對著自己,程宗揚沒有註意到她雪白的雙頰漸漸飛紅,忽然她紅豔的唇角微微一滑,將那個硬梆梆的大龜頭納入口中,由橫著吹笛,改成豎著吹簫的姿態。

程宗揚怔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的陽具已經消腫許多,雖然傷處的腫態還很可觀,至少沒有最初那樣誇張。
鼻端強烈的雄性氣息使虞白櫻目光漸漸有些迷亂,吸吮的動作和節奏也變得曖昧。忽然虞白櫻身子一顫,清醒過來,她“啵”的吐出陽具,轉頭與程宗揚對視片刻,然後直接了當地說道:“想上我嗎?”

“啊--哈哈!”程宗揚乾笑一聲。

“我們做個交易,”虞白櫻道:“我可以滿足你--條件是你送我出去。”

  “真的嗎?”

虞白櫻毫不廢話,雙膝微微分開,俯下身子,將那隻雪臀毫無遮掩地翹到程宗揚面前。

程宗揚呼了口氣,“虞姊兒,你這是豪放派的啊。”

眼見一隻妙態橫生的雪臀遞到面前,說程宗揚不心動那是假的,他雙手抓住虞白櫻豐滿的臀肉,朝兩邊一分,那隻紅膩的性器桃型綻開,誘人的秘處像熟透的漿果一樣,淌出一股溫熱的蜜汁。

虞白櫻蜜穴圓張,水靈靈的蜜肉綻露出來,帶著濕淋淋的淫液在空氣中微微顫動,散發出淫靡的氣息。程宗揚卻停下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虞姊兒,這個交易我未免太佔便宜了吧?不用說你也知道,我都把你救到這裡了,只要能出去,肯定會想辦法帶你出去,白白把身子送給我,算是友誼價嗎?”

虞白櫻冷冷道:“你還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還不清楚?”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收起嘻笑,正容道:“虞姊兒,坦白地說,咱們以前有點過節,你還殺了我的人,我救你--也許已經錯了。現在你突然轉個彎,搞這麼一出,如果換作是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古怪呢?既然大家落到這裡,咱們不妨把話說明白,免得彼此猜忌,怎麼樣?”

虞白櫻沉默片刻,然後道:“我扭傷了腳,行走不便,雖然殺了你也能逃出去,把握終究小了許多。至於讓你佔便宜……”虞白櫻咬了咬牙,恨聲道:“早知道便不幫你吸取毒液了--誰知那怪物的毒液是淫毒!若不化解掉,用不了多久,神智便會受創。”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原來如此,難怪被行淫獸俘獲的生物會變成只知縱淫的行屍走肉。他吹了聲口哨,“怪不得虞姊兒這麼大方呢!”

虞白櫻咬牙道:“你若不想變成只知交合的瘋子,便插進來!”

程宗揚心下卻是篤定,自己體內大部分毒素都被生死根吞噬,雖然同樣淫欲勃發,卻不至於神智受損。他伸出手,指尖在她濕膩的蜜肉間一滑,擠入溫熱的膩穴。

虞白櫻惱道:“你要做便做!別玩--啊……”

虞白櫻玉體猛然一陣顫抖,只覺他手指探入自己體內,輕輕一撥,便挑住自己體內最敏感的一處位置。雖然他指尖只是貼在上面輕動,虞白櫻卻感覺自己整個魂魄都被他指尖吸住,在他指上盡情揉弄。

虞白櫻整隻雪臀都顫抖起來,白生生的臀肉磨擦著他的手背,柔膩的蜜穴不住翕張。不多時,她光溜溜的屁股一陣劇顫,從穴中噴出一股淫液。

不等虞白櫻喘息,程宗揚便提槍上馬,壓在虞白櫻臀上,挺身捅入。虞白櫻柔頸昂起,發出一聲低低的媚叫。剛洩過身的蜜穴濕滑而暖熱,被那根火熱的陽具長驅直入,一直頂到穴內深處的花心,使她一陣戰栗。
程宗揚只挺動數下,虞白櫻第二波高潮便緊接著來臨。方才的潮吹那種從未有過的體驗,徹底打垮了虞白櫻的戒備,她挺著屁股,熟豔的性器不斷痙攣,在他的肏弄下不可抑制地高潮迭起。

  “再來……”虞白櫻顫聲說道。她能感覺到,被她誤吞的淫毒正隨著頻繁的洩身不斷流逝。

程宗揚托起她一條白光光的玉腿,將她受傷的腳踝抬起,陽具在她艷穴中用力挺弄。虞白櫻每次洩身,他都能感覺到丹田內生死根微微震動,吞噬掉虞白櫻體內的淫毒。否則單靠洩身排毒,真不知道要等多久。

饒是如此,虞白櫻也洩身無數,看著這個冷艷毒辣的女殺手在自己身下癱軟如泥,程宗揚不禁又硬了幾分,抽送也更加用力。
…………………………………………………………………………………
蕭遙逸道:“這些人也是來搶赤陽聖果的?”

  武二抱著肩道:“不像。”

蕭遙逸斷然道:“那就是來尋仇的。”

武二郎納悶地說道:“你們岳帥到底幹啥缺德事兒了,這麼多仇家?還盡是女的。”

蕭遙逸嘆了口氣,“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岳帥當年位高權重,免不了逢場作戲,這些女人多半都是有求於岳帥,偏偏又拿了這段露水姻緣當本錢,索取無度,一來二去,反成了仇家。”

武二郎道:“二爺就納了悶了,世上的女人不都兩條腿夾個肉饅頭嗎?你們岳帥哪兒來的勁頭兒,見一個搞一個呢?有癮不是?”

蕭遙逸鄙夷地說道:“二爺,以你的操性能理解岳帥的情操那才見鬼了。”

  “嘁!”

“不對啊。”蕭遙逸合起折扇,在手心裡輕輕拍著,“赤陽藤在外面,這些人怎麼都盯著那洞口呢?”

“都說姓岳的在裡面唄。”朱老頭不知從哪個老鼠洞裡鑽出來,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精神頭倒是不錯,攏著手道:“小蕭子,進去瞧瞧?”

小紫忽然道:“有人要進去了。”

洞口前已經聚了幾撥人馬,一條精壯的漢子排眾而出,在山洞前端詳片刻,滿臉躍躍欲試。

旁邊一個臉色陰沉的男子道:“當心。功夫不夠,非死即傷。”

人群隱隱一陣騷動,一個白白胖胖一臉和氣的胖子關切地說道:“許兄弟,這山洞看似平常,裡面卻凶險得緊。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若沒有十分把握,還是別進為好。裡面就是金山銀海,也得有命享受才是,對不對?至於那賊子的下落是不是真在裡面,都是沒譜的事,不管你們信不信,我老龐卻是不信的。 ”

姓許的漢子收回手,然後哈哈一笑,“有勞龐執事指點,既然到了這裡,若不進去看看,將來只怕連覺都睡不好。”說著他回過頭,用詢問的口氣道: “大當家?”

何漪蓮盯著那石頭,半晌才道:“嚴先生和龐執事千辛萬苦才得到消息,不去看看怎能甘心?”

許英傑雙拳一碰,看似平常的皮膚和骨骼竟然發出金鐵撞擊般的聲音,卻是一名外功強橫的高手。

許英傑猱身上前,雙拳猶如流星,瞬間便擊出五拳。他拳鋒一出,才能看出那洞內兩步的位置有一層鏡面般的薄膜,他每一拳打出,薄膜都隨之凹陷,落拳處泛起一抹淡淡的金光,接著凝成一顆金星,沿著薄膜表面一閃升至頂端。許英傑第五拳打出,凹陷的薄膜忽然一收,將他猛地吸了進去。

姓嚴的男子負手道:“還有誰要進去?”

後面一名漢子踏前一步,卻被何漪蓮擋住,“待許二當家出來再作計較。”

眾人大多都盯著洞口不敢分神,有幾個故作輕鬆地與嚴、龐兩人交談。朱老頭、蕭遙逸和小紫的目光卻不約而同地落在洞側。

第三章

山洞的陰影中立著一個灰袍人,他帶著寬大的兜帽,遮住面孔,只能看到下巴一叢花白的鬍鬚。

意識到遠處的目光,灰袍人忽然抬起頭,兜帽下的陰影中閃過一縷寒光,遙遙與朱老頭對視一眼。

朱老頭“呸”的吐了口痰,“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焚老鬼。”

小紫只瞟了他一眼,視線便落在嚴、龐兩人身上。如果是劍玉姬,也許隨手就能翻出兩人的捲宗,將兩人的祖宗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小紫沒有她苦心經營的情報網,因此更省事,直接向武二打了個手勢。

武二橫著膀子,流氓一樣擠進人群,裝作去看熱鬧。眾人都翹首望著洞口,也沒在意後面的推擠。武二郎趁人不備,把牛仔服一拉,逮住一個渾身透著機靈的​​小個子兜頭一罩,掐巴著拎了出來,然後一溜煙逃到沒人的地方。

一盞茶工夫後,武二郎晃當出來,壓低聲音道:“兩個晴州來的販子,說是什麼廣源行的。這幾個幫會和他們有些交情,就都聚一處來了。 ”

小紫微微點頭,蕭遙逸卻皺起眉,似乎在哪裡聽過廣源行的名頭,只是年深日久,記不清楚。

紅日漸漸升到頭頂,噴吐著火焰的山體越來越熱。洞口忽然泛起一陣波動,接著一個人影直飛出來,“篷”的撞在地上。

許英傑雙臂血肉模糊,口鼻鮮血直淌,爛泥般委頓在地。嚴先生陰沉的臉色沒有半分動容,龐執事搶上前把他攙扶起來,一疊聲地說道:“哎呀!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何漪蓮急道:“裡面是什麼?”

許英傑喉頭蠕動半晌,最後脖頸朝旁一扭,一句話沒說出來便咽了氣。

眾人一片嘩然,一個被隨從簇擁的中年美婦語帶刻薄地說道:“洛幫有名的高手,原來也不過如此。”

何漪蓮挑起彎眉,含怒盯著她,卻見那中年美婦雙掌輕輕一擊,身後出來一名大漢。

那大漢從背後摘下重斧,大喝一聲,重重劈在洞口。那層鏡面般的薄膜微微凹陷,接著彈出。那大漢連人帶斧被彈出十餘丈,僕地不起。洞口像什麼都未發生過一樣,全無異狀。

這下輪到何漪蓮幸災樂禍,嬌笑道:“尹夫人,你們青葉教也不過如此。”

尹夫人玉臉鐵青,卻見一個盤著宮髻的女子走過來,抬掌在洞口一按,數顆金星從她掌下飛出,接著身形輕閃,就那樣輕輕鬆鬆地邁了進去。

龐執事撫掌叫道:“好!黎門主好強的修為!”

何漪蓮和尹夫人各露怒色,低聲罵道:“小浪蹄子!”然後同時出手,雙雙闖入洞中。

朱老頭攏著手商量道:“丫頭啊,咱們就不進了吧?焚老鬼可是屬狗的,逮誰咬誰,被他咬一口可劃不來啊。”

小紫道:“再兇的狗,塞它一塊骨頭就是了。”

朱老頭嗤之以鼻,“說得輕巧,那骨頭是好塞的嗎?”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丫頭啊,不是大爺說你,對付這種老鬼,單靠小聰明可不成。”

小紫轉了轉眼睛,“只要你能把他引到外面,我有辦法把骨頭塞給他。”

朱老頭一看自己的激將法奏效,兩眼都樂得瞇成一條縫,“我就知道你這丫頭有門!嘿嘿,要引他上套還不容易?大爺去了!”

朱老頭剛走兩步,又溜回來,告誡道:“別塞骨頭了,塞焚老鬼一嘴狗屎!

  千萬記住啊! ”

等朱老頭屁顛顛地走遠,武二道:“紫丫頭,你行不行啊?別人看那老東西不起眼,憑二爺闖蕩江湖多年的閱歷,一眼就認出他可不是個好應付的角色,想讓他上套,二爺瞧著可不大好整。紫丫頭,你準備咋弄?”

小紫道:“肉骨頭已經丟出去了,我們過去好了。”

武二還在發怔,蕭遙逸拍了拍他的膀子,“行了,朱老頭雖然老了點兒,可嚼起來香啊,保證焚老鬼咬住就不撒嘴。”

武二郎恍然大悟,“哎喲!紫丫頭,你說的肉骨頭就是朱老頭啊?嘿,那老頭可被你坑苦了。”

“寬心點兒吧。”蕭遙逸安慰道:“那老頭太缺德了,吃點苦頭全當是給他積陰德--你瞧,這麼一想,咱們的良心不就過得去了嗎?”
…………………………………………………………………………………
“有道是日久生情……”程宗揚溫和地說道:“大家日了這麼久,多少也有點兒感情吧?”

程宗揚扶著虞白櫻,一邊走一邊抱怨道:“總這麼冷著臉,很傷感情的。”

“習慣了,改不過來。”虞白櫻冷笑道:“怎麼?看不順眼?你以為我看你就很順眼嗎?”

程宗揚把她往洞壁上一推,虞白櫻剛要反抗,就被他擰住手腕推到頭頂。程宗揚一手擰住她兩隻手腕,一手伸到她腹下,按住花唇間那粒小小的突起,輕輕一挑,虞白櫻身體頓時像觸電般顫抖起來。

程宗揚揉弄著她嬌嫩的秘處,不多時,麗人柔豔的性器便蜜汁四溢,他揶揄道:“虞姊兒,你也太敏感了吧?”

  虞白櫻咬牙道:“那是淫毒!”

“不管是不是毒吧,可流了這麼多水,就是冰做的也該化了……”程宗揚貼在她耳邊,壞笑道:“何況裡面還挺暖和的……”

虞白櫻玉臉漸漸飛紅,然後屈膝狠狠朝他胯下一撞。

程宗揚慘叫一聲,雙手抱著下身,跌倒在地。虞白櫻啐了一口,扶著洞壁慢慢行走。過了片刻,仍不見程宗揚爬起來,她不禁訝異地轉過身。只見那個可惡的年輕人雙手緊緊抱著下身,兩眼翻白,渾身都在抽搐。

虞白櫻呆了片刻,連忙過去​​察看,“你怎麼樣?”

程宗揚死死捂著下體,低喘道:“沒事……我歇歇……歇歇就好……”

虞白櫻冷著臉去拉他的手,程宗揚卻不肯讓她看。虞白櫻道:“少來裝模作樣,哪裡就撞這麼重?”

程宗揚吃力地說道:“真沒事……”

  “放手!我來看看。”


  “不用……真不用……”
“我--”拉扯間,程宗揚忽然手一鬆,一根陽俱生龍活虎地昂起來,硬梆梆插到虞白櫻口中,將她的話語堵了回去。

程宗揚無辜地說道:“我都說了沒事的。”

  虞白櫻又羞又怒,張口慾咬。程宗揚卻絲毫不懼,反而插得更深。

虞白櫻牙關終於沒有合緊,只閉上眼,直著喉嚨任他挺弄。忽然身體一輕,程宗揚把她抱起來,放在腰上,火熱的陽具從她下體濕膩的蜜穴直貫而入。

黑暗的蟻穴彷彿與世隔絕,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虞白櫻豐豔的胴體伏在程宗揚身上,綿軟得彷彿沒有骨骼。

良久,虞白櫻道:“你學的什麼功夫?”

  “怎麼了?”

虞白櫻坦白地說道:“很古怪。似乎很強,又像是十分蹩腳。”

  “怎麼蹩腳?”

“你的刀法威力雖然很強,但與內勁似乎不是一路的。”

程宗揚不得不佩服這個女殺手的敏銳,與自己短短兩次交手便摸清了自己的底細。一般而言,武技要與內力配合才相得益彰明,但自己的刀法是跟武二學的五虎斷門刀,內功修的是九陽神功和太一經,就好比火箭發動機配了輛三手的機車。機車跑起來固然威風十足,可一不小心就會散架--當然,武二的刀法也沒這麼爛,只不過比起九陽神功和太一經實在差了點兒意思。

問題是自己雖然知道原因所在,解決起來卻不容易,一是適合自己的武技並不好找--九陽神功和太一經放在哪兒都夠排得上核心武學不擴散條約的重點目錄,本身自有一套完整的武技作為配合。但王哲只傳了自己九陽神功的心法,相應武技就算他肯教,也沒時間讓自己仔細去學。太一經更是意外,如果不是遇見朱老頭,自己可能早就練掛了。朱老頭雖然打死都不承認,但巫毒二宗分家,他顯然沒撈到這門鎮教神功,只是憑經驗修正了其中一些致命錯誤。事實上朱老頭一直都沒弄明白這小子一手九陽神功,一手太一經,怎麼就沒練死呢?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小子真是天命之人,自己老人家的目光果然還是很毒辣的。

虞白櫻卻不知道其中復雜的緣由,只道:“你體內有種很奇特的氣息……”

  “像什麼?”

  “……陽光。”

程宗揚挑起唇角,“來,虞姊兒,我再給你點陽光!”

程宗揚剛翻身壓在虞白櫻身上,旁邊的洞壁突然鼓起,接著轟然爆開,一條人影硬生生破壁而出。

那女子沒想到這裡還有人,而且還做著這種勾當,她微微挑了挑眉,正要離開,忽然目光一閃,看到程宗揚手邊的夜明珠。那女子毫不遲疑地折身掠來,出手搶奪。

斷月弦悄無聲息地切開空氣,纏向那女子的手指。那女子察覺到不妥,玉手一翻,打出一枚青翠的葉子,將絲絃略微一阻,然後閃身退後,冷冷看著這對狗男女。

“是你!”兩女異口同聲地說道。

尹馥蘭冷笑道:“原來是一對姦夫淫婦,好在他沒娶你們姊妹這對騷狐狸過門,不然綠帽子不知已經戴了多少頂了。”

虞白櫻反唇相譏,“總好過某些天生的淫材兒,剛新婚沒幾日,便和外面的野男人軋姘頭。結果好處沒拿到,反而氣死了本夫,成了世間的笑柄。 ”

“多年沒見,倒變得牙尖舌利……”尹馥蘭遊目四顧,冷笑道:“你那個姊妹呢?你們一家姊妹、母女同侍一夫,別人可學不來。就是窯子裡的婊子伺候客人,也沒這般周到的。”

“你莫非做過婊子?這般清楚。”

  兩女唇槍舌劍,火藥味十足。程宗揚卻盯著尹馥蘭身後的洞口,心裡陣陣不安,忽然大喝一聲,“走!”
程宗揚擁起虞白櫻,飛身而起,緊接著一叢赤陽藤便巨蟒般從洞口湧出。尹夫人已經吃過苦頭,見狀立即反向掠出。

程宗揚把虞白櫻橫抱在臂間,沿著錯綜複雜的蟻穴一路狂奔,一邊道:“那婆娘是誰?”

“青葉教的門主。”虞白櫻道:“當日他位高權重,不知多少人趕來巴結。

這賤人那時剛成婚不久,就和他混到一處,不知羞恥。 ”

程宗揚打圓場道:“也許他們真有感情呢。”

虞白櫻放聲大笑,“沒想到你這麼天真--他們一個好色,一個圖利,說好聽些叫風流韻事,其實和窯子裡的皮肉交易有什麼區別?”

程宗揚笑嘻嘻道:“虞姊兒對他倒是挺上心的,連他的女人都知道得這麼清楚。”

虞白櫻紅唇抿緊,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森然,然後冷冷道:“他那些走狗在背後怎麼編排我們姊妹的?”

“餵,別這麼瞪我。和星月湖的爺兒們沒關係,都是我自己想的。”程宗揚道:“有道是愛之深,恨之切,你要不把他放在心上,至於這麼仇深似海嗎?”

“放在心上?”虞白櫻道:“你以為他是花間聖手,風流情種,世間女子見到他便如燈蛾撲火,趨之若騖嗎?”

“……至少你們兩情相悅過吧?”

虞白櫻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兩情相悅?他的風流勾當多半是靠權勢地位強取豪奪,你以為他是用過情嗎?實在太荒唐了。”

程宗揚想起謝藝的話,岳鳥人從所謂一片真心到逢場作戲,幾乎是自由落體式的一路墮落下去。至於自己,雖然稱不上正人君子,但自問也不算壞人。可與自己有肉體關係的女子,除了最初幾個自己還用了心,剩下的也和巧取豪奪差不多。這麼一比較,自己和鳥人的墮落軌跡還真是挺像的……

說起來這種墮落也不意外,最初的自己,除了一點良心一無所有,想逢場作戲都遇不上場子。隨著勢力和財富的膨脹,投懷送抱者有之,攀龍附鳳者有之,花錢買的,隨手賺的,路邊撿的……獵物越來越多,用心越來越少。想來姓岳的表販子和自己一樣,都抱著有便宜不佔王八蛋的普世情懷,可送上門的便宜太多了,卻沒想到自己佔便宜就是別人吃虧。那些怨恨平攤下來雖然不多,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岳鳥人憑空消失就不是意外,而是必然了……

程宗揚暗自嘀咕,自己不會也落得同樣的下場吧?
…………………………………………………………………………………
一隻修飾整潔的手掌慢慢翻過紙頁,中年男子專注地讀著剛送來的情報,良久,他放下卷宗,赤足走過洗得發白的堅木地板。戶外晚風輕拂,他望著晴州內海織錦般綺麗的晚霞,絲袍在海風吹拂下緩緩漲起。

一個文士恭敬地立在他身後,“這兩人年齡相仿,修​​為也頗為接近,能力方面各有所長,一個自建族屬,行事高調,竭力營造縱橫不敗的形象,另一個實力雖然更為雄厚,行事卻頗為低調,幾次交易的手筆可圈可點。兩人作風雖然大相逕庭,倒也稱得上旗鼓相當。”

中年男子淡淡道:“依你之見呢?”

文士道:“依在下之見,周氏更為可取,理由有三:其一,周氏實力單薄,易於掌控。而程氏背景錯綜複雜,與星月湖大營、鴆羽殤侯、晉國世家、宋國朝廷都有關係,容易出現紕漏。其二,周氏喜出風頭,若將他推到前台,勢必會光芒萬丈,更容易吸引世人目光。其三,程氏縱情聲色,在臨安時日雖短,卻已頗有好色之名。周氏在這方面倒稱得上潔身自好,身邊至今尚無紅顏知己。”

  “你是說好色不如無色?”

文士道:“並非如此。在下看來,程氏貌似漁色之徒,內裡卻頗有骨梗。周氏外似方正,其實只是怕犯了好色之名,有損名聲,強自壓抑。想以女色媚惑程氏,似易實難,若是周氏,則易如反掌耳。”

“說得不錯。”中年男子道:“但你忘了最要緊的一點,周氏是武人,而姓程的年輕人是商人。以周氏的進境之速,若加以焠煉,將來修為不可限量。可一個人武功再強,也終究只是一柄殺人利器。程氏若有所成就……”他沉吟片刻,然後緩緩道:“也許可以金銖宰治天下。”

文士垂手道:“家主教訓的是。只不過程氏於經商多有別出機杼之舉,一旦坐大,只怕養虎為患。還請家主三思。”

中年男子忽然道:“你知道昭南的虎賁如何獵虎的嗎?”

  文士思索了一下,“刺臀?”

“不錯。昭南人以全皮為上,因此昭南虎賁之士獵虎,專從虎臀入手,一擊斃命,得其全皮。”中年男子道:“程少主在宋國發行紙鈔……呵呵,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文士合掌道:“家主英明!程氏的命門正在此處!”他笑道:“昔日王巨君權傾天下,一力推行鈔法,以漢國之強,也被搞得奄奄一息,前車之鑑猶在,這位程少主倒是大膽。”

中年男子從容道:“既然宋國要飲鴆止渴,便多送些美酒,讓宋國朝野一醉方休。”

“是。”文士道:“那麼便定下程少主?”

“不。”中年男子道:“從現在開始,全力支持周氏。”

  文士躬身道:“屬下明白。”

望著天際絢爛的彩霞,中年男子淡淡道:“自從岳老闆一去,江湖上已經很久沒有眾望所歸的英雄了。至於程氏這隻老虎……再看看不遲。”
…………………………………………………………………………………
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熱,呼吸間肺部都隱隱作痛。懷裡的虞美人兒更是香汗淋漓,白光光的肌膚又滑又膩,就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魚兒。

蟻穴的溫度越來越高,讓程宗揚懷疑自己是不是走到火山腹裡,就在他準備打退堂鼓的時候,眼前驀然一亮,出現一片火紅的光芒。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洞窟,從下往上逐漸收攏,圓形的洞壁上環繞著螺旋狀的階梯,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頂部。洞窟中央有一個高大的鐘形金屬物,它傾斜著歪到一邊,從深埋在地下的底部不斷噴發出駭人的熱量。周圍的岩石都被熔化,形成一個直徑數丈的岩漿池。

幾條粗大的赤陽藤從洞窟邊緣垂下,赤紅的藤身伸入不住翻滾的岩漿池內,似乎正在汲取其中的熱量。
程宗揚抹了把汗,正要去找出口,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嬌嗔,“熱死了!人家才不要去。”

一個男子道:“這裡就是赤陽聖果的主莖了,仙兒,忍一忍,我們拿了赤陽聖果立刻便走。”

程宗揚試圖停住腳步,即使虞白櫻不介意光著,自己臉皮也沒有厚到敢抱著個光溜溜的銀髮美人兒招搖過市,問題是這地方實在太熱了,就是洗桑拿也不是這個洗法。

等看到對面電梯那道金屬門,程宗揚再按捺不住,顧不得那對男女驚愕的目光,便抱著虞白櫻直衝過去。自己的臉面和徐君房一條性命孰輕孰重,程宗揚還是能分得清的。

電梯居然還停在七樓,按下按鈕之後,燈光閃爍著一層一層下降。那男子戒備地看著兩人,後面的少女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程宗揚回也不回地說道:“過路人。”

少女嬌聲喝道:“我是丹霞宗宗主的女兒白仙兒,我丁大哥是涼州盟的副盟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雙手劍丁志雄!”

程宗揚盯著電梯,漫不經心地應道:“哦……久仰久仰。”

白仙兒扯了扯丁志雄的衣袖,“丁大哥,這男的不像好人。”

丁志雄道:“不用管他們,先找到赤陽聖果再說。”

“哎呀,你總把赤陽聖果掛在嘴邊,難道我爹爹的性命就那麼要緊嗎?”白仙兒一跺腳,賭氣道:“我不管,你把這壞蛋抓住,要不就把他趕走。”

  程宗揚聽得直咧嘴。白仙兒這種女人也太奇葩了,她親爹如果在這裡,只怕活的能氣死,死的能氣活。程宗揚在肚子裡罵了一聲沒良心的小八婆,接著一陣錯愕--丹霞宗的?怎麼沒聽左彤芝說過呢?

白仙兒大發嬌嗔,丁志雄無奈之下,只好道:“朋友,得罪了。”

程宗揚放下虞白櫻,然後拔出匕首,似笑非笑地橫在身前,“給女朋友演二十四孝的,你還是我一年多來遇見的頭一個。丁盟主,夠光彩啊。”

丁志雄面無表情,只左右握住腰間的雙劍。

程宗揚這才有空打量這對情侶,丁志雄三十來歲年紀,濃眉大眼,看上去很像個靠得住的好男人。旁邊那個少女水靈靈小巧玲瓏,倒是一朵上好的鮮花,只不過下巴挑起,顯得既嬌氣又驕氣,就像個被寵壞的刁蠻千金。

忽然外面一聲大吼,“白仙兒?”

一條大漢風風火火闖進來,虎目圓瞪喝問道:“剛才誰在說話!”

白仙兒惱道:“是我又怎麼樣!”

那人滿臉兇獰地咧開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你是白仙兒?啊哈!二爺總算是找到你們了!”說著他從滿身口袋裡摸出一條臟兮兮的帕子往臉上一蒙,只露出一雙銅鈴般的牛眼,然後直闖過來。

丁志雄見那大漢來勢不善,立刻雙劍出鞘,抖出兩朵雪亮的劍花。可惜他招術雖然精妙,運氣卻差了些,遇上一頭糙到極點的大牲口。

武二郎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重型工字鋼軌一出來,丁志雄連一招都沒擋住,只聽一聲金鐵震響,刺耳的聲響震得丁志雄兩耳幾乎失聰,雙劍直接碎裂,如果不是他根基紮實,反應夠快,虎口震裂的剎那立即撤勁後退,只怕一雙手臂就已經廢了。丁志雄驚出一身冷汗,急忙閃身避開,與那大漢手中奪張到極點的重兵器拉開距離。

那大漢朝程宗揚抬了抬下巴,“楊頭兒!這不關你的事,讓開些!”

程宗揚奇道:“武二,你這是乾嘛?”

武二吼道:“別叫二爺真名!沒瞧見二爺正幹活兒嗎?二爺姓武,自打從白武族出來,就行走天下--你便叫我武行者!千萬記住,別叫二爺真名!”

  “……你能再說細點兒嗎?”

“少廢話!”武二郎吼了一聲,然後對著丁志雄和白仙兒兩人喝道:“好叫你們死個明白!二爺拿了錢,要取你們性命!別瞎耽誤工夫,趕緊拿命來是正經的!”

第四章

丁志雄握著淌血的手掌退後幾步,擋在白仙兒身前,沉聲道:“閣下身手過人,丁某甘拜下風。只不知是誰要我二人性命?”

白仙兒尖叫道:“還能是誰?肯定是姓左的賤人!”

程宗揚道:“武二,說明白點兒,這是怎麼回事?”

“別叫二爺真名!”武二郎怒吼一聲,然後壓低聲音道:“這對狗男女私下偷情,結果害了丹霞宗宗主,丹霞宗懸出賞金,要取他們性命,我這不是掙錢來了嗎?”

白仙兒頓足道:“胡說!姓左的賤人處心積慮想要我爹爹的位置,趁我爹爹閉關,來搶宗門信物,還是丁大哥打跑了她!”

武二道:“少說幾句!誰不是一套理?涼州盟不止你們三個吧?那麼多人都趕來追殺你們,難道是都​​錯的?”

白仙兒道:“那些都是左賤人的走狗!左賤人早就想奪我爹爹的位置,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拉攏了一大批姘頭。我爹爹這次閉關之前,說過要新立宗主,她才狗急跳牆。”

  “你爹爹要把位置傳給誰?”

白仙兒理直氣壯地說道:“當然是我!”

程宗揚憋了半天,這會兒忍不住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但就按你說的這些,換作我是左護法,這會兒也反了。佔著茅坑不拉屎也就算了,還打算把茅坑傳給自家女兒--這宗主有夠操蛋的。”

武二道:“說啥廢話呢?耽誤二爺掙錢!你們兩個!拿命來!”

武二鋼軌揮出,丁志雄舉起斷劍拚命封住,劍身“呯”的破碎,飛濺的碎屑疾飛出去,其中一塊碎片擦著白仙兒的玉頰飛過,將她一縷秀發齊齊斬斷,駭得白仙兒玉臉雪白。

“等等!”丁志雄道:“這位好漢!你既然是為賞金,丁某出兩倍的花紅!取左彤芝那賤人的性命,如何? ”

武二哂道:“你當二爺是傻的?兩倍的錢?你身上帶的有嗎?紅口白牙就想讓二爺替你賣命?缺心眼兒吧你?”

丁志雄被他劈頭蓋臉一通臭罵,饒是修養夠好,一張臉也不禁色變。他踏前一步,正要開口,臉上突然露出狂喜之色,一把拉起白仙兒道:“走!”

武二抬起眼,只見洞頂的藤條間,隱約露出一顆紅色的果實。他有些納悶地說道:“那啥玩意兒?”

程宗揚道:“二爺,運氣不錯啊,剛才那兩顆赤陽聖果你沒見著,這又遇上一顆。”

武二郎省悟過來,一手提著鋼軌,縱身躍起,飛虎般躍上台階,吼道:“想跑?過了二爺這一關再說!”

那顆赤陽聖果似近實遠,想採到手,起碼要繞洞窟的環形階梯跑上七八圈,至於涼州盟那​​些狗屁倒灶的亂事,自己一個外人也弄不清楚,左右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程宗揚既然摸不清底細,索性抱著肩冷眼旁觀。

“叮”的一聲,電梯停住,內外兩層金屬門悄然滑開。徐君房直挺挺站著,一張臉蒼白得毫無血色,顯然在這個封閉的空間中嚇得不輕。等看到外面的程宗揚,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兩腿哆嗦著就想坐倒。沒想到程宗揚一把扯起他,二話不說就去扒他的衣服。

徐君房連忙道:“我自己來!自己來!哎喲,這地方夠熱的……”

程宗揚扯下他的外衣,丟給虞白櫻,終於遮住滿眼春光。

武二郎剛走,蕭遙逸就一手搖著扇子,瀟瀟灑灑走進來,半是好笑半是驚訝地說道:“聖人兄,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虞白櫻冷冷看了蕭遙逸一眼,結好衣帶。

程宗揚把蕭遙逸拉到一邊,“別瞎想啊。我們是偶然遇見的。”

“你說的也得有人信啊,”蕭遙逸低笑道:“不管怎麼遇上的,反正咱們不吃虧。話說回來,你要真能把這姊妹倆給辦了,我和孟老大得擺酒好好請你喝上一場。”

程宗揚奇道:“你們這是操的什麼心啊?”

“孟老大說,這姊妹倆整天找岳帥麻煩,偏偏殺不得罵不得,若是有人能收了這對妖精,那可給我們星月湖大營立了一大功。”

丁志雄拉著白仙兒,沿著螺旋狀的階梯飛奔。論修為,丁志雄差了武二郎一截,論輕功,卻比他還強上幾分--尤其是武二手裡的鋼軌,份量足足等於三個白仙兒,又沒長兩條腿,全靠二爺的神力拖著,距離不免越拉越遠。

眼看赤陽聖果已經在望,階梯盡頭突然多了一個俏生生的少女。小紫抱著雪雪,笑吟吟看著掠來的丁志雄,然後拔下一根簪子,屈指一彈。

嵌著貝殼的簪子流星般飛出,釘在從洞頂垂下的赤陽藤上。丁志雄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看到簪子落在赤陽聖果下方寸許,連半點果皮都沒有傷到,才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浸在岩漿中的藤條像被激怒般捲動起來,接著無數拇指粗的細藤從藤上射出,四面八方朝階梯纏去。

洞窟頂部的空氣愈發熾熱,白仙兒汗濕羅衫,嬌喘道:“人家跑不動了……好熱,人家不要跑了。 ”

“忍一忍,”丁志雄道:“這顆赤陽聖果,我志在必得!”說著他回身抱住白仙兒,然後展開身法,趁藤條合圍之前,朝小紫衝去。剛才那少女彈出簪子的手法雖然準頭極佳,勁力卻尚嫌不足,自己雙劍雖然被廢,但要拿下她,用不了三招。

赤陽藤不分敵我,朝階梯上的眾人盡數攻去。武二郎身法略慢,被藤條重重圍住。他奮起神力,鋼軌怒蛟般翻飛,將細韌的藤條砸得彈開,然而赤陽藤越來越多,最後形成一個大球,將他團團圍住。

丁志雄身體微微前傾,數丈的距離一掠而過,箭矢般掠向階梯盡頭的少女。

他暗自稱奇,眼前的少女美貌實是自己生平僅見,即便教中那幾名最出色的御姬奴,也頗為不及。
丁志雄心念微微一動,真氣略收幾分,準備留這少女一命,擒回教中。

少女笑靨如花地看著他,忽然懷中那隻雪白的小獅子狗昂起頭,頸側驀然鑽出兩隻腦袋,同時張開獠牙,朝丁志雄咬去。

丁志雄大驚失色,失聲道:“黑獅犬!”

雪雪猙獰的獠牙重重落在丁志雄腕上,饒是丁志雄急忙撤招,手腕也幾乎被鋒利的尖齒刺穿。與此同時,無數長藤蛇一般飛來,撲向兩人。

“丁哥哥!”白仙兒嬌呼一聲,拔出隨身的短劍,遞給丁志雄。

丁志雄接過短劍,挑開一根長藤,眼看難以脫身,伸手擰住白仙兒纖美的玉腕,往外一拋,將她從階梯高處扔下。

白仙兒驚恐地瞪大眼睛,便看到無數血脈般的細藤飛來,潮水般將她淹沒。

丁志雄用白仙兒引開大半赤陽藤,隨即飛身而起,用短劍在壁上一刺,借力騰起身來,朝上方的赤陽聖果抓去。

忽然腳踝一緊,丁志雄原以為是赤陽藤,低頭看時,才發現是一條覆滿紫色細鱗的長鞭。

  “篷”!

丁志雄雙足落地,濺出一片塵土。他視線沿著紫鱗鞭緩緩抬起,最後目光森然地盯著小紫。

  “毒宗?”

小紫笑道:“差了一點點啊。這顆赤陽聖果,你們那位西門大官人只怕是吃不上了呢。”

丁志雄厚道的面孔閃過一絲狠厲,接著長吸一口氣,本來就魁偉的身形迅速膨脹,將一身勁裝繃得緊緊的。他雙手握拳,體內不斷發出骨骼移位的爆響,忽然手臂一抬,手掌赫然化為一隻紫黑的熊掌,朝小紫撲去。
雪雪張牙舞爪地要上去給他點顏色瞧瞧,小紫卻把它擋在一邊,然後笑吟吟抬起玉手,朝他掌心印去。

眼看那隻熊掌般的巨手就要與小紫白軟如玉的纖手撞在一處,丁志雄臉頰抽搐了一下,終究不敢與毒宗的門人赤手硬撼,反手拔出一柄短劍。

小紫挑起唇角,玉掌毫不停頓地朝前推出,接著袖中躥出一條赤紅的小蛇,閃電般纏住短劍,尖利的蛇尾驀然翻起,釘在丁志雄腕上。

丁志雄異化的皮膚堅韌無比,蛇尾一刺竟然沒能刺透。他巨掌握緊,斷喝一聲:“破!”

盤踞在珊瑚臂釧中的陰魂應聲破滅,臂釧隨之散開。

小紫美目波光流轉,笑道:“巫宗剩的法術也不多了呢。”

丁志雄森然道:“毒宗果然是人材凋零,連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也打發出來賣命!”

赤陽藤中傳來一聲尖叫,“丁哥哥!”

幾條怪異的觸肢從藤中伸出,妖蛇般纏住白仙兒的手腳。白仙兒駭得魂飛魄散,禁不住失聲呼叫。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費盡力氣把她從涼州帶來,又隨手扔掉,不是白辛苦了嗎。”

丁志雄冷笑道:“這小娼婦雖有幾分姿色,但天生涼薄,刁蠻成性,若不是內有媚骨,好給大官人作鼎爐,我早就結果了她。”

“原來是這樣啊。”小紫笑道:“可涼州是聞姬的轄地,你這麼巴結西門大官人,不怕仙姬生氣嗎?”

丁志雄神情一窒,接著目光變得陰狠起來。

小紫拍手道:“我知道了,難怪你千方百計也要搶到赤陽聖果,就是怕大官人死了,沒了靠山吧。”

  “找死!”

丁志雄雙掌抬起,掌下發出空氣被壓縮的尖嘯聲。忽然一柄黑白相間的長刀劈來,擋住他的巨掌。

程宗揚咧嘴一笑,“巫宗的手夠長啊,連涼州都布了棋子。”

丁志雄望著他黑白相間的刀身,目光流露出一絲狠色,陰聲道:“我黑魔海巫毒二宗的教內之事,不相干的旁人也敢插手?”

“要相干還不簡單?”小紫笑道:“殺了你就有乾係了。你們要不服氣呢,就去找殤侯好了。”

程宗揚也不廢話,當即大打出手。武二的刀法以狂猛取勝,此時程宗揚後顧無憂,也不留手,雙手握住雷射刀的長柄,攻勢猶如狂風暴雨。丁志雄雙手劍被廢,但在邪術催發之下,一雙肉掌猶如金石,雙掌忽拍忽抓,將他的攻勢盡數接下。

程宗揚刀光霍霍,越攻越急,丁志雄卻是以拙勝巧,全靠強橫的肉身硬擋。

程宗揚也知道他用的邪術終究不是正宗功夫,打完這一場,後遺症起碼要半年調養,可知道歸知道,眼前這場惡鬥卻難以破解。難怪那些邪功總有人趨之若騖,眼前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

丁志雄衣服不斷被刀鋒撕碎,露出巨熊般的身軀,他從頸下到手背,都生著濃黑的鬃毛,皮膚硬如鎧甲,雷射刀斬在上面,只留下一道白印。

丁志雄陰聲笑道:“不過爾爾!”

程宗揚暗暗叫苦,五虎斷門刀招術本來就不多,自己十幾招耍完還沒能幹掉他,接下來就黔驢技窮了。可丁志雄這會兒刀槍不入,放手讓自己砍,一時半會兒也未必能把他剁翻。

眼看程宗揚一刀斬來,丁志雄腳步驀然向前踏出,搶進長刀圈內,接著一拳狠狠擂在程宗揚胸口。

程宗揚連退幾步,他喘息著扯過背包,從裡面取出一個圓形的物體,奮力朝小紫擲去,叫道:“我擋住他!快把赤陽聖果拿走!”

丁志雄雙臂被長刀纏住,忽然熊腰一扭,以驚人的柔韌性滾成一個圓團,接著劈手抓住那團東西。

  “爆!”

程宗揚一聲大喝,接著向後跳去。丁志雄臉色微變,等了片刻,卻沒見到異狀,就在這時,小紫抬起玉指,做了個法訣。

堅固的球形鐵殼內,一顆小小的龍睛玉感應到法術的召喚,內蓄的法力噴湧而出,化成一點細小的火光,周圍緻密的粉末狀物體同時著火,一瞬間便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轟”的一聲巨響,丁志雄半邊身體都被炸得粉碎。死亡的氣息瞬間湧出,隨即被近在咫尺的生死根吞噬殆盡。
程宗揚遠遠避開手雷的殺傷範圍,然後吹了聲口哨,“巫宗的人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小紫抬起眼,笑道:“有一顆赤陽聖果呢。”

眼看周圍的赤陽藤伸來,飛快地吸噬散落的血肉,程宗揚道:“不急,等會兒再拿。”

  “都別搶!那是二爺的!”

大聲吼中,武二郎一路扯著赤陽藤硬闖上來,二話不說就朝赤陽聖果抓去。

可惜有人比他更快,一個男裝麗人鬼魅般現出身來,劈手奪過赤陽聖果,隨即消失無蹤。

武二目瞪口呆,半晌才跳著腳的大罵起來。

程宗揚有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還是被小紫奚落地說了句,“大笨瓜。”

程宗揚沒想到虞白櫻會這時出手,搶走赤陽聖果,只好道:“好歹小狐狸已經吃了一顆,多拿也沒用。”

武二叫道:“怎麼沒用啊?讓二爺嘗個鮮也好啊!”

蕭遙逸在下面叫道:“怎麼沒用?我窮得要死,拿來換錢也好啊!”

徐君房叫道:“怎麼沒用啊?我窮的就剩一身衣服還被你給拿走了​​啊!”

程宗揚道:“小狐狸!你在下面怎麼不看著她點兒?”

蕭遙逸道:“聖人兄,人家可是光著跟你出來的,她上去找你,我好意思攔嗎?”

程宗揚頭一扭,“老徐!你就別添亂了,那東西放你手裡就是災星,保證誰看見誰搶!”

徐君房道:“哎喲,你還說我?放你手邊還不是也被搶了?”

程宗揚衝武二郎道:“武二!最沒良心的就是你,下面還有個大活人呢,你自己就上來了?都沒想過救人家一把!”

武二愕然道:“救她?你給錢啊!”

程宗揚痛心地說道:“武二!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小紫提醒道:“程頭兒,你忘了郭太監了……”

想起這茬,程宗揚終於心痛起來,他一跺腳,“我去救人!”

  小紫皺了皺鼻子,“濫好人。”

武二湊過來,自作聰明地小聲道:“丫頭,你以為程頭兒是白救的嗎?我跟你說啊,剛才那傢伙說了,下面那妞--天生媚骨。”說著他擠了擠眼,“你知道了吧?嘿,咱們程頭兒這德性,嘿嘿嘿嘿……”

程宗揚逼出死氣,周圍密布的赤陽藤對他視而不見,游動的蛇群一般從他身旁繞過。程宗揚擠過去,只見白仙兒粉軀半裸,水嫩的肌膚被觸肢盤繞著,正竭力掙扎。一條生著獨眼的觸肢在她身上慢慢游動,將她衣衫寸寸撕開。

  “滾開!快滾開!”

白仙兒尖叫連聲,那條觸肢忽然一伸,鑽進她紅唇間。白仙兒美目頓時瞪得圓圓的,露出一絲驚恐,接著喉頭被捅得伸直。

纏在白仙兒身上的觸肢足有七八條之多,程宗揚屏住呼吸,盤算著怎麼出刀才好把觸肢一舉斬斷。

武二扛著鋼軌從階梯上下來,遠遠道:“嘿,這小妞真挺嫩的,程頭兒,有福氣啊。”

“閉嘴吧你!咦?你下來幹嘛呢?”

“二爺還沒坐過電梯呢,試試不行啊?”

武二郎三步並作兩步朝電梯奔去,程宗揚盯著白仙兒,珊瑚匕首猛然一揮,將觸肢盡數斬斷,然後摟著她飛身躍下。

斷裂的觸肢噴出岩漿般熾熱的液體,燙得肌膚陣陣作痛。白仙兒口中的斷肢還在扭動,她拚命扯出斷肢,使勁扔出,然後才尖叫出聲,“啊--”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行了,活著就不錯了,鬼叫個屁啊!”

白仙兒衣不蔽體,這會兒才後怕般的瑟瑟發抖。

程宗揚足不點地掠向電梯,卻見武二郎大山一樣站在電梯口,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

  “武二,你又怎麼了?”

武二沒理他,只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屁股,“啥玩意兒啊這是?”

程宗揚低下頭,只見武二郎屁股上掛著一截黑黑的物體,正是白仙兒剛才扔下的斷肢,這會兒肢端的囓食孔張開,尖利的牙齒死死咬在武二的牛仔褲上。

程宗揚看看武二被咬的部位,又看看自己懷裡這個罪魁禍首,最後默默把白仙兒遞給武二。
武二郎一頭霧水地接過來,“幹啥啊?”

程宗揚打開電梯,“拿著吧,一會兒有用。”

電梯門打開的剎那,武二郎一雙虎眼突然一瞪,漲得通紅,接著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程宗揚一腳把武二郎踹進電梯,兩扇金屬門隨即合攏。

聲音透過密封的電梯微弱了許多,隱約能聽到白仙兒的尖叫,“不要!不要啊!”

接著是武二兇猛的虎嘯,“嗷嗷--”小紫抱著雪雪坐在一旁,蕭遙逸和徐君房蹲在電梯口,小狐狸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副撲克,兩人一個教一個學,打發時間。程宗揚門神一樣站在門前,雙臂張開,外面是密如蛛網的藤蔓,間或有幾條詭異的觸肢不住游動。

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死丫頭,這都快一個時辰了吧?那牲口可真能折騰啊……”

  “程頭兒,你是不是心痛呢?”

“何止心痛啊,我肝兒都痛了!”

蕭遙逸道:“高風亮節啊聖人兄。說割愛就割愛,這氣度真令小弟佩服!”

“小狐狸,你再酸一個,信不信我這會兒就開門,把那小妞救出來,把你塞進去,讓你和武二快活一下?”

“行啊,我是葷素不忌。”蕭遙逸道:“只不過你想從二爺那虎口裡叼塊肉出來,恐怕不好辦啊。”

徐君房一邊摸牌,一邊往旁邊看著,“那爐子真有點兒邪門,我怎麼瞧著一陣一陣的心驚肉跳呢?”

蕭遙逸也道:“是有點邪門,連石頭都能燒化,還沒見火。可惜搬不動,不然搬回去,煉鐵燒窯都夠用了。”

程宗揚也是心頭忐忑,那爐子天知道是什麼東西,如果是核反應爐,單是輻射就夠自己這些人喝一壺的。

他轉開話題,“你們怎麼進來的?”

蕭遙逸道:“我們不是找你來了嗎?一路摸到火焰山,從山洞進來的。嘿,外面都傳岳帥在裡面,我一進來就發現不對,這地方哪兒待得了人?”

  小紫忽然道:“九個符記。”

  程宗揚心頭微凜,“在哪兒?”

  “進來的地方。”

程宗揚知道死丫頭過目不忘,問道:“多了個什麼?”

小紫在地上畫了個圓形,然後在周圍畫了三個不完整的圓環。

程宗揚扭頭看了半晌,然後吐出一個字,“幹!”

連生化標誌都出來了,這地方無論如何也不能待了。

“三月三,那個天氣新,二爺踏青……那個好開心……”

電梯門悄然打開,武二郎提著褲子,哼著小曲出來,一看眾人都在門前,臉上微微浮現出一抹硃砂色,然後厚著臉皮打招呼,“大夥兒都在呢?忙什麼呢這是?”

蕭遙逸一臉天真地說道:“二爺,聽說你中毒了?”

“中毒?”武二郎一拍大腿,“我說呢!”

白仙兒扶著牆壁蹣跚著出來,她衣衫不整,一雙美目哭得像桃子一樣又紅又腫,抽泣道:“你這個畜牲……”

“喂喂,這怨得著二爺嗎?”武二吼道:“有毒的玩意兒你都亂扔,咬到二爺怨誰呢?”

白仙兒哽咽道:“我不活了……”

武二彎下腰,有些不放心地對小紫道:“丫頭,毒藥這事兒你熟--你說二爺不會落下啥病根兒吧?”

  小紫道:“不知道啊。”

白仙兒雙目含淚,踮起腳尖,對武二的耳朵尖叫道:“我不活了!”

“嗨!嚇唬誰呢?”武二郎吼道:“你去死,趕緊著!”

  白仙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武二叫道:“少來這套!你哭!使勁兒哭!哭死拉倒!”

“別吵了!趕緊收拾收拾走人吧!”程宗揚叫道:“這地方不能多待!”

白仙兒泣聲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嗚嗚--”武二臉皮再厚,到底有些心虛,一把摀住白仙兒的嘴巴,把她扯進電梯。程宗揚小心放下雙臂,遠處的赤陽藤像被吸引一樣朝這邊昂起。

“進去!”程宗揚扯起小紫,與徐君房、蕭遙逸衝進電梯。

電梯門剛一合攏,失去死氣屏蔽的赤陽藤便蜂擁而至,舞動著撞擊在金屬門上。

眾人擠在電梯狹小的空間內,望著頭頂的燈光都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武二道:“程頭兒,咱們去哪兒?”

  程宗揚道:“先出去再說!”

武二郎一臉驚奇地說道:“咦?這玩意兒會動?”

蕭遙逸揶揄道:“二爺,你不都坐了一個多時辰了嗎?”

武二這才想起來,趕緊鬆開手掌,免得把白仙兒捂死。

電梯很快升至地下一層,電梯門打開的剎那,蕭遙逸忽然心頭示警,他向前一撲,手中的折扇猛然張開,側身滑步擋在門前。

“篷”的一聲,一桿長槍毒蛇般刺進門縫,擊中折扇。蕭遙逸卸去力道,左手握住槍桿往外一送,叫道:“躲開!”說著當先蹲下。

十餘枚暗器同時襲來,打得電梯內“呯呯”作響。好在眾人都已經蹲下身,蕭遙逸折扇一卷一收,將下方的暗器盡數攔下,並沒有人中招。接著“呼”的一聲悶響,一隻足有西瓜大小的流星錘飛了進來,錘身遍布尖刺。

武二大喝一聲,一把抓住鐵鍊,“錚”的繃緊,接著程宗揚的珊瑚匕首寒光一閃,斬斷鐵鍊。

三人各施解數,好不容易擋過這一波突如其來的襲擊,接著耳邊響起一陣尖銳的電子警報聲。

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程宗揚頭一個叫道:“超重!把它丟出去!”

武二沒聽懂啥是超重,但不妨礙他奮起蠻力,將流星錘擲出電梯。程宗揚伸手按住關門鍵,可電梯門毫無反應,耳邊的警報聲絲毫未停。

“幹!”程宗揚心里大罵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按下最高樓層,然後縱身躍出電梯,“死丫頭!別管我!你們先上去!”

超重警報終於解除,電梯門隨即合攏,眼前變得漆黑一片。程宗揚一邊飛身掠起,避開腳下疾射的暗器,一邊把匕首刺進樓道頂部,穩住身形。樓內密布的赤陽藤原本是他最大的威脅,但程宗揚這會兒只希望這些藤蔓越多越好,最好能把這些不知從哪裡來的殺手全部纏住。
本帖最後由 glisroll 於 2014-3-25 14:22 編輯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4:26
第五章

漆黑的樓道內亮起一團火光,一名面帶刀疤的大漢挎刀而立,後面幾名漢子舉起火把,手提兵刃,一個個目露凶光。

程宗揚原本想掠到高處,趁黑混水摸魚溜出去,這會兒露了行藏,索性躍下來,把雷射刀橫在胸前,說道:“各位面生得緊,想來與在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何一見面就痛下殺手?”

刀疤大漢沙啞著嗓子道:“你以為太泉古陣是這麼好進的?敢進來,就別想能活著出去。”

程宗揚盯著他,忽然道:“你們是蒼瀾的外姓人?”

刀疤大漢獰然一笑,“不錯!大爺便是地不管天不收的外姓人!”

話音未落,一支投槍從他身後閃電般射出,程宗揚揮刀格開,那投槍比一般暗器沉重許多,力道更是十足,不由退了一步,手臂震得微微發麻。

“修為還過得去,難怪敢進太泉。”刀疤大漢拔出刀,身後三名漢子扇形圍攏過來。

程宗揚暗道不妙,這幾名漢子都是五級修為,一對一自己還能應付,四人一起出手,自己能逃出去就是運氣。

刀疤大漢脖頸微微一抬,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邊一名光頭大漢發出一聲狂吼,掄起板斧朝電梯直闖過去。

程宗揚先是訝異,接著反應過來,意識到這些人也在提防自己一方,擔心電梯裡的人殺出來。他心頭微動,隨即來了個不戰而退,閃身避到一邊。

唯一的對手被三名同伴盯住,那名光頭大漢毫無顧忌地沖向電梯,他揮舞板斧劈進門縫,用力一擰,扳開金屬門,接著狂吼著殺了進去。

怒吼聲立刻變成慘叫,那名光頭大漢一頭扎進電梯井,隨即直落下去,良久才有一聲悶響從腳下極深的位置傳來,單聽聲音就令人心頭髮寒。

幾名漢子都沒想到門一關一開,剛才還擠滿人的小房間居然變成了殺人的陷阱,錯愕間,程宗揚刀光暴起,將持槍那名漢子的右手齊腕斬斷。

樓道內鮮血四濺,程宗揚趁機往外衝去,忽然身側勁風響起,卻是那名漢子左手持槍,用手肘的力量橫掃過來,他腕上的傷口鮮血狂噴,臉上卻沒有絲毫痛楚,眼中反而有種瘋狂的意味。

剎那間的判斷失誤,使程宗揚徹底落入下風,剩下三人重裝旗鼓,刀疤大漢為首敵住他的雷射刀,斷腕的持槍漢子和另一名手裡只有一截鐵鍊的漢子分列左右,不時出手夾擊。

這場對戰並不是程宗揚所經歷過最要緊的格鬥,卻是最要命的一次。那三名對手完全是搏命的打法,短短數招,程宗揚就幾次遭遇致命的威脅,最後為了避開襲來的長槍,不得不賠上手臂一條傷口的代價。

程宗揚臂上負傷,招術更顯疏漏,三人露出貓戲老鼠般的神情,不再一味攻擊他的要害,而是把目標放在他四肢上,似乎要把他零零碎碎割死才過癮。

那名持槍的漢子帶著充滿惡毒的殘忍笑意,尋隙出手,忽然同伴“咦”的一聲,看向他的斷腕。持槍漢子低頭看去,只見自己斷腕用來包紮的布塊似乎不再滲血,而是一種略顯油狀的黏液。他愕然抬起斷肢,想看清楚,但剛舉到一半就一頭栽倒,渾身抽搐起來。

  另兩人立即躍開,拖起同伴。火光下,那名持槍漢子臉色灰暗,呼吸越來越微弱。

程宗揚有些疑惑地看看那柄雷射刀,持槍漢子的狀況明顯是中毒,可自己還從來​​不知道這刀上居然會有毒。

忽然一隻小手伸來,扶住他受傷的手臂,接著一個銀鈴般的聲音笑道:“程頭兒,又想拋開人家?”

程宗揚又喜又驚,“死丫頭,你怎麼來了?”

小紫一邊給他裹上傷口,一邊皺了皺鼻子,“大笨瓜,人家都沒走。”

刀疤大漢臉色突變,他屏住呼吸,渾身皮膚一瞬間像滴血般漲得通紅,不惜拼著重傷運功驅毒。另一名漢子反應不及他見機得快,等明白過來,毒素已經入體,身子晃了兩晃,一跤坐倒。

程宗揚一邊痛得咧嘴一邊道:“死丫頭,你跟死老頭又學什麼鬼東西了?”

  “一點蝶翅的粉末。”

小紫裹好傷口,左右看了看,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屈指一彈,一枚牛毛細針射中刀疤大漢耳後的鳳池穴。

刀疤大漢正在驅毒的緊要關頭,鳳池穴被刺中,真氣頓時一滯,被他凝煉的毒劑隨即反彈回來,直接湧入丹田。刀疤大漢悶哼一聲,七竅迸出血跡,盤膝坐倒。

程宗揚抬起雷射刀,頂在刀疤大漢喉頭,喝問道:“你們有多少人?為什麼要對我們出手?你們進太泉古陣有什麼目的”刀疤大漢獰然看著他,忽然身體向前一撲,往刀鋒撞去。程宗揚急忙收刀,還是在他頸中留下一道傷口。

小紫笑道:“程頭兒,他們又不怕死,你這樣問沒用的。”

小紫纖美的玉手一揮,紫鱗鞭纏在刀疤大漢頸中,然後勒住傷口緩緩收緊。

不多時,刀疤大漢臉膛便漲得紫紅,眼珠向外突出。

程宗揚道:“你都快把他勒死了,還問個屁啊?輕點兒,哎喲!我幹……”

“格”的一聲輕響,刀疤大漢的喉骨被紫鱗鞭擰碎,口中濺出幾點鮮血。

小紫根本就沒審問,只是慢條斯理地把那名刀疤大漢勒死,在他臨死之際,還托出一隻實心的玉瓶,把他將散的魂魄收進都盧難旦妖鈴。

接著是那名持槍漢子,他中毒極深,這會兒兩眼翻白,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但死丫頭對這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傷號沒有一點起碼的同情,照樣一點一點把他勒死。

剩下那名漢子眼見兩名同伴就這麼被勒死,連魂魄都被收去,臉上的凶悍之色早已不翼而飛,只剩下深深的恐懼。

小紫光明正大地說道:“那個疤臉漢子是亡命徒,問也問不出來什麼。斷手那個又狠又狡猾,即使能問出來,也不知道真假。最後這個雖然也很兇,其實是個膽小鬼,這會兒早就怕了。你想問什麼,都包你滿意。”

三個選擇項直接就死丫頭去掉倆,這會兒生米都做成熟飯了,程宗揚只好問道:“你們是外姓人?”

最後那人還想硬撐,但冰涼的紫鱗鞭纏在頸中,立刻答道:“是!”

  “蒼瀾有多少外姓人?”

  “三四……百……”

  “進太泉古陣的有多少?”

  “四十……七……”

  “你們都是中了詛咒的?”

  “呃……呃……”

程宗揚道:“死丫頭,你輕點兒,這又快勒死了。”

死丫頭看人果然很準,那人頸中的鞭子一鬆,一點都沒討價還價,喘著氣老老實實回答了程宗揚的問題。

和徐君房說的一樣,這些人都是因為中了詛咒,而無法穿過蒼瀾的霧障。有些不甘受困,死在霧障中,有些為了生存,結果死在太泉古陣內。歷年下來,還剩下二百多人在蒼瀾生活。遇見實力雄厚的大隊尋寶人,他們便充作嚮導,賺取佣金,如果是小股,便尋機劫殺搶掠。

這一次大批人馬突然湧入,被困在蒼瀾的外姓人也行動起來,分頭進入太泉古陣,在其中漁利。隨著時間推移,不少人已經得手,陸續匯合在一處,他們這一隊就足有近二十人之多。如果按原計劃直接乘電梯到一樓,也許正好撞上外姓人的大隊人馬。

程宗揚道:“最後一個問題--那個詛咒,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人哆嗦了一下,搖頭道:“不知道……沒有人知道。”

程宗揚直起腰,一手撫著臂上的傷口。

忽然頸中紫鱗鞭一緊,那人道:“我都說了!饒命啊!”

小紫眨了眨眼睛,“我說過饒你性命嗎?”

  那人愕然無言。

“傻瓜。”小紫輕笑著小手一緊,紫鱗鞭絞碎了那人的脖頸。

  程宗揚禁不住搖了搖頭。

小紫白了他一眼,“這些人與蒼瀾鎮的居民不同,他們多半都是在外面闖蕩慣的,被困在鎮上不得出去,再老實的人也變了性子,又陰狠又刻毒,留下他們也沒好處。”

程宗揚嘆了口氣,“你說沒錯。況且他還有同伴,換我也不會留活口。”

程宗揚按下電梯按鈕,不知是不是電梯門被破壞的緣故,半晌也不見電梯下來。他雙手一攤,“沒辦法了,走樓梯吧。”

小紫嫣然一笑,小手挽住他的手臂。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舉個火把,就和一個移動的靶子差不多。程宗揚連夜明珠都沒敢掏,摸黑帶著小紫一路前行。

小紫忽然停下腳步,仰臉道:“那邊有個標記。”

…………………………………………………………………………………

兩人沿著標記在樓內穿行,不多時,眼見出現一抹光線,暗紅的色澤宛如穠稠的血液。

程宗揚立在玻璃幕前往下看去,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玻璃幕內的下方,密佈著粗大的赤陽藤,藤間夾雜著無數半人高的尖刺。暗紅的光線從頭頂洩下,整個玻璃幕內彷彿充滿血光。

程宗揚退開一步,離玻璃內的赤陽藤遠了少許,然後抬頭向上望去。巨大的赤陽藤貼著玻璃向上延伸,高不見頂,赤紅的藤身交錯雜陳,彷彿一群凶獰的巨蟒。

看到這處玻璃幕牆,程宗揚才終於明白過來,這座建築是中空的,內部是一個直通頂部的天井,周圍都是密封玻璃。這些赤陽藤本來應該囚禁在建築內部,但不少地方的密封玻璃已經破碎,使玻璃幕牆變得殘缺不全,赤陽藤從破口處蔓延出去,充斥了它們所能佔據的每一處空間。

小紫拉了他一把,示意道:“呶。”

程宗揚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天井下方赤紅色的巨藤間,有一堆黑色的觸肢不停翻滾,正是徐君房說的行淫獸。而那堆黑色的觸肢之間,糾纏著幾團白色的物體,遠遠看去曲線婉妙,卻是幾具赤裸的女體。

觸肢不停波動,忽然一條人影從觸肢間飛出,掠起數丈的高度,攀住玻璃幕牆。但玻璃幕牆太過光滑,根本無處借力,那女子勉強又掠起丈許,終於力盡,貼著玻璃滑落。

一條觸肢猛然飛起,扯住那女子的衣角。上好的織錦被觸肢的利齒撕開,露出衣內白膩的肌膚。一張美貌的面孔出現在玻璃幕內,她雙掌緊貼著玻璃,滿面驚惶,赫然是當初見過的青葉教夫人尹馥蘭。

尹馥蘭竭力貼緊玻璃,終究難以支撐,十幾條觸肢林立而起,爭相撕扯著她的衣物,將她拉扯得一點一點向下滑去。

頭頂傳來一個瘖啞的聲音,“這賤人倒是有膽,竟然敢往裡面跳。”

另一個聲音笑嘻嘻道:“還不是兄弟們追得太緊,也難怪她慌不擇路。”

程宗揚腦中浮現出宋三的模樣,沒想到這傢伙也在這裡,而且正在自己上面一層。

有人啐了一口,“早知道先廢了她一雙腿--三哥,這是什麼怪物?”

宋三道:“以前聽人說過,是種什麼淫獸。”

有人忽然道:“疤爺他們怎麼還不上來?難道遇上什麼生意了?”

“誰知道呢。太泉古陣平常鬼影都不見一個,難得這幾天這麼熱鬧,可要好好做幾筆生意。”

有人口氣遺憾地說道:“可惜眼下這筆生意泡湯了。這婆娘年紀大了些,不過皮光肉滑,騷勁十足,結果白白便宜這怪物了。”

宋三道:“讓她在這兒折騰吧,咱們先去找疤爺。”

幾人淫笑道:“三爺,這景緻夠新鮮的,咱們不看會兒?”

“有這工夫,多撈幾筆生意是正經的。”宋三道:“外面婆娘多的是,弄個活的不比看著強?”

  一群人說笑著離去。程宗揚暗暗吐了口氣。

小紫充滿誘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程頭兒,你瞧……”

玻璃幕牆內,尹馥蘭竭力掙扎,但在觸肢撕扯下,華麗的衣裙已經破碎,只剩下貼身的褻褲和小衣。她的趾高氣昂早已不翼而飛,玉臉佈滿驚惶和恐懼的神情。一條觸肢從她腰側鑽入,貼著玻璃向上拱去,鑽進她寶藍色的肚兜內,片刻後從她頸側鑽出,攀上她雪白的粉頰。

觸肢昂起,頂端的獨目緩緩張開,露出一隻血色瞳孔,隔著寸許的距離與她雙眼對視。尹馥蘭駭然張大美目,忽然一條觸肢鑽進褻褲,尹馥蘭終於忍不住張開紅唇驚叫起來。

她的驚叫聲還沒有來得及出口,那條觸肢便向前一躥,將她的嘴巴堵住。

尹馥蘭魂飛魄散,艷麗的紅唇大張著,被漆黑的觸肢塞滿,她身體本能的繃緊,雙腿緊並,齒尖傳來觸肢粗糙的觸感,令人欲嘔。

觸肢越進越深,尹馥蘭本來貼在玻璃上,這時標致的玉臉被頂得慢慢向上仰去,喉嚨被捅得一點一點伸直。隨著觸肢的撕扯,她身上衣物越來越少,那條紜紗褻褲被扯得向下滑去,逐漸露出白皙的腰肢,粉膩的雪臀……

忽然尹馥蘭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那條紅瞳觸肢向上弓起,從尹馥蘭唇間拔出,帶出一串血跡。

程宗揚牙痛般的吸了口氣,“喉嚨都被撐破了?還能活嗎?”

小紫目光閃閃地盯著那條觸肢,輕聲道:“大笨瓜,那個怪物是把她的舌頭咬破了。”

程宗揚仔細看去,尹馥蘭吐出的舌尖果然有一個傷口,正不斷滲出鮮血。那條紅瞳觸肢懸在她玉臉上方,然後像蛇一樣彎曲下來。瞳孔下方的囓食孔向外翻開,像接吻一樣咬住尹馥蘭的舌尖。

觸肢頸部緩緩律動,彷彿正在吸食美婦的鮮血,尹馥蘭卻似乎絲毫感覺不到痛楚,反而唇角挑起,眉眼間流露出一絲異樣的嫵媚。

鮮血順著唇瓣滴下,在她白馥馥的胸前淌出一道殷紅的印跡。接著她手指一鬆,被觸肢扯住的褻褲隨即滑落,將她白豔的下體光溜溜暴露出來。

程宗揚對這個婦人殊無好感,當然不會好心到玩命去救她,但這麼熟視無睹似乎也不太合適,何況自己還要趕緊與小狐狸他們會合。

  “走吧。”

  小紫回答得很乾脆,“不要。”

  “這有什麼好看的?”

小紫道:“程頭兒,你不想知道赤陽聖果是怎麼結出來的嗎?”

聽到這句話,程宗揚立刻停住腳步,低聲道:“還有嗎?”

小紫笑吟吟道:“看看才知道啊。”

  程宗揚耐住性子望向天井。單看小狐狸恢復的狀況,這赤陽聖果可謂名不虛傳,如果能再得到一隻也是好的。畢竟郭槐那種六級修為的高手可遇不可求,能多一個,自己的力量就雄厚一分。

玻璃幕內的尹馥蘭彷彿換了一個人,她玉頰酡紅,唇角含笑,眼波流轉間流露出迷人的光彩。紅瞳觸肢從她肚兜間鑽出,將肚兜褪下半截,胸前兩團白膩的乳球幾乎完全裸露。她抱著扭動的觸肢,一邊挺起下腹,在觸肢粗糙的皮膚上不斷摩弄。

紅瞳觸肢猛然弓起,將肚兜撐得鬆開。尹馥蘭面露笑容,她身無寸縷,被難以計數的觸肢包圍,卻沒有絲毫懼意,反而愈發媚艷。

幾條觸肢盤住美婦赤裸的嬌軀,然後懸空一拉,尹馥蘭雙臂被剪在背後,雙膝張開,身體彷彿跪在空中,那隻肥美的雪臀高高聳起,毫無遮掩地對著身後那條瞳孔血紅的觸肢。

兩條黝黑的觸肢向上昂起,張開頂端的囓食孔,吸住她兩顆鮮紅的乳頭,不停噬咬。尹馥蘭兩隻豐滿的雪乳沉甸甸懸在身下,被扯得不住變形。更多的觸肢纏繞過來,吸住她的臀肉,將她臀溝扯得張開。

紅瞳觸肢彎過肢體,在她陰阜上烏亮的恥毛間磨擦,一邊用獨目盯著她的下​​體。尹馥蘭陰唇大張,裡面的小陰唇像花瓣一樣張開,露出中間一隻紅艷欲滴的肉孔。她蜜穴大張著,在股間不住收縮,穴中的蜜肉像黏稠的糖汁一樣蠕動,不多時便滲出淫液。

觸肢紅瞳一閃,粗大的肢體直挺挺貫入美婦穴內。尹馥蘭粉頸昂起,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意。一條觸肢從頭頂垂下,伸進她溫潤的口腔,與紅瞳觸肢一前一後頂入她體內。

兩條觸肢在尹馥蘭唇間陰內不停抽動,更多觸肢攀扯過來,纏住她的玉臂粉腿,還有一條則伸到她陰唇間,用囓食孔噬咬她柔嫩的花蒂。尹馥蘭雙膝張開,白嫩的大屁股被頂得不住亂晃,她臀溝完全分開,蜜穴被撐得圓張,中間是一根幾乎有手腕粗細的漆黑觸肢。好在觸肢本身屬於彈性物體,她還能勉強承受。

另一條觸肢順著她白滑的肌膚遊曳過來,一直伸到臀間,然後肢端頂住她的肛洞用力頂入。尹馥蘭的大白臀像被撐裂一樣顫動著,一點一點吞下觸肢。

小紫輕笑道:“程頭兒,看出來了嗎?”

“看什麼?唔,那個……皮膚挺白,身體也夠豐滿,很有熟女的風情。”

“大笨瓜,”小紫道:“它們是生在一起的。”

程宗揚愕然道:“什麼生在一起?”

小紫道:“赤陽藤和行淫獸看似是兩種東西,其實是同一株生物。”

程宗揚急忙轉頭去看,接著省悟過來,赤陽藤和行淫獸雖然一是植物一是動物,但十分相似,都是藤蔓狀。除了頂端的口器,兩者的區別微乎其微。再聯繫到自己剛墜入時的所見,兩者都明顯是人類為捕食對象,只不過赤陽藤絞殺的都是雄性,而行淫獸只對雌性出動。

  小紫道:“它們的根在哪兒?”

“沒錯!它們的根應該生在一起,”程宗揚道:“就在這大樓內!”

小紫美目一轉,“程頭兒,我們去找它的根好不好?”

程宗揚遲疑道:“太危險了吧?”

小紫笑道:“人家才不怕呢,程頭兒會保護人家的。”

“少來!死丫頭,你找它的根幹嘛?”

“人家準備把它的根挖出來,然後一刀兩段……”

“我沒聽錯吧?難道紫媽媽突發善心,準備把這妖物斬草除根,免得它再害人?”

“才不是呢。”小紫道:“這妖怪是吞食人的血肉精華,才結出赤陽聖果,每次要到太泉古陣來採,好麻煩呢--人家要把它挖回去養。”

聽到死丫頭的養殖計劃,程宗揚下巴幾乎掉在地上,“這東西能養嗎?”

“簡單啊。誰要不聽話,我就把她扔進去,就像這樣--”小紫纖手一指,只見天井內幾具女體被觸肢扯起,沿著圓形的玻璃幕牆排成一圈,都和尹馥蘭一樣赤裸著,遭受觸肢的淫辱。她們有些是被行淫獸從各處捕來,有些是落入藤叢,更倒霉的則是尹馥蘭這種,為擺脫蒼瀾外姓人的追殺,慌不擇路,結果自投羅網。

忽然天井上方光影閃動,又一個女子被赤陽藤纏住,拋了進來。下方的行淫獸一擁而起,伸向獵物。只見那女子嬌軀曲線飽滿,一頂玉冠下銀絲般的長發獵獵飛舞,容貌艷麗。

小紫笑道:“真好,虞白櫻虞姊姊也來了呢。”

程宗揚道:“不對,是虞紫薇。”他當然不會說自己與虞白櫻已經是熟人,一眼看去就知道這是沒跟自己“日久”過的那個,只道:“她沒有赤陽聖果。”

  “人家說的是後面一個。”

程宗揚抬頭去看,只見披著男裝的虞白櫻飛燕般疾掠過來,緊追著赤陽藤躍入天井。

兩條蟄伏的觸肢鞭子般揮起,擊在虞白櫻腰側,隨即卷束過來。虞白櫻身體一沉,猛地加速墜下,脫出觸肢的包圍。她只披了件單衣,這時身體下沉,長衣鼓風翻起,露出白玉般的雙腿,只見她衣服在腰側打了個結,裡面鼓鼓囊囊,多半就藏著那顆赤陽聖果。

虞白櫻被觸肢襲擊過,深知絕不能被它纏住,這時使盡渾身解數,以令人騅以置信的高速在翻滾的觸肢間飛掠,不斷向妹妹接近。

“嘖嘖!還真是姊妹情深啊!”程宗揚抱著看笑話的心態隔山觀火,打定主意這次絕不出手。

“咦?”上面傳來低低一聲驚呼,片刻後“呯”的一聲脆響,頭頂一塊玻璃碎裂,接著一個曼妙的身影飛入天井。

潘金蓮面帶薄紗,只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美目,她玉指在腰間一抹,長劍脫鞘而出,閃電般斬中觸肢。以她的修為,即使一塊凡鐵也足以斷石,但那條觸肢像被重物擊中一樣,受力處猛然拉長,卻沒有斷開。

見到有人出手相助,正在掙扎的虞紫薇目光變幻了一下,然後身體一軟,暈厥過去。

潘金蓮蹙起雙眉,接著身影倏然一閃,趁觸肢拉長鬆開的剎那,一把扯住虞紫薇的手腕,向上拋去,同時送入一股真氣,打通她鬱塞的經絡。

小紫翻了翻眼睛,“好心沒好報。”

裝作暈厥的虞紫薇雙目睜開,閃過一絲殘忍的寒光,隨即反手擰住潘金蓮的玉腕,將她往下方的觸肢推去,一邊借力掠起。

兩女錯身而過,虞紫薇一飛沖天,與遠處的虞白櫻飛速接近,出手相救的潘金蓮卻墮向觸肢叢中。龍宸與光明觀堂並沒有什麼糾葛,但有機會除掉光明觀堂這一代最為出類拔萃的鶴羽劍姬,虞紫薇也不介意趁機落井下石,至於她的援手之德,虞紫薇毫不放在心上。

忽然虞紫薇腳踝一緊,被一隻玉手拽住,正在急速交錯​​的兩條身影彷彿突然靜止,在半空停滯了一瞬。接著潘金蓮玉掌一按,本來疾飛而起的虞紫薇以更快的速度直墮下來,反而是被她推下去的潘金蓮重新掠起。

虞紫薇身影一閃,就被潮水般的觸肢吞沒,連浪花都沒有來得及濺起一個。

“賤人!”虞白櫻尖叫一聲,僅餘的三根斷月弦劇震著飛出,切向潘金蓮的手指。潘金蓮帶著面紗,看不出她的表情,但那雙明澈的鳳目迸出一絲怒意,她翻過手腕,“嗒”的一聲,將長劍收入鞘中。長劍入鞘的剎那,凌厲的劍氣一吐即收,將虞白櫻的斷月弦彈了回去。

虞白櫻沒想到她修為如此精深,彈回的斷月弦落在身上,那件本來就差不多要破的衣服頓時被切開幾條大縫,系在腰間的赤陽聖果也飛了出去,她從高處躍下,這時赤陽聖果滾落出來,正掉在潘金蓮手邊。

潘金蓮抬手握住赤陽聖果,美目露出一絲錯愕,接著收入囊中,頭也不回地飛身離開。

程宗揚心頭突突直跳,潘姊兒在這裡出現,難道也是聽說岳鳥人躲在太泉古陣?她既然來了,自己親親的小香瓜呢?會不會也一同來了?

程宗揚有心找潘金蓮打聽一下,可這位光明觀堂的大師姊已經芳蹤杳然。

第六章

“呯”的一聲,又一塊玻璃突然破碎。正在與觸肢周旋的虞白櫻抬起眼,看到那個板著臉的年輕男子,本來被憤懣與焦慮充寒的心頭不知為何突然一鬆,接著臉上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熱意。

程宗揚用珊瑚匕首鑿碎玻璃,揶揄道:“虞姊兒,你居然還知道臉紅啊?你自己說說,這都第幾回了?”

用死氣罩住身體避開行淫獸的威脅是一回事,要從它們身上走過去又是一回事,不過幾丈的距離,程宗揚走得千辛萬苦,一邊不斷逼出死氣,一邊還要盡量小心地避開那些扭動的觸肢,足足用了一頓飯工夫才把虞白櫻救了出來。

程宗揚本想就此罷手,可小紫在上面嬌聲道:“程頭兒,還有一個呢。”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死丫頭,你就別添亂了!”

虞白櫻幸虧是沒有被觸肢纏住,還能救出來。至於虞紫薇,整個人都陷在觸肢中,救她還不如讓她自求多福呢。

  虞白櫻低聲道:“救她。”

  程宗揚木著臉張開嘴,“哈。”

小紫悠然道:“程頭兒,你救她,我幫你找小香瓜。”

程宗揚把虞白櫻往上一丟,扭頭衝進觸肢叢中。

被行淫獸和赤陽藤扯來的女子越來越多,泰半已經中了淫毒,神智模糊,這會兒裸著白白的身子,扭腰擺臀地與觸肢交合。尹馥蘭被七八條觸肢纏住,那些黝黑的肢體此起彼落,在她口中臀間輪流進出。尹馥蘭白豔的胴體沾滿黏液,兩眼翻白,紅唇圓張著,鮮血混著口水不斷滴落。那隻豐翹的大白屁股更是被觸肢撥弄得徹底翻開,淫穴敞露,隨著觸肢的進出,紅豔的蜜肉在濕淋淋的穴口不住翻進翻出,濺出一股股淫液。

緊挨著的一名女子修為遠不及尹馥蘭,這會兒精血彷彿已經耗盡,她手腕被觸肢纏住,舉著雙手,無力地騎在一條觸肢上,隨著觸肢的捅弄,身體軟綿綿擺動著。別的獵物也比她好不了多少,看來要不了太久時間,這些獵物都會被吸盡全身的精血,成為赤陽藤和行淫獸混合體的養分。

程宗揚握緊珊瑚匕首,從人群間找到虞紫薇,拉住她的手臂,然後送出一股死氣。虞紫薇衣衫已經被扯落大半,雪乳豐臀大半暴露在外。不得不承認,這對姊妹花確實相似,無論是肌膚的手感還是身體的曲線都一般無二。程宗揚突然想起自己在臨安時候,讓阮香琳、阮香凝姊妹背對著背,兩隻雪臀貼在一起來服侍的情形,不禁色心大動。

虞紫薇這次是真的暈厥過去,程宗揚沒費多少力氣就把她拉了起來,但她下體從腳尖直到腰部,被一條觸肢緊緊盤住,受到驚動的觸肢昂起肢端,獰然張開獨目,緊盯著他,下方森然可怖的囓食孔緩緩開合,似乎正在判斷他是不是一個有生命的物體。

程宗揚屏住呼吸,僵持片刻之後,忽然抓起旁邊那具已經垂死的女體往上一推。盤在虞紫薇身上的觸肢倏然彈直,捉住那具女體。程宗揚趁機扯起虞紫薇,死氣磅礡而出。

程宗揚穿過破碎的玻璃幕牆,丹田的氣輪一陣發虛,不由力竭坐倒。自己在太泉古陣並沒有吸收太多死氣,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他喘息片刻,然後抬頭看去,頓時一愣,“怎麼了?”

