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六朝雲龍吟 作者:弄玉,龍璇 (18禁)(連載中)

 
pao01425 2013-5-4 17:19: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8 2564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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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哦……」那女子螓首昂起,喉中發出一聲嬌媚的呻吟。她上身還穿著藥婆
的衣衫,下身卻脫得一絲不掛,這會兒柔順地伏在座椅上,雙臂張開,扶著晃動
的車廂,白光光的大腿朝兩邊敞開,一邊順從地聳起雪白的屁股,讓車內的男子
從背後進入,一邊向後挺動著,迎合陽具的抽送。

  以這樣一種毫無保留的姿勢敞開身體,那女子顯然對身後的男子有著極大的
信任。程宗揚兩手握住她的纖腰,一邊挺動陽具,一下一下幹著她蜜穴,一邊從
背後審視她的反應。

  「上忍的陽具好硬……幹得好深……」

  程宗揚特意看了一眼她的菊肛,那只嫩肛軟軟的,因為蜜穴被陽具杵入而有
些變形,隨著陽具的進出,被扯的不斷開合。假如她對自己有所戒心,身體不可
避免會出現一些緊張的反應,絕不會這樣溫柔如水。

  程宗揚壞笑道:「游老闆的桃源洞還和以前一樣美妙。」

  那女子包頭的布巾散開,粉面半露,正是廣陽賭坊的老闆游嬋。她與程宗揚
曾有過露水之緣,此時他鄉重逢,才發現這位上忍手段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蜜
穴被粗大的肉棒搗弄著,體內快感如潮,顫聲道:「上忍的陽物又暖又熱……奴
婢……奴婢快要……快要……哦--哦!」

  「這麼快?」自己雖然用上一點房中術的技巧,卻沒想到游嬋這麼不濟事,
幾下就被搞得洩了身子。

  游嬋臉色潮紅,嬌喘細細地說道:「奴婢從上次和上忍歡好過,就沒和人做
過……飛鳥大爺的陽物好厲害,每一下都像干在奴婢的心尖尖上……」

  程宗揚笑道:「來,換個姿勢。」

  游嬋媚態橫生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聽話地翻過身子,躺在座椅上,接著抬起
一隻玉足,朝旁邊張開,露出玉股間仍在微微翕動的玉戶。程宗揚俯下身,游嬋
雙手扶住他怒脹的陽具,順從地納入蜜穴。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上忍。」游嬋眼中的喜悅沒有半點作偽的樣子,她只
是黑魔海的邊緣勢力,當初暗殺小太監計好被程宗揚撞見,還是程宗揚替她隱瞞
此事。因此對這位供奉除了下屬對上級的服從之外,還別有一份私人的感激。

  游嬋一邊與程宗揚交合,一邊道:「兩個月前,仙姬傳訊,說晴州出了些紕
漏,上忍遇襲失蹤,讓各地分舵留意上忍的下落。仙姬說,當日事出倉促,聖教
多有照顧不周之處,萬望上忍見諒,諸事都好商量。」

  在晴州和黑魔海交手是三個月前的事,游嬋接到訊息也差不多在兩個月前。
當日清剿黑魔海在晴州巢穴之後,自己透過泉玉姬對黑魔海臨陣棄友的行為表示
了極大憤慨,聲稱雙方合作就此作罷,隨即趕往江州。泉賤人北返長安,音訊不
通,沒想到黑魔海還在尋找自己的下落。

  程宗揚哼了一聲,生硬地說道:「此事勿要再提。」

  游嬋賠了一個妖冶的笑容,「仙姬說,上忍受驚,聖教自當賠罪。請上忍明
鑒,聖教已取出秘庫的十藏經,願與上忍交換。」

  這個十藏經肯定是飛鳥熊藏夢寐以求的物品,不然劍玉姬也不會專門提出來
以打動他,可惜自己對十藏經一竅不通,只能哼哼兩聲掩飾過去。

  游嬋道:「奴婢對上忍的神術半點不懂,不過仙姬說,另一位飛鳥上忍已經
閉關,來日必能成就飛鳥一流的無上忍術。」

  程宗揚臉色稍霽,「這也罷了。我什麼時候想去見她,自己就會去了。哼,
黑魔海臨陣棄友,害得本忍險些被殺。若不是你,本忍也不會出來見面。」

  一句話將兩人的關係又拉近幾分,讓游嬋感覺到彼此間與眾不同的親近。對
於游嬋來說,這位上忍不僅替自己掩蓋了足以令自己粉身碎骨的秘密,而且又是
教中特意聘請供奉,身居高位,與他保持親密的私人關係,在教中也有了一個得
力的靠山,因此極力遊說他重歸黑魔海。

  程宗揚不置可否,只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才是他最關心的,游嬋是黑魔海在廣陽發展的暗樁,有什麼事會讓她親自
來臨安?更重要的是她剛才去見了誰?李師師?凝姨?男主人?還是宅裡的其他
人?李師師背後突然出現黑魔海的影子,讓程宗揚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奴婢這次來臨安,是為了教內一件大事。」游嬋欲言又止,最後歉然道:
「請上忍見諒,奴婢不能說得太多。」

  「喲西。你作得很好。」

  游嬋擁著他的腰身,媚聲道:「不過此事已經了結,奴婢剛繳了令旨。上忍
若是要讓奴婢伺候,奴婢還能在臨安多留幾日……」

  程宗揚心頭翻翻滾滾,游嬋既然是去繳令,她剛才去見的人在黑魔海的地位
絕對不低,甚至可能是黑魔海在宋國的總樞。那個人究竟會是誰?

  程宗揚淫笑著在游嬋臉上摸了一把,「她生得難道比你還美嗎?」

  游嬋拋了個媚眼,「奴婢蒲柳之姿,怎麼能跟凝玉姬相比?」

  …………………………………………………………………………………

  程宗揚在室內來回踱著步,眉頭擰得像要打結一樣。他猛地停下腳步,朝眾
人道:「你們再確認一遍,她真的不會武功?」

  青面獸道:「吾……」

  「你給我閉嘴!」

  青面獸一臉不服氣地閉上嘴。

  俞子元道:「我修為不行,確實看不出來。秦兄你看呢?」

  「子元兄過謙了。」秦檜道:「以秦某之見,那女子確實手無縛雞之力。」

  程宗揚道:「李師師喚她凝姨,黑魔海的人從她家裡出來,又說接頭的人是
凝玉姬--世上哪兒有這麼巧的事?可黑魔海的御姬怎麼可能不會武功?」

  秦檜道:「公子莫急,敖潤打探消息也該回來了。師師小姐的姨母是否有嫌
疑,一查便知。」

  「等等!」程宗揚一手扶住額頭,陷入沉思。

  眾人不敢打斷他的思路,片刻後程宗揚抬起頭,秦檜立刻道:「公子可是發
現了什麼線索?」

  「有。但和那位凝姨無關,是另一樁。游嬋說她來臨安是為一件大事--會
有什麼事讓黑魔海必須把她從廣陽調來呢?」程宗揚慢慢道:「游嬋的身份只是
廣陽一個賭坊的老闆,但她的親兄游雍是太湖盟和翻江會的雙龍頭!孟老大在晴
州挑了黑魔海的巢穴,這邊趕往江州助戰的雪隼傭兵團就在太湖出了事--黑魔
海手伸得好長!」

  俞子元、秦檜都露出凝重的神色。片刻後,俞子元道:「黑魔海收容游雍是
在公子到晴州之前,難道那時他們就算定要在太湖伏擊雪隼團?」

  「不可能!」程宗揚道:「除非那個仙姬是活神仙!」

  秦檜道:「公子的猜測有九分可信。黑魔海拉攏游雍只是下了一著閒棋,正
好在此時用上。只怕這樣的閒棋,黑魔海在六朝都布過不少。」說著他也不禁佩
服起來,撫掌道:「落子綿密,佈局深遠,這位仙姬好生了得!」

  俞子元道:「如果不是公子撞見,誰也想不到黑魔海在臨安還布的有棋子,
而且還嫁了人。」

  「打聽到了!」敖潤帶著一股寒風推門進來,興沖沖道:「程頭兒!你猜那
處宅子是誰的?」

  敖潤帶來的消息並不是什麼秘辛,隨便找個懂行的打聽就能問出來,但程宗
揚聽在耳內表情卻說不出的古怪,用作夢般的口氣道:「林沖林教頭……李師師
的姨媽是林娘子?」

  「沒錯!」敖潤道:「阮家姐妹倆,長姊叫阮香琳,嫁給威遠鏢局的總鏢頭
李寅臣。小妹阮香凝,嫁給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阮香琳是林州小碧潭門下,人
稱銷魂玉帶,門派不怎麼起眼,她的修為在門中也算出類拔萃的。阮香凝卻沒習
過武,早早就嫁給禁軍的林教頭。林家夫妻一直沒有子裔,林娘子經常請尼姑、
道姑、藥婆之類的上門,乞求早日得子。」

  俞子元道:「難道黑魔海在臨安的頭目是這位林娘子?」說著他倒吸了口涼
氣,「黑魔海的人嫁給禁軍教頭,難道已經把手伸到宋軍禁軍裡面?」

  「也許是林教頭。」秦檜沉聲道:「有八十萬禁軍教頭的身份作掩護,他們
在臨安行事方便百倍。」

  敖潤也道:「程頭兒,老敖插一句,那位林教頭盯上咱們,不會是黑魔海的
意思吧?」

  秦檜與俞子元異口同聲地說道:「很有可能!」

  程宗揚用手拍著額頭,緊張地思索著。如果林沖真是黑魔海的人,自己一到
臨安就被他盯住,很可能自己根本就沒有脫離過黑魔海的視線,始終處於他們的
監控之下。

  程宗揚放下手,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會。」

  雖然在這個世界裡武二郎是個臭不要臉的流氓暴徒,潘姊兒裡外都透著一股
聖女味兒,看起來林教頭成為黑魔海的臥底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但程宗揚有種
強烈的預感,林沖與黑魔海並沒有什麼關係。

  如果自己猜的不錯,林沖與黑魔海沒有關係,那麼黑魔海精心培養的御姬奴
嫁給一個不起眼的禁軍教頭,其中的緣由就很耐人尋味了。

  忽然程宗揚露出一個充滿狡黠意味的笑容,「想知道他們的底細並不算什麼
難事。」

  秦檜眼睛微亮,「計將安出?」

  程宗揚胸有成竹地說道:「兄弟們,咱們該去拜訪一趟魯大師了。」

  …………………………………………………………………………………

  一個和尚赤手倒拔垂楊柳的壯舉,這些天來在臨安傳得沸沸揚揚,花和尚魯
智深的名號也隨之不脛而走。每日從早到晚,明慶寺菜園子的矮牆外都聚了不少
閒人來看稀奇,一邊看一邊還指指點點。

  「瞧見沒?這就是倒拔垂楊柳的魯大師!」

  一個商賈「嘖嘖」讚歎道:「這兩膀足有千斤力氣!難怪能將垂楊柳給拔起
來,果然是好神通!」

  旁邊有人暗笑道:「客官是外地來的吧?其實呢,魯大師拔的楊柳不是樹,
是個大活人……」

  「佛心庵的小尼姑……」

  「……叫楊柳的。」

  「要不是花和尚呢……」

  嘰嘰歪歪的笑聲中,幾個潑皮翻牆出來,「走走走!有什麼好看的!」

  有人認得這些潑皮破落戶,立刻一哄而散。有些不認得的還不服氣,「菜園
子又不是你家的,看看怎麼了?」

  「怎麼了?」一名潑皮從牆上抽出半塊破磚,橫著眼道:「滾不滾?」

  那人也槓上了,「這堂堂臨安城,首善之地,你還敢打人不成?」

  那潑皮呲牙一笑,拿起破磚朝自己腦門上「呯」的一拍,順勢翻著白眼直挺
挺倒在地上。

  周圍的潑皮立刻揪住那鬥口的閒人,嚷道:「救命啊!打死人啦!」

  矮牆外亂成一團,十幾個潑皮揪住那外地漢子要他賠命還錢。牆內魯智深氣
宇軒昂,擂鼓一樣拍著胸口,「灑家行得端!走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還怕幾
個鼠輩瞎嚷嚷?」

  秦檜挑起拇指,高聲道:「豁達!」

  魯智深哈哈大笑,指著秦檜道:「灑家看你的打扮,還以為是個酸丁!唔,
不錯不錯!怪不得能和小臧稱兄道弟。」

  程宗揚笑道:「臧和尚還俗後娶了一妻一妾,魯大師,你這可不如他了。」

  「娶婆娘拖家帶眷操不完的心,灑家就不耐煩這個。」魯智深摸著光禿禿的
腦袋道:「六根清淨!六根清淨!」

  程宗揚拿起一根竹筷,敲著陶碗讚道:「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煙蓑雨笠卷單
行,芒鞋破缽隨緣化。」

  魯智深又是一陣大笑,「好句子!痛快!痛快!當日五台山一別,二十年未
見,不知灑家那臧兄弟如今在何處?」

  程宗揚放下筷子,微笑道:「江州。」

  魯智深笑聲一頓,眼中爆出一縷寒芒。賈太師興兵討伐江州,臨安城已經盡
人皆知,魯智深雖然在寺廟的菜園子裡,也聽說一二,卻沒想到多年不聞音訊的
師弟如今會在江州。

  「魯大師再來一碗!」程宗揚拿起酒罈,「這是小弟特意買來的烈酒,據說
常人喝不過三碗,有個名號叫三碗不過崗!」

  「喝寡酒有甚趣味?小的們!把灑家燉的香肉拿來!」

  魯智深親自動手,滿滿給程宗揚撈了一碗肉,「這鍋香肉燉了四個時辰,滋
味正足!來來來,嘗嘗灑家的手藝!」

  魯智深說的香肉就是狗肉,敖潤道:「一黑二黃三花四白,大師這香肉一看
就是上等的黑犬!」

  魯智深立刻對他刮目相看,「這位敖兄弟原來也是吃狗肉的行家!好好好!
來一塊!」

  「狗肉滾三滾,神仙站不穩!老敖好口福!」敖潤也不客氣,下手撈了塊香
噴噴的狗肉,入口大嚼,吃的汁水淋漓,一邊挑起拇指含糊讚道:「好!」

  魯智深大笑道:「冬日進補,狗肉第一!原本今日請我林師弟大快朵頤,各
位兄弟來得正好!」

  程宗揚笑道:「說到就到--那不是林教頭嗎?」

  林沖臉色有些僵硬地從園側過來,朝眾人拱了拱手,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他
一大早就盯上程宗揚的梢,沒想到他在城中轉了一圈,卻來到明慶寺與魯智深把
酒言歡。林沖藏身不是,露面也不是,弄得騎虎難下。但他也是豪傑心性,既然
被人叫破,便不再藏頭露尾。

  魯智深卻沒在意,把著林沖的手臂笑道:「林師弟!這幾位朋友當日便已見
過,卻不知是我臧師弟的好友!大家都是好兄弟,同坐!同坐!」

  林沖也不推辭,坐下來拿起酒碗飲了一口,讚了聲:「好酒!」然後向程宗
揚抱拳道:「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程宗揚笑道:「林教頭,你這就不厚道了。我的身份旁人不知,林教頭難道
還不知曉?」

  林沖「嘿」了一聲,「官府公事,程員外莫怪。」

  魯智深嚷道:「鳥的公事!我說林師弟,你就這點不好!憑你的身手,二十
年也才只是個教頭,不如拋開那點鳥功名,與灑家一道快活!」

  林沖手指微微一緊,良久放下酒碗,苦笑道:「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篷。
不瞞哥哥說,林沖蹉跎多年,這點功名之心早已淡了。只是拙妻尚在,學不得哥
哥快活。」

  「灑家方才說的吧!有了婆娘就是麻煩!」魯智深搖了搖他的大腦殼,一疊
聲道:「喝酒!喝酒!」

  秦檜、俞子元、敖潤與魯智深談得投機,尤其敖潤也是個好吃狗肉的,兩人
說起吃狗的心得分外投契,差點兒就在席間拜了把子。

  林沖與程宗揚的交談卻是暗潮湧動,林沖話裡話外都在打探程宗揚的來歷,
在筠州做的什麼生意。

  「聽說程員外祖籍盤江,林某冒昧,不知盤江在六朝何地?」

  「小地方,南荒。」程宗揚笑瞇瞇道:「要按路程呢,離晉國倒是挺近。」

  「程員外是晉國人士?」

  「也算不上。化外之地,窮山惡水,盡出刁民。」

  程宗揚扯著閒話,心裡卻在冷笑。林教頭啊林教頭,你這皇城司的差事已經
干到頭了,還操什麼閒心呢?