虞白櫻側身坐在地板上,臉色慘白地冷冷盯著小紫。小紫一手抱著雪雪,笑靨如花地說道:“虞姊姊實在太不小心了,一見面搶人家的東西吃,結果一不留神,吃錯了呢。”

程宗揚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死丫頭雖然輕描淡寫,但自己百分百敢肯定這是死丫頭設的圈套,讓虞白櫻吃了些不該吃的東西。話說回來,這也怨不得虞白櫻不小心,其實自己會救虞白櫻是死丫頭的主意,自打死丫頭開口讓自己救人,虞白櫻的下場就已經註定。即便她留心百倍,照樣也要著了死丫頭的道,而且從以往的經驗推斷,她往後大概也沒有什麼翻盤的機會。

“行了虞姊兒,別挑三揀四了,有命就不錯了。”

程宗揚放開虞紫薇,只見她上身的衣物還大都完整,下身已經被撕扯得一絲不掛,那隻雪團般的粉臀上,赫然留著一個圓形的齒印,齒孔還在滲出血跡。

…………………………………………………………………………………

輪廓分明的肌肉在古銅色的皮膚下緩緩鼓起,猶如厚重的岩石,武二郎那身牛仔服扒到腰間,露出強壯的胸膛,接著一聲狂吼,縱身躍出,沉重的工字鋼帶著一股狂飆將對手的重斧砸斷,連帶將他頭顱也一併拍碎。

鮮血雨點濺開,落在武二郎毛髮濃密的胸膛上,武二一手提著工字鋼,野獸般的虎目惡狠狠掃視一圈,然後咆哮道:“還有誰!!”

周圍眾人呆若木雞,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像那個不開眼的斧手一樣,惹毛了這個煞星。

無數被這惡漢震懾而躲閃的視線中,只有一雙眼睛流露出不一樣的目光。白仙兒眼睛瞪得圓圓的,發呆一樣看著大展神威的武二郎,眼中的恨意早已被嚇跑了。

武二郎哼了一聲,大搖大擺走回來,隨手解下腰間的牛仔服,往白仙兒懷裡一丟,“拿著。”

白仙兒抱著那件滿是汗味、血腥味,還帶著體溫的牛仔服,白嫩的玉臉突然漲得通紅。

週族眾人噤若寒蟬,片刻後,一個臉色陰沉的漢子挺身而出,開口道:“在下姓嚴,今日之事……”

武二郎橫著眼一口把他堵了回去,“甭囉嗦,是不是要打?”

嚴先生也不再廢話,拱手道:“請指教。”

武二郎往已經砸毀的電梯門邊一坐,扯開喉嚨道:“小子!該你了!”

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逍遙地搖著折扇,玉樹臨風般走出電梯,視線越過嚴先生,落在後面的周族眾人身上,笑嘻嘻道:“哎呀!這位不是周族少主嗎?

掉下那麼深的懸崖都沒事,果然是天才! ”

週飛雙臂雙腿都打著繃帶,包得木乃伊一樣,被昔老者和幾名部屬攙扶著,他傲然道:“一道懸崖就能要我周族少主的性命?你太天真了!”

蕭遙逸聽得直翻白眼,這孫子說話怎麼這麼彆扭呢?

胖乎乎的龐執事在周少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周少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出身名門望族,本身又是出類拔萃的天才--難怪如此傲氣凌人!哼!狗眼看人低!

  告訴你!莫欺少年窮! ”

蕭遙逸感覺自己就像被人劈頭啐了一臉的狗屎,半晌才回過頭,滿臉無辜地說道:“我有嗎?”

徐君房摸著下巴,有些拿不准地說道:“興許有吧……那個蕭爺--不是我說你啊--你長得也太一表人才了,誰站到你面前就覺得矮三分,那叫什麼……

  自慚形穢!也難怪有人看你不順眼。 ”

嚴先生終於找到話縫,沉聲道:“周少主傷勢未癒,便由在下代勞,請!”

蕭遙逸道:“等等!二啊,我還沒弄明白呢,你們怎麼打上了?”

武二郎叫道:“二爺的東西都有人敢搶?還斜著眼跟二爺說話!以為二爺好欺負是吧?”

“冤枉啊!”週飛身邊的老者昔名博一聲慘叫,“那人天生斜視,跟誰說話都斜著眼啊!”

武二橫著眼道:“那孫子搶二爺東西,這不是天生的吧?”

昔老者道:“那孩子眼睛斜,瞧見地上掉著東西就去撿,沒看見你在那邊站著啊!”

武二摸著鬍髭,斜眼睨視著他,“啥意思?你說二爺打他打錯了?”

  昔老者立刻閉上嘴。

週飛咬緊牙關,憤然道:“欺人……太甚!”

蕭遙逸好心解釋道:“你們這是不習慣二爺的風格,被二爺欺負那那能叫受欺負嗎?”

週飛雙手握拳,斜首望天,滿腔悲憤地說道:“三十年來,我嘗盡世間的白眼、嘲笑……”

  “等等,你不才二十嗎?”

“二十年來,我嘗盡世間的白眼、嘲笑……”

周少主充滿悲壯的訴說,連武二那樣的糙漢都禁不住連打幾個寒戰,蕭遙逸心一橫,把折扇一扔,挽起袖子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周少主抬手一掙,身上的繃帶寸寸破碎,傲然道:“想不到吧!本少主天資非凡,猶如妖孽!這點傷勢其奈我何!”

  “閉嘴吧!”

週飛氣得臉色煞白,他抓起背後的長槍,騰身而起,叫道:“看我的大霸王天龍大王之大神--”

“槍”字還沒出口,一個金屬巨物猛地直衝過來,將周少主撞得橫飛出去。

包括嚴先生和龐執事在內,眾人眼睜睜看著周少主以一條拋物線穿過破碎的玻璃幕牆,飛入天井,然後肇事的機械守衛直挺挺衝來,同樣躍入天井。

  “守陣力士!是守陣力士!”

昔老者雙膝跪地,兩手張開,朝天悲呼道:“少主啊……”

  “快跑啊!”

被驚動的赤陽藤朝頂層湧來,眾人立刻分頭亂躥,作了鳥獸散。

雪雪現出三頭魔犬的真身,三隻黑獅般的頭顱輪流噴出火焰、寒冰和毒霧,虞白櫻玉冠歪到一邊,銀髮貼在玉頰上,雙手不停結出印訣,在魔犬的攻擊下苦苦支撐。

虞白櫻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立即出手,要與小紫拚個魚死網破。可惜小紫一點都沒有與她交手的意思,只隨手喚出雪雪,自己像看戲一樣,笑吟吟在一旁觀看。

虞白櫻中了小紫算計,真氣愈發不濟,在三頭魔犬的攻勢下節節敗退,片刻後她吐出一口鮮血,倉促間來不及屏住呼吸,吸入一縷毒霧,粉面立即泛出青灰的顏色,再勉強支撐幾招,被雪雪揮爪擊倒。

小紫笑盈盈抬起手臂,雪雪恢復成雪白的獅子狗模樣,得意地跳進她臂間。

小紫撫著雪雪的絨毛笑道:“你也要試試嗎?”

虞紫薇已經清醒過來,她臉上浮現出一抹玫瑰般的紅色,身體滾燙,裸露的肌膚上香汗淋漓,正竭力運功驅毒,見姊姊敗陣,她咬牙想撐起身體,卻被虞白櫻喝住,“你想毒素攻心,神智盡喪嗎!”

想起那些中了淫毒的女子,虞紫薇玉體一震,重又坐下驅毒。

程宗揚握住小紫的手掌,勸道:“差不多就行了,就算她們跟那鳥人有過一段,可早就沒關係了,用不著要她們的命吧?”

“大笨瓜,你以為人家要殺她們嗎?”小紫白了他一眼,“人家只是缺一對雙胞胎侍奴。”

“找一對跟你有深仇大恨的殺手當侍奴?你幹嘛不養一對老虎逗著玩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頭兒,她們兩個也可以服侍你哦。”

  程宗揚哽了一下。

  小紫輕笑道:“大笨瓜。”

程宗揚拽住她,壓低聲道:“死丫頭,別跟我打馬虎眼,老實說--你不會是想把和那傢伙有關係的女人都收拾一遍吧?”

  小紫訝然道:“為什麼不呢?”

程宗揚幾乎要抓狂了,他沒指望死丫頭會常懷什麼感恩之心,孝順她那個不著調的鳥人老爹,但作女兒的把老爹的女人挨個收拾過去,就算岳鳥人確實不是好鳥,這也玩得太過火了。

  “這麼玩,小心天打五雷轟。”

“放心吧。”小紫笑道:“他已經被雷劈過了。”

“小心他從墳裡出來找你麻煩。”

小紫拍手笑道:“那就太好了。如果他還活著,把他氣死人家會很開心。如果他死翹翹了,讓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寧,至於這些沒長眼睛的傻女人……程頭兒,就都便宜你了哦。”

程宗揚賭氣道:“你們兩個的事,別把我當槍使。”

小紫很好說話,“安啦,你不喜歡呢,人家就把她們賣到窯子裡好了。”

  程宗揚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氣。

“光啷”一聲,一隻機械手臂攀住破碎的玻璃幕牆,然後從裂口翻進來。

程宗揚虎躍而起,橫刀擋住小紫身前。

那名機械守衛沉重的身體落在地上,忽然定住,一瞬間陷入靜止。片刻後,程宗揚收起刀,“幹!這是你收服的那個機器守衛?怎麼跑這裡來了?”

“它來找赤陽聖果的,現在不用了。”

小紫作了個手勢,機械守衛抬起手臂,一塊金屬板從肘下滑開,露出一個暗倉,接著“嘩啦”一聲,從臂間掉出一隻合金手銬。

機械守衛抓起虞氏姊妹的手腕,“卡卡”兩聲,將兩女的手腕拷住,然後將手銬鎖在腰間的環扣上。

“咦?”程宗揚蹲下身,“這裡怎麼還有個人呢?”

…………………………………………………………………………………

週飛感覺自己在無邊的黑暗中跋涉,周圍到處是充滿惡意的目光,比自己強的蔑視他卑微的身份,比自己弱的嫉恨他驚人的天份。一場接一場越級血戰,創造了他不敗的神話,使他一步一步邁向巔峰……

他覺得很累,很疲倦,刻苦的訓練使他渾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在作痛……直到一個鬚髮蒼蒼的老者出現在眼前,充滿鼓勵地看著他。週飛淚流滿面地握緊拳頭,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器靈!只要器靈還在,我就是世間最非凡的天才!

週飛清醒過來,一陣巨大的痛楚隨之襲來,身體每一根骨頭都彷彿折斷。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不是器靈那張老臉,而是一張姣美無儔的面容,眉眼間彷彿蘊藏著天下所有的純真與善良。然後她笑了起來,彷彿一朵絕美的鮮花悄然綻放。

週飛呆呆望著眼前的少女,身體的痛楚似乎不翼而飛。

少女紅唇微微張開,接著耳邊響起明珠滾落玉盤般清脆悅耳的聲音,“你醒啦。”

  週飛痴痴道:“我--”

“呯”的一拳擊在腦側,週飛的回答戛然而止。

程宗揚一拳打暈那位週族少主,低喝道:“有人來了,快走。”

  小紫道:“為什麼要躲?”

  “那兩個還光著呢!”

“怕什麼?裡面還有好多光著的,把她們丟進去就不顯眼了。”

“……哪天鄰居家失火了,你是不是還要潑油救火啊?別囉嗦,你不是要找赤陽藤的根嗎?走!”

頭頂傳來一個破鑼般的嗓子,“程頭兒!你在哪兒啊?”

…………………………………………………………………………………

“姓徐的瘦子跑不動,蕭小子在上面陪他。”武二伸頭伸腦地說道:“程頭兒,你們這是往哪兒去?是不是有什麼寶貝?”

“少問少打聽,有好處少不了你一份。”

武二郎壓根兒沒把他的告誡往心裡去,低聲道:“你們又撈到什麼大的了?

  對不對?嘿!二爺就知道有好事!說吧,剛才那小子要不要二爺替你滅口?你放心,二爺的活兒好著呢,包你不漏風聲! ”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他壓根兒沒想到那位周少主慘遭車禍之後還能活蹦亂跳的回來,雙方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打暈他只是怕出岔子,結果讓武二誤會自己起了歹心,上趕著要幫自己滅口。

“咦?這地兒怎麼越走越窄了呢?”

程宗揚索性停下來,藉著夜明珠的光華在地上畫了個示意圖,“這座樓本來是臨山建的,山倒了,大樓的一半都被埋住,山里到處都是洞,都是螞蟻從土裡打出來的。”

武二郎嗤之以鼻,“蒙誰呢,螞蟻?這跑狗熊都夠使。”

程宗揚沒答理他,接著說道:“赤陽藤不會憑空出現,既然是植物,它的主莖應該是在土裡,很可能就在山體的深處。至於能長成這樣,也許是接觸到生物感染出現變異。”

武二郎聽得一頭霧水,但他死要面子,只哼哼哈哈兩聲,表示生化感染這點小事,二爺門兒清。

  “想發財,跟我來吧。”

武二郎精神大振,興沖衝跟著程宗揚殺過去。

缺乏支撐的洞體多處出現塌方,程宗揚費力地刨開泥土,一道久違的陽光射入洞中,使他雙眼一陣刺痛。

“這是啥地方?”武二郎湊過來,伸頭四處看著。

程宗揚瞇著眼打量片刻,然後籲口氣,“八成找錯了地方,這會兒都走到山的另一邊了,看來赤陽藤的主莖不在這邊--等等!”

程宗揚雙眼一下子放出光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沖出洞穴。洞外是一條鋪過瀝青的街道,但地面彷彿經歷過一場地震,多處折斷和破損。其中一處裂縫中,半埋著一個銀白色的物體。

程宗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然後慢慢拿起那件只有手掌大小的物品,試探著打開側蓋。

透明的屏幕“嘀”的一聲亮起,光影變幻中,映出一片熟悉的場景。

…………………………………………………………………………………

入夜時分,整個蒼瀾籠罩在夜色下,宛如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沉寂無聲。

程宗揚靠在枕頭上,一手拿著那個銀白色的物體,翻開的屏幕上映射出不同的光線,在他的面孔上留下時明時暗的光影。

一輛汽車穿過寬闊的街道……幾名行人在路口等待紅燈……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子看了下時間,然後揚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路邊的大排檔裡有幾名顧客正在用餐……一份報紙被人遺忘在座椅上……街邊的廣告欄裡懸掛著大幅的海報……

一個妖嬈的女明星雙手捧在嘴邊,吹出一個心型的飛吻……

意外撿到這台攝像機後,程宗揚沒有任何猶豫,立即離開太泉古陣。他需要時間靜下心來仔細想一想。

在太泉古陣幾次與外姓人衝突,蒼瀾唯一像樣的客棧棲鳳院已經無法再住,於是回來之後,他們都藉住在徐君房家裡。徐君房那房子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算是讚美,其實根本就是危房,連徐君房自己也不大敢住。好在屋後的院子挺大,搭起帳篷也能湊合。

整整兩天,程宗揚就窩在帳篷裡,一直在反覆看那段不足五分鐘的影像,直到每一個細節都瞭如指掌。

他舉起攝像機,一邊透過鏡頭看著眼前的帳篷,一邊想像著這台攝像機上一個主人。曾經有人在某一天,不經意地在路邊錄下這段街景,又因為自己無法了解的緣故,把攝像機遺落在路邊,當初攝像的人已經不知去向,這台攝像機卻經歷了無法理解的時光亂流,直到與自己偶然相逢。

影像中的一切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可反覆看了幾百遍之後,程宗揚不得不承認,自己雖然能在腦海中把這段影像重放一遍,可是連這段影像拍攝的時間、地點和人物這幾個最基本的要素都無法確定。

關於時間,自己只能大致判斷這是春季的一個早上,但沒有任何與年月日有關的線索。

關於地點,影像中的城市和自己熟悉的沒有太多區別,可也沒有任何標識能讓自己確定它的具體地理位置,可以說,它就像每一個城市都隨處可見的場景。

關於人物,程宗揚當然沒有奢望會在影像中看到自己的熟人,線索也不是沒有,比如影像中至少一個名人:那張海報上的女明星。可自己從來沒有見過。

如果僅僅是這幾點,自己也許會把它當成一個相似但與自己完全無關的異界都市,可影像中出現的文字都是自己最為熟悉的。

程宗揚不明白為什麼在文字迥然相異的太泉古陣中,會有一段影像錄下自己所熟悉的文字。如果影像中的場景確實存在,自己為什麼在太泉古陣內沒有遇見過?錄像中的城市究竟是另一個時空的投影,還是隱藏在太泉古陣之內?

程宗揚把攝像機舉到眼前,透過鏡頭看著帳篷內部。枕頭旁放著一堆拼圖,這兩天自己除了觀看影像,就在揣測太泉古陣可能的佈局和結構。蒼瀾人所謂的“層”,只是一種通俗化的說法,事實上進去過的人都知道,太泉古陣各部分之間並不是垂直分層的佈局。

從被人稱為“迷魂橋”的高架橋群來看,太泉古陣的規模可能比自己想像的更大。單是居住的種族就不止一種,太泉古陣的居民來源極為複雜,地鐵站中的八個標識,至少就有八個不同種族的分區,那麼人類居住在哪裡呢?

程宗揚閉目凝想,如果這個攝像機不是另外的穿越者不慎遺落在太泉古陣的物品,那麼有理由相信太泉古陣內有一個人類居住區,而且極為繁榮,更要緊的是,這個人類居住區,很可能從沒有被探險者發現過。

程宗揚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坐起身來。旁邊用來防潮的狼皮褥子上,放著一隻鐵箱。死丫頭並沒有把那具機械守衛帶出太泉古陣,但似乎從中汲取了很多靈感。這兩天自己在苦思冥想,小紫也沒閒著,每天都在調整那幾件小器具。

摸著良心說,程宗揚對此抱以十二分支持的態度​​,畢竟這是屬於科學範疇的機械製造,比起她沒事殺幾個人,搞出一堆陰風慘慘,天怒人怨的邪惡器具強得太多了。

死丫頭這會兒多半是去逼迫朱老頭給她的機械畫圖,自打從太泉古陣出來,朱老頭就挺在帳篷裡扮木乃伊。據說是和焚老鬼大打一場,各有得失,等他老人家終於弄明白小紫是把他當成了肉骨頭,朱老頭立刻被死丫頭這種惡劣行為氣到內傷,直接後果就是--老頭罷工了。

再摸著良心說,程宗揚巴不得他一直罷工下去,武二好吃懶作,也就是個懶字,死老頭純粹是不干正事,能不添亂就是好的。

程宗揚從籃子裡撿了只水果,一邊啃著,一邊鑽出帳篷,這才發現外面已經是深夜。

院中點著松枝,小狐狸、徐大​​忽悠、武二爺這仨活寶正湊在一起打牌。撲克是小狐狸帶來的,星月湖大營平日的消遣也是打牌為主。撲克印刷和紙質雖然差了點意思,但不耽誤使用。路上自己和武二、小狐狸玩過幾把,沒想到這會兒連徐君房也學會了。

聽到腳步聲,蕭遙逸回過頭,笑道:“程兄,來一把!”

對面的武二聽到聲音也抬起頭,程宗揚一眼看去,差點沒噴出來,“哎喲,二爺,你這一臉的……這是玩什麼呢?”

“等會兒!”武二盯著牌道:“等二爺贏完這把再說!”

小狐狸摩拳擦掌地說道:“快點兒快點兒!二爺的紙條我都準備好了!”

本來依著蕭遙逸的意思,不玩錢沒勁,隨便來點是個意思,一註一枚金銖得了。徐大忽悠很厚道地說,來錢容易傷和氣,不如押點東西當彩頭,比如從太泉古陣刨出來的原裝獨眼石人--他屋裡還埋著好幾百個呢。

武二爺對他們的小家子氣很看不上眼,說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拳頭才是自己的,男人嘛,要賭就賭拳頭。誰輸了吃贏家一拳,贏了打輸家一拳,現貨交易,概不拖欠,又公平又體貼。

於是最後大家約定打文明牌,貼紙條。這會兒大家已經打了一下午外加半個晚上,論數量武二輸得最多,不過他那臉夠大,密度倒是不顯。徐君房就慘了,雖然絕對數量不及武二,但他那張瘦臉的實用面積有限,這會兒差不多已經被紙條蓋滿。大贏家顯然是蕭遙逸,他就一張紙條,還十分囂張地貼在腦門上,如果換成黃紙,出門就能冒充詐屍犯。

帳篷內傳來一聲柔柔的低喚,“二郎……”

“嚷嚷啥!”武二不耐煩地說道:“沒瞧見二爺正忙著嗎?”

帳中露出一張含羞帶痛的嬌靨,白仙兒顰眉蹙額地說:“人家肚子痛……”

  “忍著!”

白仙兒眼圈一紅,泣聲道:“你這個沒良心的!”

  “咋說話呢!”

“我就說!寧願貼一臉紙條,也不看看人家都病得快死了!”白仙兒說著哽咽起來。

“沒完了是吧!再囉嗦二爺大嘴巴抽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著嘴,武二捏了一把臭牌,正看誰都不順眼,這會兒被她連哭帶吵越說火氣越大,一把下來,又輸了個底朝天。

白仙兒泣訴道:“你個沒良心的!再打還是輸!”

武二郎鼻子都氣歪了,“你個臭娘兒們!再說一遍!”

  “再打還是輸!”

武二郎把紙牌一摔,“翻天了是吧!”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咧開嘴,面帶笑容一聲不吭。徐君房是外行,不知道二爺的笑話好看,勸道:“二爺,消消氣,你是響噹噹的英雄好漢,跟一個女人置氣,犯不著啊。”

“啥女人啊!她是二爺手裡的行貨!”

白仙兒摔了一隻枕頭出來,恨聲道:“算什麼英雄好漢!就是個綁花票的淫賊!”

武二郎一把抹掉臉上的紙條,黑著臉撲進帳篷,只聽白仙兒一聲尖叫,就被武二摀住嘴巴,接著帳篷跟地震似的搖晃起來。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程宗揚一錘定音,“這臭不要臉的!”

蕭遙逸和徐君房心有戚戚地同時點頭。

第七章

在帳篷裡窩了兩天,好不容易趕上牌局,程宗揚本來想接過武二的位子打兩把,好散散心,可剛拿起牌,白仙兒就在帳篷裡就高一聲低一聲地叫了起來,那個抑揚頓挫,連鐵腳騾子聽了都得尿。

剛聽​​了兩聲,大夥兒誰都坐不住了,程宗揚只好丟下牌,“得,這一時半會兒消停不了。山不轉水轉,咱們出去躲躲吧。”

徐君房住在鎮子邊緣,夜色蒼茫,遠處的太泉古陣在黑暗中露出一點輪廓,當日安扎在古陣周圍的營地此時空無一人。

程宗揚兩天沒出來,見狀不由訝道:“涼州盟的人呢?”

  蕭遙逸道:“還沒回來呢。”

程宗揚道:“怎麼回事?她們不是比咱們還早走一天嗎?”

“哎喲,公子爺,你不能這麼比啊。”徐君房道:“我進太泉古陣沒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哪兒見過咱們這麼快的?三天的路程,用九天玄獸不到兩個時辰就跑完了。左護法她們早走一天,算下來還比咱們晚了兩天,差不多今晚明早才能回來。”

程宗揚拍了拍腦袋,自己忘了交通工具的區別,三個小時高速公路的車程,徒步走三天都是少的。

程宗揚道:“老徐,我有個想法,你看對不對。”

  “我聽著呢,你說。”

程宗揚找了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幾道,“我記得你說過,從迷魂橋開始,往各層的道路都差不多是一天左右。”

徐君房想了一下,點頭道:“差不多。”

“每一層的大小,如果直著走完,大概有兩三天的路程?”

  徐君房道:“不止。”

“那問題就來了。”程宗揚劃了一個圓點,然後延伸出來九條線,代表通向每一層的路徑,最後畫出每一層的面積,“排不下。”

“怎麼排不下?”徐君房道:“線再畫長點兒。”

“路程一樣,比例大致就是固定的。”程宗揚道:“除非太泉古陣的排列是圓球狀,同一個平面肯定排不下。”

  蕭遙逸叫道:“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徐君房回過味來,“公子爺,你是說太泉古陣是個球?”

“沒錯。”程宗揚道:“要不然迷魂橋會建那麼誇張?其實各層不在一個平面上。因此迷魂橋不只是四面八方,還有上下左右,通過空間差異把郊區、工業區、居民區和商業區分開。其實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推斷--太泉古陣一層直著走完需要兩三天的路程,也就是說每一層直徑少則一二百里,多則三四百里,把十八層都加起來,面積差不多要五六十萬平方公里,如果都在一個平面上,太泉古陣邊緣差不多都延伸到宋國境內。”

蕭遙逸略一推算,頓時也震驚了,“幾十個江州那麼大?”

  程宗揚點了點頭,“差不多。”

徐君房眨巴眨巴眼睛,“我怎麼聽不懂呢?”

程宗揚笑道:“不說這個了。現在我可以斷定的是--太泉古陣肯定還有隱藏的空間!”

  蕭遙逸眼睛一亮,“岳帥!”

程宗揚趕緊道:“不是這個意思,說實話,我可不覺得岳帥真會待在這鳥不生蛋的地界。”

徐君房道:“公子爺,我聽你的意思,還準備再去太泉古陣?”

“當然要再去。”程宗揚道:“赤陽聖果雖然找到了,可我還有件事沒有辦完。”

  “什麼事?”

“找一塊紅色的大​​石頭。”程宗揚笑道:“老徐,不敢去了?”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跟著你們有吃有喝還不用出什麼力氣,再進十趟,徐某皺一皺眉頭,算不得蒼瀾鎮的好漢!”

蕭遙逸忽然道:“聖人兄,你撿到的那個東西是什麼?”

“攝像機。”程宗揚道:“回頭借給你玩玩。”

蕭遙逸笑道:“跟著聖人兄就是好,常有新鮮玩意兒開眼戒。”

三人晃悠了大半天,估計時間差不多了才回來。先聽聽裡面不響了,這才小心穿過徐君房那間隨時會倒的破房子,進了院子。

武二光著膀子鑽出來,嚷道:“接著來!二爺就不信贏不了你!”

徐君房道:“程公子,你玩幾把。”

“算了吧,二爺的牌風我可陪不起,還是看著吧。”

徐君房和武二郎都是剛學完玩牌,正在興頭上,當即洗過牌,重新開局。

白仙兒低眉順眼,滿臉紅暈的出來,捧著牛仔服給武二披上,柔聲道:“二郎,小心著涼……”

“一邊去!”武二盯著牌道:“二爺這把要贏就贏大的!”

白仙兒眉開眼笑地說道:“我們二郎說贏肯定是贏的。”

  “滾!”

白仙兒也不生氣,一臉賢淑地說道:“你們玩,奴家給你們沏茶去。”

白仙兒一手扶著圍牆,一手扶著纖腰,吃痛地邁著步子去灶上燒茶,不過臉上卻是神采飛揚,心滿意足地哼著小曲。

程宗揚禁不住笑道:“二爺,夠猛的啊。”

“這算啥?”武二郎:“要不是二爺拿捏著,早弄死她了!”

“二爺,不是我好打聽,實在是納悶--按道理說,你們這型號不匹配啊,這折騰下來,她還不得死個七八十來次的?”

武二郎口無遮攔地說道:“廢話!二爺剛進去一半她就要死要活,那叫個不爽利!”

武二扯開喉嚨這麼一嚷,讓白仙兒聽了個清楚,她滿臉飛紅,含嗔帶羞地瞥了武二郎一眼。

武二郎橫著眼道:“說你了怎麼著!哪天惹惱二爺,給你來個先姦後殺!”

白仙兒“哎呀”一聲,捂著臉跑開。

武二郎罵咧咧道​​:“這臭娘兒們就是欠肏!幹她一回就老實了。等左護法回來,往她那兒一扔算完!”

除了蘇荔,還真沒什麼人能受得了武二這大牲口,程宗揚笑道:“行了,人家再怎麼說也是個大小姐。我說二爺,你不會真把她丟給左護法吧?”

武二郎道:“一手交貨一手拿錢,有啥好說的?”

程宗揚忽然壓低聲音道:“我見著你嫂子了。”

  武二手一抖,慢慢抬起頭。

沒等他開口,程宗揚立刻道:“死丫頭!跟我出去一趟!快點兒!我在外面等你!”

…………………………………………………………………………………

兩人坐在一株果樹上,小紫眨著眼睛道:“程頭兒,你想吃水果嗎?”

“免了,我都吃一肚子水果了。”

  “那你為什麼要跑到這裡呢?”

程宗揚道:“蒼瀾周圍的霧障大致呈環狀,但實際上跟隨山體的形狀起伏不定,並不是標準的圓形。”

  “哦?”

“按距離來算,這處山坳的霧障離蒼瀾鎮最近。”

小紫好奇地問道:“你要看霧障嗎?”

程宗揚拿出攝像機,開始播放那段影像,小紫早已看過,只笑吟吟看著他操作。片刻後程宗揚按下暫停,將畫面定住,遞到小紫面前。

  “看出來了嗎?”

畫面上是一個張貼著海報的廣告欄,海報上的女明星光彩照人,一雙幽深的眼眸閃動著火熱的激情。

小紫看了一眼,美目忽然亮了起來,驚奇的“咦”了一聲。

  “看出來了?”

  小紫點了點頭。

  那幅海報乍一看來並沒有異樣。但此時定下的角度,卻正好能看到廣告欄上的玻璃反光。在影像未曾拍攝到的街道對面,是一條長長的隊伍,人群正排隊通過一道高大的拱門,而拱門外,隱約能看到一道霧狀的高牆。

小紫抬頭望著不遠處的濃霧,目光閃閃地說道:“是這裡嗎?”

程宗揚聳聳肩,“不知道。”

  “那你要怎麼做呢?”

“等。”程宗揚把攝像固定好,鏡頭對著瀰漫在山坳中的霧障。

這部攝像機與自己所知道的並不相同,重量更輕,屏幕更大,畫面更清晰,似乎還有許多自己不知道的功能,尤其是儲存空間和所用的能源,完全讓自己無法理解,程宗揚甚至懷疑它的空間足以錄製一年的影像。好在基本的操作與自己所知道的並沒有太多區別,兩者的差異,就好比一雙竹筷和一雙包金嵌銀精雕細刻的象牙箸,。

程宗揚道:“放在這裡一直錄到天亮,看看兩個霧障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放好攝像機,兩人肩並肩坐在一起。夜風輕拂,林中散發著果木的清香,一片靜謐安祥。

程宗揚擁著小紫的腰肢,呼吸著她身上芬芳的氣息,嘆道:“將來我們如果老了,住在這裡也不錯。”

小紫笑道:“蒼瀾米貴,居之不易。”

“別忘了,你相公我可是販糧的奸商。”

小紫調笑道:“你是大奸商,可不是什麼相公。”

“餵,”程宗揚悲聲道:“你都睡過我了,難道想不負責任嗎?”

“和你睡過的那麼多,個個都要對你負責​​嗎?”

“那當然。”程宗揚抬手一揮,鏗鏘有力地說道:“朕的夢想就是打下一個大大的后宮!”

小紫掩口笑道:“又要賺錢,又要冒險,還要建后宮……程頭兒,你好辛苦哦。”

程宗揚點頭道:“累是累了些,不過……”他咧開嘴,像一個豐收的老農一樣欣慰地說道:“心里高興啊。”

小紫朝他扮了個鬼臉,然後笑道:“程頭兒,你胃口真的很好呢。”

“死丫頭,你以為能瞞得過我嗎?我聽出來了,你這是諷刺!”

小紫撇了撇紅菱般的小嘴,“誰讓你一點都不挑呢。”

程宗揚忽然道:“你記得那段影像嗎?”

  “怎麼了?”

“你知道我最大的感受是什麼嗎?”

程宗揚道:“我跟你說過,它和我們那裡差不多一模一樣,其實和我們那裡比起來,有一個非常要緊的區別--那些人都長得太漂亮了。男的帥女的靚,隨便一個路人都是小明星的水準。”

  “哦?”

“六朝也一樣。別說小香瓜、夢娘那樣的絕色,就是阮家姊妹,放在我們那裡都夠當大明星的。這麼說吧,除了巫河馬,我還沒見過六朝的醜女。 ”

小紫笑道:“你們那裡的人有那麼醜嗎?”

“說句良心話,我們那兒的人真不算醜。尤其是我這樣的宅男,可以說閱盡天下絕色。但這事兒是比出來的,老實說,六朝的美女活活比我們那兒高一個檔次,就連黃鶯憐那種的,放我們那裡也是萬里挑一的美人兒。”

  小紫笑吟吟道:“所以呢?”

“所以我早想通了,第一,真不怨岳鳥人濫情,實在是挑花眼了,撿到籃裡就是菜。第二,不能怪我不挑食,的確是誘惑太強烈。一群明星級的美人兒上趕著倒貼,我要能刀槍不入,那還是男人嗎?”

  “還有嗎?”

“還有第三,”程宗揚收起嘻笑,正容道:“六朝和太泉古陣的關係比我起初想像的更深。如果六朝繼續進化,一千年後,也許就是太泉古陣那樣的。”

小紫轉了轉眼睛,“如果是這樣,太泉古陣的人都去哪裡了呢?”

程宗揚攤開手,“這得問老天爺了。”

“可惜機械守衛沒有魂魄,不然……”

程宗揚暗道,幸虧太泉古陣的機械守衛是人工智能體,沒有魂魄,不然早就被死丫頭抽出來,想吃甜的吃甜的,想吃鹹的吃鹹的了。

說起機械守衛,程宗揚忽然想了起來,“虞家那對姊妹花我怎麼沒見呢?你不會把她們塞到朱老頭帳篷裡了吧?”

小紫笑盈盈道:“程頭兒,你是不是不放心啊?”

程宗揚嘿嘿笑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跟你說--別往外傳啊,老頭整天玩毒,那東西都玩沒了。你扔兩個大美人兒給他,不是要他的老命嗎?”

“程頭兒,你在背後編別人的壞話哦。”

“誰說是編的?雖然我沒證據,但猜都能猜到,像他那樣個老傢伙,無兒無女不說,連個正經的家里人都沒有,難道不可疑嗎?你千萬別說他天天和葉媼睡一張床上,根本不可能。”

  小紫偏著頭想了想,“是哦。”

“所以虞家姊妹肯定不在老頭兒帳篷裡--你把她們塞哪兒了?”

“留在太泉古陣裡了。”小紫一臉失望地說道:“那個機械守衛沒辦法帶出來。”

“當然出不來。”程宗揚一副早有預料的口氣說道:“如果能出來,蒼瀾鎮早沒活人了。不過你把她們拿手銬一鎖,扔在太泉古陣,不怕她們餓死?”

  “才兩天,餓不死啦。”

兩人忽然同時噤聲,扭頭朝後面看去。

林中樹葉輕響,一條人影風一樣輕盈地穿過枝葉,掠向山坳。

“有人要離開蒼瀾!”程宗揚和小紫對視一眼,心裡同時浮一個念頭,“不知那人找到什麼寶物,這麼急著離開。”

  那人漸行漸近,卻是一個女子。她挽著高髻,髻上插著一支銜珠展翅的金鳳釵,發側是一支碧玉簪子,五官猶如白玉雕出,麗質天成,即使飛掠中仍一派從容,舉手投足間流露出優雅的氣質,一襲華麗的紅裙飄舞著,猶如一隻翱翔九天的鳳凰,仙姿曼妙,動人心魄。

程宗揚見獵心喜,在小紫耳邊道:“郭大貂璫的赤陽聖果有著落了。”

小紫卻盯著她頸中的青冥琥珀,然後視線移到她雙眉之間,輕笑道:“真有趣。”

來人正是瑤池宗的奉瓊仙子朱殷。她長劍佩在腰間,一手按著劍柄,飛鳥般在深夜的林中掠過。

朱殷並沒有走直線,而是忽快忽慢地繞著圈子,依靠茂密的果林靈巧地隱藏身形,似乎在避開什麼。

當日在太泉古陣,朱殷從眾人手中奪走一枚赤陽聖果,被人追殺也不奇怪。

但程宗揚納悶的是,現在已經出了太泉古陣,誰還敢對她出手?要知道瑤池宗可不是丹霞宗或者青葉教那種小門派,而是與太乙真宗一起名列六大宗門,聲名顯赫,朱殷作為宗門三仙子之一的奉瓊仙子,實力非同小可,在瑤池宗的地位比起卓雲君也不遑多讓。換成卓美人兒在這裡,就算她背了一簍的赤陽聖果,敢公然追殺太乙真宗教禦的恐怕也不多。

林中人影閃動,一眼看去足有七八人之多,不過看那些人的身法,除了一兩個勉強過得去,其他都是些不起眼雜魚。這樣的水準就敢來覬覦赤陽聖果,程宗揚都替朱殷感到羞愧。

  那些人修為平平,道。路卻是極熟,朱殷幾次閃身,都沒能甩掉這群尾巴,索性身形一沉,足尖踏住一根樹枝,倏然停下。

朱殷微微抬起下巴,幽暗的山林彷彿被她玉容的艷光映照,變得明亮起來,她淡淡道:“從太泉古陣一直追到這裡,倒是好耐性。”

一個近乎諂媚的聲音躲在暗處道:“順路​​,順路。仙子不用答理我們這些俗人,儘管走你的。”

程宗揚咧了咧嘴,難怪這幫人路熟呢,說話的原來是宋三。這些外姓人困在蒼瀾不知多少時日,只怕閉上眼都不會走錯。

朱殷不屑地說道:“你們想做什麼?儘管劃下道來。”

一個聲音淫笑道:“當然是仙子身子……上的東西。”

朱殷像聽笑話一樣莞爾道:“就你們也想拿赤陽聖果?”

那人吃吃笑道:“那可不是?連果子帶身子我都想啃幾--啊!”

朱殷身形一閃,掠過數丈的距離,接著林中一聲慘叫,濺起一片鮮血。

朱殷垂下長劍,鮮血匯聚在劍尖,凝成一滴殷紅,悄然滴落。朱殷淡淡道:“今日斷這廝一條手臂,只是給你們一個教訓,​​再敢跟來,莫怪本仙子痛下殺手。”說著轉身掠向山坳。

同伴的鮮血沒有嚇阻那些亡命徒,一幫人仍遠遠跟在後面。朱殷暗暗皺眉,她有心殺光這些陰魂不散的蝥賊,好帶著赤陽聖果返回宗門。但那些賊子相互間隔得極遠,又被自己剛才的手段震懾,沒一個敢​​追進十丈以內,斬殺一兩個立威不是難事,想要斬盡殺絕免不了大費周章。朱殷權衡半晌,最後還是放棄出手,加速朝霧障掠去。只要離開蒼瀾,普天之下也沒有多少人能截住自己。

霧障已經近在咫尺,朱殷深吸一口氣,輕煙般飛入濃霧。潮濕的霧氣濃重得猶如實質,觸體生寒,她功聚雙目,以免撞上山石。突然丹田一動,滿蓄的真氣像被鑿破的水桶般,狂洩不止。

朱殷大驚失色,急忙停住身形,斂息內視。

經脈、絡脈、丹田、氣海、周身穴道全無異狀,可催發的真氣就像潑在沙灘上的水一樣,與霧氣一觸,便被吸乾。與此同時,霧氣的寒意不斷侵入體內,只片刻工夫,血脈都彷彿凍結。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朱殷不敢遲疑,立即返身衝出霧障。

剛掠出霧障,身前風聲驀然一緊,一根長棍呼嘯著朝她胸口襲來。朱殷心下暗怒,這些蝥賊居然也敢對自己出手。她三指搭住劍柄,輕輕一抹,長劍鏘然出鞘,挑住長棍。

朱殷滿擬一劍足以將長棍挑開,順勢斬掉那蝥賊的狗頭,誰知劍棍相交,只覺一股大力湧來,長劍幾乎脫手飛出。

電光石火間,朱殷省悟過來,並不是對面蝥賊突然間實力大漲,而是自己真氣大量流失,已經影響到真元的穩固,以至於修為急降。不等她重新凝氣再戰,肩上便是一痛,被長棍擊中,朱殷立足不穩,踉蹌著跌回霧中。

程宗揚伏在枝葉間,只露出一雙眼睛望向山坳的廝殺。

朱殷本來要穿過​​霧障離開蒼瀾,可突然間變得對那道霧障畏如蛇蠍,只見她不斷從霧中闖出,似乎不想多停一刻。然而那些外姓人卻像是要把她逐出蒼瀾一樣,她一露面就蜂擁而上,不斷將她逼進霧中。

起初朱殷還能倚仗精妙的劍法交手幾招,但那些外姓人合在一處,靠著人多硬把她逼了回去。朱殷見不能取勝,立即改變策略,不再硬拚,轉變方向從別處衝出。

可惜她遇上的對手是在蒼瀾鎮定居的外姓人,不僅人多,而且路熟,無論朱殷從哪邊出來,剛一現身就遭到眾人的圍攻。

宋三笑嘻嘻道:“仙子,別費心思了。今日仙子怕是走不了了。”

朱殷鬢髮微微散開,厲聲道:“你們施的什麼手段?”

宋三哈哈大笑,快意非常,“可不是我們幹的勾當。仙子中了太泉古陣的詛咒,這是老天爺要仙子留在蒼瀾陪咱們。”說著幾人刀棍並舉,又將朱殷逼回霧障。

朱殷在霧中低喘道:“我瑤池宗向來恩怨分明,今日之事退一步海闊天空,只要你們讓開,我瑤池宗再不追究。”

宋三笑道:“仙子還沒明白,你既然中了詛咒,想走也走不掉。拿瑤池宗來壓人,眼下可是不好用了。”

朱殷咬牙道:“我身為瑤池三仙子之一,你們敢下殺手?”

“仙子這話放在外邊說還行,這裡可是蒼瀾。”宋三陰惻惻道:“仙子以為蒼瀾是什麼地方?對外面的人來說,蒼瀾是獵奇發財的地方,對中了詛咒的人來說,這裡就是一個陷阱!是一個關上一生一世,到死都出不去的牢籠!”

霧中一片沉默,宋三冷笑道:“從你中了詛咒那一刻起,外面的榮華富貴,師門朝廷都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頭頂只剩下蒼瀾上面這一片天!”

半晌,朱殷道:“敝宗是晴州第一大宗門,只要你們能護我周全,不僅這顆赤陽聖果立即奉上,便是需要錢銖也好商量。”

聽到奉瓊仙子口氣放軟,眾人都笑了起來,有人慫恿道:“三哥!咱們的小仙子到現在還沒明白呢,讓她好生想著,咱們先樂樂!”

“好主意!咱們就在這兒和仙子耗著,看誰能耗得過誰。”宋三道:“拿火把來!”

林中火光閃動,接著宋三伸手一拉,從果木後扯出一條鐵鍊。

鐵鍊輕響,一個美婦四肢著地從樹後出來。那美婦烏雲般的長發挽了一個鬆鬆的髻兒,體態豐腴,肌膚白膩,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慣的,然而此時,她粉白的玉頸間卻拴著一條鐵鍊,像條溫順的母狗般被人牽出來。她身上披了一條薄紗,爬動時渾圓的臀部在紗下輕搖緩擺,肉感十足,顫動的臀肉妙態橫生。

第八章

宋三抓住那婦人的頭髮讓她抬起面孔。月光下,一張嬌豔的玉臉含嗔帶喜,眉眼間帶著濃濃的風情,卻是青葉教的尹馥蘭。

“這位尹夫人也是晴州人氏,這次進太泉古陣,一不小心中了毒。我宋三心地仁厚,拼著性命救她出來。朱仙子,你猜怎麼著?”

宋三摸了摸她的唇瓣,尹馥蘭順從地張開紅唇,含住他的手指,仰著臉吸吮起來。

旁邊有人嘻笑道:“尹夫人知恩圖報,為了報答三哥的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許。”

“何止知恩相報?這位尹夫人活活就是個菩薩!自從救她出來,便開起無遮大會,肉身布施。”

  眾人一陣轟笑。

宋三道:“聽說這位尹夫人原本也是個有心計的角色,當日氣死丈夫,獨掌青葉教的大權,端底是好算計好手段!現在嘛,不瞞仙子說,尹夫人中毒太深,傷了神智,原本精明狠辣的教主夫人,如今是又乖又甜,聽話得緊。”

宋三嘿嘿笑道:“如果單是如此倒也罷了,偏生那毒物侵入心脈,讓這位花容月貌的尹夫人成了只知縱慾濫淫的尤物--兄弟們,大夥兒快活快活!”

眾人淫笑著架起尹馥蘭,這裡臨近山梁,山石隨處可見,幾人七手八腳把她抬到樹下,坐在一塊方桌大小的岩石上,然後有人托起她的下巴,一口親吻她的小嘴。

尹馥蘭滿臉媚態,柔柔張開紅唇,吐出香舌,任由這些陌生人輪流親吻。眾人撫弄間,有人拽下她的紗衣,露出兩隻圓月般又圓又大的美乳。尹馥蘭一邊與人接吻,一邊裸著雪玉般的上身,挺著白生生的雙乳,任人摸弄揉捏。

等最後一個人親完,尹馥蘭紅唇被舔得濕漉漉的,唇角淌出一股亮晶晶的唾液,她微微喘息著,美目半睞,神情愈發嫵媚。

宋三盯著霧障中那個微微顫抖的身影,耐心地等待時機。朱殷不敢進入霧障深處,又闖不出去,只能停在霧氣稀薄的邊緣勉強支撐。即使危急關頭,她也算得很準,即使自己無法出去,那些與她有同樣遭遇的外姓人也不敢進入霧中。

尹馥蘭雙臂被人拉到頭頂,胸前那對豐膩的乳房高高聳起,彷彿一對柔軟的雪團在那些漢子手中不斷變形,紅嫩的乳頭更是被人捏得扁扁的,肆意揪弄。

人群不時傳來嘻笑,“好一對肥嘟嘟的奶子,又滑又軟。”

  “這比果子香甜。”

有人淫笑道:“尹夫人,濕了嗎?”

  尹馥蘭嬌聲道:“濕了呢……”

“果然是個淫夫人,讓哥哥看看你的小妹妹有多濕。”

尹馥蘭吃吃笑著褪下紗衣,張開一雙粉白的美腿,接著雙手伸到腹下,剝開嬌膩的陰唇,露出濕答答的淫穴。

火把伸來,將美婦股間的祕境照得通明。跳動的火光下,那隻紅艷豔的蜜穴濕淋淋嬌豔無比,敞露的​​穴口微微抽動,流露出誘人的淫態。

火光不住輕輕爆響,在周圍留下長長的影子。那些被太泉古陣詛咒的外姓人淫笑著爭相伸出手掌,玩弄美婦的艷穴。人群間不時傳來少婦嬌嫩的低叫,尹馥蘭白生生的肌膚浮出酡紅,目光迷離,在眾人的淫玩下如痴如醉。

“看到了吧,”宋三收起市儈的嘴臉,喝道:“在蒼瀾鎮,外來人的命最不值錢,想活下去,只一句,老實聽話!讓你賣命就賣命,讓你賣身就賣身!掙夠錢才有你的口糧!”

朱殷強忍著寒意,一字一字道:“敝宗便是上萬金銖也能輕易拿出,奴家若留在此地,便在山側結廬而居,逐月以重金購糧……”

宋三與眾人交換一下眼色,釋然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卻不知道仙子能拿出多少錢呢?”

朱殷毫不猶豫道:“十倍市價。”

宋三提醒道:“仙子,鎮上平日用的糧食可是外面百倍以上。”

  “便以鎮上糧價的十倍!”

“我來算算,”宋三扳著指頭道:“一斤兩貫,十倍二十貫,合十枚金銖。

一天一斤,一個月三百金銖,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合七千多貫,折成銅銖就是七百多萬……”

朱殷手指微微顫抖,她能感覺到霧氣已經對自己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創,每拖一刻,自己的真元就會流失一分。她靠著師門的靈丹仙藥,才在花信之季突破第五級坐照,進入通幽的境地。一旦真元耗盡,免不了修為暴降,甚至永遠無法恢復。

焦急中,宋三忽然一拍腦袋,“險些忘了,仙子還困在裡面,如果仙子有誠意呢,不若先把赤陽聖果拿出來,大夥在外面慢慢商量,怎麼樣?”

朱殷暗暗鬆了口氣,立即取出盛放赤陽聖果的玉匣,抬手扔了出去。宋三一把接住,滿臉堆笑地說道:“仙子,請。”

朱殷咬牙站起身,踏出霧氣,宋三慇勤地過來想攙扶一把,朱殷提起長劍,冷冷盯著他。宋三識趣退開兩步,還客氣地抱了抱拳。

朱殷略微放心了些,剛一邁步,頭頂忽然風聲響起,一隻鐵籠從天而降,朱殷在霧中停留多時,血脈幾乎凍僵,雖然轉身想回到霧中,身體卻略顯僵滯,來不及反應,就被鐵籠整個罩住。

朱殷勉強蹲下身,才沒有被鐵籠直接砸中,耳聽著樹下傳來眾人的笑鬧和婦人的淫聲,她心一橫,提起長劍。籠子太過狹窄,朱殷根本沒​​辦法舉臂自刎,只能轉腕朝自己腹中刺去。

一條長棍直搗過來,擊中朱殷的手腕,長劍脫手飛出。接著宋三順勢一推,撞倒鐵籠,然後挑起籠蓋,用鐵鍊鎖住。

鐵籠只有四尺大小,朱殷只能蜷著身,雌獸般伏在籠中。那籠子似乎是關過猛獸,散發著刺鼻的氣味,中人欲嘔。

朱殷來不及掙扎,便驚駭地瞪大美目,眼睜睜看著宋三長棍伸來,挑起鐵籠一側,遠遠朝霧中拋去。

  朱殷尖叫道:“不!”

…………………………………………………………………………………

天色微明,曉風拂來,依然果香淡淡,昨夜的狂歡似乎隨風而逝,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程宗揚感覺自己像在仲夏夜的森林中做了一個夢,當看到身邊那個精靈般的少女,這種夢幻感更加強烈。

初升的陽光下,小紫精緻的面孔宛如明玉雕成,散發出淡淡的光華。她坐在樹枝上,烏亮的長髮披散在肩頭,腦後插著一支貝殼簪子。一襲紫色的薄衫束著她纖柔的身子,衣帶在風中微微飄揚。

更夢幻的是,這樣一個嬌美的古裝少女,手裡卻擺弄著一台攝像機。她白嫩的手指在屏幕上輕快地點過,畫面不住變幻。這時更奇葩的來了,她手指輕輕一觸,屏幕上變幻的畫面突然消失,接著一個水晶般的光球出現在屏幕上方。

程宗揚張大嘴巴,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眼看著那段自己倒背如流的畫面就這麼變成立體的影像。原本潛藏在平面之下的細節浮現出來,信息量立即膨脹數倍,甚至能看到街道對面以前被車輛擋住的情景。雖然只是一點邊緣,但比起廣告欄的反光不知清晰了多少。

  “怎麼回事!”

小紫理所當然地說道:“這樣看得更仔細啊。”

程宗揚都想給自己一個耳光,把自己抽醒。死丫頭幾乎是每觸一個鍵,就直覺地知道它的用途,根本不帶停頓的。片刻後,光球的影像一暗,換成昨晚錄製的內容。

雖然光線有差異,但能看出兩種霧障十分近似,都有種不易察覺的藍紫色。

區別在於人群排隊的霧障更加整齊嚴密,而蒼瀾鎮周圍的霧障略顯散亂,邊緣模糊。

小紫根本沒有停下來仔細比較,一掃而過就了然於胸,隨即調升了回放的速度。

水晶球中的影像不住變幻,很快​​進入到尹馥蘭被帶出來的一幕。尹馥蘭赤裸的胴體在水晶球中扭動著,媚眼如絲地嬌呻著,被人一個接一個壓在身上。雖然雙方都是滿面歡容,嘻笑無禁,程宗揚卻感覺到一股難言的淒涼。他透了口氣,勉強笑道:“死丫頭,有人替你出氣了呢。”

小紫像被人搶玩具一樣滿臉的不高興,“人家才不要不相干的人幫忙呢。”

接著是朱殷被關進鐵籠,拋回霧中,耳邊幾乎能聽到她絕望的尖叫。

“那個宋三夠狡猾啊,朱仙子也是個聰明人,照樣被他吃得死死的。”程宗揚嘖嘖讚歎兩聲。

天際隱約泛起微光,宋三才扯起鐵鍊,收回籠子。在霧中待了半夜,朱殷早已失去知覺,原本艷麗的面孔蒼白如雪,連衣衫都被冷汗濕透。

“朱仙子可真倒霉,怎麼會中了詛咒呢?”

  “運氣不好吧。”

程宗揚琢磨了一下,“那些中了詛咒的外姓人很古怪啊。”

小紫看著他,唇角緩緩翹起,“大笨瓜,別裝了。”

程宗揚一陣尷尬,乾笑道:“你知道我想做什麼?”

“像你這樣的濫好人,當然是想著救人嘍。”

被死丫頭說中,程宗揚只好苦笑道:“其實我沒那麼好心,只不過尹夫人終究和他好過一場。昨晚沒見到也就算了,既然見到了,不管不問有點說不過去,對吧?”

與岳鳥人的關係倒在其次,主要是昨晚那一幕,給程宗揚的刺激有點深。初次相逢,尹馥蘭就毫不客氣地出手搶奪他的夜明珠,程宗揚對她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感,因此看到她被行淫獸纏住,也沒有動過救人的心思,即便被行淫獸吸乾精血,葬身太泉古陣,也是她咎由自取。

沒想到的是,那些外姓人竟然把她帶出古陣,昨晚在果樹下,那群人直如群魔亂舞。看著身中淫毒,神智受創的尹夫人在眾人身下搖臀擺乳,任人媟戲,這樣的下場,還不如被行淫獸吸乾精血來得痛快。

小紫撇了撇小嘴,“人家覺得你是多管閒事。”

程宗揚道:“這麼多人來太泉古陣找岳鳥人,你有沒有覺得蹊蹺?這背後說不定有一個很大的陰謀!”

“大笨瓜,撒謊都不會。你想把她救出來,尋找幕後黑手?別忘了,她已經傷了神智,你把她救出來有什麼用?”

“等等,我還有個理由--你不想看看那些外姓人到底在幹什麼勾當嗎?說不定也有一個很大的陰謀!”

  “不想。”

程宗揚心一橫,“救回來算你的。”

小紫痛快地抬起小手,與他擊了一掌,“成交!”

“哇,你個死丫頭,至於這麼急著報復你老爹嗎?”

小紫眨了眨眼睛,天真地說:“人家剛想起來,人家有件東西丟在那裡,要順路去拿。”

  “什麼東西?”

  “青冥琥珀。”

  程宗揚叫道:“那是你的嗎?”

  小紫道:“現在已經是了。”

…………………………………………………………………………………

天色一亮,越來越多的人從太泉古陣回到鎮上,原本寂寥的小鎮立刻變得熱鬧起來。

來自三山五嶽的江湖好漢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是炫耀自己的收穫,或是慶祝劫後餘生,當然也少不了在太泉古陣結下仇怨,出來尋仇的。

短短一上午時間,鎮上便爆發了七八起衝突,死傷十餘人。規模最大的莫過於薊州會與那股胡人的衝突。六朝眾人對胡人都沒什麼好感,但那股胡人凶悍異常,一出來就搶先佔據高地,更把前來挑釁的薊州群雄射殺大半,眾人在太泉古陣都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脫身出來,正覺得性命可貴,誰也不願意出手,結果這些胡人倒在群敵環伺中安營扎寨起來。

與此同時,各種真真假假的消息也滿天飛舞,有人說長青宗這次在太泉古陣吃了大虧,三名玉字輩的高手喪生古陣,門中傷亡慘重。有人說吃虧最大的是娑梵寺,這座十方叢林的名剎在陣中全軍覆沒,連信永大師都沒能逃出來。有人說青葉教運氣最好,在陣中找到寶藏,到現在還在挖寶。

何漪蓮聽到這個消息,不禁又嫉又恨。但緊接著又有消息稱,這兩則消息弄反了,找到寶藏的是娑梵寺,全軍覆沒的是青葉教,連尹馥蘭都不見蹤影,這才讓她好受些。

下午時分,傳出一條爆炸性的消息,幹貞道幾名倖存者指稱瑤池宗才是背後兇手,瑤池宗的奉瓊仙子為獨占赤陽聖果,對同屬道門的諸宗痛下殺手,殺玉魄子、傷沈黃經、暗算尹思元,最後帶著赤陽聖果逃之夭夭,如今長青宗、陽鈞宗和乾貞道聯手,要找奉瓊仙子和瑤池宗分說清楚。

鎮上流言四起,暗潮湧動,程宗揚卻在爬山--既然是救人,總不能大搖大擺去棲鳳院,於是霧障這道對被詛咒者而言的天然牢籠,就成了兩人潛入棲鳳院的最好掩護。

“我知道宋三他們為什麼鬼鬼祟祟,又不給姓朱的留生路了。”程宗揚呼吸著冰冷的霧氣,一邊道:“這些外姓人的弱點太要命了,躲在暗處還行,一旦漏了底,就該被別人斬盡殺絕。畢竟他們被困在蒼瀾,想逃都逃不了。”

小紫一手抱著雪雪,一手拿著攝像機,興致勃勃地邊走邊照,“大笨瓜,笑一個。”

“霧這麼大,你能照見什麼啊?別亂動!”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這麼的大霧,我背著你爬山容易嗎?”

遠處聽到流水聲,程宗揚放緩腳步,背著小紫往山下走去。

…………………………………………………………………………………

“莫爺,這些是小的們這一趟去太泉的收成。”宋三彎著腰,恭恭敬敬道:“請莫爺賞臉。”

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子坐在溫泉池內,旁邊幾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慇勤服侍著。

那莫爺四十多歲年紀,留著長須,氣度典雅,看上去倒像是個退職的文官,只是眼中偶爾流露出的精光,顯得十分精幹。

莫爺脖頸靠在池沿,看著旁邊放的一堆物品,除了錢銖,還有兵器、金銀飾物、各類值錢的器具。

莫爺嘆了口氣,“收成一般,日子不好過啊。折損了多少人手?”

宋三小心道:“死了十一個,疤哥和黑瘋子都折在裡面,活無常和死有分也斷了一條手臂。”

  “看來是撞上硬手了。”

“是一個虎斑大漢。六級上的修為。”

莫爺沉吟片刻,“挑幾個好手摸摸底,若是棘手就避開。那些外人終究是要走的。”

宋三知道這一趟人手折得太多,主人有些不悅,連忙笑道:“這次倒是逮了幾個像樣的雌,帶來給莫爺過目。”

莫爺揮手打發一名侍女去外面帶人,一邊道:“那些人進太泉的事打聽出來了嗎?”

“打聽出來了。”宋三道:“外面風傳武穆王躲在太泉古陣,那些人都是趕來尋仇的。”

莫爺神情一震,隨即斥道:“一派胡言!”

“可不是嘛。”宋三道:“小的在蒼瀾待了這麼些年,哪兒見過有人敢躲在太泉古陣的?這些謠言也不知是從哪里傳來的,引得人蜂擁而至。要說也稀奇,那些人遠近不同,得到消息也該有個先後,偏生趕到蒼瀾都差不了幾日。”他遺憾地說道:“若是有個先來後到,也好多做幾筆生意。”

說話間,幾名女子魚貫而入,在池邊依次跪下,戰戰兢兢地見過這位棲鳳院主人。

宋三喝道:“這不去服侍莫爺?”

這些女子都是平常的門人侍女,落到宋三等人手中,已經吃過苦頭,聞言低著頭褪去衣物,進了湯池,在莫爺身前赤條條立成一排。池中一名女子站起身,仔細打量著新人,挑出兩名身體羸弱的,裁汰出去,又挑了一個姿色出眾的,引到莫爺身邊。

莫爺摟住那少女的腰肢,隨意問道:“你從哪裡來?”

女子輕聲道:“奴婢是洛幫的,原本在幫主身邊服侍。”

  “洛幫?何漪蘭也來了?”

宋三道:“是。洛幫、青葉教還有劍霄門,都在一處。”

“劍霄門前任門主死在武穆王手上,前來尋仇還說得過去。洛幫的何大當家當年和武穆王算是你情我願,如今也來落井下石?青葉教的尹夫人前前後後更是得了不少好處,說翻臉就翻臉,果然是婊子無情。”

宋三笑道:“莫爺說得真準,姓尹的果然是當婊子的好材料。”

  “哦?”

宋三提起鐵鍊,將尹馥蘭牽了出來。尹馥蘭臉上紅暈未褪,這會兒身子軟綿綿的,爬動時手腳都有些乏力,一副活色生香的淫態。

宋三道:“她在陣內了淫毒,小的原本不想理會,瞧模樣倒是生得不錯,冒死救出來,好給莫爺逗樂消遣。”

莫爺目光閃動,半晌才笑道:“難得調教得這麼聽話。”

宋三道:“小的不敢居功。其實是她中毒太深,傷了神智。”

“有點意思。”莫爺吩咐道:“菊兒,你去看看。”

為首一名女子把尹馥蘭帶過來,從頭到腳檢查一遍,然後讓她馬趴著伏在池邊,聳起雪臀,伸手扒開她的臀肉,檢查她的性器。片刻後說道:“三十四歲。

  未生育過。舌尖、乳尖有噬傷,淫穴紅腫,肛中有暗傷兩處。 ”

宋三豎起拇指,“菊姊兒好眼力!”

莫爺盯著尹馥蘭的身子,似乎在權衡利弊,最後道:“帶下去。給她換身衣服,打發去街上賣果子。”

宋三一怔,然後勸道:“莫爺,外面人太多,怕會惹出亂子。”

莫爺緩緩道:“青葉教只是個小門派,根基淺薄,人才不多,與其他門派的關係也是平平,如今在陣內折了大半,外面剩下幾個不足為患。尹夫人留戀蒼瀾的風物,願在鎮上定居,誰會管她?”

  宋三立刻道:“莫爺英明!”

莫爺微微一笑,讓人把尹馥蘭帶下去。接著一名女子捧茶過來,服侍莫爺喝了一口。

宋三道:“還有一件東西要孝敬給莫爺。”

宋三把盛著赤陽聖果的玉匣送了過去。莫爺頷首道:“不錯,這一趟也算有些收穫。咦?”他看到玉匣上的標記,神情多了幾分慎重,“瑤池宗?”

宋三終於說到重頭戲,諂笑道:“老天開眼,又有人被老天爺看中,留在鎮上。”

宋三原原本本說了經過,然後道:“小的見她孤身一人,才帶兄弟們出手。

怕她還有手段,便把她扔在霧中,眼下她的修為已經廢了九成,剩下一點,只是保住性命罷了。 ”

莫爺思索片刻,說道:“這件事你做得周全。像這種背後有勢力的,斷然輕縱不得。”

“是。”宋三被主人一贊,臉上也多了幾分光采,笑道:“那奉瓊仙子倒是個上等貨色,只是在霧中待了一夜,血脈凍結,身子都僵了。等調理好,請莫爺收用。”

“瑤池宗的仙子確是難得的鮮物。”莫爺大方地說道:“既然是老天爺的賞賜,我怎好獨占便宜?昨晚辛苦的幾個人人有​​份,都收用了她,順便給她講講鎮上的規矩。”

“小的們孝敬莫爺的,怎敢先用?莫爺……”

莫爺搖了搖手,“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是咱們的規矩,任誰也不能壞。

菊兒,你去選一處池館,給陣裡出來的兄弟好生慰勞一番。 ”

莫爺站起身,張臂讓人披上長袍,一邊道:“那謠言傳得蹊蹺,讓大夥多留意些。剛過了幾天太平日子,莫被人算計了。”

宋三道:“多虧莫爺,咱們才有今日。朱仙子剛來,不知道咱們外姓人在蒼瀾討生活的艱難,過些日子便知道感激莫爺了。”

莫爺道:“就是這個道理。朱仙子若是明白便罷,若是不明白,你們便好好點撥她一番。無規矩不成方圓,莫說她朱殷,便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到了蒼瀾也要按我們的規矩來!”

…………………………………………………………………………………

程宗揚力貫指尖,手指抓緊石縫,壁虎般貼在甬道頂部。

一個女子捧著玉匣進來,扭頭吩咐道:“你們在外面看著。”

“是。”兩名侍女停下腳步,守住甬道。

那女子走到甬道盡頭,用鑰匙打開門,帶著玉匣進去,過了快一盞茶工夫才出來,重新鎖門離開。

程宗揚一眼就認出那隻玉匣,等那女子走遠,立刻雙眼放光地說道:“赤陽聖果!”

  小紫道:“你能把門打開嗎?”

程宗揚頓時洩了氣,“幹!他們居然從太泉古陣弄了一扇門回來。”

兩人從山後潛入棲鳳院,看這處一半建在山中的甬道最安全,才選在這裡藏身,沒想到會先遇上赤陽聖果。

片刻後,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沙沙聲,接著一條赤紅的小蛇遊曳過來,珊瑚製成的骨節流暢地運動著,上面綁著一台攝像機。

小紫熟練地打開屏幕,瀏覽畫面,“右轉。”

程宗揚背起小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穿過甬道。好不容易一路避開數處暗哨,接近那處畫面中出現過的那處湯館。小紫卻在耳邊道:“糟糕,大笨瓜,你想救的人不在這裡。”

  “死丫頭,你怎麼不早說!”

“人家剛看到啊,她被打發出去了。不過人家的東西也在這兒呢。”

  “你是故意的吧!”

小紫笑道:“那我們回去好了。”

程宗揚奇道:“不就一塊琥珀嗎?你怎麼這麼上心啊?走,先把你的事辦完了,免得你出工不出力。”

珊瑚小蛇盤在房頂的角落裡,鏡頭對著石壁上一道縫隙。那隻水晶光球懸在屏幕下方,映出隔壁的影像。程宗揚和小紫舒服地躺在竹榻上,看著面前的水晶球。池中的溫泉霧氣氳氤,如果不是一會兒要搶東西,程宗揚都想泡會兒溫泉,好解解乏。

水晶光球將隔壁的情形盡收其中,顯然太泉古陣的技術水準比自己的時代高了不少,至少這種立體顯示技術自己從來沒見過。

那處湯館看上去十分平常,湯池不過丈許大小,後面設著一扇山水屏風,旁邊擺著一張竹榻。昨晚那群外姓人聚在池邊,望著溫泉中一隻鐵籠,隱隱能看到水下漂浮的紅衣。

不多時幾人拽著鐵鍊,“嘩啦”一聲,把鐵籠提了出來。

滾熱的泉水化開凍結的血脈,朱殷咳嗽著從昏迷中醒來。那隻金燦燦的鳳釵歪到一邊,髮髻濕淋淋滴著水,臉色仍是一片蒼白。

“你是新來的,不知規矩。”菊姊開口道:“蒼瀾的外姓人不論年紀,以來的先後為序,你該叫我一聲姊姊。”

朱殷恍若未聞,她閉目凝息,竭力聚煉真氣,接著她身體一顫,臉色變得慘白。十餘年的勤修苦練,無數靈丹妙藥的堆積,此時都成了一場空,一時間朱殷心喪如死。

“你運氣算好的,那霧氣越往裡越重,再丟得遠些,眼下哪裡還有命在?”

菊姊道:“既然已經醒了,便去服侍宋三他們。記住,你要叫三哥哥。”

朱殷低聲道:“我是瑤池宗……”

“我知道。”菊姊打斷她,“不管你以前什麼身份,都和你現在沒關係。既然老天爺讓你留在鎮上,這輩子便要重新來過。從現在開始,你就要靠自己的身子掙飯吃。”

說著菊姊站起身來,“宋三,給你兩個時辰。”

  “明白!”

  請續看《六朝雲龍吟》14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4:40
第一章
  
  光線穿過墻頂的透光孔,映在水霧彌漫的湯池上,幽暗的浴室內光影交錯,
  色彩斑斕。
  
  湯池旁的青石板上,擺著一只黝黑的鐵籠。曾經光彩照人的奉瓊仙子此時仿
  佛抽幹所有精力,就像一只陷入絕境的雌獸伏在籠中。烏亮的秀發貼在肩上,濕
  淋淋滴著水,身上如火的紅衣已經濕透,那張玉雕般的面孔混雜著困惑、驚恐與
  惶然,再也沒有以往的矜持和驕傲。
  
  鐵籠旁立著七八個男子,窮年累月囚牢般的血腥生涯,給這些外姓人留下深
  深的烙印,他們獰笑著盯著籠中的獵物,目光中充滿了陰狠和殘忍的意味。
  
  帶著氣泡的泉水在青石砌成的浴池中不住翻滾,散發出熱騰騰的水霧,朱殷
  心頭卻一片冰冷。房門關上的剎那,她突然間意識到,剛才離開的菊姊,才是她
  此時唯一的依靠。在眾多視線環繞下,她曾經的從容蕩然無存。懼意像野草一樣
  在心底滋生,使她禁不住微微發抖。
  
  “難得老天爺開眼,挑中了仙子。”宋三開口說道,那笑容就像一個面具扣
  在臉上,眼中殊無笑意,“仙子這樣的美人兒肯留在鎮上陪我們兄弟,實在是大
  夥兒的福氣。”
  
  “嘿嘿……”
  
  “呼呼……”
  
  “哈哈……”
  
  “呵呵……”
  
  圍觀者發出一片怪笑。
  
  朱殷蒼白著臉一言不發,眼神卻越來越絕望。反覆凝煉真氣之後,她終於確
  定,自己的修為已經所剩無幾,宗門的刻意栽培,多年的勤修苦練,無數靈丹妙
  藥,種種機緣……都成了過眼雲煙。
  
  宋三笑道:“莫爺的恩典,把朱仙子賞給大夥兒。咱們可別辜負了莫爺這番
  心意。”
  
  有人嚷道:“三哥,時辰不等人,別讓仙子等著!”
  
  “急什麼?”宋三道:“好菜不怕慢吃。”
  
  鐵籠“光”的一聲打開,宋三拍了拍籠子,“出來吧。”
  
  朱殷身體顫了一下,接著閉上眼睛。
  
  有人嘲笑道:“當初不肯進去,眼下不肯出來。仙子莫不是想住在裏頭?”
  
  宋三淫笑道:“仙子是聞到味兒,覺得這專門關母狗的籠子住著親切——既
  然仙子不肯出來,咱們就關得更緊些!”
  
  朱殷頭上一痛,被人抓住發髻,把她頭頸粗魯地拖到籠外,接著宋三一推,
  兩扇籠蓋左右合緊,蓋中兩個半圓的鐵槽正卡住她柔美的玉頸。
  
  朱殷雙膝跪在地上,兩手攀住籠蓋的鐵欄,用力拉扯,可這只以往她輕易就
  能扯開的鐵籠,此時卻在她指間紋絲不動。

   接著腰後一緊,有人用鐵鏈把她纖腰束在鐵籠底部,迫使她雙腿分開,腰腹
  緊貼著大腿。
  
  朱殷頭頸被卡住,根本無法掙紮,只能木偶般任人擺布。等眾人松開手,她
  已經被擺成跪伏的姿勢,脖頸被鐵籠卡住,腰肢低垂,渾圓的臀部被迫聳起。
  
  宋三一手伸進籠內,在她臀上打了一把,嘖嘖讚道:“好個標致的屁股,大
  夥兒艷福不淺!”
  
  朱殷雙目緊閉,雕塑般的面孔白得幾乎透明,溫泉的熱度漸漸散去,濕透的
  衣裙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有人抱怨道:“咱們在外面辛辛苦苦,仙子在裏面一個字兒都不說,連動都
  不動一下,這也太沒味道了吧?”
  
  有人應合道:“可不是嘛,知道的說仙子這是矜持,不知道還以為仙子看不
  上咱們這些兄弟呢。”
  
  “這事兒得你來我往才得趣,仙子這樣,那不是擺弄死人嗎?”
  
  眾人鼓噪中,宋三道:“說得對!莫爺既然讓仙子來服侍咱們,讓她動著讓
  咱們快活才是正經的!仙子,是先給哥兒幾個吹喇叭呢,還是讓咱們先把肉棍別
  進去?”
  
  朱殷緊緊咬著牙關,一聲不響。
  
  “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宋三笑著說了一句,接著臉一沈,喝道:“把屏風
  打開!”
  
  這間浴室依山而建,後墻就是山體,這時屏風被人拉開,露出一個洞口。那
  山洞並不大,不過半人高低,深度也只有丈許,然而洞內彌漫的卻是一層白濛濛
  的霧氣。
  
  朱殷瞪大眼睛,身體無法抑制地戰栗起來。當眾人擡起鐵籠,送入洞口,朱
  殷終於忍不住尖叫道:“不要——”鐵籠“篷”的落在地上,接著傳來一片轟笑
  。
  
  朱殷盯著眼前的白霧,呼吸變得急促而散亂,強烈的懼意使她幾乎沒聽到周
  圍的恥笑。她並不怕死,但對於她這樣的修行者來說,每一點真元都無比珍貴,
  再沒有什麼酷刑比一點一滴耗盡真元更可怕,那種折磨完全超越了任何人的承受
  能力,再勇敢再有毅力的人也無法支撐。
  
  宋三嘻笑道:“仙子,想明白了嗎?”
  
  朱殷想開口,舌頭卻仿佛僵住。
  
  忽然鐵籠向前一滑,在石上發出刺耳的磨擦聲。朱殷失聲道:“不!不要!
  我知道了!”
  
  “既然想明白了,就先把衣服脫了,讓大夥兒看看仙子的身子到底是什麼模
  樣?”
  
  朱殷精致的唇瓣顫抖著,眼中露出受辱的淒然和哀婉。宋三擡腳往鐵籠上一
  蹬,一縷霧氣漫入籠內,沾在鼻尖上,寒意直入心底。朱殷尖聲道:“我脫……
  我脫給你們看!”
  
  眾人喝道:“快脫!”
  
  朱殷徹底崩潰下來,帶著泣聲乞求道:“求你們放開我,不要離這麼近……
  我一定脫……你們想看哪裏都可以……”
  
  宋三一擺手,眾人把鐵籠拖出山洞,重新掩上屏風——即使他們,也同樣不
  敢靠近那些霧障。
  
  鐵籠打開,失去支撐的朱殷仿佛被抽掉骨骼一樣癱軟在地,渾身再沒有一絲
  力氣。
  
  宋三擡起手,“嗒”的一聲輕響,一顆指尖大小的黑色藥丸掉在地上,接著
  是一顆紅色的藥丸,轉動著滾到朱殷臉側。
  
  “黑的這顆是毒藥,吞下去立刻就死。紅的這顆可是好東西,”宋三笑道:
  “能祛寒壓驚,延年益壽。仙子選哪顆?”
  
  朱殷的驕傲被徹底打碎,她戰栗著擡起手指,伸向那顆紅色的藥丸。
  
  宋三攔住她,“這藥不能用手拿,用嘴直接含住吞服才對。”
  
  在霧障的威脅下,朱殷再沒有任何反抗的念頭,她伏下身,用唇瓣含住那顆
  紅色的藥丸。
  
  宋三笑道:“先給仙子說清楚,這紅色的藥丸是催情的春藥。若是選黑丸,
  一口吞下,一了百了。若是不想死,便選紅丸,仙子初經人事,未免生澀,用這
  藥助助興倒是好的。”
  
  朱殷僵滯片刻,最後閉上眼睛,費力地吞下那顆紅色藥丸。
  
  周圍傳來一片嘲弄的笑聲,“還以為這婊子真和天上的仙女一樣,原來也是
  個要命不要臉的。”
  
  宋三一手托起她白玉般的下巴,嘖嘖讚嘆幾聲,然後擡手將她發上那支鳳釵
  一把扯下。朱殷身體猛然一抖,接著發髻松開,長發披散下來。
  
  宋三得意洋洋地拿起那支鳳釵,展示給眾人。雖然只是一支釵子,但在眾人
  的轟笑聲中,朱殷卻感覺自己像是被人剝去最後一縷遮羞布,從高高在上的仙子
  墮入紅塵。
  
  忽然臀後一緊,有人抓住她的臀肉,朱殷身體本能地一顫,試圖掙開。但看
  到宋三眼中充滿殘忍和快感的笑意,她身體仿佛被點中穴道一樣變得僵硬。
  
  宋三一手伸到朱殷臀後,手指順著她的臀溝向下滑去。朱殷紅裙已經浸透,
  濕淋淋貼在臀上。隨著指尖的移動,紅裙下的圓臀顯露出優美的輪廓。那只手漸
  漸下移,一直伸到腹下那片軟膩間。
  
  朱殷身體像觸電一樣顫抖著,夾在臀溝間的紅裙緊貼著肌膚,那根手指頂在
  臀下,能看到兩片柔軟的蜜肉微微張開,在濕透的布料下柔軟地滑動著。
  
  朱殷一顆心仿佛懸在喉嚨裏,身體微微痙攣。忽然腹內傳來一股暖意,身體
  的戰栗漸漸停止,朱殷蒼白的雙頰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雕塑般端妍的玉容變得
  嫵媚起來。
  
   浴室內一片寂靜,除了水聲,只有一絲細微的嬌喘聲。朱殷立在翻滾的溫泉
  池邊,在眾人圍觀下微微低著頭,一雙潔白的玉手蘭花般在頸側翹動著,一點一
  點解開頸側和腋下的衣鈕,脫下那件鮮紅的上衣,露出裏面是一件精致的紗衣,
  再往裏,是一條貼身的抹胸。
  
  朱殷解下上衣,垂手放在腳邊。圍觀的眾人像喝醉一樣變得亢奮起來,叫嚷
  道:“把裏面的也脫掉!”
  
  朱殷低喘著,玉臉愈發嬌紅,她雙手繞到頸後,解開系帶,鮮紅的絲綢抹胸
  水一般滑落下來,室內仿佛一亮,一對豐挺飽滿的雪乳綻露出來,閃動著耀眼的
  膚光。
  
  周圍響起一片淫猥的笑聲,“仙子這對奶子好生風騷……”
  
  “好嫩的奶頭,又鮮又紅。”
  
  宋三用指尖掐住她的乳頭根部,將她乳頭擠得向上翹起,笑道:“像不像櫻
  桃?”
  
  “好一對紅鮮鮮的櫻桃粒!”
  
  圍觀的漢子紛紛伸出手,撫弄著她的雪乳。朱殷滿臉飛紅,卻不敢掙紮,只
  羞恥萬端地側著臉,柔頸扭到一旁。
  
  水晶般的光球內,光影不住變幻,程宗揚說不出是什麼表情。這麼新鮮的嫩
  白菜,不但被豬拱,而且還是被一群豬拱——說實話,自己倒真沒有義憤填膺,
  反而有點血脈賁張的感覺。

   水晶球內,被廢去修為的仙子裸著上身,一雙白美的雪乳被各種手掌輪流摸
  過,柔軟而充滿彈性的乳肉顫抖著不住變形。半晌,浴室內的外姓人才松開手,
  那個仙子般的美人兒含羞忍恥地解開紅裙,在眾人圍觀下褪去褻褲,一絲不掛地
  立在池邊。
  
  湯池中,朦朧的水霧不斷升起,在眾人喝令下,奉瓊仙子仿佛一株霧中的白
  玉芍藥,不斷擺出各種姿勢。她雙手抱在腦後,右肘擡起,腰肢向左扭動,玉體
  呈現出一個優美的“S”型,曲線柔美動人。
  
  接著她雙掌合在一起,雪白的雙臂從頸後向左傾斜,上身右橫,一雙玉腿微
  微彎曲,腰臀往左挺起,光潔的玉體像反彈琵琶的舞者一樣擰成反“Z”型,豐
  挺的雙乳和渾圓的雪臀作為反“Z”型的頂點,微微顫動,顯得肉感十足。
  
  朱殷在溫泉中浸過多時,肌膚更顯光潤,曲線變幻間,妙態橫生。那群外姓
  人一邊撫弄著她白艷的胴體,一邊戲弄道:“朱仙子真不愧是練過的,這屁股扭
  得真浪!”
  
  “放到院裏也是當紅的粉頭。”
  
  “瑤池三仙子可都是上等的美人兒,”有人嘻笑道:“不知道哪個仙子奶子
  最大?朱仙子給咱們說說。”
  
  朱殷低喘道:“大師姊……”
  
  “看仙子這騷樣,不會是開過苞的吧?”
  
  “瞎說,瑤池宗的仙子可都是處子之身,是不是啊,朱仙子?”
  
  朱殷道:“是……”
  
  “是不是要驗過再說,”宋三道:“朱仙子,把你的花苞露出來,讓大夥兒
  瞧瞧是不是開過苞的。”
  
  程宗揚道:“嘖嘖,朱仙子這下可是掉進狼窩,還不如吞了那顆毒藥呢。”
  
  “大笨瓜,”小紫笑道:“黑色那顆也是春藥,而且藥力更猛烈。”
  
  “幹!只有你這種壞透了的死丫頭才知道那些壞人的伎倆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朱仙子美不美?”
  
  程宗揚矜持地點點頭,“還行。卓美人兒年輕幾歲,倒和她有一比。嘿,這
  幫人怎麼幹看不吃,只過眼癮呢?”
  
  光球中仿佛在上演著一台小小的舞台劇,那群外姓人帶著獰惡的笑容圍成一
  個圓圈,中間跪著一具白玉般的嬌軀。朱仙子面帶紅暈地彎下腰,雙手抱著那只
  雪白圓潤的雪臀朝上擡起,在眾目睽睽之下,扒開凝脂般滑膩的臀肉,露出股間
  那只鮮嫩的性器。
  
  程宗揚眼睛一亮,“色如丹渥,穴若含珠——這是上等鼎爐啊!”
  
  小紫卻盯著朱殷頸中垂下的那塊琥珀,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朱殷心裏對霧障的恐懼徹底壓倒了尊嚴和矜持,她已經幾乎感覺不到羞恥,
  就像條美麗的雌獸般跪伏在那群男人之間,柔頸貼在青石板上,雪滑的圓臀高高
  翹起。在他們的喝斥下,主動扒開臀肉,將自己最羞恥的秘處展露在那些男人的
  視線下。柔艷的性器在臀間綻開,宛如一朵盛開的鮮花,綻露出嬌美的蜜肉,紅
  膩的穴口,柔嫩的花蒂,香艷無匹。
  
  那群外姓人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一名漢子按捺不住,低聲道:“三哥?”
  
  宋三搖了搖頭,雖然莫爺仁義厚道,把奉瓊仙子賞給大夥兒,但他心裏明鏡
  一樣,奉瓊仙子的苞只能莫爺來開,眼下這些其實只是調教,等大夥兒教好她規
  矩,服侍好莫爺才是正事。

   原本不染凡塵的仙子此時身無寸縷,裸露著瓊玉般的肉體,在人群中展示自
  己最隱秘的羞處。在藥物的刺激下,那只性器微微充血,就像一朵濕透的海棠,
  嬌艷欲滴。
  
  眾人喉結齊齊動了一下,接著便有人忍不住伸手抓去——就在這時,所有人
  突然間神色大變。
  
  屏風後傳來一聲低沈的響動,接著一股濃白的霧氣從屏風下湧出,潮水般滾
  滾湧來,石室內溫度劇降。
  
  “霧障!”
  
  室內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眼看濃霧襲來,再悍不畏死的外姓人也心底生寒,
  不由分說便奪路而逃,爭先恐後奔出門去,生怕沾上半點霧氣。剎那間,湯館內
  就只剩下朱殷一人,她已經認命地閉上眼睛,等待即將到來的命運,這時聽到周
  圍的響動,她遲疑地回過頭,接著便被霧氣吞沒。
  
  濃霧沾上皮膚,寒意侵體,本能的恐懼使朱殷渾身僵硬,她壓抑不住地想要
  尖叫,喉頭卻仿佛被堵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狂奔的腳步聲從甬道遠遠傳來,那些人一邊跑一邊呼叫,濃霧籠罩的石室轉
  眼成為被詛咒者的絕地。
  
  朱殷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伏在地上,神情間露出一絲茫然。濃霧沾在身上,
  帶來刺骨的寒意,然而那種侵入血脈,消耗真元的噩夢並沒有重現。
  
  片刻後,一條纖美的身影踏霧而來,停在朱殷身旁。接著伸出一只白嫩的小
  手,挽住她頸下低垂的琥珀。朱殷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急忙去奪,那只纖手輕輕
  一扯,拿走了那枚琥珀。
  
  朱殷失聲道:“還我!”
  
  少女輕笑道:“好可惜,仙子一點法力都沒有了,拿著琥珀也沒用呢。”
  
  朱殷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精致無比的嬌美面孔,霧色中宛如珠玉。
  
  少女揚起手,笑道:“程頭兒,你看人家的琥珀好不好?”
  
  一個男子的身影出現在霧中,朱殷身體一顫,從剛才的噩夢中清醒過來,才
  發現這對男女卻是在太泉古陣遇見過的。當時那場爆炸自己原以為這兩人絕無幸
  免,沒想到會在這裏出現。心念急轉間,朱殷突然意識到自己還赤身裸體,連忙
  擡手去掩。
  
  小紫輕輕一笑,然後朝她搖了搖手,“再見啰。”接著叫上程宗揚,“程頭
  兒,走嘍。”
  
  朱殷吃了一驚,急忙叫道:“等等!”
  
  小紫停下腳步,一臉疑惑地說道:“仙子有什麼事嗎?”
  
  在這個比自己還小許多的少女面前,朱殷竭力露出從容的表情,壓下心底的
  驚惶,溫言道:“那塊琥珀便送給你……”
  
  小紫打斷她,“本來就是我的啊。”
  
  朱殷怔了一下,一時間沒明白這個少女的言辭,但這會兒那些外姓人隨時可
  能返回,她顧不得多想,立刻道:“請你們幫幫忙,送我出去。”
  
  小紫笑道:“人家沒聽清呢。”
  
  朱殷叫道:“救救我!”
  
  “救你嗎?”小紫眨了眨眼睛,“你真想讓我救嗎?”
  
  遠處傳來呼喊聲,朱殷再顧不上矜持,急忙道:“求求你救我……”
  
  “你確定嗎?”
  
  望著少女純美的面孔,朱殷莫名的一陣心悸,她一咬牙,“是!救救我!”
  
  小紫攤開雙手,一臉無辜地說道:“程頭兒,這可是她自己求我的哦。”
  
  程宗揚聽得直翻白眼,當初自己在古陣外面看到那些來尋仇的女子,就覺得
  她們出門都忘了看黃歷,運氣差到姥姥家了,居然趕上和死丫頭一路。現在他敢
  肯定,朱殷出門鐵定踩到狗屎了。身中詛咒,落入宋三等人的狼窩不說,居然還
  上趕著非要往死丫頭的虎口裏跳,這運氣,真不是一般的淒慘。
  
  “你帶她走,我把他們引開。”
  
  程宗揚說著推開屏風,一手伸進石洞,揪著雪雪的耳朵把那條使勁噴著冰霧
  的小賊狗扯了出來。雪雪兇猛地呲著牙,一副要和他拚命的架式,但被程宗揚拿
  刀背往頭上一敲,立刻夾起尾巴,老實下來。
  
  朱殷修為盡廢,被小紫輕輕一扯,身不由己地跌了過去。石室上方開著透氣
  孔,可供一人出入,剛才兩人就是從這裏進來。這時小紫帶著朱殷離開,程宗揚
  則撿起地上的衣物,往外沖出。

  如果只有小紫和自己兩人,想脫身並非難事,那些外姓人雖然兇悍,但對霧
  障畏之如虎,只要往霧障裏一鉆,那些外姓人再膽大也不敢追來。不過帶著同樣
  受到詛咒的朱殷,沾上霧氣只怕就成了死美人兒。只有先讓小紫帶朱殷離開,自
  己引走院中的外姓人,再想辦法脫身。
  
  程宗揚剛到門邊,一腳還沒踏出,就立刻退了回來。外面人影晃動,甬道兩
  端都有人趕來。程宗揚暗叫糟糕,只晚了這麼一步,形勢逆轉,院中的外姓人聞
  風而至,把出路已經堵住。
  
  好在那些外姓人對霧障畏如蛇蠍,這會兒整個浴室都被寒霧籠罩,他們只遠
  遠守在門口,不敢靠近。
  
  片刻後,有人沈聲道:“眼下還是清晨,哪裏到漲霧的時候?”
  
  “便是漲霧也沒有漲得這般兇猛。”宋三道:“莫爺當心,霧氣漲得蹊蹺,
  不知是不是有什麼變故?”
  
  莫爺在外面道:“朱仙子呢?”
  
  宋三左右看了看,“沒見她逃出來,多半還在裏邊。”
  
  有人掏出火褶,吹燃後擡手扔進室內。“哧”的一聲,火褶剛飛出一半,就
  像被水潑到一樣熄滅。
  
  外面頓時一片嘩然,“哪裏是霧障?這是水霧。”
  
  宋三一臉尷尬,自己一看到霧氣便只顧著逃命,其實霧障微微有種藍色,與
  平常的霧氣仔細看時能看出區別。
  
  宋三道:“既然是水霧!莫非又多了一道泉眼?”
  
  “你們仔細看看,若是多了泉眼,那最好不過。”說著莫爺揚聲道:“鎮上
  來了不少人,大夥兒提防些,這會兒都散了吧。”
  
  外面眾人散開,剩下宋三等人雖然知道裏面只是水霧,一時也不敢進來,爭
  吵半晌,終於有人硬著頭皮進入石室。
  
  “咦?仙子呢?”
  
  “不好!那賤人逃了!”
  
  “快追!”
  
  “別慌!”宋三道:“她能逃到哪兒去?仔細找!”
  
  幾人一片吵鬧,將浴室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朱殷的影子。
  
  程宗揚蹲著身,手裏抱著朱殷的衣服,周圍霧氣彌漫。整個浴室只有一個藏
  身的地方,就是屏風後的洞穴。只不過洞中充滿霧障,朱殷就算尋死,也不可能
  藏在裏面,那些外姓人更不可能進來尋找。
  
  程宗揚算算時間,小紫多半已經帶著朱殷離開。只要等他們放棄搜索,自己
  就有機會逃之夭夭。
  
  程宗揚小心往洞內挪了挪,忽然手邊一滑,碰到一個圓滾滾的物體,程宗揚
  連忙伸手去扶,避免發出聲響。這裏已經是洞內深處,伸手都未必能看到五指,
  他小心摸索片刻,才發現那是一具已經化為白骨的屍骸。
  
  程宗揚暗道晦氣,不知道哪個倒黴的家夥中了詛咒,無聲無息地死在洞內。
  他心頭一動,轉念想到,這人既然死在霧中,多半也是中了詛咒。能從太泉古陣
  出來的,都不是庸手,一般情況下,這種巧遇都會撿本武林秘籍什麼的……
  
  山洞並不太深,不過丈許就摸到盡頭。程宗揚耐心摸了半天,可除了一堆白
  骨,連塊破布都沒撿到。
  
  忽然“汪”的一聲,程宗揚汗毛都豎了起來。那只小賤狗跟著自己一起鉆到
  洞中,沒想到這會兒好死不死地叫了起來。
  
  外面有人叫道:“洞裏有東西!”接著洞口辟辟啪啪一陣亂響,有人拿棍棒
  往洞內試探。
  
  程宗揚一把揪住雪雪,把它往衣服裏面一包,一邊拔出雷射刀。
  
  “呼”的一聲,一桿短槍飛進洞中。程宗揚剛閃身避開,便看到一條鐵鏈怒
  龍般揮來。這下避無可避,程宗揚只好揮刀擋住,頓時露了行藏。
  
  “洞內有人!”
  
  “什麼人!滾出來!”
  
  程宗揚一聲不吭地拉過背包,把所有的手雷綁在一起,用朱殷的裙子包住,
  然後用力投了出去。
  
  洞口紅影一閃,眾人的兵刃立刻招呼上去。接著轟然一聲巨響,整個石室都
  仿佛被巨大的爆炸掀開,青石壘成的墻壁搖搖欲墜,半邊房頂都倒塌下來,碎石
  帶著硝煙四處飛濺。
  
  不等爆炸聲停,程宗揚就抱著雪雪閃身出來。這處湯館緊鄰著山體,程宗揚
  兩個閃身,便鉆進霧障。
  
   一進霧障,就像在冰水中遊泳一樣,寒意刺骨。程宗揚不敢進入太深,只沿
  著霧障邊緣小心行進。
  
  對於小紫,自己並不擔心,這邊鬧出這麼大陣仗,她逃不出來才見鬼了。話
  說回來,那些外姓人雖然兇惡,但弱點實在太致命了,難怪在鎮上如此低調,連
  徐君房都看不起他們。
  
  一刻鐘後,棲鳳院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後。程宗揚打著哆嗦從霧障出來,鉆進
  山林,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喘著粗氣。即使沒有中過詛咒,在霧中行走
  也是個體力活。等身上的寒意消退,他才揪著雪雪的耳朵把它扯出來,沒好氣地
  說道:“小賤狗,差點兒被你害死!”
  
  雪雪懶洋洋趴在地上,兩只前爪搭在一起,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程宗揚一陣火大,揪著小賤狗的耳朵正要開罵,突然“咦”的一聲,喝道:
  “嘴巴張開!”
  
  雪雪頭一扭,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小賤狗嘴巴裏明顯咬著什麼東西,可想從它嘴裏奪出來,那後果實在太可怕
  了。看來只有死丫頭才能制住這賤狗。
  
  忽然雪雪擡起頭,在空氣中嗅了嗅,然後翹起尾巴,邁開四條小短腿,就像
  一只滾動的雪團,往林中奔去。
  
  不多時,林中傳來一陣兵刃交擊的聲音。程宗揚小心看去,卻是兩幫人馬正
  在惡鬥,一方是五名大漢,另一方則是一老一少兩人。那幾名漢子包著頭,面目
  兇獰,看上去像一夥悍匪,為首的卻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他不住出聲指揮
  眾人走位,將兩人牢牢困住。
  
  此時老少兩人已經落在下風,那老者揮舞著一根鐵杖,面目依稀有些眼熟,
  卻是百琴谷的長老。
  
  程宗揚看了幾眼,不禁訝異,那群漢子修為不見得高明,一對一的話,未必
  能在百琴谷長老手下走過幾招,但在那年輕人的布置下,隱隱結成陣勢,完全壓
  制住對手的攻勢。
  
  百琴谷長老身邊的少年修為平平,勉強支撐片刻,對面的年輕人忽然長劍一
  挑,使了個虛招,接著錯身上前,揮拳將他打翻在地,長劍一沈,架在他頸中。
  
  那年輕人喝道:“把通仙草交出來,放你們一條生路!”
  
  百琴谷長老神情慘淡地跳開一步,取出一支竹筒,丟在地上,啞聲道:“老
  夫認栽!通仙草在此,放開他吧。”
  
  一名漢子抄起竹筒,拔下塞子,擡掌輕輕一磕,取出一株通體瑩白的細草,
  然後遞給為首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仔細看了片刻,然後笑道:“老頭兒,你們運氣不錯啊。這趟進太
  泉古陣,是不是還撈了別的寶貝?”
  
  百琴谷長老慘然道:“老夫在陣中五日,折損一名弟子,費盡心機才得到這
  株仙草,哪裏還見到別的寶物。”
  
  “真沒有嗎?”
  
  百琴谷長老搖了搖頭。
  
  年輕人遺憾地嘆了口氣,長劍驀然一遞,刺穿了那少年的脖頸。百琴谷長老
  大叫著朝前撲去,幾人刀劍齊出,轉眼將他格殺當場。
  
  幾人拿過兩人的行囊翻撿,忽然有人扭頭道:“哪兒來的狗?”
  
  程宗揚眼看著小賤狗撒著歡跑到一棵樹下,然後興奮地揚起一只小爪子,在
  空氣中撓著。
  
  空氣像水面一樣蕩起漣漪,片刻後發出一聲肥皂泡破開般的輕響,原本空無
  一物的視野,仿佛扯下幕布般,景物變幻,露出一張姣美的面容。
  
  小紫生氣地看著雪雪,“小笨狗,外面有壞人呢,你就要進來。”
  
   雪雪跳到小紫懷中,親怩地在她身上蹭著,然後張開嘴,把一個小小的東西
  吐在她掌心。
  
  那群漢子都沒想到有人居然藏在自己眼皮底下,不由瞠目結舌。為首的年輕
  人目光落在小紫身後那女子身上,然後擠出一個笑容,“莫非是瑤池宗的奉瓊仙
  子?好法術!佩服!佩服!”
  
  朱殷原本身無寸縷,臨走時雖然匆忙揀了件外衣,這會兒披在身上,卻掩不
  住她胴體凸凹有致的曲線,反而更添誘惑。她玉頰酡紅,流露出醉人的風情,一
  邊還竭力保持著從容的氣度,淡淡道:“看諸位用的陣法,多半是太乙真宗的道
  兄吧?”
  
  幾名漢子互相看了一眼,為首的年輕人眼中寒光微閃,接著哈哈笑道:“果
  然瞞不過仙子的法眼!在下童行海!幸會幸會!”
  
  童行海嘴上說著幸會,手裏卻握緊劍柄。他們掩藏身份殺人越貨,這時被朱
  殷一口揭穿,便知道此事絕難善了,心下頓生殺機。童行海使了個眼色,手下幾
  人四面散開,攔住兩女的去路。
  
  小紫點著雪雪的鼻子嗔道:“小笨狗,看你幹的好事,這下要被人殺人滅口
  了呢。”
  
  童行海等人並沒有把那小姑娘放在心上,全部心神都用來戒備朱殷。瑤池三
  仙子名聲在外,任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尤其是她剛才施展的手段,一個匿形術,
  眾人近在咫尺都未能察覺,不由他們不防。
  
  “外面傳得沸沸揚揚,都說仙子得了一顆赤陽聖果,”童行海滿臉堆笑地說
  道:“恭喜恭喜。”
  
  朱殷鎮定地說道:“赤陽聖果不在我手中。”
  
  童行海笑道:“我猜也是,赤陽聖果那種寶貝,自然要藏起來才是……”話
  音未落,童行海驀然騰身掠起,長劍在空中挽了一串絢麗的劍花,星星點點朝朱
  殷灑去。
  
  朱殷根本是外強中幹,只能勉強維持平常的風度。童行海全無征兆地一劍襲
  來,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被劍光籠罩。
  
  劍至中途,童行海心下起疑,右手突然一翻,收回長劍,接著左掌遞出,一
  把卡住朱殷的喉嚨。
  
  童行海壓根兒沒想到堂堂奉瓊仙子會被自己一招制住,他微微一怔,接著露
  出狂喜的表情,已經察覺到朱殷修為盡廢。
  
  忽然身後湧來一股殺氣,童行海腳尖一點,滴溜溜轉過身,長劍橫在身前,
  守住門戶。刀劍相交,童行海丹田一滯,居然吃了些暗虧。
  
  程宗揚收刀貼在肘後,然後側過身,屈臂劈出。武二郎的五虎斷門刀以氣勢
  見長,雙刀霍霍,氣勢驚人,這一招卻是貼身短打的功夫,依靠身法和步法的配
  合,用全身的力氣近距離出刀,力道十足。
  
  交手不過三招,童行海長劍便被他撞開,接著程宗揚欺身近前,刀鋒從肘下
  挑出,虎牙般襲向童行海的胸腹。
  
  童行海退後一步,長劍一旋一翻,纏住程宗揚的雷射刀,用上柔勁,與對手
  比拚內力。
  
  另外幾人原本四處散開,見狀紛紛趕來,誰知童行海比拚內力落敗更快,略
  一交手,便“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踉蹌著退開。
  
  “師兄!”幾人急忙扶住他。
  
  童行海揮手推開眾人,一邊啐了口血沫,兩眼緊盯著程宗揚,沈聲道:“你
  是本宗哪一支的弟子?”
  
  程宗揚微笑道:“我是太乙真宗的掌教。”
  
  “藺采泉的人?”童行海神色數變,最後喝道:“我們走!”
  
  “藺采泉的人又怎麼樣?”一名漢子道:“殺了他!”
  
  童行海劈手給了他一記耳光,“本是同門!哪裏要打打殺殺?走!”
  
  童行海雖然年輕,那些門人卻絲毫不敢違抗,幾人連句場面話都沒留,便掠
  往林中。
  
  程宗揚與朱殷對視一眼,這位奉瓊仙子露出一絲慌亂和驚恐,隨即又恢覆那
  種凜然的神情,從容拂了拂發絲。
  程宗揚對小紫道:“你們怎麼藏在這裏?離棲鳳院太近了。”
  
  “大笨瓜。”
  
  朱殷道:“姑娘擔心公子,特意在這裏等的。”
  
  程宗揚心頭一暖,正要開口,忽然身後傳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剛才
  離開的一名太乙真宗門人跌跌撞撞奔了回來,他從頭到腳都被火焰包圍,燒得火
  球一般,沒跑幾步便頹然倒地,氣絕身亡。
  
  童行海等人倒退著從林中出來,戒備地看著周圍。
  
  “啪,啪……”林中傳來鼓掌聲,一名中年人漫步出來,撫掌讚道:“好一
  個金火天丁大法!”
  
  對面現出一名黃冠道人,他稽首行禮,然後客氣地說道:“怎比得了貴宗的
  離火神符?”
  
  “柳道友不必客氣。”尹思元笑道:“我道宗六大宗門,華妙宗早已除名,
  不必多說,如今論及道家諸宗翹楚,誰不知神霄宗後來居上,已經是道宗數得上
  的名門?六大宗門,必有貴宗一席之地。”
  
  “豈敢豈敢,敝宗雖然薄有虛名,但根基尚淺,怎能與幹貞道相提並論?”
  
  兩人談笑自若,全未把童行海等人放在眼裏。童行海神情數變,然後停住腳
  步,揚聲道:“在下太乙真宗童行海!不知兩位道兄有何見教?”
  
  尹思元對柳淳風道:“如今江湖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光天化日之下,居然
  有人行兇劫掠,還冒充名門正宗。柳道友,你說蹊蹺不蹊蹺?”
  
  柳淳風道:“世道澆離,人心不古,如此膽大妄為之徒,豈能容他猖狂?”
  
  童行海清秀的面孔蒙上一層寒霜,冷冷道:“童某是林之瀾林教禦門下。今
  日之事,乃是敝宗的通仙草被人搶奪,在下取回而已。”
  
  尹思元這才回頭看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閣下是不是太乙真宗門
  下,只需隨尹某前往龍池,便知真偽。”
  
  看到幹貞道並非要翻臉,童行海暗暗松了口氣,連忙道:“不錯!柳道長若
  是不信,咱們便去龍池分說清楚!”
  
  “好。”尹思元點了點頭,然後道:“拿下!”
  
  童行海又驚又怒,“尹道長!你這是何意!”
  
  尹思元笑道:“此去龍池數千裏之遙,道兄若是跑了,還如何分說清楚?少
  不得我幹貞道多擔戴些,護送各位回去。”
  
  童行海心裏明鏡一般,這尹思元嘴上說得好聽,一旦落到他們手中,自己生
  死都是他一句話的事,別說活著回到龍池,就是活著離開蒼瀾鎮,都是幻想。
  
  接著兩名幹貞道門人從後面現出身來,雖然人數不多,卻擺出包圍的架式,
  似乎要將童行海等人一網打盡。
  
   童行海猜得沒錯,尹思元早在太泉古陣就盯上他們,見這些太乙真宗的門下
  鬼鬼祟祟掩飾身份,便打定主意要黑吃黑,因為擔心手上實力不足,還拉來神霄
  宗作幫手——幹貞道在宋國頗有些勢力,與神霄宗關系一向良好。而神霄宗對太
  乙真宗重返宋國極為忌憚,眼下有機會對付太乙真宗,雙方頓時一拍即合。
  
  林中劍光閃動,雙方已經動起手來。幹貞道與神霄宗的四人修為比太乙真宗
  諸人高出一截,其中還有尹思元和柳淳風兩個高手。不到一刻鐘,太乙真宗三名
  門人便血濺當場,最後童行海被尹思元一掌拍在背心,撲倒在地。
  
  尹思元沒有趁機取他性命,反而收手道:“道友今次來太泉古陣不知是何用
  意?大夥兒既然都是道宗一脈,只要道友分說明白,自然會放道友一條生路。”
  
  童行海明知道他是拿自己當初的話來戲耍,但生死關頭,便是一根稻草也要
  緊緊撈住,當下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來意。
  
  童行海是在洛都附近聽到消息,當時他正與幾位同門扮作漢國遊俠,尋機劫
  掠過往行商。聽說武穆王近日在太泉古陣出現,他立即派人向師尊林之瀾傳訊,
  一邊啟程南下。但他們進入太泉古陣時運氣卻差了點兒,被傳送到第一層,用了
  兩天時間才趕到第三層,結果連奈何橋都沒能過去。
  
  折騰數日,第一批越過奈何橋的人陸續出來,童行海眼看要空手而歸,偶然
  發現百琴谷長老得到一株通仙草,便動心搶奪,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最後
  落在幹貞道手裏。
  
  尹思元道:“太乙真宗堂堂名門正道,怎麼也幹起劫路的勾當?”
  
  童行海辯解道:“實非如此。前任王掌教多年領兵在外,用的都是我太乙真
  宗的積蓄。又與宋國鬧僵,失了宋國的財源,敝宗十來年坐吃山空,早已入不敷
  出。我等換了身份,為的是行商方便,從不敢為非作歹。”
  
  尹思元恍然道:“原來如此。那童道友趕來太泉古陣,想必為了與岳賊聯手
  起事吧?”
  
  童行海連忙道:“絕無此意!敝宗與岳賊毫無瓜葛。實言相告,對王掌教的
  作為,敝宗上下也多有不滿。”
  
  “千萬別這麼說。”尹思元顯然心情很好,笑道:“多虧了紫陽真人,神霄
  宗和我幹貞道才能在宋國多分一杯羹。柳道兄,你說是不是?”
  
  柳淳風微微一笑。童行海被他揶揄得臉色時青時白,一時說不出話來。
  
  尹思元笑道:“童道兄,此去龍池,一路走好。”說著一掌拍出。
  
  童行海原本背靠著大樹,這時猛地怪嘯一聲,雙掌拍向兩人。
  
  柳淳風冷笑著擡起掌,與尹思元各抵住他一只手掌,接著真氣奔湧而出。童
  行海怪嘯不絕,竟然撐住兩人聯手的攻勢。突然間,他胸口衣物破開,從胸腹處
  伸出一只怪異的獸爪,狠狠抓在尹思元肋下。
  
  尹思元只覺肋下劇痛,被他一爪震斷兩根肋骨,又生生撕下一片肉來,鮮血
  頓時染紅道袍。
  
  童行海破開兩人聯手之勢,隨即縱身出來。另外兩名幹貞道的高手正盯著程
  宗揚等人,聽到異動連忙轉身,便看到一只獸爪劈面襲來,接著面門劇痛。
  
  童行海陡然加速,頃刻間,幹貞道一名高手便已重傷,另一名幹貞道高手慌
  忙後退,卻被一根樹枝絆倒,跌坐在地。童行海妖魔般撲過來,雙手按住他的手
  臂,胸腹間那只獸爪抓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推,然後張口咬住他的脖頸。
  
  不知何時,林中的光線黯淡下來,天際烏雲密布,那名幹貞道高手被咬斷喉
  嚨,鮮血泉水一樣噴出,濺在童行海臉上。
  
  “噗”的一聲,一截劍鋒從童行海胸前鉆出。尹思元一手按著肋下的傷口,
  一手握著長劍,用力一擰,絞碎童行海的心脈,然後拔出長劍,將他攔腰斬斷。
  
  柳淳風震驚地望著童行海的屍身,半晌僵硬地擡起頭,臉上已經面無人色,
  顫聲道:“獸鬼……太乙真宗門下,怎麼會有獸鬼……”
  
  尹思元咬牙道:“滅口!”
  
  “呃?”柳淳風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尹思元只說了三個字:“林之瀾!”
  
  柳淳風明白過來。如果單單是殺了太乙真宗的人,即使走漏風聲,也可以說
  是誤會,甚至倒打一耙,可林之瀾門下居然身懷獸鬼異術,傳揚出去,林之瀾無
  論如何也要殺自己二人滅口。
  
  尹思元道:“那個小美人兒是柳兄的。剩下的我來對付。”
  
  柳淳風一點頭,挺劍朝小紫刺去。小紫驚叫一聲,轉身就逃。程宗揚拔刀而
  起,細長的刀身閃電般襲向柳淳風後頸。
  
  忽然手上一沈,刀勢頓減。程宗揚凝目看去,刀鋒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張黑色
  的小符。那符□只有兩指寬窄,上面繪著彎彎曲曲的符文。
  
  朱殷修為雖然被廢,眼光還在,連忙提醒道:“這是幹貞道的重巖符,可令
  兵刃重量劇增,符□消失前只能棄刀。”
  
  當初在野豬林,程宗揚就見識過幹貞道的符□,眼前這張重巖符顯然技高一
  籌,原本輕若無物的雷射刀突然間仿佛重逾千斤,拿在手中都搖搖欲墮,更不用
  說出招破敵。
  
  “仙子倒有幾分眼力,可惜我這重巖符多了鎖魂的符文,除非把手砍斷,便
  是想棄刀也棄之不去。”尹思元強行壓下傷勢,冷笑著屈彈一指,打出一張坎冰
  符。誰知那年輕人長刀忽然一震,刀身化為流光。消散無痕,重巖符失去依托,
  輕飄飄落在地上。
  
  錯愕間,程宗揚僅剩的刀柄驀然射出一道電光,將坎冰符斬成兩半,接著挑
  向尹思元的胸口。尹思元顧不得理會他長刀的變化,雙掌一合,胸前驀然飛出一
  柄短劍,迎向吞吐的電光。
  
  朱殷道:“幹貞道的護命法劍!避開!”
  
  那年輕人非但不避,反而舉刀迎向他的法劍。尹思元心下冷笑,避開雖是上
  著,但自己的護命法劍劍隨心動,這年輕人身手再快,又豈能快過自己的心意?
  至於硬擋,等他長刀飛出,魂魄受創,便知道自己法劍的厲害。
  
  尹思元祭出法劍,滿擬將他那柄怪異的長刀震飛,趁勢斬斷他的喉嚨。沒想
  到他的法劍剛一飛出,就被電光斬成兩截。
  
  尹思元如受雷殛,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程宗揚猱身上前,刀上電光吞吐,朝
  尹思元攔腰斬去。
  
  尹思元法劍被毀,口鼻眼角都滲出血痕,狀如瘋魔。他左掌攤開,一口鮮血
  噴在掌心,厲聲道:“琉璃血界!”
  
  鮮血在尹思元掌心凝出一道血紅的符□,接著飛出,將程宗揚籠罩在一片琉
  璃般的血光之中。
  
  幹貞道的琉璃血界是以元神精血凝成符□,一旦被符□擊中,就會被困在一
  個琉璃般的血色天地中,難以脫身。
  
   尹思元制服程宗揚,隨即盯向朱殷,森然道:“朱仙子這麼好心情,居然和
  太乙真宗的人聯手。”
  
  朱殷轉身便跑,忽然腿上一軟,跌倒在地。
  
  柳淳風與小紫一個追一個逃,已經不知去向,林間血跡斑斑,伏屍處處,寒
  風拂過,頓時陰風四起。
  
  朱殷穴道被封,手腳軟綿綿使不出半點力氣,單薄的衣物下,顯露出肉體柔
  美的曲線。尹思元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瑤池宗奉瓊仙子是道門有名的美女,今日
  之事左右要殺她滅口,不如先快活一番。
  
  尹思元半邊身體都被鮮血染紅,眼中卻流露出野獸般的光芒,獰聲道:“都
  說奉瓊仙子是瓊玉做的身子,今日尹某倒要好好觀瞧一番……”
  
  “好生白嫩的肌膚,果然如脂如玉……”
  
  尹思元肋下被妖爪撕開的傷口邊緣變得烏黑,自己卻毫無所覺,他手掌伸進
  朱殷衣內一摸,不由怪笑道:“仙子竟然連內衣都沒有穿?”
  
  朱殷神情慘然,一邊想就此死去,一了百了,又禁不住想開口哀求,求他饒
  過自己性命。
  
  尹思元獰然一笑,擡手將她衣物撕得粉碎,露出她雪玉般的胴體,接著兩手
  抓住她雙腿用力分開。朱殷唇瓣顫抖著,敞開的雙腿間濕淋淋傳來一片寒意。尹
  思元咧開嘴,露出一條已經發黑的舌頭,自己卻毫無所覺。他舔了舔嘴唇,忽然
  撲下身,把臉埋在朱殷腿間,舔弄得嘰嘰作響。朱殷身體觸電般不住戰栗,玉頰
  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忽然,一柄長刀出現在尹思元背後,接著筆直落下,從尹思元頸後刺入,穿
  過胸腔、腹腔,從腹側伸出,將他整個釘在地上。
  
  程宗揚仿佛從血池中爬出來一樣,渾身浴血。他用力一擰刀柄,然後拔出雷
  射刀,把屍體踢到一邊。
  
  朱殷沒想到他居然連琉璃血界也能劈開,錯愕之余,心底不由湧起一股強烈
  的感激之情。她頭一次發現這個年輕人如此親切,雖然他滿身血汙,看上去兇獰
  無比,但比起道貌岸然的尹思元,卻純潔得如同天使,尤其是他在遍地屍骸間挺
  立的姿態,讓朱殷幾乎要喜極而泣。
  
  忽然那年輕人一手捂住小腹,臉上露出痛楚的神情,朱殷張口欲問,卻見他
  劈手抓住自己的長發,把自己扯起來。朱殷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他一手解開褲
  子,掏出怒漲的陽具,用力貫入自己口中。
  
  朱殷口腔被火熱的陽物塞滿,怒脹的棒身一直頂到喉頭,又粗又硬,使自己
  幾乎無法呼吸。

   年輕人一聲斷喝,“舔!”
  
  朱殷渾身一顫,紅唇含住肉棒,勉強用舌尖舔舐起來,心裏剛才那點感激頓
  時化為烏有。
  
  程宗揚半跪在地上,朱殷伏著身,艷麗的面孔以一個緊密無間的姿勢貼在他
  腹下,紅唇圓張著,含住陽具根部微微蠕動。程宗揚反手把雷射刀插在身旁,雙
  手伸到朱殷臀後,扒住她雪滑的臀肉。
  
  朱殷以一個順從的姿勢跪伏在那年輕人胯下,鼻端充滿他身上的雄性氣息,
  她能感覺到自己柔嫩的玉戶在臀間綻露出來,濕答答的蜜肉暴露在空氣中,傳來
  陣陣涼意。接著他指尖伸進自己最敏感的部位,在臀間那朵敞開的鮮花間肆意挑
  弄,每次碰觸都帶來令人控制的戰栗感。朱殷情不自禁地扭動身體,試圖擺脫他
  的手指。
  
  “別動……”程宗揚低喘道:“有毒。”
  
  朱殷想起尹思元發黑的傷口和他怪異的舉止,頓時明白過來。尹思元被童行
  海胸前的獸爪抓傷,已經中了毒,剛才他趴在自己下身舔弄,帶毒的唾液也隨之
  進入自己體內。
  
  朱殷不再掙動,她一邊仰著臉吮吸他的陽物,一邊翹起雪臀,任由他摸弄著
  自己最羞恥的部位,心底的感激卻漸漸滋生。
  
  朱殷下體在春藥刺激下已經一片濕濘,程宗揚對房中術的鉆研雖然還不夠深
  入,但應付她這樣一個處子已經綽綽有余。不多時,朱殷便玉體劇顫,蜜穴抽動
  著,在他指上泄了身子。
  
  程宗揚呼了口氣,在她耳邊道:“還好,你下面很緊,他的口水沒進去。”
  
  朱殷從來沒想過自己聽到這樣淫猥的話語,居然不是生出遭受羞辱的憤怒,
  而是喜悅。她臉上掠過一絲羞窘,輕輕“嗯”了一聲,然後垂下眼,含住唇間的
  陽具,細致溫存地吞吐起來。
  
  一個紫色的身影流雲般飄來,輕盈地落在一根樹枝上。小紫翹起唇角,含笑
  嗔道:“好啊,大笨瓜,你不去救人家,還在這裏幹壞事。”
  
  朱殷柔滑的舌尖僵了一下,然後把火熱的面孔埋貼在程宗揚腹下。
  
  程宗揚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苦笑。
  
  小紫顰起眉頭,“很多嗎?”
  
  “並不是太多。”程宗揚道:“但那個很古怪。”
  
  “王處仲?”
  
  程宗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有點像,但不太一樣。”
  
  朱殷沒有聽到他們的交談,即使聽到也不明白對話的意思。程宗揚和小紫彼
  此卻是心知肚明。
  
  林中近乎屠殺的一場惡鬥已經結束,除了他們三人以外,無人幸存,現場留
  下超過十具屍體。程宗揚從霧障脫身,真氣已經消耗大半,生死根幾乎是饑渴地
  吸收死氣,丹田運轉中,逐一去蕪存精,將蕪雜的氣息排斥出來。這些程宗揚本
  來已經習以為常,但童行海被殺時溢出的死氣不僅雜亂不堪,居然還帶有毒素,
  讓他大出意外。

   程宗揚借助吸收的死氣破開琉璃血界,體內積蓄的蕪雜氣息已經到了崩潰邊
  緣,因此一幹掉尹思元,他就迫不急待地拉起朱殷。如果換作別人,也許直接將
  朱殷破體。朱殷修為已廢,再加上尹思元唾液中也有毒素,破體之後只怕便要香
  銷玉殞。好歹程宗揚還有點人性,只用朱殷唇舌服侍,又幫她清理掉尹思元被感
  染的毒液。
  
  朱殷並不知道其間的詳情,但被他粗暴地插入口腔之後,居然還能感受到他
  的善意,不能不說是一種很奇特的體驗。尤其自己還在他手中泄身,被他親眼看
  到自己高潮的羞態,更讓朱殷有種異樣的感覺。自己與這個年輕人之間,不到一
  個時辰之前還是陌生人,現在已經突破親密的界限,比如他身體的一部分,此時
  還在自己口中。
  
  作為瑤池宗的奉瓊仙子,朱殷從未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凡俗女子一樣,與男子
  作出親密舉止。更不說像現在這樣母狗般趴在男人身下,吸吮對方的陽物。落在
  宋三手裏時,她曾做過最壞的打算,心底充滿恐懼和屈辱,然而現在,自己即使
  不是心甘情願,也沒有強烈的意願去反抗,甚至還能更加溫存——假如旁邊不是
  還有一雙眼睛的話。
  
  小紫戲謔的眼神,使朱殷感到無法抑制的羞恥,她想表示自己仍是瑤池宗貞
  潔自持的奉瓊仙子,眼下的舉動僅僅是報恩。她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呼吸著鼻端
  濃郁的雄性氣息,心頭漸漸迷亂。
  
  忽然男子低吼一聲,一手按住她後腦,陽具跳動著,在她口中噴射起來。怒
  脹的陽具在唇間一點一點軟化下來,齒間和舌上濃濃的,滿是黏稠的液體。
  
  陽具從唇間滑出,幾滴液體濺在下巴上。朱殷抿著紅唇,一手掩著嘴巴,羞
  赧地側過臉,接著聽到少女輕笑的聲音,“吞下去。肚子就不冷了。”
  
  朱殷猶豫了一下,分三口將那股精液吞了下去。片刻後,已經枯竭的丹田果
  然升起一絲暖意。雖然很淡,卻仿佛沙漠中一滴甘霖。
  
  朱殷低聲道:“多謝兩位援手之德。”
  
  小紫笑吟吟看著她,然後道:“你想走嗎?”
  
  朱殷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奴家想請兩位幫忙向宗門傳訊,無論是奴家還是
  瑤池宗,都必有重謝。”
  
  小紫笑道:“可以啊。只不過人家有比口信更好的主意呢。”說著小紫打開
  攝像機,調出湯館中那段影像。
  
  看著光球中的影像,朱殷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她原以為兩人並不知情,這時
  才知道,他們不僅僅是知情而已。
  
  小紫眨了眨眼睛,“這麼清楚,瑤池宗肯定會重謝我呢。”
  
  朱殷閉上嘴巴,這段影像如果被人看到,不僅自己顏面無存,身敗名裂,連
  宗門也會被連累得受盡嘲笑。堂堂瑤池宗奉瓊仙子,竟然在一幫地痞的威脅下寬
  衣解帶,恥態畢露,這樣的醜聞足以讓瑤池宗翻不過身來。尤其是自己在對話中
  提到師友,到時連她們也會成為世人的笑柄。如果是自己的師姊妹落到同樣的境
  地,恐怕自己先想到的也是殺之而後快。
  
  小紫用遺憾的口氣道:“程頭兒,好可惜,朱仙子不肯當人家的奴婢呢。”
  
  程宗揚道:“好啦,別捉弄她了。”
  
  小紫嬌笑著打了個響指,“正確!程頭兒做好人,壞人讓人家來做。”
  
  “餵,我可不是跟你演紅臉白臉啊!”
  
  “本來就是嘛。”小紫笑道:“你要不肯,那人家紅臉白臉都演好了。”
  
  小紫叉著腰對朱殷道:“聽好了。我是你紫媽媽,如果不喜歡跟著我呢,你
  就自己走好了。”
  
  朱殷僅剩的衣衫被尹思元撕碎,這會兒身無寸縷,而且修為盡廢,隨便遇到
  生人,下場便可想而知,聞言臉上時紅時白,作聲不得。
  
  程宗揚打斷她,“那些外姓人吃了大虧,肯定會要報覆。我估計徐君房那邊
  也不安全,趕緊想辦法先躲躲,藏好了你再玩。”
  
  “想藏起來嗎?很簡單啊。”
  
  “是嗎?”程宗揚一臉懷疑地說道:“蒼瀾就這麼大,那些外姓人就是把地
  都刨一遍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如果是穿過霧障逃出去,你能帶著她走嗎?”
  
  “還有一個地方呢。”小紫道:“太泉古陣。”
  
  程宗揚木著臉,半晌才道:“幹!”
  
第三章
  
  “太泉古陣?”蕭遙逸道:“這會兒就去?出了什麼事?”
  
  程宗揚道:“可能有點小麻煩。”
  
  “什麼麻煩?”蕭遙逸一邊飛快地收拾行李,一邊埋怨道:“聖人兄,你又
  捅什麼漏子了?你可是和紫姑娘在一起的,千萬別帶著她冒險啊,你有個三長兩
  短不要緊,紫姑娘要是出什麼岔子,我只有抹脖子了。”
  
  程宗揚一肚子的腹誹,自己純粹是被紫丫頭帶著冒險的好不好?
  
  “放心吧,她找了個好地方,這會兒安全得很。”
  
  “你還沒說什麼麻煩呢。”蕭遙逸想起來,“棲鳳院方才的爆炸不會是你幹
  的吧?”
  
  “猜對了。”程宗揚道:“這地方恐怕不安全,趕緊換個地方。”
  
  “蒼瀾鎮就這麼大,能換到哪兒?”
  
  程宗揚反問道:“還能是哪兒?”
  
  “太泉古陣沒到開啟的時候啊。”
  
  程宗揚道:“所以要先找個地方避避,等太泉古陣一開,咱們就進去。武二
  呢?”
  
  “去找涼州盟的人了。”
  
  “白仙兒?”程宗揚想起武二手裏那個行貨,“那就涼州盟,先到他們的地
  盤上躲躲。”
  
  “你呢?”
  
  “我去找紫丫頭。”程宗揚一邊背起鐵箱,一邊道:“照顧好老徐,情形不
  對就趕緊溜。”
  
  “程兄,你忘了個人吧?”
  
  “誰?”
  
  “朱老頭啊。”
  
  “死老頭還在挺屍?”
  
  “可不是嘛。就早上吃飯的時候溜出來一趟,一抹嘴就又鉆他窩裏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你告訴他,中午飯去涼州盟吃。有肉!去得晚就沒
  了。”
  
  蕭遙逸撫掌道:“這主意好!”
  
  程宗揚把染血的衣物收起來,然後換上帆布牛仔服,用頭巾包住嘴巴,只露
  出一雙眼睛,貼著墻根往背巷掠去。
  
   程宗揚彎著腰,小心不撞到樓板,木梯在腳下發出吱啞吱啞的聲響,似乎隨
  時都會散架。
  
  好不容易鉆進閣樓,程宗揚放下鐵箱,然後坐在上面。說是閣樓,這高度連
  站著都勉強,本來就不大的空間堆滿了亂七八糟的物品——據說都是太泉古陣出
  土的寶物,但以程宗揚的目光來看,恐怕一大半都是徐大忽悠的手藝。
  
  小紫側身坐在地板上,面前的水晶球光線不住變幻,隱隱能聽到裏面傳來的
  聲音,“……便真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到了蒼瀾也要按我們的規矩來!”話音戛
  然而止,接著光線黯淡下來。
  
  能錄下宋三與那位莫爺的交談,純粹是意外收獲。這段影像程宗揚也看過兩
  遍,有些遺憾地說道:“可惜只看到個後腦勺。”
  
  小紫嫣然一笑,重新按下播放鍵,然後將光球轉了個角度。程宗揚拍了拍腦
  袋,自己習慣性地把它當成平面影像,忘了這其實是一台立體攝像機。
  
  光球中,那位莫爺的相貌呼之欲出,卻是一個滿臉酒色之氣的中年人,雖然
  微微有些發福,但眉目疏朗,比起宋三的奸滑,其他外姓人的兇殘,倒像是個富
  態的富家翁。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徐掌櫃說外姓人的首腦是棲鳳院的東家,水果行的會
  首,看樣子,這位莫爺八成是棲鳳院的東家。不知道水果行的會首又是哪個?”
  
  小紫輕笑道:“我猜兩個都是他。”
  
  程宗揚琢磨了一下,然後一拍大腿,“這個徐大忽悠!好端端的說話,用什
  麼修辭手法啊?我還以為是兩個人呢!”
  
  “這個人好像很厲害呢。”
  
  “能讓那些活著跟坐牢一樣的外姓人服服貼貼,肯定有幾下子。”程宗揚看
  了一會兒,皺眉道:“好像不是什麼高手啊?”
  
  隨著修為的提升,程宗揚的眼力也水漲船高,那位莫爺坐在湯池裏說話還不
  明顯,但他起身時腳步虛浮,倒像是酒色過度的模樣。
  
  光球中,那位莫爺道:“劍霄門前任門主死在武穆王手上,前來尋仇還說得
  過去。洛幫的何大當家當年和武穆王算是你情我願,如今也來落井下石?青葉教
  的尹夫人前前後後更是得了不少好處,說翻臉就翻臉,果然是婊子無情。”
  
  程宗揚看了小紫一眼,“他對岳帥的事好像挺熟?”
  
  小紫笑道:“最了解你的人,肯定是你的敵人。”
  
  “得。又是仇家。”程宗揚腦中一閃,“說不定他就是追著姓岳的才在蒼瀾
  落戶的!”
  
  小紫轉了轉眼睛,“有可能哦。”
  
  接下來的影像並沒有太多波瀾,小紫已經看過幾遍,沒有興趣再看。程宗揚
  接過來,隨手擺弄著攝像機。不多時,宋三與莫爺對話的視頻結束,接著亮起的
  畫面,是一個囚在鐵籠中的紅衣女子。
  
  程宗揚禁不住扭頭朝朱殷看去,她原本的衣物都已撕碎,不得不從死屍上扒
  了件男裝勉強遮體。反而別有一番風情。
  
  程宗揚笑道:“仙子,一塊兒來看吧。”
  
  朱殷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順從地過來,依偎在他懷中。看著影像中自己受
  辱的恥態,她不禁羞得無地自容。從旁觀者的角度,朱殷才發現自己以前的驕傲
  和自負有多脆弱,當身份地位和修為都不足以成為依仗,自己的表現甚至還不如
  一個尋常女子。
   忽然胸前一緊,一只手掌伸進衣內,握住她豐滿的乳房。朱殷本能地想要避
  開,但看到影像中自己裸著雙乳讓那些地痞一般的惡棍肆意揉弄的畫面,她再沒
  有臉面去故作矜持。連那些惡棍都摸得,如今被他把玩,自己應該感到慶幸吧。
  
  接著畫面轉到自己最羞恥的一幕,此時看到,朱殷仍羞窘的渾身發顫。她簡
  直不敢相信,那個比娼妓還要下賤的女子竟然是自己。
  
  小紫的輕笑聲傳來,“程頭兒,你來看。”
  
  這處閣樓連窗戶都沒有,不過建築粗劣的作工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點。用木板
  拼成的墻壁雖然用泥抹過,但年深日久,不少地方已經剝落,透過板壁的縫隙,
  很容易便能看到下面的巷道。
  
  這是一條背巷,和蒼瀾鎮上其他街道一樣,完全沒有任何規劃的巷道彎彎曲
  曲,雜亂不堪。引人註目的則是巷內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她們衣著暴露地坐在
  高高的木凳上,對著來往的客人搔首弄姿,售賣采來的水果。
  
  閣樓位於背巷中段,幾乎就在那些水果妹頭頂,從程宗揚的角度正好能看到
  下面一個艷麗的身影。
  
  那麗人身上只有一條松松垮垮的肚兜,白花花的肌膚大半裸露在外。她坐在
  半人高的木凳上,一雙玉腿並在一處,雙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巷內不見
  陽光,她木凳旁卻放著一只大大的鬥笠。身邊一個女子不時出言指點,讓她保持
  挺胸擡頭的姿勢,面帶笑容。
  
  程宗揚嘖嘖道:“這麼快可就賣上水果了?”
  
  小紫道:“你看那邊。”
  
  程宗揚擡起眼,只見巷口過來一行人,當先一名瘦漢,是蒼瀾本地向導,中
  間一個女子,卻是洛幫的何漪蓮,身後兩名大漢,多半是幫中好手。
  
  向導道:“客官,就是這裏了。”
  
  何漪蓮停下腳步,半是狐疑半是諷刺地看著高凳上的尹馥蘭,然後丟出幾枚
  銀銖,吩咐道:“去買幾只水果。”
  
  向導道:“客官放心。小的明白。”
  
  向導走到水果攤前,笑道:“菊姊,今天有新人啊。”
  
  那向導是蒼瀾本地土著,流落到鎮上的外姓人雖然兇橫,但一道霧障成了他
  們的天然囚牢,輕易不好得罪這些本地人。菊姊笑道:“今天剛到,頭一次出來
  賣,往後可要多多照顧生意——蘭兒,給客人打個招呼。”
  
  在菊姊的示意下,尹馥蘭露出一個媚笑,嬌聲道:“歡迎光臨。”
  
  向導曖昧地看著她,隨手往攤上一指,“要兩個。”
  
  尹馥蘭扭著腰肢從高凳上下來,俯身撿起水果。她身上只有一條肚兜,這時
  彎下腰,光潔的香肩玉背纖腰粉臀一覽無余,連一對豐乳也露出大半,沈甸甸垂
  在胸前,卻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旁邊的女子都露出鄙夷和嘲弄的目光。
  
  她撿好水果,放進籃子,向導又道:“那邊再拿兩個!”
  
  尹馥蘭按照客人的吩咐,在攤位上來回挑揀,那具白生生的肉體仿佛一條玉
  蛇,扭動間艷態畢露,活色生香。
  
  何漪蓮走過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然後冷笑道:“堂堂尹夫人居然做
  起水果販,真是怪事。”
  
  菊姊微笑道:“客官原來與蘭兒相識?蘭兒在太泉古陣突然悟道,厭倦了江
  湖生涯,自願留居蒼瀾。因缺乏生計,才在此售賣水果,聊以為生,倒讓客官見
  笑了。”
  
  尹馥蘭擡起臉,露出一個嬌媚的笑容,眼神卻有些茫然。
  
  “賣水果?好啊。”何漪蓮對向導道:“買吧。”

嘿嘿一笑,拿出一枚銀銖拋了拋。菊姊吩咐道:“蘭兒,客官有賞。”
  
  尹馥蘭雙手托在乳側,將雙乳聳到客人面前。向導一手拿著銀銖伸到她肚兜
  內,在裏面摸弄起來。尹馥蘭吃吃笑著,兩只豐滿的美乳在衣內時圓時扁,不住
  跳動,顯露出誘人的彈性。
  
  半晌向導戀戀不舍地拔出手,把銀銖留在她柔滑的乳肉間。在菊姊提醒下,
  尹馥蘭道:“多謝惠顧。”
  
  何漪蓮與尹馥蘭不睦已久,這時看到對手淪落至此,心下快意非常,一手掩
  著口嬌笑起來。
  
  向導意猶未盡地說道:“這新來的水果妹不錯……嘿,還是帶鬥笠的。”
  
  何漪蓮嘲諷道:“怕曬還穿這麼少?”
  
  向導嘿嘿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這鬥笠可不是用來戴的。這些水果妹手邊
  放著鬥笠,意思是還做著別的營生。”
  
  何漪蓮擡眼看去,那些水果妹只有兩三個凳側放著鬥笠,不由問道:“什麼
  營生?”
  
  菊姊笑著插口道:“別聽他瞎說,哪裏有別的營生?”
  
  向導朝她使了個眼色,一邊笑道:“菊姊你這可走眼了。這位女客官雖然年
  輕貌美,其實是江湖上響當當的大當家,巾幗不讓須眉!”
  
  菊姊盤算了一下,開口道:“既然如此,便是……五枚銀銖。”
  
  何漪蓮爽利地取出錢銖,菊姊接在手中,展顏一笑,吩咐道:“蘭兒,帶上
  笠兒過來吧。”
  
  尹馥蘭順從地拿起鬥笠,跟著菊姊走進巷內。
  
  程宗揚看著她們在巷內一個拐角處停下腳步,然後尹馥蘭從鬥笠下取出一卷
  氈布,鋪在墻腳,用鬥笠一遮,形成一個小小的空間。
  
  菊姊對何漪蓮說了幾句什麼,何漪蓮先是驚訝的挑起眉頭,然後露出笑意,
  接著笑容越來越開心,最後爽快地點了點頭。
  
  菊姊對尹馥蘭吩咐幾句,尹馥蘭爬到鬥笠後面,然後解下肚兜,仰面躺在氈
  布上,臉上露出職業化的笑容。
  
  何漪蓮與菊姊在鬥笠外笑語片刻,然後接過菊姊遞來的東西鉆進鬥笠。從程
  宗揚的角度看去,視線正好被鬥笠遮蔽,只能看到尹馥蘭含笑開口,似乎向何漪
  蓮問了句好,接著雙頰便浮起紅暈。
  
  鬥笠雖然遮住了兩人的動作,但畢竟只是一只鬥笠,尹馥蘭頭臉和小腿都露
  在外面。她容貌原本便頗有風塵意味,不多時眉眼間便媚態橫生。鬥笠另一端,
  能看到尹馥蘭白美的雙腿向上擡起,似乎被何漪蓮托住膝彎,只有一對玉足翹在
  鬥笠邊緣,在空中有節奏地搖晃著,來回劃出雪白的弧線。
  
  拐角離巷口只有幾步遠,雖然看不到外面的動靜,但巷中的叫賣聲、客人的
  嘻笑聲如在耳邊。誰也想不到,就在背靠鬧市的陋巷內,一個媚艷的婦人正在鬥
  笠遮掩下赤裸著白滑的玉體,在客人身下輾轉起伏,前迎後合。
  
  小紫笑道:“朱仙子,你若帶著笠兒出來賣水果,生意比她還好呢。”
  
  朱殷握著衣角,指節都捏得發白。她心下一陣慶幸,自己如果落在棲鳳院,
  說不定也會和她一樣坐在木凳上,手邊放著鬥笠,等著客人把自己帶進陋巷。
  
  巷內的平靜驀然被打破,一聲野獸般的巨吼傳來,一幢小樓轟然塌了半邊,
  灰土飛揚中,響起一片喊殺聲。何漪蓮愕然擡頭,後面的菊姊臉色微變,擡掌切
  在她頸側,何漪蓮身子一晃,昏厥在地。
  
  巷內一片混亂,那些女子尖叫著四散逃開,剛才還在揩油的客人一個個抱頭
  鼠躥。洛幫兩名屬下被遠遠打發到一邊,這時試圖奔來,卻被人群擋住。
  
  一條猛虎般的大漢踏著紛飛的石塊、木板破墻而出,接著虎軀一翻,手中的
  工字鋼帶著沈重的風聲向後掄去。一名追來的外姓人被鋼軌掃到,彈丸般被震得
  飛開。
  
  武二郎一邊跑一邊吼道:“吃鳥的果子!看你惹的禍事!”
  
  白仙兒伏在他背上,又是委屈又是氣惱地大聲道:“我連你的鳥都吃過,吃
  個果子你都不肯?”
  
  即便是武二的厚臉皮,遇上這樣刁蠻的貨色,也被直接放翻。如果二爺有尾
  巴,這會兒肯定夾起尾巴能跑多遠跑多遠。
  
  可惜武二既沒有尾巴也跑不了,那些外姓人似乎盯死了他,一見面就不由分
  說大打出手。要命的是自己身上還帶著一個換錢的行貨,武二一大半的心思都放
  在貨物的安全上,非但沒能甩開追兵,反而被那些人多路熟的外姓人兜頭攔住。
  
  “這邊!”程宗揚現身出來,揮刀殺開一個缺口,接上武二。
  
  蒼瀾鎮另一側,徐君房那幢百年老屋也走到盡頭,在一連串密集的攻勢下化
  為塵土。蕭遙逸從坍塌的房屋中倒飛出來,背脊在地上一沾,隨即彈起。
  
  朱老頭伸頭一看,立刻又縮了回去,一頭鉆到被子下面。
  
  蕭遙逸擡腳踢翻帳篷,“想吃肉跟我走!”
  
  朱老頭一骨碌爬了起來,“啥肉?”
  
  “板刀肉!”

   向導嘿嘿一笑,拿出一枚銀銖拋了拋。菊姊吩咐道:“蘭兒,客官有賞。”
  
  尹馥蘭雙手托在乳側,將雙乳聳到客人面前。向導一手拿著銀銖伸到她肚兜
  內,在裏面摸弄起來。尹馥蘭吃吃笑著,兩只豐滿的美乳在衣內時圓時扁,不住
  跳動,顯露出誘人的彈性。
  
  半晌向導戀戀不舍地拔出手,把銀銖留在她柔滑的乳肉間。在菊姊提醒下,
  尹馥蘭道:“多謝惠顧。”
  
  何漪蓮與尹馥蘭不睦已久,這時看到對手淪落至此,心下快意非常,一手掩
  著口嬌笑起來。
  
  向導意猶未盡地說道:“這新來的水果妹不錯……嘿,還是帶鬥笠的。”
  
  何漪蓮嘲諷道:“怕曬還穿這麼少?”
  
  向導嘿嘿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這鬥笠可不是用來戴的。這些水果妹手邊
  放著鬥笠,意思是還做著別的營生。”
  
  何漪蓮擡眼看去,那些水果妹只有兩三個凳側放著鬥笠,不由問道:“什麼
  營生?”
  
  菊姊笑著插口道:“別聽他瞎說,哪裏有別的營生?”
  
  向導朝她使了個眼色,一邊笑道:“菊姊你這可走眼了。這位女客官雖然年
  輕貌美,其實是江湖上響當當的大當家,巾幗不讓須眉!”
  
  菊姊盤算了一下,開口道:“既然如此,便是……五枚銀銖。”
  
  何漪蓮爽利地取出錢銖,菊姊接在手中,展顏一笑,吩咐道:“蘭兒,帶上
  笠兒過來吧。”
  
  尹馥蘭順從地拿起鬥笠,跟著菊姊走進巷內。
  
  程宗揚看著她們在巷內一個拐角處停下腳步,然後尹馥蘭從鬥笠下取出一卷
  氈布,鋪在墻腳,用鬥笠一遮,形成一個小小的空間。
  
  菊姊對何漪蓮說了幾句什麼,何漪蓮先是驚訝的挑起眉頭,然後露出笑意,
  接著笑容越來越開心,最後爽快地點了點頭。
  
  菊姊對尹馥蘭吩咐幾句,尹馥蘭爬到鬥笠後面,然後解下肚兜,仰面躺在氈
  布上,臉上露出職業化的笑容。
  
  何漪蓮與菊姊在鬥笠外笑語片刻,然後接過菊姊遞來的東西鉆進鬥笠。從程
  宗揚的角度看去,視線正好被鬥笠遮蔽,只能看到尹馥蘭含笑開口,似乎向何漪
  蓮問了句好,接著雙頰便浮起紅暈。
  
  鬥笠雖然遮住了兩人的動作,但畢竟只是一只鬥笠,尹馥蘭頭臉和小腿都露
  在外面。她容貌原本便頗有風塵意味,不多時眉眼間便媚態橫生。鬥笠另一端,
  能看到尹馥蘭白美的雙腿向上擡起,似乎被何漪蓮托住膝彎,只有一對玉足翹在
  鬥笠邊緣,在空中有節奏地搖晃著,來回劃出雪白的弧線。
  
  拐角離巷口只有幾步遠,雖然看不到外面的動靜,但巷中的叫賣聲、客人的
  嘻笑聲如在耳邊。誰也想不到,就在背靠鬧市的陋巷內,一個媚艷的婦人正在鬥
  笠遮掩下赤裸著白滑的玉體,在客人身下輾轉起伏,前迎後合。
  
  小紫笑道:“朱仙子,你若帶著笠兒出來賣水果,生意比她還好呢。”
  
  朱殷握著衣角,指節都捏得發白。她心下一陣慶幸,自己如果落在棲鳳院,
  說不定也會和她一樣坐在木凳上,手邊放著鬥笠,等著客人把自己帶進陋巷。
  
  巷內的平靜驀然被打破,一聲野獸般的巨吼傳來,一幢小樓轟然塌了半邊,
  灰土飛揚中,響起一片喊殺聲。何漪蓮愕然擡頭,後面的菊姊臉色微變,擡掌切
  在她頸側,何漪蓮身子一晃,昏厥在地。
  
  巷內一片混亂,那些女子尖叫著四散逃開,剛才還在揩油的客人一個個抱頭
  鼠躥。洛幫兩名屬下被遠遠打發到一邊,這時試圖奔來,卻被人群擋住。
  
  一條猛虎般的大漢踏著紛飛的石塊、木板破墻而出,接著虎軀一翻,手中的
  工字鋼帶著沈重的風聲向後掄去。一名追來的外姓人被鋼軌掃到,彈丸般被震得
  飛開。
  
  武二郎一邊跑一邊吼道:“吃鳥的果子!看你惹的禍事!”
  
  白仙兒伏在他背上,又是委屈又是氣惱地大聲道:“我連你的鳥都吃過,吃
  個果子你都不肯?”
  
  即便是武二的厚臉皮,遇上這樣刁蠻的貨色,也被直接放翻。如果二爺有尾
  巴,這會兒肯定夾起尾巴能跑多遠跑多遠。
  
  可惜武二既沒有尾巴也跑不了,那些外姓人似乎盯死了他,一見面就不由分
  說大打出手。要命的是自己身上還帶著一個換錢的行貨,武二一大半的心思都放
  在貨物的安全上,非但沒能甩開追兵,反而被那些人多路熟的外姓人兜頭攔住。
  
  “這邊!”程宗揚現身出來,揮刀殺開一個缺口,接上武二。
  
  蒼瀾鎮另一側,徐君房那幢百年老屋也走到盡頭,在一連串密集的攻勢下化
  為塵土。蕭遙逸從坍塌的房屋中倒飛出來,背脊在地上一沾,隨即彈起。
  
  朱老頭伸頭一看,立刻又縮了回去,一頭鉆到被子下面。
  
  蕭遙逸擡腳踢翻帳篷,“想吃肉跟我走!”
  
  朱老頭一骨碌爬了起來,“啥肉?”
  
  “板刀肉!”

   幾柄快刀從身後同時劈來,蕭遙逸身形一閃,不進反退,撞入一人臂間,接
  著出手擰住一人的手腕,回奪的同時手肘一沈,重重撞在那人胸口。這幾下幹凈
  利落,一眨眼工夫,那人便吐血飛出,一柄九環大刀也落在蕭遙逸手中。
  
  蕭遙逸手腕微旋,刀上九只銅環“鏘”然一聲,同時躍起,接著刀鋒挑出,
  將一名外姓人震退數步。
  
  朱老頭叫道:“我的驢!”說著慌慌張張朝外跑去。那些外姓人紛紛出手,
  可不是快一步就是慢一步,竟然沒能攔住這個老東西。
  
  蕭遙逸毅然道:“大爺快跑!我來擋住他們!只要能把寶物帶走,我死而無
  憾!”
  
  那些外姓人一聽寶物,立即分出大半人手追殺朱老頭。沒想到他們剛一窩蜂
  殺出去,那老頭又跑了回來。
  
  朱老頭沒敢過來湊熱鬧,只遠遠嚷道:“放心!我把寶貝藏到你衣袋裏,指
  定丟不了!”說完又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蕭遙逸的九環大刀被幾人聯手絞飛,他雙臂一張,一個霸王卸甲,利落地甩
  開外袍,喝道:“拿走!”
  
  眾人心神都放在他衣內的寶物上,誰知他衣袍一卷,纏住一柄彎鉤,順勢奪
  了過來,接著左攔右挑,將襲來的兵刃盡數格開,居然連鉤法也用得一板一眼。
  
  忽然一根長棍朝蕭遙逸面門直捅過來。蕭遙逸彎鉤一擰,鎖住棍身,身體借
  勢飛起,彎鉤沿著長棍一路抹去。
  
  那人雙手松開長棍,卻在彎鉤掃過的剎那間擡腳一踢,長棍倒翻過來,轉眼
  間兔起鶩落,長棍重新落入他掌中,接著一記盤掃,砸向蕭遙逸的腰腹。
  
  蕭遙逸猿臂舒展,淩空接住棍端,然後助力一記連環腿,踢向那人的咽喉。
  
  兩人各展所長,頃刻間交手十余招。那人長棍翻滾,遠擊近攻,氣度雄渾,
  最後卻是蕭遙逸技高一籌,故意露出一個破綻,趁他棍法使老的剎那,右手一抹
  拿住長棍,左手彎鉤挑住那人的手臂,不僅強行奪下長棍,還險些將他手臂齊根
  斬斷。
  
  那人沒想到他在眾人圍攻之下還敢行險,急忙棄棍退出丈許。失去趁手的兵
  刃,他望著蕭遙逸年輕的面孔,他神情流露出一絲不甘和蕭然,說道:“若是以
  前,你絕贏不了我。”
  
  蕭遙逸扔掉彎鉤,雙手握住長棍,棍端“嗡”的一震,接著盤身貼地,一記
  橫掃千軍,將圈內四名敵手一並擊飛。
  
  蕭遙逸執棍笑道:“其實我棍法也不錯,要不要切磋一番?”
  
  宋三從人群中出來,“柏爺,正事要緊!大夥兒並肩子上!”
  
  柏星辰臉色陰郁下來,隨即接過一柄單刀,朝那公子哥兒攻去。
  
  蕭遙逸左沖右突,始終無法突破眾人的包圍,只能在圈中激鬥不已。外姓人
  不斷湧入院子,包圍越來越嚴密。蕭遙逸長棍的攻擊範圍越來越窄,最後幾乎無
  處出手。等圍攻的外姓人幾乎都湧進院內,蕭遙逸突然扔開長棍,欺身向前,以
  一套令人繚亂的貼身擒拿手法放翻兩人,接著劈手奪過一雙重斧。雪亮的斧光一
  路翻飛,從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逾墻而出。
  
  眾人紛紛越過院墻,銜尾追殺,誰知那公子哥兒也學著剛才那老東西來了個
  回馬槍,等大半人都追出去,他扭頭又殺回院中,將兩名落在後面的外姓人砍翻
  在地,還順手帶上行李,往太泉古陣方向掠去。
  
  程宗揚將所有的手雷一次都丟了出去,一舉炸開湯館,強行闖出。巨大的爆
  炸使館內眾人傷亡慘重。宋三正好站在溫泉池邊,被氣浪掀進池內,才僥幸撿了
  條命。
  
  宋三在太泉古陣與程宗揚打過照面,知道他是徐君房的客人,隨即稟報了莫
  爺。但莫爺並沒有立即動手,而是先知會了蒼瀾的本地人,說明了自己的損失,
  然後才動手包圍了徐君房的住處。
  
  武二的強橫眾人有目共睹,可沒想到這邊就剩下一個老頭和一個小白臉公子
  哥兒,居然也如此棘手。蕭遙逸一路絕塵奔進太泉古陣周圍的營地,那些外姓人
  卻不敢再追。
  
  現在太泉古陣周圍的局勢幾乎就是一個火藥桶,十余支不同勢力的人馬聚集
  在一處,彼此間虎視眈眈。這種緊張的情緒下,只要一點火星就足引燃火藥,讓
  局面無法收拾。那些外姓人即使作為蒼瀾鎮的地頭蛇,面對這種局面也得掂量一
  二。
  
  結果點火的很快就來了。先是幹貞道接到噩耗,尹思元等人的屍體在林中被
  人發現,接著洛幫傳出在鎮中遇襲,兩名好手一死一傷,幫主下落不明。最後是
  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不僅岳鵬舉藏在太泉古陣之中,連銷聲匿跡多年的鴆羽殤侯
  也在蒼瀾出現,而且就混跡在人群之間。各方勢力之間的猜疑一瞬間達到頂點,
  隨即爆發出來。

   各方勢力展開混戰的同時,程宗揚悄悄溜到鎮子邊緣。他和武二憑藉霧障擺
  脫追兵,然後折回來找到了徐君房。
  
  徐君房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會兒看到自己的家直接被夷為平地,他倒
  是一點都不在乎,很灑脫地繞了一圈,然後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正想著
  起幢新屋,前面是三間正房,後面是廂房,院裏再打口井,取水也方便。”
  
  徐君房興致勃勃地構繪著未來的藍圖,程宗揚都不忍心給他潑冷水。剛才追
  殺中程宗揚已經得知,蒼瀾鎮上的土著和外姓人已經達成協議,同意放棄掉徐君
  房這個本地人。即使現在所有的外來人都離開,徐君房也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待
  在鎮上。
  
  “走吧。”程宗揚道:“咱們去營地看看。”
  
  終於能把手裏這行貨換成真金白銀,武二郎精神頓時一震。白仙兒卻是毫無
  所覺,她伏在武二郎背上,臉頰貼在他頸窩裏,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徐君房道:“姑娘下來走走吧。”
  
  “不行的。”白仙兒嬌聲道:“你不曉得……二郎那東西好大的,人家下面
  還痛著呢。”
  
  武二只當沒聽到,倒是徐君房腳下一絆,險些摔了個狗啃泥。
  
第四章
  
  一行人匆忙趕往太泉古陣,離營地還有裏許,就覺出不妙。太泉古陣巍峨的
  巨石旁,此時到處是刀光血影。營地中的沖突最開始還是只是有過節的幾家勢力
  彼此尋仇,很快就演變成一場不分青紅皂白的混戰。
  
  混戰中,較小的勢力被整個吞掉,財物被奪。人強馬壯的幾家也不同程度遭
  受重創。程宗揚趕到時,營地中的混戰直如一團亂麻,只隱約能看出幾股勢力。
  
  那幫胡人占據地勢,用的又是硬弓,遠遠守在一角,並沒有被卷入其中。接
  下來就要數涼州盟,他們人多勢眾,又新趕到河西派一支生力軍,在左彤芝的指
  揮下,這些北地好漢依靠太泉古陣入口處幾塊巨石結成營地,高處布置著擅長弓
  箭暗器的好手,下面是幾十條持刀挺槍的壯漢,巨石間還縱橫交錯扯著十幾根絆
  馬索,用來守住門戶,倒是實力保存最完整的一支。
  
  然而與另一股勢力相比,他們又失色不少。在少主周飛的帶領下,名不見經
  傳的周族在混戰中脫穎而出,不僅成功立定腳跟,還先後得到幾個幫會的依附。
  洛幫群龍無首,與青葉教殘存的門人一起,被周族納入麾下。接著又有幾個被打
  垮的勢力來投,實力非但沒有受損,反而迅速膨脹,在混戰中打得有聲有色。
  
  相形之下,同樣是幾支勢力聯手,原本實力淩駕於各幫之上的道門諸宗此時
  就遜色許多。玉魄子、尹思元、柳淳風先後身死,只剩下一個身負重傷的沈黃經
  苦苦支撐,他勉強發下指令,不是諸宗各自為戰毫不理會,就是被突如其來的攻
  勢打斷,雖然各宗門人弟子還有不少,卻給人一種風雨飄搖之感。
  
  蕭遙逸不知從哪兒又摸出一柄折扇,搖晃著道:“這水夠深啊,聖人兄。”
  
  程宗揚點頭道:“有點意思。”
  
  他們一行趕到太泉古陣,武二那廝一亮相,立即被涼州盟看到,鐵中寶二話
  不說就帶人過來接應。涼亭州盟待的地方並非混戰中心,雙方無驚無險地會合在
  一處。這時定下心來,程宗揚才有時間細看局勢。
  
  涼州盟僻處北疆,盟中好漢論修為遠不及道門諸宗精純,但常年拚殺的豐富
  經驗,使他們每個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左彤芝指揮起來得心應手,能打成這
  樣也不意外。相反,道門諸宗活活就是一盤散沙,沈黃經有心無力,再打下去,
  來個團滅都不稀奇。
  
  真正令人意外的是周族。周飛拿著他的大天龍大霸王之槍,沖殺在前,槍鋒
  指處,堪稱所向披靡。跟在他身後的各幫好手原本還有些遲疑,以為打幾下就免
  不了送命,這會兒發現自己不僅不會成為炮灰,反而很可能大撈一票,不禁氣勢
  越來越盛。
  
  “真正替他打開局面的,是那位嚴先生吧。”蕭遙逸搖著折扇道:“難得這
  種混戰中,他還能不顯山不露水,真是個好打手。”

   居中指揮的是那個胖子。”程宗揚道:“只不過一臉巴結的樣子,倒像是
  大主竈養的狗啊。”
  
  “那幾個幫會配合的也不錯,周少主身邊拚殺那幾個,至少都能跟得上趟。
  恐怕在安排人手上,早已下了一番苦心。”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你覺得他們早有預謀嗎?”
  
  “聖人兄,你也是打過仗的,如果說他們隨便打成這樣,你信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不信。可如果說他們早有預謀……預謀什麼呢?”
  
  “還能是啥?”朱老頭道:“青葉教那個是姓岳的姘頭,洛幫那個和姓岳的
  也有一腿,借這個機會把她們收拾掉,順理成章把兩家勢力接過來,正好推姓周
  的上位。”
  
  程宗揚道:“誰這麼有手段?”
  
  朱老頭想露出不屑的表情,終究還是沒擠出來,最後沈著臉道:“晴州總商
  會。”
  
  程宗揚怔了一下,“總商會?他們搞這些幹嘛?”
  
  “姓嚴的叫嚴森壘,名義上是廣源商行的賬房,姓龐的叫龐白鴻,是廣源商
  行的執事。”朱老頭道:“洛幫是洛水第一大幫,占了洛水船只的五成。青葉教
  是養參的大戶,其他幾個幫會也各有營生,大都做的廣源行的生意。廣源行又是
  晴州總商會股東之一,說到底,這些幫會與晴州總商會都脫不了關系。”
  
  “你是說這些幫會都是晴州總商會扶植的?”
  
  “旁的不說,洛幫、青葉教、劍霄門這三家,當年可都是廣源商行力挺上位
  的。”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晴州總商會與岳帥有沒有什麼關系?”
  
  蕭遙逸咳了一聲,“岳帥和晴州總商會翻過臉。”
  
  “這關系挺正常啊。咱們岳帥和誰沒翻過臉?”
  
  蕭遙逸趕緊道:“那都是晴州總商會的不是,抗稅不繳,讓岳帥派兵封了商
  會,最後狠狠罰了一大筆款才老實。”
  
  聽起來倒像是岳鳥人幹的事,如果那筆款項都進了他自己的腰包,那就更像
  了。
  
  程宗揚梳理了一下思路,“這麼說,洛幫、青葉教、劍霄門這幾家幫派背後
  都是晴州總商會的廣源行。因為他們以前與岳帥有過節,聽到岳帥在太泉古陣出
  現的消息,一起趕到太泉古陣。又因為洛幫和青葉教當家的與岳帥曾有過交往,
  廣源行多半還操著借刀殺人的心思——可他們為什麼要幫那個大弁韓的小子上位
  呢?”
  
  朱老頭道:“這有什麼難猜的?廣源商行到底是做生意的,不好公然打打殺
  殺,扶植一個打手,有些事情辦起來方便啊。”
  
  程宗揚道:“那他們為什麼不選我呢?那小子一看就不靠譜嘛。”
  
  “小程子,”朱老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這就狗眼看人低了不是?那小子
  你看不上眼,可人家好歹年紀輕輕就有五級巔峰的修為,而且又是大弁韓的,在
  六朝沒有根基,用起來既便宜又好使,還不怕他反水。多值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是典型的商人手法,投資。周飛就是他們的生意。從這
  個角度著眼,接下來會發生的事,自己心裏也有點譜了。洛幫、青葉教和幾個小
  幫會已經整合到周族麾下,在廣源行的操作下,會有更多的幫會加入進來,讓周
  飛的勢力飛速擴張,同時為他造勢,傳播名聲。也許從蒼瀾離開,這位來自大弁
  韓的周族少主真會和他名字一樣,在六朝的世界一飛沖天。
  
  左彤芝走過來似乎想說什麼,隨即視線被一路橫掃的周飛吸引,禁不住讚嘆
  道:“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少俠!”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同時打了個哈哈,“可不是嗎?”
  
  蕭遙逸笑道:“左姊姊,這會兒有空過來?”
  
  左彤芝睨視了他一眼,笑道:“閑話少說。武二爺把白仙兒帶回來,聽他們
  透露,丁副盟主是黑魔海的奸細,不知當時的情形究竟如何?”
  
  程宗揚一聽就明白,左彤芝是想知道此事的真假,但如果直接詢問,似乎有
  些在懷疑武二,所以才繞了個彎子,詢問當時的詳情。
  
  程宗揚也不隱瞞,細細說了當時交手的情形。左彤芝兩廂印證,心下已經信
  了十分,不由容光煥發,拱手道:“多謝幾位仗義援手,不然我涼州盟定然會在
  那黑魔海奸細手中吃上大虧。如今賊人已經伏誅,我涼州盟四堂八會無不深感諸
  位大德。”
  
  蕭遙逸道:“謝什麼?能幫到左姊姊,我已經很開心了。”
  
  左彤芝掩口笑道:“弟弟真會說話。對了,寧素姑娘傷勢也大好了,只是不
  大開口,一會兒你去見見她吧。”
  
  “好啊。”蕭遙逸毫不在意地應道。
  
  “惠遠小和尚呢?”
  
  “我們在路上遇到佛光寺的人,把惠遠交給了他們。”
  
  蕭遙逸忽然道:“一個佛門中人都沒有啊?”
  
  他一提醒,眾人也意識到佛光寺、娑梵寺的僧侶此時都沒有出現在太泉古陣
  附近,似乎還在陣內。
  
  “莫非真是找到什麼寶貝?”大家猜了幾句,也沒猜出端倪。
  
  程宗揚道:“那個白仙兒,不知左護法如何處置?”

   左彤芝輕嘆道:“她雖然有錯在先,終究是宗主獨生愛女,只能把她送回宗
  門,請宗主親自處置。”
  
  她雖然說得正氣凜然,但程宗揚一聽就知道,這其實是藉機逼宮。大活人往
  那兒一放,鐵證如山,丹霞宗的宗主即使不氣死,也無顏再占據宗主之位,連涼
  州盟的盟主之位也少不得讓出來。
  
  但這事無論如何不能說左彤芝做得不對,程宗揚只能在心裏讚一聲,好手段
  好心機!左彤芝真要當上盟主,對涼州盟來說可比一個軟弱無能的盟主強多了。
  
  打到入夜時分,古陣周圍的混戰終於臨近尾聲。一桿銀槍帶著耀眼的火光劃
  破夜色,將來自涿光的刀法大家甘去疾挑翻在地。歡呼聲中,周飛傲然一笑,矜
  持地向眾人揮了揮手。
  
  忽然周飛一轉身,目露寒光,接著飛身而起,人在半空便喝道:“住手!”
  
  遠處幾名大漢正在圍攻一名少女,為首一人叫道:“我們北原七虎與陽鈞宗
  算筆舊賬!旁人休管閑事!”
  
  周飛持槍躍入人群,將那少女擋在身後,義正辭嚴地說道:“你們一幫大男
  人圍攻一個弱質女子!這閑事,我周飛管定了!”
  
  北原七虎頓時色變,失聲道:“周少主?”
  
  “正是!”
  