  說話間,一個小婢慌慌張張跑來,見著林沖便哭道:「官人,不好了!」

  林沖一撩衣服,起身道:「錦兒,出了何事?」

  「娘子今日來廟裡上香,在五嶽樓被一個歹人攔住不肯放。」

  林沖怒從心頭起,羅圈一揖道:「改日再來吃酒!哥哥休怪!」

  魯智深已經有了七八酒意,一聽之下,頓時暴跳如雷,喝道:「小的們!拿
灑家的禪杖來!」

  秦檜、俞子元和敖潤都看著程宗揚,暗讚家主料事如神。程宗揚慢悠悠吃了
塊狗肉,然後站起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還有王法嗎?走!給林教頭助
拳去!」

  眾人一哄而起。五嶽樓旁早已聚了一群人,一夥家丁將閒人擋在樓下,樓上
高衙內正張著雙手,將兩個女子攔在欄杆拐角處。

  李師師退在後面,美目冷冷盯著高衙內,默不作聲。

  那位凝姨又羞又氣,粉面漲得通紅,「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攔著奴家?」

  「哎喲!哎喲!我這心病又犯了……」高衙內捂著胸口道:「小娘子,你就
是本太歲救命的丸藥,無論如何也不能見死不救哇……」

  「公子自重!」

  「小娘子救命啊……」

  林沖急匆匆趕到樓前,那些家丁過來阻擋,他兩手一分,頓時將那些家丁推
得滾地葫蘆一般。林沖三步並作兩步躍到樓上,一把扳住那惡少的肩膀拉過來,
一邊攥起拳頭,一邊暴喝道:「敢調戲我家娘子!且吃我一拳……」

  待林沖看清那人的長相,不由一怔,話音未落,手卻先軟了。

  高衙內先是嚇了一跳,待看清來的是林沖,一臉氣惱的大叫道:「林衝!干
你何事!要你多管!」

  林沖臉上時青時紅,拳頭雖然舉得高高的,卻怎麼也落不下來。

  敖潤佩服地小聲道:「程頭兒,你是怎麼知道林教頭下不去手的?」

  程宗揚微笑道:「高太尉主管禁軍,正是林教頭的頂頭上司。調到皇城司之
前,林教頭每天都要在高太尉帳下聽宣。他捨不得這個官身,當然下不去手。」

  這邊有家丁看出勢頭不妙,過來勸道:「教頭莫怒!衙內多喝了幾杯,到廟
裡散心,不認得是教頭尊妻,多有得罪。」

  高衙內叫道:「是他老婆怎麼了?給我搶過來!」

  一名管家道:「少爺又喝多了,快扶著些……」

  那些家丁知道林沖的身手,七手八腳把高衙內扶到樓下,牽馬離開,管家又
連聲向林沖賠罪。

  見到丈夫,那凝姨眼圈不禁紅了,緊緊擁著丈夫的手臂,不敢鬆手。

  忙亂間,這邊魯智深提著鑌鐵禪杖,帶著一群潑皮破落戶殺氣騰騰的過來,
「哪裡來的狗賊!且吃灑家三百禪杖!」

  林沖安慰了娘子幾句,過來低聲道:「是高太尉的衙內,不識得拙妻。林某
本待痛打那廝一頓,太尉面上須不好看,且饒他一回。」

  秦檜也道:「原來是高太尉的衙內。俗話道:不怕官,只怕管。高太尉是林
教頭的本官,不好胡亂動手。」

  魯智深氣怵怵道:「什麼鳥太尉鳥衙內!若是灑家撞見,少不得一頓好打!
林師弟,你自家婆娘被人……」

  敖潤連忙拉住他,「老魯,喝醉了不是?瞎嚷嚷啥呢?」

  魯智深這才注意到林娘子,慌忙抱拳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話!」

  程宗揚笑道:「我來送林教頭和嫂夫人。師師小姐,請!」

  林沖心頭憤恨,秦檜和俞子元多方寬慰,只陰沉著臉不說話。

  李師師與程宗揚乘了另一輛馬車,她靠在車窗邊,望著外面的人群,半晌才
輕歎道:「你說的沒錯。師師一直以為姨夫是當世豪傑,沒想到只一個高太尉的
名頭,就意氣全消,只能忍氣吞聲。官位、權力,真的比武功還嚇人。」

  程宗揚歉然道:「是我慮事不周。原想請師師小姐到廟裡散心,沒想到會撞
見那廝。」

  李師師眼波微轉,「真的嗎?」

  「你不會以為是我把高衙內招來的吧?」

  李師師沉默片刻,忽然道:「喂,凝姨是不是生得比我還美?」

  程宗揚大笑兩聲,「瞧你問的,這難道還用說嗎?」

  「你也會用這種支吾的手段?」李師師挑了挑眉毛,「少滑頭,你就答是或
不是。」

  程宗揚只好道:「師師小姐國色天香,凝姨雖然美貌,終究年紀大了些,怎
麼能和你比?」

  「少哄我。那個高衙內見著凝姨,就像丟了魂一樣,看也不看我一眼。」

  「他那種鳥人,純粹是心理變態。我估計是他娘死的早,從小缺乏母愛,導
致的心理異常……」

  李師師忽然眼圈一紅,淚水彷彿斷線的珍珠一樣滾落下來,「我娘……」她
只說了半句,便說不下去。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說道:「你別哭。他們這種公子哥兒我見得多了,別的本
事沒有,吹牛皮一個頂倆,一百句也沒一句真的……」

  「都是你!若不是你讓我和凝姨來明慶寺,哪裡會撞見這個畜牲!」李師師
失控一樣泣聲道:「那畜牲害了我娘,又想害我,又想害我姨娘……姓程的!你
賠我娘!」

  程宗揚不閃不避挨了她幾記粉拳,李師師停下手,然後伏在座椅上,痛哭失
聲。幾天來的委屈,使這個少女再也無法承受。程宗揚只能坐在她旁邊,輕輕拍
著她的背,免得她哀痛過甚,哭傷了身體。

  到了巷口,林沖扶了娘子下來,勉強過來見禮,「多謝程員外。請到寒舍小
坐。」

  程宗揚笑道:「不用客氣,改日再來打擾。嫂夫人,請慢走。」

  阮香凝側身施了一禮,低聲道:「多謝公子。」

  林沖、阮香凝、李師師帶著小婢錦兒回了家中,程宗揚仍留在巷內,看著這
座與黑魔海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宅院,良久才道:「走!我們回去!」

  …………………………………………………………………………………

  一面尺許大小的水鏡懸在室內,程宗揚、秦檜、俞子元、敖潤、林清浦,包
括金兀朮、豹子頭和青面獸都聚精會神地看著水鏡。

  鏡中是上午在明慶寺五嶽樓的影像,從高衙內攔住阮香凝,到林沖趕來,整
個過程歷歷在目。

  秦檜斷然道:「這位林娘子確實全無修為,除非她是第八級至臻境的絕頂高
手,才能瞞過秦某的眼睛去!」

  程宗揚道:「巫宗要有第八級的高手還費個什麼勁?直接去南荒把死老頭吊
起來打!」

  林清浦苦笑道:「各位已經看了三遍,再看林某就撐不住了。」

  「我就說讓你把靈飛鏡取來,不是省你的力氣嗎?」程宗揚道:「行了,歇
歇吧。」

  林浦收了水鏡,豹子頭「咕咚」嚥了口口水,咧開大嘴道:「好女子!頗水
靈!」

  程宗揚笑道:「老豹看中人家林娘子了?告訴你,那可是正宗的豹子頭,你
這贗品不夠數啊。」

  豹子頭噴了口粗氣,「吾才是真豹子頭!」

  「別廢話了。」程宗揚坐下來,面對眾人,「計劃剛成功一半,下面要作的
事還很多。子元,你聯絡咱們那位臥底,我要知道宋軍的最新動向,尤其是物資
的供給和安排,最遲明天下午要拿到。」

  俞子元雙腳一磕,挺胸敬了個軍禮,「是!」

  「老敖,你和雪隼團的兄弟分頭盯住威遠鏢局和林教頭的家裡,一有消息立
刻回報。順便讓人把馮大法替回來,說不定又要用到咱們的大法師了。」

  敖潤一手橫在胸前,中氣十足地說道:「遵命!」

  「清浦,你聯繫雲六爺,看他最快什麼時間到。臨安的糧價才八百銅銖,該
漲漲了。」

  林清浦微微躬身,「是。」

  「老術、老豹、老獸!你們三個去趟城外,找一個叫野豬林的地方。」

  金兀朮道:「為什麼要找野豬林?」

  豹子頭道:「有野豬!」

  青面獸道:「吾甚愛食野豬!」

  「金兀朮!我每跟你說句話,你都要問個『為什麼』是吧?你再敢問一遍,
我就--」程宗揚一指豹子頭,「扣他的羊!」

  「為……」

  金兀朮還沒問完,豹子頭就「噗通」跪下來,抱住他雙腿,撕心裂肺地叫了
一聲:「羊!吾的!」

  金兀朮終於閉上嘴,程宗揚扭頭道:「會之,咱們兩個去一趟悅生堂。」

  「公子要去見那位廖先生?」

  「不是。我打算買幾本書……行了!千萬別拍馬屁,我就是奔著書中自有顏
如玉去的。」程宗揚拍了拍肚子,「本員外打算把這兒都裝滿詩文,把那丫頭給
鎮住!喂,你們幾個交頭接耳的笑什麼呢?」

  俞子元忍笑道:「老秦說,公子拍的位置有點偏下。那地方就是全刺滿,也
刺不了幾首詩……」

  「干!你們幾個把死奸臣按住!老敖!你扒老秦褲子!老術,你拿根繡花針
來,我親手在他下面刺篇帶插圖的《長恨歌》出來!」

  哄笑中,一名裝著木腿的星月湖軍士走進來,先敬了一個軍禮,然後遞上一
張明慶寺祈福的紅紙條。

  程宗揚接過來,上面寫著:「君子福履,子孫有吉。橡樹瓦孫官人二月二十
一急求。」

  「橡樹瓦在什麼地方?」

  俞子元道:「橡樹瓦是一家小瓦子,在城北梅家橋。在臨安的瓦子中排不上
名號,但是別具風味,岳帥當年最常去的就是橡樹瓦。」
pao01425 發表於 2013-5-4 17:30
第三章

  推開橡樹瓦厚重的橡木大門,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酒氣。時近酉時,已是日暮
時分,其他瓦肆此時已經華燭高燒,燈火通明,橡樹瓦內卻只點了幾盞小燈。暗
淡的光線下,能看到進門處是一條長長的橡木台,台前隨意擺著幾個高腳圓凳。
櫃檯內的牆壁上打著菱形的木格,裡面放著各式各樣的酒甕。

  一個包著花頭巾的漢子立在台內,正在擦拭瓷製的酒具。聽到有人進來,他
頭也不抬地說道:「要點兒什麼?」

  俞子元熟絡地投出幾枚銀銖,「蛇麻酒!」

  酒保拿出幾隻大號鐵皮杯子放在櫃檯下盛酒,程宗揚趁機打量著這處岳鳥人
最常來的瓦子。

  瓦子的牆壁是用橡木製成,年深日久,不少地方被煙火薰黑,佈滿歲月的痕
跡。大廳一側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巨大的牛頭,雪白的骨骼與鐵黑色的巨角形成強
烈的反差,空無一物的眼眶內似乎有一雙冰冷的眼眸,冷漠地俯視著這個世界。
廳內散佈著十幾張桌台,卻看不到一個客人。除了酒水汩汩流動的聲音,整間瓦
子靜悄悄的,彷彿一個游離於時間和空間之外世界。

  包著頭巾的酒保「呯」的一聲將酒杯放在橡木台上,程宗揚回過頭,望著杯
裡的酒水,彷彿呆住一樣,半晌才道:「這是什麼東西?」

  「蛇麻酒。」俞子元道:「橡樹瓦的特色酒水,公子嘗嘗!」

  程宗揚拿起那杯蛇麻酒,大口直筒的鐵皮酒杯,彎曲的把手,濃白的泡沫,
略苦的香氣……一切都是這麼眼熟。他小心地嘗了一口,回味了一下,似乎在確
定自己不是在做夢,然後一口氣把那杯足有一斤的蛇麻酒喝了個乾乾淨淨,然後
「呯」的放在櫃檯上。