  七人連忙退開,抱拳道:“沖周少主的面子,我們與陽鈞宗的舊賬就此一筆
  勾銷!告辭!”說罷呼嘯而去。
  
  那少女又是感激又是崇慕地望著這位少主,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周飛微微一
  笑,溫言道:“不用害怕,他們已經走了。有我的大天龍大霸王之槍在此,可以
  說宇宙間沒有任何敵……”
  
  嚴森壘暗暗踩了他一腳,周飛連忙沈聲道:“不知沈道長在哪裏?我們周族
  和貴宗一樣,都是以正義為己任。今日這場大戰,我們雙方應該聯手對敵,維護
  和平,匡扶正義……”
  
  蕭遙逸道:“我瞧這小子有點不順眼。”
  
  程宗揚分析道:“主要是臉長,從視覺效果上有點兒不大習慣,多看看就順
  眼了。你別說,他要把下巴銼掉兩寸,看起來還滿帥的。”
  
  “兩寸都有點謙虛。嘿,這小子和陽鈞宗拉上關系,莫非就這樣上位了?”
  
  “機會多好啊。劇本都寫好了,照著演就行。”
  
  蕭遙逸一臉失望地說道:“這劇本也太老套了吧?”
  
  “老套還一直在用,說明這是經典。”程宗揚笑道:“小侯爺,你要是想不
  走尋常路,找咱們徐掌櫃啊。給你安排一出從天降異兆到開國登基的大場面,氣
  死他們。”
  
  “行啊,登基的時候你上,我當個跑龍套的。到時候月姑娘和紫姑娘一個東
  宮一個西宮,聖人兄,你做夢都會笑醒啊。”
  
  “你饒了我吧。有這兩個正宮娘娘,我在後宮得哭死六回。”

   “也是,咱們紫姑娘給個皇後太委屈了,起碼得給個太後才配得上。”
  
  “餵餵餵,你們兄弟準備把紫姑娘給我塞過來當媽呢?”
  
  “我瞧著差不多。”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都是你們慣的!”
  
  “要說慣,是你慣的好不好?”蕭遙逸道:“紫姑娘一個人在外面,這會兒
  安全嗎?”
  
  她要一個人就好了。程宗揚道:“肯定安全。沒瞧見那些外姓人都在外面盯
  著咱們嗎?”
  
  這場混戰,外姓人既沒有參與也沒有離開,而是留在附近觀望,偶爾有人沖
  過來,他們就“嘩”的散開,過一會兒再重新聚集。混戰各方只當他們是鎮上的
  閑漢無賴——這種人哪兒都少不了,又都是地頭蛇,真要打殺了,說不定還有麻
  煩,因此也不加理會。
  
  蕭遙逸忽然道:“我的龍牙錐什麼時候還我?”
  
  程宗揚一聽就毛了,“怎麼又提這茬?沒完了啊!”
  
  蕭遙逸道:“一會兒恐怕要玩命,我還沒趁手的家夥呢。”
  
  小狐貍雖然是玩笑,程宗揚神情卻慎重起來,那些外姓人越聚越多,這會兒
  已經遠遠超過涼州盟的人馬,就算只有一半能打也不好惹。他們一直圍而不去,
  顯然是等這邊混戰結束,好過來撿便宜。這場混戰,探險者死的死,逃的逃,剩
  下的也是強弩之末,再打下去,恐怕那些地痞一擁而上,就把他們全滅了。
  
  顯然有人和自己想到了一處,程宗揚還在轉著念頭,周飛已經挺身而出,宣
  布周族將與道門諸宗聯合,一起維持秩序。
  
  混戰中的諸方都暗暗松了口氣,不怕秩序差,就怕沒秩序,亂成這樣,場中
  人人自危,功夫再高,也保不定被人聯手做掉。況且周飛宣布維持秩序不是白說
  的,他隨即找到了混亂的源頭——那些胡人。
  
  說句良心話,一向是殘暴與邪惡化身的胡人這回真沒有怎麼參與混戰,似乎
  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不過周少主以正義與和平的名義,號召大家共同面對胡人的
  威脅時,各方突然發現找到了一個共同的敵人——既然有共同的敵人,大家都算
  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於是順理成章就把怨氣都撒在那些胡人身上。
  
  找到共同點之後,周族顯示出驚人的效率,迅速派出人手,與混戰的各方聯
  系。威嚴的大主竈昔名博以勸說為主,曉之大義;龐白鴻暗中應諾,許以重利;
  有個別既沒有正義覺語,又不滿足於利益的貪婪之輩,周族也不含糊,由嚴森壘
  出手,給他們好好上了一課。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義無反顧地加入到周族麾下,成了維護秩序的一員,混戰
  終於結束。接著周飛代表六朝聯盟向那些胡人下了最後通牒:交出武器,解除對
  各方的威脅,周族將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
  
  那些胡人的回覆是一波箭雨。周飛宣布他們這是違反和平條件的惡意行為,
  隨即沖上第一線,帶領正義一方攻向胡人占據的山丘。
  
  涼州盟也迎來了周族的使者,左彤芝對形勢看得很清楚,立即同意加入周族
  一方,站在周少主高舉的正義大旗下。但同時以損失太重為由,委婉地拒絕了派
  人去共同討伐邪惡的胡人。周族的使者並沒有強烈要求他們出手,幾句場面話一
  說,就回去覆命。
  
  混亂平息之後,局面分成兩個陣營。周少主帶領打紅眼又急於分一杯羹的各
  方好手投入正義與邪惡戰場。德高望重如沈黃經等人,則被周族請到一起,主持
  善後。傷者聚集起來,由周族安排人送醫送藥。最要緊的清理戰場,周族並沒有
  獨自包攬,而是各方聯合行動,盡顯誠意。
  
  倉促間,能處理得如此井井有條,連左彤芝也有些心動,覺得自己剛才拒絕
  得還不夠委婉,很有必要向周少主表達一下親善的意思。但左彤芝還沒有來得及
  出面,那些外姓人就開始有了動作。
  
  幾名血肉模糊的傷者被人用門板擡出來,每人旁邊都圍了一群女人孩子,一
  時間哭聲震天。接著幾名外姓人手拿哭喪棒,披麻戴孝,雙淚長流地走上前來,
  “騰”的跪在地上,嚎哭道:“各位大人大爺!給小的們做主哇!冤枉啊……”
  
  程宗揚臉都黑了,以他們的人數,硬打都能解決自己,偏偏還要演上這麼一
  出,還真像是這些外姓人的手段,占盡上風仍然無下限的陰狠。
  
  這些外姓人眾口一辭,聲稱有人在鎮上行兇作歹,打死打傷多人,損壞搶奪
  財物若幹,時間地點均有,人證物證俱全,要這些外來的大爺給個說法。一邊是
  聲淚俱下的控訴,一邊是女人孩子的哭嚎,場面哭聲盈天,效果十足。
  
  在場的誰手上沒沾血?眼下還有幾十具屍體沒人收呢。如果兩三個人在村裏
  遇上這事,哪裏還用廢話?直接打殺了再說。可行走江湖要的是面子,這會兒各
  方勢力聚在一起,仗勢行兇,殺害無辜的帽子一扣,非得被江湖上的吐沫星子淹
  死不可。
  
  眾人神情各異,心下忐忑,都在盤算這事該怎麼收場,但等那些村民指出兇
  手,大家心頭都是一輕,正義感立即滿槽——他們指認的兇手自己不認識啊!這
  時候不出來主持正義,還要正義幹什麼?
  
  各方紛紛表示一定要給這些無辜村民一個說法,有幾個正義感爆表的,當場
  抄起家夥,要讓兇手接受正義的審判,審判完順手就讓兇手伏法。
  
  看著一幫人氣勢洶洶地過來,連武二都傻眼了,“咋辦?”

   這場面說實話真有點搞笑,可程宗揚一點都笑不出來。那幫外姓人是什麼貨
  色,自己一清二楚。可他們在外人眼裏是弱勢的村民,是遍體鱗傷的受害者,相
  應的,自己就是欺壓良善的暴徒,殺害無辜的兇手。真相是不是如此不要緊,問
  題是這些以好漢自居的江湖人事不關己,自然就是這個思路,解釋都解釋不清。
  
  事情鬧成這樣,連涼州盟也有些拿不準怎麼辦才好。剛才打得再厲害,也是
  江湖恩怨,學藝不精,沒什麼好埋怨的。可打死無辜村民就是另一碼事了。這會
  兒替程宗揚等人出頭,立刻就要招惹眾怒,落個包庇兇徒的名聲,往後涼州盟還
  怎麼混?
  
  程宗揚一行都是左彤芝請來的朋友,即使涼州盟有人不想讓丹霞宗再坐盟主
  的位置,這會兒也樂得不出頭,看左彤芝捧著這個燙手的山芋怎麼處置。
  
  若是放在別處,鐵中寶恐怕第一個跳出來把人綁了,給那些良善村民報仇雪
  恨,可這會兒那些村民指認的兇手赫然還有武二郎。要說豪勇無雙,義薄雲天的
  武二爺會幹出這事,鐵中寶打死不信,他脖頸漲得通紅,提了刀就要出去跟那些
  人分說明白。
  
  左彤芝手臂一展,彩帶倏忽飛出,纏住鐵中寶的嘴巴,把他扯到後面,然後
  厲聲道:“拿下!”
  
  幾名漢子挺起刀槍,將程宗揚一行圍在中間。
  
  徐君房手無縛雞之力,上陣殺敵就免了,一直在後面躲著,連熱鬧都沒怎麼
  看,這會兒被人一圍,趕緊蹲在地上,期期艾艾道:“這……這是怎麼說的?”
  
  蕭遙逸一臉無辜地說道:“姊姊,不關我的事啊。”
  
  武二郎指著那些外姓人吼道:“敢血口噴人!看二爺不打扁你們的嘴!”
  
  白仙兒因為要被送回涼州,已經哭鬧過一場,這會兒沖過來抱著武二郎的手
  臂泣聲道:“你們要殺,連我也殺了吧!二郎,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嗚嗚……”
  
  “嘿!你個臭娘兒們!給我滾!”
  
  朱老頭攏著手蹲在地上,一點一點往石頭後面挪,一邊撇清道:“都是小程
  子幹的,跟俺沒關系……”
  
  程宗揚對這幫家夥理都不帶理的,直接舉起雙手,朝那些滿身正氣的好漢們
  高聲道:“冤枉啊!啊!啊……”
  
  “再亂叫掌嘴!”左彤芝神情凜然地喝了一聲,然後迎上前去。她先依江湖
  禮數施了一禮,接著義憤填膺地說道:“方才的事奴家已經見到了。居然有人傷
  害無辜,奴家頭一個放不過他!”
  
  宋三遠遠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他在熊谷與左彤芝結過梁子,這
  會兒出面只能弄巧成拙,因此躲到人群後,在暗處操控局面。他弄出這場面,並
  不是吃飽了撐的,拿程宗揚尋開心,而是出於現實的考慮。
  
  程宗揚一行人數雖然不多,想收拾掉卻不容易,單是那個生著虎斑的大漢,
  只怕就要不少人命往裏面填。外姓人的性命雖然不值錢,也不能填到無底洞裏。
  宋三拿準這些江湖人一貫以正義自居的假道行,才演出這番戲來。這會兒只用了
  幾滴眼淚就把那些人圍住,宋三狡計得逞,心下不禁得意。
  
  宋三本來看好周飛,那年輕人出風頭的心思火熱,一群婦嬬痛哭一番,再送
  幾頂高帽,說不定就引得這位周少主打頭陣,與姓程的火拚一場。可惜周飛出名
  的心思太熱,沒等他安排停當就沖上去打胡人。好在剩下的沈黃經是個面慈心軟
  的好好先生,蒙起來也不甚難。
  
  沈黃經重傷未愈,本來應該靜養,但涼州盟人多勢眾,萬一起了沖突,剛穩
  定下來的局面又將惡化。為著大局著想,只能勉強出面,聽到左彤芝如此通情達
  理,心頭頓時大慰,“說得好。”
  
  “沈道長千萬別這麼說。奴家是晚輩,行事多有不周,還請諸位前輩多多指
  教。”左彤芝做足姿態,然後痛心地說道:“這些人原是奴家的朋友,沒想到他
  們人面獸心,做出此等事來。這些村民生活本就清苦,竟然還有人搶奪他們的財
  物,真不知他們圖的是什麼?”
  
  沈黃經遲疑了一下,然後道:“此事前因後果,一問便知。”
  
  幾名外姓人捶胸頓足說了一大通編好的說辭,總而言之,就是程宗揚如何橫
  行霸道,他們這些外姓人如何老實可欺。
  
  左彤芝一臉嚴肅地認真聽著,不時點頭,偶爾插言詢問幾句細節。好不容易
  等那些外姓人說完,左彤芝同情地嘆了口氣,又過去一一看了那些人的傷勢,向
  旁邊的家屬慰問幾句。
  
  半晌左彤芝站起身,柔聲道:“沈道長,奴家聽來,這些村民說得都在理,
  程公子雖然說自己冤枉,但雙方並沒有什麼恩怨,想必村民們不會誣陷程公子。
  既然如此,也不必聽他說了。沈道長以為如何?”
  
  沈黃經身受重傷,有心撒手不管,但左彤芝這番話把他也牽涉進來,只好強
  忍傷勢,溫言道:“這些村民雖然遭際可悲,但終究是一面之辭。且聽聽他怎麼
  說。”
  
  程宗揚開口便道:“他們認錯人了!”
  
  雖然被人緊緊圍著,可程宗揚一點都不急,慢悠悠又編了一套說辭出來,自
  然是和外姓人的說法大相逕庭。

   宋三眉頭皺緊,他哪兒有心情和程宗揚一一對質?擺出這番陣仗,無非是想
  把水攪渾,把程宗揚一行孤立出來。到時村民們激於義憤打殺兇手,到哪兒都說
  得過去。沒想到程宗揚卻是打蛇隨棍上,真把沈黃經等人當成青天大老爺,一味
  替自己辯白。
  
  這年輕人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宋三心下狐疑,暗暗打起精神。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又說了半晌,仍是各說各有理。此時已是深夜,月光映在
  巨石陣上,清涼如水。宋三突然心裏一沈,明白過來,那年輕人不是要辯個青紅
  皂白,而是為了拖延時間。這事兒如果對質,程宗揚存心瞎扯,雙方扯到天亮都
  不算完,可再過半個時辰就是子時,等到太泉古陣開啟……
  
  宋三遊目四顧。程宗揚等人雖然被看管起來,但那些人同樣也可以看作是對
  他們的保護,如果想出手,也要闖過他們那一關才行。
  
  意識到時間,宋三不由心急,暗道:不能再拖下去,先打起來再說!
  
  就在這時,身後馬蹄聲響,幾匹烈馬疾馳過來,為首一名少女戴著面紗,手
  中雕弓拉成滿月,一箭朝人群中的龐白鴻射去。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4:53
第五章
  
  周飛的攻勢果見功效,那些胡人雖然占據地利,但周飛身邊此時匯聚了全場
  大半好手,自己更是一馬當先,硬頂著強弓利箭沖上山丘,不過數招就挑翻一名
  對手,繼續上演他的不敗神話。
  
  那些胡人失去地勢,立即縱馬退開。這是胡騎作戰的慣用模式,依仗快馬,
  有利則擊,無利則退。可是這一次,他們遇上了對手。那些原本是一盤散沙的六
  朝豪客,此時卻分成小股,四面鋪開,每次他們快馬闖到,總有一股敵人攔頭截
  住。那些胡人不過一二十人,一旦被纏住,免不了被人合圍殲滅,左沖右突間,
  馳騁的範圍越來越窄。
  
  拔也古是護衛首領,沖殺在前,族中的大巫烏護卻看出情形不對。他靜心觀
  瞧,發覺這些敵人真正的指揮者不是那個光芒無限的周少主,而是陣後一名面帶
  笑容的中年胖子。
  
  烏護挑出三名箭法最好的護衛,讓他們突進重圍,射殺那名胖子,好打亂敵
  人的布置。沒想到那少女也撥轉馬頭,沖了上去。
  
  宋軍也以遠射聞名,但他們的箭陣是以漫射為主,依靠覆蓋獲得殺傷率。這
  些胡人不僅弓箭犀利之極,而是射術精準。騎在馬上,四人都舉起彎弓,利箭脫
  弦而出。
  
  龐白鴻“哎喲”一聲,朝地上滾去。雖然狼狽,卻躲開了箭矢。這邊宋三趁
  機在後面一聲大喝,“殺人償命啊!”
  
  外姓人一擁而上,局面頓時大亂。
  
  武二郎狂吼一聲,威風凜凜地舉起鋼軌,將沖來的外姓人嚇得一個趔趄,然
  後掉頭就跑。
  
  徐君房和朱老頭兔子般跳起來,朝另一端跑去。
  
  程宗揚叫道:“我跟你拼了!”接著一個鷂子翻身,躲到人群後面。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涼州盟的好漢們亂哄哄叫嚷著和那些外姓人擠在
  一起,巴不得他們幾個跑得更遠點兒。
  
  幾名胡人燈蛾撲火式的攻擊出人意料地引起一場動蕩,武二郎逃得是氣壯山
  河,徐君房和朱老頭那叫一個狼狽,程宗揚盡顯保姆本色,一邊招呼眾人快跑,
  一邊不時回身劈出幾刀,將追來的外姓人殺退幾步。只有蕭遙逸最瀟灑,在人群
  間猶如閑庭信步,偏偏速度還不慢,不時飛出幾塊黑磚,也是又準又狠。
  
  雙方繞著巨石陣追的追逃的逃,一片雞飛狗跳。跑了半圈,武二等人都溜得
  不見蹤影,只剩程宗揚和蕭遙逸還在前面,又跑了幾步,兩人忽然分頭逃開。宋
  三帶著人朝程宗揚追去,另一隊則緊追著蕭遙逸。
  
  蕭遙逸闖進巨石陣,在巨石間和那些外姓人玩起了捉迷藏。他身法如行雲流
  水,在石間輕捷如飛,毫不停頓,後面追的幾乎連灰都吃不到。
  
  忽然旁邊寒光一閃,一條人影從巨石後翻出,一劍朝蕭遙逸刺來。蕭遙逸折
  扇一合,短棍般揮出,“啪”的一聲,幾乎打碎他的腕骨,接著張手奪下他的長
  劍,順勢送到那人腰間。錯身而過時,蕭遙逸居然還有閑暇抽出帕子往他傷口一
  掩,擋住飛濺的鮮血,身上連半點血跡都沒沾上。
  
第五章
  
  周飛的攻勢果見功效,那些胡人雖然占據地利,但周飛身邊此時匯聚了全場
  大半好手,自己更是一馬當先,硬頂著強弓利箭沖上山丘,不過數招就挑翻一名
  對手,繼續上演他的不敗神話。
  
  那些胡人失去地勢,立即縱馬退開。這是胡騎作戰的慣用模式,依仗快馬,
  有利則擊,無利則退。可是這一次,他們遇上了對手。那些原本是一盤散沙的六
  朝豪客,此時卻分成小股,四面鋪開,每次他們快馬闖到,總有一股敵人攔頭截
  住。那些胡人不過一二十人,一旦被纏住,免不了被人合圍殲滅,左沖右突間,
  馳騁的範圍越來越窄。
  
  拔也古是護衛首領,沖殺在前,族中的大巫烏護卻看出情形不對。他靜心觀
  瞧,發覺這些敵人真正的指揮者不是那個光芒無限的周少主,而是陣後一名面帶
  笑容的中年胖子。
  
  烏護挑出三名箭法最好的護衛,讓他們突進重圍,射殺那名胖子,好打亂敵
  人的布置。沒想到那少女也撥轉馬頭,沖了上去。
  
  宋軍也以遠射聞名,但他們的箭陣是以漫射為主,依靠覆蓋獲得殺傷率。這
  些胡人不僅弓箭犀利之極,而是射術精準。騎在馬上,四人都舉起彎弓,利箭脫
  弦而出。
  
  龐白鴻“哎喲”一聲,朝地上滾去。雖然狼狽,卻躲開了箭矢。這邊宋三趁
  機在後面一聲大喝,“殺人償命啊!”
  
  外姓人一擁而上,局面頓時大亂。
  
  武二郎狂吼一聲,威風凜凜地舉起鋼軌,將沖來的外姓人嚇得一個趔趄,然
  後掉頭就跑。
  
  徐君房和朱老頭兔子般跳起來,朝另一端跑去。
  
  程宗揚叫道:“我跟你拼了!”接著一個鷂子翻身,躲到人群後面。
  
  “快追!別讓他們跑了!”涼州盟的好漢們亂哄哄叫嚷著和那些外姓人擠在
  一起,巴不得他們幾個跑得更遠點兒。
  
  幾名胡人燈蛾撲火式的攻擊出人意料地引起一場動蕩,武二郎逃得是氣壯山
  河,徐君房和朱老頭那叫一個狼狽,程宗揚盡顯保姆本色,一邊招呼眾人快跑,
  一邊不時回身劈出幾刀,將追來的外姓人殺退幾步。只有蕭遙逸最瀟灑,在人群
  間猶如閑庭信步,偏偏速度還不慢,不時飛出幾塊黑磚,也是又準又狠。
  
  雙方繞著巨石陣追的追逃的逃,一片雞飛狗跳。跑了半圈,武二等人都溜得
  不見蹤影,只剩程宗揚和蕭遙逸還在前面,又跑了幾步,兩人忽然分頭逃開。宋
  三帶著人朝程宗揚追去,另一隊則緊追著蕭遙逸。
  
  蕭遙逸闖進巨石陣,在巨石間和那些外姓人玩起了捉迷藏。他身法如行雲流
  水,在石間輕捷如飛,毫不停頓,後面追的幾乎連灰都吃不到。
  
  忽然旁邊寒光一閃,一條人影從巨石後翻出,一劍朝蕭遙逸刺來。蕭遙逸折
  扇一合,短棍般揮出,“啪”的一聲,幾乎打碎他的腕骨,接著張手奪下他的長
  劍,順勢送到那人腰間。錯身而過時,蕭遙逸居然還有閑暇抽出帕子往他傷口一
  掩,擋住飛濺的鮮血,身上連半點血跡都沒沾上。
  
   一名瘦小的漢子現身出來,離蕭遙逸還有十幾步便擡起雙手,在空中畫出一
  個繁覆的圖案,然後往前一推。一股罡風撲面而來,蕭遙逸本來已躍到空中,這
  時身形猛然拔高尺許,緊貼著罡風飛出,接著手臂狠狠揚起,一塊不知道何時撿
  來的石頭直拍過來,正中那人面門。
  
  蕭遙逸雖然跑得瀟灑,心裏卻知道不妙,自己只顧與程宗揚分頭行事,忘了
  這幫外姓人在蒼瀾待了多年,對太泉古陣的熟稔遠遠超過他們這些外人。這會兒
  接連有人在前面出現,說明他們已經靠著對地形的熟悉攔到前頭。
  
  蕭遙逸身形一閃,掠到一塊巨石後面,接著足尖一點,身形陡然拔起。眨眼
  間,蕭遙逸已經掠到巨石頂部,將整個太泉古陣盡收眼底。
  
  巨人般林立的巖石間人影晃動,那些外姓人四處出沒,中間還混雜著周族與
  胡人的追殺,各方不時爆發出短暫而劇烈的搏鬥。
  
  蕭遙逸看準方位,輕煙般從石上掠下。抓住外姓人的包圍合攏之前一個小小
  的縫隙,脫出重圍。
  
    剛掠到古陣邊緣,旁邊突然傳來戰馬的嘶鳴,一匹高頭大馬被人用重錘砸斷
  馬腳,翻滾著跌倒在地。馬背上的少女踢開馬蹬,飛身躍下,接著被一根長棍擊
  中後背,她喉頭一甜,半空中吐出一口鮮血,朝嶙峋的巨石上跌去。
  
  那少女眼前一片發黑,只以為絕無幸免,索性閉目待死,誰知背後一軟,卻
  撞在一人身上。
  
  蕭遙逸大叫倒黴,他剛從石後跑出來,正要展翅高飛,誰知道天上掉下來一
  個胡人少女,跟自己撞了個結結實實。
  
  那少女睜開眼睛,定睛一看,認出正是那個以無恥手段奪走自己赤陽聖果的
  人,一雙美目頓時噴出火來,二話不說抽出腰間的短刀,往這個公子哥兒身上狠
  狠捅去。
  
  少女本來壓在蕭遙逸胸前,眼看這一刀就要紮他個透心涼,忽然那公子哥兒
  手臂一翻,接著一擰,然後身體騰地翻過來,重重壓在她身上。少女怔了一下,
  才意識到他剛才用了一個漂亮的摔跤手法。
  
  兩幫人獰笑著圍過來,一個蒼瀾人打扮的無賴道:“哎喲,這會兒還卿卿我
  我呢。”
  
  少女戴著面紗,這會兒也脹紅了臉,怒道:“滾開!”
  
  幾名無賴淫笑道:“沒錯,趕緊讓他滾開,讓咱們哥幾個來!”
  
  一名周族漢子喝道:“殺了這些胡狗!”
  
  長槍直刺過來,蕭遙逸擡手朝槍桿抓去,就在這時,腦中忽然一陣眩暈,身
  體仿佛往虛空中直墮下去。
  
  巨石間廝殺、叫嚷的嘈雜聲突然消失,太泉古陣又恢覆了亙古的寂靜。

   茂密的樹冠上掛滿綠蘿,旁邊生長著一株巨大的鳳尾蕨。程宗揚抹了把汗,
  扒下牛仔服,綁在腰間,露出肌肉分明的上身。
  
  他也是在追殺中被傳送進太泉古陣,一進來卻是一片熱帶雨林,經過半個時
  辰的跋涉,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迷路了。上次來自己還覺得徐大忽悠這個向導
  有點瞎,自己沿著路標走都比他熟。落到這裏,他才意識到,都市只是太泉古陣
  的一部分。如果徐君房在這兒,至少知道這是哪一層。可惜太泉古陣開啟的時候
  大夥兒都跑得蹤影不見,這會兒就算都進了太泉古陣,也不知道被傳送到什麼位
  置——考慮到太泉古陣的面積,一輩子都遇不上也不意外。
  
  程宗揚被傳送進來時還是白天,一直走到半夜也沒能走出這片望不到邊的熱
  帶雨林,途中還遇到兩條巨蟒,一群箭毒蛙,還有幾只半人大小的變形龍——其
  實程宗揚也不知道那玩意兒到底是什麼,看外形有些像變色龍,但程宗揚親眼看
  到,它們碰觸到其他物體,不僅顏色開始變化,連外形也隨之改變。
  
  折騰這麼大半天,算下來差不多有一天半沒有合眼,再加上前面一晚自己和
  小紫在山林還吹了一宿的風,程宗揚再能熬,也禁不住感到陣陣困意。
  
  程宗揚使勁抹了把臉,使出最後的力氣攀上一棵大樹,找了處樹杈,蜷身躺
  在上面,閉目入睡。
  
  眼睛雖然閉上,身體卻安靜不下來。丹田內的氣輪旋轉著,不斷膨脹,帶來
  一絲隱隱的痛意。太泉古陣一場混戰,使程宗揚吸收了大量死氣,幾次出手又沒
  有消耗太多,這會兒都郁集在丹田中。這原本是好事,自己的修為已經是五級坐
  照的巔峰,距離第六級只有一線之隔,隨時可能踏入通幽之境。程宗揚也是這樣
  做的,一路上都在提煉真元,準備突破。可那層窗戶紙怎麼也捅不穿,程宗揚反
  覆沖擊,不僅沒能觸及第六級的境界,反而引得心浮氣燥,險些走火入魔。
  
  眼看氣輪有失控的跡象,程宗揚立刻停止修煉,閉上眼深吸緩吐,讓身體恢
  覆平靜。
  
  濃密的枝葉間透過一絲微光,已經是黎明時分。程宗揚吐出一口濁氣,睜開
  眼睛,接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面前的樹枝上,赫然站著一個女子。她一手扶著樹葉,長發披在一側肩上,
  雪白的胴體在枝葉間若隱若現,秀麗的面孔上,一雙眼睛充滿迷茫——問題是她
  只有自己手臂那麼高!纖細的手掌甚至還沒有一片樹葉大!
  
  小人國?程宗揚浮出一個念頭。他咽了口吐沫,然後猛撲過去,那個纖小的
  身影像被嚇到一般,向後倒去,接著肌膚上染上鮮紅的血痕。
  
  程宗揚一陣錯愕,接著看到那個纖小的身影飛快地翻過身,變成一條漂亮的
  蜥蜴,在樹枝間跳躍著逃開。
  
  原來是變形龍……程宗揚抹了把冷汗,接著又躍起身。變形龍只會變成它們
  接觸到的生物,它剛才的變形,說明這附近有人!
  
  程宗揚從樹上躍下,很快在一叢劍齒蘭下見到那個女子。眉眼依稀是昨日被
  周飛救下的那個陽鈞宗女弟子,只不過現在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程宗揚砍下樹枝,將女屍掩蓋起來,然後沿著林中細碎的痕跡一路追去。
  
  林中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那個陀佛……女施主花容月貌,令小僧一見忘
  憂,哈哈哈哈……”
  
  只聽這油腔滑調的聲音,就知道是娑梵寺首席方丈,十方叢林名譽主持,唐
  國佛門理事會總理事信永大師來了。
  
   程宗揚撥開綠藤,只見肥頭大耳的信永和尚這會兒一臉的虛汗,在他對面站
  著五六個人,當先一位是個身著宮裝的秀美女子,卻是劍霄門的黎錦香。
  
  “大師從林中出來,可見過陽鈞宗的玄蘿姑娘?”
  
  信永和尚一口否認,“沒有!”
  
  “我們一行七人在此宿營,天亮時卻少了玄蘿姑娘,久尋無果。不知信永大
  師因何來此?”
  
  說著眾人都臉色不善地亮出兵刃,顯然把這個名譽不佳的酒肉和尚當成了嫌
  疑人。
  
  “貧僧就是路過,路過。”信永陪著笑臉道:“若沒有其他事,貧僧就先告
  辭了,告辭告辭……”
  
  信永一頭鉆進叢林,落荒而逃,幾名劍霄門手下立刻追了上去。
  
  黎錦香卻沒有動,她身後一個胖子笑瞇瞇道:“這賊禿一向小心,難得這會
  兒落了單,總得給他點苦頭吃吃才是。”
  
  黎錦香紅唇抿緊,一聲不響。
  
  龐白鴻忽然道:“你今年十八歲了吧?可憐見的,令尊被岳賊打傷時你才一
  歲多,真不知道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他舒心地呼了口氣,“現在好了,苦熬
  這麼些年,終於有個依靠。”
  
  黎錦香望著地上一根綠藤,默然無語。
  
  龐白鴻和氣地說道:“是不是舍不得?”
  
  黎錦香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劍霄門雖是家父一手創立,但家父逝後早已
  分崩離析,若不是廣源行相助,如今哪裏還有劍霄門的字號?”
  
  龐白鴻笑道:“你知道就好。那位周少主你已經見過,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修
  為,算是年輕一代的翹楚。若能與他結為伉儷,也不算辱沒你了。”
  
  “錦香是廣源行的人,自然要為東家賣命。”
  
  “還是小香兒懂事。哪兒像何漪蓮、尹馥蘭那兩個賤人,整日陰奉陽違。我
  和你嚴叔叔早設計好收拾她們,沒想到那兩個不中用的竟然不見蹤影。”
  
  黎錦香道:“龐叔叔和嚴叔叔的設計一定是高明的。”
  
  “那是。”龐白鴻開懷笑道:“何漪蓮那賤人真以為自己是大當家,整日端
  著幫主的架子,到時候在這太泉古陣遇襲。那群匪寇淫興大發,當著幫眾的面輪
  流上了何幫主。這時你未來的夫君突然出現,打跑匪寇,救出洛幫眾人。何幫主
  顏面丟盡,只有一死。周少主反覆推辭,最後勉為其難地接手洛幫,幫會上下都
  對他感激不盡……”
  
  黎錦香忽然道:“龐叔叔,如果我不答應呢?”
  
  龐白鴻一愕,然後哈哈笑道:“我廣源行哪裏就缺你一個呢?便是你這種身
  份姿色,行裏也車載鬥量。若非小香兒平素聽話,這等好事也輪不到你。”
  
  黎錦香垂下眼睛,“錦香明白了。”
  
  龐白鴻告誡道:“有時間多與周少主親近親近。私下裏便讓他摟摟抱抱也不
  妨。但記得矜重些,莫讓他占了身子。男人都是一個德性,吃不到才是最好的。
  以你的姿色,小施手段就能讓周少主神魂顛倒。將來周族橫空出世,風光無限的
  族長夫人,少不得是你。”
  
  “是。”
  
   龐白鴻摟住黎錦香的腰肢,嘆道:“多好的身子,白白便宜了那大弁韓的小
  子。”
  
  黎錦香望著眾人追去的地方,“玄蘿姑娘不知怎麼樣了?”
  
  “周少主事業方殷,如今正是顧惜名聲的時候,身邊怎好有別的女子糾纏?
  況且還是陽鈞宗的,若有了瓜葛,難免尾大不掉……”
  
  “找到了!”一名漢子滿頭油汗地奔過來,“那賊禿跑回去,正好被我們逮
  到!玄蘿姑娘已經被那賊禿先奸後殺,還用樹枝蓋上!”
  
  龐白鴻臉上的肥肉抖動了一下,失聲道:“好狠的賊禿!”
  
  “冤枉啊!”信永叫道:“真不是我幹的!小僧敢對佛祖發誓!要幹了這種
  惡事,小僧斷子絕孫啊!哎喲……”
  
  “把這禿驢捆緊些!”
  
  信永殺豬般叫道:“救命啊!”
  
  “小心!別讓他跑了!”
  
  林中枝葉亂響,片刻後傳來“通通”兩聲重物落水的聲音。
  
  …………………………………………………………………………………
  
  一處狹窄的空間裏,蕭遙逸和那胡人少女面對面貼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少女咬牙道:“滾開!”
  
  蕭遙逸很耐心地解釋道:“你以為我這樣很舒服嗎?我要能滾開,早就滾開
  了。”
  
  少女被擠得吐了口氣,難受地顰起眉頭。
  
  蕭遙逸勉強側過臉,看看腳下,都覺得一陣眼暈。
  
  誰也沒想到兩人會被傳送到兩道山崖之間。那山崖平直無比,上不見頂,下
  不見底,左右都望不到邊,寬度連骼膊都伸不開,兩人原本是以摔跤的動作糾纏
  在一起,傳送過來就原樣卡在崖縫裏,動彈不得。
  
  兩人面對面貼了這麼久,連彼此有幾根睫毛都數完了,還沒想出轍來。那少
  女顰眉道:“你別吸氣……”
  
  蕭遙逸從善如流,用上吐納功夫,一口氣把肺裏的空氣吐得精光,少女這才
  能順暢地呼吸。那兩團充滿彈性的突起隨著呼吸一顫一顫,就像兩只小白兔,在
  蕭遙逸胸前不住跳動。
  
  胡人少女吸了幾口氣,心情略微平息一些,她挪動了一下身體,忽然驚喜地
  叫道:“這裏有根桿子!”
  
   蕭遙逸鎮靜地說:“是嗎?在哪兒?”
  
  “下面!”
  
  少女吃力地把手伸到腹下,摸到那根硬硬的棒狀物體,“好粗……咦?”
  
  少女楞了幾秒鐘,然後滿腔羞憤之情都爆發出來,握住那根硬梆梆的東西用
  力一擰。
  
  蕭遙逸趕緊吸了口氣,肚腹鼓起,將少女的小手緊緊夾住,厲聲道:“摸錯
  了!”
  
  “該死的混蛋!去死吧!”
  
  少女又踢又打,可惜兩人身體緊緊貼著,威脅實在有限,倒像是擁抱著曖昧
  地扭動一般。
  
  少女踢打一會兒,力道漸漸弱了下來,崖縫就這麼窄,兩人貼在一起,想分
  都分不開,即使她再不情願,也只能原樣伏在那個可惡的公子哥兒懷中。
  
  整個世界都被黑沈沈的崖壁占據,四周只能看到一絲朦朧的微光。一股無法
  言說的恐懼在心底蔓延,似乎自己將被禁錮在這片狹窄窒息的天地間,永遠無法
  逃脫。
  
  “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蕭遙逸信心滿滿地說道:“當然能出去!”
  
  “你有辦法?”
  
  “正在想啊。”蕭遙逸道:“你要是不亂動,說不定我剛才就想出來了。”
  
  “你!”
  
  “哎呀!”蕭遙逸懊惱地說道:“剛想出來一個主意又沒了。”
  
  少女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你再咬我就不客氣了!”
  
  少女一聲不響,咬得更狠。蕭遙逸勉強扭過臉,舌尖一挑,吸住她的耳珠,
  熟練的挑逗起來。這少女哪裏是小狐貍的對手?沒兩下就渾身酸軟,牙齒再也咬
  不下去。
  
  “別舔了……”
  
  蕭遙逸吐出少女白玉般的耳珠,又朝她耳朵裏吹了口氣,引得少女身體一陣
  輕顫。
  
  巖縫間氣氛尷尬地沈默下來,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少女忽
  然道:“你很有種嗎?”
  
  這種事情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允許質疑,蕭遙逸大笑一聲,“哈哈,居然被你
  看出來了!”
  
  “哼,你脖子裏紋著呢。”
  
  掙動中,蕭遙逸衣襟松開,脖頸中的文身露出前面兩個字,卻被她看了個清
  楚。雖然是誤會,但蕭遙逸也不含糊,“當然有種!”
  
  少女鄙夷地說道:“小白臉!”
  
  “餵,我臉白了點兒怎麼了?”
  
  “我最看不起你這種男人!在我們部族,只有最勇敢的武士才有文身!像你
  這樣沒用的男人,只配去放羊!”
  
  “你怎麼知道我沒用?”
  
  “有種你出去啊!”
  
  “我突然不想出去了,在這兒還挺舒服的。”蕭遙逸說著幹脆閉上眼,似乎
  打算在這兒舒服地睡一覺。
  
  少女半晌沒有動靜,蕭遙逸忍不住睜開眼,只見她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似乎
  要流出淚來。
  
  “我不想死……”少女強忍著哭腔道:“我想我娘……還有姊姊……”
  
  “別哭,我有辦法能出去。”
  
  少女淚水立刻消失不見,“真的嗎!”
  
  “你知不知道我們在哪裏?”
  
  “大山的巖縫裏。”
  
  “那你見過這種石頭嗎?”
  
  少女搖了搖頭。
  
  “有一種東西,叫水泥,加上水比石頭還硬。”蕭遙逸道:“我們現在其實
  是在兩道水泥墻之間。”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做水泥的。”
  
  少女憤怒起來,“這是你做的!”
  
  “別沖動!我要能做出這麼多水泥,早就發大財了!”
  
   少女冷靜一些,“你能出去?”
  
  “把你的短刀給我。”
  
  少女戒備地把刀塞到腰後。
  
  “水泥雖然比石頭還硬,但用刀尖可以鉆出孔。我剛才閉著眼,是在聽水泥
  墻裏面的動靜。”說著蕭遙逸在巖壁上敲了敲,“後面是空的。”
  
  少女立刻把刀塞給他。
  
  “好刀!”蕭遙逸讚了一聲,然後道:“恐怕要點時間。這東西挺厚的。”
  
  蕭遙逸用刀尖在墻上鉆動著,水泥顆粒在刀尖不住迸出。
  
  整整用了一個時辰,蕭遙逸才鉆出一個手臂粗細,尺許深淺的圓孔。他的估
  計沒錯,水泥墻的厚度確實很厚,裏面還有金屬制成的網格。
  
  刀尖一輕,終於鉆透水泥墻,蕭遙逸精神一振,連忙湊過去看了一眼,裏面
  黑沈沈什麼都看不見。
  
  蕭遙逸有些奇怪地看了少女一眼。按說這丫頭比自己還性急,可這會兒居然
  一直保持安靜,實在是有點不正常……
  
  少女的面紗還沾著血跡,但固執地沒有解開。她眉頭緊緊擰著,似乎在極力
  忍耐著什麼。
  
  蕭遙逸露出一個陽光般俊朗燦爛的笑容,然後在她耳邊小聲道:“是不是想
  撒尿?”
  
  少女憤怒地瞪著他。
  
  蕭遙逸坦白道:“我已經尿過了。”
  
  “你!”
  
  “人有三急嘛,這種事有什麼難為情的?”
  
  “咱們在這兒困了好幾個時辰了吧?除非是神仙才沒這個需求。”
  
  “反正這下面還深著呢。你悄悄把褲子脫掉一點,肯定不會尿到身上。”
  
  少女的目光仿佛要把這個小白臉咬碎吃掉。良久,少女咬著牙道:“把你的
  腿挪開!”

   蕭遙逸勉強挪開腿,少女身子頓時向下一滑,發出一聲尖叫。
  
  “還是這樣吧。”
  
  蕭遙逸把腿屈起來,膝蓋頂著對面的水泥墻,讓少女騎在自己的大腿上。
  
  少女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你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我阿蘭迦發誓!即使潮
  水湧起吞沒月亮,太陽落下不再升起!即使要尋遍青天下每一寸土地,天空中每
  一片白雲!我也一定要殺了你!”
  
  “原來你叫阿蘭迦啊……”蕭遙逸提醒道:“可以了,小心一會兒憋不住尿
  褲子。”
  
  過了一會兒,阿蘭迦帶著哭腔道:“我尿不出來……”
  
  “別急,放松……噓……”蕭遙逸幹脆給她吹起了口哨。

第六章
  
  信永哆哆嗦嗦道:“師兄……”
  
  “誰是你師兄!”
  
  程宗揚一臉的沒好氣,自己還以為這賊禿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誰知道掛著
  一串首席方丈、名譽主持、佛門總理事的名頭,這禿驢卻是個深藏不露的廢物,
  修為稀松平常到令人發指,要不然也不會被劍霄門幾個門人就給抓住。
  
  程宗揚倒不是想救他,實在是這賊禿叫得太淒厲,掙紮起來又玩命地瞎跑,
  竟然跑到自己這邊。程宗揚一看這地兒待不成了,趕緊撒腿跑吧。結果滿眼濃綠
  的密林裏居然有個山坡,一前一後沖過來,兩個人頓時掉下去一對,前腳趕後腳
  地拱進坡下的水潭,結結實實做了對難兄難弟。
  
  信永和尚光頭上還沾著綠油油的浮萍,身上的肥肉像涼粉一樣,一個勁兒的
  哆嗦。
  
  程宗揚實在看不過眼了,“你哆嗦什麼呢?這兒天氣連饅頭都能蒸熟,你還
  嫌冷?”
  
  “我這是嚇……嚇的……”
  
  “娑梵寺也是十方叢林有數的名剎啊,你怎麼混的?”
  
  “阿彌陀佛……”信永打著哆嗦說道:“我…我們佛門弟子,弘…弘揚佛法
  是主,修…修為……”
  
  信永咽了口吐沫,說話流暢了些,“修為武技都是旁枝末節……切不可主次
  顛倒啊。比如說我吧,佛理精深,慈悲心腸,次次都是考試的優勝者。再說我們
  達摩院的首座,一身修為驚世駭俗,可那玩意兒沒用不是?一到考試就抓瞎。上
  回考到一半,那家夥就不行了,一頭一頭地直冒冷汗,最後活活被人用擔架擡了
  出去。唉……”
  
  “這麼狠?”程宗揚不禁對一臉市儈的胖和尚刮目相看,“你們都考的什麼
  啊?”
  
  提到這個,信永情緒好了很多,“說個簡單的吧,我佛門的成住壞空四劫你
  知道吧?”
  
  “……你接著說。”
  
  “劫數分大劫、中劫、小劫。小劫從八萬四千年開始,每一百年減一年,一
  直減到十年,稱為減劫,然後從十年開始,每一百年增一年,稱為增劫。一中劫
  有二十小劫,一大劫有四個中劫。問:佛陀入滅以來,到如今經歷幾世幾劫?”
  
  “……你們把達摩院首座拉過去考算賬?”
  
  信永正容道:“師兄此言差矣。就是佛陀也不能不吃飯是吧?每天寺中化緣
  多少,諸僧口糧幾何,耗費燈油若幹,這些都是佛門能否興盛的重中之重!比如
  貧僧大修寺廟,耗費鉅資給我佛塑造金身,世人一見頓生敬畏之心,自然越來越
  多的人心向我佛。若是茅舍兩三間,泥人一兩個,群僧每日托缽化齋,誰把你放
  在眼裏?而且還耽誤修行不是?”
  
  信永越說越起勁,“你看,自從我當上方丈,娑梵寺所屬的田畝增長了二百
  倍,信徒數量平均每年增長百分之五十,僧眾每年增加百分之十六,影響力躍居
  唐國諸寺之冠!僧眾年收入由人均三十七文增長到五十貫,人均寺產由三貫增長
  到七萬貫!我個人雖然辛苦了一些,但廟裏的僧眾從此告別了清燈古佛,吃了這
  頓沒那頓的日子,再不用沿街要飯,在廟裏坐著就能吃上熱乎乎的粥飯,一頓一
  個雞蛋不說,晚課還有水果。出去講經,每人一輛烏漆大車,配上真絲蒲團,旁
  邊十六個小沙彌陪同,那排場那派頭!州府的老爺都比不上!”
  
  程宗揚瞠目結舌看著這個胖和尚侃侃而言:“我佛門講究普渡眾生,可你過
  得清苦,世人都離你遠遠的,想渡人也渡不到啊!排場上來了,善男信女都進來
  了,我們這些大師們也都吃飽喝足了,精神足足地研討佛理,排排場場地開壇講
  經……阿彌陀佛,”信永雙掌合什,宣了聲佛號,欣慰地說道:“這佛法,也就
  弘揚開了。”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光頭,由衷地說道:“人才啊!”
  
  信永謙遜地說道:“哪裏哪裏,小僧只是為我佛盡一點微薄之力罷了。”
  
  “大和尚,你們這一趟沒出去,原來是在這裏殺人劫色啊。”
  
  信永連忙叫道:“小施主!真不是我幹的!天地良心,小僧平生從沒破過色
  戒啊!”
  
  “別逗了。”
  
  “真的!貧僧雖然帶著那話兒,可就是個擺設!從來都沒使過!不信我掏出
  來你瞧瞧……”
  
  “滾!”
  
  “是!是!”信永趕緊提好褲子。
  
  “禿驢,那你們在這兒幹嘛呢?”
  
  信永嘆道:“一言難盡啊。”
  
  “那你就分兩句說。”
  
   “是。”信永果然只說了兩句:“我們本來想走的,可是遇到舍利了。”
  
   “這東西真不錯!”信永摸了摸光頭上的樹葉,熟絡地說道:“師兄……”
  
  “少來這套!”
  
  “施主?”
  
  “一個子兒都不給!”
  
  “大哥?”
  
  “閉嘴!”
  
  信永趕緊閉上嘴。
  
  這和尚在雨林裏熱得頭昏腦脹,見程宗揚用樹枝編了頂帽子戴在頭上,死乞
  白賴也要一頂,這會兒打扮得跟個特種兵似的,撅著屁股趴在叢林間往外看。
  
  外面是一條水泥路,按道理早該被瘋長的藤蔓覆蓋,看起來卻和新的一樣。
  
  “你們是從這兒進來的?”
  
  信永閉著嘴使勁點頭。他們在太泉古陣遇到一顆傳說是上古高僧遺留下來的
  舍利,幾支佛門派系費盡力氣才取出來,誰知道還沒商量好怎麼分,就被一個頭
  陀搶走。
  
  這舍利對佛門弟子來說比命根子還要緊,一群和尚誰也不提出去的事,玩命
  地在太泉古陣搜尋。娑梵寺人多勢眾,竟然讓他們找到那頭陀的蹤跡,一路追到
  此地。結果昨晚一場混戰,舍利搶沒搶到不知道,反正信永和尚找不到人了。好
  不容易捱到天亮,又被人指認成兇手。信永心裏這個憋屈,都想找道家的老君拜
  拜,好轉轉運氣。
  
  “走!”
  
  信永連忙道:“大哥,那路都說是絕地,不敢踩啊!”
  
  “那成,你在林子裏鉆吧。”
  
  “大哥!等等小弟!”信永連滾帶爬地躥到路上,跟在程宗揚屁股後面。
  
  “賊禿!哪裏走!”
  
  剛踏到路上,前面便是一聲大呼,劍霄門幾名門人揮刀舞劍地追殺過來。
  
  信永頓時魂飛魄散,一把攥住程宗揚的衣服,帶著哭腔道:“大哥!我就說
  這是絕地吧!”
  
  “少自己嚇自己。我是瞧著他們在這兒,才往這邊走的。”
  
  信永聲淚俱下,“大哥!不能這樣啊!”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沒事!”程宗揚對沖來的劍霄門弟子打了個招
  呼,“我們不認識!各位隨便啊!”
  
  忽然程宗揚張大嘴巴,看著兩具機械守衛出現在那幫劍霄門弟子身後。劍霄
  門弟子愕然回首,頓時驚叫道:“守陣力士!”
  
  “幹掉它們!”
  
  “快逃吧!”
  
  “拼了!”
  
  幾人還沒商量好,兩名機械守衛已經到了面前,其中一名機械守衛手臂“咯
  嚓”翻開,伸出一根銀白色的金屬桿。一名劍霄門弟子挺劍削去,只聽“滋啦”
  一聲,桿上射出一道電弧,當場就把那名弟子打翻在地。
  
  眨眼工夫,四名劍霄門弟子都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腦袋上還冒出煙來。接著
  兩名機械守衛筆直過來,程宗揚剛想逃,又連忙停住腳步——機械守衛左臂“嘩
  啦”一聲翻開,露出一圈黑洞洞的槍口。
  
  程宗揚老老實實舉起雙手,一動也不敢動。信永心思通透,趕緊有樣學樣,
  也把手舉得高高的。
  
  銀白色的金屬桿帶著跳動的電火花伸來,忽然發出“嘀”的一聲。信永看著
  那名機械守衛放開程宗揚,心裏正慶幸自己跟對人了,沒想到那根金屬桿伸來,
  根本不帶停的就“滋啦”一聲,給他來了個狠的。信永和尚連叫都沒叫出來,直
  接就翻了白眼。
  
  等機械守衛走遠,程宗揚才松了口氣,他是看到機械守衛的槍械,知道逃也
  逃不掉,硬著頭皮準備挨一下,沒想到機械守衛竟然莫名其妙地放過了他。程宗
  揚看著金屬棒剛才探測的位置,往背包裏一摸,除了自己的隨身物品,就只有幾
  本薄薄的小冊子。
  
  難道徐大忽悠這東西真的有用?程宗揚正納悶間,信永吐了口煙,啞著嗓子
  道:“大哥……”
  
  “算你運氣好,看來前面打翻幾個,電量有點下降。”
  
  “大哥,你……”
  
  程宗揚同情地看著他,“沒帶護身符吧?”
  
  “啥護身符啊?”
  
  程宗揚拉開背包,取出一本《河圖》,“這個。”
  
  “大哥,多少錢買的?”
  
  “三十五——金銖。”
  
  “我出七十!大哥,給我一本吧!”
  
  “行啊。反正我還多了一本。”
  
  信永哆哆嗦嗦接過那本《河圖》,趕緊掖在懷裏,一邊取了錢袋付賬。
  
  程宗揚伸頭看了一眼,“大和尚,錢不少啊。”
  
  信永哭喪著臉道:“托福托福……”
  
  “我看你運氣是不錯。那就這樣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有機會咱們再敘
  舊!”
  
  程宗揚一抱拳,轉身就走。信永摟住他的腿,死活不撒手,“大哥!千萬拉
  小弟一把!佛爺爺在上,一定會保佑你的!嗷嗷嗷嗷……”
  
  “你這是哭呢還是嚎呢?”程宗揚無可奈何,只好道:“找根棍兒!拄著跟
  我走。”

   蕭遙逸精疲力盡地躺在地上,手邊扔著一柄已經看不出來模樣的短刀。阿蘭
  迦坐在他身側,替他包紮手上的傷口。
  
  她背後的墻壁上,有一個勉強能容一人進入洞口。整整一夜,這個沒用的小
  白臉公子哥兒都在專註地鉆著水泥墻,阿蘭迦甚至支撐不住睡了一覺,醒來時仍
  看到他在不停地鉆著,那柄短刀越磨越細,他的手掌、手臂也在堅硬的水泥上磨
  得血肉模糊。
  
  阿蘭迦低著頭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蕭遙逸笑道:“我還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呢。”
  
  阿蘭迦不言聲地摘下面紗。蕭遙逸露出驚嘆的眼神,“好漂亮!”
  
  “哼。”阿蘭迦氣鼓鼓地哼了一聲。
  
  “我叫程宗……算了,我叫蕭遙逸。”
  
  阿蘭迦警惕地說道:“你想騙我?”
  
  “我是不想被人滅口……”
  
  阿蘭迦又羞又氣,“你還說!”
  
  “說什麼啊?我早就忘了。”
  
  阿蘭迦臉上一紅,忿忿地扭過臉,不敢接觸他的目光。
  
  蕭遙逸提醒道:“記得給我洗衣服啊。”
  
  阿蘭迦撲過去,揚起拳頭朝他身上一陣亂打。蕭遙逸抓住她的手臂,腰身一
  擰,壓在她香軟的身體上。
  
  阿蘭迦掙紮了幾下沒能把他推開,只好就這樣讓他壓著。反正兩個人在水泥
  墻間面對面貼了好幾個時辰,也不差這麼一會兒。過了一會兒,阿蘭迦忍不住問
  道:“你為什麼會塞外的摔跤?”
  
  蕭遙逸在她耳邊吹著氣道:“別忘了,我是個很有種的男人。”
  
  阿蘭迦面孔慢慢紅了起來,良久,她小聲道:“我是鐵勒人。”
  
  “真巧,我是晉國人。”
  
  阿蘭迦咬了咬嘴唇,“我是族長的女兒。鐵勒族的公主。”
  
  “更巧了。我是少陵侯的獨子,晉國的小侯爺。”
  
  兩人沈默下來。蕭遙逸凝視著她,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瓣。阿蘭迦努力閉緊
  嘴巴,但在他的挑逗下,很快就失去抵抗。
  
  正當阿蘭迦意亂情迷,渾身發軟的時候,那個據說很有種的小白臉卻突然松
  開嘴,然後放開她的身子。
  
  “我送你去找你的族人。”
  
  阿蘭迦心頭湧起一陣濃濃的憤怒和失望,最後冷冰冰道:“好。”
  
  蕭遙逸將她裹好的帕子慢慢解開,每解開一道,阿蘭迦心裏就更冷一分。當
  解到最後一道,蕭遙逸忽然扭過臉,鄭重其事地宣布道:“我改主意了。我要鐵
  勒族去求婚!”
  
  阿蘭迦一陣恍惚,接著便看到那個小白臉囂張地撲過來。
  
  阿蘭迦大叫道:“不要!”唇角卻禁不住綻出笑意。
  
  “哈!哈!哈!”蕭遙逸大笑三聲,“你騙不了我!”
  
  “你還沒有見過我娘……”
  
  “用不著!我小時候有人給我算過命,有個尿到我身上的女孩,命裏註定就
  是我老婆!即使潮水湧起吞沒月亮,太陽落下不再升起!即使要尋遍青天下每一
  寸土地,天空中每一片白雲!她也跑不了!”
  
  “騙人!你根本沒算過!”
  
  “騙你是小狗!我們星月湖一營法師,匡大嘴巴說的。我那時候才十二歲,
  全營都笑話我將來的老婆會尿床,要不是我臉皮夠厚,早就自殺了。”
  
  阿蘭迦軟弱地說道:“不要……”
  
  “不行!誰讓你尿在我身上?”
  
  “你再說!”
  
  “你倒黴了,這糗事我會對你說一輩子。”
  
  “不要這樣……”
  
  “我們晉國世家,講究的就是率性自然。壓抑人性那種事,我蕭遙逸向來深
  惡痛絕!比如你現在的行為就很不符合我的人生哲學,本夫君有必要好好教育你
  一番。”
  
  “你不是已經很累了嗎?”
  
  “誰說的?”
  
  “啊……”阿蘭迦痛叫著挺起身,咬住他赤裸的肩膀。
  
  過了一會兒,少女憤怒地泣聲道:“你騙我……後面還有字……”
  
  “你只看到後面,前面還留著空呢。明天你再添幾個字:我夫君很有種,朝
  這兒砍!我保證讓你刺得心甘情願!”
  
  “啊呀!好痛……”
  
  “呃,我有沒有說過我很有種?”

   程宗揚靠在樹後,心裏默默計著數。數到十,他猛然躍出,展臂一摟,捂住
  那人的嘴巴,匕首順勢捅入那人背心,接著擰了半圈。片刻後,程宗揚松開手,
  那名外姓人軟軟滑倒在地。
  
  信永奔過來,狠狠朝屍體踢了幾腳,然後一臉討好地看著他。
  
  “你認識他?”
  
  “誰敢惹大哥,誰就是我的仇人!”
  
  程宗揚都無語了。真不知道這賊禿哪個佛學院畢業的,一路上變著法的巴結
  自己,回回不帶重樣的。
  
  程宗揚抹去匕首的血跡,拔腿離開。信永提著木棍,一溜小跑跟在後面,識
  趣地緊緊閉著嘴巴。
  
  一上大路,陸續遇到外面來的探險者,數量最多的就是周族——在周少主的
  帶領下,周族以極高的效率迅速完成了勢力整合,洛幫、青葉教、劍霄門還有幾
  個幫會都已經加入周族,不僅有了專屬的標志,甚至還有了幫會的切口。
  
  倉促間能做得如此周全,連程宗揚都有些佩服,這個大弁韓小子還真是挺天
  才的。周族勢力飛速膨脹,此時的太泉古陣之中,除了當時未在場的佛門諸寺,
  其他勢力不是已經加入周族,就是成為周族的盟友。剩下的則是蒼瀾的外姓人。
  
  那些外姓人對太泉古陣的熟悉遠非他人可比,太泉古陣面積廣袤,人數再多
  一萬倍,撒進去也不見得有用,那些外姓人被傳送進古陣之後,迅速找到主路,
  很低調的守在路口。
  
  低調是外姓人的生存哲學,只有見識過他們的真面目之後,才知道這些外姓
  人的陰狠和殘忍。他們被太泉古陣的詛咒囚禁在小小的蒼瀾鎮上,為了生存,不
  得不向那些修為、能力、見識都遠不及他們的本地人低頭。囚籠般的生存狀態,
  造成了外姓人扭曲的心理,外表諂媚,內裏陰險刻毒。從他們對朱殷的戲弄可以
  看出,對於落在他們手中的外來者,這些外姓人不僅僅是仇視,而且充滿了報覆
  的快感。因此程宗揚下手也不再留有余地,每幹掉一個外姓人,對自己的威脅就
  會小一分。
  
  隨著生命的流逝,生死根一動,將死氣納入丹田。程宗揚心底的不安又強烈
  了一分。死氣本來是一種很純粹的能量體,但在太泉古陣頻頻出現異狀。童行海
  的死氣居然被毒素感染,已經超乎自己認知之外,而這些外姓人的死氣似乎都有
  一絲異樣的氣息,雖然非常細微,卻無法化解,程宗揚只能把它們暫時和那些蕪
  雜的氣息混在一起,找機會排出體外。
  
  幹掉那名外姓人之後,程宗揚立刻鉆進叢林。他對舍利沒有興趣,最關心的
  是怎麼找到路,趕到奈何橋——在陣外分散逃走時,程宗揚已經考慮到這次眾人
  可能被傳送到不同地域,約好在橋頭會合。信永只顧著帶人追那名頭陀,連現在
  身在何處都說不清,但按他的說法,兩天前他們通過奈何橋,追了一整天才到這
  片雨林,算下來離奈何橋至少有一天的路程。
  
  程宗揚現在才知道自己第一次進入太泉古陣的經歷有多麼幸運,直接被傳送
  到停車場,一路順風順水就走了好幾層。這一回自己已經進來一天多了,居然連
  自己在哪兒都沒摸清。
  
  程宗揚砍下一棵芭蕉,剖出芭蕉芯。自己一整天沒吃東西,雖然肚子還頂得
  住,飲水卻沒辦法解決。徐君房反覆告誡過,太泉古陣的東西不能吃,如果準備
  充足,最好連裏面的水都別喝,程宗揚這會兒也顧不了許多——信永他們都是直
  接喝太泉古陣的水,也沒有喝出什麼好歹來,何況自己是拿芭蕉心來解渴。
  
  信永拄著棍子,頂著一頭枯萎的樹葉,眼巴巴站在山坡上極目遠望,那副滄
  桑的模樣,活像剛走了十萬八千裏路的唐三藏。
  
  程宗揚抽出芭蕉心,正要放到嘴邊,忽然停了下來。
  
  芭蕉葉綠油油的陰影下,隱約露出一角灰色的痕跡。程宗揚俯身摸了摸,然
  後閃身鉆進濃密的葉叢中。
  
  片刻後,葉叢中傳來程宗揚充滿驚喜的大叫,“幹!售貨機!”
  
  熱帶雨林覆蓋下,竟然是一座類似加油站的建築——雖然裏面根本找不到油
  泵,而且規模很小,但結構布局和路邊常見的小型加油站一模一樣。讓程宗揚驚
  喜的,則是裏面居然有一台自動售貨機。
  
  程宗揚用匕首切開售貨機外殼,幾瓶飲料立刻滾到地上。
  
  一只頂著樹葉的光頭伸進來,信永驚奇地瞪大眼睛,“大哥,這是啥?”
  
  飲料上的文字和包裝自己一點都看不明白,日期也許是通用數字,但這些飲
  料鐵定已經過了保質期,因此程宗揚看都沒看,直接打開一只鋁罐。
  
  “呯”的一聲,罐口溢出一股褐色的泡沫,略帶刺激的氣息讓程宗揚精神一
  振,接著大方地遞給信永,“嘗嘗!”
  
  信永將信將疑地喝了一口,然後“噗”地噴了出來,一手卡著自己的喉嚨,
  喘息道:“有……有毒……”
  
  “土狗!可樂都沒喝過!”程宗揚瞧瞧這賊禿不像喝了過期飲料,食物中毒
  的樣子,頓時放下心來,搶過可樂,一口氣飲了半罐。
  
  帶著泡沫的液體滑過喉嚨,傳來一陣久違的刺激感,那一剎那,程宗揚幾乎
  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世界。
  
  耳邊傳來信永顫抖的聲音,“大哥……”
  
  程宗揚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這種詭異
  的狀況都快把信永嚇哭了。
  
  程宗揚喝下最後一口飲料,搖了搖罐子,然後將拉環放進罐裏,珍惜地擺到
  一邊。
  
  程宗揚將自動售貨機中的物品一掃而空,除了飲料,還有一些餅幹、糖果和
  巧克力,把背包裝得鼓鼓囊囊。
  
  信永“卡卡嚓嚓”吃著餅幹,一邊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給
  我一塊吧!”

   程宗揚拿出一包牛肉幹,“牛肉的,吃嗎?”
  
  信永趕緊雙手合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然後眼巴巴擡起頭,試探
  道:“那我就……嘗一點?”
  
  “大和尚,你是葷素不忌啊?”
  
  “出家人,不講究。”信永誠懇地說道:“施主給什麼,我們就吃什麼。挑
  三撿四不合我們佛門宗旨啊。”
  
  信永一邊嚼著牛肉幹,一邊含含糊糊道:“好吃!好吃!大哥,再給我一塊
  行不?”
  
  程宗揚隨手給了他一塊巧克力。信永嚼了兩口,突然臉漲得通紅,身體像喝
  醉一樣搖晃起來,最後往地上一躺,“呼呼”地喘著氣。
  
  “不至於吧?”看信永的模樣活像個酒肉和尚,沒想到一塊酒心巧克力人就
  醉了。程宗揚扯了扯信永的耳朵,見他真是醉了才只好松手。
  
  這座類似加油站的建築只有兩件不明用途的設備,一個自動售貨機,外面整
  個被茂密的植被覆蓋,如果不是碰巧砍倒旁邊的芭蕉,自己也不會發現。
  
  既然這裏會有人類的痕跡,周圍說不定也有類似的建築,即使找不到寶藏,
  再找到一個自動售貨機,自己這一趟也值了。
  
  程宗揚不再耽誤,用匕首在旁邊一棵樹上做好標記,然後扛起背包,往密林
  深處走去。信永早醉得人事不知,這回倒沒沖上來抱大腿。
  
   濃密如毯子般的植被在陽光下閃爍著鮮亮的綠色,映得人眼暈,程宗揚在林
  中繞著圈子,尋找可能存在的人類痕跡。大概走了兩三裏路,一片紛亂的枝葉吸
  引了他的目光。草叢很明顯被重物壓過,幾根斷裂的樹藤垂在一旁,斷口十分整
  齊,顯然是被刀劍一類的銳器斬斷。程宗揚放緩腳步,不出聲地沿著痕跡追去。
  
  一棵朽壞的古木倒在地上,樹皮已經腐爛,發白的樹幹仿佛巨獸的骨骼,被
  雨水沖刷得幹幹凈凈。一個少女雙臂伏在樹幹上,露出一張嬌美的面孔,她戴著
  一頂毛茸茸的小冠,雙眉彎彎的,兩只水靈靈的眼睛又圓又大,臉蛋白裏通紅,
  鮮嫩得吹彈可破。
  
  程宗揚像中了定身法一樣呆在當場,接著心底一股熱流直沖上來。自從聽說
  小香瓜也來到太泉古陣,他就一直在期待,沒想到會在此地遇上,一時間不知道
  是真是幻。
  
  樂明珠興致勃勃地用兩根食指按住眼角,小指放到嘴巴裏,勾住唇角,然後
  吐出舌頭,像小狗一樣一陣亂搖。過了會兒,她閉上一只眼,另一只明媚的大眼
  睛瞪得大大的,嘟起小嘴,一手按著嬌俏的鼻尖,發出“噗噗”的聲音。然後她
  一手捏著的粉嫩的臉頰,努力歪著小嘴,吐著舌頭……
  
  在她面前的樹幹上坐著一個粉嫩可愛的小人兒,精致的面孔和樂明珠一模一
  樣,高度卻只有半尺,這會兒正模仿她的樣子努力做著鬼臉。
  
  程宗揚看得哭笑不得,老天爺真是厚待這丫頭,一張嬌靨生得如花似玉,洋
  溢著青春無敵的氣息,做鬼臉都顯得那麼千嬌百媚。
  
  樂明珠趴在樹幹上,朝著小人兒起勁地做著鬼臉,玩得不亦樂乎。忽然聽到
  動靜,她趕緊拿起那個小人兒,揉了揉它的鼻尖,飛快地藏到自己口袋裏,然後
  扭頭堆起燦爛的笑容,“大師姊!”
  
  潘金蓮像個不高興的大姊姊一樣皺起眉,“又在玩了?”
  
  “沒有啊……”樂明珠心虛地低下頭,悄悄吐了吐舌頭。
  
  “太泉古陣的妖物你也拿來玩?趕緊把它放掉。”
  
  樂明珠嘟著嘴道:“小珠兒才不是妖怪呢。”接著她擡起臉,得意地說道:
  “大師姊,剛才有幾個光頭來,都被我打跑了呢。”
  
  潘金蓮皺起眉頭,“和尚嗎?娑梵寺的?”
  
  “他們沒有說。問我有沒有見到一個頭陀,我說沒有。然後他們看見珠兒,
  想打死它,我不讓他們打,他們還不高興。那些光頭好可惡!”
  
  潘金蓮擰眉想了片刻,然後道:“我們走吧。”
  
  樂明珠趕緊跳起來,“好啊。”
  
  “把珠兒留下。”
  
  樂明珠抱著她的手臂央求道:“不要嘛……小板凳,小木頭她們還沒見過這
  麼好玩的東西呢。”
  
  “你還想帶回去?也好,”潘金蓮眼角彎彎的,露出一個笑容,慢悠悠道:
  “大師伯肯定很喜歡你的小珠兒。”
  
  樂明珠頓時哭喪起小臉,大師伯醉心醫術,對解剖學別有所長,不管什麼奇
  珍異獸,只要落到她手中,必得剖開檢查一番才心滿意足,運氣好的話,還會被
  她制成標本,列入光明觀堂的珍藏之中。
  
  樂明珠把那只還未成年的變形龍拿出來,戀戀不舍地說道:“小珠兒,快快
  跑啊,千萬不要被大師伯捉到了。”
  
  那個小小的樂明珠變成蜥蜴的模樣,搖頭擺尾地鉆進林間,消失不見。
  
  潘金蓮安慰道:“別傷心了。太泉古陣的活物原本也帶不出去,這片林子有
  些難得的草藥,不妨采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把你的名字列入藥典呢。”
  
  樂明珠傷心片刻也就高興起來,“師姊,你真的采到赤陽聖果了?”
  
  潘金蓮輕嘆道:“哪裏是采的?是從別人手裏奪過來的。若不是那對姊妹起
  了歹心,我原可以救她們出來……”
  
  說話間,她柳眉忽然一挑,長劍倏然跳出,露出秋水般的劍身。
  
  “叮”的一聲,一枚暗器打在劍上,接著幾名大漢從樹上躍下,亮出長刀,
  如狼似虎地猛撲過來。
  
  潘金蓮與樂明珠各自出劍,背靠背立在一處,嬌叱聲中,已經與刺客交起手
  來。那幫刺客身手雖然不差,想伏襲鶴羽劍姬還差了點。潘金蓮也沒有急切地搶
  攻,耐心地與他們周旋,想摸清他們的底細。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接著有人正氣凜然地喝道:“哪裏來的賊子!快快
  放開兩位姑娘!”
  
  接著一條身影猛沖過來,半空中便喝道:“看我的大天龍大霸王之槍……”
  
  “周族少主!”那群刺客驚叫起來,然後像遇到獅子的野狗一樣,夾著尾巴
  就逃,甚至不敢與周飛略一交手。那副狼狽之態,把周飛的身形映襯得愈發高大
  偉岸。

第七章
  
  想在熱帶雨林的環境中追人,難比登天,周族眾人大呼小叫地追了一會兒,
  把那些賊人趕得遠遠的,便算是大功告成。
  
  周飛揖手道:“可是光明觀堂的鶴羽劍姬?”
  
  潘金蓮客氣地還禮,“周少主。”
  
  周飛忍著得意介紹道:“這位是劍霄門的黎門主。”
  
  黎錦香微微點頭。
  
  雙方攀談幾句,潘金蓮戴著面紗,掩住了她的傾城艷色。旁邊的樂明珠豐神
  如玉,引得眾人頻頻註目,目光裏滿是驚嘆。
  
  有黎錦香在旁,周飛目不斜視,一本正經地和潘金蓮談論天下大勢。潘金蓮
  神情淡淡的,周飛滿口言辭滔滔不絕,她只偶爾吐幾個字,但都恰到好處,讓周
  飛不至於覺得被自己冷落。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恰到好處”純屬多余,周飛這樣完全以自我為
  中心的天才,有沒有人捧場對他而言根本就是浮雲。
  
  周飛顯然沒有意識到潘金蓮的敷衍——像自己這樣流星雨一般璀璨到驚天動
  地的天縱之才,光明觀堂的鶴羽劍姬對自己青眼有加,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嗎?雖然危難之間自己拔刀相助,給她們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但這等小事自己
  實在不需要太過放在心上。
  
  “打跑這些賊人,對周某而言只是興手之勞,”周飛豪邁地說道:“潘姑娘
  不必多謝。”
  
  潘金蓮淡淡道:“奴家原想尋出他們底細。幸得周少主相助,如此只好多謝
  了。”
  
  黎錦香眉頭微微動了動,潘金蓮擡起眼,兩人目光相接,黎錦香唇角露出一
  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周某說過不用客氣!”周飛神采飛揚地說道:“我周族如今已有十幾個幫
  會加盟,是太泉古陣最為龐大的大勢力!今日相逢便是有緣,如今我周族高手傾
  巢而出,兩位姑娘和我們一起,我周族會給兩位提供安全!”
  
  潘金蓮半晌才道:“周少主的好意心領了。只是……”
  
  “這位是?”周飛像是剛剛看到樂明珠,不經意地轉過目光,“卡”的定格
  在她胸前。
  
  潘金蓮只好道:“敝師妹,樂明珠。”
  
  周飛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自矜地一笑,“我就是周飛。”
  
  樂明珠目光一直在草葉間逡巡,尋找她的小珠兒,生怕它被人踩到,聞言連
  忙擡起頭,倉促道:“你好。”
  
  “打跑這些賊人,對周某而言只是興手之勞,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哦,那好吧。”樂明珠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自己也能把他們打跑。”
  
  場面一片冷清,周族眾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黎錦香轉過臉,只作沒有聽
  見。大主竈昔名博捋著胡須道:“童言無忌。”
  
  周少主寬容地笑了笑,沒把這少女的話放在心上。
  
  潘金蓮鎮定地說道:“今日之事幸得周少主相助,我們姊妹還有些事,先請
  告辭。”說著施了一禮,拉起樂明珠離開。
  
  “師姊,”樂明珠小聲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你說的很好。”
  
  “他們為什麼不高興呢?”
  
  “也許他們覺得在幫我們吧。”
  
  “什麼啊?”樂明珠不高興地說:“如果不是他們亂插手,哪裏會讓那些人
  跑掉。”
  
  “那些人你見過嗎?”
  
  樂明珠想了一下,“他們雖然包著頭,但不是那些和尚。”
  
  潘金蓮提醒道:“剛才那些人刀法很雜,明顯不是同一個門派。若是幫會,
  尋常幫會大抵是以一個地域為主,流派相近,再則相處日久,刀法多半有近似之
  處。這些人刀法相差甚大,很可能是臨時湊在一起。”
  
  “哦。”
  
  潘金蓮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那位周少主沒有吹噓,如今太泉古陣內最大
  的勢力是他們周族,哪裏還能找出這些不同來歷的使刀好手?”
  
  樂明珠終於明白過來,“師姊,你說那些人是和他們一起的?”
  
  潘金蓮點了點頭。
  
  “太可惡了!我去找他們!”
  
  “用不著。”潘金蓮道:“看他們出手,未必有十分惡意,多半是藉機施恩
  罷了。”
  
  樂明珠恍然道:“哦。”
  
  潘金蓮無奈道:“你就舍不得動動腦子嗎?”
  
  樂明珠抱住她的手臂,“人家跟著師姊嘛。動腦筋好累呢。”
  
  忽然兩人同時停下腳步,潘金蓮一瞬間皺起眉頭,樂明珠卻難以置信地瞪大
  眼睛。
  
  一條人影靈巧地從樹上翻下來,程宗揚的牛仔服綁在腰間,裸露的上身被太
  陽曬得發紅,身後背著一只鼓鼓囊囊的背包,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招手
  道:“你們好啊。”
  
  “大笨瓜!”
  
  樂明珠驚喜地大叫一聲,想要跑過去,卻被師姊拽住辮子。
  
  “不許去!”
  
   “師姊,他救過我的!”
  
  “他不是什麼好人,小心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
  
  程宗揚不樂意了,“潘姊兒,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沒得罪過你吧?”
  
  潘金蓮冷冷道:“我們光明觀堂以醫術濟世,公子自重。”
  
  “我哪點兒不自重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和樂姑娘你情我願,也不關你的
  事吧?”
  
  “我是她大師姊,當然要管。”
  
  “狗拿耗子啊你!”程宗揚臉一板,對樂明珠道:“樂姑娘,我一個朋友中
  了毒,請姑娘幫忙診治。”
  
  樂明珠失聲道:“哎呀!小紫!”
  
  程宗揚趕緊道:“不是她!那丫頭好著呢!是我一個姓武的朋友,唉,太慘
  了……”
  
  潘金蓮眉頭一動,樂明珠已經應允道:“好啊好啊!我幫你看看。”
  
  潘金蓮氣道:“你哪裏學過解毒?”她望著程宗揚,忍著氣道:“他中的什
  麼毒?”
  
  “不知道。反正是上吐下泄的。前天最慘,昨天還好一點,只在馬桶上蹲了
  十二個時辰,大概是食物中毒吧。”
  
  潘金蓮對他的話十二分不信,但萬一真是武二中了毒……
  
  樂明珠央道:“師姊……”
  
  潘金蓮沒有作聲。樂明珠立刻像小鳥一樣朝程宗揚飛過去,“大笨瓜,你曬
  得好黑哦。”
  
  如果沒有潘金蓮礙眼,自己早把小香瓜抱起來親個十萬八千次,可惜這會兒
  在潘姊兒犀利的目光,自己再心頭火熱,也只能裝得正人君子一樣。程宗揚拉開
  背包,“吃過這個嗎?”
  
  “什麼東西?”
  
  “巧克力。”
  
  樂明珠看著他撕開花花綠綠的包裝,露出一塊黑乎乎的物體。聞到香氣,她
  就忍不住口水汪汪,接過來就往嘴巴裏放。
  
  忽然一枚銀針飛來,射在巧克力上,險些紮住她的小嘴。樂明珠趕緊把巧克
  力遞過去,乖巧地說道:“師姊,你嘗嘗。”
  
  潘金蓮見銀針沒有變色,略微放心了一些,但這種不知來歷,又是那個登徒
  子拿出來的詭異食物,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入口。
  
  樂明珠吐了吐舌頭,小心嘗了一口,“好古怪……好甜呢……很好吃!”

   這次程宗揚沒敢亂拿酒心的巧克力給她吃,兩人一邊走一邊翻著背包,樂明
  珠目光閃閃聽著程宗揚的介紹,“這是椰子糖,有椰子的味道……這是棉花糖,
  軟軟的很好吃……果凍……薄荷糖……這個只能嚼不能咽,是口香糖……”
  
  樂明珠開心地挑選著,不時發出驚喜的低叫。
  
  潘金蓮淡淡道:“武二也來了?”
  
  “來了。那天他也在,可惜你們沒遇到。”
  
  程宗揚說的是當日她惱怒虞氏姊妹歹毒,順手拿走赤陽聖果那次。潘金蓮不
  願多提,問道:“這會兒在哪兒?”
  
  天知道武二那廝在哪兒,但程宗揚早想好答案,“奈何橋。”
  
  潘金蓮臉色稍霽,“不是太遠。”
  
  程宗揚倒是一怔,他連自己這會兒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沒想到居然離奈何
  橋不遠。
  
  周族眾人吃了個釘子,一時也不好意思追來。三人邊走邊談,很快來到那處
  做過標記的地方。
  
  程宗揚看周圍的痕跡,似乎沒有人來過,隨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我
  有個朋友也中了毒,在這裏藏身。”
  
  樂明珠含著糖果道:“你好多朋友中毒啊?”
  
  “是娑梵寺的信永方丈。樂姑娘,幫我看看吧。”
  
  “好啊。”
  
  樂明珠半點都沒疑心,彎腰就想進去,卻被潘金蓮一把揪住耳朵。
  
  潘金蓮謹慎地拂開枝葉,只見一個和尚滿臉通紅地躺在地上,呼呼喘著氣,
  肥頭大耳的模樣果然是娑梵寺的方丈。娑梵寺是佛門大寺,信永大師身為方丈,
  潘金蓮也慎重起來,先彈出一枚銀針射入信永穴道,減緩毒物的運行,然後仔細
  探了探他的脈搏,隨即挑起眉頭。
  
  信永的癥狀極似醉酒,可莫說他是娑梵寺方丈,戒除葷酒,便是飲酒,太泉
  古陣又哪裏來的烈酒?
  
  程宗揚撥開枝葉,帶著一絲沈痛道:“我們途中遇到一只怪獸,方丈為保護
  在下,大展神功,力鬥怪獸,誰知中了怪獸噴出的毒氣,昏迷不醒。若論脈象,
  倒也平和,可方丈大師一身神功,卻被化去十之七八。求仙子大發慈悲,無論如
  何也要救方丈一救。”
  
  潘金蓮眉頭擰得更緊,半晌才點了點頭。
  
  “如此在下就不打擾仙子,我和樂姑娘在外面為仙子護法。”
  
  程宗揚小心放開枝葉,然後給樂明珠使了個眼色,悄悄指了指遠處。
  
  程宗揚抱起樂明珠接連轉了幾個圈子,一邊放聲大笑。
  
  樂明珠伏在他胸口道:“大笨瓜,快放我下來……哎呀,你跑這麼遠,一會
  兒師姊找不到我們了。”
  
  “找不到最好!”
  
  “不行,”樂明珠道:“師傅說過,讓我乖乖跟著師姊的。”
  
  “你連南荒都自己去過,你師傅還怕你丟了?沒事的,我們和你師姊先分開
  走,在奈何橋會合就行。反正你師姊也要到奈何橋去救武二。”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好啊,原來你是故意的。”
  
  “你才知道啊!”
  
  程宗揚摟著樂明珠的纖腰,低下頭,與她鼻尖頂著鼻尖,四目交投。樂明珠
  稍微擔心了一下,這會兒也忘在腦後,眼中滿滿都是笑意,“大笨瓜,你怎麼會
  來這裏?小紫呢?”
  
  “我們來找點東西。小紫也在這裏,只不過這會兒失散了。”
  
  樂明珠道:“我們去找她好不好?”
  
  “好啊。不過我們要先辦點事……”說著程宗揚笑瞇瞇捏住她圓翹的美臀。
  
  “哎呀,你壞死了,又想做那種事……”
  
  “小香瓜願不願意?”
  
  樂明珠嘟起嘴,“你才不管人家願不願意呢。好啦,反正都是你的啦。”

   程宗揚伸手去解她的衣帶,樂明珠連忙道:“不行!不行!這裏是野外哎,
  萬一被人看到羞死了……還有好多蚊蟲……”
  
  “蚊蟲?我怎麼沒發現呢?”程宗揚拉起樂明珠,“跟我來,有個地方不會
  讓人看見。”
  
  程宗揚鉆到芭蕉樹下,揮起匕首,砍下一片蕉葉。
  
  樂明珠驚嘆道:“好大的葉子。”那片蕉葉足有小船那麼大,用來當席子,
  並肩躺三個人也綽綽有余。
  
  “還有更大的呢。”
  
  程宗揚拉著樂明珠穿過芭蕉樹,片刻後,兩人來到一株巨大的植物下面。那
  植物不過丈許多高,葉片卻大得驚人,一片葉子就像一座綠色帳篷,站在葉下,
  四面都被葉片覆蓋。
  
  “哇,這麼大……咦,這裏是不是和南荒一樣,東西都長得特別大?”
  
  “是不是和南荒那樣不好說,不過這種草本來就有這麼大,但六朝沒有這種
  草,很少有人見過。”
  
  程宗揚把蕉葉拖到葉下,然後砍了幾段樹枝,將葉片邊緣釘在地上,免得被
  風吹開。
  
  忙碌完,程宗揚回過頭,只見樂明珠雙手抱著膝蓋,像個乖寶寶一樣坐在蕉
  葉上,小臉紅紅的看著他的身影。
  
  程宗揚心頭一陣悸動,把背包丟在地上,展臂將樂明珠摟在懷裏,低頭吻住
  她的小嘴。
  
  兩人唇舌相連,充滿激情地糾纏在一起。樂明珠衣衫一件件滑落,裸露的肌
  膚宛如明玉,散發出幽蘭般的體香。
  
  陽光透過葉片,帶來沁人的涼意。葉下隱秘的空間浸在一片明凈的綠色內,
  仿佛一團透明的果凍。樂明珠身無寸縷,白嫩的胴體躺在翠玉般的蕉葉上,晶瑩
  而又潤澤的肌膚散發著誘人的光澤,美妙的曲線宛如羊脂白玉雕成。
  
  程宗揚托住她圓碩的雙乳,感受著它們沈甸甸的份量,“小香瓜快要變成大
  香瓜了呢。”
  
  樂明珠伏在他肩頭,“人家才不要變大……哎呀,好痛……”
  
  手掌覆住乳尖,能感覺到少女乳暈下方有一個栗子大小的硬核,程宗揚一邊
  輕輕揉著,一邊眉開眼笑,“小香瓜還在發育呢。”
  
  樂明珠顰起眉頭,苦惱地說道:“人家不想再大了。”
  
  “有辦法啊,只要……”
  
  程宗揚指尖輕輕一觸,小香瓜立刻並起雙腿,小手緊緊捂著下體,緊張地說
  道:“不行!不行!”
  
  “那這裏呢?”
  
  “哎呀……”樂明珠緊繃的身子頓時軟了下來,白膩的臀肉在他手上一陣顫
  抖。
  
  少女白軟的身子伏在蕉葉上,渾圓的雪臀高高翹起。小香瓜一手撐著身體,
  一手掩住秘處,白嫩的肌膚慢慢浮現出一層紅色。她身體雖然輕盈,但該有肉的
  地方一點都不少,一只白生生的圓臀豐盈肥翹,比起成熟的婦人也不遑多讓,可
  臀肉又粉又嫩,甚至還帶著嬰兒般的奶香,迷人卻不帶半點淫靡的意味。
  
  程宗揚雙手抱住她豐翹的圓臀朝兩邊分開,如雪的臀肉間綻露出一點嬌嫩的
  紅色,“小香瓜,老公要進來了!”
  
  樂明珠小手一熱,那根硬梆梆的大肉棒卻是頂在自己指縫間,試圖擠進她小
  手掩緊的秘處。
  
  樂明珠連忙道:“大笨瓜!不是這裏啦!”
  
  “沒錯啊,難道不是這裏嗎?”
  
  “不是不是!”
  
  “我怎麼找不到地方了?不如你來幫它找找吧。”
  
  樂明珠握住他的陽具,掌心傳來的火熱使她心頭一陣亂撞,她紅著臉小聲說
  道:“大笨瓜,不要亂插啊……”
  
  樂明珠白嫩的小手扶著陽具,在雪滑的臀肉間移動,送到她嬌嫩的肛洞上。
  程宗揚腰身微微一挺,肉棒從她小手中滑出,龜頭硬梆梆擠進嫩肛。小巧的肛洞
  柔軟無比,被龜頭一擠便即張開,肛內的括約肌仿佛一道充滿彈性的肉箍,緊緊
  套在龜頭上。
  
  程宗揚來回挺動幾下,然後用力貫入。那道肉箍被龜頭擠得一翻,然後貼著
  肉棒一直套到陽具根部。陽具被肛肉緊密包裹著,充滿銷魂的軟膩感。程宗揚等
  了片刻,讓小香瓜適應了自己的粗硬,然後用力挺動起來。
  
  樂明珠伏著身子,兩只雪球般的美乳懸在翠綠的蕉葉上,沈甸甸來回跳動。
  插在肛中的肉棒在臀間來回抽送,屁眼兒傳來熱辣辣的磨擦感,軟膩得仿佛要融
  化一樣。
  
  樂明珠嬌喘道:“大笨瓜,慢一些……”
  
  “叫老公!”

   “老公……慢一點,人家的屁眼兒都要爆炸了……呀呀……”
  
  程宗揚屏住呼吸,一口氣連幹了幾十記。有些男人喜歡用時間炫耀自己的性
  能力,但在程宗揚看來,時間長短並不重要,真正要緊的是強度,關鍵時刻要能
  頂得住,而不是拖延時間打消耗戰。只要能掌握對方的感受,在女性生理和心理
  都達到高峰的時刻,幾分鐘高強度的抽送,比幾個小時的活塞運動都更有效。女
  性會對那幾分鐘的感受刻骨銘心,而不是幾個小時漫無目的的抽送。
  
  小香瓜香軟的身子越來越熱,柔嫩的屁眼兒不住收緊,像一張軟膩的小嘴吸
  吮著肉棒,最後身體猛然一顫,臀肉夾住肉棒,屁眼兒劇烈地抽動起來。
  
  “啊……啊……”
  
  少女低叫著,雪白的屁股在肉棒的插弄下不住戰栗。又一波高潮來臨,程宗
  揚低喝道:“夾緊!”
  
  樂明珠顫聲道:“不行,人家沒力氣了……”
  
  “聽話,不然老公打屁股了!”說著程宗揚一挺身,陽具深深沒入腸道,在
  少女發燙的屁眼兒內跳動著噴射起來。
  
  樂明珠吃力地收緊肛洞,陽具“啵”的一聲拔出,柔嫩的屁眼兒隨即合攏。
  
  透過葉片的陽光漸漸暗淡下來,程宗揚躺在蕉葉上,樂明珠像只可愛的貓咪
  般伏在他胸口,光潔的胴體浸在綠色的光影下,仿佛晶瑩的明玉。
  
  程宗揚一手伸進她臀間,指尖揉弄著她小巧的嫩肛,“好厲害,一滴都沒有
  流出來。”
  
  小香瓜嘟著嘴道:“壞死了,人家還在辟谷呢,你就在人家屁眼兒裏射了好
  多,把人家身體裏弄得都是你的味道。”
  
  “原來在辟谷,難怪這麼幹凈。”程宗揚摟住樂明珠道:“小香瓜真乖,老
  公射完,乖乖夾緊屁眼兒,把老公射的東西都留在身體裏面。”
  
  樂明珠嘟著嘴道:“人家才不是怕你,是想讓你高興……”
  
  程宗揚心頭一陣激蕩,他沒有開口,只緊緊摟住她香滑的玉體,半晌才道:
  “等手邊的事忙完,我就去明州。”
  
  “咦?你要去明州?離我們那裏好近呢。”
  
  程宗揚刮了刮她的鼻尖,“我就是去光明觀堂,找你師傅。”
  
  “為什麼?你又不認得她。”
  
  “小笨蛋!我是找你師傅要人——要你!明白了嗎?”
  
  樂明珠驚喜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
  
  樂明珠心花怒放,接著又傷心起來,“不行……人家舍不得師傅,還有小板
  凳、小木頭她們……老公,你能不能把她們都要走?”
  
  程宗揚嗆了一口,“……很難吧?”
  
  “好吧好吧……”樂明珠撒嬌地在他胸口磨蹭著。
  
  程宗揚壞笑:“我如果把她們都要來……難道你不難過嗎?”
  
  樂明珠愕然道:“為什麼難過?”
  
  這丫頭還真是不舍得動腦筋,程宗揚索性道:“如果我和她們做剛才和你做
  的事,你不會傷心嗎?”
  
  “哦,”樂明珠大度地說:“人家才沒那麼小氣呢。”
  
  “真的嗎?”
  
  樂明珠想了一會兒,忽然興奮地說道:“剛才的感覺好舒服,小板凳和小木
  頭還沒試過呢,老公,你哪天讓她們也舒服一下好不好?”
  
  程宗揚徹底被這丫頭給打敗了,“你還真大方啊……”
  
  樂明珠握起小拳頭,“大師伯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程宗揚玩笑道:“那你大師姊呢?”
  
  小香瓜卻當了真,高興地說道:“好啊好啊!一會兒見到大師姊,我去對她
  說——”“千萬別!”程宗揚趕緊阻止她。開什麼玩笑?潘姊兒如果知道,捅自
  己十劍八劍都不解恨。
  
  “小氣鬼!”
  
  “幹!不是我小氣好不好?”程宗揚納悶地說道:“你師傅難道就沒教過你
  貞潔什麼的?”
  
  “有啊。但你又不碰前面啊,師傅又沒說過屁眼兒也不可以。”
  
  你師傅還真教不了這麼細……程宗揚終於理解了,原來小香瓜以為只有性交
  才是絕對禁忌。其他部位師傅沒教過,於是在她看來,肛交什麼的,只是一件很
  害羞但很好玩的事。又好玩又不犯禁忌,讓師姊跟自己做一次,大家都開心……
  
  當然這只是小香瓜自己以為的,據程宗揚所知,潘姊兒肯定不會開心。程宗
  揚生怕小香瓜越想越合適,一會兒就去鼓動潘姊兒跟自己來個後庭花開,趕緊岔
  開話題,“小香瓜,你師姊為什麼整天都冷著臉?”
  
  “我也不知道啊。以前師姊很喜歡笑的,後來下山,再回來就板著臉了。”
  
  程宗揚立刻轉起了念頭,潘姊兒該不會是下山時遭遇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連性子都變了吧?
  
  “小香瓜,我們不提那個又舒服又好玩的事了,你有沒有辦法讓你師姊笑一
  個呢?”
  
  “哦……”樂明珠想了幾秒鐘,然後閉上眼睛,呢噥道:“好累呢,人家才
  不想動腦筋……”
  
  “……你幹脆睡一會兒吧。”
  
   遇到樂明珠,程宗揚才知道信永那禿驢是個徹頭徹尾的路癡,他們追著那頭
  陀從奈何橋追過來用了一整天,其實一直在兜圈子,這片雨林離橋頭並不遠。天
  一亮,程宗揚找到那條水泥路,兩人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走出雨林,看到遠處
  的奈何橋。
  
  橋上籠罩著一層薄霧,隱約能看到幾具守橋力士盡職盡責地在橋上巡視。忽
  然橋上傳來一陣清脆的槍聲,不知道哪個倒黴鬼又被機械警察判定違章,給嚴格
  執法了。
  
  這會兒橋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樣子都是被困在此地,無法過橋。一般來
  太泉古陣尋寶的,九成都被阻隔在奈何橋頭,真正能進入太泉古陣深處的少之又
  少。這回沒有汽車代路,程宗揚也在橋頭犯了難,光憑兩條腿,自己可沒有信心
  能跑進百米六秒大關,而且還一口氣跑上三公裏。
  
  樂明珠也一樣,她全靠著師姊幫忙才能越過奈何橋。好在眾人約好在橋頭見
  面,程宗揚也不著急,找個涼快的地方和小香瓜卿卿我我聊著天,分享自己從售
  貨機裏找到的各種零食。
  
  忽然橋頭一陣騷動,人群分開,接著周飛氣宇軒昂地走過來,後面簇擁著周
  族一眾人馬。上次周飛就是在橋頭出的車禍,也不知道他怎麼死裏逃生,這次程
  宗揚倒想看看這個五十級的大高手怎麼過橋。
  
  周飛在橋頭傲然一笑,然後伸出手,後面一個女子緩步上前,將柔荑放在他
  掌中。那女子戴著面紗,但一襲宮裝,分明是劍霄門的黎錦香。
  
  “今日!”周飛豪情萬丈地說道:“我周飛要在諸位見證之下,踏過這奈何
  橋!不僅如此!所有追隨我的人,都能踏過奈何橋!”
  
  在眾人震驚而又艷羨的目光下,周飛與黎錦香攜手踏上橋面。
  
  “逆行!”程宗揚心道:“這家夥找死啊。”
  
  幾名守橋力士如風般馳來,遠遠就響起警告。周飛不慌不忙,神情一派從容
  鎮定。
  
  守橋力士疾馳而至,正當眾人以為要爆發沖突時,周飛擡手道:“我乃周族
  少主周飛!”接著一聲厲喝,“讓開!”
  
  警報聲戛然而止,那些守橋力士調轉方向,居然真的讓開道路。
  
  短暫的沈寂之後,橋頭的喝彩聲響成一片,聲音最大的當然是周族眾人,競
  相交口稱讚周族少主的霸氣,連守橋力士都為之折服。
  
  程宗揚目瞪口呆,表情一片呆滯,周飛這一手給他帶來的沖擊,遠比其他圍
  觀者強烈。旁人只以為周飛王霸之氣四溢,連守橋力士也無法阻止,但在程宗揚
  眼中,周飛腳下一樣東西遠比任何事物都來得震撼。
  
  不知道周飛用了什麼手段,在他擡手的一剎那,腳邊出現了一條手掌寬的白
  線。那白線筆直伸出,在深黑的橋面上白得耀眼,別人也許覺得神秘,程宗揚卻
  知道這是一條行人線。
  
  橋面程宗揚早已看過,那條白線原本並不存在,而是在周飛擡手的一瞬間出
  現。這也許是某種法術,但怎樣弄出這條線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周飛怎麼知道一
  條白線就能騙過那些守橋力士的認知?他知道這條線的涵義嗎?如果知道,難道
  他也是能看懂交通標志的穿越者?
  
  流星般崛起的天才……自建周族,吸引追隨者……不敗神話……囂張的王霸
  之氣……還真像是段強說過的那種穿越主角啊。
  
  程宗揚忽然湧起一股沖動,想拉住周飛問個明白。
  
  人群蜂擁擠上橋面,程宗揚拉起樂明珠,“我們走!”一邊竭力向前擠去。
  
  忽然一只雪白的玉手按住肩頭,勁力含怒一吐。程宗揚半邊身體仿佛被巨物
  壓住,頓時呼吸不暢,接著小香瓜一聲驚呼,“大師姊……”
  
第八章
  
  程宗揚沈肩側身,卸去力道,踉蹌退了幾步。潘金蓮面沈如水,右手一把扯
  住樂明珠,左手一甩,將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丟在地上。
  
  信永狼狽地爬起來,陪著笑臉道:“果然是鶴羽劍姬!好功夫!好功夫!”
  一邊猛拍馬屁,一邊趕緊躲到程宗揚身後。
  
  程宗揚一看就知道自己的把戲被戳穿了,他打了個哈哈,“信永方丈的傷勢
  已經痊愈了?”
  
  “托福!托福!”信永道:“潘仙子妙手回春,貧僧修為已經恢覆了兩成有
  余。”
  
  程宗揚怕他吹破牛皮,連忙道:“潘仙子,武二……”
  
  潘金蓮鳳目生寒,咬牙道:“無恥敗類!”
  
  樂明珠怯生生道:“師姊……”
  
  潘金蓮厲聲道:“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這個小笨瓜從橋上扔下去!”說
  罷拉起樂明珠,飛身掠起。
  
  樂明珠一臉委屈地扁著嘴,不住回頭張望。程宗揚倒是想追,可看潘姊兒一
  掠數丈的輕身功夫,馬上就死了這條心。
  
  “大哥,”信永伸出頭來,誠懇地說道:“我啥都沒說!”
  
  眼看自己白嫩可愛的小香瓜,剛啃了一口就飛掉了。程宗揚心裏這別扭,都
  想給這禿驢一記耳光解恨。
  
  半晌,程宗揚嘆了口氣,拍了拍信永的肩膀,“謝了。”
  
  “大哥,你去哪兒?”
  
  “過橋。”
  
  程宗揚剛一舉步又停下來,從包裏抓了把零食,拿了瓶礦泉水遞給信永,然
  後擺了擺手,轉身踏上奈何橋。
  
   周飛一聲斷喝震退守橋力士的壯舉,毫不意外地引起轟動,無數人視為畏途
  的奈何橋從此變成通途,讓所有來到太泉古陣的尋寶者都驚呼連連。
  
  程宗揚穿過奈何橋時,另一端已經聚滿了人,原本沒有加入周族的,這會兒
  都覺得跟著周少主能大撈一筆,放下架子與周族結盟。已經加入周族的,如今更
  是趾高氣昂,深覺自己跟對了人,大發橫財指日可待。
  
  程宗揚本來想找周飛問個明白,剛擠到跟前,還沒開口便調頭就走。人群間
  幾個默不作聲的漢子,赫然是蒼瀾的外姓人。
  
  橋上同樣有外姓人蹤影,有幾個蹲在橋頭仔細觀察那道白線。那白線在陽光
  逐漸變淡,看來要不了多久便會消失。程宗揚暗暗後悔,自己一時沖動,趕來想
  弄清周飛的底細,結果忽視了一路追來的外姓人。
  
  這會兒想回去是不行了,橋上橋下都有外姓人,待在這裏,遲早要被他們發
  現,程宗揚索性趁著人多,往前走去。
  
  層層疊疊的立交橋在頭頂交錯縱橫,高不見頂。程宗揚這次沒有再踏上迷魂
  橋,而是隨著人群從橋下趕往第十層入口。
  
  如果周飛真是穿越者……想到這個可能性,程宗揚心頭就禁不住一陣忐忑。
  自己來到六朝已經一年多了,對這個世界已經不再陌生。可是對六朝每多一分了
  解,心底就多一分困惑。這個倒影般扭曲的世界似乎陷藏著太多秘密,可自己看
  不清,摸不著。自己的困惑無人能夠解答,連交流也成為奢望。
  
  程宗揚能感覺到,隨著在六朝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自己也越來越像一個六
  朝人,而自己曾經的記憶漸漸變得模糊。有時自己都有種錯覺,仿佛從前的經歷
  僅僅是一個夢境,紫玫、段強、飛機……那些全部都是幻覺,根本就沒有真實發
  生過。
  
  程宗揚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渴望與人交流,自己有太多的困惑需要傾訴,太
  多的疑問需要印證。但這些需要一個與自己有著相同背景的穿越者。
  
  程宗揚腦中亂紛紛,說不清是喜是憂。人群漸漸稀疏,等他驚覺過來,身邊
  只剩下寥寥數人。前面一個慢吞吞走著,旁邊兩個不緊不慢地跟著他的步子。
  
  程宗揚猛然停步,三人同時生出感應,齊齊停住步子。接著程宗揚縱身向側
  前方掠出,三人急忙追來,卻晚了一步,眼看著程宗揚掠入林中。
  
  程宗揚一手扣著匕首,獵豹般在林中飛馳。這裏像是一片廢棄的綠化帶,草
  木茂盛,根本看不到隧道入口的位置。剛才自己只顧想著心事,頭也沒擡地跟著
  前邊人走,那三名外姓人也狡猾,故意把自己引到僻靜處,顯然是怕人多眼雜,
  想在暗處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掉自己。
  
  身後一陣風聲疾飛過來,程宗揚不用回頭就知道那是一柄短槍。短槍比箭矢
  大得多,只要自己反手挑中槍鋒,連腳步都不用停。可惜反手接暗器這門功夫,
  自己從來都沒練過,反手一刀九成九挑不中,被短槍紮個透心涼倒是有點把握。
  
  程宗揚轉身停步,揮起匕首斬落短槍,接著劈手扔出一只圓滾滾的物體。後
  面一名外姓人長刀翻起,一刀將那物體劈開。
  
  “篷”的一聲,金屬罐猛然破開,泡沫飛濺而出。錯愕間,一道冰冷的寒意
  切入胸口,肋骨一聲輕響,被鋒刃斬斷,鮮血從破裂的心臟狂湧而出。
  
  程宗揚毫不停頓地錯身而過,一邊閃避血跡,一邊心痛那罐可樂。另兩名外
  姓人各自出刀,從兩側掩殺過來。
  
  程宗揚收起匕首,雙手握住雷射刀狹長的刀柄,真氣一吐,一道電光從柄中
  射出,隨即將一名外姓人連人帶刀斬成四截。
  
  飄飛的血雨中,程宗揚咬牙一笑,朝最後一名外姓人殺去。那些外姓人雖然
  悍不畏死,但白白送死的事沒人肯幹。眼見這年輕人一刀一個,接連幹掉自己兩
  名同伴,那名外姓人轉身就逃。
  
  程宗揚大喝一聲,“哪裏逃!”
  
  大喝聲雖然響亮,程宗揚腳下卻沒挪動半步。他早已發現,雷射刀保持在電
  光狀態時,展現的攻擊力完全超過這個時代的認知,就像剛才那一刀,輕輕松松
  就把對手斬成四段。這種武器根本就是變態的存在。問題是雷射刀對真氣的消耗
  更加變態,自己只支撐了短短五秒鐘,丹田的真氣已經耗盡,如果最後那名外姓
  人攻來,恐怕一刀就將自己砍翻了。
  
  閃爍的電光逐漸消散,程宗揚微微一怔,看著柄上凝出一截暗銀色的刀身,
  與以前黑白相間的紋路大相逕庭。仔細看時,才發現紋路並非消失,而是變得更
  加細密,通體呈現出暗銀的光澤。
  
  也許是自己修為更加精純,才導致刀身的變化吧。程宗揚到現在也不知道哪
  個才是雷射刀的真實面目,電光狀態下的雷射刀鋒銳異常,但五級巔峰修為也支
  持不了幾秒鐘,根本就是過渡狀態。刀身呈現實體時,雷射刀和一把平常的武器
  相差不遠,但程宗揚這時感覺到,它應該與持刀人的修為相關,如果自己突破五
  級,進入六級通幽的境界,雷射刀凝出的刀身會更加堅固。
  
  程宗揚抹了把臉上的血跡,轉身欲走,背後腳步聲響,卻是那名外姓人去而
  覆返。

   程宗揚心頭不由懸了起來。自己這會兒只是個空架子,消耗的真氣至少要幾
  個時辰的靜修才能恢覆,如果不是斬殺兩人,接連吸收兩道死氣,自己恐怕連站
  都站不穩。如果是別的對手,程宗揚也許直接棄刀投降,等著武二他們趕來,救
  自己出去。但這些外姓人的殘忍自己已經見識過,如果棄刀,他們八成不會用點
  穴那麼簡單的手段,如果被他們砍斷一手一腳,還不如拚死一搏。
  
  那名外姓人並沒有靠近,只在遠處惡狠狠盯著他。程宗揚知道他是要盯緊自
  己的行蹤,等待其他人接應,可惜知道歸知道,自己這會兒撲過去把他殺了,那
  是千難萬難。
  
  程宗揚有心無力,外姓人有力無心,局面一時僵持下來。可自己是虛,對方
  是實,僵持的結果只會對自己不利。
  
  程宗揚拔出珊瑚匕首,真氣運轉間,一股刺骨的寒意湧入丹田,已經枯竭的
  經脈略微多了幾縷真氣。程宗揚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林中轉出一名頭陀。他雙目深陷,眉骨高突起,幹瘦的身體包著
  一塊臟兮兮的白布,皮膚黝黑,一手持著竹杖,肩上背著一只布囊,下面赤著雙
  足。
  
  剛一照面,程宗揚正奇怪這裏會有一個頭陀,忽然人影鬼魅般一閃,那頭陀
  悄無聲息地掠近,接著驀然挺起竹杖。程宗揚已經是強弩之末,這一下竟沒能躲
  開,被他一杖刺進肩窩,鮮血頓時飆出。
  
  盯梢的外姓人轉身就逃,那頭陀幹瘦的身形如同一個跳動的影子,在林中忽
  隱忽現,片刻後,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一連串的變故讓程宗揚都有些糊塗,直到聽見慘叫聲才急忙按住傷口,勉強
  撐起身體避往林中。
  
  那名頭陀似乎只是路過,並沒有折回來殺人滅口。程宗揚靠在樹後,沈心靜
  氣,緩緩吐納。
  
  這會兒冷靜下來,程宗揚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實在太沖動了。太泉古陣充滿危
  險,這是自己早己知道的,結果一時失去理智,就接連陷入險境。可以說,從看
  到那條行人線開始,自己就犯了一連串的錯誤。
  
  周飛可能是穿越者,或者可能有穿越者的知識——這一切僅僅是個可能,自
  己就頭腦發熱,急切地想與對方交流。即使周飛真是穿越者,難道自己會迫不及
  待地亮出身份,大家抱頭痛哭?最大的可能,也許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程宗揚現在已經不像初入六朝時那樣天真,他完全可以想像,一個與自己有
  同樣背景的穿越者,可能意味著是同伴,但更可能意味著是對手,自己最危險的
  對手。
  
  程宗揚暫時把周飛放到一邊,開始分析自己目前的處境。按路程來算,自己
  雖然在雨林花費了太多時間,但很幸運的被傳送到第三層。自己趕到奈何橋時,
  蕭遙逸、武二、朱老頭、徐君房,還有小紫都沒有出現,如果他們被傳送到第一
  層,現在還在路上也不奇怪。
  
  可惜自己穿過奈何橋犯下一個大錯。在那些外姓人的監視下,自己很難折回
  去與蕭遙逸等人會合。現在自己等於是獨自處在外姓人的包圍中,隨時可能遇到
  危險。
  
  拋開周飛穿越的迷思,程宗揚頭腦變得靈活起來。他立刻想到,剛才的頭陀
  很可能就是娑梵寺追逐的目標。那頭陀身上帶著從佛門諸寺手上搶走的舍利,因
  此才一言不發,痛下殺手。也正是因為他急於甩掉群僧,自己才撿了一條命。
  
  遇見那名頭陀只是偶然,真正的威脅還是來自於那些外姓人。程宗揚不知道
  他們往太泉古陣投入了多少人力,但顯然比以前要多出許多,即使蒼瀾所有的外
  姓人如今都在太泉古陣,自己也不會意外。
  
   程宗揚盤算許久,最後站起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第十層的隧道入口肯定
  是外姓人重點監視的位置,自己只要露面就會被他們盯上。重新回到橋頭,也是
  同樣的結果。現在自己最要緊的,是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盡快調息入定,恢覆體
  力。這樣的地方,太泉古陣肯定會有。
  
  …………………………………………………………………………………
  
  腳步聲在空曠的水泥管道中回蕩,程宗揚拿著一顆核桃大小的夜明珠,藉著
  珠身的瑩光往管道深處走去。
  
  遍布太泉古陣的下水道幾乎構成一個地下世界,以前曾經也有探險者進入下
  水道尋寶,但運氣最好也是無功而返,倒黴一些的,就此消失也不奇怪。既危險
  又沒有收獲,久而久之,這些下水道就被人無視了。
  
  陣內的下水道寬窄不一,小的需要伏身爬行,大的足有幾層樓高,宏偉的規
  模讓人懷疑它們真的就是下水道。程宗揚一邊走,一邊擡頭張望,最後在一道豎
  井旁停下腳步。
  
  豎井直通地面,擡起頭便能看到陽光從井蓋的柵欄射入。豎井下方是一條主
  管道,高度超過五米。而在井壁上方,有一排圓形的洞口,一旦天降暴雨,雨水
  將從這些支流進入主管道。這個位置離地面不遠,便於通風,開口又在高處,隱
  蔽性也是一流。程宗揚拔出珊瑚匕首,費力地爬進洞口,在裏面盤膝坐下,然後
  閉目凝神。
  
  隨著氣輪的運轉,真氣宛如涓涓細流,在經脈中流淌。每循環一周天,就恢
  覆一分。程宗揚閉上眼,逐漸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真元緩緩恢覆。
  
  不知過了多久,管道內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大漢道:“沒人啊?孫哥,不
  會是找錯地方了吧?”
  
  那位孫哥道:“就是這兒。咱們等會兒看看。”
  
  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下,過一會兒,那名大漢小聲道:“孫哥,真是幫主找咱
  們?”
  
  “哥哥還能騙你?”
  
  “孫哥,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大漢期期艾艾,半晌沒說出口。
  
  孫哥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大漢心一橫,壓低聲音道:“孫哥,何幫主待咱們是不錯,可咱們現在都是
  周少主手下的人……”
  
  “沒錯啊,怎麼了?”
  
  “我覺著吧,在周族,比咱們在洛幫可風光得多。以前在幫裏,雖然沒少拿
  錢,可整天累死累活的。在周族不用撐篙,不用拉纖,比以前可輕松多了。”
  
  孫哥沈著臉道:“姜勇,你什麼意思?幫主叫咱們,你不想來是吧?”
  
  “孫哥開口,兄弟肯定要來。不過這事……是不是要給大主竈說一聲?畢竟
  咱們剛加入周族不是?”
  
  孫哥瞪著他,片刻後,忽然“嘿嘿”低笑起來,“哥哥沒看錯人,你平時不
  聲不響,可心裏有數。實話告訴你吧,”孫哥壓低聲音,“我這趟來,是龐執事
  的吩咐。”
  
  “龐執事?”
  
  “沒錯。何幫主雖然是咱們幫主,可洛幫都沒了,幫主還頂啥用?何幫主留
  的暗號我是頭一個看見的,轉頭就稟報了龐執事。龐執事吩咐我把暗號擦了,別
  讓旁人知道,然後來看看是不是真是何幫主。”
  
  大漢精神一振,“龐執事是要……”
  
  孫哥打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低聲道:“我怕自己搞不定,才叫上你。這次
  事要辦成,可是大功一件,咱們在周族也算立住腳了。”
  
  “可咱們兩個,也不是幫主的對手啊……”
  
  “這你放心,龐……”
  
  孫哥還沒說完,就趕緊閉上嘴。
  
  何漪蓮的身影從遠處出現,她謹慎地看了片刻,然後道:“孫義?姜勇?”
  
  孫義一臉驚喜地說道:“幫主!”
  
  “就你們兩個嗎?”
  
  姜勇趕緊道:“我們一看見幫主留的暗記就立刻來了!”
  
  “其他人……”何漪蓮猶豫了一下,“都已經加入周族了?”
  
  姜勇道:“那都是副幫主他們幾個的意思。”

  “什麼鳥周族!”孫義拍著胸口道:“我們兄弟只認幫主一個!”
  
  何漪蓮露出一絲笑容,慢慢走了過來,她臉色蒼白,雖然努力保持鎮定,可
  眼中的驚惶藏也藏不住,似乎正處於極大的危險之中。
  
  “你們兩個很好。”何漪蓮道:“果然是忠心耿耿,有勇有義。”
  
  孫義道:“幫主,你怎麼在這裏?來,先喝口水吧。”
  
  何漪蓮接過他遞來的竹筒,拔下塞子,正要喝下,忽然自失地一笑,“我洛
  幫幾十條好漢,應召而來的只有兩人……”她提高聲音,像發誓一樣道:“等回
  到洛都,一人給你們一把交椅!”
  
  “幫主別這麼說!”姜勇拍著胸膛道:“我們都是幫主的人,為幫主赴湯蹈
  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倒是用不著,”何漪蓮目光一轉,輕笑道:“你們兩個既然跟著
  我,少不了你們的好處。”說著她回頭道:“蘭兒,出來吧。”
  
  兩人睜大眼睛,看著幫主身後一個白艷的身影。
  
  何漪蓮挑起唇角,“怎麼?你們不認識嗎?”
  
  孫義咽了口吐沫,“這是青葉教的……尹夫人?”
  
  “便宜你們了。”
  
  何漪蓮輕輕一推,把尹馥蘭推到兩人面前。這位青葉教教主夫人此時只穿著
  一條肚兜,白生生的玉體大半暴露在外。從井蓋透入的陽光灑在身上,肌膚閃動
  著白膩的光澤。她微微擡著頭,臉上帶著茫然的笑容。
  
  何漪蓮道:“青葉教已經沒啦。這位尹夫人在太泉古陣輸光了盤纏,無以為
  生,便把自己賣到我們洛幫,為奴為婢。是不是啊?蘭兒。”
  
  尹馥蘭柔聲道:“是。”
  
  何漪蓮轉頭笑道:“你們兩個是我得力手下,又忠心耿耿,尹夫人早就想巴
  結你們呢。”
  
  姜勇“咕咚”咽了口吐沫,“啊?”
  
  孫義有些不相信地說道:“巴結我們?”
  
  “她現在是幫裏的奴婢,不巴結你們還能巴結誰?”
  
  何漪蓮貌似從容,心裏卻憂急如焚。洛幫被周族吞並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如何不知道這是龐白鴻和嚴森壘的指使?洛幫和青葉教能夠立足,全是廣源行在
  背後支撐,如今兩幫都已不覆存在,她和尹馥蘭也成為棄子,為了給周族讓路,
  被人暗中下手除掉也並非不可能。
  
  何漪蓮自問在洛幫經營多年,總會有幾個足夠忠誠的手下,沒想到自己留下
  暗記,卻只來了兩個小腳色。但何漪蓮此時已經無可選擇,只能用盡辦法來拉攏
  這兩個手下。
  
  何漪蓮對尹馥蘭道:“我這些手下也見過你多次,可都隔著衣服,哪裏看得
  清楚?如今你到我幫中為奴,便讓他們看個仔細。”
  
  尹馥蘭解下肚兜,露出一對雪乳。
  
  “羞處也讓他們觀賞一番。”
  
  尹馥蘭聽話地轉過身,兩手抱著屁股,然後彎下腰肢,將羞處綻露出來。
  
   孫義本來還盯著何漪蓮手中的竹筒,為她半晌沒喝而心裏發急,這會兒直看
  得眼花繚亂,脖頸漲得通紅,口鼻呼呼地喘著粗氣。
  
  何漪蓮道:“這賤人自願到我洛幫為奴,你們還客氣什麼?”
  
  孫義和姜勇同時伸出手,朝尹馥蘭白花花的雪臀抓去。
  
  一道暗銀色的光芒從天而降,接著刀風暴起,程宗揚從空中騰身躍下,將兩
  名漢子砍翻在地。
  
  兩人雖是洛幫好手,修為比程宗揚還差了許多,這會兒又全無戒備,頓時斃
  命。鮮血潑濺在水泥壁上,淌下一片殷紅的血痕。何漪蓮神情大變,卻沒有立即
  出手,而是退後半步。
  
  程宗揚提起雷射刀,指向何漪蓮。冷笑道:“竹筒裏的水可是龐執事專門給
  何幫主準備的,何幫主怎麼拿到現在還不喝呢?”
  
  何漪蓮玉手一顫,像被燙到一樣急忙丟開竹筒。
  
  “何幫主怎麼不出手呢?哦,是不是被人制住經脈,無法運氣啊?”
  
  何漪蓮臉色漸漸發白。
  
  “難怪何幫主肯做出這麼不體面的事情,來拉攏手下。”程宗揚踏前一步,
  “小紫在哪裏?”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4:57
第一章

  巨大的橋墩拔地而起,宛如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森林。無數橋樑縱橫交錯,遮蔽了天空。一行人匆匆從橋下穿過,與頭頂宏偉的建築相比,橋樑陰影籠罩下的人類仿佛螻蟻般渺小。那些人行色匆忙,渾未留意遠處有一雙陰狠的眼睛正緊緊盯著他們的背影。

  盯梢的外姓人像螳螂一樣伏著身,悄無聲息地穿過草叢,他路過的荒草間,埋著一隻不起眼的窨井蓋。

  陽光透過井蓋的柵欄,一直向下延伸,最後落在一片陰暗的地下世界中。

  鮮血在冰冷的士敏土壁上緩緩流淌,兩具屍體一左一右倒在腳邊,臉上還殘留著驚駭的表情。

  程宗揚又重複了一遍,「小紫在哪兒?」

  聽出他聲音裡並沒有惡意,何漪蓮緊張的神情略微放鬆了些,反問道:「你是誰?」

  程宗揚皺起眉,「你紫媽媽沒說嗎?」

  「哪裡來的紫媽媽?」何漪蓮不悅地說道:「你這般胡言亂語,莫非是個瘋子?」

  程宗揚摸了摸下巴,自己眼看著小紫趁亂將何漪蓮和尹馥蘭劫走,才殺出去接應武二,可何漪蓮似乎根本不知道小紫的存在。難道出了什麼岔子?

  「何幫主為何會在這裡?」

  「怎麼?這裡不能來嗎?」何漪蓮微微抬起下巴,「我從太泉古陣進來便在此地。」

  怎麼可能?程宗揚雖然對太泉古陣遠稱不上熟悉,但徐君房說過,從太泉古陣傳送進來,只會隨機出現在前三層。也正是因此,通向第四層的唯一出口奈何橋,才成為探險者難以逾越的天塹。何漪蓮是在撒謊?還是別有緣故?

  何漪蓮忽然道:「你是來尋寶的麼?」

  程宗揚打了個哈哈,「那還是能是別的嗎?」

  何漪蓮微一沉吟,接著展顏笑道:「你運氣真好--我今日一進太泉古陣,便在此地找到一隻寶箱,既然大家都是尋寶的,不如一人一半如何?」

  「是嗎?那我倒要看看了。」

  「在這邊,隨我來吧。」

  何漪蓮一邊走一邊像是隨意地說道:「我一直在這裡尋找寶物,還沒有出去過,外面想必很亂吧?」

  程宗揚連連點頭,「亂得一塌糊塗。」

  「方才還要多謝你。」何漪蓮道:「沒想到那兩個奸細竟然包藏禍心,敢暗中算計於我。」

  這位洛幫大當家雖然竭力保持鎮定,言談從容不迫,但眼底不時閃過的驚懼卻掩也掩藏不住。自己一出手就殺了兩個人,雖然是叛徒,畢竟是她手下,她非但隻字未提,反而刻意向自己示好,還拿出平分寶物這種誘餌……程宗揚一肚子的納悶,隨口應道:「正好遇上。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嘛。」

  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四處打量,目光移動間,不可避免地落在旁邊一具白豔的胴體上。尹馥蘭身無寸縷,赤條條跟在女主人身後,兩條白生生的美腿優雅地邁著步,纖腰柔軟地一扭一扭,豐滿的雪臀微微顫動,肉感十足,充滿活色生香的豔態。

  這位早早就死了丈夫的教主夫人豔名遠播,能一手把持青葉教十餘年,也頗有些手段。但此時她臉上帶著空洞的笑容,目光茫然,像具美麗的傀儡跟在女主人身後。

  「這賤人是天生的的淫材兒,你若想用,儘管用便是。」

  聽到何漪蓮用不屑而又隨意的口氣說著那個裸裎的尤物,著實能撩撥起人心底最深處的欲望。

  好在程宗揚不是第一次見到尹馥蘭,還能把持得住,打著哈哈道:「還是先分了寶貝再說。」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片刻,何漪蓮她停下腳步,指著角落裡一隻黑漆漆的箱子道:「就是這個了。」

  望著那只鐵箱,程宗揚終於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

  何漪蓮道:「這箱子有些奇怪,外面看不到鎖鑰,卻怎麼也打不開。你若是能把它打開,裡面的東西我們各拿一半。」

  程宗揚心事一去,整個人都輕鬆下來,笑道:「一人一半?不好吧。」

  何漪蓮一顆心直沉下去,面上還竭力保持鎮定,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想獨吞?」

  何漪蓮暗自戒備,卻聽那年輕人厚顏無恥地說道:「箱子本來就是我的。」

  何漪蓮心下恚怒,「本以為你是正人君子,原來也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

  「對著救命恩人說這話,你虧心不虧心?」程宗揚道:「何況這箱子是我從臨安一路背到蒼瀾,你以為是無主的?」

  「胡說!」

  「何幫主,你還沒弄明白呢?」程宗揚道:「太泉古陣不是今天才開啟,而是前天。這裡也不是第三層,而是已經過了奈何橋。何幫主,我看你也不笨啊,怎麼連自己少過了兩天也不知道呢?」

  何漪蓮瞠目結舌,心底的震驚再也無法掩飾。當初她在鎮上聽說尹馥蘭淪落到販賣水果,趕去大加嘲諷。誰知正得意間卻突然失去意識,醒來時自己便和尹馥蘭待在這處冰冷的洞窟中,身邊只有一隻根本打不開的鐵箱。

  何漪蓮對昏迷中的經歷一無所知,只是驚駭地發現,自己雖然行走如常,身體毫無異樣,修為卻蕩然無存,無論怎麼運功,都無法凝聚出哪怕一縷真氣。

  何漪蓮如墮冰窖,再看旁邊的尹馥蘭修為還在,心下更是慌張。她與尹馥蘭結怨已久,這會兒修為盡失,尹馥蘭一翻手就能置她於死地。好在尹馥蘭被行淫獸咬中,淫毒攻入心脈,神智受創,又被人調教過,雖然修為還在,但失去攻擊性,就像一具任人擺佈的傀儡。

  這樣的發現並沒有讓何漪蓮輕鬆下來,她壓下心底的恐慌,好不容易在這迷宮般的地下管道中找到出口,在外面遇到幾名周族的人,才知道自己已經置身于太泉古陣之內。聽說洛幫也併入突然崛起的周族,何漪蓮更加不安,她深知太泉古陣的危險,此時修為已失,更不敢在外面多加停留,只匆忙留下暗記,希望有忠心的手下趕來救援。

  結果來的兩名手下卻被那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俐落地斬殺當場,還告訴自己他們心懷鬼胎。對何漪蓮而言,那兩名手下是忠是奸根本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怎麼保障自己的安全--尹馥蘭的下場便是前車之鑒。自己奚落她時快意非常,但一想到自己淪落到她的境地,何漪蓮便不寒而慄。

  那個年輕人一臉憐惘地看著她,用同情的口氣道:「我如果告訴你真相,恐怕你也不信。這樣吧,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愛去哪兒去哪兒。」

  何漪蓮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程宗揚爽快地放開手,做了個送行的手勢。他已經有十成把握,這兩個女人都是被死丫頭扔在這兒的。被死丫頭選中的東西,還沒有逃走的先例,何漪蓮再強十倍,也破不了這個例。

  不過尹馥蘭卻被他留了下來,「光著屁股亂走很危險的。你紫媽媽要是知道自己的東西被人亂動,少不了會發脾氣,還是跟我走吧。」

  何漪蓮顧不得理會,年輕人那番話,讓她越想越是驚惶。匆匆走過甬道,她猛然停下腳步,仿佛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渾身發冷。

  一縷陽光從頭頂的窨井透下,在地上留下一片耀眼的光斑。那兩具屍體躺在冰涼的士敏土地上,隱約能看到一隻野狗大小的物體,正伏在屍體上抱著一隻頭顱吸食得嘰嘰作響。

  何漪蓮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忽然那只野狗抬起頭,露出口中兩排掛滿血肉的利齒,豆大的眼睛散發出藍汪汪的光澤,嘴巴尖尖的,卻是一隻變異的老鼠。它昂起前爪,接著腋下彈出兩片翅膀般的肉膜,在空中一鼓,「嗡」的一聲,蝙蝠般騰空飛來。

  何漪蓮尖叫一聲,反身逃開。

  程宗揚正發愁怎麼給尹馥蘭遮住身體,聽到何漪蓮這聲尖叫連腔調都變了,立即拔刀躍起。

  何漪蓮踉蹌著跑來,忽然身體一緊,衣衫被鼠妖的利爪扯住,接著「嗤」的撕開。

  看到那只長了翅膀的巨鼠,程宗揚也倒抽一口涼氣,他一把拉住何漪蓮,右手揮刀斬向鼠妖的尖牙。

  誰知變異鼠猛地一旋,貼著刀鋒繞了個圈,調頭撲向程宗揚的面門。這一下變招比尋常的武林好手還來得迅猛,程宗揚驚出一聲冷汗,急忙斜身向後退去,緊接著雷射刀閃電般劈出,重重斬在變異鼠一側的膜翅上。這一刀又狠又准,變異鼠跌在地上,肢體蜷曲著發出尖銳的叫聲。

  程宗揚一口氣還沒鬆開,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隨即黑暗中浮現出一層發藍的眼睛。

  程宗揚一刀刺穿那只受傷的變異鼠,鼠腹中掉落出來的人牙讓他一陣作嘔,趕緊揮刀將鼠屍挑開,喝道:「走!」

  何漪蓮驚魂未定,尹馥蘭也本能地尖叫起來,周圍都是光溜溜的士敏土管,根本無處藏身。

  「上邊!」

  程宗揚一把扯起何漪蓮,把她推到上方一條支管中。尹馥蘭神智受創,修為尚在,被程宗揚一扶,裸著身子爬進管道口。

  空氣中傳來「嗡嗡」的響聲,一群變異鼠鼓動著膜翅飛來,還有些半路停下來,趴在兩具屍體上大肆啃嚼。

  程宗揚搶過鐵箱,剛準備躍上去躲避,一隻變異鼠已經飛到背後,尖利的爪子幾乎鉤到背包。

  程宗揚把鐵箱扔進管口,一手攀住管道下緣,一邊返身出刀,將那只變異鼠淩空劈落。碩大的鼠妖蜂擁而至,不遜於刀鋒的尖爪利齒雨點般襲來。

  管道中露出兩女蒼白的面孔,何漪蓮目光閃動,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要趁機逃開,片刻後,斷然道:「拉他!」

  尹馥蘭聽話地挽住程宗揚的手掌,把他拉進管道。一隻變異鼠猛撲進來,尖爪鉤住她的手臂,在她雪白的手臂上留下三道血痕。尹馥蘭吃痛地低叫一聲,本能地鬆開手。程宗揚抬手一撐,半身鑽進管道,接著管口爆出一團刀光,將幾隻撲來的變異鼠盡數絞殺。

  程宗揚肩上被那頭陀的竹杖刺傷,傷口本來已經癒合,這時一使力,傷口又重新迸裂,熱血暫態湧出染紅了衣物。

  變異的鼠妖越來越多,一眼看去,盡是飛舞的膜翅和滴血的利齒。程宗揚暗暗叫苦,不知道這片地下世界有多少變異的鼠妖,這麼一波一波層出不窮,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自己撕成碎片。

  忽然「咯」的一聲,何漪蓮用盡手段也無法打開的鐵箱張開一道縫隙,伸出一條尖細的觸肢。那條觸肢靈巧地鑽出箱子,大步向前邁去。接著從後面的箱子裡滾出一堆各種各樣的零件,追趕著格格作響地拼在觸肢上。觸肢一邊走動,一邊變得越來越完整,卻是一隻巨大的蜘蛛。

  蜘蛛細長的肢體變幻出不可思議的形狀,緊貼著程宗揚的身體鑽出洞口,接著八條觸肢同時張開,仿佛一張巨網扣在管道入口上。襲來的鼠妖撞在上面,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蜘蛛看似纖細的觸肢卻紋絲未動。

  身上壓力一輕,程宗揚不敢多停,匆忙裹住肩頭的傷口,與兩女一同往管道深處爬去。回頭看時,那只還未全部完工的蜘蛛牢牢擋在管道口,將變異的鼠妖盡數擋在外面,接著腹下彈出一根腹針,從一隻鼠妖眼眶刺入,帶著一串鮮血從它腦後穿出。

  程宗揚松了口氣,這只鐵箱肯定是小紫有意留在此處,免得自己的獵物撞上什麼危險。

  程宗揚一邊爬,一邊定下心來,仔細打量眼前的管道。這條下水道只有半人高,只能伏著身爬行,好在洞內空氣並不污濁,按走向來看前面是上游,如果順利的話,應該能找到出口。

  …………………………………………………………………………………

  橋墩的陰影下倒伏著幾具屍體,他們隨身的行囊、衣袋都被利器劃開,從頭到腳被人洗劫一空。

  一幢廢棄建築內,宋三道:「那位周少主似乎找到了什麼東西,眼下正召集人手趕往第十層。」

  莫爺半閉著眼睛,慢悠悠道:「太泉古陣第十層……你們也進去過。裡面到底有些什麼?」

  「因為有力士守著,以前能過奈何橋的次數都不多。小的在蒼瀾這麼多年,也只進去過六七次。第十層有座大山,有個山洞能進到山裡,鎮上的本地人說叫魔墟,裡面頗有些妖物。托莫爺的福,小的上次進去過,那個姓尹的婦人便是從食人的巨藤裡撿來的。魔墟地方甚大,即便能進去,想把裡面找遍,也要窮年累月的工夫。」

  莫爺道:「終究還是人少……難得有這麼多人進來,只盼著老天開眼,能多留些人下來。」

  宋三笑道:「借莫爺吉言,這次怕是要全留下來。」

  莫爺一聲長歎,「人多也犯愁啊。蒼瀾這地方……那些行商也是惜命的。」

  環繞蒼瀾的濃霧成為一道天然屏障,尋常人身體略差一些,過趟霧障便免不得大病一場。因此即使隨便一件貨物都能在鎮上賣出幾十倍的高價,前來販賣的商人也寥寥無幾。

  「若不是莫爺,哪裡有我們的今天?」宋三遲疑了一下,低聲道:「小的聽說,這次來的有家廣源行……」

  莫爺連連搖手,「沾不得沾不得。莫忘了,咱們被老天爺留在此地,都是見不得光的。」

  宋三叉手道:「是。」

  莫爺起身踱著步,慢慢道:「我這兩日心裡總有些不安定……好像有人在暗地裡盯著咱們。」

  宋三道:「莫爺,太泉古陣是咱們的地盤,只有咱們盯別人,哪兒有人能盯咱們的?」

  「話是這麼說……」莫爺沉默片刻,「那個奉瓊仙子有下落了嗎?」

  「鎮上已經找遍了,都沒有蹤影。」宋三道:「只怕她逃出去,引來瑤池宗的人。」

  莫爺用手指著他,一邊搖頭道:「你個宋三啊--她若能逃出去,咱們求之不得啊!」

  宋三省悟過來,「可不是嘛!」他只顧著憂心朱殷逃脫的後果,卻忘了在太泉古陣遭遇詛咒的人,還沒有逃離霧障的例子。如果朱殷真能逃出去,鎮上的外姓人少不得都要彈冠相慶。

  宋三笑道:「讓莫爺這麼一說,我倒真盼著她能逃出去了。」

  一名漢子半身染血,匆匆進來,拱手道:「回莫爺,打聽出來了,周族去的就是魔墟。」

  莫爺道:「那一行人呢?」

  那漢子道:「暫時沒有消息。」

  宋三補充道:「有風聲說也在這古陣之內。」

  莫爺沉吟良久,然後道:「太泉古陣的好處,怎麼能少了咱們一份?有人便是猛龍,也要看咱們這些地頭蛇答不答應!」

  …………………………………………………………………………………

  程宗揚靠在士敏土牆上,一邊包紮臂上的傷口,一邊道:「算你命大,再走遠點兒就被鼠妖撕碎了。」

  接連兩次被人救下性命,何漪蓮也不好再橫眉冷對,低聲道:「多謝。」

  程宗揚忽然道:「廣源行的人為什麼要除掉你們?」

  何漪蓮半晌才道:「也許是奴家不合他們心意。」

  「廣源行是做什麼的?」

  「廣源行是晴州的大商家,主營絲帛、藥材。因為有大批貨物要通過洛水,當日找到先父組建了洛幫。先父歿後,洛幫的生意便由奴家打理。有什麼不好擺平的事,都由龐執事處置。幫中的收益有六成交給行中。」何漪蓮咬了咬唇瓣,「姓龐的多次糾纏奴婢,都被奴婢設法回避了,多半心裡早恨上了奴婢。」

  「他倒是不怕出事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何漪蓮苦笑道:「我們這些幫會都是靠著行中扶持,原本為著行裡的生意也不至如此,可偏有些賤人投懷送抱……」她怨怒地橫了尹馥蘭一眼,「反讓那些人看輕了我等。」

  程宗揚看了看尹馥蘭,「是嗎?」

  何漪蓮余恨難平,「這賤人自甘下賤便也罷了,還攛掇那些人為難我們。僅奴家知道的,這些年就因為這賤人的挑撥,被他們得手的便有好幾個。」

  難道何漪蓮與尹馥蘭勢同水火,程宗揚道:「聽說你和嶽鵬舉有點交情?」

  何漪蓮沉默多時,輕歎道:「這麼多年,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記不清了。」

  「那你來是為什麼?」

  「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還在世吧。」何漪蓮道:「那時我剛執掌洛幫,他幫了我很多。」

  程宗揚看得出何漪蓮並不恨他,但也沒有多少眷戀之情。他們之間,也許更像一樁交易。但在這件事上,自己實在沒資格去笑話嶽鳥人,自己上過的女人,一多半也是交易。

  士敏土管道中忽然傳來一陣金屬磨擦的細密碎響,不多時,一隻巨大的蜘蛛背著鐵箱爬來。黑暗中,蜘蛛準確地爬到兩女腳邊,放下鐵箱,接著箱蓋「嗒」的打開,蜘蛛收攏細長的觸肢鑽進箱內,隨即分解成零件,回歸原位。

  何漪蓮看得目瞪口呆,怔怔道:「這是什麼?」

  「你紫媽媽的小玩具。」

  「紫媽媽是誰?」

  「怎麼說呢……」程宗揚有點頭痛,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反正你把她當神那樣敬著,准沒錯。」

  「她年紀很大嗎?脾氣是不是很古怪?」

  程宗揚笑道:「見了她,你就知道了。其實那位紫媽媽也不難伺候,只要好好陪她玩,讓她開心,至少比你落在廣源行手裡強些。」

  何漪蓮心下權衡片刻,「服侍她便也罷了……」說著橫了尹馥蘭一眼,咬牙道:「但不能便宜了這個賤人!」

  …………………………………………………………………………………

  院角的花壇旁,一塊不起眼的窨井蓋晃動幾下,然後被人推開。程宗揚從井口鑽了出來,一邊肆意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一邊看著四周。

  面前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院中壘了一座假山,牆角栽著一叢翠竹,竹林旁擺著一張石桌,幾隻石凳。天際一彎新月已過中天,淡淡的月光映著地上一條黑色的鵝卵石小徑。小徑盡頭是一幢木屋,規模雖然不大,但結構精緻,式樣雅潔,月光下仿佛沐浴著一層神聖的光輝。

  這一看就是藏寶貝的地方,程宗揚精神一振,三步並作兩步掠進木屋,沒等他奇怪這麼神聖的地方居然連門都沒有,便是一聲大罵,「幹!」

  那木屋裡面看起來更聖潔--四壁鋪著白色的瓷磚,一塵不染,靠牆一排格子間,每間放著一隻雪白的瓷器,曲線優美,形制大氣,後面還配著精緻的瓷制水箱……

  望著那些抽水馬桶,程宗揚臉上什麼表情都有。雖然自己沿著下水道一路爬過來,爬到衛生間也不算很奇怪的事;雖然無論馬桶還是下水道都乾淨得像沒有用過一樣,可一想到自己是順著廁所的下水道爬過來,心裡還是一陣一陣彆扭。

  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程宗揚索性拉開褲子,對著馬桶飛流直下,先痛快一把再說。他一邊放水,一邊四下打量,這衛生間顯然也被人光顧過,除了馬桶沒有搬走,其他早被洗劫一空--連紙都沒留下一卷。

  正鬱悶間,外面傳來一聲低呼,「有水聲!」

  程宗揚剛放了一半的水就那麼硬生生停住。那聲音雖遠,但因為是夜間,聽得分外清楚,就在牆外。

  兩名漢子逾牆而入,警惕地看著周圍,然後嘀咕道:「你沒看錯吧?」

  「錯不了,就是那個使槍的小子。一晃就沒影了。」

  「小心點。把人趕走就行,保命要緊。」

  庭院並不大,兩人看了一圈,並沒有發現異狀。其中一個忍不住道:「周少主是不是撈到什麼寶貝了?」

  「誰知道呢?」

  「要不是找到寶貝,嚴先生會叫咱們清人?」

  「你別說,周少主還真有點本事,原本大夥都進不來的,周少主就能找出一條路來。你聽說了沒?上次有人在裡邊見過赤陽聖果……」

  「少說幾句吧。」那人道:「老實跟著周少主就對了。有好處少不了咱們一份,吃不到肉也能喝點湯。」

  兩人閉上嘴,摸進木屋,隨即也被四壁雪白的聖潔場面給震驚了一把。沒等他們清醒過來,身後人影一閃,唯一的出口已經被人擋住。

  程宗揚一手提刀指著兩人,喝道:「扔掉武器,雙手抱頭,原地蹲下!」

  右邊一名漢子大喝一聲,「哪裡來的蝥賊!敢招惹我們周族!讓開!」說著揮刀劈來。

  看他出刀的力道,修為在四級上下,也算是江湖好手,但和現在的程宗揚比起來就有些不夠看了。交手不過數招,兩個人就成了一對滾地葫蘆。好在程宗揚沒打算要他們性命,只用了拳腳。

  那兩人剛加入周族,出身也只是江湖上的小幫會,完全沒必要給一個還不熟的人賣命,見過那人厲害,連忙抱著頭老實蹲下,口中道:「大俠饒命!」

  「你們周少主呢?」

  兩人毫不猶豫地答道:「去山上了。」

  「什麼山上?」

  兩人爭著答道:「旁邊的火山!」

  「火焰山!」

  程宗揚打量他們幾眼,忽然一笑,「正好兩個呢,巧了……你們兩個,把衣服脫了!」

  兩人一頭霧水地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明白過來,頓時渾身一抖,顫聲道:「大俠……小的玩不了這調調啊……」

  「少廢話!要命還是要衣服!」

  「饒命啊大俠!」

  另一個帶著哭腔道:「小的這就脫……」

  最外面的角落裡,一扇廁門緩緩打開一線,宗澤握著長槍,一臉困惑地眯著眼往外張望。看清外面的人影,頓時也打了個寒戰。

  那個姓程的變態提著刀,威逼兩個大漢脫衣服,臉上色眯眯的神情一看就令人作嘔。等兩人脫下外衣,程變態突然出手,光光兩拳把人打暈,然後獰笑著解開褲子……

  宗澤渾身的毛髮都一根根豎了起來,他一腳踹飛廁門,沒命地狂奔出去,一邊跑一邊不斷彎下腰,發出嘔吐的聲音。

  程宗揚剩的一半還沒尿出來就被嚇了回去,自己也實在大意了,竟然沒留意廁所裡還有個大活人。可那傢伙至於逃那麼快嗎?

  程宗揚廢了半天勁才把該尿的尿完,然後把兩個半裸的大漢踢到一邊,撿起兩人的衣服溜了出去。

  衣衫上還有汗味,但何漪蓮顧不了許多,接過來便披在身上。程宗揚松了口氣,這一路尹馥蘭光著身子也就算,何漪蓮衣衫也在掙扎中被鼠妖撕破,不時露出春光,看得人心猿意馬,實在是太考驗自己的定力了。那兩名大漢也算走運,自己為了兩身完整的衣服,連刀都沒使。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出去看看。」

  何漪蓮道:「這是什麼地方?」

  程宗揚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化糞池吧。」

  望著這個深在地下,四四方方毫無異味的洞窟,何漪蓮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

  「這兒可能是唯一安全的地方了。」程宗揚道:「外面情形有些不對,周族的人好像正在清場,不知道在搞什麼。你們在這兒小心些,箱子拿好。」

  何漪蓮不再開口,只小心看了眼地上的鐵箱。

  …………………………………………………………………………………

  夜色下的小鎮一片靜謐,連細碎的蟲豸聲都聽不到。遠處隱約能看到一座山峰在夜色中勾勒出圓錐的形狀,頂部泛著火焰般暗紅的光澤。程宗揚邊走邊看,心裡越來越奇怪。這裡的建築和人類世界很相似,但高度差不多矮了一半,倒像是大號的兒童樂園,可寬度又和正常人類使用的差不多,按照這樣的比例,除非鎮上的居民都是爬行動物才說得過去。可爬行動物需要用衛生間嗎?

  程宗揚看了半天也沒理出頭緒,只覺得自己的智商都不夠用了,索性不去理會。這座小鎮對五人組的其他幾位來說都不陌生,蕭遙逸撞牆,武二郎暈車,小紫找人,朱老頭碰見焚老鬼--都在這鎮子附近。但程宗揚是被赤陽藤直接拖進魔墟,沒有經過小鎮,出來時他又剛撿到一部攝像機,全部心神都放在那段看似平常的影像上,連怎麼離開的太泉古陣都不知道,對小鎮更是全無印象。

  聽說周飛去爬火山,程宗揚又動了心思,不管那個大弁韓的小子究竟是不是穿越者,總要看一眼才能放心。反正這會兒也沒有方向,不如趕去看看。

  程宗揚重新檢查了一下肩上的傷口,然後往火山趕去。剛到山腳,就碰到幾名外姓人,有的提刀有的扛棒,活像一群剛搶了唐僧肉的小妖,正興沖沖往山上爬。

  至於中間的唐僧,實在不夠體面--朱老頭被人捆得跟狗一樣,讓人用一根杠子穿過手腳,綁了個四蹄倒攢的花樣,一路「哎喲哎喲」叫個不停。旁邊的徐君房倒也想叫。可那些外姓人都是在鎮上混的,知道他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不知從哪兒撿了塊破布,把他嘴巴堵了個結實,生生廢了他的功夫。

  程宗揚遠遠瞧了兩眼,雖然那幫人並沒有打過照面的熟面孔,也不敢大意,他先把帆布牛仔服翻過來穿上,找了塊帕子把臉一蒙,先潛到前面,然後大模大樣地走過去,啞著嗓子道:「這是我們大周族的地盤!你們幾個,幹什麼的!」

  為首一名漢子堆起笑臉,「原來是周族的好漢。我們是鎮上的人,抓了兩個偷東西的賊,這會兒就走。」

  徐君房眼尖,雖然蒙著臉,還是一眼認出了程宗揚,在杠子上使勁扭動。朱老頭「哎哎」叫了兩聲,可沒等他開口,就被人抽了個耳光,順勢按住嘴巴。兩人一齊眼巴巴看著程宗揚,沒想到那小子「哦」了一聲,然後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救人的意思。

  兩人對視一眼,接著玩命地折騰起來,最後挨了幾記拳腳才老實。

  山腳只有一條路,那些外姓人雖然想避人耳目,總不能把那個怪模怪樣的周族人滅口,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後面。沒想到程宗揚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很八卦地問道:「這兩個哪兒來的?偷什麼東西了?」

  這一片區域都被周族控制,外姓人雖然不想答理他,也不好翻臉,耐著性子道:「他們是外邊來的,在鎮上偷了不少東西,躲到太泉古陣來避風頭。這兩個傢伙奸滑得很,好不容易才逮到。」

  程宗揚深以為然地說道:「這兩個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尤其是這個老傢伙!賊眉鼠眼,看著都恨的慌!」說著「光光」踢了兩腳。

  朱老頭兩眼一翻,像是暈了過去。

  有人不放心地說道:「莫爺還等著問話呢,這老東西不會是死了吧?」

  「不會吧?剛才跑的時候還挺精神的……」

  「裝的!」程宗揚道:「有涼水沒有?沒有啊?哪位有尿?朝這老傢伙頭上來一泡,保證醒得快!……你瞧,我說的吧!」

  朱老頭趕緊睜開眼,嘴裡「唔唔」叫著,表示自己年紀雖然大了些,可精神還好。

  這些外姓人本來是進來打探消息,意外撞見朱老頭和徐君房兩個鬼鬼祟祟,不知幹些什麼勾當,順手逮住也算立了一功。這邊周族清場也沒有大開殺戒,只是把無關的眾人驅離出去。幾名外姓人看無機可趁,只好出來,沒想到會遇上這麼個多管閒事的周族人。

  為首的漢子笑哈哈道:「這位周族的好漢,大半夜的,怎麼還蒙著面呢?」

  「我們大周族分明暗兩派,我們暗派的精英輕易都不露出面孔。」

  那漢子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程宗揚想看死老頭玩什麼花樣,外姓人想從他口中套出周族的底細,雙方各懷鬼胎,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熱絡。程宗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道的也照說不誤。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外姓人從他口中聽到的周族內幕比此前全加起來都多。眼看離周族控制的小鎮越來越遠,那個周族的大嘴巴竟然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幾名外姓人互相使著眼色,都想著乾脆把這個棒槌一起弄回去得了。

  還沒來得及動手,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打鬥聲,幾名外姓人對視一眼,同時加快腳步。

  一塊巨石矗立在山側,形成一個小小的山坳,裡面竟然擠了數十人,密密麻麻圍成一個圈子。

  左彤芝秀髮散亂,臂上的彩帶也被利刃劃破。她的涼州盟原本人多勢眾,但當時形勢混亂,眾人並沒有聚在一起,進入太泉古陣之後被分散到各處。左彤芝在陣中遊蕩多時,好不容易才與鐵馬堂一行會合,結果又撞上一群外姓人。

  雙方在外面已經結怨,那些外姓人又存心不留活口,當下一場惡鬥,鐵馬堂的好漢死傷慘重,左彤芝帶著眾人邊戰邊退,這時只剩下鐵中寶和兩名堂中的弟兄拚死支撐。

  在場的外姓人足有二三十人,已經穩操勝券。遠處還有一群人圍觀,卻是周族人馬,為首一個雙手抱臂,面帶傲色,正是周族少主周飛。

  左彤芝揚聲道:「周少主!我涼州盟與周族有盟友之誼!少主便坐視我等遭此毒手嗎?」

  周飛傲然一笑,「我周飛一向恩怨分明,你們當初虛情假義,無非是看不起我周飛!現在把盟友掛在嘴邊,又想利用我大周族!我周飛心裡自有桿秤,豈是受欺之輩!」

  左彤芝忍氣吞聲地說道:「少主教訓的是--但即便拋開盟友不提,周少主身為白道豪俠,怎能見死不救?」

  「你以為我周飛是只會發正義感的濫好人嗎?」周飛道:「我周飛眼中不揉沙子,從來是幫親不幫理!你們就算占著十成的道理,也休想讓我的親族為你們賣命!」

  鐵中寶吼道:「左護法!休跟那賊廝鳥囉嗦!我老鐵把命扔在這兒!護法快走!」

  「好大的膽子,竟敢辱駡於我!」周飛冷聲道:「便讓我給你一點教訓!」說著猱身上前,長槍一展,朝鐵中寶面門刺去。

  鐵中寶力敵兩人,早已左支右絀,眼見長槍襲來,只能勉強斜身避開。誰知周飛那一槍只是一個虛招,中途突然一擺,重重打在鐵中寶胸側。

  鐵中寶胸前空門大露,被這一槍掃了結實,「噗」的噴出一口鮮血,三根肋骨齊齊折斷。

  周族眾人齊聲喝彩,「少主教訓得好!」

  周飛冷笑道:「井底之蛙也敢挑釁!待我廢了你一手一腳,看你還能倡狂到幾時!」

  周飛提槍欲刺,忽然耳畔傳來一聲空氣被急劇壓縮的爆響,接著一道烏光從巨石上呼嘯著掄下,將他滿蓄真氣的大霸王之槍震得飛開。

  一條猛虎般的大漢闖進場內,鐵軌一個橫掃,將眾人的攻勢盡數格開。武二郎牛仔服綁在腰間,赤裸的上身肌肉虯結,猶如銅澆鐵鑄,威風凜凜,只不過轉過身一看,寬闊的背脊佈滿了被指甲掐出的抓痕。

  「你個死二郎!」白仙兒頓足道:「還以為你是個心裡有數的!原來也是沒腦筋的莽貨!他們那麼多人你便闖出去,心裡還有沒有我!」

  「死八婆!你給我閉嘴!」

  「我年紀輕輕你便讓我守寡,我不活了……」

  武二郎臉黑得跟鍋底一樣,頭一扭,裝作沒聽見。

  鐵中寶喜極而泣,叫了一聲,「二哥!咳咳咳……」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左彤芝絕處逢生,也不由喜出望外,說道:「多謝二爺援手。」

  武二郎道:「你們歇著!」接著跨前一步,提聲道:「各位!這幾個是我武二的兄弟!朋友們給個面子,算二爺欠你們一個情。」

  宋三從人群中出來,「白武族的武二爺啊……這個面子好說,既然二爺發話了,人儘管走!只要二爺說一句:往後留在蒼瀾跟咱們搭夥。怎麼樣?」

  武二郎哈哈笑道:「說句話那還不容易?只不過二爺那麼一說,你們那麼一聽,太兒戲了些。不如按道上規矩……」武二郎從腰間拔出一隻錢袋,「四百金銖,買四條命,這價錢也瞧得過了吧?」

  宋三笑道:「誰不知道武二爺一諾千金,只要二爺說的話,沒有不算數的,比金銖可值錢得多。」

  武二掖起錢袋,將鐵軌往面前一插,喝道:「手底下見真章!」

  宋三卻喝退眾人,「住手!」他一溜小跑趕到周飛面前,抱拳唱了個肥諾,滿臉堆笑地說道:「周少主驚才絕豔,讓小的大開眼界,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少主的天才,小的連拍馬也趕不上--今日這事,要不少主拿個主意?」

  周飛冷哼一聲,「我周飛生平最恨滿口阿諛之辭的佞徒!」

  周族眾人齊聲道:「少主英明!」

  周飛持槍而立,鄙夷地看著那些滿口奉承之辭的外姓人,然後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走!」

  以宋三的狡詐,這會兒也沒反應過來,後邊的外姓人倒是炸鍋了,「後面馬屁拍得震天響,還假模三道地撇清,這也太矯情了吧?」

  「哪兒矯情了?你沒看到嗎,那小子特認真。」

  「你是說這小子當真的?不會這麼蠢吧?我還以為他這是厚顏無恥,為人奸滑。」

  「這種蠢人,你說他奸滑,那是誇他。說他一句無恥,他能沾沾自喜大半年的,做夢都能笑醒。」

  「瞎說的吧?世上還有這號人?」

  「少見多怪……」

  宋三收拾心情,轉頭對武二郎道:「二爺這次光臨小鎮,不知道是忙些什麼呢?難道也是為了姓嶽的?不對吧,二爺和那人可沒什麼交情啊。」

  圈外有人笑道:「三哥明知故問啊,二爺肯定是追著鶴羽劍姬來的。」

  「還有這說辭?」

  「咱們在這兒消息不靈通,我還是聽外面人當熱鬧說的,據說江湖上都傳遍了,光明觀堂那位鶴羽劍姬其實是白武族的小媳婦,武家大爺指腹為婚的婆娘,武二爺的嫡親嫂子。」

  「這交情夠深啊。」

  「可不是嘛。有道是好吃不如餃子,好玩不如嫂子,二爺為了這個嬌滴滴的小嫂子,害了武家大爺--噗!」

  武二郎一步跨出丈許,提起拳頭打在那人下巴上,把那人打得橫飛出去,人在半空就吐出半截舌頭和十幾顆牙齒。

  宋三一聲令下,外姓人狂呼著一窩蜂朝武二殺去。武二郎的鐵軌兇猛異常,無人能擋,可他要護著左彤芝、鐵中寶等人,總不能自顧自地殺出去。剛突出數步,就又被人圍上。那些外姓人也不與他硬拚,只一味纏鬥,擺明是仗著人多勢眾,等耗到武二力竭再來打死老虎。

  「死二郎!偏你要充好漢!這些人沒一個東西,你偏要救他們。奴家若是死了,作鬼也不放過你……」

  激烈的打鬥中,夾雜著白仙兒的數落、抱怨。剛開始外姓人還當笑話看,漸漸覺得不對味起來。白仙兒的囉嗦讓武二無名火直冒三丈,戰鬥力急劇飆升,而且越戰越勇。

  宋三當機立斷,「幹掉那個小賤人!」

  白仙兒跺腳道:「二郎!有人罵我!」

  有人譏笑道:「這丫頭還撒嬌呢……罵你怎麼了?二爺不也罵你嗎?」

  白仙兒杏眼圓瞪,「二郎罵便罵了,他還睡我呢!你也敢嗎?」

  那人本來想討句便宜,一看武二的眼神,滿嘴的口水頓時都成了冷汗,險些尿濕了褲子,趕緊頭一縮躲到後面。

  程宗揚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麼熱鬧的場面:幾十名外姓人裡三層外三層圍成一團,武二郎帶著左彤芝等人在人群中左沖右突,一丈多長的鐵軌在他手中左右翻飛,所向披靡。但這還不算熱鬧的,最熱鬧的是白仙兒,那丫頭一會兒和武二拌嘴,一會兒罵左彤芝和鐵中寶這些人沒良心,還要她家二郎相救,一會兒和外姓人吵嘴,戰鬥力之強悍,風格之兇猛令人側目。

  趕來的外姓人見同伴吃緊,把杠子一丟,立刻抽刀上陣,只留下一個人看管俘虜。程宗揚看得眼花繚亂,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插手。

  「嘖嘖!嘖嘖!這丫頭生得挺俏,可這五行--缺心眼吧?」

  程宗揚扭頭一看,死老頭攏著手蹲在自己身後,一臉猥瑣地探頭探腦,剛才看管他的漢子已經倒在一旁,不省人事。

  「老頭兒,你搗什麼鬼呢?被人綁著好玩是吧?」

  朱老頭道:「你知道啥?大爺是懶得走路,讓人抬著,又省力又體面!」

  「……你這也太體面了吧!死豬才這麼綁呢!」

  「唔唔……」

  程宗揚一扭頭,看到徐君房玩命地朝自己瞪眼,趕緊幫他把堵嘴的破布拿出來。

  徐君房喘了兩口氣,然後道:「不好了!紫姑娘被抓走了!」

  程宗揚腦子嗡的一聲,揪著徐君房的領子道:「怎麼回事?」

  「咳咳……紫姑娘被守陣力士給抓住了。我本來要去救的,這老頭兒拽著我就跑,結果碰上了鎮上那群外姓人。」

  程宗揚望著朱老頭道:「你們遇見小紫了?」

  「可不是嘛!」朱老頭一臉的痛心疾首,「那丫頭坑人啊!打著手勢讓我們往另一邊跑,我還當她好心呢,誰知道外姓人就在那邊等著,活活把我們往虎口裡送啊。小程子,你可得為大爺報仇啊……」

  一看朱老頭的德性,程宗揚立刻定下心來。朱老頭一大把年紀了,就指望小紫能傳他的衣缽,死丫頭真要有事,他跑得比自己都快。徐君房不知內情,看到死丫頭旁邊有個守陣力士就慌了神,其實太泉古陣裡,死丫頭最不怕的就是那些機械守衛了。

  程宗揚道:「紫丫頭是讓你引開這些外姓人的吧?」

  朱老頭哼嘰兩聲,嘟囔道:「八成可能好像也許吧……」

  「那你還等什麼呢?趕緊把他們引開,我好去接二爺出來。」

  朱老頭居然真去了,老東西攏著手溜過去,遠遠跳著腳道:「放開那個大個兒!有本事沖我來!」

  雙方正打得熱火朝天,誰顧得上理他?朱老頭一看,屁顛屁顛就回來了,嘴裡還抱怨:「你瞧這事鬧的,沒人理啊。」

  程宗揚一臉的沒好氣,「死老頭,你還能再猥瑣點兒嗎?」

  人群中霹靂般一聲暴喝,武二郎將一名漢子打得橫飛出來。眼看那人要在山石上撞得頭顱迸裂,一隻手驀然伸手,在他頸後一托,卸去力道。

  那人身材不高,衣衫雖然和周圍的外姓人一樣破爛,但洗得乾乾淨淨,眉眼間也少了一分陰戾。

  宋三一怔,急忙迎過去道:「戴爺!怎麼不在莫爺身邊守著?」

  那人道:「莫爺已經進去了,身邊有人扈衛。」說著他扶劍而出,淡淡道:「在下戴松原。」

  一番激鬥,雙方各有損傷,那些外姓人退開幾步,略作喘息。武二盯著那名漢子,臂上肌肉隆起,蓄勢待發。忽然背後傳來一聲低低驚呼,左彤芝道:「莫非是淵泉宗的劍公子戴松原?」

  戴松原微微一怔,「居然還有人記得我。」

  左彤芝客氣地說道:「奴家甫入宗門,便聽說劍公子才華橫溢,年過而立便上窺入微之境,是淵泉宗不世出的英才。但二十年前遊歷天下,便不聞音訊,沒想到會在此間。」

  「一入太泉誤此生。」戴松原淡淡道:「往日之事,不必再提。」

  遠處徐君房一陣大驚小怪,「戴傻子什麼時候變這樣了?」

  程宗揚道:「你認識他?」

  「怎麼不認識?他在蒼瀾待了快二十年了,原來臉也不洗,頭髮也不束,整天坐在霧障前閉目入定,運足氣就往外闖,每次從霧障裡出來都跟死狗一樣。這些年沒見他,我還以為他死在霧障裡了。」

  左彤芝揖手為禮,「奴家丹霞宗左彤芝,與貴宗比鄰而居,累世交好……」

  「丹霞宗啊……」戴松原大袖一翻,長劍躍然出鞘,森然的劍氣使左彤芝激零零打了個冷戰。

  宋三笑道:「什麼淵泉宗,丹霞宗?戴爺如今是我們莫爺的四衛之一,跟外面再無瓜葛。」

  戴松原撫劍道:「此劍一出,再不容情。左姑娘若肯長留蒼瀾,尚可保你一命。」

  「賊廝鳥!」武二郎鐵軌突然一掃,將一名偷襲的漢子連人帶刀砸了回去,然後挑起一塊牛頭大的火山石,朝戴松原擊去。

  戴松原長嘯一聲,長劍挽了個劍花,那塊火山石半空中便爆成一團粉末。緊接著他的劍光破霧而出,挑向武二郎的手腕。

  武二郎手腕一翻,用鐵軌擋住劍鋒,只覺劍氣如割,手臂經脈一滯,已經吃了暗虧。

  戴松原不負英才之名,一眼便看出武二郎雖然實力驚人,但顯然沒有用慣這種古怪的兵刃。高手過招,修為、招數缺一不可,武二郎只是倚仗鐵軌驚人的重量,以力取勝,面對庸手自然占盡上風,但落在高手眼中,招術上的破綻就無所遁形。戴松原長劍施展開來,劍勢連綿不絕,武二以長擊短,反而被逼到下風。

  左彤芝心頭忐忑,劍公子戴松原的名號多年前便響徹涼州,今日一見雖然劍法精妙,但比起傳說中的威勢遠遠不及。要知道戴松原二十年前便已成名,以他的年紀,如今正是修為的巔峰期,可他表現出的實力只是剛跨過通幽境,只倚仗招術與武二周旋,難道這二十年中他的修為不進反退?