  「再來一杯!」

  酒保看了他一眼,拿過空杯。

  櫃檯下是一隻大號的橡木桶,桶底裝著一根青竹管,酒保拔掉塞子,一股金
黃色的液體立刻傾入杯中,泛起大量泡沫。

  秦檜看他喝得暢快,也嘗了一口,隨即皺了皺眉頭。

  俞子元也沒想到他能眼都不眨地一口氣喝完,笑道:「這蛇麻酒有種苦味,
尋常人都不愛喝,沒想到對了公子的口味。公子可知道這蛇麻酒有個別稱?」

  程宗揚打了個嗝兒,幾乎是咬著牙地說道:「生啤!」

  什麼蛇麻酒?明明就是啤酒!虧自己還想過搗騰出來啤酒佔領六朝的淡酒市
場,沒想到早就有人做出來了。

  酒保把接滿的鐵皮酒杯放在台上,俞子元拿出錢銖,那酒保卻道:「這一杯
免費。」

  程宗揚也不客氣,拿過來痛飲一口,「好酒!酒保,這蛇麻酒怎麼賣的?」

  「十個銅銖一杯。」

  這個價錢不算便宜,但還在臨安人的承受範圍之內,程宗揚坐下來,饒有興
致地攀談道:「這酒是你們自己釀的,還是外面販運來的?」

  酒保也不隱瞞,說道:「我們橡樹瓦自己釀的。蛇麻子六朝沒有,得從外面
販來。」

  「賣得怎麼樣?」

  酒保咧了咧嘴,「臨安人喝慣了釀酒,嘗不慣這種苦酒。有些嘗個新鮮,喝
一口就直說是馬尿。」說著神情間有些忿忿的,似乎在抱怨臨安人的不識貨。

  程宗揚笑道:「這杯酒十個銅銖呢,怎好白喝你的?子元……」

  酒保打斷他,「我祖爺爺說了,有人能叫出來是啤酒的,分文不取。客官盡
管喝,我這裡有的是。」

  程宗揚心頭一陣激動,「你祖爺爺?他老人家還在世嗎?」

  酒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瞧瞧我這年紀--早死好幾十年了。」

  程宗揚猛灌了一口啤酒,掩飾自己的失態,過了一會兒又攀談道:「看來你
這瓦子開了不少年頭了。有人一口叫出來是啤酒嗎?」

  「這十來年你是頭一個,往前還有一個。再往前就沒聽說過了。」

  程宗揚一陣失望,看來到過橡樹瓦的只有岳鳥人和自己了。

  忽然瓦子內傳來一陣狂叫,間或有人用力拍打桌面,剛才還一片寂靜的瓦子
彷彿一點火星迸到火藥堆上,一瞬間就炸了起來。

  青面獸攥著杯子剛舔了一口,一邊「呸呸」地吐著吐沫,一邊又有點捨不得
丟掉地想再嘗一口,突如其來的響聲讓他差點兒把杯子扔掉。

  程宗揚也嚇了一跳,旁邊的秦檜神色不變,但身上的衣袍微微鼓起,真氣貫
滿全身,暗中戒備。

  俞子元卻是一笑,輕鬆地問道:「今天是那場賽事?」

  酒保道:「齊雲社和石橋社,你們算趕上了,雙龍會啊!」

  俞子元拿起酒杯,「東家,進裡面瞧瞧。」

  …………………………………………………………………………………

  穿過大廳,程宗揚才發現瓦子裡面別有洞天。走廊處立的並非其他瓦捨常見
的小二,而是幾名的美少女。她們穿著西洋式樣的女僕裝,裡面是黑色連體齊膝
短裙,外面是鑲著潔白繞肩花邊的襯裙,在走廊內站成兩排。眾人一進門,女僕
便一起鞠躬,齊聲道:「歡迎光臨!」

  走廊連著另一處大廳,廳內有一座長方形的木台,木台周圍連欄杆都沒有,
嚴格來說算不上勾欄,而更類似於自己所熟悉的T型台。廳內光線依然極暗,只
有木台上閃閃發光,台旁擠滿了客人,有些盯著台上手舞足蹈,有些大叫大罵,
還有兩邊對著大吵大鬧的,震耳欲聾。

  俞子元大聲對一名女僕道:「孫官人--」女僕點了點頭,指著大廳另一側
,一手攏在口邊道:「訂的檯子!那邊!」

  廳內全是瘋狂的客人,叫好聲、喝罵聲響成一片,還有性急動手的,女僕指
的座子倒還空著,但在另一側的角落裡,要穿過大廳內的人群才能過去。女僕攤
了攤手,表示這會兒實在沒辦法帶他們入座。

  「我齊雲球頭天下無雙!蹺頭威武霸天!」

  「我石橋左右桿網穩如泰山,散立固若金湯!」

  「我呸!固若金湯怎麼被我齊雲踢進一個!」

  「我干!我石橋哪有齊雲那般卑鄙!」

  「哈哈!踢不過就說卑鄙,石橋社的小子技止此耳!就你們石橋那副挾,爺
砍一條腿也踢贏了他!」

  「敢辱我石橋!老子先卸你一條腿下來!」

  這邊鬧得不可開交,那邊又有人喝道:「我齊雲!」

  勾欄左側一群人齊聲應道:「萬勝!萬勝!萬勝!」

  「石橋社!」

  「必敗!必敗!必敗!」

  幾百號人不要命地齊聲嚎叫,聲浪猶如排山倒海,饒是程宗揚還算打過仗見
過血的,都有點兒被這氣勢給鎮住了。想從這些人中間擠過去,那感覺和踩著地
雷跳舞差不多。估計自己是擠不動了,程宗揚有心讓手下去擠,結果一回頭,卻
發現俞子元也跟著在喊,勁頭還挺大。一想也是,齊雲社本來就是星月湖大營私
底下的產業,聽說孟老大、斯老四、盧老五還按捺不住下場去踢,俞子元說什麼
也不會胳膊肘往外拐。

  「會之!」

  秦檜心生七竅,一聽就知道家主的意思,點了點頭,擠進人群。

  另一邊人數雖然不多,聲勢一點不小,七八個人跳到桌上,跺腳齊聲叫道:
「我石橋!必勝!必勝!必勝!」

  還有人大叫道:「齊雲社的軟腳蟹們!山嶽金尊都丟了!還有臉跟我們石橋
來踢!」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齊雲社的擁躉們都紅了眼,幾條壯漢翻過木台,去踢
石橋社的桌子。石橋社的好漢們也不含糊,抄起板凳就要火拚。

  就在這時,有人叫道:「開始啦!」

  喧鬧的聲浪轟然消失,所有人都扭頭看著台上,連正在撕打的都停了手。

  程宗揚捂著心口,「奶奶的,這些爺們兒夠能喊的。這架勢,江州城都頂不
住啊。」

  勾欄上突然升起一片水光,接著越來越大。程宗揚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那面
水鏡。

  客觀地說,這道水鏡術水準平常,鏡面水跡不停流動,裡面的景物就像隔了
一層雨水,模糊而扭曲,但仍能看出鏡中是一片黃土鋪成的球場。穿著紅色衣衫
的齊雲社和穿著藍色衣衫的石橋社球員分立左右,雙方各有十人。衣衫上分別寫
著:球頭張俊;蹺球王憐;正挾朱選;頭挾施澤;左竿網丁詮;右竿網張林;散
立胡椿……等名字。

  趁下半場的比賽還沒開始,那些女僕打扮的女服務生胸前挎著貨板,在人群
間穿梭,兜售各種果品酒水。有女僕過來道:「各位客官還要些什麼?我們這裡
有各種服務……」

  俞子元打賞了一枚銀銖,「不用了。我們是來看比賽的。」

  「客官要不要押注呢?我們這裡有齊雲社和石橋社十年來的全部比賽紀錄,
還有蹴鞠名家作的專業分析。」

  程宗揚道:「誰的贏面大一些?」

  「齊雲社本來天下第一強隊,但自從去年失了山嶽金尊,正蹴手全在封閉訓
練,能夠上場的只能算齊雲二隊。」女僕服務生口齒伶俐地說道:「石橋社是臨
安名隊,人員又整齊,經過我們請來的六位蹴鞠名家分析,石橋社的贏面佔了六
成呢。客官如果下注請快一些,哨聲一響,就不再接受下注了。」

  程宗揚丟了一枚金銖,「押齊雲一注!」

  旁邊齊雲社的球迷頓時對這個年輕人大起好感,石橋社的擁躉則對他怒目而
視。

  程宗揚道:「有七星社的盤嗎?」

  女服務生見他出手闊綽,不敢怠慢,笑道:「七星社得了去年的山嶽金尊,
不用再從初賽打起。直接參加九月開始的山嶽正賽。到時六朝三十二支鞠社雲集
長安,我們會想辦法轉播賽事的實況影像。」

  水鏡中傳來一聲哨響,比賽開始。眾人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水鏡中的賽
場,整個瓦子又陷入自己初來時那種寂靜。

  俞子元小聲解釋道:「影月宗有一位弟子酷愛蹴鞠,累次犯禁,被影月宗開
革。他修為平常,也討不著什麼生意,後來橡樹瓦聽了,重金請來專門轉播蹴鞠
比賽的影像。」

  程宗揚記得謝藝說過,蹴鞠比賽每場將近一個時辰,這名影月宗的棄徒既然
修為平平,為何能支撐這麼久?

  俞子元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賽事就在城外,與此相距不過十餘里。像
長安的比賽,這位術者要趕到長安用映月術錄下當時的影像,才能回臨安播放。
而且這樣的比賽,兩邊事先都準備有法器,只要使夠錢,用不了太多法力。」

  程宗揚笑道:「橡樹瓦的老闆夠有錢的,嘖嘖,這些女服務生看樣子也不便
宜,怎麼老闆還親自在前面賣酒呢?」

  俞子元笑道:「那酒保哪裡是老闆。」

  「他不是老闆?」

  這橡樹瓦酷似酒吧的格局,啤酒和黑白女僕裝,一看就是穿越者的產物,程
宗揚先入為主,以為那個造出蛇麻酒的穿越者就是橡樹瓦的主人,這時才知道另
有故事。

  「這橡樹瓦在臨安有年頭了。據說原主人出身豪門,卻是個狂熱的蹴鞠迷,
六朝蹴鞠規則就是他一手制定的,第一屆山嶽正賽也是他出錢籌辦的。但為了辦
這山嶽正賽,原主人搞得傾家蕩產,連瓦子也賣給別人,還好傳下來一些釀酒的
手藝,子孫後代就在橡樹瓦中賣酒。」

  這位先賢比馮源的祖師爺強點兒,不走技術流,改搞服務業了,不過結局差
不多,照樣是傾家蕩產。自恃有穿越者積累的知識和智能,搞冒進看來是要不得
啊。

  「原來的老闆雖然賠了錢,山嶽正賽卻越辦越紅火。後來橡樹瓦陸續又換了
幾位老闆,但都沒動瓦子的格局,一直到現在。」

  秦檜從訂好的座位過來,微微搖了搖手。

  程宗揚一愣,沒想到自己來早了,那位線人還沒來得及送來情報。秦檜擔心
有人盯梢,沒有貿然過來,而是遠遠混進人群,裝作觀看鞠賽。

  既來之則安之,程宗揚有心看看六朝的蹴鞠究竟有怎樣的魅力,也不急著離
開,隨便找了個位置看比賽。

  透過並不是很清晰的影像,能看出蹴鞠的場地與自己熟悉的足球場相仿。兩
邊設有球門,但則比標準球門小了一半,而且架在半人高的空中,射門的難度立
刻高了幾倍。

  俞子元也是蹴鞠的行家,見程宗揚有些不懂,便指點他參加比賽的球員哪個
是球頭,哪個是蹺頭、哪些是球隊的正挾、副挾、左右桿網、散立……

  不知道是重新制定過規則,還是蹴鞠原本就是如此,程宗揚很快發現,這些
球員差不多可以對應隊長、中鋒、左右前鋒、左右後衛、中場和守門員。只不過
場上只有十人,比十一人制少了一人。

  至於雙方的踢法,與現代足球有一點相同,禁止用手。其餘部分差別可就大
了。同樣不許動手,六朝的蹴鞠名家明顯要屌得多。頭球、倒勾、凌空抽射這些
都是小兒科,有的鞠手球往身上一沾,就看著皮球繞身翻滾,從胸前翻到背後,
再從腰後鑽出來。有時狂奔中忽然就看到皮球流星般飛出,根本看不到鞠手從什
麼角度發的力,怎麼射的門。而守門的球員也不許用手,只能靠頭、腳、身體封
擋。

  雙方攻防速度極快,石橋社的副挾得了球,旋風般掠過中場,那球彷彿停在
他肩頭,仔細看時才能發現他肩膀以極快的頻率振動,將皮球穩住。穿著紅色球
衣的齊雲社兩名桿網齊出,一左一右把他挾在中間。石橋社的副挾一面大幅度擺
動身體,將兩人逼開,一面長驅直入。眼看那副挾就要卸球盤射,齊雲社的右桿
網從側方殺出,一個倒掛金鉤,輕輕巧巧將皮球從他肩上摘走。

  如果是現代足球,觀眾們這會兒都該跳起來叫好,但橡樹瓦這些球迷卻沒有
一個作聲,眼睛都緊緊盯著水鏡。因為鞠場上攻防轉換實在太快,那名右桿網翻
身摘下皮球,隨即躍起,那球在他腳尖一彈,越過數十步的距離,準確地遞給遠
在對方球門附近的球頭。

  「越位!」程宗揚大叫一聲。

  就在這時,那面水鏡一閃,失去光彩。

  「娘的!又壞了!」

  「什麼狗屁法師!這也太不靠譜了吧!」

  面對要緊關頭掉鏈子的法師,齊雲社和石橋社的擁躉頭一次站到同一條戰壕
裡,同聲大罵起來。

  不過好景不長,剛罵了兩句,就有人道:「這個該死的鳥法師!要不然這下
鐵定能進!」

  旁邊有人不樂意了,「進個鳥!你沒聽見那位兄弟說的越位嗎?」

  「越個鳥位!我齊雲右桿網出球之後,球頭才動的!」

  兩邊鬥雞似的爭得眼紅脖子粗,一把拉住程宗揚,要他評理。程宗揚對蹴鞠
完全是外行,但沒吃過豬肉好歹見過豬跑,擺出一副專家的款道:「齊雲社攻勢
過於犀利,這一腳回傳雖然打在石橋社空處,但失之過急,越位是肯定的。反觀
石橋社兩名桿網,實力雖然略遜,臨場反應還是有的。但整體上石橋社後衛、中
場和前鋒這三條線壓得太靠前,陣型太散,後防容易漏出空當,剛才的越位就是
一個警鐘。」

  一席話誰也不得罪,說得兩邊都頻頻點頭,雙方皆大歡喜。程宗揚剛暗暗抹
了把汗,後面忽然有人道:「這位小兄弟請了。」

  程宗揚回過頭,只見身後站著一位老帥哥。那人四五十歲年紀,身材挺拔,
頜下留著長鬚,帶著一頂消遙巾,發如墨染,臉頰稍長,眉心和眼角都有著細細
的皺紋,兩眼卻神彩奕奕,透出和那些球迷一樣的狂熱。

  「剛才聽小兄弟說到三條線和陣型,不知有何說辭?」

  「齊雲社的打法是二四三陣型,」程宗揚對蹴鞠說不出什麼來,只能拿著足
球硬往上套,「雙右衛,三前鋒,四名中場,這是一種強力進攻型的陣型,弱點
在於後防薄弱。剛才石橋社的副挾帶球突破,就可以看出其中的不足。但齊雲社
後衛兩名桿網攔截的同時,中場兩名散立回援,可以很清楚三條線的變化,從二
四三進攻陣型轉為四二三防守陣型。石橋社的副挾球技雖然高超,但雙拳難敵四
手,何況被四人夾擊?另一方面齊雲社的球頭、正挾、副挾這三名前鋒一直壓在
前場,可以說是暗藏殺機。」