  戴松原劍法越來越快,劍氣猶如波浪,一層一層累積起來。左彤芝道:「這是淵泉宗的天泉九劍,以九重劍氣相迭,威力極大,二爺小心!」

  左彤芝話音剛落,戴松原刹那間使出三劍,久蓄的劍氣猶如決堤的潮水奔湧而下,空中發出一串細碎的爆響,空氣中的沙礫一顆顆爆開。

  眼看劍氣就要席捲而至,武二郎突然右手一收,將鐵軌收到身後,一直空閒的左手重重拍出,竟然赤手空拳迎向戴松原的天泉九劍。

  掌劍相交,武二郎掌心突然綻出一團耀目的光球,撕開蒼茫的夜色,宛如一輪驕陽撲向劍光。戴松原臉色大變,狂放的劍氣被耀眼的光線一掃而空,長劍一寸一寸彎折,最後碎裂開來。餘波所及,周圍十幾名外姓人都被震得飛開。

  戴松原踉蹌著退後,剛想說什麼,卻噴出一口鮮血。

  那些外姓人都露出震驚的神情,困居蒼瀾的外姓人魚龍混雜,雖然大都修為平平,但也不乏成名已久的高手。莫爺身邊的四衛之中,戴松原排名第三,如今休養多年,已經恢復巔峰期的八成,沒想到也一敗塗地。尤其是武二亮出的這手功夫,再蠢的人也知道不是平常武學。

  宋三盯著武二的左手,一臉的難以置信,他雖然未曾親眼目睹,但江湖上口耳相傳,也聽過許多。如果自己沒有看錯,剛才這廝使的是--「九陽神功!」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卻是數名僧人連袂而來,為首一名和尚穿著灰撲撲的僧衣,右肩赤裸,衣袖掖在腰間,手中握著一根禪杖,挺拔的身形孔武有力。他大步過來,先宣了一聲佛號,然後道:「太乙真宗哪位真人在此?」

  武二郎惡狠狠道:「啥真人?叫二爺!」

  那和尚眼中爆出一絲寒芒,接著一震禪杖,朗聲道:「貧僧法音寺普濟!你若是太乙真宗門下,貧僧便把你送往龍池,尋藺掌教給個說法!如果你不是太乙真宗門下--當年太乙真宗與我十方叢林同簽核武條約,諸宗派核心武學若有外泄,人人得而誅之!」

  「什麼九陽神功!」武二郎拍著胸口道:「二爺這是家傳的十陽神功!比九陽神功還高了一頭!」

  「施主以為這般說辭便能瞞過貧僧的眸子?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普濟沉聲道:「且讓貧僧領教施主的絕學!」

  普濟將禪杖橫在臂間,雙掌合什,僧衣頓時鼓蕩起來,仿佛在吸取天地間隔靈氣。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光頭看起來有兩下子啊,武二行嗎?」

  朱老頭大喝一聲,「看我的天下第一絕學!五虎斷門刀!」說著一腳把程宗揚踢了出去。

  「我幹!死老頭!」程宗揚在半空中破口罵道:「等我回去非整死你!」

  徐君房一臉不忍地小聲道:「這不好吧?」

  朱老頭正氣凜然地說道:「大爺是為他好,年輕人就該多動動!」

  戴原松被武二郎一掌重傷,外姓人中再無對手,原本敗局已定,宋三已經萌生退意。當初自己低聲下氣去求周少主,碰了一鼻子的灰,結果這會兒卻天上掉下來幾個活菩薩要收拾武二,宋三都鬧不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看有人突然出來攪局,宋三反應過來,立刻道:「上!」

  剛才同來的幾人小聲道:「那傢伙是周族的,據說是什麼暗派。」

  宋三冷笑一聲,「殺!」

  從半空看下去,程宗揚一陣眼暈,下面足足二三十號人,個個都不是善茬。外姓人一擁而上,這回卻放開了武二,把他留給那群大和尚,全朝程宗揚攻去。

  宋三一馬當先,看准那人的落點,手中長棍揮起。誰知側方「繃」的一聲弦響,一支雕翎箭應聲而至,直射他的太陽穴。

  宋三腳下一滑,上身後仰,整個後背幾乎貼住地面,勉強避開那支利箭,緊接著旁邊一聲慘呼,一名外姓人中箭倒地,撲起一片塵土。

  程宗揚轉眼一看,頓時長出了一口氣,叫道:「小狐狸!好樣的!」

第三章

  蕭遙逸站在山腰處,好整以暇地朝他招了招手,然後挽起雕弓,一邊搭箭,一邊對旁邊的少女道:「這種江湖搏殺和兩軍對壘不一樣。射箭的力道、準頭都在其次,要緊的是捕捉時機,怎麼增加隱蔽性。不然你射得再准,力道再強,也容易被對手避開。」

  阿蘭迦訝異地說道:「你竟然還會射箭?」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蕭遙逸道:「除了射箭,我還會趕車、彈琴、算帳、辦紅白喜事,寫禮單……放哪兒都能混口飯吃,絕對餓不著你。」

  「哼,大話王。」

  蕭遙逸一臉認真地說道:「那叫話兒--你發音不准啊。」

  「大話兒……王?」

  蕭遙逸笑眯眯道:「對了。」

  阿蘭迦望著場中,「他們是你的朋友?」

  蕭遙逸糾正道:「是兄弟。那個使刀的姓程,是我們的掌櫃兼總管。」

  阿蘭迦哼了一聲,「一點都不像好人。」

  蕭遙逸道:「你看得很准啊!他本來就不是好人--是聖人。」

  「亂說。」

  「我沒開玩笑。」

  阿蘭迦挑起長眉,「一個不是好人的聖人?」

  「如果說憐貧恤老,樂善好施,坐懷不亂是好人,那聖人兄肯定不算好人。但給他一個郡,他未必能讓郡內夜不閉戶,卻能讓一郡之人衣食無憂;給他一支軍隊,他未必勝果最多,但一定是傷亡最小的。即使什麼都不給他,他也能走出一片天地。這樣的人已經不能用一般的道德來衡量。」

  阿蘭迦狐疑地看著那個年輕人,「他很厲害嗎?」

  蕭遙逸點了點頭,「十個我加起來也比不上他。」

  「騙人!我才不信。」

  「這麼說吧,給我一個郡,我也能把它管好。但能改變天下者,非聖人兄莫屬。」

  「那位周少主,說不定也能改變天下啊。」

  「聖人兄不一樣,他也許不會改變天下的局勢,但會改變天下的根基。」蕭遙逸一邊說一邊穩穩張開弓,將一名飛身躍起的外姓人當空射殺,然後道:「此所謂『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程宗揚甫一落地,立即一招虎戰八方,護住周身要害,接著廝殺起來。這群外姓人中好手並不多,此時又有蕭遙逸在遠處策應,程宗揚如虎添翼,兩人遠箭近刀,轉眼間已經斬殺數人。濃郁的死氣湧入丹田,肩頭傳來一陣麻癢的感覺,傷口正在快速癒合。

  經歷過江州之戰的搏殺,這種江湖混戰對程宗揚而言都有些不夠看的。那些外姓人的攻擊完全是街頭鬥毆的水準,相互之間缺乏最起碼的配合。偶爾有幾記犀利的攻勢,也是相熟的同伴聯手對敵的經驗。從這方面說,這些外姓人比起鐵馬堂的好漢還差了不少。說來也不奇怪,外姓人習慣于藏在陰影中偷襲暗殺,設計圈套陰人之類的勾當,真到了短兵相接的時候,就顯出狡詐有餘,強硬不足的短板來。

  程宗揚穩住陣腳,然後朝武二看去。武二這會兒也鬥發了性,厚厚的火山灰在他腳下仿佛雪花,一步跨出,便踩下半尺深。烏黑的鐵軌在他手中猶如一條蒼龍,繞身飛舞。

  普濟和尚竟然也不遜色,他赤裸的肩背肌肉瘦削卻強悍無比,猶如鋼絲擰成一般,與猛虎般的武二硬捍,居然不落下風。

  混戰中,腳下的山體忽然微微一震,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接著頭頂的火山口噴出一團帶著火光的濃煙。天空陡然間陰暗下來。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不斷響起,熾熱的氣浪夾雜著沙石滾滾而下,整座火山像要塌陷一樣搖晃,接著腳下的山石寸寸崩裂,正在廝殺的眾人來不及躲避就被滾落的火山岩石埋住。

  程宗揚扒開還帶著火焰溫度的火山灰,咳嗽著伸出腦袋,入目的情形使他一陣恍惚。

  濃雲滿布的天際不時閃爍著電光,頭頂一片天宇像被利刃切開般,露出幾道不規則的裂痕。裂痕內的色澤暗紅如血,仿佛溢血的傷口。

  程宗揚撐起身,只見視野內充斥著密密麻麻的樓群,在忽明忽暗的天宇下,猶如冰冷的士敏土森林。

  「救命啊……」身後傳來微弱的呼聲。

  程宗揚找了片刻,才把徐君房從火山灰裡扒了出來。徐大忽悠運氣不壞,身上只有幾處擦傷,只不過從高處跌下來,又被火山灰埋了半截,嚇得不輕,被程宗揚揉揉心口,漸漸鎮定下來。

  程宗揚道:「怎麼回事?這不是魔墟嗎?咱們怎麼又回來了?」

  徐君房道:「魔墟本來就在火焰山裡面,山塌了,咱們就進來了。」

  「山怎麼會塌了?」

  徐君房沉吟片刻,「魔墟乃是仙人之居,周圍設有禁制,原本只有一條通道可入。以我的經驗推斷,這樣的動靜多半是有人破壞了魔墟的禁制。」

  程宗揚想起周飛突然離開的事,那傢伙來得蹊蹺,去得古怪,而且如果有人能破壞這裡的「禁制」,也許只有周飛能做到,連自己都摸不到頭緒。

  兩人此時摔在一幢大樓樓頂,旁邊倒是還有個外姓人,可惜運氣差了些,被一塊火山岩砸中腦門,死得不能再死。程宗揚撿起背包,又從火山灰中找到一截刀柄。雷射刀的刀身已經消失,程宗揚也沒有再重新凝出,就那樣塞到懷裡,一邊找著下樓的路徑,一邊道:「朱老頭呢?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徐君房也在納悶,「我們一塊兒摔下來的啊,不會還在灰裡埋著吧?」

  難怪徐君房運氣這麼好呢,原來有朱老頭護著。當時他離的位置跟自己八杆子打不著,居然能摔到一起,多半也是朱老頭做的手腳。程宗揚越想越是惱火,死老頭明明一起摔下來的,竟然不拉自己一把,這老東西太缺德了!

  徐君房回去要找,被程宗揚一把拉住,「別管那老東西!死不了!」

  「程頭兒,你別發火,」徐君房安慰道:「朱老頭也不是故意踢你的。」

  程宗揚都氣樂了,「當然不是故意踢的,那老東西是踹的!咦?你剛才叫我什麼?」

  「程頭兒啊。」徐君房有些不安地問道:「這樣叫不行嗎?我聽他們都是這樣叫的。」

  程宗揚哈哈大笑,拍著徐君房的肩道:「行!當然行!老徐啊,想不想跟我出去逛逛?」

  徐君房痛快地說道:「只要管吃就行!唉,我在鎮上的房產都沒了,不出去掙點錢,回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放心!到時你還想回來,我給你蓋幢大屋,比棲鳳院還氣派!」

  程宗揚一直操著心思,想怎麼把徐大忽悠給忽悠過來,沒想到徐君房答應得這麼痛快,不由心懷大暢,連日來的煩心事都變得無足輕重。

  「老徐,你說太泉古陣一共十八層,魔墟算是哪一層?」

  「還在第十層。」徐君房道:「魔墟看起來挺大,但比起每一層的規模要小得多。古陣中這種地方還有好幾處,都被仙人用法術隱藏起來,要穿過禁制才能見到。而且禁制還都不一樣。除了魔墟,鬼谷先生說還有一處仙城,可連先生也沒有找到過。」

  「鬼谷先生有沒有說過古陣裡有一塊紅色的石頭?」

  徐君房搜腸刮肚想了半天,搖頭道:「沒聽說過。」

  大樓四壁都已經殘破,寒風穿過碎裂的窗戶,發出詭異的尖嘯,讓人背後汗毛直豎。幸好樓層不高,一盞茶工夫兩人便下到地面,都不由得松了口氣。

  樓外是一條街道,兩側立著幾盞陳舊的路燈。地上像是剛下過雨,濕淋淋的柏油路面反射出路燈黯淡的光線。

  忽然身後一聲大喝,「哪裡逃!」

  接著便看到一個和尚倒提禪杖,如風般穿過柏油路,隨著他的起躍,那只光頭被路燈映得一亮一亮,活像只線路接觸不良的燈泡。

  那和尚掠到路邊,「咚」的一聲,抬腳踹飛一隻垃圾桶,露出後面一個猥瑣的身影。

  朱老頭蹲在地上,仰著那張人見人恨的老臉,一臉呆滯地望著那和尚。然後慢慢咬緊牙關,面容一點一點地扭曲起來,一邊「吭哧吭哧」使勁,一邊費力地說道:「拉……屎呢……沒見過啊……」

  那和尚臉一紅,趕緊把垃圾桶撿過來,放回原處,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僧孟浪了。」一邊說一邊緩步退開。

  那和尚扭頭看到兩人,過來合什行禮,說道:「敢問兩位施主,可曾見過一名大漢?」說著將武二的形象描述一遍。

  徐君房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有。」

  「那便打擾了。」那和尚扛起禪杖,大步離開。

  程宗揚摸著下巴道:「這幫和尚真夠認死理的,還在追呢。」

  徐君房好奇問道:「二爺那招是啥功夫?」

  「九陽神功。」程宗揚笑道:「怎麼?你也想學?」

  徐君房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那種功夫怎麼能亂學?」

  程宗揚倒是奇怪了,「為什麼不能學?」

  徐君房理所當然地說道:「那種功夫都是鎮派之寶,當然不能順便洩漏。」

  程宗揚「哈」的笑了一聲,「你怎麼也相信這一套?武學這種東西和其他學科一樣,應該都是在不斷的完善和發展。把自家的絕學藏得寶貝一樣,生怕有人學會了,這也太蠢了吧?我要是太乙真宗掌教,門下弟子全學九陽神功!要不了幾年就能橫掃天下!什麼六大道宗,十方叢林,全都靠邊站。」

  徐君房搖頭道:「鬼谷先生可不是這麼說的。」

  程宗揚來了興趣,「鬼谷先生怎麼說的?」

  「先生說海外極遠之地,有個地方擅長煉器。其中有一種殺器叫做槍,即使毫無修為的人,只要拿到槍,就能舉手之間取人性命。所以官府出面,不讓人隨便持有。」

  程宗揚道:「先生沒有說,海外極遠之地有些地方不禁槍的嗎?」

  「有啊,」徐君房道:「先生還說了,那種小殺器不是最厲害,有些地方還盛產一種大型殺器,叫做飛彈……程宗揚臉上的表情七彩紛呈。徐君房道:「程頭兒,你說有沒有地方不禁這個,人們隨便拿著玩的?」

  程宗揚表情頓時垮了下來,半晌才哈哈笑道:「什麼核心武學能和飛彈比?鬼谷先生太誇張了。哈哈!」

  徐君房的驚訝正好相反,「先生只是講個寓言,難道世上會有能和各宗絕學相媲美的殺器?」

  程宗揚想起王哲飛至半空釋放九陽神功的一幕,笑聲戛然而止,過了會兒才道:「也許有吧……不說這個了。一群和尚去替道派宗門出頭,我怎麼覺得這事這麼古怪呢?」

  朱老頭提著褲子過來,嘿嘿道:「小程子,上當了吧?武二亮出來的要不是九陽神功,就算把天都打穿,那些和尚也不會多看他一眼。懂了不?」

  程宗揚被他一言點醒,頓時明白過來,叫道:「幹!不會吧!」

  那些和尚見到九陽神功便喊打喊殺,其實並不是因為九陽神功本身,而是在針對太乙真宗。再想到尹思元與神霄宗聯手剿殺童行海一行……程宗揚忽然發現以前說起太乙真宗風雨飄搖並不是一句空話。

  失去王哲和一大批精英弟子,又經歷了宗內諸教禦的紛爭,無論是十方叢林還是各大宗門,都不約而同把內憂外患的太乙真宗當成一塊肥肉,一邊藉機打壓太乙真宗的勢力,一邊搶奪太乙真宗的地盤。普濟並不是懷疑武二偷學了太乙真宗的鎮教神功,而是把他當成貨真價實的太乙真宗門人,只是藉著《核武條約》的幌子,好除去太乙真宗這名未曾露面的精英。

  「這幫賊禿!太奸詐了吧!幹!我竟然看走眼了,以為普濟是個一腦門子正義的莽和尚呢。」

  「知道就好。」朱老頭道:「法音寺與大孚靈鷲寺走得最近,這倆廟裡能出啥好鳥?」

  「娑梵寺呢?」程宗揚心下忐忑,信永那賊禿不會也是扮豬吃虎吧?

  「娑梵寺那幫光頭,撈錢倒是一把好手,別的不值一提。」

  程宗揚放下心來,他看著朱老頭一邊系褲子,一邊侃侃而言的德性,忍不住道:「老頭,你不會真來拉屎吧?」

  朱老頭堆起一臉笑容,朝徐君房招了招手,親切地說道:「小徐子……」

  徐君房抬起眼,「咋了?」話音未落,他便兩眼一翻,身體像散了架一樣倒在地上,緊接著鼾聲大作。

  程宗揚看看徐君房,又看看老頭,「幹嘛呢?什麼話還得背著人講?」

  朱老頭收起嘻笑,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凝重,緩緩道:「這是魔墟。」

  程宗揚板著臉道:「這麼機密的事你都知道了?要不要哥把你滅口了?」

  「從那邊出去,」朱老頭指了指一個方向,淡淡道:「便是五原城。」

  程宗揚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太泉古陣在西邊的大山裡嗎?」

  程宗揚茫然地點點頭。

  「老夫第一次進入太泉古陣,便是從大雪山進入此處。」

  程宗揚想起自己初入六朝時,在大草原邊緣看到的那座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雄偉山脈……

  「你說咱們從這邊進來,從那邊出去,就能到五原城?醒醒吧!這裡離五原城沒有一萬里也有八千里!我要在這兒建條商路,光賺運費就能發到死。」

  「當年岳鵬舉曾以重建西疆遠征軍的名義,從晴州訂購大批武器輜重,商家按約定萬里迢迢運往五原城。」朱老頭道:「結果那批輜重剛運入大雪山的遠征軍舊庫,便在一夜之間不知去向。」

  程宗揚冷靜下來。

  「事後晴州總商會雇傭大批傭軍四處搜索,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去看過的人都說那批輜重就像從庫中憑空消失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程宗揚沉默半晌,然後吐出一個字,「幹!」

  他終於知道熊谷地下金庫那批軍械是從哪裡來的。但嶽鳥人是怎麼做到的?難道這裡真有一個傳送陣能夠連接到萬里之外的大雪山?五原城……

  程宗揚心頭一動,想起那座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小城。那時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並沒有覺得什麼奇怪。但現在回想起來,五原城在六朝的位置偏僻得要死,蘇妲己被人下過禁制,躲在五原城還好說,連西門慶也不遠萬里在城裡開著生藥鋪,就很蹊蹺了。劍玉姬每落一子,必有深意,何況西門慶還是黑魔海的要緊人物。

  朱老頭淡淡道:「巫宗倒是好耐性,在五原城守了這麼些年。」

  程宗揚吸了口氣,「他們守什麼呢?」

  「當然是嶽鵬舉。那廝曾在五原城待了半年。」朱老頭豎起兩根手指,緩緩道:「我跟著他進過兩次魔墟。」

  程宗揚頓時對這個老東西刮目相看,「你們居然還有這交情?」

  「屁!」朱老頭冷著臉道:「老夫當日是以無上秘術潛蹤匿跡,好在那廝毫無察覺的情形下摸清他的底細,找准機會將那廝碎屍萬段!為天下除去此獠!」

  程宗揚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幹!不就是盯梢嗎?老頭,你既然知道大雪山的入口,怎麼不從那邊進呢?」

  朱老頭咳了一聲,「如果老夫猜得沒錯,那條通道多半只能從陣內開啟。」

  原來這老頭只是盯著嶽鳥人的梢進過兩次,後來就沒再進去過。程宗揚道:「那地方在哪兒?我們去看看!」

  …………………………………………………………………………………

  武二盤膝坐在樓頂,周圍滿是破碎的火山石。他一手握著黝黑的鐵軌,臂上鮮血直淌。白仙兒屈膝坐在他身後,幫他包紮臂上的傷口。

  以武二體魄的強橫,這樣的高度連根汗毛都摔不掉,臂上的傷口還是與普濟交手時,被法音寺的和尚用戒刀斬傷。那和尚滿擬能卸下他一條手臂,誰知戒刀就像砍到鐵一樣,只留下半尺長一道傷口,隨即就被武二的反擊砸碎頭顱。

  「偏你要出頭。這一刀再重些,傷了經脈可怎麼辦?」

  「少囉嗦!二爺心裡有數。」

  「就你是個傻瓜!非親非故的,憑什麼讓你去拚命?你當初怎麼答應我的?看看就走--可你一看見那個賤人就把人家的話拋在腦後!說!你是不是看上姓左那個狐狸精了?」

  「臭婆娘!找揍是不是!」武二恐嚇地揚起巴掌。

  「你打啊!打啊!」白仙兒揚起白皙嬌美的臉頰,「打死我,你就好跟她雙宿雙飛了!」

  武二氣哼哼放下手。

  白仙兒「撲哧」一笑,摟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背上,輕笑道:「知道你捨不得……」

  「二郎,」過了一會兒,白仙兒輕聲道:「答應人家,往後別為那些不相干的人拚命了。別人再好,性命終究是自家的。」

  武二哼了一聲,「還用你教?」

  「咱們說好了的,人家不回涼州了,從今往後就跟著你,你去哪兒人家就去哪兒。」

  武二背上忽然一緊,肌肉像鐵塊一樣隆起。白仙兒愕然抬起眼,只見對面的街道閃過幾條人影。前面一名漢子背著一條大漢埋頭疾奔,後面一個女子不時往後張望。

  白仙兒急忙抱緊武二,「不許去!」

  武二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看著左彤芝一行漸漸遠去。眼看一行人就要跑到街口,忽然一杆長槍從暗處襲來,將那名鐵馬堂漢子大腿刺了個對穿。接著人影晃動,埋伏好的外姓人紛紛現身,不言聲地朝左彤芝等人殺去。

  那些外姓人雖然修為不及左彤芝,但蓄謀已久,交手不過數招便格殺了那名鐵馬堂漢子,只剩下左彤芝與鐵中寶苦苦支撐,不多時便險象環生。

  武二郎霍然站起身,白仙兒死死拽住他,「不要去!他們人好多!」

  「爺兒們的事,少插嘴!」

  武二郎把白仙兒從身上扯下來,然後從懷裡掏出個東西,塞到她腰間的革囊裡,然後從樓頂一躍而下。

  白仙兒尖叫道:「死二郎!你給我回來!」

  武二落在地上,頭也不回地朝前沖去。白仙兒叫了幾聲,恨恨地朝牆上踢了一腳。她回過身,入目的情形使她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

  夜色下,一隻豹形的怪物蹲伏在自己身後,慢慢張開一張鱷魚般的巨嘴,露出鋸齒般白森森的牙齒。白仙兒身體一軟,昏迷過去。

  …………………………………………………………………………………

  徐君房雙目微閉,口鼻發出均勻的鼾聲,一縷口水從他半張的直垂下來,一直滴到程宗揚身後的背包上。程宗揚也沒叫醒他,只把他往背上推了推,緊緊追著朱老頭。

  上次自己是被赤陽藤拖入魔墟,一大半時間都被困在樓內和地下國。此時一路走來,才發現這座魔墟地如其名,那些外表宏偉的建築大都已殘破不堪,就像一處剛經歷過大戰的廢墟。

  一隻足有十幾層樓高的蜂巢貼在大樓頂部,巨大的巢體懸在街道上空,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似乎隨時都會墜落。街旁不時可以看到空曠的廣場,有的矗著一對高大的牛角雕塑;有的是祭台般的噴泉,裸露的噴水管泛著烏黑的金屬光澤;還有的廣場遍佈著大大小小的「X」形金屬架,充滿肅殺的氣息。

  程宗揚越看越是糊塗,但至少有一點可以慶倖,這些建築雖然和人類有極大差異,卻還在自己的理解範圍之內。如果拋去這裡自己所無法理解的科技或者魔法,這座都市的現代化元素之下,充斥著一種中世紀的魔幻氛圍。

  「老頭,讓你蒙了這麼久,現在該說實話了吧?那只高壓包哪兒來的?」

  朱老頭指向遠處一幢高樓,「那次嶽鵬舉在裡面遊蕩,曾經笑稱自己如果不是天命之人,知道這件東西輕易碰不得,就和別的倒楣鬼一樣橫死當場了。等他走後,老夫便把那件東西取了出來。」

 「姓嶽的身邊有人?他對誰說話?」

  「燕無雙。」

  程宗揚聽著有點陌生,「燕無雙是誰?」

  「燕氏雙姝之一,燕姣然的胞姊。」

  「不是星月湖大營的人?」

  朱老頭冷哼一聲,「姓嶽的見色忘義,除了燕無雙,再沒帶別人來過。」

  朱老頭忽然停下腳步,抬手道:「那具僵屍便出自此地。」

  那是一片用柵欄圍起的綠地,中間一個直徑裡許的大坑,坑內長滿青草。朱老頭道:「老夫當日掘地數丈,發現坑中屍首不下萬具。可惜大半都被焚燒過,只有一具尚且完整。」

  程宗揚叫道:「離遠點兒!」

  「怕什麼?」朱老頭道:「這些屍體死氣尚未消盡,你若能收為己用,對你的修為大有裨益。」

  「你還想吸收?」程宗揚指著柵欄上三個半環拼成的生化污染標誌,「看到沒有--小心變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一聲咆哮,一個龐大的黑影嘶嚎著從天而降,半空中斷成兩截,帶著傾盆血雨摔落下來。它在地上翻滾著,鋼鐵般的利爪像割紙般撕開柏油路面,片刻後不再動作,卻是一隻鱷首豹身的怪物。

  程宗揚倒抽一口涼氣,抬頭看時,驚鴻一瞥間,看到樓頂一個纖柔的身影。那女子白衣勝雪,杏眼含春,雖然臉上蒙著一副薄紗,但程宗揚還是一眼認出她的身份:光明觀堂的鶴羽劍姬潘金蓮。

  潘姊兒怎麼也在這裡?小香瓜呢?程宗揚心頭升起一股疑雲。他顧不得理會那只怪物,背著徐君房闖進樓內,飛一樣掠上樓梯,幾個呼吸便掠上樓頂。

  程宗揚一腳踹開安全門,正看到潘姊兒飛身躍起,衣袂飄飛間,仿佛一隻輕盈的玉燕,在空中一閃,隨即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樓群中。

第四章

  樓頂倒伏著幾隻大鳥般的怪物,外形看起來有些像大雁,背上卻多一隻蒼黑色的硬殼,怪鳥屍體上都留著劍痕,顯然是被人一劍斃命。旁邊一個昏迷的女子軟綿綿躺在地上,卻是白仙兒。

  程宗揚探了探她的經脈,發現她只是驚嚇過度,隨即輸入真氣,將她喚醒,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白仙兒「哇」的大哭起來,「死二郎!我不讓他去,他偏要去!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結果撞上怪物……二郎那個沒良心的!看到姓左的狐狸精就變心了,
嗚嗚……」

  「左護法?他們在哪兒?」

  「往那邊去了!那賤人和二郎在一起,肯定不幹好事!」白仙兒捶地頓足地哭道:「我不活了……」

  程宗揚被她哭得一個頭兩個大,扭頭道:「老頭,你剛才是怎麼讓老徐睡著的?」

  朱老頭拿出一隻寸許長的漆黑木偶,得意地說道:「這禁魂鬼偶乃是老夫不傳之秘,只需將真氣注入其中,在人眼前輕晃……」

  程宗揚一把奪過木偶,在白仙兒臉前一晃,白仙兒哭聲頓時卡住,閉上眼沉沉睡去。

  程宗揚順手把木偶揣進懷裡,「你一個毒宗大佬,整天玩巫宗的東西你好意思嗎?」

  「小程子,不帶你這樣啊……」

  「有點良知好不好!」程宗揚黑著臉道:「就你那點兒不靠譜的巫術,這東西放你手裡,遲早害人害己!沒收了!」

  程宗揚扶起白仙兒,忽然臂上一硬,碰到一個堅硬的物體。他有些好奇地翻開白仙兒的腰囊,摸出一個嚴嚴實實的包裹。打開來,裡面卻是一個沉甸甸硬梆梆的金屬物件--那只被武二視若珍寶的水龍頭。

  程宗揚好笑之餘又有幾分感動,武二那廝滿門心思都在蘇荔身上,很難說對白仙兒有什麼感情。可就是對這個整天吵鬧的大小姐,武二還是悄悄塞給她一件視若命根子的「寶貝」。

  程宗揚本來想把這個沒用的「活寶」扔掉,想了想又重新包好,放回白仙兒的腰囊中。這東西說穿了雖然一文不值,但對他們而言,毫無疑問是貨真價實的「寶物」。

  看著熟睡的徐君房和白仙兒,程宗揚不由犯了難。天知道這周圍還有多少怪物,把他們扔在這兒,回來只有給他們收屍了。帶著走,朱老頭那兒根本不用指望,自己一個人背兩個,想想都不現實。

  「他們兩個什麼時候才能醒?」

  「這沒准。」朱老頭哼哼嘰嘰道:「少則半個時辰,長的一天一夜也有。」

  「趕緊把他們弄醒,起碼醒一個。」

  「這可是老夫的不傳之秘。」朱老頭端起架子,「想學,先把大爺的鬼偶拿來。」

  「信不信我讓死丫頭燒了你的衣缽,讓你們毒宗絕後?」

  「小程子,你……」

  「趕緊著!你們毒宗要是不想混了,就當我沒說。」

  「小程子,喪盡天良啊你……」

  朱老頭的控訴直接被程宗揚當成空氣,連理都不帶理的,朱老頭被他拿住七寸,只好道:「把小徐子放地上,一手握住鬼偶,一手按在小徐子眉心……」

  程宗揚依言將真氣送入徐君房頭頂的四神會。半晌才在他腦際找到一縷若有若無的煙霧,那縷煙霧極淡,即使有朱老頭指點,還不小心錯過兩次。

  程宗揚小心送入真氣,驅散那股薄煙。真氣一觸,他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剛才聽朱老頭的吹噓,他還以為這是老傢伙又找來巫宗的什麼秘術在瞎弄,這會兒才發現那縷煙霧是如假包換的毒藥。

  雖然自己不知道巫宗的禁魂鬼偶是怎麼回事,可朱老頭這個顯然跟巫術沒啥關係,不過是掛著巫宗的羊頭,賣的毒宗的狗肉。但朱老頭玩毒確實有兩下子,這點毒藥正好能讓人昏睡,又不至於損傷身體。至於那只鬼偶,不過是下毒的毒偶。

  程宗揚很快把毒煙驅散,徐君房打著呵欠醒來,往旁邊一看,頓時嚇得一哆嗦,「龜背鴉!」

  「這是什麼東西?」

  「太泉古陣裡一種怪鳥,嘴尖爪利……別摸!羽毛上有毒!」

  朱老頭樂呵呵揪下幾根翎羽,「做個毽子怪不賴。」

  程宗揚道:「魔墟還有什麼怪物?」

  徐君房搖頭道:「魔墟裡除了行淫獸,再沒有其他怪物。這些龜背鴉是從外面進來的。」

  程宗揚一陣不安,在污染區附近遇見這些怪物也許不是意外,魔墟的禁制被人破掉,外面的怪物隨之而來,它們的目標也許正是這片生化污染區。

  「趕緊走!」程宗揚背起白仙兒,「老頭,那地方還有多遠?」

  朱老頭估摸了一下,「……十五六七八裡吧。」

  程宗揚聽得臉都黑了,徐君房湊過來道:「去哪兒呢?」

  朱老頭道:「一個大白色的大房子,圓的,知道不?」

  「是不是半空中有好幾條路的?」

  「沒錯,沒錯!」

  程宗揚道:「老徐,你怎麼知道?」

  「群仙殿嘛,先生跟我說過最多的就是這個,裡面有各種仙術,妙不可言。就在魔墟中央,沿大路走就對了。」

  「老頭,你在小道瞎轉什麼呢?」

  「姓嶽的就是那麼走的啊!哎喲,那傢伙死了還坑大爺一把。」

  程宗揚一口氣跑出兩個街區,把污染區遠遠拋在身後,這才放緩腳步。路上行人漸多,三五成群,都沿著同樣的方向前進。

  雖然知道這些人一大半都是沖著嶽鳥人來的,與自己是敵非友,但看到有人類活動,程宗揚還是松了口氣,魔墟這鬼地方實在太壓抑了。

  忽然前面有人喝道:「這裡是我們周族禁地!非我周族盟友,逾線者,殺無赦!」

  人群一片譁然,程宗揚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地上畫著一條白線,幾名勁裝大漢守線上後,一個個目露凶光,面帶殺氣。再往周圍看時,通往群仙殿的道路都被周族封鎖,樓群間不時有周族人仗劍穿過,各處樓頂都守著周族漢子,虎視眈眈,戒備森嚴。四處湧來的尋寶者都被攔住,一個個驗明身份才能放行。

  程宗揚扭頭便走。

  徐君房低聲道:「程頭兒,你不是知道下面的地道嗎?」

  「那東西只能逃命用。這麼遠,誰知道中間拐到哪兒了。」

  「阿彌陀佛,借光!借光!」喧嘩聲中,一群和尚熱熱鬧鬧地湧了過來。最前面的胖和尚穿著大紅袈裟,被眾僧簇擁著,極有派頭。忽然他眼睛一亮,一溜小跑地過來,先端著架子合什道:「施主別來無恙?」然後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大哥!是我!小永啊!」

  徐君房和朱老頭一臉呆滯,看著那和尚熱絡地和程宗揚打著招呼,「大哥你沒事就好!發財!發財!哈哈,佛祖保佑!」

  程宗揚道:「你們怎麼也來了?」

  信永樂得兩眼都眯成一條線,「幸虧大哥把我帶到奈何橋,大哥剛走,小廟的人就都來了--哎喲,這小娘子怪俊的--大哥,你們也是來尋寶的?」

  「可不是嘛。人家不讓進。」

  信永拍著胸口道:「包在我身上!」

  信永領著眾人大搖大擺過去,拍出一張名刺。守在路口的周族人趕緊施禮,「原來是娑梵寺的方丈大師,請!」

  信永一邊走一邊介紹,「這是信寂師弟,小廟的掌衣僧;這是通道師弟,掌缽僧;這是信德師弟,掌油僧,都是小廟的實權人物。這是信空師弟,戒律僧;還有咱們的小師弟,癲頭陀……」

  諸僧都堆起笑臉,一一向程宗揚打過招呼,連癲頭陀也擠出一個笑容。徐君房是個自來熟,拱手道:「久仰!久仰!見到諸位大德高僧,實是三生有幸。佛道本是一家,往後還要多親近。」

  徐君房出面跟眾人客套,程宗揚施了個眼色,信永心下透亮,緊走兩步,湊到他身邊。

  「少蒙我,你們來幹嘛的?」

  「都是那個舍利鬧的。」信永交心交底地說道:「佛光寺的人上次找到佛祖舍利,結果被那個頭陀搶走了,我們追了幾日也沒追到。剛才見到法音寺的人,聽說周少主又發現了什麼寶藏。我們幾個寺廟的人一商量,既然有舍利,說不定還有佛祖留下的寶貝,說不得要走一趟。」

  程宗揚聽著都稀奇,魔墟裡面連人類的痕跡都不多,怎麼可能會有佛門的遺物?

  「你跟周族的梁子呢?」

  信永一聽就火了,「那幫龜孫敢冤枉我!佛爺非找姓周的說清楚不可!我們佛門諸寺同進同退,還怕他們周族!」

  娑梵、法音、佛光諸寺都屬於十方叢林名下,比起道門諸宗的勾心鬥角,佛門諸寺關係要親近得多,難怪信永底氣十足。程宗揚提醒道:「小心些。周族恐怕不好對付。」

  信永慨然道:「小僧乃佛門弟子,衛道除魔,責無旁貸!再說了,我們佛門的寶物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在外道手裡!這次便是拼了性命,小僧也要把佛祖的遺物請回去!」

  「真看不出來啊,大師竟然這麼虔誠。」

  「那是!」信永壓低聲音,兩眼都放出金光,「佛門重寶啊,值錢著呢!把它請回去往廟裡一放,善男信女還不得都來禮拜?那錢賺的,還不海了去了!」

  程宗揚這才明白,難怪信永渾身幹勁,奔著周族就來了,原來是操著這心。「怎麼賺?誰看誰掏錢?」

  一說到賺錢,信永頓時來勁了,「大哥,你這就外行了。看一眼就收錢,能收幾個錢?十個銅銖頂天了,傳揚出去我們娑梵寺名聲可臭了,得不償失啊。我都盤算好了,把佛寶請回去,誰來看都行,一文錢不收,先把名聲打出去,讓人都知道我這兒有佛門重寶。然後找幾個窮酸寫篇榜文,說廟裡準備建座佛寶殿,我娑梵寺慈悲為懷,不獨佔便宜,信眾們只要肯掏錢,都能結個善緣。大哥,我跟你說,那些達官貴人愁的是怎麼花錢,可一毛不拔的貴人多的是,想讓他們掏錢,得講個由頭,行善這種事花錢不多,說出去可是又風光又體面,誰不肯幹?小廟名聲越大,信眾越容易掏錢;掏錢的人越多,小廟名聲越大。只要把事兒辦得漂亮,該得名的得名,該得利的得利,裡裡外外分清楚,到時候掏錢的人多得你攔都攔不住。」

  程宗揚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正撓到信永的癢處,眼看他一個勁兒的滔滔不絕,把佛門重寺當成生意寶地,趕緊道:「那只佛祖舍利什麼樣的?」

  「寶貝!」信永道:「那舍利倒不大,可看著跟水晶一樣,就是瞎子也能出來是佛門重寶。」

  程宗揚擰起眉頭,難道以前有佛門的高僧進過魔墟?

  魔墟中心是一座白色的建築。與旁邊的高樓相比,那座群仙殿並不太高,但占地極廣。碟狀的大樓周圍道路縱橫,半空中輻射出五座立交橋,一直延伸到未知的遠方。

  臺階前已經聚了不少人,其中一群僧人,遠遠向信永等人合什問好。信永堆起笑臉,合掌過去寒暄。徐君房倒是不見外,一邊熱情地跟眾人打著招呼,一邊從背囊中翻出件羊皮褂子,披在身上。

  信永訝道:「施主這是為何?」

  「大師有所不知,」徐君房從容道:「這群仙殿下通寒泉,殿內涼意侵人。在下身體單薄,添件衣服好好擋擋寒意。」

  「還有這種事?」信永跨進大廳,渾身肥肉頓時打了個哆嗦。

  「果然夠冷!」

  「古怪……好端端的,哪裡來的寒氣?」

  「莫非真是通著寒泉?」

  眾人七嘴八舌說成一片,程宗揚心裡暗罵,誰把冷氣機溫度調這麼低?凍死人啊。

  徐君房道:「群仙殿乃仙人所居,一器一具無不仙韻天成。諸位請看腳下,這地磚如瓷如玉,扣之金聲玉振,世間少有。」

  眾人頻頻點頭。徐君房道:「若是如此便也罷了,此處地磚還一樁異處,每塊邊長均為三尺,此處地磚不下數十萬塊,任意取出兩塊都不差分毫,如此鬼斧神工,誰人可曾見過?」

  當即便有人俯身去量,不一會兒就有人叫道:「三尺!果然是三尺!」

  六朝用具多是手工製作,即使有模具也很難保證精度,像這種大規模工業生產,幾十萬塊大小都不差分毫的物品,聞所未聞,讓人大開眼戒。

  身邊人越聚越多,徐君房更是口若懸河,「這大殿數十丈寬窄,不僅無梁無柱,而且平地生水,上面一眼仙泉,終年流水不絕,池中卻不見溢出。廳中一道仙梯,無風而動,不需舉步,便可平步青雲。據說殿中原本還有一塊仙屏,留有仙人影像,可惜多年前被人挖碎,如今是看不到了。」

  有人道:「既然是仙器,怎麼會被凡人挖碎?」

  徐君房笑著搖了搖手,「即便是仙器,也是天數使然。命中有時該須有,命中無時難強求,講的是緣份。那人覬覦仙屏,結果仙器未曾到手,反而被仙火焚身,皮肉盡爛,當場橫死。」

  普濟冷冷道:「邪魔外道!」

  徐君房道:「佛道本是一家,這是仙人所遺,怎麼會是邪魔外道?」

  「我佛在上!」普濟喝道:「佛法之外再無真理!」

  「不爭不爭!」信永打圓場道:「佛法當然是真理,徐先生的話呢,也有些道理。我說師弟,你那兒有多的袈裟沒?勻我一件,這兒還真有點涼……」

  程宗揚沒有理會他們的急論,他站在大廳入口處,兩眼盯著一塊被人忽視的金屬板。那塊金屬板平整如鏡,從上到下刻著九個圓形,看起來亂糟糟的。如果自己沒猜錯,這應該是整座建築的示意圖。可惜上面的文字自己一個都不認識,圖示也半通不通。

  程宗揚心裡嘀咕,如果死丫頭在這兒,也許看一遍就能記下來。自己只好用笨工夫了。

  程宗揚把還在睡熟的白仙兒放到一旁,從背包裡拿出幾張棉紙,按在金屬板上,一手用炭條塗抹,把上面的圖案按順序拓下來。

  …………………………………………………………………………………

  周飛兩手負在身後,目光深沉地望著下方的人群。

  龐白鴻望著他的背影,目光中露出幾分敬畏。如果說此前他對這位周少主多少還有幾分輕視,此時已經蕩然無存。他在廣源行多年,對太泉古陣的傳聞也聽過許多,多年來,江湖中成名人物在陣中折戟沉沙的例子屢見不鮮,輕易無人肯入陣中犯險。

  這次傳言嶽鵬舉在太泉古陣現身,廣源行十分上心,傾盡全力才打聽出嶽鵬舉躲在魔墟。魔墟在陣中自成一界,外界絕少有人知曉。為此廣源行不惜重金,請來龍宸的長老焚無塵,開啟魔墟的禁制。

  誰知魔墟的禁制極為古怪,兩人修為雖強,卻被排斥在外,竟然沒能進入,連屬下幫派能進入的也寥寥無幾。嚴森壘和龐白鴻正憂心間,焚無塵又莫名其妙地突然受傷,需要覓地潛修。

  眼看到了山窮水盡的絕境,行裡傳訊,讓他們傾力輔助周族。嚴森壘和龐白鴻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周少主不僅舉手間破解了奈何橋的天塹,還以一人之力解開魔墟的禁制。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這會兒身處魔墟中央,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嚴森壘和龐白鴻都有種預感,行裡這回撿到寶了。

  周飛皺起眉頭,「這麼多人?」

  龐白鴻道:「小的想過,這回來的人甚多,如果把他們都拒在外面,只怕於少主的名聲有損。不如把他們聚在一起,引到別處。」

  「嚴先生呢?」

  龐白鴻苦笑道:「那廝扎手得緊,只怕還要些時候。」

  「讓大主灶把他們帶走。」

  龐白鴻叉手道:「是!」

  …………………………………………………………………………………

  被普濟一聲厲喝,徐君房也沒了興致。眾人各自散開,在廳內四處張望。不多時,大主灶昔名博在周族眾人簇擁下出來,說道:「各位若是要尋寶物,便隨老夫來吧!」

  人群「轟」的一聲湧了過去。徐君房走了兩步,回頭一看,發現程宗揚還站在那裡沒動,於是趕緊過來。

  朱老頭道:「這鬼畫符是啥東西?」

  「我也在猜呢。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地圖。」

  「哪兒有這種地圖?不像啊。倒像是哪個宗派的符□。」

  徐君房道:「程頭兒,她怎麼還沒醒?這背著多不方便。」

  程宗揚歎了口氣,「你以為我想背?把她弄醒,你受得了嗎?」

  徐君房心有戚戚地點點頭。白仙兒那吵鬧勁兒,別說他們幾個廢柴,就連二爺那種猛人都受不住。

  程宗揚拓完最後一個圖案,然後看了半晌。九個圖案中,他只對其中兩個有點把握,「老頭,你說的那地方是不是個圓形廣場,周圍有五條路的?」

  朱老頭點頭道:「沒錯,這上面有?」

  「很可能是這個。」程宗揚指了指第三個圖案,然後又指了指第五個圖案,「這一幅外面有階梯,應該是我們進來的地方。嘿,那就沒錯了。整個大樓是地上五層,地下四層的結構。」

  眾人正是往上面去的,朱老頭有點著急,「趕緊走啊,別讓他們搶先了。」

  「那地方就是個廣場,找一萬年也找不到東西。」程宗揚審視著地圖,最後斷然道:「我們往下邊去!」

  徐君房和朱老頭對視一眼,然後道:「程頭兒,聽你的。」

  「跟我來吧。」程宗揚背起白仙兒,剛走兩步,後面腳步聲響,追上來兩個人。

  信永臉笑得一朵花似的,小聲道:「大哥,我琢磨著,還跟著你走靠譜。你放心,我嘴嚴著呢!這不,我誰都沒帶。就癲師弟一個!你儘管放一萬個心,他嘴比我還嚴!」

  癲頭陀配合地露出一個憨厚的笑臉。

  程宗揚只好道:「找不到東西可別怪我。」

  「那哪兒能呢!」信永道:「老徐,你剛才沒說完呢,你說這裡面有啥是神仙讓拿,還挺值錢的?」

  徐君房捋著鬍鬚道:「這個啊,說來就話長了……」

  …………………………………………………………………………………

  兩名漢子按著刀柄,沿著走廊並肩而行,目光戒備地看著周圍。程宗揚屏住呼吸,一邊伸手捂著白仙兒的口鼻。等兩人轉過彎走遠,才從門後出來。

  信永小聲道:「大哥,真有你的!周族這幫傢伙把人都領到上面,這邊看這麼緊,肯定留著好東西準備獨吞。」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死氣,讓程宗揚心頭一陣不安。癲頭陀忽然鼓起鼻翼,用力抽了抽,然後蹲下身。在他腳邊的牆壁上,赫然印著一隻血淋淋的手印。

  程宗揚擰住門鎖,輕輕推開,入目的情形讓人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室內仿佛屠場,橫七豎八躺滿屍體,而且幾乎都是背後中刀,顯然是遭人暗算。

  程宗揚掩上門,低聲道:「涼州盟的人。」

  信永臉上肥肉一陣哆嗦,小聲念了段往生咒,心有餘悸地說道:「周少主好狠辣的手段。」

  倒不一定是周飛的手段,下手的人很可能是龐白鴻,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把涼州盟的人引到此地。程宗揚看了一眼白仙兒,暗道:武二和左彤芝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5:07
第五章

  地下深處,一間大廳燈火通明,唯一的出口卻隱藏在黑暗中。嚴森壘陰沉的聲音道:「武二爺果然是條好漢,中了在下的追魂掌還能撐到此刻。」

  武二郎光著脊背,背後印著一隻烏黑的掌印,他啐了口血沫,叫道:「姓嚴的!敢不敢跟二爺單挑!」

  嚴森壘道:「二爺雖然英雄了得,眼下不過是困獸而已。徒手搏虎,智者不為。」

  鐵中寶一邊咳血一邊道:「大哥……老鐵交了你這個兄弟,死也值了……你別管我,自己先出去……回頭給兄弟報仇……」

  「說啥傻話呢?要死,二爺也死你前頭!」

  左彤芝咬了咬嘴唇,「都怪我輕信人言,害了二爺。」

  鐵中寶道:「怨不得左護法,誰能想到河西派那幾個孫子會把咱們坑了……嘿嘿,他們也沒落好,轉臉就被人砍了腦袋,哈哈……咳咳!」

  一股濃煙從出口湧了進來,廳內頓時煙霧彌漫,鐵中寶被濃煙一嗆,劇烈地咳嗽起來。武二郎掄起鐵軌,猛虎般撲向出口。黑暗中,幾柄重斧同時劈出,武二暴喝一聲,將幾柄重斧蕩開,隨即鐵軌掄下,將一名躲閃不及的漢子砸得腦漿迸湧。

  從燈火通明的大廳猛然闖入走廊,幾乎目不視物,那堆散發著濃煙的火堆算是唯一能看到的物體,此時也被壓得極暗,只隱約能看到一點微弱的火光。武二全憑感應擊殺一名對手,接著鐵軌貼地卷出,掃向火堆。

  嚴森壘鬼魅般閃身出來,抬掌拍向武二郎腋下。武二郎右手鐵軌去勢不變,左手握拳,重重擊向他的掌心。

  黑暗中傳來弩機的響動,幾支弩箭朝武二郎胸口疾射過來。這一擊時機卡得極准,武二郎撤招閃避,立即會被逼落下風,如果嚴森壘順勢進逼,武二郎甚至來不及退回大廳,就會遭受重創。

  武二郎額頭青筋暴起,雄壯的胸肌猛然繃緊,硬生生將弩矢夾在肌肉中,右手鐵軌轟然一聲,將火堆砸得四散,左手鐵拳真氣狂湧。嚴森壘沒想到自己佈置周密的偷襲會變成硬拚,急忙傾盡全力。

  拳掌相接,發出一聲悶響,兩人全力相拼,武二郎雄軀一震,鼻孔中淌出兩股鮮血,蚯蚓般蜿蜒而下。嚴森壘手掌凸起,幾乎能看到拳頭的輪廓,接著掌心「格」的一聲微響,斷了兩根掌骨。

  身後的周族眾人蜂擁而上,將武二郎硬逼回去。嚴森壘手臂微微發抖,臉色愈發陰沉。

  忽然背後傳來一股森冷的劍氣,嚴森壘身形一晃,仿佛一縷輕煙驀然散開,接著便看到一柄秋水般的長劍從黑暗中挑出,在一名大漢背後蜻蜓點水般一觸,只沒入寸許,便即拔出。力道克制得讓人有種錯覺,似乎只在他背上輕輕一碰,那大漢卻如受雷擊,渾身力道一松,委頓在地,已經被劍氣震碎心脈。

  以嚴森壘的深沉,此時也心頭狂震,跟隨他行動的七人都是廣源行安插在各門派的親信,在江湖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這時已經被武二郎擊殺兩人,又被那劍手擊殺一人,自己又手掌受傷,在武二郎和這名神秘劍手夾攻下,絕難討得半點好去。

  嚴森壘雙袖一張,仿佛化為一個肉眼難辨的影子,潛入黑暗。

  武二郎血流滿面,宛如一頭發狂的野獸,他胸口還插著兩支弩箭,箭尾微微震顫,仍與兩名揮舞著重斧的對手搏殺不已。

  黑暗中伸出一隻玉手,接著一抹劍光從她手中流螢般飛出,沒入一名大漢頸後。武二郎鐵軌怒龍般卷起,將最後一名對手攔腰砸倒。

  武二郎單膝跪地,一手柱著鐵軌,發出粗重的喘息。淡香輕溢,一條素雅的白裙出現在眼前。武二郎沒有抬頭,鼻孔的鮮血一滴滴掉在地上。

  潘金蓮取出一塊雪白的帕子,兩指拈著,垂在武二郎面前。

  武二郎拿過帕子,在滿是血污的臉上抹過,又用力擤了擤鼻子。

  潘金蓮拿出兩隻瓷瓶,「白瓶的是傷藥。隔六個時辰外敷一次。青瓶是祛毒丹,能化解追魂掌的毒性。」

  武二郎頭垂得更低了,嗡聲嗡氣地說道:「我對不起哥哥。」

  潘金蓮蛾眉挑起,「連我與你說幾句話他也呷醋,難道怨得了我嗎?」

  武二郎耷拉著腦袋,虎目變得通紅。

  「下毒的人,我已殺了。西門狗賊我留給你。」潘金蓮冷冷道:「你不用怕傷了兄弟間的情份--從今往後,我與你們武家再無瓜葛。」

  潘金蓮放下藥瓶,轉身便走。

  …………………………………………………………………………………

  癲頭陀紛亂的頭髮忽然一甩,一個頭錘往黑暗中撞去。程宗揚一把將白仙兒丟給信永,從袖中揮出珊瑚匕首,斜刺而下。

  鮮血驀然濺開,嚴森壘摀住胸口,在空中現出身形。

  程宗揚訝道:「原來是嚴先生,怎麼這般狼狽啊?」

  嚴森壘的虛影身法是匿形奇術,施展時身形如煙散開,即使在晝間也只有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沒想到會接連被兩人識破,還中了一刀,身負重傷。他森然盯著程宗揚,然後咬破舌尖,丹田的真氣像被烈火焚燒般沸騰起來。

  真氣迅速攀升,在升起巔峰的刹那,他丹田忽然一滯,傳來一絲麻痹的脹痛感。接著嚴森壘便看到那年輕人閃動著寒光的匕首切至頸下,微微一頓,然後頭顱猛然飛起。他視野翻滾著,耳邊傳來「咦」的一聲,然後「呯」的一聲摔在地上,隨即陷入黑暗。

  癲頭陀佩服地看了程宗揚一眼,他修的禪訣見心明性,不受諸般幻術所惑,沒想到這個公子哥不僅立生感應,還能一擊中的,這般修為比自己怕是還要強上幾分。

  程宗揚滿心納悶,他根本沒發現嚴森壘的身形,只不過他身上帶的死氣太過扎眼,才放手一擊。嚴森壘中刀後,他本來全神戒備這姓嚴的要放什麼大招,使的只是個虛招,不料這傢伙突然呆了一下,就那麼傻愣愣被自己斬斷脖頸。

  丹田的生死根鼓動了一下,將濃郁的死氣一掃而空。程宗揚回過頭,只見信永抱著白仙兒,口水幾乎都淌到人家臉上。

  程宗揚在他光頭上敲了一記,「還抱著呢?放手吧。」

  信永戀戀不捨地放開手,程宗揚背起白仙兒,走到朱老頭身邊小聲道:「老頭,是你幹的吧?」

  朱老頭嘿嘿一樂。

  武二握住箭杆,「啵」的一聲拔出弩箭,胸前的肌肉隨即繃緊,傷口收攏。然後他撥開塞子,將傷藥灑在胸口。

  左彤芝將祛毒丹揉開,敷在他背上中掌的部位,一邊說道:「剛才是鶴羽劍姬?果然是風采照人……可惜未能一睹真容。」

  鐵中寶笑道:「左護法,你也不錯啊。咳咳,我瞧著潘仙子也比不上你。」

  左彤芝橫了他一眼,「都傷成這樣,還油嘴滑舌。」

  「過日子嘛,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老鐵這不是苦中作樂嘛。」鐵中寶掙扎著過來,瞧了瞧武二郎的傷勢,然後豎起拇指,由衷地說道:「二爺真是鐵打的漢子,要是老鐵挨這兩箭,早就趴下了。」

  武二郎忽然間臉上陰雲盡去,露出陽光般的笑臉,「啥著比不上活著!走!二爺帶你們出去!」

  走廊中腳步聲響,程宗揚伸頭進來一看,「幹!你們居然在這兒?武二,你猜我們剛才遇見誰了?你嫂子!」

  「啥嫂子啊,我們兩家住的近,叫個妹子還差不多。」

  「行了,你嫂子對你夠意思了,你把人扔在樓上不管,要不是你嫂子出手,這丫頭早沒了。還愣著幹嘛?趕緊來接著!背這一路我容易嘛!」

  「怎麼回事?」

  「沒事兒,就是睡著了。」

  武二郎剛把白仙兒接到手中,白仙兒仿佛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八爪魚一樣摟住他,呢噥道:「死二郎……」

  眾人一陣起哄,武二郎厚著臉皮道:「這婆娘,沒勁透了!看著都煩!明兒二爺就扔了她。」

  程宗揚揶揄道:「那是,蘇荔族長那邊八字剛有一撇,你就帶個女人去給她添堵?膽兒也太肥了。」

  不提蘇荔還好,一提蘇荔,武二頓時緊張起來,趕緊把程宗揚拉到一邊,小聲道:「程頭兒,二爺這回是遇到事了,你得給我想個轍。」

  「想什麼轍?」

  「這娘兒們咋整?」

  程宗揚仿著他的口氣道:「愛咋整咋整。」

  「程頭兒,你就逗我了。」武二郎道:「你跟女人熟,想想辦法。」

  「什麼叫我跟女人熟啊?再亂說小心我告你誹謗!」

  「我這不是心裡沒底兒嗎?程頭兒,你給我出個主意。」

  「讓她給蘇荔族長端茶倒水,你捨得嗎?」

  「咋不捨得?那是她的福氣!換別人倒水,二爺還不樂意呢。」

  「那就行了。你跟她說清楚,要不當妾,要不拉倒。她要願意,你就帶著她一塊兒去花苗。蘇荔要殺要剮,你老實捱著。」

  「要殺要剮算啥?皺一皺眉頭,二爺不算好漢!」武二說著聲音又低下來,「我就怕族長嘴上不說,心裡不高興。」

  武二郎那患得患失的模樣,讓程宗揚瞧著都牙癢。這廝平常那糙性,撿塊磚頭都比他細膩。可一遇到這事,那酸勁活活能擠出半斤醋來。程宗揚心裡嘀咕,武家大爺不會也德性吧?

  左彤芝的涼州盟與娑梵寺都在唐國,彼此聞名已久,信永為人光棍,幾句話一說,大夥就成了老相識。聽說程宗揚還要往下面去,三人都沒有意見,於是雙方合在一處,武二郎抱著白仙兒,癲頭陀背著鐵中寶,程宗揚在最前面領路,徐君房、朱老頭和信永湊成一堆,左彤芝在旁邊守著,一行人往地下行去。

  …………………………………………………………………………………

  周飛鎮定自若地在鍵上按過,面前緊閉的金屬門發出幾聲輕響,緩緩打開。

  已經是第三道了。龐白鴻一邊默默記著,一邊看著周飛長槍一挑,原來黑沉沉的大廳像施展了魔法一樣變得燈火通明。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目睹,龐白鴻心底仍然感到一絲震撼,這位周少主在他眼中也變得愈發神秘。他已經打定主意,一旦出去,就要立即向東家彙報,把行中對周族的扶助規格提到最高級別。

  周飛對黎錦香道:「玄秘貝就在此處。」

  黎錦香道:「總聽說玄秘貝,那是個什麼東西?」

  周飛停頓了一下,然後道:「玄秘貝乃是上古神器。能吸引天地靈氣,使人修為一日千里。」

  「這樣的好東西,為何會藏在此處?」

  「玄秘貝雖然神妙無比,但能聚而不能散,用的久了,會對人有所損傷。」

  周飛一邊說,一邊在牆上按了幾下。一塊光滑如鏡的地板從中分開,從地下升起一隻覆蓋著紫色天鵝絨的方形物體。

  周飛面露傲色,一把扯下天鵝絨,緊接著神情變得呆滯。

  透明玻璃箱中空無一物,裡面的玄秘貝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取走。

  「不可能!」周飛叫道:「三百年前還在這裡!怎麼會有人拿走?不對!是另一處!」

  周飛在廳中瘋狂地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玄秘貝的蹤跡,他坐在地上,失神般瞪大眼睛。

  龐白鴻使了個眼色,黎錦香蹲下身,柔聲道:「你既然是從三百年前一卷古籍中找到線索,這三百年間有人進來過也未可知。」

  周飛猛地站起來,「琉璃天珠!還有琉璃天珠!」

  龐白鴻渾身一震,接著露出狂喜的神情,「在哪兒?」

  「跟我來!」

  周飛扭頭掠了出去。

  隨著眾人急切的腳步聲,走廊中的燈光接連亮起。周飛一馬當先,飛速打開一道隱秘的密封門,直闖進去。

  亮如白晝的大廳內空無一人,時間仿佛在這裡停止,所有物品都是嶄新的。似乎感應到有人進入,廳中一個圓形的平臺緩緩升起,頂部旋轉著分開,氤氳的白霧間,一顆圓珠光芒閃動。

  周飛松了口氣,對黎錦香說道:「這琉璃天珠能讓人將靈智封入其中,雖然不及玄秘貝,但也別有功效。」

  龐白鴻目露奇光,剛想去拿,身後突然傳來兩聲骨骼破碎的輕響。龐白鴻愕然回頭,只見後面兩名周族漢子脖頸被長鞭纏住,折斷的頸骨軟軟彎折下來。

  一個白胖的男子緩步進來,微笑道:「帛老爺子執掌總商會近六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他老人家燈枯油盡,天下不知多少人額首稱慶。你若把這琉璃天珠帶回去,讓帛老爺子奪舍重生,天下不知多少人恨不得食你之肉,寢你之皮。」

  龐白鴻寒聲道:「莫如霖,你竟然在這裡!」

  「這世道不好混啊。我區區一個小人物,怎麼敢跟廣源行的大東家作對?還不是有多遠逃多遠。沒想到逃到天邊還能遇見熟人,這緣份,哈哈……」

  龐白鴻目光左右閃動,「嶽鵬舉呢?他為什麼不出來?」

  莫如霖笑眯眯道:「十幾年不見,小龐你這膽子越來越大了啊,岳帥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龐白鴻拳頭一握,指上一枚戒指悄然彈開,一枚肉眼幾乎看不到的細針閃著藍光朝莫如霖喉頭飛去。

  一隻枯瘦的手掌從莫如霖身後伸出,輕輕一撚,摘下毒針。

  龐白鴻微微變色,看著那個瘦削的漢子將毒針彈到一旁,然後踏前半步,與另一名鐵塔般的壯漢一左一右護在莫如霖身側。

  龐白鴻肥臉上露出一絲狠意,「姓岳的走狗倒是不少。」

  莫如霖保持著莫測高深的微笑,「把珠子留下,我放你走。」

  龐白鴻冷哼一聲,一把朝琉璃天珠抓去。就在他手指伸進白霧的刹那,異變突生,一塊寒冰驀然出現,將琉璃天珠凍在其中,把龐白鴻的五指生生震開。

  「無量天尊。」一名道人笑道:「龐執事未免太著急了。」

  龐白鴻一向笑容滿面的胖臉上,此時仿佛蒙上一層寒冰,「原來是墨楓林墨道長。瑤池宗莫非要插手此事?」

  墨楓林沒有理他,扭頭道:「這位莫爺,這顆琉璃天珠貧道拿著沒用,莫爺拿著也沒用,但不讓它落在龐執事手中,對莫爺的用處就大了。不若貧道與莫爺打個商量,貧道助莫爺奪下這顆琉璃天珠,換莫爺一枚赤陽聖果如何?」

  龐白鴻厲聲道:「墨楓林!你是要與我廣源行為敵!」

  耳邊傳來一聲低咳,秦翰淡淡道:「天下之大,廣源行未必能一手遮天。」

  龐白鴻一顆心直沉下去,他以為自己已經小心戒備,沒想到身後還有這麼多人盯著。

  「原來是秦大太監。」龐白鴻冷笑道:「姓嶽的雖然不在了,我照樣能把你踢出朝廷。」

  秦翰輕咳一聲,「當今陛下乃是英主。」

  「哈哈!」龐白鴻仰天大笑,「真是好笑,你被打發到邊境幾十年,連如今宋主的面都沒見過,獻的哪門子忠心?」

  秦翰淡淡道:「老犬尚且戀家。」

  龐白鴻沒想到他竟然自比忠犬,姿態放這麼低,把他一肚子的嘲諷都憋了回去。龐白鴻半晌才道:「真是個好奴才。」

  周飛舌綻春雷,「要打便打!何必饒舌!」

  他長槍一挑,直接將整塊寒冰挑到半空。莫如霖身前的瘦削男子袖中飛出一條長鞭,卷向寒冰。龐白鴻並指如刀,一掌斬中鞭梢。

  墨楓林揚聲道:「莫爺?」

  莫如霖手一擺,那名鐵塔般的漢子取出一隻玉匣,拋了過去。

  墨楓林接住看了一眼,然後捧到秦翰面前。

  秦翰默默接過玉匣,摩挲半晌,開口道:「宗澤。」

  宗澤早已等得心急,長槍一展,一招燎原千里,朝周飛殺了過去。

  …………………………………………………………………………………

  程宗揚看著地圖,半晌才咳了一聲,「有點不對……怎麼多了一條路呢?」

  朱老頭幸災樂禍地說道:「小程子,迷路了吧?大爺早就說了,這地圖靠不住,你還不信。要不咱們再下去一層?」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下面是停車場。你要能撿到寶貝,我把手剁給你。」

  朱老頭還想囉嗦,信永虎著臉,氣貫丹田一聲痛喝:「一邊去!」然後堆起笑臉,「大哥,我聽你的!」

  程宗揚問道:「左護法?」

  左彤芝笑道:「聽你的便是。」

  「那咱們就往這邊看看,路不對咱們就回來。」

  剛走幾步,程宗揚已經覺得不對了,腳下從光滑的地板變成泥土,似乎是有人從牆壁上開了條山洞,被自己一頭闖了進來。

  程宗揚正想回頭,信永忽然一拍大腿,「我就說跟著大哥走沒錯吧!」他撿起一件東西,獻寶似的遞過來,「看看!看看!我們佛門的印記!」

  程宗揚一看,那是塊玻璃,上面有一個「卍」字元,符記不在正面也不在背面,而是在玻璃中間,仿佛一層細碎的氣泡,渾然天成。他心裡生出一絲好奇,難道是哪位高僧挖的山洞?

  信永小心接過碎玻璃,寶貝一樣揣在袈裟裡。眾人走了片刻,腳下又變成地板,身邊的山洞也變成走廊。程宗揚明白過來,多半是前面道路不通,有人乾脆從旁邊挖了一條路出來,正好繞過那些密封門。

  左彤芝提醒道:「小心,有人進來過。」

  程宗揚仔細一看,地上灑著幾粒泥土,痕跡看起來還挺新。

  「誰在這裡?」裡面有人叫道:「這是我們周族的地盤!不經我們周族允許擅闖入內,格殺勿論!」

  過了一會兒,響起一個嬌嫩的聲音,「人家又不是故意要進來的。」

  武二郎一聽就樂了,用膀子扛了扛程宗揚,擠眉弄眼地嘀咕道:「程頭兒,真巧哎。有日子沒見樂丫頭了吧?」

  程宗揚也禁不住咧開嘴,「不瞞你說,剛見過。都怪你那嫂子……得,你那鄰家的妹子。棒打鴛鴦,缺德透頂啊--哥兒幾個,準備動手!樂丫頭是我的,其他歸你們。」

  癲頭陀、武二郎摩拳擦掌,準備出手,耳邊又響起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周飛算哪根蔥?這地方是我們家祖傳的。你進來那條山洞,就是我們家前輩挖出來的--買路錢交了嗎?」

  武二郎扯開喉嚨,「小狐狸!你還真會找地方,專門在這兒等我們的吧?」

  「武二?」蕭遙逸叫道:「還有誰!」

  程宗揚笑道:「只差一個紫丫頭,咱們人就齊了。小香瓜,你乖乖別動。」

  說著「嗒」的一聲輕響,燈光猛然亮起,照出三名呆若木雞的周族人。武二郎和癲頭陀同時出手,兩人比賽似的沖過去,一個擰斷對手的脖子,一個把對手直接攔腰折斷,最後一個卻是眉心中了一箭,搖晃著撲倒在地。

  蕭遙逸坐在一隻箱子上,瀟灑地舉著一張彎弓。樂明珠躲在一隻箱子後面,露出一張圓圓的俏臉。

  程宗揚笑嘻嘻張開雙臂,樂明珠臉一紅,最後還是忍不住躍過來,撲到他懷中,「師姊讓在這裡等她,我一個人待在這兒都快嚇死了。」

  程宗揚道:「小狐狸,她不敢動,你怎麼也不吭聲呢?」

  「行了,她都夠走運了。光明觀堂的人啊,我跟你說,要不是聽著她是個小丫頭,我這一箭早就射過去了。」蕭遙逸打量著樂明珠,「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還行。丫頭,往後好好服侍我們程頭兒。」

  樂明珠氣惱地朝他作了個鬼臉。阿蘭迦被她逗得笑了起來,兩女對視一眼,忽然都紅了臉。

  「臉紅什麼呢?」

  樂明珠咬著他的耳朵小聲道:「我聽到他們在親嘴……嘻嘻。」

  阿蘭迦無力地反駁道:「你聽錯了……」

  武二郎道:「親就親了,有啥啊。」說著往樂明珠腦後一按,樂明珠正趴在程宗揚耳邊說悄悄話,頓時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嚷道:「武二!壞死你了!咦?你胸上怎麼有兩個洞洞?好奇怪的紋身。」

  這邊幾人重新聚首,笑鬧不已,徐君房和朱老頭蹲在牆角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默默低下頭。

  程宗揚把蕭遙逸拽到一邊,小聲道:「你們兩個怎麼勾搭到一塊兒了?」

  「聽長的聽短的?」

  「短的。」

  蕭遙逸漫長吟道:「邂逅相逢,適我願兮。」

  「幹!長的。」

  「這說來就話長了,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跑臨安來嗎?」蕭遙逸道:「江州之戰後,說親的都快把我爹的門檻磨平了。我爹喜怒不形於色的脾氣都被逼急了,把我叫去罵了一通,然後拿出王茂弘的孫女,謝幼之的妹子,讓我挑一個。」

  「那兩個姑娘不好嗎?」

  「何止是好?德容言工都是一等一的。長得漂亮,家教還好,又能持家,又能生養。你寫字她給你磨墨,你喝茶她給你倒水,就算你想娶妾,她還給你配四個丫鬟。」

  「這麼好你還挑什麼?閉上眼摸一個都是賺的。」

  蕭遙逸歎了口氣,「這麼給你說吧,你要想春遊,她會安排車馬,帶上奴僕小廝,在溪邊汲水烹茶,賞春踏青。但你要想跟她一起騎馬,那就不行了。春遊一次還好說,再想去,她就會說你不務正業,整天督促你上進。你在床上想換個花樣吧,她能給你說半宿的大道理。」

  程宗揚特同情地看著他。小狐狸要娶個這種媳婦,活活是烈馬套上個籠頭,急都能把他急死。

  「現在找到合適的了?」

  蕭遙逸唇角露出一絲笑意,望著阿蘭迦道:「初會就已許平生。」

  「你就扯吧,剛見面你們誰都看不起誰吧。」

  「是她看不起我。我還對她笑來著。」蕭遙逸道:「我就是想找個能一塊兒玩的。我一眼看到她,就覺得找她當老婆挺好。」

  程宗揚笑道:「你是娶媳婦,還是找玩伴呢?」

  「要的就是能一塊玩的老婆!」

  小狐狸這麼理直氣壯,自己也不好說什麼。程宗揚道:「她是胡人吧?」

  「鐵勒阿蘭氏的。」

  「侯爺會答應嗎?」

  「不答應我就搬到軍營裡,天天跟一群軍漢混在一塊兒。誰再來說親,我就說我玩龍陽的,小姐就省了。府上要有俊俏的小少爺給我說說,大夥兒做個相好的。你看著吧,我爹要能撐過三天,我蕭字倒著寫。」

  「你還真會玩啊。」

  「那是,專治老爹二十年!手藝精著呢。」

  兩人笑了一會兒,蕭遙逸道:「還要你幫個忙。」

  「說。」

  「到時候我去鐵勒提親,你幫幫我。」

  「沒問題!還有誰?」

  「孟老大肯定去不了,二哥也懸,江州事情太多。不多四哥、五哥、六哥、七哥肯定去。」

  「這麼多?」

  蕭遙逸歎了口氣,「我怕人不夠。你不知道,鐵勒人跟我們岳帥……」

  程宗揚試探道:「有仇?」

  蕭遙逸點了點頭。

  「哎喲媽啊,我這心裡可算是平衡了。老嶽坑來坑去,終於坑到你頭上。千萬別說話!讓我先美一會兒……」

  鬧了半晌,程宗揚才道:「你們幾個怎麼都跑到這兒來了?」

  蕭遙逸道:「我在外面見到岳帥留下的暗記,一路找了進來。」

  樂明珠道:「我是跟著師伯的印記進來的。」

  信永東瞧西望,兩眼骨碌骨碌直轉,忽然驚呼一聲,撲過去抱住一件水晶圓盆,「佛門重寶啊!」

  信永扯開袈裟,就想把那只足有臉盆大小的水晶盆往懷裡揣。蕭遙逸一把按住,「別以為你是和尚我就不打你!看清楚,這是我們岳帥的東西!」

  樂明珠也氣鼓鼓按住一角,「這是我師伯的!」

  信永叫道:「天地良心啊!這上面還有我們佛門的標記啊!」

  「滾!這是我們岳帥的獨門標記!」

  「瞎說!這種標記明明只有我師伯才能畫出來!」

  「佛門的!」

  「岳帥的!」

  「師伯的!」

  三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後不約而同看向程宗揚。

  「大哥!」信永聲淚俱下。

  「聖人兄!」蕭遙逸義正辭嚴。

  「大笨瓜!」樂明珠又氣又急。

  「--你來評評理!」

  程宗揚低頭看著那只巨大的玻璃碗,半晌才艱難地說道:「信永啊,這個不是佛門標記。」

  「怎麼不是?明明就是啊!」信永都快哭了,「你剛才不也說是嗎?」

  「我剛才沒看清楚--佛門是卍字元是左旋的,這個是右旋的。」

  「佛門也有右旋的啊!」

  「你別斜著拿啊,放平!看到了嗎?不光是右旋,而且角朝上--這是納粹的標記。」

  蕭遙逸道:「喂喂,這是我們岳帥的。」

  「你們岳帥是個納粹收集癖。」

  樂明珠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才不管什麼標記呢,反正這是我師伯畫的,就是我師伯的東西。」

  蕭遙逸氣勢洶洶地一拍箱子,「光明觀堂是向我們星月湖大營下戰書嗎?」

  樂明珠趴在水晶盆上,「我才不怕你嚇唬我!就是我師伯的!」

  遇上小丫頭耍無賴,蕭遙逸也有點抓瞎。朱老頭看不下去了,一跺腳,背著手轉身就走,「吵贏了,你也不光彩啊!」

  程宗揚趕緊給蕭遙逸一個梯子下臺,「別爭,咱們先看看有什麼東西。」

第六章

  房間內堆著十幾隻箱子,裡面裝滿了從太泉古陣搜羅的各種物品。程宗揚一邊看一邊咧嘴,嶽鳥人顯然下了不少力氣,單是玻璃器皿就裝了兩箱。一大半都像是哪個試驗室的試驗器具,其他都是些平常物品,除了晶瑩剔透夠好看,沒有半點神異,更麻煩的是這些東西看外形就不像人類用的,難怪嶽鳥人也不怎麼重視,隨手就扔在這裡。

  剩下最多的是些千奇百怪的電子設備,以程宗揚的見識都摸不清路數,考慮到嶽鳥人穿越的時候比自己還早,他要認識就見鬼了,估計都是抱著不能便宜旁人的心思給搬來的。

  再往後是一些零碎物品,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總體特徵第一是不值錢,第二是用不上。想想這也不奇怪,但凡是值錢能用的,嶽鳥人早就用了,也不會留在這兒便宜自己。

  與程宗揚不同,周圍的人都看得目眩神馳,只覺得件件都奇妙無比,尤其是一塊平整整金燦燦,鑲滿黃金紋路的物品,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信永抱著就不撒手,「佛祖在上,這是佛爺爺留下的壇城啊!嗷嗷……」

  癲頭陀看著周圍是個人就像是要搶寶貝的賊,鼻孔喘著粗氣,兩眼都快瞪出血來。

  樂明珠沒找到師伯的印記,有點氣餒。蕭遙逸吼道:「岳帥就留下這麼點金子你還想搶了去?當我是死人啊!」

  眼看眾人又鬧得不可開交,程宗揚板著臉把那塊電路板奪過來,「啪」的一折兩半,「誰要?」

  眾人都震驚了,這樣一件寶物,他直接就毀了,這還有人性嗎?

  徐君房出來打圓場,「諸位諸位,程頭兒說的沒錯。我是鎮上的土著啊,這東西見過不少。看著挺花哨,其實不值錢,上面的銅絲全剝下來也沒一兩,拿回去沒半點用,也就濛濛外行。」

  信永立刻就釋然了,「不值錢啊。算了算了。」

  蕭遙逸也道:「我還以為是岳帥做的呢……不是就好。」

  箱子翻完,眾人目光不約而同落在房內唯一一張床上。那張床幾乎占了半間房子,枕頭、被褥整潔如新,只不過上面幾乎是惡作劇地繡著黑質紅邊的納粹符號,怎麼看怎麼彆扭。

  程宗揚心裡都罵上了,這鳥人!滾床單還這麼惡趣味。

  武二手賤地掀開被褥,臉色一下子變得精彩萬分,他「嘿嘿」笑著扛了扛小狐狸,「你們岳帥……那啥……有點意思哈……」

  蕭遙逸一臉尷尬,嘴上還不肯示弱,「這叫情趣!你懂個屁!」

  樂明珠和阿蘭迦好奇地伸過頭,「這是什麼?」

  左彤芝笑著扯開兩女,「別看那個。」

  背後忽然傳來一個輕蔑的聲音,「哼!這算什麼?還沒有我們二郎大呢。」

  武二郎剛才還擠眉弄眼,這會兒臉上頓時跟潑了血似的,頭髮一根根都豎了起來,「臭婆娘!你這時候醒個啥啊!接著睡!」

  白仙兒嘴一扁,「死二郎!嗚嗚……」

  樂明珠道:「武二就是壞蛋!」

  白仙兒一聽就憤怒了,「不許你罵我們家二郎!」

  沒想到自己的好心人家一點都不領情,樂明珠嘴巴張得圓圓的,半晌才道:「我不跟你說了!」

  程宗揚對旁邊的吵鬧聲充耳不聞,兩眼望床上那幾根又黑又長的棒狀物,真有種老天爺開眼的感覺。

  幹!終於見到一點有用的東西了!