  那人聽得頻頻點頭,撫掌嗟歎,「好眼力!好見識!依小兄弟看來,雙方勝
負如何?」

  新來的吧?沒看到我押了齊雲社的注?程宗揚打著哈哈道:「依在下看來,
石橋社有主場之利,齊雲社雖是客場作戰,來的又是二隊,但實力不俗,這場比
賽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哈哈。」

  那人顯然不滿足於這樣的回答,拱了拱手道:「在下蘇佳樸,小兄弟可有興
趣與在下一同到樓上看球?」

  勾欄的水鏡還沒修好,廳內亂哄哄一片,吵得人腦袋發脹。程宗揚有點好奇
地說道:「這裡樓上還能看球?」

  蘇佳樸一笑,抬手道:「請。」

  俞子元和秦檜不約而同地朝這邊看來,程宗揚悄悄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在這
裡守著,看那線人會不會送情報來,自己與蘇佳樸一同上樓。
pao01425 發表於 2013-5-4 17:31
第四章

  蘇佳樸顯然是橡樹瓦的常客,女僕服務生一邊躬身問好,一邊慇勤地幫他推
開門。兩人一前一後登上樓梯,厚重的橡樹大門隨即在身後關上,將大廳的喧鬧
隔在樓下。踏上二樓,迎面便是一隻黃銅暖爐,散發的熱量使樓內溫暖如春。

  「蘇爺好。」隨著一聲嬌脆的招呼,香風撲面,兩名女子熱情地迎了過來。

  程宗揚一眼看去,就覺得眼花繚亂。那兩名女子梳著盤髻,容貌嬌媚,雖然
是冬季,她們穿的衣物卻又薄又透,圓形的立領束著粉頸,淺紅色的絲綢緊貼著
肌膚,勾勒出胴體凸凹起伏的曲線,衣物在臀側開了縫,隨著她們的步伐,雪白
的大腿在衣縫間時隱時現。

  程宗揚有種瞎掉狗眼的感覺,下面的女服務生穿著女僕裝,已經讓自己很吃
了一驚,樓上的女服務生穿的竟然是旗袍!而且是改造過的短旗袍。長度只到大
腿中間,裸露著白生生的玉臂和美腿。這樣穿越時代的衣著,真不知道是岳鳥人
來看球時帶來的惡趣味,還是橡樹瓦原老闆的功勞。

  蘇佳樸攬住一名女服務生的纖腰,笑道:「這位是我請來的客人,小心伺候
著。」

  另一名旗袍女挽住程宗揚的手臂,「公子好面熟呢,不知道如何稱呼?」

  面熟之類的話只是瓦子招攬生意的手段,程宗揚自然不會當真,笑道:「我
姓程,只是個小商人。」

  「蘇爺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帶人到包廂來呢,」那女子嬌軟的口音道:「能
看蘇爺看重,程公子一定也很了不起呢。」

  說話間,兩女打開門,一間豪華的包廂出現在兩人面前。

  整個房間足有兩丈寬窄,地上鋪滿厚厚的地毯,周圍是一圈皮製的沙發,靠
牆還設了一個小小的吧檯。房間中間有一個圓形的木台,平常可以充當桌子。台
中樹著一根銀亮的柱子,旁邊放著冬季難得一見的瓜果--這種格局的房間自己
曾在建康見過,沒想到又在臨安重逢。

  蘇佳樸往沙發上一靠,一邊招呼程宗揚坐下來。兩名旗袍女一左一右擁著兩
位客人的手臂,鶯鶯燕燕地說著話,另外有穿著女僕裝的服務生進來斟茶倒水,
看來這是兩名瓦子中專門陪客人開心的歌妓。

  小女僕將一隻淺淺的銅盆放在木台上,然後對外面說了幾句什麼,接著便看
到銅盆中的水懸空而起,形成一面光亮的水鏡。

  這面水鏡的質量可比大廳裡的高得多,鏡面光滑,幾乎看不到有水在流動,
上面的影像也更加清晰,幾乎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水鏡一出現,程宗揚就下意識地離開那名旗袍女服務生幾分。蘇佳樸笑道:
「不用擔心,這裡水鏡術都是單面的,只有此處可見。」

  程宗揚這才放下心,笑道:「橡樹瓦的主人好生體貼。」

  「少了另一面水鏡的呼應和傳訊,起碼能省六成的法力,」蘇佳樸道:「如
此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呢?」

  「沒想到樓上還有如此妙地。」程宗揚四處打量著說道:「這是蘇老闆的私
人包廂?」

  「不錯。」蘇佳樸道:「蘇某別無所好,只是對蹴鞠情有獨鍾。在鞠場看球
太過擁擠,難得橡樹瓦有這樣一處包廂,足不出戶便可觀賞臨安各場鞠賽,蘇某
便花重金包了下來。」

  旁邊的女子笑道:「莫說這處包廂,便是我們姊妹也是蘇爺包下來的。」

  程宗揚笑道:「兩位佳人價比黃金,蘇老闆這鞠賽看得可謂是有聲有色。」

  女子半是幽怨半是調笑地說道:「客官不知曉的,蘇爺對鞠賽愛逾性命,一
有鞠賽,便把我們姊妹丟在腦後。」

  蘇佳樸哈哈一笑,「蹴鞠之妙,有過於聲色。這是嬌兒,這是桂兒。程兄不
必客氣,在此地儘管隨意!」

  嬌兒道:「程爺要用點什麼酒呢?」

  程宗揚道:「就蛇麻酒好了。」

  桂兒嬌笑道:「難怪程爺與蘇爺投緣呢。」

  「程兄也喜歡蛇麻酒?」蘇佳樸露出幾分興趣。

  「烈酒傷身,便是這種淡酒才好。」

  「好好好!」蘇佳樸大喜過望,「難得與蘇某口味相同!桂兒!將某放在這
裡的東西拿來!」

  桂兒從木架上取出一隻精緻的木匣,打開,從匣中取出兩支棕褐色的物體,
然後坐回兩人旁邊。

  蘇佳樸笑道:「程兄可用過此物?」

  程宗揚目瞪口呆,看著桂兒掀開香爐的蓋子,彎下腰,用紅唇含住那根棒狀
物一端,在香爐內輕吸著,慢慢引燃,半晌才嚥了口吐沫,「雪茄!」

  「程兄果然博識!」蘇佳樸意興高漲,「這正是晴州從龍甲港販來的雪茄,
每支售價五十枚銀銖!程兄來嘗嘗。」

  程宗揚有些發怔地接過來一支,那雪茄果然是用上好的煙葉卷制而成,味道
醇香,一口吸下,便有種飄飄然的輕快感。

  蘇佳樸撫掌道:「第一次嘗這雪茄,鮮有不咳嗽者,程兄果然是妙人!」

  程宗揚這會兒才開始咳嗽,蘇佳樸哈哈大笑。女僕呈上蛇麻酒,程宗揚呼了
口氣,然後舉杯與蘇佳樸一碰,一飲而盡。

  蘇佳樸酒量平常,一杯蛇麻酒下肚,臉色就微微有些發紅,他抽了口雪茄,
然後說道:「程兄方纔的陣型之說,令愚兄豁然開朗。六朝的鞠賽愚兄也看了許
多,想要取勝,無不是靠鞠手自己的球技。但齊雲社今年多是新人,鞠手球藝並
不見得穩勝,一路打到現在,卻是勝多負少,其中原委耐人尋味。有人說齊雲社
以兵法入鞠賽,雖然言之鑿鑿,總不免膠柱鼓瑟,過於牽強,哪裡有程兄的陣型
之說明白易懂。剛才在樓下人多語雜,程兄不欲深談,此地僅你我兩人,不知程
兄能否一吐為快?愚兄必定洗耳恭聽!」

  程宗揚道:「不瞞老哥,我其實對蹴鞠不怎麼在行。」

  蘇佳樸道:「程兄不必謙虛。來!先乾一杯!蘇某再來請教方纔的陣型的之
說。」

  又一杯蛇麻酒下肚,再加上雪茄在手,美女在懷,程宗揚也有些醺醺然,這
會兒見蘇佳樸問得殷切,心裡也不免躍躍欲試,問道:「這裡有棋子嗎?」

  嬌兒依言取來圍棋,程宗揚拿了十枚黑子十枚白子,在桌上擺出陣型。

  「這場比賽,我對石橋社不大看好。石橋社的鞠手單論球技,不在齊雲社之
下,但缺乏配合。像剛才石橋社副挾的突破,」程宗揚一邊說,一邊將一枚白子
放入黑子組成的三條線之間,「石橋社的球頭和副挾雖然也在跑動,但只看到球
在副挾身上,並沒有看到傳球和進攻最佳位置。因此雖有三人,真正起作用的只
有副挾一人。」

  程宗揚把兩枚白子添到黑子陣中,「如果石橋社的球頭和副挾同時從兩翼進
攻,不去靠近副挾,而是在側面先卡住鞠球落點的位置,副挾就多了兩個點可以
傳球,趁齊雲社圍上來的時候,只需一腳傳球,另外兩個點就可以射門。」

  蘇佳樸道:「如果齊雲社看出這一點呢?」

  「如果齊雲社看出這一點,勢必要分出人手防守石橋社的球頭和正挾,那副
挾身邊的壓力就會小很多。場上形勢雖然千變萬化,但鞠場大小和球門的位置不
會變,石橋社的鞠手球技在齊雲社之上,可以採取二四三陣型,只要分清三條線
的職守,左右桿網負責後場,四名散立負責中場,組織進攻,球頭、正挾、副挾
在前場就會有很多射門機會。」

  程宗揚投下棋子,「所以對一支好的鞠隊來說,最重要的不是鞠手得球後的
進攻,而是無球鞠手的跑位和組織,從這裡就能看出鞠隊水準的高低。」

  現代足球也是經歷過數百年的發展,從最初依靠單人技術取勝,發展到依靠
整體攻守配合,球隊整體配合水準相近之後,又發展到重視球星的突出能力,圍
繞球星制定戰術,各種陣型和攻守流派不斷演變進化。相比之下,六朝鞠手的技
藝雖然超群,鞠賽的觀賞價值也很高,但還停留在比較初期的階段。齊雲社以兵
法入鞠賽,已經有了現代足球的影子,不過因為太固執於附會兵法,造成蹴鞠戰
術理論的紛紜瑣碎。

  程宗揚那點足球知識頂多算個偽球迷,運氣卻不是一般的好。橡樹瓦原主人
所處的時代聯賽制的蹴鞠剛剛興起,更多依賴於明星級鞠手的表現,再好的理論
也沒有足夠發展的基礎。程宗揚正趕上蹴鞠由個人能力向整體配合轉變的微妙時
期,再晚一步,也許六朝的蹴鞠比賽已經發展出自己的理論體系,早一步,或許
會和橡樹瓦原主人一樣生不逢時,沒有合適的土壤來驗證他的理論。他的陣型說
在此時出現,旁人也就罷了,像蘇佳樸這樣的資深鐵桿球迷,一聽之下,立即意
識到其中的珍貴之處。

  蘇佳樸對程宗揚這番分析如獲至寶,兩人一邊痛飲蛇麻酒,一邊抽著雪茄,
一邊看著鞠賽,一邊盡情談論蹴鞠的妙處。蘇佳樸固然喜不自勝,程宗揚也狠狠
過了一把偽專家的癮。程宗揚發現,這個蘇的老帥哥不但是個狂熱的蹴鞠迷,而
且也是個很聰明的人,許多自己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陣型變化,他一聽之
後就能舉一反三。自己照抄十一人制的規則,幾次說成四四二、四三三,他每次
都要追問為什麼把守門的散立放入防線。除了這一點小小的紕漏,可以說是賓主
盡歡。

  為了最佳的視覺效果,包廂內沒有掌燈,只有水鏡中光影不住變幻,映出室
內繚繞的煙霧。兩名穿著旗袍的女服務生雪膚紅唇,裸露著粉腿玉臂依在客人懷
中慇勤服侍,穿著女僕裝的少女順從地端茶送水。甘冽的啤酒,醇厚的雪茄,醉
人的體香,寬大的沙發和近乎實況轉播的蹴鞠比賽,讓程宗揚有種不知今夕何夕
的錯覺--這間包廂實在有太多令自己懷念的氣息。

  可惜現在不是享樂的時候,還有一堆的要緊事等著自己去做。程宗揚拖了又
拖,終於到第三節比賽結束時,依依不捨地起身告辭。

  蘇佳樸更是不捨,幾次三番的挽留,最後見程宗揚執意要走,只好執著他的
手說道:「古人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今日與小兄弟一晤,如聞空谷足音,得
逢千載知己!小兄弟一番高論,令余相見恨晚!愚兄無以為報,只要程兄在臨安
一日,儘管來橡樹瓦看球,所有花銷都記在愚兄賬上!」

  程宗揚笑道:「多謝蘇兄!異日有閒,定當與兄台共賞鞠賽!」

  蘇佳樸已經喝得滿臉通紅,他不顧兩人年紀的差別,摟住程宗揚的肩膀,擠
了擠眼睛,笑道:「程兄走得匆忙,未見此間妙處。他日再來,一定要嘗嘗這對
嬌娃--嬌兒、桂兒!聽到了嗎?程兄下次再來,便讓他用了你們!」

  兩女羞答答道:「是。」

  程宗揚大笑道:「蘇兄夠爽快!」

  「紅粉贈佳人,寶劍贈烈士。」蘇佳樸道:「難得程兄與我志趣相投,此包
廂當與程兄共享之!」

  兩人又流連多時,程宗揚才告辭離開包廂。回到大廳,秦檜遠遠給他使了個
眼色,表示情報已經到手。

  程宗揚帶著秦檜、俞子元、金兀朮離開橡樹瓦,登上馬車。秦檜遞來一顆蠟
丸,「公子剛走,就有一個小孩子進來。說有人給他十文錢,讓他將這顆蠟丸送
到訂好的桌上。」

  程宗揚握住蠟丸,對俞子元道:「你說岳鳥……呃,武穆王他老人家當年經
常來橡樹瓦,是不是他裡面有個包廂?」

  俞子元道:「屬下只是作為岳帥的親衛來過幾趟。對裡面的情形並不清楚。
不過幾位喜歡蹴鞠的校官常隨岳帥到瓦子裡看球--裡面可是有什麼異樣?」

  「沒有。只不過瓦子裡有個包廂,大概就是岳帥當年常去的。」程宗揚一邊
說,一邊捏碎蠟丸,拿出裡面的書信。

  秦檜忍不住道:「公子,那位客官請公子進去看球,不知以公子之見,那位
客官是什麼人?」

  程宗揚想了一下,「大概是個很寂寞的人吧。」

  …………………………………………………………………………………

  「丹陽!」秦檜駭然變色。

  程宗揚面沉如水,「沒錯,就是丹陽。」

  那名線人送來的情報一共三份,第一份就讓程宗揚像是挨了當頭一棒--賈
師憲已經秘密派特使趕赴建康,提出以丹陽渡口的使用權換取晉國對江州狀況的
正式表態。

  丹陽在廣陽下游,是晉宋兩國通行雲水的門戶。賈師憲拋出這樣的價碼,可
謂是份量十足。六朝的貿易交通主要靠的是雲水,但晉國一直被排擠在雲水貿易
圈之外,不得不開鑿廣陽渠,連通大江和雲水。換作自己是王茂弘,能拿到丹陽
恐怕也會心動。

  但真正值得思考的是這份情報背後的意味。這件事要想定下來,一來一回至
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賈師憲現在才派人去,難道是準備將江州之戰再打上三個
月?

  懷著這個疑問,程宗揚打開第二份情報。這一份情報的內容讓他又驚又喜:
《為興邦整兵增歲入汰冗員諸事札子》,上奏者是賈師憲。

  札子很長,簡單來說,賈師憲提出一系列措施,繼續推進方田均稅法,清查
土地,增加收入,同時整頓禁軍,淘汰老弱,裁撤冗官冗員。程宗揚注意到,其
中有一份總計一千萬貫的特別開支計劃,雖然賈師憲在札子中沒有具體談到這項
特別開支計劃的內容,但那個線人在旁邊毫不客氣地註明:江州軍事支出。朝廷
歲入十分之一。

  「一千萬貫,」程宗揚嘖嘖讚歎道:「賈太師真是大手筆。」

  「五百萬金銖?宋國何時這麼有錢了?」秦檜拿過情報草草看了一遍,因為
賈師憲並沒有提及具體開支計劃,也無從猜想他如何籌措資金。

  「至少說明一點:咱們這位賈太師是鐵了心要打下江州,剿滅星月湖。」程
宗揚道:「這五百萬金銖的軍費,差不多夠半年開銷。」

  俞子元道:「若是賈師憲突然暴斃,宋軍必定會退兵。」

  程宗揚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星月湖大營出來的果然不同凡響,竟然想對賈師
憲下手。

  如果是三個月之前,能刺殺賈師憲,迫使宋國退兵,自然是最佳選擇,但現
在情形已然不同。江州之戰,星月湖大營的目的只有一個:以勝利求生存。但自
己的目標更高一些:不但生存,還要發財。可是想發財,就不能一下子把宋軍打
跑,不然戰事結束,糧價回落,雲家和自己的投資就立刻打了水漂。為了這點根
本的分歧,程宗揚不惜採用讓星月湖入股的方式,將雙方利益捆綁在一起,才好
不容易說服孟老大配合自己的行動,但在俞子元等人看來,目標還是單純的打退
宋軍--畢竟戰爭流的是星月湖大營兄弟的血。

  程宗揚有些慚愧,他本身並沒想過把自己的富貴建立在星月湖大營的犧牲之
上,可他不得不承認,事實卻與此接近。

  秦檜道:「縱然刺死賈師憲,宋軍也未必退兵,反而更有增兵的借口。宋國
若打出追究兇手的旗號,晉國也不好阻攔他們興師問罪。」

  程宗揚已經打開第三份情報,一看之下,眼角就暴跳起來。半晌,他黑著臉
道:「那些都是小事,來看看這一份吧。」

  秦檜和俞子元同吃一驚,一個道:「好毒辣的手段!」

  另一個道:「立刻聯絡孟上校!」

  相對於前兩份情報,這份情報的內容很簡單。選鋒營主帥,大貂璫秦翰遞上
札子,請宋主同意他與江州賊寇和談,並親自進入江州,面見匪首孟非卿--然
後在席間暴起發難,刺殺孟非卿等人。

  秦翰是宮中內侍,屬於宋主私僕,這樣的舉動必須要向宋主請示。線人送來
情報時,宋主還沒有作出決定,似乎還在猶豫用一個太監換取匪首的性命是否劃
算。

  程宗揚雖然對孟老大的身手深具信心,但以秦翰的修為,如果在談判中不計
生死地出手襲擊,天下敢說不放在眼中的恐怕也沒幾個。

  程宗揚立刻叫來林清浦,與江州方面聯絡。

  一夜過後,程宗揚的臉色愈發難看。林清浦居然一整個晚上都未能聯絡上江
州,他的水鏡術一過烈山就受到強烈的干擾,數次施法不僅未能越過屏障,還險
些靈識受創。

  「是法陣。」耗盡法力的林清浦臉色蒼白,如果不是他得到靈飛鏡之助,法
力突飛猛進,干擾中可能已經受傷。

  「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在臨安方向?」

  「這個法陣是將江州方圓十里隔絕起來,無論是哪個方向的水鏡術,都會受
到干擾,並非針對一方。」林清浦道:「這種法陣專為克制法術傳訊,設置極為
繁複,即使有足夠的人手,至少也要一個月的時間佈置。」

  程宗揚面冷如冰,這時他才想起那支由虎翼軍護送路過筠州的工匠隊伍--
賈師憲可能在兩個月之前就著手準備江州的圍城,連建立法陣的隊伍都帶上,算
得上是面面俱到了。

  賈師憲並不是一個十分輕佻的人,當星月湖大營以事實證明,十萬禁軍仍然
是小看了江州的實力之後,賈師憲猛烈的反擊使千里之外的程宗揚都感受到巨大
的壓力。

  「子元,派人去江州,以最快的速度把秦太監的消息帶給孟團長。」

  程宗揚立即作出決斷,一方面派人去江州傳訊,希望能趕在宋主的詔書到達
之前通知孟非卿戒備,而他準備的另一手措施更加困難。

  「咱們這邊也不能閒著,」程宗揚道:「會之,咱們得想個辦法讓宋主打消
秦太監這個念頭。」

  以秦檜的城府,接到這個任務也不禁咧嘴。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就算真有回天
之力,也得能進入宮中面見宋主。但家主的命令如果推辭,就不是秦檜了,他抱
了抱拳,「遵命。」

  這幾樁事都不是現在能解決的,程宗揚已經作出應手,便暫時放到一邊,開
口道:「老敖,情況怎麼樣?」

  「威遠鏢局有兩名兄弟盯著,暫時沒有動靜。林教頭昨天下午出了趟門,監
視的兄弟認出來是禁軍的陸虞侯請林教頭吃酒。太尉府方面,今天一早花花太歲
和他的十三太保聚到一處,不知在做什麼勾當。」

  程宗揚兜了一個圈子,然後道:「備禮!我要去一趟威遠鏢局!」

  眾人沒想到他突然會想起去威遠鏢局,秦檜義不容辭,挺身勸阻道:「公子
三思!」

  「我又不是去砸場子。除了一般的禮物,再取兩支象牙。」程宗揚道:「我
倒想見見這對賣女兒的鏢頭夫婦。」

  …………………………………………………………………………………

  李寅臣四五十歲年紀,頭髮稀疏,眼中卻透出一絲精明,頗有些市儈氣,讓
程宗揚想起祁遠和筠州城那幫糧商,若不是走路時腳底如同生了根,功底紮實,
幾乎看不出是武林中人。不過太尉府貨物出事這數月,李寅臣頭髮已經花白了一
半,即便他再精於算計,面對吃定他的太尉府小衙內,也毫無作用。

  對於這個貿然登門的商人,李寅臣本來只是應付式的敷衍了事,但當那商人
的僕從搬出兩支一人高的巨型象牙,李寅臣一下站了起來。

  程宗揚離開筠州前,專門去了趟荊溪的象牙窩,費盡力氣從泥潭中取了十幾
對猛瑪牙,一併裝車運到臨安。這些猛瑪牙比尋常象牙形制更大,牙質也更好,
一拿出來就把見多識廣的李總鏢頭給鎮住了。

  「這……這……公子可是要委託敝鏢局押運?」

  程宗揚道:「不錯。這兩支象牙是從昭南販來,要送往晴州。在下雖然是晴
州商人,但威遠鏢局的名聲早已耳熟成詳。若有李總鏢頭親自押運,在下也可放
心了。」

  「敝號……敝號……」李寅臣定了定神,改口道:「不知公子有何要求?」

  「走陸路,十五天內運到晴州的鵬翼總社。」程宗揚豎起一根手指,「運費
一千金銖。」

  李寅臣神情猶豫,旁邊一個美婦卻道:「這兩支象牙雖然昂貴,也不過兩千
金銖上下,公子為何肯出一千金銖押運?」

  說話的便是李師師的娘親,銷魂玉帶阮香琳。她容貌與李師師有八分相似,
修眉如畫,目如秋水,身量比李師師略高,身材豐潤,肌膚白膩,果然是個出色
的美人。但出乎程宗揚意料的是,這阮香琳倒不像他夫君李總鏢頭那樣市儈,更
像是個快人快語的豪爽女子,絲毫看不出有梁公子說得那樣不堪,不知道是因為
她演戲的功夫已至化境,還是因為梁公子那番話全是吹牛皮。

  「商業機密,請恕在下不能透露。」程宗揚一派篤定地說道:「但只要李總
鏢頭十五天內走陸路將貨物送到,一千金銖的鏢費立即奉上。」

  從臨安到晴州,並不需要經過諸國交界的蠻荒之地,這趟鏢可以說是萬無一
失。李寅臣猶豫良久,終是捨不得這筆鏢費,答應下來。

  阮香琳皺起眉,似乎不滿丈夫的決定,她道了聲「失陪」,然後與丈夫一同
走到廳後。

  兩人並沒有走太遠,程宗揚豎起耳朵,小心聽著兩人的交談。

  「師師出閣在即,你哪裡走得開?」

  李寅臣苦笑道:「正是如此,我才要走這趟鏢。」

  「師師已經十八歲,嫁到太尉府的小衙內,往後你便是高太尉的親家,為什
麼還要躲來躲去?」

  「只是一年的妾室--阿琳,你這麼做,師師的名節可就毀了!」

  「鏢局丟了太尉府的貨物,你想保住鏢局,又想保住女兒,哪裡有這般便宜
的事?況且以師師的姿色,只要她肯服小,用心服侍小衙內,小衙內難道還捨得
將她丟出去?」阮香琳道:「你若借此機會求上高太尉,討個前程,將來女以父
貴,就是嫁給小衙內作妾室、作正室又有什麼不可?」

  李寅臣頓足道:「阿琳,你怎麼如此糊塗!那花花太歲豈是個憐香惜玉的?
師師去太尉府名不正言不順,焉可作正室?」

  「師師小時請匡神仙算過命,匡神仙親口說的,師師十八歲得逢貴人,縱然
不是正室,也是難得的良偶。若能攀附上這門親事,不但師師終生有靠,父母也
能因此富貴--」阮香琳道:「這番話難道不是著落在太尉府的小衙內身上?匡
神仙還說,若一念之差,失此良機,不僅害了師師終身,還禍連父母。」

  李寅臣道:「江湖術士所言豈可當真?那小衙內是有名的花花太歲,哪裡會
來幫襯咱們?富貴的話頭提也休提。」

  「我不管。」阮香琳賭氣道:「能不能富貴誰也不知道,但不允諾高衙內,
眼前的家破人亡可是一定的。你若想我和師師被官府發賣,儘管去回絕太尉府好
了。」

  李寅臣躊躇良久,最後歎了口氣,「這趟鏢我接了。師師的事,由你作主,
只要將來莫怨我便是。」

  李寅臣出來道:「這趟鏢明日一早由在下親自押運,按規矩,請公子先付兩
成的鏢金。」

  程宗揚痛快地取出二百枚金銖。心裡暗道:匡仲玉啊匡仲玉,你竟然還給李
師師算過命。別人我不知曉,你那算命的手藝有多不靠譜,大伙都心裡有數。李
總鏢頭夫妻可被你給坑苦了,生生要把女兒丟到火坑裡,還一門心思地以為攀上
了高枝,想著要榮華富貴。江湖騙子害死人啊!
pao01425 發表於 2013-5-4 17:31
第五章

  「後面沒人盯梢,還真有點不習慣。」程宗揚靠在車內看著車外的景物道。

  秦檜欽佩地說道:「秦某現在還想不出,公子為何能那般神機妙算,一招驅
虎吞狼,不露聲色就解決了林教頭這樁麻煩。」

  程宗揚道:「林教頭命中注定有此一劫,難為他忠心王事,可惜後院起火,
自顧不暇。奸臣兄,該陪小弟去一趟悅生堂了吧?」

  秦檜道:「不知公子購了書,又準備去何處呢?」

  程宗揚哈哈笑道:「當然是再備幾樣禮物,去林教頭家裡登門拜訪了。這場
熱鬧,不看白不看。」

  秦檜道:「高衙內在臨安欺男霸女,橫行無忌,卻不知對這位林教頭會如何
下手。」

  程宗揚笑瞇瞇道:「奸臣兄,換作是你會怎麼做?」

  秦檜捋著鬍鬚略一思忖,「旁人也就罷了。林教頭既然是禁軍教頭,在太尉
手下當差聽令,不妨由此作出文章。先設個圈套,給林教頭栽個罪名,遠遠刺配
充軍,然後路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打發了他。剩下林娘子,就可以隨意消受了。」

  程宗揚上下打量著秦檜,「真是奸臣所見略同啊。」

  「公子何出此言?」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實在應該和高太尉磕頭拜個把子。」

  秦檜只當是說笑,對家主的話一笑了之,在他看來,相比於一個禁軍教頭的
命運,另一件事顯然更重要。

  「設若那位林娘子真是巫宗的御姬,她自甘嫁給一個禁軍教頭,又棲身臨安
這麼多年,究竟有何圖謀?難道林教頭身上有什麼她們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成?」

  程宗揚坐起身,「老敖!林教頭成親有多久了?」

  敖潤很快給出答案,「十二年。」

  從時間判斷,凝玉姬應該是黑魔海被岳鳥人清洗之後,重新栽培的人選。現
在太尉府、皇城司、黑魔海這三方勢力對局勢恐怕都沒有旁觀的程宗揚把握得清
楚,只需要一個小小的契機,這三方勢力就會撞到一起,打得頭破血流最好。

  秦檜笑道:「高衙內這口天鵝肉未必能吃上。」

  「這要看巫宗是什麼打算了。說不定林娘子打著和阮女俠一樣的念頭,一門
心思要搭上高太尉的線……」

  程宗揚忽然停住口,望著街邊一處門店。那是鵬翼社在臨安的分社,自從江
州起事之後,社中的骨幹都已經離社趕往江州,鵬翼社在臨安的分號也被皇城司
盯上。這次來臨安,孟非卿讓俞子元隨行,啟用了留在臨安的暗樁,還特意提醒
他不要與分社接觸,免得被皇城司察覺。

  程宗揚放下車簾,心裡莫名生出一股煩燥,自己一直都想著光明正大的作正
經生意,卻不得不藏頭露尾,這種局面要想辦法改變一下了。

  悅生堂位於臨安城南的太平坊,堂內陳設極為雅致,牆壁上掛著瑤琴,竹製
的書架上放著一卷卷的書籍,行走其間,能聞到潔淨的紙張散發著淡淡的墨香,
令人一洗俗塵。

  秦檜如數家珍地說道:「這卷《六朝掌中珍》選取了六朝十二名家的詩詞文
賦,大不盈掌,最便於攜帶。公子在路上看最方便不過。這套《百家詩選》別具
一格,按詠物、詠史、閨情、文學分門別類。公子得此一卷,再要吟詩便可手到
擒來。這一冊《斷腸詞》淒婉過甚,以愚觀之,不及《漱玉詞》多矣。這……」