  程宗揚拿起一支,在後面一擰,頂端立刻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正照在武二郎腦門上,在牆上留下一個光圈。

  信永撲通跪倒,雙掌合什驚呼道:「佛爺啊!這是佛光啊!」

  程宗揚關上電源,「這個叫手電筒。」

  徐君房道:「我說看著眼熟呢。小時候先生也有一個,後來丟了。這東西走夜路有用得很。」

  程宗揚看著室內一堆東西,帶有反「卍」字元並不多,都在幾件玻璃器皿上面。不知道小香瓜的師伯用的什麼手法,竟然能把那些符號鏤刻在玻璃中間。但說到有什麼實際意義,實在看不出來,更像是無聊時練手用的。

  程宗揚把帶符記的玻璃器皿挑出來放在一起,「一共七件。先說清楚:這些東西不是佛門傳下來的,也不是岳帥燒的,只不過被人在上面繪了標記。要不咱們就把這些全砸了,眼不見為淨,要不就由我來分。」

  「多好的東西,砸了多不合適。」信永體貼地說:「大哥,我聽你的。」

  蕭遙逸道:「平分!我們兄弟都算份子!咦?這還缺一件呢。聖人兄,你如果不要倒是正好。」

  樂明珠揮舞著小拳頭,叫道:「那就砸了!」

  武二郎挽起袖子,「反正沒我的份!聽個響也是一樂!樂丫頭,你說先砸哪個?」

  蕭遙逸痛心地一拍箱子,「聖人兄,聽你的!」

  「信永,佛門重寶,多了反而不值錢,最大的這件給你。」

  「貧僧從來都不貪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信永喜滋滋道:「就這個吧!夠大,放在廟裡盛香火錢怪合適的。」

  「樂丫頭,多的你也拿不了,這兩個小的給你,你和潘姊兒一人一件。」

  那兩件是一對精巧的玻璃杯,只有核桃大小,樂明珠看著就喜歡。蕭遙逸對這兩件小東西倒是不在意,見她拿走,心裡反而松了口氣。

  程宗揚把剩下的一推,「好壞都是這些了。」

  蕭遙逸臭著臉數了一遍,「一、二、三、四……大哥、二哥、四哥沒有,行了,回頭讓他們找你說話。」

  程宗揚把他的威脅當作耳旁風,對眾人道:「大夥也不能白來,剩下這些沒標記的,每人挑一件。」

  眾人也不客氣,紛紛伸手。為了攜帶方便,都挑的是小器具,只有武二撿了最大一個玻璃盆,咧著大嘴和癲頭舵手裡那件交相輝映,活像兩個剛吃完一盆面的壯漢,捧著臉盆大的空碗就剩傻樂了。

  「別的東西拿出去也沒用,也不用分了。剩下這些……」

  程宗揚拿起一支手電筒看了看。不知道嶽鳥人從哪兒撿來這些手電筒,大小形狀沒有兩支一樣的。大的有手臂粗細,兩尺長短;小的只有兩三寸長,細如人指。頂端裝的不是燈泡,而是一個透明的晶體。裡面的電源不知用過多久,燈光仍然雪亮。太泉古陣的東西最讓程宗揚不理解的就是能量儲存技術,高壓包幾百年還有電,這手電筒看樣子再用幾十年也沒問題。

  「小狐狸,這上面可沒標記,你要再找理由想獨吞可不行。」

  蕭遙逸道:「我們人多!全給我也不夠分的!」

  「那就不讓你為難了,我來分!」程宗揚道:「武二,最大這個給你。」

  樂明珠道:「我也要大的!」

  程宗揚道:「亮度都一樣,大的你拿著不方便。」

  「那我要小的好了。」

  「左護法,你們也辛苦一路,這一支當個紀念吧。」

  左彤芝含笑接過來,「多謝了。」

  「信永,你的。」

  「大哥,我這個有點舊啊。換一個行不行?」

  「行啊,剩下這兩件一件是小狐狸的,一件是我的,你隨便挑。」

  信永左右一看,很理智地說道:「這個就挺好。真的!」

  朱老頭湊過來,「小程子,我的呢?」

  程宗揚把自己那一支遞給他,「拿好。」

  朱老頭樂得幾乎看不見眼,「小程子,大爺就知道你這人仁義!厚道!」

  「等出去記得還給小紫啊。」

  「啥?」

  程宗揚陰惻惻一笑,「別忘了這是誰的東西--小紫一件都沒有,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朱老頭看了一圈,發現狼多肉少,是塊肉都有主了,他眨巴了幾下老眼,一臉委屈地說道:「小程子,你們吃肉,也得給大爺留口湯啊。」

  「這個給你。」程宗揚從箱底翻出一件銀亮的金屬管,在管側的按鈕上按了幾下,眯著眼看了看,然後遞到他手中。

  「小程子,你可別忽悠大爺啊。」

  朱老頭一邊說著一邊把金屬管湊到眼前,臉色突然一變。良久,他放開金屬管,一臉震驚地看著程宗揚。

  「電子的,姓嶽的不會用,把它扔在一堆垃圾裡面。別人又用不上,便宜你了。」

  朱老頭一言不發,把金屬管小心塞到懷裡。

  蕭遙逸道:「什麼東西?老頭這麼寶貝?」

  「對他來說是好東西,咱們就看個熱鬧。放心吧,這老東西一隻腳都踏進棺材了,折騰不了幾年,再好的東西將來也是小紫的。」

  樂明珠拿著手電筒好奇地東照西照,忽然道:「你看你看!下麵好深呢!」

  …………………………………………………………………………………

  密室內回蕩著淩厲的勁氣聲,那塊凝凍著琉璃天珠的寒冰掉在地上,散發出詭異的光澤。周飛與宗澤鬥得如火如荼,論修為他比宗澤高出一籌,此時已經占了上風。黎錦香劍光如雨,與莫如霖那名使鞭的瘦削護衛鬥在一處,顯露的修為竟然不遜于周飛。

  三人中最淒慘的是龐白鴻,他被墨楓林和那名鐵塔般的漢子聯手圍攻,臉上被斬了一刀,肌肉翻卷,狀如瘋魔。

  為了這趟太泉古陣之行,廣源行召集的幫派足有九個,更派出嚴森壘和龐白鴻兩名高手。兩人大刀闊斧把各幫派整合納入周族,除了尹馥蘭、何漪蓮和黎錦香,隨行的幫主還有兩位,論實力足以壓制其他各方勢力。但昔名博修為稀鬆平常,為了讓他把人引開,身邊不能沒有人壓陣,周飛做的事又是行中機密,因此龐白鴻只帶了兩個親信。誰知局勢突變,一下把他逼入絕境。

  莫如霖與墨楓林聯手,分明是要取自己性命,龐白鴻此時再沒有半點僥倖的心思,他心一橫,一手探入懷中,將一塊玉牌一把捏碎。

  墨楓林雙手虛張,空氣中發出刺耳的凝凍聲,結出一連串冰障,試圖攔住那道一閃而逝的訊息,但終究晚了一步。

  一直沒有出手的秦翰微一挑眉,然後緩步走到敞開的密封門處,他雙手負在身後,腰背微微一挺,雖然是隨隨便便站在門前,但身形穩如亭嶽,流露出逼人的氣勢。

  如果有選擇,龐白鴻無論如何也不願請焚無塵出手,但這時無論性命,還是琉璃天珠,他都志在必得。即便付出再大代價,他也要把琉璃天珠送回晴州。

  秦翰剛才雖然沒有出手,但那種令人窒息的壓力無處不在。他身形一動,龐白鴻壓力頓時一松,立刻叫道:「少主!」

  周飛收起長槍,厲叱聲中,扳住左手小指一拔,漫天血雨間,一頭蒼黑色的巨狼從他背後躍出,半空中張開雙眼,露出一雙死白色的眸子。

  宗澤槍影如火,擊中巨狼的刹那,他渾身一震,只覺一串天雷從天靈蓋直劈下來,一直轟到腳底,巨大的衝擊波幾乎將他魂魄擊碎,眼底迸出血跡,舌根傳來一股苦澀的血腥氣。

  宗澤束髮的帶子炸開,發梢像火燒一樣蜷曲起來,臉上幾乎滲出鮮血,他臉頰抽搐著,渾身的骨骼仿佛破碎,但一手還死死握住長槍。

  周飛傲然一笑,抬起血淋淋的左手按在牆上。平整的牆面滑出一道小門,龐白鴻甩開對手,飛掠過來,途中俯身抱起那塊寒冰,毫不停頓地鑽進小門。黎錦香和周飛先後鑽進門內,小門隨即合攏。

  墨楓林屈指一彈,一道冰柱轟然出現,卡在門縫間,那名瘦削的漢子靈貓般鑽了進去,人未至,長鞭先抖出一片鞭影,往四面八方掃去。

  長鞭出手,他才驚駭的發現,門外居然是一片巨大的空間,鞭身三丈的長度竟然沒有掃到任何物體。他立刻回手,揮鞭卷住門口的冰柱。眼前黑沉沉一片,哪裡還能看到半個人影?

  莫如霖俯身看了一眼,然後回頭望去。墨楓林攤開雙手,「誰也沒想到此處還別有機關。我在冰上使了寒冰陰訣,姓龐的這會兒傷了經脈,最多只能施展出五成修為。既然拿了先生的赤陽聖果,貧道自然不會就此罷手,我等在此守著,莫先生儘管帶人去追。」

  莫如霖深深看了秦翰一眼,然後道:「走!」

  龐白鴻抱著那塊寒冰,雙手、胸前、臉上、鬍鬚都蒙上一層白霜。黎錦香美目閃動,玉手握住劍柄,又緩緩鬆開。

  周飛在前領路,一邊道:「這裡據說是鐵皮獸的巢穴,出口極為廣闊。」

  黎錦香道:「什麼是鐵皮獸?」

  周飛停頓了一會兒,然後道:「與人們說的九天玄獸差不多。不用怕,那些怪獸事隔多年,都已經死了,只是軀殼未化。」

  黎錦香柔聲道:「奴家聽說,陣中有人見過活的九天玄獸。」

  周飛面容扭曲了一下,接著岔開話題,「這周圍有數條通道,最遠能通到迷魂橋。」

  黎錦香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纖手重又握緊劍柄。

  忽然頭陀一道光柱一閃而過,照出龐白鴻踉蹌的身影,還有他身邊一個披髮赤足的乾瘦頭陀。

  那頭陀身上裹著一幅白布,緊貼著他,宛如一個鬼影亦步亦趨。龐白鴻魂飛魄散,他經脈受創之餘,知覺也大為降低,竟然對近在咫尺的人影一無所覺。

  周飛和黎錦香同時覺察到異狀,槍劍同時襲來。那頭陀身影一閃,仿佛融化在黑暗中,所有的氣息都像迸碎的泡沫一樣瞬間消失。

  龐白鴻胸前寒意刺骨,後背卻冷汗淋漓,他抱著冰塊喘息著,黑暗中仿佛隨時都會有一隻手掌伸來,奪走他的琉璃天珠。然而等了許久,周圍都沒有動靜。

  「嗒」的一聲,一道火焰亮起。周飛手中拿著一隻銀亮的金屬小匣,一柱火苗在匣上燃燒著,照出周圍的空間。

  那個頭陀已經蹤影皆無。

  黎錦香望著他手中的銀匣,輕聲道:「剛才的光柱是怎麼回事?」

  周飛等了片刻,信心滿滿地說道:「是燭龍之眼。」

  在他們頭頂上方,握著「燭龍之眼」的程宗揚低聲道:「你們看到了嗎?」

  武二郎一手摸著下巴的胡髭,「那胖子手裡像是有好東西。」

  信永道:「我認出來了,搶舍利的就是那個妖僧!」

  程宗揚道:「都在搶東西呢,要不要咱們也幹一票?」

  武二第一個贊成,「好主意!」

  眾人紛紛附合,「幹了!」

  「武二你怎麼樣?」

  武二捶了捶胸膛,「這點傷算毛啊!」

  「那行,你、我,還有小狐狸對付姓龐的。癲頭陀,你在旁邊盯著那個搶舍利的,他如果出來,你就纏住他,等我們這邊得手,再過來幫你。」

  「費那個事!」武二道:「我和小狐狸對付姓龐的,你和老癲收拾那個搶舍利的不就結了?」

  「二爺,你這種街頭打架的水準就別拿出來獻醜了。群毆也是講技術的,兩條:集中力量對付重點目標;避免兩邊同時開戰。明白嗎?」程宗揚道:「你這沒打過仗的就是不行。」

  武二郎嘀咕道:「給你點顏色就開染坊啊。」

  程宗揚道:「剩下的人都留在這兒,左護法,你幫忙照看。」

  左彤芝笑著應了一聲。

  剩下的人裡,鐵中寶重傷,徐君房和信永的戰鬥力加起來還比不上鐵中寶,倒是幾個女子阿蘭迦、白仙兒、樂明珠和左彤芝有一戰之力。有左彤芝指揮,一般的對手也能應付。真要遇到高手,還有朱老頭。

  樂明珠拽著他的衣角,小聲道:「人家也想去。」

  「萬一潘姊兒回來找不到你就麻煩了。」程宗揚在她耳邊道:「別急,老公下山搶了東西就回來。」

  周飛合上銀匣,手上的火苗一閃而逝。片刻後又猛然打開,照了一圈。仍沒看到那個頭陀,這才放心了些。

  龐白鴻臉上的傷口結了一層寒冰,愈發可怖,他雙手已經失去知覺,仍死死抱著那塊寒冰。

  忽然身後「通」的一聲,三人同時回過頭。就在這時,黑暗中驀然射出三道光柱,正照在三人臉上。刺眼的光線使三人本能地閉上眼睛,接著一條身影惡虎般撲過去,一把奪過龐白鴻懷中的冰塊。

  龐白鴻雙手幾乎與冰塊凍在一起,武二伸手一奪,把他整個人都扯了過來,竟然沒能拿走。

  「幹!你行不行啊!」程宗揚一人拿著兩支手電筒,讓武二騰出手來偷襲,眼看那廝出現意外沒能得手,立刻怒駡著飛身上前。

  「這孫子凍上了!不信你來試!」

  他們兩個在一起打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程宗揚身體一動,武二連人帶冰往後一扔,返身迎上周飛的長槍。

  程宗揚剛接住那塊寒冰,黎錦香的劍光也飛射而至。程宗揚一拳擊在冰上,想擊碎冰塊,搶走琉璃天珠,不料那冰塊堅硬無比,反而震得胳膊隱隱作痛。

  程宗揚那一拳的力道一點不少全落在龐白鴻手上,龐白鴻一時不察,心神被冰上的寒冰陰訣所攝,這時猛地吐出一口汙血,接著頭一甩,眉毛和鬍鬚上的白霜一顆顆飛了起來,眼中恢復神采。

  程宗揚急忙變招,誰知冰上隱隱傳來一股吸力,拳頭仿佛凍在冰上,一時間難以拔出。程宗揚心裡大罵一聲,自己早該知道冰上有異,結果還是吃了暗虧。眼看那道劍光疾射過來,他勉強側過身閃避。誰知那道劍光緊貼著自己的拳頭一掠而下,毫不停頓地疾劈下去,斬斷龐白鴻一條手臂。

  龐白鴻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斷臂處卻沒有濺出一點鮮血,而是露出鮮血凝成的冰茬。

  黎錦香玉容無波,長劍再次挑來。程宗揚心下雪亮,用力拔出拳頭,一個勾拳,砸在龐白鴻下巴上,把他打得身體一旋,正好送到黎錦香劍下。黎錦香毫不遲疑,一劍將龐白鴻另一條手臂斬斷,接著在他頸下一抹。龐白鴻脖頸冒出一道血線,在兩人的夾攻下頃刻間便送了性命。

  這時蕭遙逸也已經出手,與武二一起撲向周飛。寒冰翻滾著飛向半空,黎錦香閃身便走,與周飛並肩對敵。

  程宗揚拔出懷中一截刀柄,將全身的真氣貫入其中。一道電光猛然射出,在柄上變幻形狀。他不敢再空手去拿,索性憑藉雷射刀電光狀態的鋒銳斬開寒冰。

  黑暗中伸出一截碧綠的荷梗,接著梗上吐出一朵花蕾,花蕾隨即裂開,悄然綻出一朵雪白的蓮花。

  「阿彌陀佛。」慈音一手握著荷梗,一手豎在身前,柔聲道:「這琉璃天珠乃不祥之物,待貧尼將其供在佛前,朝夕梵唱,化去其中的戾氣。善哉善哉。」

  寒冰翻滾著落下,慈音握住荷梗輕輕一挑,那朵白蓮嬌柔的花瓣微微顫動一下,穩穩托住寒冰。

  潔白的蓮花上,沉甸甸的寒冰散發出幽藍的光澤,冰側還凍著兩截淒慘的斷臂,構成一幅詭異的畫面。眼前的女尼慈眉善目,仿佛不染半點煙火氣。

  程宗揚眼裡幾乎噴出火來,「賊尼!還我的金銖!」

  慈音淡淡一笑,舉步欲行,忽然停住腳步。

  莫如霖像個官員一樣矜持地負著手,兩名護衛一左一右攔住慈音的去路。

  慈音眉梢一挑,「莫五?」

  莫如霖從容一笑,溫言道:「原來是慈音師太。幸會幸會。」

  「你想搶我的東西?」

  莫如霖客氣地說道:「不敢不敢。」

  慈音冷笑一聲,「這麼多年,你半點長進都沒有。」

  蕭遙逸湊過來搶奪寒冰,忽然扭頭盯著莫如霖,上下打量片刻,「胖子,看你有點眼熟啊。」

  莫如霖臉色微微一變,乾笑道:「原來是小侯爺,幾年不見長這麼大了,哈哈……」

  蕭遙逸敲了敲腦門,「我想起來了,你在岳帥門下混過,是個賣珠寶吧?」

  莫如霖小心退了半步,「小侯爺好記性。就是賣珠的莫五。」

  程宗揚心頭一震,原來是這傢伙!離開鬼王峒後,小紫一個字都沒有提過,但他知道,那個結始終在小紫心底。

  這會兒無論什麼琉璃天珠,佛祖舍利,全被程宗揚拋在腦後,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這莫五跑了!

  蕭遙逸道:「我記得府中的珠寶都是你來管的,但武穆王府被抄後,清單上一件珠寶都沒有--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莫如霖愕然道:「還有這事?小的早就離開王府,後來的事一無所知。」

  蕭遙逸道:「你難道不是岳帥遣散的?」

  莫如霖道:「小的是老娘死了,回家奔喪。後來才聽說岳帥蒙冤。不瞞小侯爺說,小的一想起岳帥當年對小人的照料,小的就肚腸寸斷,泣不成聲。」

  見過莫如霖當日在棲鳳院的氣派,程宗揚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潛藏在蒼瀾水面下的黑道大佬會變臉一樣露出這副面孔。程宗揚心裡升起疑雲,這傢伙說的和碧姬完全不一樣。

  蕭遙逸忽然一笑,「難得你有這份心腸。」

  程宗揚知道,小狐狸也起了疑心。

  這會兒琉璃天珠易主,武二和周飛再打下去也沒有意義,雙方各自罷手。周飛沒有離開,只一臉深沉地摩挲著他的大霸王之槍。慈音倒是想走,可前後都被人堵住,只能待在原地。

  小紫一進太泉古陣就蹤影皆無,程宗揚原以為她找到什麼寶物,這會兒才明白原委。死丫頭八成早就看穿莫五的身份,對她來說,古陣內無論什麼寶物,都比不上莫五要緊。

  小紫一直沒有出現,程宗揚有心拖延時間,說道:「師太,放明白點兒,別看大家是熟人,但你要硬闖,再熟的人也會翻臉。」

  慈音道:「施主言重了。天下之事,抬不過個理字去。難道仗著人多,便能欺負人嗎?」

  「少來這一套,先把欠我的賬說清楚!你今天要是不還錢,別想離開!」

  慈音歎道:「貧尼拿了公子的錢,委實心中不安,前些日子賣了衣缽,湊了些錢財,本來想還給公子,誰知遇上個惡僧,把貧尼的錢都搶了去,眼下身無分文。」

  「你說的惡僧是已死那個賊禿吧?接著編,我看看你還有什麼花樣。」

  慈音展顏一笑,「公子真是個聰明人,貧尼這點花招怎能騙得過你?實言相告,貧尼在臨安做著木材生意,公子的錢都投在裡面。公子可能不曉得,前些日子臨安失火,足足燒了大半個城,正是木材生意一本萬利的時候,可這本金壓得也多,一時半會兒抽不出來。公子要是想發財,只要再投個四五百金銖,交給貧尼打理,過完年就能賺到四五千。這麼好的發財時機,公子可莫錯過了。」

  程宗揚道:「我沒跟你說過?臨安的木材生意早就被秦會之壟斷了,那傢伙你也知道,眼光准,下手狠,想靠投機木材發財的都被他打得一塌糊塗,別說虧到吐血,上吊投河的都有。」

  慈音勃然大怒,「原來如此!這個殺千刀的秦會之!哦,阿彌陀佛,善哉善
哉……」

第七章

  龐白鴻已死,身邊只剩下黎錦香,周飛依然信心十足,他挺身而出,雙手持槍一震,散發出滔天氣勢,沉聲道:「兀那尼姑!放下琉璃天珠!饒你不死!」

  程宗揚和蕭遙逸「嘩」的散開,讓出一條路來,程宗揚還做了個請的手勢,好讓這位周少主趕緊和慈音賊尼火拚一場。

  慈音喝道:「莫五!一百枚金銖,琉璃天珠便是你的!」

  莫如霖應聲道:「七十!」

  「成交!」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兩人已經俐落地完成交易。慈音接過金銖,把那塊寒冰直接塞給莫五,然後揚長而去。

  周飛凝聚的氣勢就那麼被架在半空,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刷刷直往下降,一直降到冰點還沒停住,看得程宗揚都於心不忍。遇見慈音這種奸滑的對手,對於周飛這樣滿腔熱血的年輕人而言實在太殘忍了。一招不出,甚至正眼都沒瞧他一下,就把他打到穀底,想報仇都找不到地方。

  莫如霖捧住寒冰,頓時打了個哆嗦,叫道:「墨道長!」

  一支拂塵掃來,在冰上輕輕一拂。寒冰陰訣散開,莫如霖雙手由白轉紅,終於能擋住冰上的寒意。

  一看到墨楓林,程宗揚和蕭遙逸臉色都陰沉下來。當日在江州城外,墨楓林逼殺藏鋒道人,星月湖大營上下都對他恨之入骨。兩人同時湧出一個念頭:趁秦太監還沒來,先幹掉他再說。

  程宗揚和蕭遙逸旋風般出手,讓莫如霖大驚失色,叫道:「小侯爺!莫五對岳帥忠心耿耿!天地可表!當日之事怨不得小人啊!」

  蕭遙逸與他擦肩而過,喝道:「只誅墨賊!旁人不問!」

  程宗揚叫道:「姓秦的已經被解除軍職,竟然敢召集部屬,私出國境!是不是想造反!」

  程宗揚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讓墨楓林頓時大怒,他忍不住喝道:「宋國主暗臣昏,奸佞當道!秦帥戰功赫赫,忠義無雙,卻屢遭排斥,哪裡還有天理!」

  「不會吧?」程宗揚愕然道:「秦太監真打算造反?」

  「唯願清君側!」

  「那不就是造反嗎?」

  墨楓林厲聲道:「幹你何事!」

  「當然關我的事!」程宗揚毫不含糊地說道:「我可是正經的宋國官員,有官方身份的!」

  三人唇槍舌劍,手下也沒閑著。蕭遙逸十指如飛,指下發出一連串細碎的脆響,墨楓林身邊布下的各種護體冰訣被他一輪疾攻破碎無餘。程宗揚的雷射刀已經凝出刀身,銀灰色的刀光緊跟著蕭遙逸的手指,匹練般直切進去。

  墨楓林袖中飛出一支冰錐,烏藍色的錐尖刺向蕭遙逸的手指。蕭遙逸手掌一翻,抹著冰錐掠過,程宗揚手中的雷射刀刀光暴漲,狠狠斬向冰錐。蕭遙逸的手掌則直接攻進墨楓林袖內。

  勁氣交擊間,墨楓林寬大的袍袖車輪般張開,能看到他正在施展法訣的手指被那公子哥兒扭住,擰麻花一樣扭了幾圈,保證他兩根手指沒有一寸骨頭是完好的。

  程宗揚一刀擊碎冰錐,正想趁機取他性命,忽然眼前一花,墨楓林被人揪住衣領倒飛出去,接著一隻拳頭霸氣十足地伸來,毫無花巧地迎向刀鋒。

  雷射刀如中鐵石,剛凝出的刀身碎成一片銀芒。程宗揚胸口像被大石砸中,渾身經脈都為之劇震,接連退了數步才穩住身形。

  「程頭兒,你行不行啊!」

  武二郎怪叫著沖上前去,雙拳帶著一股狂飆攻出。

  秦翰並沒有拿出他那杆丈八蛇矛,脫去武將衣甲,換上一身灰袍的他只像個平常老人,但身形一凝,便流露出百戰之餘的凜凜軍威,即便面對武二郎和蕭遙逸的夾攻,臉上仍不動聲色。

  武二猶如騰躍的猛虎,一波一波狂攻不休,蕭遙逸則像是穿花蝴蝶,在秦翰身側遊鬥不已。最後還是身上有傷的武二先吃了虧,秦翰一拳擊出,武二抬臂擋格,胸前的肌肉跳動間,傷口濺出兩條血線。蕭遙逸一看情形不對,立即抱著武二的腰,把幾乎激起凶性的二爺給拖了回來。

  程宗揚喝道:「秦太監!你解釋解釋,什麼叫清君側!」

  秦翰沒有追擊,他雙手收到身後,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奴此行本是奉旨行事,不敢有私。」

  「太后的慈旨也算旨意?你把陛下放在哪兒呢?」

  「是太皇太后。」

  程宗揚笑著揶揄道:「太皇太后不會是讓你來找赤陽聖果吧?」

  看到秦翰的神情,程宗揚失聲道:「我幹!不會是真的吧!」

  他終於明白過來,秦翰還真是被自己坑了。當初自己問過劉娥宮裡有沒有赤陽聖果,本來是想著宮裡好東西多,如果真有,小狐狸就有救了。沒想到劉娥卻上了心,正好自己又嫌秦翰礙事,讓劉娥把他打發得遠遠的,於是劉娥兩件事湊成一件事,乾脆把他攆到蒼瀾來找赤陽聖果。

  程宗揚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剛才交手時自己明明看到秦翰揣著朱殷那只玉匣,可這個一身是傷的老太監也不說自己趕緊吃了,反而老實收在匣裡,看樣子是真打算帶回去繳旨。對敵人程宗揚從來沒有半點心軟,可看著秦太監,他感覺自己簡直就是童話裡黑心腸的後媽,活活要把人往死裡逼。

  程宗揚沒有出手,秦翰也不動聲色,雙方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黑暗中閃過一團光焰,一個老者持杖行來,他戴著一頂寬大的兜帽,只露出一隻尖尖的鷹勾鼻和一叢花白的鬍鬚,青筋暴露的左手扶著一根木杖,每一步踏出,腳下便蕩出一圈赤紅的火焰。

  黎錦香躬身道:「還請焚長老作主。」

  焚無塵緩緩抬起頭,看向莫如霖手中,兜帽下閃過一縷精芒,啞聲道:「琉璃天珠?」

  手裡捧著一大塊寒冰,莫如霖只覺得自己像是坐在火爐上烤,身上汗都下來了。他機緣巧合之下,躲在蒼瀾稱王稱霸,但和這些人一比就不夠看了。左邊是程宗揚、蕭遙逸和武二郎;右邊是焚無塵、周飛和黎錦香;後面是秦翰、宗澤和墨楓林。三方勢力三角形把他們夾在中間。

  莫如霖修為連平平都說不上,身邊兩名護衛雖然是正經的高手,但比起秦翰和焚無塵這種水準的就差遠了。莫如霖忽然發現,手裡這冰塊比炭團還燙手。偏偏這還是自己掏了七十金銖撿了大便宜買來的--莫如霖肚子裡已經把那賊尼姑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但一想到這茬,就忍不住再罵一遍。

  三方秦翰和焚無塵都是七級歸元境的修為,程宗揚這邊雖然沒有七級,但有兩個六級,實力相差無幾,任誰都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把其餘兩方打垮。局面一時間形成微妙的平衡。

  程宗揚暗自盤算,這琉璃天珠無論如何不能落在周族手裡。但看焚老鬼的模樣,對琉璃天珠的興趣不是一般的大。另一邊的秦翰倒不像是對琉璃天珠志在必得的模樣,多半是操著撿漏的心思,這熱鬧不湊白不湊。至於莫五,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放過他,有沒有琉璃天珠都一樣。

  程宗揚舉起一隻手,「老秦,別說你現在無權無職,就算你還是選鋒營的主將,咱們宋國也講究以文禦武。雖然我管不著你,但我是文官啊,你總得給我點面子吧?」

  宗澤被周飛一擊,身上傷勢不輕,但聽到這話也忍不住了,咬牙道:「厚顏無恥!」

  「小宗子!朝廷命官你也敢罵?是不是想犯上作亂!信不信我寫個劄子就能把你扔到獄裡先審半年的?」

  「你--」秦翰擺了擺手,宗澤恨恨閉上嘴,漲得脖子都紅了。

  程宗揚道:「老秦啊,你不是還急著回去繳旨嗎?正事辦完了,整天在這兒遊山玩水,花的不是公款啊?讓我說,今天這事就這麼算了,你該忙就趕緊忙你的去。」

  秦翰低咳一聲,「老奴會把江州之戰的經過稟知朝廷。」

  「哎喲老秦,我還真不怕。明著告訴你,朝裡賈太師是我恩主,蔡侍郎是我知交,六部都有我的好友,連太尉府我也有人!你就是告我一百遍那也是廢紙。再說了,如今賈太師已經和晉國和談了,你還能告我什麼?墨楓林,你別笑,今天饒你一命,小心別再讓我撞見!」

  墨楓林冷哼一聲,然後道:「莫先生,琉璃天珠已在你手中,我們當初的約定已了,告辭。」

  莫如霖道:「等等!難得秦帥光臨,小的再怎麼說也該一盡地主之誼,起碼喝杯茶再走啊。」

  程宗揚笑道:「莫五是吧?咱們是一家人啊。琉璃天珠你拿好,誰敢搶,先得從我身上踩過去。」

  莫如霖「呵呵」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話說剛才你也看到了,我一時心血來潮,七十金銖買的,這會兒想想,這琉璃天珠我拿著也沒啥用,乾脆!五十金銖,算你的。」

  程宗揚笑著推辭,「君子不奪人之美。那冒火的老頭看著倒像是挺喜歡,要不你賣給他?」

  莫如霖苦笑道:「明人不說暗話,這琉璃天珠我便是砸了,也不能給廣源行的人。」

  「廣源行算什麼東西。」焚無塵喉嚨仿佛吞過幾個燒紅的炭團,聲音低沉得嚇人,他嘶啞著聲音道:「交出琉璃天珠,老夫饒你不死。」

  「你說不是就不是?」程宗揚道:「起碼給個投名狀吧。這樣,你把周少主宰了,我立刻把琉璃天珠買下來給你。」

  周飛冷笑道:「癡人說夢。」

  黎錦香看到焚無塵眼中閃過的寒光,心下頓時一緊,連忙道:「焚長老,龐執事身死,嚴先生不知去向,不若奴家去請大主灶過來。」

  片刻後,焚無塵點了點頭。他和殤振羽交手時吃了些虧,這時真要硬拚,即使秦翰不插手,他也沒把握把人全留下來。如果真能拿周飛的命換來琉璃天珠,他早把那小子宰了。那丫頭一提醒,他才想起外面還有大批周族人手。嚴森壘和龐白鴻不在,周族便是拿到琉璃天珠也飛不出自己掌心。

  黎錦香閃身離開,只剩下周飛和焚無塵兩人,勢力更顯單薄。秦翰深深看了程宗揚一眼,拂袖而行。剩下莫如霖立刻認清形勢,毫不猶豫地帶著手下站到程宗揚一邊,口中感歎道:「這麼多年,終於又能跟星月湖的兄弟站在一起了,我這心裡啊,別提是什麼滋味了!小侯爺,孟上校可好?侯中校呢?謝中校……什麼!天啊,我這心裡……哎喲!」

  程宗揚心裡暗道:死丫頭,考驗你的時候到了,這傢伙是根老油條啊。他咳了一聲,「能賒帳嗎?」

  莫如霖淚眼模糊地抬起臉,「啊?」

  程宗揚把那塊已經開始融化的冰塊拿過來,「欠你五十金銖啊。」

  莫如霖搓著凍得發麻的雙手笑道:「咱們還客氣什麼?拿著拿著。」

  程宗揚「卡」的掰開冰塊,取出那顆琉璃天珠,叫道:「老癲!」然後抖手往黑暗中一拋。

  披頭散髮的癲頭陀妖魔一般從黑暗中鑽出,一把接住琉璃天珠,然後撒腿就跑。

  誰都沒想到程宗揚會來這麼一手,等眾人反應過來,癲頭陀已經帶著琉璃天珠消失無蹤。

  「去!」焚無塵手一指,一道火線妖蛇般飛出,朝癲頭陀消失處追去。

  沒有了琉璃天珠,程宗揚這幫人在焚無塵眼裡一文不值,連看也不看一眼便與周飛直撲過去。

  莫如霖剛松了口氣,手腕便是一緊,被人攥住。

  「公子好手段!」他先贊了一句,然後慷慨激昂地說道:「小的這便帶人殺將過去!絕不讓焚老鬼搶到琉璃天珠!」

  程宗揚笑道:「那是娑梵寺的人,跟咱們沒關係。難得見面,咱們找個地方敘敘舊?」

  莫如霖乾笑道:「好,好。」

  兩名護衛臉色微變,剛踏前一步,卻被蕭遙逸和武二郎攔住。

  蕭遙逸笑道:「聖人兄,你們儘管去聊,我和二爺跟這兩位兄弟聊幾句。」

  程宗揚沒開手電筒,只默不作聲地往黑暗中走去。他要問莫如霖的事關乎小紫的隱私,除了自己,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莫如霖強忍不安,賠笑道:「這位兄弟,咱們去哪兒聊啊?」

  「找個僻靜的地方。」程宗揚道:「毀屍滅跡也方便。」

  「哈哈,小兄弟真會開玩笑。」

  莫如霖滿頭是汗,幾乎能聽到自己心頭狂跳的聲音。

  程宗揚拉著莫如霖越走越遠,驀然間,心頭掠過一道不安,他腳下一沉,雙腳像敲進地面的釘子般猛然頓住,接著抬起手,一道雪亮的光柱從手中射出,劃破黑暗。

  一個皮膚黝黑的頭陀立在離自己不到兩步的位置,他頭髮蜷曲,雙目凹陷,光柱下,高聳的眉骨在眼前投下濃重的陰影。

  那頭陀攤開手掌,用生硬的語調一字一頓說道:「琉璃天珠。」

  程宗揚心頭狂震,那顆琉璃天珠正是自己身上。剛才他拋給癲頭陀的其實只是一顆冰珠,真正的琉璃天珠在他掰碎冰塊的同時就已經納入袖中。

  程宗揚的手法遠稱不上高明,但正抓住對方的心理,連焚無塵也著了道,沒想到卻被這頭陀識破。

  程宗揚與這頭陀交過手,知道他一身詭異的功夫不好對付,他一手伸進懷裡摸著,一邊問道:「是這個嗎?」

  「是」字剛一出口,珊瑚匕首便帶著一片寒光往頭陀頸中勒去。那頭陀黑乎乎的雙腳貼著地面,身體像麵條一樣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竹杖從腋下驀然刺出。

  程宗揚已經吃過一次虧,這時心下戒備,竹杖剛一動,便側身閃開。交手時不得不放開莫如霖的手腕,莫如霖倒抽一口涼氣,二話不說捧著發青的手腕邁開步子就跑。

  程宗揚心下暗罵,也顧不上理會。他肩頭的傷口還未痊癒,這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匕首寒光飛舞,水銀泄地般朝頭陀攻去。

  那頭陀身體柔軟得像一根柳條,作出種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古怪動作。程宗揚交手片刻,便發覺不妙。那頭陀似乎能預知自己出手的方位,每次出手都比自己快半招。更讓人難受的是他的攻擊角度實在太變態了,胳膊擰到背後,竹杖從肩後刺出,這種都屬於正常;上身俯在地上,從腦袋後面「呯」的踢出一腳,這才算有點看頭;一腳踏著地面,從小腿開始,整個人擰得麻花一樣,這種的馬馬虎虎算是有點難度;本來是臉對著你,突然扭個屁股出來,髒兮兮的裹體布掀開一半,該露的不該露的都跟要甩出來似的,沖著你挨個耀武揚威,那簡直不是人幹的事。

  忽然頭陀上身往後一翻,身體像球一樣滾成一團,雙手和腦袋從襠下鑽出。程宗揚一刀朝他腦門削去,心裡發狠,等逮住這孫子,非把他手腳擰到一起打成拴馬結,讓他再扭!

  頭陀一手撐住地面,身體倒立過來,手指一彈,猛然拔起尺許,接著「呼」的一聲從上面飛出,程宗揚這才看到他黑乎乎的赤足一前一後夾住竹杖,朝自己肩頭刺來。程宗揚躲閃不及,肩上血花飛濺,肩膀生生被竹杖刺穿,渾身的經脈都為之痙攣,他手掌一松,珊瑚匕首鏘然落地。

  頭陀身體陀螺般一轉,翻身站起,然後一手扯開他的衣袖,從裡面取出琉璃天珠,一手鷹爪般朝他喉嚨抓來。

  手臂抬起時,頭陀肩上的褡褳隨之揚起,露出背面一個小小的圖案,圓圓的腦袋,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子,還有圓圓的手--雖然畫得不是很標準,但那圖案自己不是一般的熟悉。

  背包中有物一熱,像是有東西要衝出來。程宗揚顧不上理會,他心頭狂震,失聲道:「阿姬曼!」

  幾根手指停在他喉嚨上,微一用力就能捏碎他的喉骨。

  背包中的物體逐漸收斂熱度,那頭陀凹陷的深目閃過一道光芒,然後把褡褳上的圖案遞到他面前,生硬地說道:「神像,誰?」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多啦A夢。」

  頭陀鬆開手,從褡褳中取出一團草枝,塞到口中嚼著,一直嚼到汁液橫流,然後吐出來揉成一團,按到程宗揚肩上。如果有選擇,程宗揚很想把這團髒兮兮的亂草塞回他嘴裡,讓他咽下去。

  那頭陀盤膝坐下,念了一段經文。程宗揚也聽不懂,只覺得傷口又脹又麻,腦袋昏昏沉沉,直想睡去。

  「哞……」

  耳邊傳來一聲梵唱,程宗揚身體一震,腦海恢復清明。

  頭陀一手指著自己,慢慢道:「實叉難陀。」

  這孫子的名字夠怪的,程宗揚也指著自己,「程宗揚。」

  實叉難陀華言說得並不流利,慢慢說了半晌,程宗揚才知道他是外道出身,為佛祖所感,投入那爛陀寺。五天竺之亂,他隨僧眾遷至耽摩。一年前,阿姬曼回到耽摩,與哥哥重逢。實叉難陀因為修成神通,能從冥冥中獲得感知,被派來尋找拯救了阿姬曼的恩人和她失散的母親。實叉難陀先到的五原城,但程宗揚早已離開,他在五原城一無所獲,便根據感應的方位,一路找到蒼瀾,進了太泉古陣。

  他的神通只是在施展時能感應到目標的方位,因此雖然與程宗揚越走越近,卻對面不識,直到程宗揚認出褡褳上的神像,才知道他是自己要找的人。

  程宗揚拿出紙張,用左手拿起炭條,勉強寫了幾行字,「你帶著這封信去建康的臨江樓,有人會帶你去找拉芝修黎。」

  實叉難陀合掌向他施了一禮,接過書信。即使他有神通在身,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也非易事。他把書信收入褡褳,然後取出一件物品,遞了過來。

  那是一隻黃金製成的多啦A夢,黑鑽作成眼睛,面部和圓手是銀制的,珠光寶氣,華貴無比,但頭上多了一隻紅寶石製成的花朵,肚子上的口袋換成一顆晶瑩的明珠,倒像是個女版的多啦A夢,讓程宗揚想起阿姬曼婀娜的身姿。

  接著實叉難陀又遞來那顆琉璃天珠。程宗揚沒有接,問道:「聽說大師得了一隻佛祖舍利?」

  實叉難陀點點頭,他抬起手臂,用一柄尖刀割開皮膚,然後手指伸進傷口,從血肉中取出一截指骨大小的物體。

  「佛指舍利。」

  程宗揚不由苦笑。他已經看出來,那顆琉璃天珠放在自己手裡只會招禍。他本來想商量商量,用琉璃天珠換實叉難陀的佛祖舍利。可這和尚竟然把舍利放在臂中--光看這決心,自己也不用開口了。

  那枚舍利雖然是從血肉中取出,卻沒有沾上半點血跡,黑暗中散發出七彩的光華,一看便是難得的重寶。

  程宗揚誠心誠意地說道:「恭喜大師。」

  實叉難陀收起舍利,合什還禮,然後道:「公主說,她每日都在神前為你祈福,並許下心願,冀求能與你重逢。」

  說完,實叉難陀扶著竹杖悄然走遠。

  得知阿姬曼回到耽摩,程宗揚也放下一樁心事。不知她在耽摩過得可好?

  程宗揚坐在黑暗中,一手握著那只黃金製成的多啦A夢,撥了撥它肚臍上那顆明珠,不禁微笑起來。

  良久,程宗揚勉強站起身,自己本來傷的是左肩,現在右肩傷勢更重,只好左手打開手電筒。

  剛走幾步,就看到一個熟人。剛才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莫如霖這會兒老老實實躺在地上,死魚一樣兩眼翻白,昏迷不醒。

  程宗揚抬起手電筒,只見一個精靈般美貌的少女坐在半空中,她手肘支著膝蓋,紫色的衣袖滑下半截,露出雪白的手臂,小手托著光潤如玉的下巴,正笑吟吟看著自己。

  少女紅唇輕綻,「大笨瓜。」

  「死丫頭!你怎麼在這裡?」

  「程頭兒,有人天天為你祈福呢。」

  「死丫頭,你一直跟著我……不對!是跟著他吧?又打什麼鬼主意呢?藏這麼久,連面都不露。」

  「剛才人好多。」

  小紫說得若無其事,程宗揚心裡卻是一痛。雖然大家都認為小紫是嶽鳥人的遺腹女,但程宗揚知道,小紫的生父其實還是個未解開的謎。這一點,小紫自己也心知肚明。她一直跟著莫如霖,卻直到此時才露面,顯然不願把自己母親不檢點的一面公之於眾。至於她本人,恐怕也不像表面顯露的那麼若無其事。

  程宗揚看了看莫如霖,「不會就把他扔在這兒吧?怎麼辦?」

  小紫道:「你陪我。」

  「好。」

  小紫嫣然一笑,然後跳了下來。

  程宗揚這才發現她是坐在那輛九天玄獸的車頭上,龐大的車體怪獸般蹲伏在黑暗中,黑色的車身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九天玄獸的後備廂面積比一張床還大,莫五那樣的胖子,再塞幾個也不占地方。程宗揚把他往裡面一扔,「呯」的合上廂蓋,然後過來準備坐他的駕駛席。

  小紫笑道:「程頭兒受傷了,要坐後面。」

  程宗揚也不逞強,自己右臂幾乎抬都抬不起來,剛才和實叉難陀又打了那麼久,左肩的傷口也有惡化的趨勢。勉強駕駛,不定會出什麼亂子。至於小紫,自己一點都不懷疑這丫頭駕駛的技術。

  程宗揚伸手去拉車門,「卡」的一聲,車門從裡面打開,門內露出一條白生生的手臂,一個女子柔聲道:「主子。」

第八章

  汽車在黑暗中無聲的行駛著,小紫沒有打開車燈,外面的黑暗在她眼中仿佛不存在一般。相比之下,車內並不黑暗,那些不知名的設備亮著微光,以程宗揚的目力已經足夠。

  車身仿佛在水面滑行一樣,沒有絲毫震動。龐大的車體像房車一樣寬敞,柔軟的座椅又寬又大,舒適無比。

  程宗揚半躺在座椅上,笑道:「我還以為你把她們扔在那兒不管了呢。」

  小紫一手按著方向盤,兩眼目視前方,輕笑道:「人家好忙的。要不是正好路過,才不會理她們。」

  「何幫主見我的時候還擺架子呢,這才幾個時辰,跟換了個人似的--我就說嘛,還是得紫媽媽來教。」

  何漪蓮臉上微微一紅。

  「人家才沒有教。她們兩個都是被人調教過的,好懂事呢。」小紫輕笑道:「程頭兒想不想試試?」

  「那還用說?來吧!」

  程宗揚身邊依偎著兩具白生生的胴體,何漪蓮和尹馥蘭一左一右挨著主人,光潔的身子赤條條一絲不掛。聽到吩咐,四隻玉手同時伸來,幫主人解開衣物。接著尹馥蘭俯下身,柔軟而濕潤的紅唇含住主人的陽具,溫柔地吞吐起來。

  自從進入太泉古陣,心頭就緊繃到現在,加上剛才一連串的激戰,程宗揚就是鐵打的,也不禁身心俱疲。這會兒沉浸在溫柔鄉中,剛才血腥的廝殺都仿佛遠去,只剩下眼前活色生香的肉體。

  這是一筆交易,自己給她們提供安全和庇護,她們付出的代價僅僅是肉體。這樣的交易雙方都不吃虧,只不過她們沒有單方面解約的權力。

  尹馥蘭側著身子趴在主人腿間,豐滿的雙乳貼在主人肌肉分明的小腹上,仿佛一對柔軟的雪球來回滑動著。她中了行淫獸的淫毒,神智受創,這會兒聞到主人身上濃郁的雄性氣息,已經饑渴多日的肉體立刻生出反應。她半眯著水汪汪的雙眼,紅豔的唇瓣包裹著陽具,以一種急切的姿態吞吐著。那具豐腴的肉體本能地來回扭動,仿佛一條光溜溜的白蛇,展露出誘人的曲線。

  何漪蓮伏在尹馥蘭腰上,含笑看了主人一眼,然後雙手抱著她白生生的雪臀往兩邊一分。程宗揚只覺眼前一亮,那團豐膩的雪肉膩脂般滑開,將光潤的臀溝呈現在眼前。白花花雪臀間,那個熟豔美婦下體的秘境整個綻露出來。

  何漪蓮手指緩緩用力,那只雪白的大屁股越張越開,臀溝完全敞露,紅豔的陰唇圓圓張開,露出裡面一隻濕潤紅嫩的肉孔,帶著濕淋淋的光澤在美妙的玉戶間一縮一縮,淫豔無比。何漪蓮玉指撥開美婦的秘處,淫豔的花唇軟軟滑動著,一串淫液隨之淌落。

  何漪蓮手指撥弄著,待尹馥蘭下體完全濕透,手一松,被整個掰開的臀肉隨即合攏,渾圓肥美的雪臀不停抖動著,仿佛一隻充滿彈性的雪球,臀間濺起一片濕痕。

  「蘭奴,爬過來。」

  在何漪蓮的吩咐下,尹馥蘭爬到程宗揚腿間,背對著主人伏下身子,像馴服的雌獸一樣,將雪白的大屁股聳翹起來,對著主人怒漲的陽具。

  何漪蓮一手剝開尹馥蘭的性器,一手扶著程宗揚的陽具,頂住那只濕膩的穴口,笑道:「這賤奴是個天生的淫材兒,讓她在上面搖屁股,好叫主子受用。」

  程宗揚半躺在座椅上,何漪蓮在尹馥蘭肩頭一推,那只美穴對著陽具坐下,「嘰嚀」一聲,粗大的陽具滑進一半,將蜜穴塞得滿滿的。陽具初入時,蜜穴還有些狹窄,尹馥蘭扭動著屁股,嘴裡不住發出低低的浪叫,一點一點將肉棒納入體內。濕膩的蜜穴蠕動著,一直到陽具整個插入穴內,美婦才翹著雪臀,用力套弄起來。

  何漪蓮抱著尹馥蘭的屁股,讓主人觀賞陽具在淫穴中進出的豔態。程宗揚抬起左手,勾了勾手指。何漪蓮搖晃著一雙雪乳爬過來,一手掠起髮絲,露出嬌豔的面孔,然後俯下頭,紅唇微分,將香舌送到主人口中。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親吻著她的唇舌,良久才鬆開嘴,笑道:「你那會兒都被紫媽媽下了禁制,還裝得一臉傲氣。那副外強中乾的樣子,我看著就想幹你。」

  何漪蓮訕訕道:「奴婢那時還不知道是主子。」

  「我說了你信嗎?」程宗揚笑道:「你多半還在肚子裡笑話我,覺得我是個不知道佔便宜的傻瓜吧?」

  何漪蓮道:「奴婢那時雖然不認得主子,但知道主子是個好人。」

  「那你可看錯了……」

  程宗揚壞笑著把她橫抱在胸前,一手伸到她腿間。

  與尹馥蘭的妖嬈風情相比,何漪蓮少了幾分媚豔,多了幾分端莊,性器也不像尹馥蘭那樣豐隆肥厚,淫態橫生,而是一條柔潤的細線,微微隆起,握在手中柔膩動人。

  手指撥開花唇,沒入柔潤的蜜腔,只撥弄兩下,何漪蓮玉頰便一片酡紅,雙腿不由自主地並緊,身體隨著他指尖的動作不住顫抖。

  尹馥蘭伏在座椅上,那只雪白的大屁股用力聳動著,來回套弄主人的陽具。何漪蓮與她並肩伏在一起,兩手抱著雪臀,那只嬌豔的蜜穴敞露著,在主人的指下淫水四溢。

  忽然尹馥蘭身體一顫,豐滿的雪臀戰慄著,穴內傳來陣陣抽動。

  「啵」的一聲,陽具從濕透的蜜穴中拔出,濕淋淋昂在面前,沒有一絲軟化的跡象。

  程宗揚笑道:「蓮奴,該你了。」

  何漪蓮面色緋紅地扶著陽具,緩緩坐下。不多時,車內又響起柔媚的低叫,流露出無邊春色。

  …………………………………………………………………………………

  「怎麼還沒醒?」

  莫如霖從昏迷中醒來,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黑暗。錯愕了一下,莫如霖叫道:「好漢!饒命啊!」

  程宗揚心下佩服,這傢伙變色龍一樣,能軟能硬,能黑能白,該當大爺的時候派頭十足,說裝孫子就裝孫子,一點都不含糊,真不愧是老江湖。

  程宗揚朝他頭上拍了一記,惡狠狠道:「叫什麼叫!」

  程宗揚口氣雖然兇惡,下手卻極有分寸--萬一這傢伙真是小紫的親爹呢?就算小紫沒打算給他面子,自己也不好真打,算是給死丫頭積點德吧。

  莫如霖腦袋上戴著一隻頭套,目不視物,但他一下就聽出程宗揚的聲音,連忙道:「小兄弟!誤會啊!」

  「都這時候,還不說實話?要不先放你二斤血,咱們再聊?」

  程宗揚也不知道想讓他說什麼實話,但這樣詐唬一句總是沒錯。

  果然這傢伙心裡有鬼,一聽程宗揚逼問,連忙道:「我說!我說!那些珠寶小的一直小心守著,連睡覺都睜著眼啊!可是沒想到一覺醒來,會丟了個乾乾淨淨……真不是小的私吞了啊!」

  程宗揚一聽有門兒,裝作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道:「既然不是你私吞了,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這麼多年連個招呼都沒跟我們打,你是怕什麼呢?」

  「大兄弟,沒人證沒物證,這事兒我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那天丟了珠寶,小的哭了一宿,覺得對不起岳帥,對不起兄弟們,弄出這麼大的漏子,本來我是打算一死了之的……」

  莫如霖嚎啕兩聲,「我膽小!我沒用!脖子都伸到繩套裡了,正準備要踢椅子,我他媽尿褲子了!後來小的想,就當我死了吧,我跑到個沒人的地方,一輩子都不回六朝。要真是我吞了珠寶,到哪兒不能享福啊?至於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吃苦嗎?」

  「我瞧你過得還挺滋潤嘛。」程宗揚口氣冰冷地說道:「棲鳳院是拿岳帥的珠寶建的吧?」

  「真不是啊!大兄弟!」

  「那是你自己建的?挺本事啊。自己憑什麼能建這麼氣派的院子?」

  「小的把外姓人召集起來,給人當嚮導、帶路、撿寶貝、販東西……什麼都幹,拼血拚命這麼多年才把棲鳳院建起來。」

  程宗揚看了小紫一眼,小紫微微搖頭。程宗揚繼續往下問道:「說得輕巧,你渾身沒二兩力氣,憑什麼讓那些外姓人聽你的?」

  「大兄弟,你是不知道,我來的時候,鎮上的外姓人過得那個慘啊,男的賣命,女的賣身,兩樣都沒有,只好在街上要飯,天天被本地人欺負。」

  程宗揚一聽這不胡扯嗎?「怎麼可能?外姓人那麼多有頭有臉的,還能讓本地人欺負了?他們不欺負本地人就是好的吧。」

  「鎮上的外姓人現在看著還算光鮮,以前可不這樣。」莫如霖道:「那些外姓人都是中過詛咒的,只要中過詛咒,這人就算廢了。平常待著不動,修為都往下降,沾上霧障降得更快。不出一年,就跟平常人差不多。若是在外面有親朋好友還能多支撐幾年,可蒼瀾遠在天邊,誰走一趟都不容易。以前有個什麼門派的大小姐,家裡看得寶貝似的,結果來一趟中了詛咒,出不去了。家裡派了好幾個人守著,可誰願意一輩子待在這鬼地方?不出兩年,跑的跑死的死,連帶著門派也傷了元氣。後來斷了音訊,沒幾日就投水自盡了。」

  「你說中了詛咒,不出一年就變成廢人,宋三他們在這兒不止一年了吧?」

  「大兄弟剛才不是問那些外姓人為什麼聽我的嗎?要說這還是岳帥的恩德。小的以前聽岳帥說過,太泉古陣的詛咒雖然解不開,但如果能在鎮上找到溫泉,說不定能緩解。小的運氣好,挖了半年,終於找到一眼。一試,還真是這樣。雖然不能治本,好歹不會像以前一樣變成廢人。」

  「那些外姓人都是掉過級的?」

  「可不是嘛。運氣好的掉個一級,差的掉了個兩三級,沒溫泉的時候,再強的高手到最後也都廢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連本地人都不如。你別看現在有溫泉,可一般人中了詛咒都不信邪,等吃幾次苦頭知道厲害,那修為也降得差不多了。」

  程宗揚這才明白那些外姓人為什麼修為差參不齊。莫如霖身邊那幾名護衛,多半以前都是成名的高手,可惜被關在蒼瀾這籠子裡面,只能苟延殘喘。

  程宗揚冷笑道:「還不說實話?」

  莫如霖道:「小的沒有一句虛言,敢有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外姓人既然用過溫泉,都知道這是好東西,還不把溫泉搶了,憑什麼聽你你一個外人的?」

  「大兄弟果然高明!一下問到點子上了。」莫如霖先拍了記馬屁,然後道:「當初為這溫泉,鬧出好幾條人命,要不是有幾個人護著,連我也被他們殺了。溫泉就一眼,外姓人可有好幾百,沒撈著的漸漸都湊到我這裡來了。我呢,想出幾條章程讓大夥兒照著做。誰該幹什麼活,該做什麼事,都分配停當,算是把規矩立下來,大夥兒抱成團,彼此有個照應。」

  莫如霖絮絮叨叨說道:「那幫占了溫泉的也沒撈著什麼便宜,天天內訌,後來見我們這邊幹得有聲有色,就都投了過來。我這人沒什麼本事,但在岳帥門下待了幾年,跟著朝裡的官們學了些派頭,而且行事公正,辦事也算有章法。就這麼一來二去,鎮上的外姓人都服氣我,推我當個首領。」

  「你們現在修為也控制住了,人也抱成一團了,怎麼不乾脆把鎮子占了?」

  莫如霖長歎一聲,「哪兒有這麼容易啊。以前有一個大魔頭,據說是第七級歸元境的,中了詛咒出不去,就準備把鎮子占了。結果鎮上的本地人全跑了,不出兩個月,那大魔頭就活活餓死了。別看我們現在有點體面,可還是在本地人手底下討飯吃。好在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世上哪兒都有壞人,也都有好人。只要井水不犯河水,本地人也不隨便欺負咱們。」

  「說得好聽,人心都是肉長的--本地人不來欺負,你們自己欺負起自己人來倒是有一套啊。那些水果妹都是自己願意的?」

  莫如霖苦笑道:「兄弟,不妨跟你明說了吧。中了詛咒,這人就不是人了,男的女的都不會再生養。本地人有成家立業的,外姓人過了今天沒明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還有什麼好在乎的?大夥兒都是亂著來,就圖一樂。這也是外姓人的規矩。有些新來的不懂,拿矯拿樣的,咱們外姓人最看不慣這個,也不慣著這號人。甭管什麼夫人小姐,天女仙子,不打算活的不提,只要想在鎮上活下去,都是這麼過的。」

  程宗揚半晌都沒有開口。他沒有道德癖,也更能理解外姓人的生存狀態。失去生育能力,家庭對外姓人沒有任何意義,貞操也失去基本的載體。而在生存的巨大壓力下,性成了唯一的娛樂,沒有節制的濫交根本不足為奇,相反,堅守貞潔,拒絕濫交,才是外姓人眼中最大的不道德。

  「弄丟那批珠寶,我這些年心裡一直跟紮了根刺似的,想起來我就難受。」莫如霖呼了口氣,「不是我莫五這會兒怕死說好聽話--這幾年有點好東西我都收起來,就想著有一天能把東西補齊,好還給岳帥。」

  程宗揚看了看小紫,開口道:「只有珠寶嗎?」

  莫如霖一怔,「啊?」

  「我們去了南荒,找到一個人。」程宗揚慢慢道:「碧姬。」

  莫如霖渾身一僵,然後哆嗦起來。

  程宗揚道:「你說吧,我聽著。」

  「兄弟,真怨不得我啊……」莫如霖帶著哭腔道:「那娘兒們活活就是個妖精,是她先勾引我的。小的給岳帥辦事,往內宅去過幾次,那娘兒們每次見著我都給我拋媚眼。我該死!我不是人!我被豬油蒙了心!說了幾次話,就被她勾搭上了……那娘兒們就是個娼婦!每次上床都問我要東西。」

  小紫眉眼間原本時常流露的狡黠笑意消失無蹤。那張精緻的面孔平靜得仿佛一尊玉雕。程宗揚朝莫五臉部的位置不輕不重地抽了一記,喝道:「少扯這些有的沒的!往下說!」

  「是!是!岳帥當年安排後事,把珠寶交給小的,讓小的帶著碧姬去明州安置,那批珠寶就是信物。結果半路上珠寶丟了,小的只好把碧姬送到一個認識的商人家裡……」

  「你為什麼不帶她走?」

  莫如霖苦笑道:「我不是沒錢了嗎?那娘兒們又要好吃的,又要好衣裳,又要好首飾……我哪兒養得起啊。」

  沉默片刻,程宗揚沉聲道:「你不知道她懷孕了嗎?」

  莫如霖身體一抖,沒有作聲。

  程宗揚俯到他耳邊,低聲道:「那個孩子是誰的?」

  莫如霖吞吞吐吐道:「岳……岳帥……」

  「那岳帥會不知道她懷孕了?」

  「我帶她出府沒幾日,她肚子大了起來,找來大夫才知道已經三個月了。後來我一問,那娘兒們是碧什麼族的,壓根就沒癸水,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算算日子,那孩子八成……不!肯定就是岳帥的。」

  「那你為什麼不等她把孩子生下來?」

  莫如霖遲疑了一下,沒有作聲。

  「你知道她有身孕,還任由岳帥子嗣流落在外?」

  莫如霖呼吸漸漸粗重。

  程宗揚森然道:「還不說實話?」

  莫如霖心一橫,叫道:「那娘兒們就是個白癡!連孩子是誰的她都不知道!有這種娘,生下來的娃也是個白癡!兄弟,我今天話放這兒了!別的事我對不起岳帥,但這事兒我一輩子都不後悔。岳帥一世英雄,生下白癡孩兒,白白丟岳帥的臉!我是心不狠,要不我就把那娘兒們給掐死了,禍害啊……」

  程宗揚「呯」的一拳打在莫如霖耳後,莫如霖頭一歪,叫嚷聲戛然而止。

  小紫蒼白的面孔慢慢浮現出兩片紅暈,然後輕笑道:「程頭兒,他還沒說完呢。」

  「算了,別聽了。這傢伙鬼迷心竅了。」

  「人家想聽嘛。」

  小紫摘下莫如霖的頭套,輕輕一拍,將他喚醒。

  莫如霖悠悠醒轉,他剛才戴著頭套,什麼都看不見倒也罷了,這會兒睜眼一看,頓時慘叫起來。

  他被一根繩子捆著手腳,掛在欄杆上,身下便是萬丈深淵,看一眼就能讓人汗毛直豎,陰囊收緊。

  「大兄弟啊!」莫如霖慘叫著抬起頭,接著像見鬼了一樣瞪大眼睛,呆呆看著小紫,嘴巴哆嗦半晌,「你……你……」

  小紫沒有說話,只唇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耐人尋味地打量著他,美目亮如寒星。

  程宗揚咳了一聲,「莫五,別亂說話啊。你知道她是誰嗎?」

  「碧……碧……」

  程宗揚低聲道:「別認錯了吧。」

  莫如霖期期艾艾道:「她……她跟碧姬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莫如霖咽了口吐沫,像驚醒過來一樣叫道:「大兄弟!我敢肯定她是岳帥的女兒,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跟你說,都說女兒隨爹,可岳帥的女兒就隨娘,只要是岳帥的女兒,鐵定跟她娘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姑娘,你娘還好吧?以前的事……」

  小紫柔聲道:「我娘死了。」

  「哎喲……」莫如霖一臉痛心。

  「是被我殺的。」

  莫如霖表情頓時僵在臉上。

  小紫聲音愈發輕柔,「他在太泉古陣的事,你聽說了嗎?」

  夜風般的聲音,使莫如霖緊張的神情慢慢變得放鬆,「……剛聽說。」

  「以前沒有嗎?」

  「小的在鎮上這麼多年,以前從來沒聽說過。」

  「他讓你帶著珠寶去明州找誰?」

  「燕……燕無雙。」

  「你見到她了嗎?」

  「沒有。我沒了信物,找到人也沒辦法接頭。」

  「那批珠寶有多少?」

  「兩箱。」

  「是什麼?」

  「都是上等的寶物,價值十幾萬金銖。」

  「有誰知道你帶著珠寶?」

  「那些珠寶是小人親自收拾的,沒有旁人知道。」

  「再見到那些珠寶,你能認出來嗎?」

  「能。」

  小紫輕輕一笑,「睡吧。」

  莫如霖眼皮低垂下來,隨即發出鼾聲。

  程宗揚在旁看著,心裡浮出一個念頭:這死丫頭,會得越來越多了啊。

  汽車停在一處高架橋上,沒有墩基的橋樑像絲帶一樣飄在空中,上面是烏雲與閃電交織的天空,下面是黑沉沉的魔墟都市。

  車身緊貼著護欄,小紫坐在車頭上,腳下便是無盡虛空。長風襲來,小紫的長髮像柔軟的海草一樣在風中飛舞。

  程宗揚沒想到會在太泉古陣遇到莫五,更沒想到好不容易找到莫五,小紫的生父還是一筆糊塗賬。平心而論,程宗揚倒是傾向于莫五的判斷,畢竟小紫身上看不到任何莫五的痕跡,但同樣也看不到嶽鳥人的任何痕跡。回頭問問孟老大,如果月丫頭也是隨娘,小紫是岳鳥人女兒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其實,生父是誰這種事,一點都不重要……」

  「有位儒家大師說過,所謂父親,其實就是男的為了發洩情欲,找個女的瞎搞;所謂母親,就像個裝東西的瓶子,把東西拿出來就和瓶子沒關係了。」

  「脫離母腹,我們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程宗揚很哲人地說道:「我們是為自己活著。」

  小紫忽然彎下腰,一手脫下鞋子,把一雙白玉般的纖足赤裸在風中。她彎腰的時候,程宗揚心臟差點兒跳出腔子,看到她不是要跳下去才松了口氣,接著目就被她那雙纖美的玉足吸引。那雙纖足仿佛潔白的蓮花,晶瑩剔透,纖塵不染,望著它們,程宗揚只覺心神仿佛在風中一點一點化開。

  「還有人知道他運珠寶的事。」

  「啊?」

  「燕無雙啊。」小紫輕笑道:「大笨瓜。」

  「噢,對啊。」程宗揚接著反應過來,「不會吧?」

  小紫拍了拍手,「又不關我的事。」

  「小心點啊,這位置太危險了。」

  「我掉下去,你會找到我嗎?」

  「開玩笑,這麼高,摔下去都成糊狀了。」

  小紫皺了皺鼻子,「你跑得再遠,人家也能找到你。」

  「死丫頭,你又在我身上搞什麼了?是不是那只琥珀?」

  「咦?大笨瓜,你變聰明了哦。」

  「哼哼,想瞞我?你把琥珀給我的時候,我就猜出來了。要不然你讓我帶一滴蘇妖婦的血幹嘛?還有,你是不是趁我沒注意又把它改動過了?剛才那頭陀差點掐死我,你居然還在旁邊看笑話。是不是這東西還有古怪?」

  「程頭兒,你好聰明。」

  「才知道!」程宗揚喝斥一聲,然後道:「對了,死丫頭,老頭說這裡能直接到五原城。你說我們要是出去,憑著這塊琥珀能不能找到蘇妖婦?」

  「當然能啊。」

  「那我們就從這兒出去,找到蘇妖婦,把她的狐狸尾巴揪出來,好不好?」

  「好啊。」小紫靠在程宗揚肩上,「但人家這會兒不想動。」

  「那我們就在這裡吹吹風……哈哈!差點忘了,你看!」

  程宗揚猛地想了起來,急忙興奮地打開背包,拿出那堆從售貨機裡取出的飲料食物,「我沒騙你吧!這就是我以前說的巧克力,還有可樂,還有餅乾……糖果……每樣我都給你留著!」

  兩人坐在橋上,一邊分享著這些不知道是來自幾十個世紀之前,還是幾十個世紀之後的食物,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們之間,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已經足夠,實在不需要太多言語。

  程宗揚道:「其實想知道真相,也有辦法。」

  「哦?」

  「有種技術叫基因鑒定,可以辨別出兩個人有沒有血緣關係。比如拿你和月霜每人一根頭髮,就能查出你們基因的相似度。基因在人的每個細胞裡都有,每個人又都不一樣,差異越小,親緣度越高。我以前在地方,大家都用這種方法做親子鑒定。」

  「真的嗎?」

  程宗揚篤定地點點,然後指著下面的魔墟,「我在姓嶽的留下的箱子裡找到一支小型的電子顯微鏡,還有一堆試驗用的玻璃器。我猜魔墟裡面肯定有基因測定設備。可惜我不知道那東西什麼樣的,也不會用。」

  「電子顯微鏡?」

  「是啊。那東西能把東西放大,看到肉眼看不清的結構。我把它給老頭了。老頭這一趟算來值了,有了這支顯微鏡,老頭再狠點兒,估計能直接看到毒藥的大分子結構。這再玩起毒來,絕對是如虎添翼。」

  小紫輕笑道:「真有趣。」

  程宗揚沒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後,小紫對月霜、嶽霏分別作了基因取樣,鑒定結果證明,幾個姊妹的基因完全不同,並且樣本中沒有任何疑似岳鵬舉基因序列的存在,而是以近乎克隆的相似度,與可取樣範圍之內的母系樣本完全相同。

  遠在蒼瀾的莫五也提供了血液樣本,鑒定結果同樣與小紫的基因全無關係。

  與此同時,小紫也對另一對父子進行了基因鑒定,證實兩者存在生理學上的父子關係,給一樁不為人知卻影響深遠的懸案劃上了句號。

<<完>>
glisroll 發表於 2014-3-25 15:11
第十六集 【第一章】
   陰暗的天際烏雲密佈,暗紅的閃電在雲層中穿梭。天穹傷口般的裂隙間,不時有零星的火山礫石帶着火焰緩慢掉落,宛如一片片燃燒的羽毛。
   烏雲越來越濃,彷彿壓在高架橋上。一陣狂風掠過,暴雨傾盆而至。一道巨大的閃電貼着橋身射下,蜿蜒的光芒縱貫天地,映出風中紛亂而密集的雨滴。整個世界都彷彿被狂風和暴雨充斥。
   碩大的雨點墜落下來,在玻璃上濺起漫空水花。程宗揚靠在寬大而柔軟的座椅上,小紫蜷着身偎依在他懷中,發出柔細而均勻的呼吸聲。外面狂風呼嘯,暴雨滂沱,車廂內彷彿另外一個世界,乾燥,溫暖而又寧靜,充滿溫馨的氣息。
   又一道閃電落下,沉悶的雷聲彷彿從車頂滾過。程宗揚從睡夢中醒來,手臂微微一動,又連忙停住。他看着小紫寧靜的睡容,一根一根數着她彎長的睫毛,絲毫不覺得厭倦。
   雷聲不斷響起,程宗揚忽然想起莫如霖還在後備廂裡,不由心下一驚,這麼久不會把那傢伙給悶死吧?
   程宗揚動了下手臂,右臂仍然又困又麻,沉甸甸地舉不起來,只好用左手抱起小紫,輕輕放到到一邊。
   和龐大的車身一樣,汽車的後備廂也極為寬大,裡面似乎有通風設備,莫如霖在裡面不但沒有悶死,反而鼾聲如雷,睡得正熟。這位黑道梟雄半張着嘴巴,口水滴在身上也渾然不覺,臉上看不到曾經的驚惶、恐惧、笑裡藏刀的陰險和冷酷,而是一種解脫感,彷彿如釋重負,連睡夢都變得輕鬆起來。
   關上後備廂,程宗揚飛快地跑了回去。短短一會兒工夫,身上已經濕透,從頭到腳都澆得落湯雞一般。他拉開車門,微微一怔,然後笑道:「你醒啦。」
   小紫蜷着腿依在椅中,一雙美眸猶如寒星,隨着窗外劃過的閃電微微閃亮。她沒有作聲只伸手幫他解開衣物,把濕衣叠好,用一塊絲帕把他身上的水跡抹乾,然後摟住他的腰,把精緻的玉臉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鼻端飄來淡淡的幽香,程宗揚把下巴埋在小紫柔軟的髮絲間,心頭慢慢沉靜下來。
   「痛嗎?」
   「當前痛。」程宗揚有氣無力地說道:「死丫頭,萬一我要是殘疾了,下半輩子可就指望妳了。」
   小紫輕笑道:「好啊。」
   程宗揚活動了一下肩膀,「要有赤陽聖果就好了。」
   「如果有,你捨得吃嗎?」
   「廢話,那也太浪費了。肯定要留到保命的時候吃了。」程宗揚狐疑起來,「死丫頭,妳不會手裡有吧?」
   小紫攤開手,「可惜沒有。」
   「反正知道它在哪兒長着,回頭我們去把它連根刨了,帶回家種。」
   「人家已經去刨了,」小紫充滿遺憾地說道:「可惜整個樓裡的赤陽藤都枯萎了,死得不能再死。」
   程宗揚訝道:「怎麼會這樣?」
   小紫失去望地說道:「誰知道呢?」
   「沒關係,」程宗揚安慰道:「說不定下次來,它又發芽了呢?」
   外面的暴雨越來越大,車身連同車下的橋梁都彷彿飄浮起來,在水中搖蕩。橋下那座被人遺棄的城市彷彿浸在水底,偶爾有幾盞路燈,在黑暗中頑強地散發着光芒,折射出古怪的泡影。
   這會兒在橋下俯瞰魔墟,程宗揚忽然心下一動,朱老頭當年追着岳鵬舉進入太泉古陣,王哲會不會也是如此?王哲曾說那塊赤紅色的石頭是在太泉古陣的西邊,但自己知道,太泉古陣是分層的。如果他是和岳鵬舉一起通過傳送陣進來,會不會把這處魔墟當成整個太泉古陣?
   換個角度來想,師帥既然直接提及那塊紅色的石頭,那麼它在太泉古陣必定是一個標誌性的存在。可無論姓人還是徐君房都不知道它的位置,除非它是在魔墟裡面。
   「魔墟!」程宗揚道:「那塊紅色的石頭是在魔墟的西邊!」
   小紫想了一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宗揚望着窗外的暴雨,「沒太陽,怎麼找方向呢?」
   小紫指着錶版道:「這裡有啊。」
   程宗揚拍了下腦袋,「先把老莫送回去!」
   …………
   「兄弟,」莫如霖把一件沉甸甸的物品塞到程宗揚手中,「這對赤金護腕裡面刻有移山和飛羽兩種法訣,戴在腕上,便是數十斤重的大刀也輕如鴻毛。」
   程宗揚道:」什麼意思?」
   莫如霖低聲道:「兄弟是明白人,一會兒給個面子……」
   程宗揚明白過來,笑道:「好說!」
   莫如霖鬆了口氣,隨即收起嘻笑,擺出一臉深沉的表倩,雙手負在身後,穩穩踱着步,流露出黑道霸般精明而又霸道的氣勢。
   停車場偌大的空間中閃動着星星點的火光,各方勢力正在對峙,吵得一片聲響。與程宗揚離開時相比,局面已經大不相同。左邊是實力最為龐大的周族,為首的是焚無塵、周飛;右邊則是人數不遜於周族的外姓人,挑頭的是宋三和幾名護衛。最後一方是以法音寺為首的佛門諸寺,雖然人數少了許多,但群僧法度森嚴,任誰也不敢小看。另外還有幾股零星勢力,如實力大損的道門諸宗,已經不成氣候,只能充當旁觀者。
   眾人目光的焦點,卻是場中一名老者。周族的大主灶昔名博趴在地上,癲頭陀雙目圓睜,一膝壓在他背上,一手卡着他的脖子,一手塞在他嘴裡,像是在掏什麼東西。
    蕭遙遠逸蹲在旁道,勸道:「吐出來吧。」
   昔名博毅然搖頭。
   「這麼多人盯着呢,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昔名博一臉的大義凜然,對他的勸解充耳不聞。
   蕭遙逸攤開手,對普濟等人道:「這沒辦法了。總不應肶把他肚子剖開吧?」
   「阿彌陀佛!」普濟宣了聲佛號,然後沉聲道:「既然如此,小僧便把他帶回寺中,在佛前決斷。」
   「誰敢!」周飛一聲斷喝。
   「少主說得對!」宋三在人群中扯着嗓子道:「我等便與周族聯手,先滅了這幫賊秃!」
   「殺!殺!殺!」外姓人唯恐天下不覓地鼓噪起來。
   一個聲音淡淡道:「什麼事,這麼熱鬧啊?」
   外姓人像找到主心骨一樣一片歡呼,宋三排眾而出,叉手道:「莫爺!」
   「急什麼?」莫如霖神情從容地擺了擇「手,「慢慢說。」
   宋三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起來。
   另一邊,信永像見了親人一樣拉着程宗揚就不鬆手,聲淚俱下地說明道:「大哥,你要給小弟作主啊!」
   程宗揚也莫名其妙,「怎麼回事?」
   癲頭陀吭哧兩聲,正想開口,就被信永啐到臉上,「滾!你個廢物!」
   癲頭陀訕訕地閉上嘴,手上卡得又緊了幾分。
   眼看昔名博被掐得到直翻白眼,隨時都會被他掐死,程宗揚趕緊勸道:「有話好好說﹣﹣到底怎麼回事?」
   「大哥,你不是把琉璃天珠給癲師弟了嗎?這傢伙活活就是個廢物!」信永痛心疾首地說道:「珠子攥在手心裡還沒暖熱,就被人追上,小弟趕緊來接,這廢物見脫不了身,就把珠子扔過來﹣﹣誰成想這個殺千刀的老東西正好跑到中間,跳起來就要叫陣,天可憐見啊!癲師弟這廢物活活就把我們這佛門重寶扔到了老東西的狗嘴裡……」
   「不至於吧?都什麼時候的事了,你們折騰這麼久?」
   「開始我們人多,後來周族人多,起初打了兩場,誰都沒撈着好,再後來外姓人也來了,一直折騰到現在。」
   程宗揚原以為自己的把戲早被拆穿了,沒想到峰回路轉,竟然還有這麼離奇的轉折。琉璃天珠據說是高僧轉世的至寶,佛門諸僧已經丟了佛祖舍利,對這顆琉璃天珠絲毫不容有失。而周族這邊,琉璃天珠無論是對焚無塵,還是他們背後的晴州總商會都意義非凡,更是不肯讓步。現在「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裡,昔名博卻在癲頭陀手裡﹣﹣佛門諸寺和周族這算是徹底杠上了。
   周族雖然人數眾多,但少了嚴森壘和龐白鴻這兩個真正的主事者,單靠一個周飛,能不能駕馭這些來自不同門派的江湖人物,只怕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而佛門的法音、娑梵、佛光諸寺都在十方叢林名下,人數雖然比不上周族,但凝聚力非凡,尤其是裡面很有些敢於玩命的信徒,真打起來,任誰也得掂量掂量。至於那些外姓人,則是不遺餘力地在中間煽風點火,挑撥是非,恨不得兩邊趕緊打個血流成河,他們好來撿便宜。
   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有人叫道:「琉璃天珠是我們少主先得!正該歸我們周族所有!」
   周族眾人同聲應和,「正是!正是!」
   普濟和尚振臂而呼,「佛門重器豈能落於他人之手!」
   諸僧齊聲喝道:「護我佛寶!」娑梵寺幾名和尚叫得尤其響亮。
   周飛揚聲道:「既然是佛門重寶,自然是有緣者得之。琉璃天珠乃是周某所得,眼下又落在大主灶身上,可見佛寶的緣份正在我們周族!」
   這句話一出來,周族眾人紛紛稱是,連旁觀的道門諸宗,如沈黃經等人也微微點頭。
   普濟禪仗往地上一振,杖端幾只銅環鏘然作響,森然道:「外道之徒,也敢妄談佛緣?」
   另一名僧人踏前一步,寒聲道:「非是我佛信眾,竟然敢口稱佛旨,妄談佛理﹣﹣褻瀆我佛,莫此為甚!」
   程宗揚剛聽到周飛的話,還覺得這位周少主有幾下子,拿緣份說事,堵住眾僧的嘴巴,沒想到這些和尚的反應會這麼激烈,非是佛教徒敢談佛理,直接就被他們打成外道。言外之後意,只有十方叢林才是佛經的唯一解釋者。對話語權的爭奪強烈到這種地步,與自己印象中的佛門大相逕庭,這麼搞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出來個佛教版的宗教裁判所了。
   周飛顯然也沒弄明白自己併不出格的一句話為什麼會激起這麼大反應,微一愣神,隨即喝道:「何必饒舌?要打便打!」態度強硬之極。
   普濟毫不示弱,「如此甚好!」
   「且慢!」黎錦香道:「敢問莫爺,今日之事,貴方是否還要插手?」
   莫如霖這會兒已經被一眾護衛牢牢護住,聽到那個穿着宮裝的少女開口,他微微挑了挑眉。眼下周族人與佛門諸寺不相上下,作為第三方勢力的外姓人態度如何,顯得十分重要。而他早已表態,絕不允許琉璃天珠落到廣源行手中,周飛等人都心知肚明,黎錦香故意提及此事,併不是健忘,而是藉此提醒佛門諸寺,當心外姓人平白作了得利的漁夫。
   普濟等人不知道莫如霖與周族已經有過一番爭奪,聞言果然露出戒備之色。莫如霖心下冷哼,這黎門主年紀不大,卻是頗有心計,他淡淡道:「黎門主既然問起,莫某不妨明說:今日之事,我等唯以程公子馬首是瞻。程公子怎麼說,我們便怎麼做。」
   此言一出,場中一片嘩然。如今蒼瀾匯聚了各門派的頭面人物,有不少放在江湖中也是響噹噹的角色,相比之下,程宗揚一行業毫不起眼,誰也沒想到蒼瀾本地的地頭蛇會一邊倒地表明立場。
   信永大喜過望,深覺自己這次的大腿實在抱得正確無比。焚無塵雖然不動聲色,眼神卻愈發陰狠。唯有周飛仍是傲氣凌人,似乎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低頭。
   莫如霖在外姓人的威望果然不是吹的,宋三等人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但沒有一個人質疑大當家的決斷。
   眾人視線都落在程宗揚身上,接下來應該由周飛出面,但那位周少主只是不屑地冷靜笑一聲,黎錦香只好道:「程公子的意思呢?」
   程宗揚左右看了看,忽然道:「光明觀堂的潘仙子呢?」
   眾人目光刷的往角落裡望去。潘金蓮戴着面紗,一雙美目沉靜如水。
   程宗揚笑道:「讓我說呢,咱們先把那東西取出來,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佛門重寶再說。光明觀堂擅長外科,不如由潘仙子操刀,替大主灶剖腹取珠。以潘仙子的醫術,想必大主灶不會有性命之憂吧?」
   潘金蓮淡淡道:「兩成。」
   大家一聽,都覺得這主意不錯,那顆琉璃天珠併沒有多少人親眼見過,連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況且兩成機會不算少了。可昔名博卻玩命地扭動起來,顯然對這個成功率併不滿意。
   黎錦香道:「有沒有穩妥一些的法子?」
   蕭遙逸道:「我來!也學過醫術,多的不敢說!三成把握還是有的。」
   「拉倒吧!」武二郎道:「我還七成呢!老頭,要不二爺給你一個?保證一刀下去給你個痛快!」
   黎錦香心下暗暗着急,她按焄照廣源行的安排,主動接近周飛,這幾日相處下來,這位周少主雖然屢屢有驚人之舉,卻讓她大失所望。周飛雖然身居高位,但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角色,他似乎以為自己作為少主,手下人理所當然會向他效忠,至於如何駕馭手下,人盡其材,根本沒有在他的考慮之內。
   焚無塵是廣源行請來幫忙的,與周族本身沒有半點交情,眼下雖然站在周族一方,但顯然心裡有自己的算盤。龐白鴻身死,嚴森壘一去不返,多半是凶多吉少,剛有雛形的周族已經是一盤散沙。如今身在險地,黎錦香再不情願,也只能勉為其難地站出來。
   焚無塵兜帽下的雙眼彷彿有火星閃過,如果單是一個癲頭陀,他早已出手,只要琉璃天珠在昔名博肚子中,大主灶是死是活對他而言都無關重要。讓他忌憚的是癲頭陀身邊那名公子哥和那條莽漢。一旦被那兩人纏住,那個躲在暗處的老東西絕對不會放過機會。
   周飛提槍道:「我周飛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親朋﹣﹣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來啊!何人敢與我周飛一戰!」
   普濟左手提起禪杖,右手在胸口劃了個「卍」字符,「三世諸佛庇佑!全善全能,唯有我佛!榮耀歸於佛祖!阿彌陀佛!」
   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黎錦香急忙道:「各位聽我一言!諸位大師都是佛門中人,慈悲為懷,不若我們各出三人,兩場為勝﹣﹣焚長老、沈道長、信永大師、普濟大師,你們看如何?」
   「這小賤人!」宋三暗罵一聲。
   周族與十方叢林的爭奪已經成了死局,一旦衝突,必然是不死不休。雙方鬥得兩敗俱傷,外姓人自然是喜聞樂見。結果黎錦香提出三場兩勝,就算雙方打夠三場,每場都兩敗俱傷,外姓人也撿不到多少便宜。
   宋三暗自盤算怎麼挑動雙方惡鬥,卻聽到程宗揚一聲長嘆,「周少主,諸位大師,你們好好商量,何必動手呢?今日之事,我們不再插手,走了!走了!」   
   程宗揚向蕭遙逸使了個眼色,蕭遙逸心下會意,一手拉起武二,與程宗揚一起退到圈外。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後會有期。」莫如霖說了兩句場面話,很有風度地拱了拱手,然後帶着手下一同退出。
    程宗揚說走就走,似乎絲毫沒把琉璃天珠放在心上。武二郎卻是一臉不甘,「程頭兒,就這麼算了?」
   「那還怎麼樣?」程宗揚道:「咱們不走,他們怎麼打得起來?」
   莫如霖欣然道:「兄弟果然高明!來來來,我給諸位介紹一下:邊無際、冀飛熊。」
   那名使鞭的漢子和鐵塔般的壯漢各自抱拳。
   「戴松原、柏星辰。」
   劍公子和那名使棍的好手揖手施禮。
   莫如霖道:「這是我手下四大護衛,修為算是外姓人中頂尖的。」
   這幾人的身手程宗揚也見識過,比自己只強不弱,想來在江湖上都是成名的人物,可惜被困在蒼瀾,往日的名聲早已湮滅。
   「這是宋三,跟隨我最久的。」
   莫如霖在外姓人一言九鼎的地位立刻顯露出來,宋三等人雖然不久前還和程宗揚打得到你死我活,但莫如霖一擺明態度,眾人絲毫不敢怠慢,連忙上前行禮。
   「這位程兄弟是我世交。」莫如霖道:「還記得我給你們說過嗎?當年我行走江湖,曾受過東家一番大恩大德,連溫泉之法,也是東家所授。這位東家,便是程兄弟的長輩。」
   宋三等人頓時改容相向,莫爺以前的東家他們雖然未曾見過,但莫爺偶然提及,無不充滿仰慕之情,連帶的他們也知道莫爺那位東家大有來頭,非是尋常人物。別的不說,單是溫泉,便不知救了多少外姓人。如果不是溫泉之法,任他們身手再高,這十幾年下來,不是變成道旁枯骨,便是路邊餓丐。說起來,莫爺那位東家應該是所有外姓人的恩人了。
   「我藏在庫中的寶物,你們也都知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答東家當日一番恩德。」莫如霖聲音哽咽起來,「如今程兄弟的長輩已經過世,這番心意只能落在程兄弟身上……」
   宋三連忙道:「莫爺且勿傷懷,莫爺這番心意,老東家泉下有知,必然也是欣慰的。」
   莫如霖抹了把熱淚,然後道:「此前的誤會不必再說,往後我與程兄弟便是生死之交!東家雖然已經過世,但昔日的恩德,莫某與手下的兒郎都不敢忘。從今日起,程兄弟便是我莫五的少東家。
   莫如霖在外姓人中說一不二,此言一出,宋三等人根本沒有猶豫便齊聲道:「少東家!」
   程宗揚道:「莫兄實在太客氣了。早知道莫兄困居此地,小弟早便來了。」說着他話風一轉,「蒼瀾這地方雖然不錯,但生活多有不便,莫兄久居於此,未免辛苦。」
   莫如霖嘆道:「苟且偷生罷了。」
   程宗揚微笑道:「小弟不才,如今族中商會,正由小弟打理。」
   莫如霖一怔,順着話頭說道:「程兄弟果然是年輕有為,東家的商號到兄弟手裡,必然是大展鴻圖,財源廣進。」
   「一般一般。」程宗揚客氣兩句,然後道:「蒼瀾商旅難行,大伙兒在這世外桃源雖然過得神仙日子,但免不了缺東缺西。正好小弟在夷陵的商號這幾個月就要開張,如果莫兄不嫌棄,我們便專門僻一條到蒼瀾的商路。
   眾人怔了一下,接着驚喜若狂。他們困居蒼瀾,最盻的就是外面來的商旅。但蒼瀾不僅道路難行,本地也沒有什麼出產,太泉古陣的物品能拿的都被拿得差不多了,偶爾找到幾件古怪的東西也不知道怎麼用,擺在外面還不如假貨好賣。如今鎮上假貨橫行,全靠着太泉古陣的名頭,蒙蒙那些好奇的外來人。他們真正發財的手段,其實是在陣中劫殺探險者,也正是靠搶掠的金錢,吸引冀圖暴利的商人,用重金換取糧食、布匹,來維持最基本的生存。外面再普通的貨物,運到蒼瀾都是天價,但那些行商的貨物賣得再貴,他們也甘之若飴,畢竟人家能進蒼瀾,都是用命換的。如果有一條定期的商路……這種好事,他們想都不敢想。
   莫如霖卻是驚多於喜,他是外姓人的大當家,與外來的行商打過多年交道,深知這條商路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真要長年走下來,付出的人力、物力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兄弟這番好意,哥哥心領了,但專門僻一條商路……」
   「莫兄不用擔心,」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鎮上最缺的無非糧食。小弟算了一下,如果全靠外面販運,莫兄每月需要差不多一百石糧。說起來這個數目併不算多,幾輛大車便能拉完。但蒼瀾多的是山路,大車無法通行,換成騾馬,大概要四五十頭,還需要五六個押運的把式。從夷陵到蒼瀾,路上是一個半月。兩支商隊輪流走,每走一趟歇半個月,能保證每月有一趟商隊過來。如今外面糧價波動很大,但最貴也不超過每石二十銀銖。算上兩支商隊的開銷,每石糧食從夷陵運到蒼瀾,差不多三十銀銖。一百石也就是一百五十金銖。」
   那些外姓人的眼銖子幾乎都快瞪了出來。如果每月真有一百石糧食,眾人起碼能吃頓飽飯,何況這價格比鎮上低了幾十倍!
   「少東家明鑒,」宋三道:「單是走到蒼瀾也不甚難,難的是那道霧障,平常人過時不敢說九死一生,可十次也有五次出事。我們這些廢人,更是沾也沾不得。這條商路只怕折損太多。」
   真要是百分之五十的死亡率,每走兩趟,就有一趟死在路上,再賺錢十倍的商路也沒人肯走。程宗揚早有計較,說道:「這個也好辦,但需要你們出點力氣了。」
   莫如霖見他把握十足,也激動起來,拱手道:「少東家盡管吩咐!」
   「霧障的地形你們熟悉嗎?」
   眾人面面相覻,他們一輩子都毀在霧障上,對蒼瀾的霧障奇以說刻骨銘心,但對霧障地形的了解,他們反而是最少的,絕大多數都是進來一趟就身陷其中,甚至還比不上那些過客,至少一來一回走過兩趟。
   「我來時注意到,霧障那段路其實是一路下坡。把貨物運下來,併不用費太多力氣,難的有三點:第一,在霧中目不見物;其次,霧氣冰寒不能久待;第三是霧中的異獸會攻擊行人。」程宗揚道:「要解決這些麻煩,我倒有個主意。」說着話鋒一轉,「二爺用的東西你們都見過吧?」
   眾人紛紛點頭。
   「你們要做的就是把那些鐵軌拆下來,注意要完整的,不能彎折損壞。」程宗揚道:「我會派人鋪設一條軌道。」
   「軌道?」眾人都是頭一次聽說。
   「對。把鐵軌分成兩排固定好,用鐵輪車一路就能跑下來。」
   眾人將信將疑,有人道:「那麼細的鐵軌,車輪怎麼在上面跑?」
   程宗揚笑道:「到時你們就知道了。」
   莫如霖忽然叫道:「鐵路!我聽岳……東家說過!」
   蕭遙逸也露出了然的神情,顯然岳鳥人跟他們吹噓過。
   莫如霖連連搓手,「好!好!我怎麼早沒想到!」
   宋三道:「莫爺,咱們就是想到,也幹不了啊。」
   要鋪設軌道,必須進入霧障,這正是外姓人的死穴。
   程宗揚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霧障大概有五里長,一根完整的鐵軌是七丈半,一里二十根,全鋪下來大概是二百根。鋪路的事用不着你們出力,到時我會安排些好手過來,有一個月工夫就差不多了。」
   莫如霖叫道:「這怎麼使得!」
   程宗揚笑道:「既然是商路,當然是有來有回。你們在陣中找到的物品,無論好壞,我全要了,只要別拿假貨蒙我就行。」
   「看少東家說的!」莫如霖大笑兩聲,接着淚如雨下,「我莫五當年幸得東家照料才有今日,沒想到這麼多年還要靠少東家養活,我莫五真是沒用啊……」說着嚎啕大哭。
   宋三陪着掉了幾滴淚,哽咽道:「少東家這番大恩大德,小的們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
   後面的外姓人沒聽清眾人的交談,一番竊竊私語,不多時莫爺的舊東家要專門開一條商路的消息便即傳開,頓時歡聲雷動。
   莫如霖心下別有一番滋味,他躲在蒼瀾一是愧對岳帥,二來也是避禍,免得被人當成岳逆餘黨清除掉。蒼瀾有霧障這個天然的牢籠,鎮上的日子也併不好過,但為了小命着想,只能咬牙苦捱。這回遇到岳帥的故舊,莫如霖也是豁出去了,把埋在心底十餘年的秘密都吐露出來,說完只覺渾身都一陣輕鬆,想着要殺要剮也就這樣了。卻不料那年輕人竟然提出專門開通一條商路,這可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好事。
   「少東家……」莫如霖嚎啕着就要拜倒。
   程宗揚趕緊扶住他,「莫兄,你我的交情還用客氣?你放心,三個月內,商路必定開通。」
   那些外姓人看向程宗揚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目光中充滿敬畏和感激,幾乎把他當成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程宗揚心下早有計較,自己計劃中要在宋國設立五處錢莊,除了臨安的總號和西南筠州的分號,其它三處還在籌建。南邊這一處,便設在夷陵。通往蒼瀾的商路雖然代價高昂,但這點成本自己也不至於支付不起。太泉古陣充滿秘密,但自己不可能久留蒼瀾尋找謎底,如果鋪成鐵軌,太泉古陣的物品就能源源不斷地運往外界,說不定真有自己能用的東西。
   「鐵路嗎?」蕭遙逸思索道:「如果從江州鋪一條鐵路到建康呢?」
   「想都鄂想。」程宗揚道:「先不說有沒有那麼多鐵。單是鐵軌用的鋼,要防銹,要抗壓,不會變形,還要求足夠的精度,六朝能鑄出來嗎?」
    「如果把太泉古陣的鐵軌都弄出來呢?」
   「開什麼玩笑?」
   武二郎道:「你要弄出來,記得給二爺留兩根。」
   蕭遙逸也知道不可能,如果真把那些鐵軌運到外界,自己把它們全練成刀也不會拿去鋪路,那也太浪費了。
   忽然眾人驚呼起來,卻是武二郎打開手電筒,雪亮的光柱頓時把周圍的火把都比了下去。
   武二郎得意洋洋地說道:「沒見過吧?土狗!」
   宋三羨慕地說道:「真是好東西。」
   「別摸!摸壞了你賠得起嗎?」
   武二郎一臉得戚地拿着手電筒左照右照,忽然道:「咦?這不是老徐嗎?」
   徐君房被他拿手電照在臉上,映得睜不開眼,他兩手捂着眼睛,扯着喉嚨說道:「程頭兒!是你們嗎?」
   「老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在外面等你們,看到光柱才過來……別照!別照……」
   程宗揚笑道:「你來得正好,先把這筆生意敲定了。莫兄,請吧。」