  程宗揚道:「有《金瓶梅》嗎?」

  秦檜嘴巴半張,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程宗揚不耐煩地說道:「我問你有《金瓶梅》嗎?少整這些沒用的。」

  秦檜低咳一聲,「公子借一步說話。」

  「怎麼了?」

  秦檜低聲道:「悅生堂不賣這個。」

  「《金瓶梅》都沒有,還算書店嗎?」

  「公子若是請師師姑娘讀那個--《金瓶梅》,屬下以為頗有不妥……」

  「有什麼不妥?開擴眼界,陶冶情操。」程宗揚道:「小二,給我來一套《
金瓶梅》,要插圖版的!」

  文士打扮的店員客氣地說道:「出去!」

  「怎麼了?」堂內傳來一聲詢問,接著走出一個人來。

  店員道:「廖爺,有人來堂裡找茬……」

  說話間雙方打了個照面,堂內出來那位正是在晴州見過的廖群玉。廖群玉一
愕之下,顯然認出他們,接著面露喜色,快步迎過來,揖手道:「程公子,秦先
生!竟然是兩位大駕光臨,敝堂蓬壁生輝!」

  程宗揚笑道:「這趟來臨安,想起廖先生說的悅生堂,正好要買幾本書,這
便來見識一番。打擾打擾!」

  廖群玉道:「當日一晤,廖某受益良多,敝東家也常常念及兩位,若知兩位
來臨安,必定欣喜!」一邊又對那店員笑罵道:「你這殺才,竟然不識賢者。兩
位要的什麼書?還不快些拿來。」

  店員尷尬地低聲說了幾句,廖群玉表情怔了一下,然後咳了兩聲,「程公子
這……請裡面坐,來人!上茶!」

  廖群玉熱情十分,兩人也不好推辭,一同到了內堂,坐下寒暄。廖群玉談吐
文雅,頗有君子之風,死奸臣這會兒擺出文士的派頭,引經據典,娓娓而談,倒
也旗鼓相當。

  雙方閒聊片刻,廖群玉道:「敝東家對兩位的風采久繫於心,今日正好也在
堂中,只是事務繁雜,無暇脫身。不知兩位是否能在臨安多盤桓幾日,待群玉稟
過東家,專門請兩位共敘一場。」

  程宗揚道:「在下此行只是路過臨安,只怕三四日間就要離開。」

  廖群玉躊躇片刻,「三四日未免太過緊張……不知兩位住在何處?待敝東家
抽出時間,廖某好登門拜訪。」

  「廖先生太客氣了,大家見見面談談話就好。」程宗揚說了自己的住處,反
正吏部檔案上也寫著同一地址,自己以半商半官的身份出面,也沒有什麼好隱瞞
的。

  廖群玉仔細記下,這會兒店員也拿了一個精緻的紙包過來,神情有些古怪地
呈到案上。

  廖群玉將紙包推到程宗揚面前,笑道:「裡面便是公子要的書籍。廖某多言
一句,此書雖好,但公子血氣方剛,不宜多讀。」

  程宗揚道:「我是送人的。對了,我要的是全本,可別給我刪節的潔本。」

  廖群玉啼笑皆非,連連搖頭,親自捧了書,送兩人出門。

  一輛馬車正好在門前停下,一個公子哥兒掀開車簾,先哈哈長笑兩聲,然後
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程兄別來無恙!」

  這回輪到程宗揚驚訝了,來的竟然是熟人,晴州陶氏錢莊的少東家,陶五陶
弘敏。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陶五可是自己的大債主,程宗揚只好迎上去,客氣
地拱手道:「原來是陶五爺!」

  「甭爺不爺的,喊個哥就給我面子了。」陶弘敏道:「你來臨安也不和我說
一聲?上來!咱哥倆兒有日子沒見了,這回可得好好聊聊!」

  廖群玉臉上微微變色,「陶先生,敝東家已經等候多時。」

  陶弘敏不以為意地說道:「又不急在一時,今日難得遇到程兄,和貴東家見
面就改日吧。」

  廖群玉臉色數變,微微挺起胸,沉聲道:「請陶先生三思!」

  「行了,就下午吧。」陶弘敏笑嘻嘻道:「說不定我一高興,還能讓幾分息
呢。程兄,咱們走!臨安夕魚樓的魚羹你多半還未曾嘗過,那滋味,真是天下無
雙!」

  廖群玉臉色極為難看,顯然對陶弘敏臨時變卦大為惱怒。陶弘敏卻是渾不在
意,連聲招呼程宗揚去吃魚羹。程宗揚只好苦笑著向廖群玉告了罪,與陶弘敏一
道上了車。

  數月不見,陶弘敏仍是那副二世祖的模樣,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程宗揚絲
毫不敢掉以輕心。陶弘敏讓雪隼團暗中窺視夢娘的事,自己還沒忘,程宗揚倒有
些好奇,這位陶五爺是看上自己哪點?難道真想拉自己當幫手,爭奪陶氏當家人
的位子?

  但程宗揚一上車,陶弘敏就聲明,今天不談生意,只是閒聊。他說到做到,
甚至連江州的戰事也隻字不提,似乎對陶氏的大筆投資絲毫不放在心上,說的無
非是吃喝玩樂。

  夕魚樓的魚羹果然美味,即使程宗揚存著心事,也吃得讚口不絕。

  一頓飯吃完,臨別時陶弘敏才不經意地說道:「聽說雲六爺也來了臨安?」

  程宗揚心頭微震,臉上笑道:「陶兄消息倒靈通。」

  陶弘敏道:「雲六爺插手臨安的精鐵生意,搶了晴州商家三成的份額,很有
幾家鐵商恨他入骨,我陶五怎麼會不知道呢?」

  「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做,那幾位把持了宋國的精鐵生意,就不許別人進,未
免太霸道了吧?」

  「我早就看那些鐵耗子不順眼了,能讓他們吃點苦頭也好。」陶弘敏笑道:
「程兄若是有時間,明天大家再吃頓飯?有些事想向程兄討教。」

  債主把話說到這份上,自己再沒有推辭的餘地,程宗揚只好道:「明天恐怕
不成,後天,小弟一定掃榻恭迎。」

  「一言為定!」

  陶弘敏離開夕魚樓,車馬滾滾趕往悅生堂的方向。

  秦檜道:「此人城府極深,公子小心。」

  程宗揚心知肚明,今天的魚羹只是試探,後天要說的才是正事。他摸著下巴
道:「我倒有些奇怪,什麼生意能讓陶五爺親自來臨安呢?」

  陶弘敏怎麼看都不像買書的人,來悅生堂多半是與廖群玉的東家談生意,但
悅生堂在業內再有名聲,也只是一家書坊,全賣了也不見得值多少錢,更用不著
陶弘敏親自來臨安。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也琢磨不出,乾脆扔到一邊,「走,去司營巷!」

  「去拜訪林教頭?」

  程宗揚笑道:「去看戲。」

  …………………………………………………………………………………

  司營巷口已經有了一輛馬車,這邊駕車的獨臂星月湖漢子一手抖動韁繩,策
馬從那輛馬車旁駛過,停在能看到巷內的地方。

  司營巷是條僻巷,這會兒剛過午時,巷中略無人跡。程宗揚拿出那套《金瓶
梅》翻看,不愧是悅生堂出的精品,不僅紙張、印刷、校對都精細無比,而且圖
文並茂,比自己在建康那一套可強得太多了。

  「瞧瞧這印刷!這繪圖!比你六十銀枚買的地攤貨怎麼樣?你還說悅生堂不
賣這個……」

  秦檜道:「悅生堂確實是不賣這種書的。」

  「那這是什麼?你可別告訴這是廖老闆自己的私藏。」

  「公子說的不錯,這確是悅生堂的私藏。」秦檜道:「書坊、藏書堂等處最
怕火災,傳言火神忌穢,因此堂中往往會收藏一些春宮圖書,以為厭勝,用來避
火,這套《金瓶梅》便是悅生堂專門刻印鎮堂的圖書。」

  「還有這一說?」

  「廖老闆把鎮堂的藏書送給公子,這份人情可不小。」

  閒聊間,林沖與魯智深一同回來。兩人多半是在哪兒剛吃過酒肉,一邊走,
一邊談論拳腳功夫,林沖本來眉頭緊鎖,還為前日的事動怒,但他是好武之人,
聽著魯智深談到妙處,眉宇間的憂怒漸漸散開。

  程宗揚隔著車簾,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看著兩人。秦檜雖然不明白家主的用
意,但也耐著性子在旁等候。

  忽然旁邊馬車輕輕一動,一名灰衣大漢悄悄下來,先繞了個彎,避開巷內兩
人的視線,然後昂首挺胸朝巷中走去。

  那大漢生得濃眉大眼,頗有幾分好漢的氣勢,他懷中抱著一隻布囊,囊上插
著一莖幹草--六朝風俗,物上結草便是變賣的意思。離林沖和魯智深還有十幾
步的時候,灰衣大漢長歎一聲,拍著布囊慨然道:「如此寶刀,竟無人能識!」

  林衝回頭朝那漢子望去,魯智深朝他肩上拍了一掌,「這賊廝鳥一看便不是
好人,理他作甚!」

  林沖卻道:「兀那漢子,你拿的是何寶刀?」

  灰衣漢子道:「你又不識貨,問那麼多卻有何用?」

  「你如何知我不識貨?」林沖道:「且拿來讓某一觀。」

  灰衣漢子有些不甘願地解開布囊,繩結一鬆,便彷彿有股寒意從囊中湧出,
接著露出一截刀柄。

  林沖一看之下,脫口道:「好刀!」

  那刀柄把手上纏著暗紅色的細麻繩,露出的部分色澤烏黑,柄後的環首並非
尋常的鐵環,而是一條鱗須飛揚的蟠龍,龍身虯曲如環,質地十分特殊,非金非
石,上面隱隱閃動著寒光,單看刀柄就不是凡物。

  林沖按捺不住,伸手要去拿刀。灰衣漢子一把抱住布囊,正色道:「我這寶
刀乃絕世珍品,等閒不得一見!你要看刀,且拿錢來!」

  魯智深勃然大怒,「賊廝鳥!看一眼也要錢?」

  林沖拉住他道:「且說如何計較?」

  「看一寸須得一貫,此刀長三尺六寸,你若看全刀,須拿五十貫來!」

  林沖月俸不過幾貫,魯智深更是常年精窮的身家。聽到那漢子開出的價錢,
林沖不禁道:「看一眼便要一貫,你這刀須賣多少?」

  灰衣漢子攤開手掌,「兩千貫!」

  魯智深叫道:「賊廝鳥!敢來消遣灑家!哪裡的鳥刀便要兩千貫!灑家二十
文買把菜刀,也切得肉,也切得青菜、豆腐!」

  灰衣漢子拉起布囊,轉身要走。

  林沖叫道:「且慢!」他拿出十枚銀銖,「且看一眼!」

  灰衣漢子哼了一聲,接過銀銖,揣進懷裡,然後握住刀柄,拔出寸許。一抹
寒氣從鞘中淌出,凝重的刀光猶如實質。鞘口的豬婆龍皮彷彿無法承受鋒銳的刀
光氣,「啪」的一聲輕響,裂開一道細縫。

  林沖怔了片刻,然後叫道:「這是何刀!」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灰衣漢子傲然道:「這便是屠龍刀!」

  程宗揚差點兒把手裡的《金瓶梅》砸到那漢子臉上,好嘛!倚天劍還在叩天
石那兒插著呢,這屠龍刀又出來了,你們這戲也演得太湊合了吧?

  林沖卻被那柄屠龍刀的寒芒鎮住,半晌才道:「八百貫!」

  「兩千貫!」

  雙方爭執半天,最後花和尚掄起拳頭,作勢要打,那漢子才服軟,以一千貫
的價格成交。

  秦檜咂舌道:「此刀價值千金,林教頭一千貫買來,著實撿了便宜。」

  程宗揚冷笑道:「如果我在那兒,能殺到兩貫成交,你信不信?」

  秦檜搖頭道:「此刀絕非凡品,兩貫的價格,屬下實難相信。」

  「奸臣兄,這場戲你也當真了。」程宗揚道:「只要林教頭肯要,那賊廝鳥
白送都肯。」

  「公子此言,這屠龍刀莫非有什麼古怪?」

  「你聽說過倚天劍,難道沒聽說過屠龍刀?」

  秦檜搖了搖頭。

  「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程
宗揚拍了拍袖子,「這對贗品,假的他娘的不能再假了。」

  秦檜訝道:「此刀雖未出鞘,已然鋒芒畢露,稱之為神兵利器也不為過,公
子何有此說?」

  「忘了咱們是來看戲的?」程宗揚道:「這是高衙內挖的坑,專等著林教頭
往裡面跳呢。你瞧著吧,後面還有好戲呢。」

  正說著,巷內多了兩條身影。那兩人頭戴斗笠,腳踏芒鞋,一手拿著竹杖,
緩步行來。

  林沖與魯智深正在把玩那柄寶刀,未曾留意。擦肩而過時,其中一人手裡竹
杖「啪」的一聲碎開,接著杖中飛出一點寒光,流星般直射魯智深眉心。

  魯智深光頭一擺,寒光貼著頭皮掠過,卻是一柄細若手指的利劍。林沖正捧
著刀愛不釋手地把玩,過客竹杖碎裂的同時,他也握住刀柄。那柄屠龍刀極長,
林沖反手將刀背在肩後,接著猿臂一展,寶刀出鞘。

  只遲了這一瞬,魯智深已陷身險境。另一名刺客提杖朝他腰後刺去,杖至中
途,竹管迸碎,露出裡面細長的劍身。

  魯智深被面前的對手逼住,無法閃避。他低吼一聲,接著雙掌「呯」的合在
一處,那身破舊的僧衣應聲鼓起,衣內彷彿有無數巨蟒湧動,接著露出無數細微
的金光。

  偷襲的長劍從魯智深腰側刺入,劍鋒鑽入他衣衫間,接著發出「叮」的一聲
脆響,竟然是金屬撞擊般的聲音。

  魯智深護體神功全力施展,扭身一拳砸在劍上,暴喝道:「哪個鼠輩敢偷襲
灑家!」

  偷襲者長劍被魯智深擊中,微微一沉,頭上的斗笠被勁氣震碎,現出面容,
卻是青布裹頭,只露出一雙眼睛。兩名刺客同時進招,一左一右朝魯智深腋下挑
去。

  魯智深狂吼一聲,雙拳左右擊在劍上,他身上的僧衣被勁氣震碎,剎那間仿
佛無數蝴蝶飛開,露出佈滿刺青的雄軀。魯智深遍體紋身透出暗金色的光芒,猶
如無數鮮花在身上一朵朵綻放。

  兩名刺客長劍雖利,卻無法攻破他的金鐘罩。交手間,忽然背後寒意大作,
林沖手中的屠龍刀已經如狂龍飛天,一刀斬向兩名刺客的背心。

  兩名刺客步法頗為巧妙,錯身背對,一人攻向花和尚魯智深,另一人旋身敵
住林沖。屠龍刀帶著匹練般的刀光落下,刺客的長劍與刀光一觸,悄無聲息地斷
裂開來,接著他握劍手臂濺起血光,斷肢與斷劍同時飛出。

  屠龍刀去勢未絕,刀鋒未至,刀光已經落在刺客斗笠上,半笠悄然破碎,裂
成兩半,接著裹頭的青布也齊齊分開,露出的卻是一顆光頭,頭頂還帶著香疤,
竟然是一名和尚!

  刀光乍過,那和尚頭頂迸出鮮血,眼看一顆光頭就要被屠龍刀劈開,一隻大
手驀然伸來,磐石般架住林沖的手腕,硬生生阻住屠龍刀的攻勢。

  林沖抬眼去看,卻是魯智深。花和尚已經放翻自己的對手,他擋住林沖,然
後對那和尚喝道:「莫慌!灑家過來救你!」說著一腳踹中那名和尚的小腹,把
他踢倒,接著火燒屁股一樣抓起旁邊的碎布,手忙腳亂的給那和尚裹傷。

  那和尚頭頂鮮血河流,更重的傷勢卻是手臂。魯智深一腳踏住他胸口,免得
他掙扎,一邊抓住他的斷肢,封住他的穴道,然後用碎衣裹住紮緊,嘴裡一邊罵
罵咧咧道:「直娘賊!三番五次來惹灑家!哪天惹惱了灑家,一把火燒了你們那
鳥廟!」

  那和尚倔強得緊,雖然疼得額頭都是冷汗,還強撐著道:「魯師兄!你搶了
寺中傳世的衣缽,小僧即便捨了性命,也要帶你回去在佛前分說清楚!」

  魯智深屈起手指,「崩」的在他光頭上狠鑿一記,瞪著眼睛罵道:「灑家要
有你那麼傻,還能活到今天?灑家若是回去,早讓那幫賊廝鳥剝皮拆骨,什麼分
說清楚!呸!說得好聽!要不是看在師傅面上,灑家便把你這禿瓢敲開,灌泡尿
進去,給你好生洗洗腦子!」

  魯智深罵得狗血噴頭,手下卻不含糊,三下五去二裹好那和尚的傷口,又幫
另一名和尚推血過宮。

  巷中遭遇刺客,自己下手打傷了刺客,又賣力給刺客救治,林沖看著古怪,
收起屠龍刀道:「師兄?」

  魯智深顧不上答話,只晃了晃腦袋,讓他不必插手。剛才他下手不輕,這會
兒療傷也頗費了一番工夫,魯智深精赤上身,頭頂冒著熱騰騰的白氣,竟比方才
動手傷人消耗還大。

  馬車內安靜得針落可聞,半晌秦檜咳了一聲,「此刀果然是神品!」

  程宗揚也瞠目結舌,自己大大的失算了一把,高衙內居然是玩真的!這小兔
崽子究竟從哪兒弄來的屠龍寶刀?

  魯智深好不容易將兩人救治好,盤膝坐下調息。那兩名和尚互相看了一眼,
然後扶攜著起來,奔出巷子。

  魯智深一睜眼,發現兩人已經跑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跳腳罵道:「這幫
該死的賊禿!灑家又不是老虎!哪裡就吃了你們!」

  林沖道:「這是怎麼回事?師兄與這兩名僧人可是舊識?」

  「此事說來話長,改日再跟兄弟細說。」魯智深拉起林衝進了宅院,一邊說
道:「難得你得了把寶刀,今日且燉了香肉吃酒賞刀!莫讓這些殺才攪了我們兄
弟的興致!」
pao01425 發表於 2013-5-4 17:32
第六章

  小半個時辰後,程宗揚叩響林家的大門,門一開便笑道:「好香的狗肉!小
弟這趟可是來著了!」

  庭中架了口大鍋,一鍋爛熟的狗肉燉得正香,魯智深和林沖一邊大快朵頤,
一邊把玩那柄屠龍刀。

  見程宗揚進來,魯智深叫道:「程兄弟!來得正好!且看看林師弟新得的寶
刀!」

  程宗揚帶著秦檜、敖潤和青面獸一同入席。只見那柄屠龍刀通體雪亮,剛才
雖然接連斬劍斷肢,刀身卻看不到絲毫的劃痕和血跡,遠遠便能感覺到一股逼人
的寒意。

  「好刀!」程宗揚心頭微動,先讚了一聲,然後道:「林兄,能否借刀讓小
弟一觀?」

  林沖雖然幹著皇城司的差事,盯了他幾天梢,但盯到魯智深的菜園裡也就罷
了,加上這兩天撞上高衙內的事,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早已不再把他視為嫌犯,
當即遞刀過來。

  長刀入手,程宗揚便有了七分把握,這柄屠龍刀雖然是冒名的贗品,但比起
玄鐵打製的屠龍刀,只怕猶有過之。整刀長逾三尺,較平常的刀身長出半尺,份
量十足。而且刀身那種特有的寒意,與自己懷裡的珊瑚匕首如出一轍,分明是用
大量珊瑚鐵混雜了一些特殊金屬打造而成。單是材料的價格,就絕不止一千貫。

  秦檜久居南荒,自然識得珊瑚鐵,這會兒拿到手中,不禁動容道:「此刀價
值萬金也不為過!」

  被刀氣一激,敖潤猛地打了個噴嚏,「老秦,這是什麼材料?」

  「珊瑚鐵,深海中萬年生成的精鐵。一斤上等的珊瑚鐵兩斤黃金也未必能換
到,林教頭這把刀買得著實值得!」

  林沖心情大好,他本是豪傑心性,雙方以前一點芥蒂既然拋開,程宗揚又屢
次登門結交,便視為好友,眾人在庭中食肉飲酒,賞刀為樂。

  程宗揚很好奇魯智深為什麼會被兩個和尚追殺,但花和尚喝得興高采烈,似
乎根本不把遇襲當回事,自己也不好詢問。

  宅中的女眷不便出面,庭中只有一個老僕伺候。眾人雖然興致高昂,程宗揚
卻懷著心事,吃了幾杯酒,厚著臉皮道:「不知師師小姐在嗎?」

  林沖莞爾一笑,「便在樓上。程兄自去便可。」

  程宗揚告了聲罪,在眾人善意的笑聲中入室登樓。

  林沖是武官世家,雖然稱不上富貴,也是殷實人家,要不然也不能輕易拿出
一千貫來。樓上四五間房,各自掛著厚厚的藍布棉門簾。程宗揚看了看,離樓梯
最近的應該就是客房,便推門進去。

  隔著簾子,一個人影正背對著門口,低頭做著什麼。程宗揚輕手輕腳地走過
去,一邊伸頭看了一眼,一邊笑道:「做什麼呢?」

  那女子一驚,接著「呀」的一聲痛叫出來,卻是林娘子。程宗揚本來去聞她
的髮香,這會兒發現認錯人,不禁一陣尷尬。

  林娘子正拿了一方絲帕在刺繡,聽到人聲,失手紮住指尖。只見她白嫩的指
尖滲出一滴殷紅,鮮艷奪目。如果是夢娘,甚至李師師,自己都敢一臉無恥地湊
過去,幫她吮吸鮮血,但林娘子指上的血滴卻讓程宗揚忌憚十分,不由自主地退
了半步。

  阮香凝翹起玉指,放入唇中,輕輕吮吸著,一邊抬起眼,含嗔帶惱地輕輕瞥
了他一眼。她穿著一身寶石藍的織錦小襖,衣緣繡著纏枝牡丹的花邊,髻上插著
一支白玉簪子,耳垂戴著鑲金耳環,充滿少婦成熟的風情。雪白的玉指,紅艷的
唇瓣,輕輕吮吸的動作,還有那種雅致秀婉的氣質,使程宗揚心頭禁不住一陣波
動。

  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個很可能是黑魔海御姬的林娘子,她比起泉玉姬
大了幾歲,按成親時間推算,應該是二十七八歲年紀,容貌與阮香琳、李師師母
女有七八分相似,眉眼盈盈如畫,肌膚猶如凝脂,顧盼間自有一番柔美姣麗的妙
態。她雙眉修長,眉梢……程宗揚心頭猛然一陣狂跳,接著升起一股寒意。

  阮香凝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低著頭柔聲道:「公子可是來見師師
的麼?她在鄰房……」

  程宗揚乾笑著道罪,然後離開房間,掩上門,不由抹了把冷汗。他無論如何
也想不到,剛才的觀察中,自己竟然會得到一個詭異的信息,阮香凝雖然用黛筆
畫了眉,但仔細看時,能看到她眉梢微微散開--按照西門慶教給自己的相女之
術,這個與林沖成親十餘年的少婦,竟然是個如假包換的處女!

  難怪兩人成婚多年沒有子息,阮香凝藉著求子的名義,去見藥婆、道姑之流
也無人懷疑。西門慶啊西門慶,你如果知道那天幾句閒話暴露了凝玉姬不欲人知
的秘密,不知道會不會腸子都悔青了。

  程宗揚轉念一想,林娘子既然是處女,那林沖在這個黑魔海暗巢中扮演了什
麼角色?他對這樣美貌的枕邊人動都不動,莫非……程宗揚一陣惡寒,如果真是
這樣,魯大師,那你可太冤了……

  程宗揚一邊想,一邊信步走到鄰房門前,門簾掀開,李師師顯然聽到他找錯
房間的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回到室內。

  房間是一客一臥的格局,客廳的桌上放著幾隻木匣,裡面分成一個個寸許大
小的格子,盛放著各種藥物。

  「在配藥?」程宗揚拿起一片藥材聞了聞,「這是什麼?」

  「阿膠。補血的。」李師師道:「姨娘身子一直不好,奴家給她配付藥調理
氣血。」

  在發現阮香凝的秘密之前,程宗揚也許一笑了之,這會兒他只剩下苦笑了。
你凝姨還是處女,能生出來娃那才是見鬼了。

  李師師卻誤會了他的表情,微嗔道:「好啊,你不相信奴家的醫術嗎?」

  「我哪兒敢?」程宗揚笑道:「不過你娘和林教頭都那麼好的功夫,凝姨想
必也是行家吧?身體一點小恙還用得著開藥?」

  「這你可看錯了。」李師師道:「奴家給凝姨看過,她身體先天不足,不能
習武。」

  「你能看出來?」

  李師師道:「奴家也是光明觀堂出來的,不信奴家給你診診脈。」

  程宗揚把手腕放在桌上,笑道:「看你能瞧出我什麼病來。」

  李師師坐下來,一手拉住袖子,探出纖手,將中指和食指放在他脈門上,然
後垂目凝神,細心分辨他的脈象。

  程宗揚低頭看著她,心頭剛才所受的衝擊漸漸平緩下來。

  這個後世有著無數傳說的絕世名妓,此時還是個花枝般的少女,眉眼間沒有
一絲風塵之色,有的只是那種未曾被人碰觸過的風流與婉轉。她肌膚像牛乳洗過
一樣細白,纖指溫涼如玉,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唇角那顆殷紅的小痣,誘人
心動。柔嫩的唇瓣像鮮花一樣迷人,程宗揚不禁想到,如果自己把陽具放到她口
中,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美妙感受……

  李師師的粉頰忽然間一紅,一瞬間美艷不可方物。接著她啐了一口,放開程
宗揚的手腕。

  她剛才正在診脈,自己的心跳血行半點也瞞不過她,以她的玉雪聰明,多半
猜到了自己轉的什麼齷齪念頭。程宗揚訕訕地收回手,一邊想著要不要把《金瓶
梅》拿出來,給她一個驚喜。

  突然樓內傳來腳步聲,接著一個聲音喚道:「師師。」

  …………………………………………………………………………………

  李師師立在窗邊,有些生硬地向阮香琳道:「娘。」

  阮香琳對林娘子道:「阿凝,你先出去吧,我和師師說幾句話。」

  關上房門,阮香琳聲音柔和下來,「師師,怎麼不回家住?」

  李師師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她幽幽歎了口氣,輕聲道:「娘,你真的想
讓女兒嫁給高衙內嗎?」

  阮香琳執住女兒的雙手,柔聲道:「娘知道你自小雖然聽話,卻是個心氣高
的性子,等閒人家你也看不上--可太尉府的小衙內難道還配不上你麼?」

  見女兒無動於衷,阮香琳又道:「小衙內雖然是螟蛉子,可高太尉就這麼一
個孩兒,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口中怕化了,說起來也驕縱得有些不成樣子。但
他年齡尚小,再大著幾歲,就知道走正途了……」

  李師師道:「你說的正途是當官嗎?娘。」

  「你爹爹和娘新都是江湖出身,知道江湖的甘苦。你爹爹風裡來雨裡去,拼
了性命拿血汗換來這份家業。如今咱們的鏢局也京中也算有名號的,可是一步踏
錯,就翻不過身來。鏢局的事你也知道,縱然沒有這樁事,官府說封便就封了,
論安穩還及不上你姨父。」

  阮香琳道:「你姨父年少時,人都說是英才,可他這麼多年來只做了個禁軍
教頭。再看小衙內,年紀輕輕早已經蔭封了正五品的武職,你姨父這個教頭,見
著他還要請安問好呢。你若嫁給小衙內,便是一步登天了。」

  「女兒嫁過去只是個姬妾,姬妾啊,娘。」李師師道:「娘難道不知道那些
豪門的姬妾嗎?」

  「姬妾又怎麼樣?以女兒你的容貌,小衙內還不對你愛護得如珠如寶?即便
作不了正妻,作個專寵的妾室也足夠了。」阮香琳輕撫著女兒的髮絲,安慰道:
「只要女兒你肯曲意奉迎,把小衙內服侍高興了,再生個兒子,將來太尉府還不
是你的?匡神仙說過,咱們一家的富貴都繫在女兒你身上。到時女兒可別忘了爹
娘,你爹爹一直想要一個小武官的職銜……」

  李師師臉色越來越蒼白,母親後面絮絮叨叨地一番勸解,她一個字都沒聽進
去。良久,她垂下眼晴,「我累了。」

  「那好,你早些休息。」阮香琳道:「你爹爹又出去走鏢了,你明天早些回
家來,過兩日,娘便送你去太尉府……」

  程宗揚在室內聽得清清楚楚,感覺又是怪異又是不解。以阮香琳的性情,再
怎麼說也不該是這樣的市儈婦人,可她說起做官的好處,如何討太尉府的歡心,
卻是發自肺腑--也許這才是江湖人闖蕩多年之後現實的一面吧。

  李師師不欲被娘親看到有陌生人在自己房裡,聽到聲音便讓程宗揚到內室暫
避。阮香琳走後,李師師呆坐良久,才起身回到內室。娘親那番話本來讓她芳心
欲碎,可看見那個年輕商人竟然毫不客氣地躺在自己閨床上,還大模大樣地蹺起
二郎腿,不知為何,她不但沒有生氣,好笑之餘反而生出一絲莫名的安全感。