第十六集 【第二章】
   眾人在通道內席地而坐,程宗揚拿出紙張、炭筆,由熟知蒼瀾內情的徐君房恊助,與莫如霖為首的外姓人談定了交易內容。一旦商路開通,盤江程氏將每月派遣一支商隊,運送不低於一百石的糧食、鹽巴、布匹等貨,以市價結算。外姓人從太泉古陣取得的各種物品,由商隊統一收購,價格由雙方恊商。程宗揚特別強調所有物品必須完整,以避免外姓人對太泉古陣無節制的破壞。
   外姓人在鎮上自成一體,徐君房雖然是土生土長竹旳蒼瀾人,與他們的交往也不深。這位程頭兒居然坐下來跟他們談生意,已經讓他大出意料,外姓人把姿態放那麼低,張口閉口都稱他為少東家,透出十二分的尊敬,更讓他理解不能。不過徐君房也不含糊,靠着自己對蒼瀾的熟稔,把交易價格訂在一個雙方皆大歡喜的程度。程宗揚固然覺得白撿的一樣,外姓人也喜出望外。從太泉古陣取得的物品既不能吃又不能喝,識貨的更是沒有,擺出去賣也換不了幾個錢。少東家願意收購,那些外姓人都求之不得。
   交易敲定,不僅程宗揚在外姓人心目中地位一時無兩,連莫如霖本來就一言九鼎的威望也水漲船高。至於徐君房和武二郎,都少不了人巴結。
   蕭遙逸把莫如霖拉到一邊,私下交談幾句,莫如霖指天發誓,自己雖然有負岳帥的囑托,但絕有背叛岳帥的念頭,蕭遙逸才悻悻罷手。
   程宗揚把徐君房留下來繼續商談交易的細節,自己和蕭遙逸、武二郎一起回到岳鵬舉曾經住過的那處房間。   
   左彤芝守在入口處,見到程宗揚過來才鬆了口氣,「你們去了一個多時辰還不見回來,朱大爺說去找你們,不知遇到沒有?」
   程宗揚一怔,隨即道:「不用管他。老鐵呢?傷勢怎麼樣?」
   「已經大好了。那位樂姑娘真了不起,」左彤芝佩服地說道:「年紀不大,醫術可高明得緊,再歇息幾日就沒有大碍了。」
   鐵中寶折斷的肋骨已經被復位,用木板牢牢固定住,此時剛剛睡着。樂明珠和阿蘭迦倒是出奇的投緣,這會兒湊在一起,吱吱咯咯地又說又笑。見到程宗揚進來,樂明珠招手道:「大笨瓜,快來!」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我要去草原玩!」樂明珠興奮地說道:「那裡有好多馬,人家還沒有騎過馬呢。」
   「好啊。」程宗揚看着阿蘭迦,笑道:「等小候爺定下日子去鐵勒族求親,我帶你一起去。」
   「真的嗎?」樂明珠高興地拉起阿蘭迦,「你要做新娘子了?哎呀,我最喜歡新娘子,新娘子最漂亮了!你一定要等我啊。」
   阿蘭迦暈生雙頰,過了會兒才道:「只要他敢去……」
   蕭遙逸道:「就算被人打斷腿,我也要爬到你面前,把妳接走!」
   「你又胡說!」
   武二郎東看西看,沒見着白仙兒,正納悶間,才發現她躺在床上,身上還蓋着被子,只露出一雙又委屈又憤怒的眼睛。
   「這是咋回事?」武二郎抓開被子,見她從頭到腳都好端端的,只是被人封了穴道。
   剛解開穴道,白仙兒就大哭起來,「二郎!她欺負我!」
   左彤芝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她吵得太厲害,又要出去找你們。不得已,我才封了她的穴道。」
   「她就是欺負我!二郎,你給我打她!」
   武二郎一陣頭大,索性把她嘴巴一塞,拿被子卷成一個卷,嚇唬道:「再嚷嚷,二爺就把妳扔掉!」
   樂明珠張開手臂攔住他,「不許你欺負她!」
   武二郎倒沒想欺負白仙兒,不過二爺要的是面子,樂明珠不攔還好,這會兒她一攔就服軟,二爺的面子往哪兒擱?武二眼一瞪,蠻橫地說道:「我欺負她怎麼了!」
   「她有娃娃呢。」
   房間裡整個安靜下來,武二郎張大嘴巴,像具石雕一樣定在當場。
   過了會兒,程宗揚悄悄挑起拇指,低聲道:「二爺,神槍手啊。」
   蕭遙逸抱拳道:「佩服!佩服!」
   左彤芝也大是意外,半晌才道:「恭喜二爺了。」
   武二郎像沒聽到一樣,呆呆看着白仙兒,片刻後他猛地一甩頭,猛虎般闖出去,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便揪着莫如霖進來,「就是她!趕緊走!越快越好!」
   莫如霖被他揪着領子,扯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拚命點頭道:「好說好說……我這就讓人做單架,把她抬出去……」
   「抬個屁!萬一摔着了,你賠得起嗎?做張背椅,二爺把她背出去!」
   「成!成!成!」
   程宗揚驚訝地說道:「二爺,你不至於吧?」
   「甭廢話,這地方亂七八糟的,萬一磕着碰着可不得了。」武二郎風卷殘雲般收捨着東西,一邊道:「二爺這就走,先到鎮上等着。程頭兒,你們趕緊着,別磨磨嘰嘰的!那個小狐狸,把你的帕子給二爺使使!」
   蕭遙逸愕然道:「要帕子幹嗎?」
   「萬一出汗了呢?我瞧着就你的帕子還乾淨些。快點!快點!你不好幾條的嗎?別娘兒們似的!」
   蕭遙遠逸與程宗揚對視半晌,程宗揚長嘆一聲,「得,二爺這是指望不上了。爹死娘嫁人,隨他去吧。」
   「二爺真是英痽好漢,說重色輕友就重色輕友,一點都不帶含糊的。」蕭遙逸一邊掏帕子,一邊對阿蘭迦道:「妳和武二一起走。」
   「為什麼?」
   「妳們先走,到外面等等。」說着蕭遙逸朝程宗揚使了個眼色。
   程宗揚配合道:「左護法,趁這會兒還沒有亂起來,妳們也和武二一起走,在鎮上等我們。」
   左彤芝毫不拖泥帶水,「好。」
   程宗揚對莫如霖道:「莫兄,你說那些胡人在林子裡?」
   莫如霖點頭道:「死了幾個,剩下的逃到林子裡,我們也沒顧上理會。還有個老的,叫烏什麼……」
   阿蘭迦道:「烏護大叔?」
   「對對對!他受了點傷……不重!不重!」莫如霖含糊道:「如今在敝處作客。」
   阿蘭迦猶豫了一會,終究是掛念自己族人的安危,對蕭遙逸道:「我在鎮上等你。」
   徐君房道:「我呢?」
   程宗揚道:「你跟着我。」
   徐君房也不在乎,「成。」
   樂明珠道:「我要等師姊。」
   「出去在鎮上等也行啊。」
   「不行。」樂明珠嘟起嘴,「我要自己走了,師姊肯定會生氣的。」
   程宗揚無奈,「那妳也留下吧。」
   武二郎根本沒理會周圍這幫凡人,他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玻璃一樣,把白仙兒捧起來,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程宗揚都想踹他幾腳。
   莫如霖親自點了戴松原、柏星辰和十幾名好手護送。左彤與阿蘭迦一起,後面是被人抬着的鐵中寶。
   蕭遙逸拉着隔蘭迦依依惜別,樂明珠似乎想起什麼,招手道:「等等……」剛要過去,卻被程宗&#172217;一把拉住辮子,她氣惱地扭過頭,「大笨瓜﹣﹣」程宗揚一指竪在嘴邊,噓。」
   蕭遙逸將一塊玉佩放在阿蘭迦手中,「這塊玉佩是我蕭家世傳的蘭陵玉,妳好好帶着﹣﹣千萬別弄丟了。」
   本來是情意綿綿的贈送信物,被他鄭重其事地加個尾巴,離別時那點傷感立即煙消雲散。阿蘭迦賭氣地接過玉佩,想了想,從頸扯出一根項鏈,取下一顆天青色的珠子,塞到蕭遙逸手心裡,「這是我出生時就帶在身上的,讓長生的青天作證。」
   兩人拉着手,四目交投,目光流連間,越來越依依不捨。
   蕭遙逸忽然道:「這個妳也帶上。」說着把那只印有岳帥標記的玻璃樽塞到她手中。
   阿蘭迦一怔,「這不是你要帶回去的嗎?」
   「是啊。」蕭遙逸笑嘻嘻道:「妳要把它帶走,我那幾位哥哥就不得不跟我一起去了。」
   阿蘭迦瞪着他,「你自己就不敢來嗎?」
   蕭遙逸理直氣壯地說道:「萬一是搶親呢?人多勢眾才好搶。」
   「你﹣﹣」蕭遙逸一手托着玻璃樽,一手輕輕一彈,在清越的裊裊餘音中,低聲吟道:「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上邪》出自北地,阿蘭迦也聽過。她想笑,眼圈卻紅了,良久才道:「我等你。」
   一行人終於走遠,程宗揚回頭看着一臉不高興的樂明珠,禁不住捏了捏她圓圓的小臉,「還生氣呢?」
   樂明珠氣惱地白了他一眼。
   「他們兩個卿卿我我,你過去多不合適?」
   「我又不是去找他們。」
   「那你叫誰呢?」
   「白仙兒啊。」
   「你找她幹嘛?」
   「她的娃娃忘記者拿了。」樂明珠拿出一只木偶搖了搖。
   卡!程宗揚的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你說的娃娃就是這個?」
   「是啊。」
   「妳難道不是說她肚子裡有娃娃了?」
   樂明珠臉紅了起來,「才沒有!你想到哪兒去了?……哎呀!武二!」樂明珠終於明白過來,「我要給他解釋……」
   「千萬別!」程宗揚攔住她,「什麼都別說!」
   武二如果發現自己被人不小心給忽悠了,真不知道會幹什麼事來……程宗揚定了定神,看着那只禁魂鬼偶道:「這娃娃怎麼跑到這兒了?」
  「左姊姊在床邊找到的,白仙兒說是她的,兩個人吵了起來。左姊姊點了她的穴道,把娃娃也給了她。我看她不高興,還跟她玩過家家,幫她把娃娃哄睡。武二好討厭,那麼大聲音,都把小寶寶吵醒了。」
   程宗揚終於聽明白了。這事說到底還得怪二爺,他怎麼就沒玩過過家家呢?
   「咦?」樂明珠疑惑地拿起木偶,「有毒嗎?好奇怪的毒性……」
   「小心點,別亂玩。」
   「這種毒性我從來都沒見過呢。」樂明珠飛快地取出銀針、銀匕、棉球、驗毒粉……興致勃勃地擺弄起那只玩偶,一邊道:「說不定是一種從來沒有記載過的毒物,我是第一個發現的呢!我要叫它樂氏娃娃毒!」
   看着小香瓜興奮的小臉,程宗揚都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好在禁魂鬼偶的毒性也不致命,她想玩就讓她玩好了。
   眾人離開,原本熱鬧的房間裡冷清下來。莫如霖站在門邊,有些敬畏地望着房間中的陳設,「這裡……是岳帥住過的?」
   「大概是吧。」程宗揚提醒道:「回頭最好讓人把這裡封起來。」
   莫如霖心領神會,「少東家放心,莫五省的。」
   「對了,我們有位朋友,叫寧素的,因為此前的誤會下落不明,還要麻煩莫兄幫忙尋找。」
   莫如霖趕緊找手下向明情況,原來寧素受傷後一直跟着涼州盟,古陣外的混戰中,涼州盟被打散,寧素也落到外姓人手裡。莫如霖拍着胸膛道:「少東家放心!這事包在我莫五身上!」
   程宗揚放下一件心事。至於惠遠小和尚,雖然沒有見到,但剛才看到十方叢林諸僧中有佛光寺的名號,想來他有同門照料,應該沒事。
   程宗揚扭過頭,「小侯爺,人都被你送走了,這會兒子該說了吧。」
   蕭遙逸笑道:「知我者,程兄也。」
   蕭遙逸毫不客氣地拿過紙張、炭條,邊寫邊道:「周族由十幾個幫派勢力組成,少則數人,多則數十人,剛才在場的一共一百四十三人。十方叢林來了五座寺院,和尚、沙彌加起來九十六人。道門諸宗和其他一些零星勢力三十七人。加上其他散在陣內的勢力,大概在三百人上下。」
   程宗揚摸着下巴道:「什麼意思?」
   「很簡單。」蕭遙逸在紙上重重一劃,「一網打盡!」
   程宗揚嚇了一跳,「小狐狸,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暴力?」
   「周族那小子你難道看他順眼?還有那幫捧着佛經砍人的秃驢!」蕭遙逸手一揮,「幹掉他們才是為世間除害。」
   「你數過咱們有幾個人嗎?武二爺剛拍拍屁股走人,還剩你、我、小紫、死老頭,加上老徐也才五個人。三百對五個﹣﹣誰把誰一網打盡啊?」
   蕭遙逸笑道:「還有莫五呢?」
   莫如霖有些猶豫,畢竟外姓人的實力參差不齊,玩點陰險的手段還行,真要硬拚,三百對三百,誰能贏還不一定呢。
   蕭遙逸打開折扇,「那些人多半都是岳帥的仇家。」
   莫如霖一拳擂在腿上,斷然道:「不能放虎歸山!」
   「先別急。」程宗揚道:「我先問下下:莫兄,岳帥在太泉古陣的事,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
   「小的也是外面人進來才聽說的。」
   「以前有過嗎?」
   「絕對於沒有。」莫如霖道:「這媿日來太泉古陣的人,比平常兩年都多。我們的在陣上這麼多年,真沒有什麼能瞞過我們的外姓人的耳目,可偏生這樣的大事,我們事前半點風聲都沒聽到。」
   「依我看,岳帥這事只是個謠傳。」程宗揚道:「可為什麼要造這種謠?又是誰造的謠?」
   蕭遙逸經過這幾日的搜尋,對岳師在太泉古陣出現的事也已經死心了,「能把這麼多不同勢的人都騙過來,這個造謠者不簡單。」
   莫如霖道:「會不會是廣源行幹的?故意把各幫派召集過來,好清除異己給周族鋪路?」
   「那廣源行沒理由把道門諸宗和十方叢林都騙進來啊?」
   莫如霖推測道:「也許是給周飛主造勢?藉着各方勢力,宣揚周族少主?」
   蕭遙逸道:「那也不該選太泉古陣﹣﹣姓周的長的就是張倒霉臉,他要中了詛咒廣源行還不全賠進去?」   
   程宗揚摸着下巴,「那會是誰造的謠?」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明知道是謠言,造謠的肯定不會來。那麼誰沒有來,誰就是造謠的。」
   看着從暗處走出的少女,莫如霖臉色微微一變,趕緊又堆起笑容。
   程宗揚和蕭遙逸異口同聲道:「黑魔海!」
   「光明觀堂和龍宸都有人上鈎,只有黑魔海的人沒露面。」蕭遙逸道:「如果岳師真在此地,最着急的恐怕就是黑魔海。除非是否他們放出的謠言,否則絕會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這是衝着我來的啊!」程宗揚一想就通,頓時一陣火大。自己在臨安打聽赤陽聖果的事併不算秘密 ,黑魔海肯定知道自己要來太泉古陣。劍玉姬那賤人剛與自己達成恊議,全面退出宋國,轉臉就放出謠言,不廢吹灰之力,便把岳鳥人的仇家都引到太泉古陣,如果不是周飛橫空出世,吸引了太多目光,自己一行早就成了眾矢之的。
   程宗揚心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如果是別人佈局,頂多是引來一堆麻煩讓自己頭大,可操盤者是劍玉姬,那就不同了﹣﹣這賤人肯定有後手!
   那麼劍玉姬的後手是什麼呢?程宗揚剛想了一下就立即放棄猜測。如果自己能憑空猜到,她也不是劍玉姬了。
   「小侯爺,你們的計劃要改一改。」程宗揚道:「那幫岳帥的仇家,咱們的一個都不動,而且也不能讓他們打起來。」
   蕭遙逸也明白過來,他雖然沒有接觸過劍玉姬,但對她的手段也多少了解一些。既然劍玉姬設下這樣一個圈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別跳進去。
   「糟糕!他們不會已經打起來了吧?」程宗揚道:「趕緊襄人去看看,還有多少人活着。」
   小紫笑道:「已經沒有人啦。」
   程宗揚一臉不信,「這麼快可死完了?」
   「沒有啊。」小紫笑道:「岳鵬舉出來了,他們都去追姓岳的了。」
   蕭遙逸和莫如霖都臉上變色,程宗揚卻沉下氣來,「死丫頭,這是妳搞的鬼吧?」
   小紫笑吟吟道:「誰知他們那麼好騙?」
   「大哥﹣﹣」外面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信永撲過來抱住程宗揚的大腿,哭天喊地地叫道:「你要給小弟做主啊……」
   「怎麼了!這是?」
   信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幾乎哭岔了氣,嘴皮子倒是一點都不耽誤,「癲師弟那個廢物!被人騙了啊!大哥!」
   程宗揚喝道:「好好說!」
   「大哥,你這邊帶着人剛走,我們和姓周的那幫人就忙活起來了。姓周的打過來,我們打過去,姓周的又打過來,我們的又打過去……我瞧着不是個事,叫癲師弟帶着我們的琉璃天珠趕緊先避避。這一避就是出事了﹣﹣癲師弟剛走沒多遠,就碰見一人,說是賣琉天珠的。癲師弟不是缺心眼嗎?可再缺心眼也知道這事兒不對。誰家的琉璃天珠擺個地攤賣啊?癲師弟就沒理,拿着咱們的琉璃天珠着走。剛走兩步又碰見一老頭……」
   「朱老頭?」
   「可不是嘛!癲師弟一看這眼熟啊,剛見過不是?隨打了個招呼,問老頭幹嘛?老頭說聽說這兒有人賣琉璃天珠,過來瞧瞧。癲師弟說那是騙人的,千萬別去。老頭說不怕,十文錢一個,便宜!攤主還說了,如果是假的,賠三個!癲師弟一聽心動了,跟老頭一起一人掏了十文錢,買了一盒。到沒人的地方打開一看……」信永嘴巴哆嗦着伸出四根手指,「四顆,足足四顆……」
   「癲師弟數了一遍,然後就瘋了,老頭怎麼勸都不行,把周族那個吃了咱們琉璃天珠的老東西往老頭那兒一扔,就去找賣珠子的算帳……」說到傷心處,信永哭得舌頭都打結了。
   程宗揚替他說道:「癲頭陀趕過去一看,沒人了,回來再一看,人沒了,是不是?」  
   「大哥!又讓你說着了。癲師弟回來一瞧,你們的那朱老頭被人狠打了一頓,人都翻白眼了。周族那個老東西……」信永哭道:「連他肚子裡的琉璃天珠都沒影了。」
   徐君房道:「賣珠子是誰啊?」
   信永泣不成聲,指着旁邊一人,咬牙切齿地說道:「就是她!」
   小紫無辜說道:「我已經賠給他了啊。假一賠三,一共是四顆啊。」  
   「小妖精!妳騙了貧僧的佛珠,又騙了癲師弟的琉璃天珠!妳還給我!」
   「佛珠是你送給我的。至於琉璃天珠嘛……」小紫攤開一只小手,「你說是我騙走的,有證據嗎?」
   信永頓時語塞。
   小紫道:「小心我告你誹謗哦。」
   「大哥啊!冤……啊……」合永抱着程宗揚的大腿又嚎啕起來。
   程宗揚右手伸到懷裡,然後遞到信永面前。
   信永眼睛頓時直了。一顆滾圓的珠子躺在他掌心,珠內彷彿有一道微微滾動的彩虹。
   程宗揚手掌一翻,琉璃天珠直掉下來。
   信永撲過去,抱住那顆琉璃天珠,慘叫道:「佛爺爺啊﹣﹣」
   「再嚎一聲,我就把它砸了。」
   信永立刻閉嘴。
   「什麼都別問,這顆珠子你拿好。記住,這不是給你的,是我施捨給娑梵的。」程宗揚道:「如果說讓人知道琉璃天珠在你手裡…ㄝ嘿嘿……明白了嗎?」
   「懂!懂!」
   信永小心翼翼地把琉璃天珠塞到袈娑裡。想想還不放也,又掏出汗巾,把珠子密密包好,綁在肩膀上,藏在腋下,這才覺得安全些。
   信永真是什麼都沒說,他俯下身,右手、左手、雙膝先後着地,然後額頭貼在地上,接着翻過雙手,捧起程宗揚一只腳,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這才爬起來。
   「大哥,你肯定是菩薩轉世!」信永斬釘截鐵地說道:「必須的!」
   「行了,把你的人叫上趕緊走。少趟這漟混水。」
   菩薩哥,你到長安,千萬要來找我啊。」信永道:「我們娑梵就在長安城南,渭水邊上,不認識路不怕,到河邊隨便找個人問問,你們給誰種地的?他指的地方就是我們娑梵寺。」
   徐君房道:「你們的地方挺大啊。」
   「何止是大?」信永道:「那地方,我就是天!這麼跟你說吧,周圍媿十個村子,你想在誰家門口拉屎,盡管拉!只要說是我小永的兄弟,誰都不敢說個不字!」
   信永拍着胸膛,越吹越上勁。如果讓這兩個忽悠一起進入狀態,程宗揚想想就頭皮發麻。
   「趕緊走!」
   「那我走了啊。」信永依依不捨地說道:「菩薩哥,你一定要來啊!」

第十六集 【第三章】
   信永一步三回頭地走遠,蕭遙逸道:「聖人兄,琉璃天珠啊,你就這麼給他了?」
   「你想轉世嗎?」
   蕭遙逸道:「轉世之說,太過玄虛。我是不信的。」
   「那不就結了。」程宗揚道:「琉璃天珠留咱們手裡,絕對是禍害。東西不在好壞,而在於是否有用。咱們現在剛起步,為了一件用不上東西,引來一堆麻煩,還不如扔了。」
   莫如霖撫掌道:「少東家說得好!」
   信永捧臭腳的功夫爐火純青,莫如霖的火候也不差,程宗揚苦笑道:「信永剛走,你就讓我消停會兒吧。」
   莫如霖從善如流,不再提這事,問道:「少東家,眼下的事該怎麼辦?」
   「你們的人路熟,讓他們四處找找,把外面的人都領出去。」
   「如果他們還打着呢?」
   「周族和十方叢林爭的是琉璃天珠。現在一邊拿了珠子,一邊有了大主灶。如果還有人打,你們就別管了。」
   「是。」
   莫如霖去安排人手,剩下程宗揚、蕭遙逸、徐君房和小紫。蕭遙逸本想大殺一場,這會兒意興闌珊地道:「早知如此,我也跟二爺一起走了。」
   「據說這裡有一個通向外面的傳送陣,你不想看看嗎?」
   蕭遙逸頓時來了興趣,「在哪兒?」
   「我先看看圖。」
   程宗揚拿出自己拓下的圖案看了起來。小紫進了室內,不一會兒抱着樂明珠出來,笑道:「程頭兒,你的小香瓜睡着了呢。」
   差點忘了小香瓜還在研究樂氏娃娃毒呢,程宗揚把樂明珠接過來,一邊道:「老徐,你來看看這圖,找找有沒有眼熟悉的。」
   徐君房一頭霧水地看着那些圖案,程宗揚按照朱老頭教的手法試了一下,居然沒能驅散毒素,真不知道她是怎麼中的毒。好在她氣息、體溫一切正常,就是睡熟了。
   徐君房看了半晌,「沒見過這東西……看着有點像海外的銅錢?」
   程宗揚無奈,只好收起拓下的圖案,「摸吧咱們。」
   四人一邊說一邊離開房間,剛走出那條挖出的彎道,便看到宋三像只皮球一樣一路滾進來,「篷」的撞在牆角,半晌沒爬起來。
   莫如霖脖子揚得高高竹旳,頸中架着一柄長劍,態度卻是不卑不亢,神情鎮定地說道:「仙子修為非凡,在下午佩服。但仙子便是殺了在下,我莫五也絕不會出賣少東家!」
   程宗揚鼻子險些氣歪,「幹!人你都領來了,還演什麼呢?」
   「少東家,她一來就直奔這邊,真不是我帶來的啊!」
   這話倒不是撇清,潘姊兒回來找樂丫頭,當然是直接朝這邊走。遇到外面有陌生人,立即出手劫下要緊人物﹣﹣潘姊兒出手夠果斷的。
   程宗揚肩上傷勢未癒,也就勉強能抱抱樂丫頭,動手根本不用想。潘姊兒回來肯定沒別的事,就是要人。可自己剛和小香瓜見了兩面,無論何也不肯就這麼把她交出去。
   程宗揚當機立斷,「小狐狸,看你的了!」說罷抱着小香瓜,飛身就走。
   潘金蓮踢開莫如霖,長劍微微一沉,然後驀然挑起,身形仙鶴般朝程宗揚掠去。蕭遙逸手中折扇「刷」的張開,腳下像踩在冰上般一滑,截住她這一劍,叫道:「光明觀堂的臭丫頭!小侯爺想揍妳不是一天兩天了!」
   「滾開!」潘金蓮長劍被折扇擋住,她腰肢微擰,接着一招鶴舞星空,劍光閃動間,彷彿綻放出無數星光。
   蕭遙逸手中折扇猶如斧輪橫揮過去,將星光一蕩而空,重重斬在劍上。一邊嘲笑道:「腰扭得真不錯,這一招是燕姣然在床上跟我們岳帥學的吧?」
   潘金蓮微微一怔,眼中隨即露出怒火,她長劍波浪般攻出,接着皓腕微旋,一點寒光從層層劍波間飛起,彷彿一只卓然不群的野鶴,孤傲地張開羽翼,劍光所及,將蕭遙逸半個身體都籠罩住。
   這招鶴鳴九皋是蓄力而為,蕭遙逸雖然不惧,手中的折扇卻敵不過那柄來自光明觀堂的名劍鶴侶,扇面「蓬」的一聲破開。
   蕭遙逸屈指一彈,一枚扇骨疾射而出。潘金蓬左手玉指揚起,像拂開一朵鮮花般將襲來的扇骨彈開,右手長劍去勢不變,刺向蕭遙逸頸下。
   蕭遙逸折扇一合,精鋼制成的扇骨擋住劍鋒,然後握住扇柄,像握着一根點穴橛般點向潘金蓮的手腕。
   兩人交手極快,潘金蓮急於救下師妹,卻沒想到這個看似紈絝的公子哥兒竟然如此棘手,雖然自己倚仗鶴侶劍佔據上風,卻一連數招也沒能衝開他的攔截。
   就在這時,黑暗的大廳中猛然亮起兩道光柱,接着一只龐然大物彷彿盤據多時的怪獸,悄無聲息地竄出。
   程宗揚放下車窗玻璃,對蕭遙逸叫道:「上來!」
   潘金蓮和蕭遙逸同時掠起,半空中又交手數招,潘金蓮倚仗鶴侶劍的鋒芒,終究快了一步,比蕭遙逸搶先一線掠到車旁。
   程宗揚趕緊升起玻璃,叫道:「快走!」
   寬大的駕駛席上,小紫的身影顯得嬌小而又可愛,然而那頭巨大的鋼鐵怪獸在忚手下卻馴服無比,程宗揚話音未落,車身便猛然加速,把堪堪逼近的潘金蓮甩開。
   「這邊!」程宗揚從另一側露出腦袋,朝蕭遙逸叫道。
   蕭遙逸心下會意,叫道:「臭丫頭!看小爺的穿心掌!」說着抬掌與潘金蓮力拚一記,借勢飛開,掠到另外一側。程宗揚抖開繩子,從窗中甩了出去。蕭遙逸一把接住繩索,接着提氣輕身,彷彿一片樹葉附在繩上,沒有半分重量。
   汽車在黑暗中飛奔,片刻後,前方有人叫道:「九天玄獸!快閃開!」
   周族已經在這怪獸口中吃飯過幾次苦頭,看到怪獸撲來,頓時一片雞飛狗跳。幾名僧人也為之愕然,接着一名和尚喝道:「何方妖孽!還不伏我佛法!」
   燈光過處,映出周飛、黎錦香、普濟等人驚駭的眼睛。接着高大的車身微微一震,乾脆利落地將那個攔路的和尚輾到車下。
   周圍驚呼聲響成一片,眼看後面潘金蓮還緊追不捨,程宗揚索性叫道:「岳鵬舉在此!誰來殺我!」
   正在四處搜尋岳鵬舉的眾人頓時一片哄然,隨即一窩蜂般追來。
   車速不斷攀升,不多時便衝出空曠的地下停車場。外面暴雨已經停止,濕淋淋的路面彷彿一條黑色的絲帶,伸向濃雲滿佈的夜空。
   徐君房趴在車窗邊,一邊望着外面一邊驚嘆道:「這簡直是在天上飛啊!」
   「什麼簡直?」程宗揚道:「後面那才是真飛呢。想不想來一個?」
   「算了算了。」
   程宗揚把頭伸到車窗外,叫道:「小侯爺,你還玩呢?」
   車外狂風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蕭遙逸卻是如魚得水,他一手握着繩索,一手張開,彷彿一只矯健的蒼鷹在風中飛翔。他身體猛然側翻,從橋上直飛下去,像鐘擺一樣蕩了半圈,然後猛地一躍,一飛沖天。
   蕭遙逸放聲大笑,玩得不亦樂乎。他的髮冠早已掉落,披散的頭髮在呼嘯的狂風中飛舞,幾乎觸到路燈的剎那麼,他露巧地一旋,長繩橫着扇形蕩開,驚險無比地緊貼着燈柱掠過。
   蕭遙逸一邊恣意地上下飛舞,一邊高聲道:「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岩叠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至於夏水襄陵,沿溯阻絕。或王命急宣,有時朝發白帝,暮到江陵!其間千二百里,雖乘奔御風,不以疾也!」
   程宗揚肩上有傷,手臂無力,本來想讓小狐狸自己爬過來,誰知道那小子把自己當風箏玩得上癮,居然在空中玩起沖浪。玩就玩吧,還整這麼風騷。程宗揚實在是不能忍了,一手拽住繩索,盤在前方的座椅靠背上,咬牙切齒地把那小子扯進來。
   回到車內,蕭遙逸還不一臉的意猶未盡,眉飛色舞地說道:「下次再玩,繩子再長一些,速度快一些就好了。」
   「還下次呢!下次我把繩子一砍,讓你飛個痛快。」
   蕭遙逸大笑道:「唯願肋下生雙翼,一躍飛上白雲巔!」
   徐君房往後面看了看,咂舌道:「還追着呢,真厲害!」
   程宗揚道:「死丫頭,妳故意的吧?」
   小紫笑道:「程頭兒,你說過不能超速的。」
   程宗揚看看時速,都一百一了,此時汽車早已駛出城市的範圍,後面追來的大隊人馬大都甩得不見蹤影,車後只有寥寥幾個身影。
   相比之下,潘金蓮修為明顯要高上一籌,她掠上圍欄,身形宛如一只白鶴翩然飛舞,絲毫不顯疲態。原本在前面的周飛這時差不多被她甩下一里地,那傢伙雙手抓着胸前繫槍的繩子,身體像俯到地上一樣向前傾斜,速度居然也不慢。再後面是普濟,那個狂信徒輕身功夫只能說中上,耐力卻是極好,被他甩在後面的人中,不乏輕功出類拔萃之輩,但最多堅持三五分鐘,就已經力竭。
   「路遙知馬力,」程宗揚贊道:「潘姊兒真是一匹好馬啊。」
   正臭屁呢,車身猛然一沉,變成下坡。後面追逐的幾個人借助地勢,速度又都快了幾分。程宗揚回過頭,還想拿潘姊兒再過過嘴癮,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大叫一聲「幹!」
   橋下荒蕪的原野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碧藍的海面,橋身像折斷般筆直向下,伸進大海深處。
   上百米的高度在狂飊的車速下根本不值一提,眨眼間汽車已衝向海面。周圍光線一暗,汽車直接衝進海中,眼前卻是一條隧道。以為自己要墮海的程宗揚驚魂未定,這設計師不是一般的變態!居然把隧道入口設在海面上!
   透過頭頂的玻璃鋼,能看到大群大群的海獸在水中游曳。車燈的光芒使這些海獸騷動起來,它們用變異的尖角和利齒撞擊着玻璃鋼,發出沉悶的響聲。車內眾人都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這些巨大旳海獸把玻璃撞碎了。
   程宗揚雖然知道這些玻璃抗壓能力肯定很強,但也禁不住頭皮發麻,催促道:「快點!快點!」
   車輛再次加速,很快就把後面幾個人甩得蹤影不見。一盞茶工夫後,眼前隱隱出現一抹光亮,小紫道:「程頭兒,前面有兩個出口,走哪一邊?」
   程宗揚看了一下,前面是兩條車道,通向兩個出口,他靈機一動,把樂明珠的鞋子除下來,往車外一扔,「走另一邊!」
   徐君房挑起拇指,「程頭兒,真有你的!」
   汽車衝出隧道,周圍景物頓時一變。車輪下不再是石屎路,而是一條古老的長廊。兩側矗立着巨大的石柱,需要數人才能合抱的柱身大多已經殘破,但殘留的柱體依然高達數丈。石柱上覆蓋着厚厚的苔蘚,依稀能看到上面粗獷的紋飾。充滿蠻荒氣息的柱體彷彿巨大的圖騰,森然林立,伸向頭頂浩翰的星空。
   對太泉古陣這種沒有規律的時空變幻,眾人早已習已為常。程宗揚最關心的是趕緊把後面那幾個尾巴給甩掉,但面前的道路上到處散落着折斷的石柱,汽車東繞西拐,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長廊盡頭是一道高大的台階,每一級都足有半人高。九天玄獸再神勇,也不可能飛上去,只好無奈地停在臺階前,眾人棄車步行。程宗揚抱起樂明珠,蕭遙逸背着徐君房,飛身躍上臺階。
   遠處傳來海浪的聲音,接着一座毀棄的建築出現在視野中,圓形的穹頂已經殘破,彷彿一只敲碎的蛋殼。
   徐君房怔了片刻,忽然叫道:「軒轅墳!這是軒轅墳!」
   「軒轅墳?什麼地方?」
   徐君房從懷中掏出一本小冊子,翻開指着其中一頁道:「就是這個!魔墟之西,有禁魔之海﹣﹣原來這是西邊啊!﹣﹣內有軒轅墳。上古仙靈未泯,時有仙影出沒。風雨之日,常聞鬼哭。」
   程宗揚對徐君房的話一句都沒聽到,兩眼緊盯着他手中的冊子,目光像呆住一樣停留在下面無意抓掀開一角的書頁上,半晌才道:「這是什麼?」
   「河圖啊。」徐君房道:「你不是買了好幾本嗎?」
   程宗揚顧不得打開背包去找,直接把徐君房手裡那本小冊子奪了過來。
   看到有人對自己的東西感興趣,徐君房也許很高興,說道:「先生說,當日有靈龜從河中負圖而出,傳下這本《河圖》。河圖在手,坐在室中便可以遨遊天地,大千世界盡在其中……」
   程宗揚直接翻赤另外一頁,指着上面的圖案道:「這是你劃的?」
   徐君房一眼看到,眼圈頓時一紅,「可不是嘛。為了劃這幅圖,我可沒少挨打。尺寸大小一點都不許錯,一幅也就罷了,一共九幅呢。劃錯一點,先生就打我手板。」
   程宗揚手裡有好幾本《河圖》,但徐大忽悠賣的古董,他根本沒有仔細留意過。要不是徐君房偶然翻到,他到現在還不知道《河圖》裡會這樣的圖案:印章一樣的四方形,中間大小不一的黑色方塊和空白交替出現,密密麻麻排列在書頁上,黑白間似乎蘊藏着無窮的秘密。
   程宗揚急切地問道:「這東西怎麼用?」
   徐君房老老實實道:「不知道。」
   「沒用過你怎麼知道它是寶貝?」
   徐君房臉上微微一紅,「不是我說的,是鬼谷先生說的。先生說,這東西是無價之寶,讓我學會怎麼劃之後小心藏好,遇到識貨的人再拿出來。我等了幾十年也沒等到識貨旳,只好劃幾本賣錢﹣﹣程頭兒,你認識這東西?」
   程宗揚無比懷念自己埋在草原裡的手機。如果拿手機掃一下,也許會知道道二維碼的內容是什麼。用肉眼解礮,那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程宗揚重新翻開小冊子,整本《河圖》只有十二頁,其中三頁劃着九幅二維碼,其他九頁半文半圖。最後一幅用拙劣的墨跡劃着一座毀棄的臺基,臺基上方是一個破碎的圓形穹頂,彷彿被砸毀的墓室,旁邊寫着,「軒轅墳」。至於文字,除了徐君房念的幾句,剩下是一大段文字艱澀的古文,別說看懂了,自己連字都不認幾個。
   徐君房很爽快地承認自己是比着葫蘆劃瓢,對內容一竅不通。程宗揚只好道:「小狐狸,你不是讀過書嗎?看看認識幾個字。」
   蕭遙逸看了半晌,沒有多少把握地說道:「我也弄不大明白,意思好像是六合之內,八方之中,這裡是天地的中央,用來禁錮魔鬼,祭祀天神的地方……」
   程宗揚心裡直嘀咕,魔鬼?難道是師帥大展神威,把魔鬼鎮壓在這地方,又弄塊紅色的石頭,讓自己來祭祀?
   已經到了這裡,真有魔鬼也得去看個究竟。程宗揚收起《河圖》,加速掠了過去,視線繞過建築的外殼,入目的色彩便使他心頭一陣狂跳。
   軒轅墳是由一圈圈圓形的階梯組成,中間一塊突起的圓臺色如鮮血,整座臺身渾然一體,彷彿一整塊巨大的赤紅色岩石。
   程宗揚心裡怦怦直跳,到太泉古陣找到那塊紅色的石頭,完成王哲的遺願,這是自己放在心裡最久的一件事。當初答應師帥的時候,自己怎麼也想不到中間會有這樣多的曲折,經歷無數折騰之後,直到此時自己才見到這塊石頭﹣﹣﹣不會找錯吧?程宗揚心裡無法抑制地升起這個念頭。   
   「咦?這裡有字跡……找到了!」蕭遙逸大叫道:「聖人兄快來!」
   程宗揚旋風般衝過去,定睛一看,險些把懷裡的小香瓜扔到地上。
   祭臺下方刻着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字跡深約半寸,卻看不到利器雕琢的痕跡,光滑的凹槽更像是用手指劃出來的,但那兩個字自己熟悉無比:王哲!
   蕭遙逸試了試祭臺的硬度,由衷贊道:「紫陽真人果然不凡!」
   程宗揚卻茫然抬起頭,「怎麼回事?留個名字就完了?」
   徐君房推測道:「會不會是後面要寫『到此一遊』,連起來是『王哲到此一遊』?」
   程宗揚道:「只留個名字什麼意思?」
   蕭遙逸愕然道:「問我呢?不是你要來的嗎?聖人兄,你不會是不知道要來幹嘛的吧?」
   「對對!祭祀!我這會兒太激動了……幹!」程宗揚即叫道:「誰知道怎麼祭祀啊?」
   「太乙真宗的規矩我不太熟……」蕭遙逸琢磨道:「磕個頭?」
   徐君房道:「多少要弄點祭品吧?饅頭、湯水啥的。」
   「這麼紅,肯定是用血祭囉。」小紫輕笑着拉起他一只手。
   「瞎說,師帥名門正宗出身,怎會搞血祭這種邪門外道的事?」
   「試試就知道了。」
   「試什麼試?咦……」
   程宗揚說着低頭一看,自己手上不什麼時候多了一道傷口,鮮血正泊泊地往外冒。
   「我幹!你個死丫頭!怎麼不打招呼就割啊!」
   程宗揚剛叫了一聲就沒音了。鮮血淋在石上,在王哲名字字上方浮現出兩行字跡:九陽神功,六陽齊出。
   「看來是認主啊,」蕭遙逸鼓勵道:「聖人兄,你不是練過九陽神功嗎?來一掌試試。」
   程宗揚沉着臉道:「我手上有傷肩上也有!」
   小紫道:「所以人家割的是你右手。」
   「抱好!」程宗揚氣憤地把樂明珠塞給她,嚷道:「都給我讓開點!免得誤傷!」
   程宗揚擺子架勢,一掌拍出。「呼」的一聲,祭臺紋絲未動,程宗揚的手掌卻像是拍在鐵塊上一樣,震得掌骨劇痛,左肩已經癒合的傷口也像是要裂開。
   「九陽神功,九陽……」蕭遙逸小聲提醒道。
   程宗揚暗罵一聲,甩了甩手,然後長吸一口氣,重新擺開架勢。丹田的氣輪旋轉着,一股純正的九陽真氣從氣海湧出,瞬息間游遍全身,在經絡中凝出六個光點。
   程宗揚瘋狂注入真氣,光點迅速膨脹。他最大的麻煩是缺乏像樣的師傅,卓美人兒倒是挺能幹,但她沒修習過九陽神功,只能提供一些零碎的信息。朱老頭更是對他練九陽神功十萬個不順眼,一直嘟囔說他媡這個瞎耽誤工夫,不如把心思放在太一經上。且不說那老東西對太一經也就比卓美人兒對九陽神功的解稍多一點,其實最大的問題是自己一直就沒怎麼練。
   平常修習中最枯燥的煉息凝神,到程宗揚這兒基本上都跳過了,九成九都是靠生死根直接去搶。以至於現在自己修煉的全部重心幾乎都在怎麼消除氣息中的雜質,使真氣更為精純。用哪種功法這種對其他人來說與修行的水準、進境,甚至於性命攸關的事,在程宗揚這裡根本不是重點。
   程宗揚盲人摸象般折騰這麼久,多少也有點心得。比如九陽神功,修為每精深一層,多出一個光點,施展的威力不是簡單累加,而是呈倍數上升。二陽是一陽的兩倍,三陽是二陽的兩倍,現在自己勉強踏足六陽的境地,九陽神功出手時的威力已經是一陽的三十二倍,而且這個基準還隨着修為的進境水漲船高。
   如果簡單的換算成力量,程宗揚估算過,自己全力一指,力道大概是二百公斤左右。這樣折算一下,王哲能用手指在這樣堅硬的石頭上刻出字跡,一點都不奇怪。以他的修為,九陽神功全力施展,一指下去起碼是上百噸的力道,就是鐵塊也能戳個洞出來。
   當然自己還沒有本事,這一掌下去,祭臺還是紋絲未動,甚至連半點聲音也沒有。
   程宗揚心下納悶,自己這一掌就算推不動祭臺,也不至於一點聲音都沒有,掌力都到哪兒去了?
   就在這時,祭臺內傳來一陣微微的震動,程宗揚驀然想起王哲當初的吩咐,叫道:「閃開﹣﹣」話音未落,眼前的祭臺瞬間消失,立足處化為一片虛空,程宗揚彷彿置身於浩瀚的星空中,無數星辰圍繞着自己運行。忽然眼前出現一點星光,朝自己飛速掠來,在視野中迅速擴大。
    那是一顆蔚藍色的星球,上面有藍色的海洋,綠色的森林,覆蓋着白雪的山峰,滿眼黃色的沙漠……
   他看到大片大片的飛禽舞動翅膀遮蔽了天空,成群的野獸在草原上奔跑。無數可怕的巨獸在山谷和沼澤中搏殺,用狡詐而兇殘的手段捕捉獵物。在無邊的森林深處,一群有着堅硬外殼的巨型白蟻建立起龐大的帝國,而它們的天敵,一種金色的巨蜂佔據了森林的領空。
   而這顆星球真正的霸主則是在海洋深處。數量以百億計的巨鯊種族控制了一半的海洋。它們組建起數以萬計的軍團,在自己廣袲的領土上游曳,甚至沿着河流深入到大陸的腹地,沒有任何種族能夠挑戰巨鯊的地位。
   白蟻與巨蜂的戰鬥在森林中蔓延,一場史詩般的戰爭之後,金黃色的巨蜂獲得了勝利,白蟻帝國的戰士屍骸填滿了無數山谷,遍佈在森林中的蟻塔全部被夷為平地。白蟻隨即轉入地下,它們用強而有力的巨頷咬斷樹根,用汁液來孵育新生的戰士。
   大片大片的森林枯萎,變成荒漠。有着銀色羽翼的鷹放張開翅膀,用利爪帶起部族的石像,遷徙往遙遠的草原。矯健的雪豹攀上山脊,背上馱負着神聖的火種,整族整族遷往高山。
   在這一輪遷徙中,無數種族像爆炸一樣從森林流向四面八方。一小群猿類也離開了它們熟悉的密林。當一條巨大的河流阻擋了它們的腳步,它們沿着河流,來到河道縱橫的沼澤平原。
   為了適應沼澤多水的環境,它們放棄了爬行,用直立的方式在齊腰深的沼澤中行走。濕地的氣候使它們褪去毛髮,露出光滑的皮膚。氣候的改變使它們不再有固定的發情期,而後入式的性交方式也因為無法彎腰而改變。它們在沼澤中學會了面對面的性交方式。
   它們在沼澤中遊走,同時開始磨制石器、骨針和各種工具。終於第一批猿類離開沼澤,揮舞着石斧追逐那些爪牙比它們鋒利,四肢比它們強健的野獸。越來越多的野獸成為猿類的獵物,越來越多的猿類離開沼澤,在大地上遊蕩,在與各種野獸搏殺中生存下來。
   它們學會種植谷物,於是它們開始定居。它們嘗試着豢養多餘的獵物,對每一種野獸進行馴化,於是它們有了穩定的內食收獲。它們裹上獸皮,進入到更為寒冷的區域。它們用石斧砍倒樹木,用木筏和獨木舟越過河流、湖泊、海洋……
   它們學習鳥類築起自己的巢,於是有了村落。它們開始用火來燒烤食物,讓肉類和谷物更容易咀嚼。燒過的泥土變得堅硬,於是它們有了陶器。它們在燒過的石頭上發現一些可以熔化,然後變得堅硬的物體,於是它們開始治煉金屬。當一名猿類模彷蜘蛛結出第一個網,它們開始有了文字。
   文明開始誕生,它們也成為他們。
   曾經盛極一時的白蟻、金蜂和巨鯊已經蕩然無存。人類成為大地的主人。村落、城邦、青銅、文字、絲綢……他們發展越來越快,終於有一位人類戴上象徵神聖的冠旒,在高大的座位上發號施令,將自己的意志定為法律。
   人類進入王國時代。
   沼澤已經乾涸,化為平原,那條巨大的河流依然存在,被人命名為雲水。雲水以南崛起了第一個王國,崇奉萬物之靈的王國:昭南。然後是雲水以北,崇尚黑色與軍武王國:秦。第三個王國依然位於雲水之北。擁有比秦國更多戰馬和軍隊,以強盛著稱的王國:漢。第四個王國在雲水之南,文采風流的王國:晋。第五個王國又回到雲水之北,恢宏大氣的王國:唐。第六個王國誕生在曾經的沼澤之上,以富足聞名的王國:宋。
   一個年輕的帝王登上漢國的王位,他抬起手,在他手掌的陰影之下,無數戰馬和軍士匯聚起來,然後沿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路越過高山、平原、河流……兵鋒所指,以不可阻擋之勢席卷天下。
   當最後一個王國昭南以正式盟約,尊奉他為唯一的天子時,年輕的帝王頭上已經有了白髮。他放棄了征服所有土地的夢想,退回宮中安渡晚年。而六朝,開始不停擴張。越來越多的土地被開墾出來,變成村落、封地、州郡。
   與此同時,星球另外一端,另一個王國也在同樣擴張疆域。一支龐大的軍隊集結起來,向東方進發。他們越過高原,進入一片庶的地域,幾乎與唐國正在擴張的邊界擦肩而過,然後消失在沿途大大小小的王國中。
   唐國沒有停止擴張的腳步,一支軍隊越過草原,一路西行,然後在遠離帝國疆域萬里之外停駐下來。
   視野猛然拉近,自己置身於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正午的陽光耀人眼目,空氣中彌漫着青草的氣息。成排的戰馬駐立在齊膝的青草間,精良的馬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然後戰爭開始。
   成排旳長刀彷彿雪亮的波浪向前劈出,箭矢暴雨般落下,一匹戰馬從自己頭頂躍過,隨即被埋藏在草叢中的長索絆倒。指揮官大聲發號施令,如林的長槍刺出,將騎手連人帶馬刺斃當場。鮮血染紅了草原。
   程宗揚一動都不敢動,眼前的一切太過真實,真實得彷彿觸手可及。他能聽到槍鋒穿透過甲冑,刺入人體的悶響;能聞到鮮血濃烈的腥氣,甚至能感覺到有風吹到身上,躍過的戰馬帶起的泥點濺在臉上……雖然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這一切卻比自己在江州之戰經歷的還要真實。
   一名盾手被一名騎手撞倒,接着騎手舉起長斧,斧刃從盾手額頭劈下,鮮血帶着腦漿在眼前飛出,程宗揚也清楚感覺到冰涼的斧刃正斬開自己的顱骨。
   「這是幻覺!」程宗揚拚命說服自己。然而身邊的一切越來越真切,真切得他幾乎想要跳跑。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喂,喂,能聽到嗎?」
   是個男子的聲音。
第十六集 【第四章】
   眼前的影像仍在變幻,但程宗揚這會兒對眼前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影像視而不見,屏住呼吸,傾聽着那個聲音。
   「這樣應該行了……老王,剛才看的你可別當真。我瞧着一多半都是假的。沒錯……是跟我以前和你說的差不多,但那是我們地球啊!跟你們六朝這個阿米巴星球的進化肯定不一樣。」
   「漏洞?那可太多了。比如說吧,人是猿類進化的,可你們六朝滿地都是獸蠻人啊。剛才你看的有講獸蠻人的進化過程嗎?沒有吧。所以說,這個八成是瞎編的。還有啊,猿變成人,想把那一身毛褪掉,在海裡還差不多。沼澤全是泥湯子,那不是開玩笑嗎?」
   「嗨,我跟你扯這個幹嘛……說正事……你問我將來?那我可說不準,不過這個東西七分是假的,剩下的可能有點真的。要讓我說,六朝最大的敵人多半是泰西來的。北邊、南邊那些都不算什麼。真遼我已經打得差不多了,回頭我就往西邊去。老王,你覺得我弄個重建西疆遠征軍的名頭怎麼樣?狠狠敲晴州那幫商蠹一筆。」
   「嘿嘿,我跟你說,泰西的妞一個個奶大屁股圓,一身的白肉!皮膚雖然差了點,但也有好的啊!而且泰西妞在床上野得很!什麼花樣都敢來。行!行!我不說了……那我托你件事啊,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別人我都安排好了,就月丫頭母女倆我心裡沒底。李藥師那兒也行,可他在長安啊。眼皮底下,太近了。萬一被人撞見,老李不好交待啊。」
   「哈哈哈哈,我就是瞎說……六朝我都橫着走,誰敢惹我?晴州那幫商蠹的錢不好敲?那得看誰敲了。我手裡有鋼鉗子,鐵公雞也能拔下毛來!這回狠敲一筆,我帶着星月湖大營的孩兒們打到泰西,乾脆不回來了,直接建個王國,在那兒當王,國名我都想好了﹣﹣神聖羅馬帝國!怎麼樣?那幫商蠹要能追到羅馬,我岳字倒着寫!」
   「這地方?就是個電影院吧。可惜找不到片庫,不然我給你放段星球大戰,或者德意志的勝利,肯定過癮!比這個什麼人類的秘密強多了。」
   「喂!喓!你們太乙真宗怎麼這樣啊!就個電影院,這片子也不算什麼秘密啊,你還加什麼封印……蘇妖女的帳我還沒跟你算呢!憑什麼你給她加禁制,不讓我搞?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啊,那妖女中了我秘制的極樂散。不讓我搞,她中的極樂散到死都解不了,又被你加個禁制不能過性生活,將來非成變態不可。」
   「老王,你別裝沒事人,我知道你對明靜雪有點意思。光明觀堂正好有事求到我這兒來了,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拉拉皮條,讓你們倆找個沒人的地方說說心裡話……別動手啊!好!好!停了!停了!停﹣﹣」聲音戞然而止。
   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王哲為什麼反覆交待,讓自己一個人來。這要傳揚出去,不但太乙真宗的面子沒了,師帥的面子沒了,連光明觀堂和明靜雪的面子都沒了。玉於岳鳥人的面子﹣﹣那流氓根本就不要臉吧!
   影像仍在繼續,但沒有任何聲音。不知過了多久,影像驀然消失,頭上破碎的穹頂灑下微弱的星光,眼前的景物又恢復成紅色的祭臺。
   程宗揚回頭一看,蕭遙逸和徐君房都在呢,小狐狸一臉凝重,徐君房卻是十分淡定,像是對剛才的影像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老徐?」
   徐君房微微一笑,「幻術而已。徐某少時曾隨先生見過許多。」
   這傢伙童年可真幸福啊,經常有電影可看。程宗揚扭頭道:「小狐狸,你剛才……看到了?」
   蕭遙逸點了點頭。
   「也聽到了?」
   蕭遙遠逸俊臉上一瞬間流露出激動、緬懷、崇慕、驕傲的神情,堅定地說道:「是岳帥!」
   程宗揚有些不放心地說道:「別弄錯了啊。」
   「絕不會錯!」
   「呵呵,還真跟我想的差不多……」程宗揚乾笑兩聲。
   蕭遙逸眼圈忽然紅了,「岳帥根本沒想退隱!他還想帶着我們的這些兄弟打到泰西去!」
   「你聽他瞎說﹣﹣」
   蕭遙逸扯開衣領,露出脖頸中的刺青,紅着眼睛叫道:「怎麼是瞎說!岳帥肯定去泰西找泰西妞了!我要去找孟老大!我要帶星月湖大營所有兄弟們去泰西!」
   「你知道泰西在哪兒嗎?」
   「當然知道!岳帥說過,我們六朝是在一個圓球上,影像我還記得呢!六朝東西兩萬里,從六朝到泰西差不多兩倍的距離,從江州出發,最多五萬里。一天走一百里,一年半就能見到岳帥!」
   「醒醒!醒醒!五萬里啊!」程宗揚叫道:「要是岳帥不在那兒呢?你帶着幾千兄弟浩浩蕩蕩走一兩年,到地方一看沒人,再浩浩蕩蕩走一兩年回來?你當是去鄰居串門呢?」
   蕭遙逸冷靜了一些,過了會兒道:「你說得對。大伙全去不妥,我自己先去看看,打聽消息。」
   「你以為那是長安?那是泰西啊小狐狸,人生地不熟的,說話都不定能聽懂。」
   蕭遙逸道:「晴州就有泰西的商人,他們能來,我也能去!」
   「終於清醒一點了﹣﹣行,你先回江州,我來安排給找幾個泰西商人,送到江州。你先跟他們學語言、地理、風俗人情,做好準備,然後再走怎麼樣?真不行,你先派兩個人去打聽消息也成啊。」
   蕭遙逸搖頭道:「不行!即使現在派人,消息傳回來也是三四年之後,我哪裡等得了那麼久?」
   「小侯爺,你可是江州刺史啊,把江州丟下三四年,自己跑得不見影?再說了,」程宗揚亮出大殺器,「你不是還要到鐵勒求親嗎?你把人家一個姑娘扔那兒四五年不理不睬?坑人也不是這麼坑的吧?」
    蕭遙逸愣了一會兒,頽然道:「我明白了。」
   半晌怹抬起臉,堅定地說道:「聖人兄,你說得對。我先派人去打聽。泰西商人的事,你盡快幫我找,越多越好,也許有人知道岳帥的消息。」
   「還有個辦法,能讓泰西商人主動往江州跑。」
   「什麼法子?」
   「泰西商人在江州經商,一律免稅。」
   蕭遙逸擊掌道:「好!」
   程宗揚鬆了口氣,以蕭遙逸的性子,要不攔住他,他敢把萬事都拋到腦後,這會兒就直接殺到泰西去。
   至於這塊紅石本身,也許藏着六朝這個世界最深最根本的秘密,但對現在的自己而言,全無用處。也許多年之後,自己才能真正理解它的意義。
   程宗揚忽然叫道:「小紫呢?」
   這會兒說完話,程宗揚才發現樂明珠躺在狼皮褥上,小紫卻蹤影皆無。
   徐君房道:「紫姑娘去外面了。」
   程宗揚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自己剛攔下小狐狸,死丫頭不會已經跑到泰西,找她那個鳥人老爹報仇雪恨去了吧?
   蕭遙逸也有點緊張,「她一個人去外面幹嘛?」
   「不是一個人。」徐君房道:「她跟周族那個少主一起去的。」
   廢棄的圓形劇場外,是一片蒼黑色的森林,一條小徑蜿蜒通向林中。那些巨松不知生長過多少歲月,每一棵都徑逾丈許,高不見頂。置身林間,頭頂是遮天蔽日的松枝,不見半點星光。
   周飛背着長槍,兩手負在身後,走在小徑上。小紫落後半個身位,再後面十幾步,是風姿綽約的黎錦香。
   林中松濤陣陣,周飛的話語從風中斷斷續續飄來,「我從小就是天才……每個人都看不起我……受盡白眼……但我從不放棄,一直都很努力……」
   「單靠努力是沒用的……最重要的是天賦……」
   「我一切都靠自己,最鄙視那種倚靠別人成事的……有了倚靠,他們一個個驕橫無比,以為自己是天才……其實他們是自卑狂,一旦失去倚靠,他們就什麼都不是……」
   「我們大弁韓五千里錦綉河山,山美水美人更美……」
   「正義?只是個玩笑!」
   「人不可有傲骨,但不可無傲氣!」
   「貪官污吏橫行……只知道任人唯親……尋常人根本沒有出頭之日。」
   「我崇尚快意恩仇,最恨那種刻毒囂張,絲毫沒有正義感的人……」
   「他們以為我不會管,結果我出手把他們狠狠教訓了一頓……哈哈,他們怎麼會理解,我是幫親不幫理……最後把他們連根拔除!」
   「他們罵我卑鄙、無恥、小人得志……我告訴他們,我就是卑鄙、無恥、小人得志,又怎麼樣?」
   程宗揚和蕭遙逸面面相覻,他們兩個本來都黑着臉,幾句話下來,臉色都不止是黑了,真不知道是周少主太奇葩了,還是自己腦子不夠使。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是我剛過完二十一歲生日的第五天……真正的一舉成名……」
   「不要以為我騙你,我私下問過很多人,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一位妖孽般的天才,一手締造周族的少主,周少主!」
   「當我告訴他們我的真實身份,他們都驚呆了……沒想到周族的少主這麼低調,平易近人……但我對這些虛名一點都不在乎,從來都不放在心上……」
   蕭遙逸剛平靜一點,這會兒又快抓狂了,「這個大便小子有毛病吧?怎麼剛完說一句,下句就打自己的臉?好玩是吧?」
   程宗揚道:「少見多怪。人家腦子就是這個節奏。你覺得他每句話都在來回打自己的臉,那是你以為,人家自己可不覺得。」
   蕭遙逸怕小紫吃虧,同樣跟在後面的黎錦香自己聽了個清清楚楚。黎錦香看了程宗揚一眼,目光相觸,有些尷尬地扭過頭去。前面的周飛在毫無所覺的誇誇其談,讓黎錦香都忍不住臉紅。
   程宗揚笑着打了個招呼,「黎門主,妳是跟周少主一起來的,少主來找紫姑娘,是有什麼事嗎?」
   「無他。」黎錦香淡淡道:「周少主路過此地,正遇上紫姑娘,因為聽說是紫姑娘救了大主灶,特來表達謝意。」
   程宗揚道:「準備的什麼謝禮?琉璃天珠嗎?」
   「程公子說笑了。」黎錦香道路:「琉璃天珠還在大主灶腹內,尚未取出。」
   一顆冰珠,吞下去早就化了,能取出來才見鬼。程宗揚親耳聽到黎錦香與龐白鴻的恩怨,更親眼見到黎錦香如何藉機斬殺龐白鴻,知道這丫頭年紀不大,心眼卻不少。周飛居然敢當着自己的面找死丫頭說話,自己要不逗逗這丫頭,也太對不起周小子的囂張了。
   「黎門主與周少主果然是天生一對啊,哈哈」
   黎錦香垂下眼睛,靜靜道:「豈敢。」
  周飛一路滔滔不絕,小紫只笑吟吟聽着,一言不發。終於周飛停住訴說,一臉滿足地對小紫道:「跟妳聊天真的很開心。」
   小紫露出一個天真純美到極點的笑容,整個森林都彷彿被她的笑容照亮。  
   周飛傲然轉過視線,彷彿對她的美色視而不見。
   「還要謝謝妳救了大主灶。」周飛抱了抱拳,「多謝!」
   程宗揚忍不住哈哈大笑。
   蕭遙逸道:「笑什麼呢?」
   「沒什麼,就是這謝禮夠傲氣的。」
   周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無知的庸人。紫姑娘,告辭。」說罷他昂起臉,頭也不回地就這麼走掉了。
   程宗揚走過去低笑道:「紫媽媽,耐心見長啊。」
   小紫看了看他懷中的樂明珠,「你還抱着她?」
   「那當然,」程宗揚不放心地說道:「萬一潘姊兒追來了呢?對了,妳怎麼跑出來了?」
   「沒有聲音了。人家想找找聲音在哪裡,正好踫上那個大傻瓜。」小紫口氣輕鬆得彷彿沒有半點心事。
    程宗揚忍不住道:「妳剛才聽到了嗎?」
   「你猜呢?」
   程宗揚道:「原來岳鳥人托師帥的事就是照顧月霜啊。」
   小紫笑而不語,忽然遠處一聲慘叫,「程頭兒﹣﹣」程宗揚回過身,只見徐君房倒在地上。他落在最後面,發現不對已經來不及了,這會兒被人踩着胸口,頸下架着長劍。握劍的纖手光潔如玉,那女子戴着面紗,一雙美目充滿怒意,除了潘金蓮還能是誰?
   看來自己扔的鞋子起了作用,本來在最前面的潘金蓮反而落在周飛後面,她額上微微見汗,顯然這一路也不輕鬆。她怒視着程宗揚,咬牙說道:「想要他的命,便把我師妹交出來!」
   程宗揚仰天打了個哈哈,「開什麼玩笑?不知道我一向重色輕友嗎?妳就是把他刴碎了做成肉丸子,我也絕不放人!老徐,你就安心去吧,明年今日,我給你燒衣紙!」
   「無恥!」潘金蓮終於還是沒有對徐君房下手,泄忿般把他一腳踢開,身形一閃飛掠過來。
   蕭遙逸橫身攔住,叫道:「我們星月湖大營的女人妳也敢搶!」他剛才與潘金蓮一番交手,完全是敗在兵刃不濟上面,此時以逸待勞,有心讓這個光明觀堂的弟子見識見識岳帥門下的厲害。
   程宗揚把樂明珠交給小紫,「我攔住她,妳把樂丫頭藏好。」
   「知道啦。」小紫接過樂明珠,輕盈地飛入林中。
   潘金蓮被蕭遙逸纏住,難以脫身,只能眼看着小師妹被那少女帶走。
   程宗揚活動了一下肩膀,然後拔出匕首,指着潘金蓮道:「潘姊兒!回去告訴我家岳母,就說樂丫頭已經是我的人了,等生了娃娃就帶上禮物回去看她老人家。」
   潘金蓮還未開口,忽然一聲旁邊冷喝,「我佛庇佑!」接着林中飛出一條禪杖,攻向蕭遙逸腦後。

   這一杖勢若奔雷,以蕭遙逸的修為也難以閃避,他反手一撈,握住禪杖,身體像羽毛一樣飄飛起來,迎向潘金蓮的劍鋒。然後身體猛然一挫,像水珠一樣沿着杖身直滑下去,卻是在間不容髮之際牽動禪杖,讓普濟與潘金蓮硬拚一記。
   蕭遙逸借勢飛開,潘金蓮卻毫不遲疑地掠上枝頭,朝小紫追去。
   「小狐狸!」
   蕭遙逸應聲掠起,與潘金蓮一前一後沒入林中。
   程宗揚鬆了口氣,以小狐狸的身手,至少能纏住潘姊兒,換了自己去追,恐怕人沒追上,還反過來被潘姊兒刴成肉餡。
   普濟禪杖出手,沒想到打得正熱鬧的兩人突然一分,接着就無影無蹤,倒把他自己扔在當場,普濟神情未變,腳下卻驀然發力。
   程宗揚一看他的去勢,急忙叫道:「老徐快跑!」
   徐君房撒開腿就跑,可他再快也快不過這位法音寺的高手。普濟幾個起落便追上徐君房,一把抓住他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
   緊追而來的程宗揚連忙叫道:「大師冷靜!有話好好說!」
   普濟一手舉着徐君房,一手提着禪杖,僧衣斜到腋下,露出鑄鐵般的臂膀,喝道:「岳賊何在?」
   程宗揚道:「我們這不正在找嗎?對了!我們剛才找到一點線索,就在林外,還有紫陽真人親手簽名!」
   普濟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冷冷道:「邪魔外道!」
   連王哲也被他斥為外道,還真是佛祖以外再無真理。
   「別誤會……」徐君房道:「小可也是佛門信徒……啊……」
   普濟寒聲道:「巧言令色,油嘴滑舌,你也敢妄稱佛門弟子?」
   「這……這個……」徐君房仰着臉,勉強摸出一尊小小的佛像,「我一直帶在身上……佛……佛……」
   普濟臉色驟變,喝道:「無人相,無我相,我眾生相﹣﹣謂之無相!以上偶頑石妄作佛像,敬拜不已,嘲祖辱佛,莫此為甚!」
   徐君房沒想到自己的護身符正扔到人家的火藥堆上,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程宗揚卻是明白了,不捨大師乾脆是把偶像禁忌也搬來了,還套到佛經裡,掛着佛教的羊頭,賣他自己的狗肉,這手法夠職業的。
    「普濟大師!」程宗揚道:「世間只有一個佛州祖,我們都是佛祖的羊群,我佛割肉飼虎,別人打了你的左臉,還把右臉伸過來,何必打打殺殺?」
   這話別人聽着根本就是驢頭不對馬嘴,普濟卻是十分認真:「菩薩心腸乃是對我佛信眾,非我佛信徒,自有霹靂手段!」
   程宗揚忍不住道:「佛門普渡眾生,什麼時候也開始劃分異教徒了?難道佛祖說好的都給佛門信眾,壞的給異教徒嗎?眾生平等放哪兒呢?」
   普濟喝道:「非我佛門弟子,也能敢妄解佛法!」他舉起禪杖,氣勢汹汹設地喝道:「便讓你知道我佛霹靂手段!」說着禪杖一揮而下。
   「住手!」程宗揚大叫聲中,只見徐君房手臂像根筷子般折斷,劇痛之下頓時昏倒,手中的佛像掉落在地,被普濟一腳踏碎。
   程宗揚雙眼頓時紅了,縱身撲出,匕首斬向普濟的脖頸。普濟把痛昏過去的徐君房扔到一邊,抬腳踏住他的小腿,禪杖蟠龍般揮起。
   徐君房慘叫一聲,小腿被踩得骨折,痛得清醒過來。
   「擦」的一聲輕響,禪杖被珊瑚匕首斬成兩截。普濟一個鐵板橋,身體橫折過來,掄起斷開的禪杖打在程宗揚腕上。
   程宗揚手腕劇痛,匕首脫手掉落,卻絲亮沒有退縮。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放這種狂信的魔僧去毒害佛門。
   丹田氣輪疾轉,一股陽剛之極的真氣狂湧出來。普濟雙臂架在身前,硬生生擋住他這一掌,斬斷的禪杖也被震得飛出。
   九陽神功極耗內力,程宗揚剛才在軒轅墳全力施為,此時拚盡全力威力也不及剛才一半。但普濟也是半斤八両,他長途奔馳,體內真氣也耗得七七八八,倒是勢均力敵。
   兩人兵刃都已脫手,直接拳腳交加。普濟一身橫練功夫,筋骨如鐵,程宗揚這會兒兇性大發,根本不講招法,雙手抱着普濟的光頭,騰起身,屈膝猛擊。普濟鼻血飊飛,雙拳重重打在程宗揚肋下,然後一個倒金槌,身體倒立,一頭撞在程宗揚胸口。
   程宗揚感覺肋骨都斷了兩根,仍咬着牙不撒手。他一手狠勒住普濟的脖頸,一拳搗向普濟的面門。但普濟動作更快,身體一折,一腳踏在程宗揚臉上,踢得他一只耳朵幾乎失聰。
   兩人摟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滾着拳打腳踢。雖然都是強弩之末,但兩人力道遠超常人,拳、腳、肘、膝、甚至額頭、牙齒……都成為武器,周圍泥土混着鮮血四處飛濺,不多時便都傷痕累累。
   論起拳腳功夫,程宗揚還是差了一些,普濟漸漸佔了上風。他右手卡住程宗揚的喉嚨,左手兩指魔爪般伸出,刺向程宗揚的雙眼。
   程宗揚抬掌擋住他的雙指,普濟鑌鐵般的手臂肌肉隆起,手指一寸一寸向下壓去。程宗揚衣襟破碎,胸前鮮血淋漓。忽然他左手用力一捅,撞在普濟胸前。普濟低頭看去,只見他手中拿着一截光脫脫的刀柄。
   普濟真氣狂吐,滿心兩指從這異教徒眼中穿過,直接刺他腦中。忽然他臉色大變,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
   刀柄上亮起一道微弱的電光,就像黯淡的燭光一樣閃爍不已,彷彿一口氣就能吹滅,然而這道電光毫無阻碍地穿過他的胸口,從背後伸出。電光變幻間,似乎要凝出刀身,但還未成形就已經破碎。
   普濟瞪着眼睛,片刻後大吼一聲,胸前冒出一股血箭,他摀住胸口,跌跌撞撞往林中奔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pao01425

LV:6 爵士

追蹤
  • 2

    主題

  • 34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