  李師師並不相信這個年輕商人能夠對付太尉府的勢力,晴州商人雖然有著種
種誇張的財富傳說,但他真若有足夠的錢財,也不必在荒山露宿,而且以他的年
紀,有錢也多半是家族父輩的。他只是一根稻草,自己在沒頂之際唯一能握住的
稻草。

  「你都聽到了?」

  「差不多吧。」程宗揚坐起來,半真半假地說道:「其實你娘說的挺有道理
的。」

  「怎麼?你也想巴結太尉府嗎?」李師師淡淡道:「好呀,等奴家嫁過去,
伺候得小衙內開心,也幫你引見,給你討一份榮華富貴怎麼樣?」

  李師師口氣雖然冷淡,美目漸漸發紅,接著兩行珠淚滾落下來。

  程宗揚沒有帶手帕的習慣,只好用手指抹去她的淚痕,「逗你玩的。」然後
帶著幾分認真道:「別擔心。」

  李師師哽咽著道:「再過兩三天,奴家便貨物般送到太尉府去了,還有什麼
好擔心的?」

  「兩三天可以發生很多事。」程宗揚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說不用擔心,你
就別擔心了。」

  李師師淚眼模糊地看著他,一瞬間她有種感覺,他說的都是真的。有他在,
自己真的不用再擔心什麼。

  程宗揚從樓裡出來,庭院中已經酒肉狼藉,林沖喝得玉山傾頹,臉色通紅地
醉倒在旁,魯智深則是豪氣大發,光頭上的香疤像要躍出來一樣鮮明。獸蠻人不
擅言辭,性情兇惡,即便為了吃到羊肉跟隨程宗揚,也很少與同行其他人交流,
青面獸與魯智深卻頗為投緣,兩人拿著大碗,喝得不亦樂乎。

  這邊敖潤端著碗道:「來!老敖敬大師一碗!」

  魯智深來者不拒,舉碗道:「干了!」

  秦檜笑著走過來,對程宗揚耳語道:「阮女俠臨走前,與林娘子在房裡談了
一會兒話。子元兄跟了去,剛傳回的消息,阮女俠去的方向,既不是鏢局,也不
是太尉府。」

  程宗揚心頭微震,意識到自己漏算了一著。既然林娘子與黑魔海有牽連,阮
香琳也未必就與黑魔海無關。阮香琳對女兒如此絕情,頗有些魔門的作風,姊妹
倆聯手給高衙內下的套也大有可能,這會兒阮香琳既然沒有回家,難道是去給妹
妹傳遞什麼消息?

  「你在這裡陪花和尚,我和子元去看看。」

  「屬下陪公子一道去,這裡有老敖便夠了。」

  「不行。」程宗揚道:「她如果是去見巫宗的人,你若露面,反而不妙。我
和子元兩人跟著,情形不對,立刻就撤,不會和他們動手。你在這邊仔細盯著林
娘子,必要的時候可以動手。」

  秦檜只好道:「公子小心。」

  「放心吧。」

  …………………………………………………………………………………

  城中無法馳騁,馬車速度並不快,程宗揚沒費多少力氣便追上威遠鏢局的馬
車。雙方會合之後,由俞子元駕車載著程宗揚,兩人銜尾追去。

  馬車一路駛向城外的西湖。俞子元在鵬翼社駛過多年的車船,精擅於追蹤之
術,他與威遠鏢局的馬車遠遠隔著里許的距離,彼此不見影蹤,只盯著車轍的印
跡追蹤。

  西湖在望,道路旁出現一處岔口,眼看車轍沿右側的大路向湖畔馳去,俞子
元卻停了下來。

  觀察片刻,俞子元指著路旁的車轍道:「有人從這裡下了車。」

  程宗揚瞧著車輪的痕跡,「車轍變淺了?我怎麼沒看出來?」

  「馬車在道旁停了一下,再前行時便淺了少許,」俞子元道:「車上的人應
該是下車往旁徑去了。」

  那條岔路兩旁植著楊樹,像是私家莊園的道路,但路上遍佈車轍,看上去足
有十幾輛之多。

  俞子元審視片刻,「一共有十六輛馬車,還有幾十匹馬經過,時間在兩個時
辰之內。」

  這麼多車騎齊聚此地,難道是黑魔海的大聚會?程宗揚當機立斷,「大路上
不能停車,你駕車到湖邊等我。一個時辰內如果我不回來,你就回城找秦會之、
敖潤和老術,一塊兒來救我的小命。」

  論修為,突破第五級的程宗揚已穩在俞子元之上,而且如果真是黑魔海在西
湖聚會,游嬋很可能也會到場,有她對自己身份的誤解,可以掩蓋很多事。自己
孤身探訪看似冒險,實際風險比兩個人要小得多。

  俞子元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沒有太多爭執,只利落地敬了一個軍禮,然後
駕車離開。

  道路盡頭是一片數畝大小的莊園,門前停著不少車馬,看上去都頗為華麗。
程宗揚遠遠避開護衛的視線,繞到莊後,先從背包裡拿出一隻頭套,遮住面孔,
聽了一下牆內的動靜,然後輕輕躍上圍牆。

  程宗揚早已不是第一次幹這種勾當,他躍進園內,先找到一處隱蔽的簷角,
藏好身形,這才瞇著眼打量這座莊園。

  莊園依湖而建,似乎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別業,面積頗大,前面是正院,臨湖
一側是花園。園中人並不多,大多是僕傭護衛之流。程宗揚把目光放在湖畔一處
水榭上,片刻後悄然掠去。

  路上遇到幾名護衛,雖然惡形惡像,但修為都稀鬆得緊,別說是黑魔海的精
英,就連吳戰威、敖潤那樣的江湖好手也看不到幾個。程宗揚越是前行,心裡越
是嘀咕,這些傢伙怎麼看著不像黑魔海的妖人,倒有些像高衙內那幫惡少的僕從
護衛呢?

  水榭有三層高,臨湖一側打著幾排柱子,將水榭一半的建築架在湖面上。程
宗揚在司營巷看完林沖買刀的熱鬧,時間已經不早,這會兒夜色初臨,水榭上點
起無數燈籠,星星點點的燈光映在水中,彷彿將水榭與水中的倒影連為一體。

  程宗揚伏在水榭後的暗影中,一邊聽樓內的聲音,一邊緩緩調理氣息,一刻
鍾後,他飛身而起,以猿猴般輕捷的動作攀上水榭,接著蜷身縮在簷角下。靜等
片刻沒有察覺到危險之後,他用腳尖挑著簷下的椽子,探過身,一手攀住窗欞,
輕輕一推,木製的窗欞應手而斷,露出一個可以容身的孔洞,悄悄鑽了進去。

  程宗揚先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環境。這裡是位於水榭最頂端的閣樓,看地
上的灰塵,似乎封閉已久,藏身此處,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發現。這裡的位置又
在湖上,萬一風頭不妙,自己跳到水中也有大把逃生的機會。

  看好退路,程宗揚這才潛身往樓下探去。樓下是一間大廳,推開綠玻璃鑲嵌
的窗戶,直接就可以看到西湖萬頃碧波。這會兒廳內燈火通明,大廳側面擺著一
張宴席用的圓桌,靠著牆壁是幾張坐榻,前面擺著一架巨大的山水屏風。

  晉國宴會多是一人一席,眾人分榻而坐,分席而食。宋國則流行聚餐,賓客
圍著一張大桌歡聚宴飲。看桌上陳列的餐具,自己摸對了地方,這裡就是聚會的
地點了。

  廳中並沒有多少可以藏身的地方,不過自己跟小狐狸練過,對偷雞摸狗的手
段並不陌生。這種地方最好的藏身之處莫過於樑上,位置高,視野開闊,無論偷
窺還是竊聽都十分方便,而且活動範圍很大,進可攻,退可逃。大廳的大梁有一
人多粗,下面打著細格狀的天花棚,梁下用八根柱子撐住,不當一趟樑上君子實
在太可惜。

  程宗揚看準方位,然後退回閣樓,輕手輕腳地揭開地板,落到樑上,輕輕走
了幾步。忽然屏風後響起腳步聲,人沒到就傳來一陣大笑。程宗揚忙屏住呼吸,
伏下身,將身形隱藏在陰影中。

  「陸謙,這回的事你辦得不錯。本衙內還以為那個鳥女俠多了不得呢,原來
這麼容易上手,哈哈哈哈!」

  屏風後面還有一張座榻,高衙內挺著肚子進來,一屁股坐在榻上,得意地翹
起腿。

  陸謙恭敬地說道:「這都是小衙內本領高強,由不得阮女俠不服。」

  高衙內的模樣怎麼看都像個被寵壞的胖小子,他這會兒心情甚好,「你和富
安怎麼安排的?給本衙內說來聽聽。」

  「回衙內。」陸謙道:「當初威遠鏢局的李總鏢頭來府中拜年,衙內看中李
總鏢頭的夫人,卑職與富管家商議,借李總鏢頭一心想巴結太尉府的機會,先送
了批貨讓威遠鏢局押運,然後卑職帶人在途中把貨物劫走,讓威遠鏢局背上一筆
賠不起的巨債。」

  「這第一步是事出有因,李總鏢頭和阮女俠雖然在江湖中也是有字號的,但
找不到兇手,討不回貨物,賠不起錢財,先輸了理,憑什麼和我們太尉府鬥?」
陸謙道:「李總鏢頭四處求人,也沒討來幫手,只好來求衙內。卑職和富管家商
量,放他在太尉府跪了幾日,也不見面。待磨掉他的性子,才暗地裡提點李總鏢
頭,讓阮女俠登門來求。」

  「李總鏢頭又不是三歲的小兒,自然知道其中的意味,只要他肯答應,此事
便成了三分。阮女俠如果肯來,此事又成了三分。卑職事先已經打聽過,阮女俠
外似豪爽,內裡卻是個愛慕虛榮,貪圖富貴的性子,只要有轉圜的餘地,必不肯
落得傾家蕩產的下場。只不過貿然去說,阮女俠未必會放下面子從了衙內。於是
卑職便放她登門幾趟,只聲稱要打官司。」

  「阮女俠心裡的急切便是木人也能看出來,卑職見火候差不多了,便讓她夜
裡來拜見衙內,她若肯時,這事便成了九分。果然見面時衙內只露出點口風,便
把她手到擒來,遂了衙內的意。」陸謙笑道:「這計策沒什麼稀奇,對旁人也就
罷了,李總鏢頭為人沒什麼擔當,阮女俠又是個沒節操的,一套便套個正著。」

  「沒節操,說得好!」高衙內哈哈笑道:「這些江湖人,就是不知廉恥。」

  陸謙道:「便是阮女俠知廉恥,守貞節,撞上衙內這般的潑天富貴,也顧不
得了。」

  高衙內嘿嘿笑道:「那賤人倒生了一身白馥馥的好皮肉。」

  陸謙道:「衙內若想多玩幾時,不妨給她點甜頭……」說著陸謙低了頭,附
在高衙內耳邊竊竊私語。

  高衙內渾不在意地說道:「不過是幾個官職,一點俸祿,又不用我自家掏腰
包。」他摸著下巴,露出一臉淫笑,「等阮女俠把女兒送來,本衙內倒要看看,
她們母女身上有哪點兒長得不一樣……」

  陸謙道:「以衙內的手段,便是讓她們母女同榻侍奉,也不是什麼難事。」

  程宗揚伏在樑上,微微瞇起雙眼,呼吸細若游絲。鏢局被劫的蹊蹺自己原也
猜到七八分,但沒想到陸謙這狗賊如此有心計,略施手段就讓高衙內輕輕鬆鬆把
阮香琳弄上手,還打起李師師的主意。

  發現這並非黑魔海的聚會,程宗揚起初那點擔心早飛到九霄雲外。這些惡少
的打手爪牙雖多,但除了一個陸謙,其他人自己還不放在眼裡--經歷過江州的
血戰之後,這種檔次的打手,連當自己的對手都沒資格。

  「啃過的瓜,再甜也不新鮮了。」高衙內坐在榻上,翹著腿道:「陸謙,林
娘子那邊的事怎麼樣了?」

  陸謙躬身道:「萬事俱備。」

  「林沖那個蠻夫,跟我搶女人,我玩死他!」

  陸謙挑起拇指,「衙內好氣魄!」

  高衙內道:「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功勞!」

  陸謙道:「都是衙內指點有方,卑職不敢居功!」

  高衙內得意地說道:「小陸子,跟著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多謝衙內栽培!」

  高衙內摸著下巴道:「阮家這幾個娘兒們很夠味啊。老子搞過阮女俠,再搞
她妹妹林娘子,還有她那個水嫩嫩的女兒……嘿嘿……」

  陸謙笑道:「臨安城中豪客雖然不少,但衙內這樣一箭三雕著實是獨一份。
阮家兩個嫡親姊妹,再加上個花朵般的女兒,衙內若是得手,不僅是場好艷福,
也是一段佳話。」

  高衙內哈哈大笑,「阮女俠呢?」

  「已經來了,在外面等著伺候。」

  「叫她進來!」

  「是!」陸謙抱拳道:「屬下告辭。」
pao01425 發表於 2013-5-4 17:32
第七章

  廊外傳來環珮的輕響,接著一個美艷的女子便緩步進來,伏在地上向高衙內
叩拜一禮,聲音柔細地說道:「民婦阮香琳拜見衙內。」

  高衙內歪斜著倚在榻上,懶洋洋道:「起來吧。」

  那女子抬起頭,果然是威遠鏢局鏢頭夫人,銷魂玉帶阮香琳。她此時剛刻意
妝扮過,與平常容貌又是不同。她玉頰細細敷了粉,眉毛仔細描過,唇上塗著名
貴的胭脂,衣物也換了一襲淡紅色的雲裳。裡面的抹胸開得極低,露出大半白膩
的雪乳,下身是一條薄薄的碧絲長裙,燈光下更顯得眉枝如畫,艷光照人。

  高衙內眼中滿是得意地招了招手,阮香琳款款起身,扭著纖腰,風姿綽約地
走過去。高衙內一把攬住她的腰肢,把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然後毫不客氣地朝她
嘴上親去。

  阮香琳已經是被他弄過的,這會兒面帶羞態,半推半就地依在他懷中,揚起
臉任他親吻。

  如果眼前一幕是高太尉那種老牛吃李師師那樣的嫩草,自己說不定已經怒發
衝冠,跳下去給他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可高衙內雖然胖得像豬,但年紀
不過十五六歲,阮香琳卻是個三十餘歲的婦人,論年紀作他娘也夠了。這樣一個
熱辣的美貌婦人被一個小兔崽子亂搞,程宗揚很有種異樣的好笑感,一時倒也不
忙著去打擾這對野鴛鴦。

  高衙內一邊親著美婦鮮紅的小嘴,一邊張手在她豐挺的雪乳上揉捏。阮香琳
身子軟軟依在他懷中,渾圓的雪臀坐在他腿上,仰起臉,胭脂紅唇張開,吐出香
舌任那小傢伙含在嘴裡咂弄。

  高衙內雙手越來越不老實,一邊把臉埋在阮香琳香滑的乳溝中舔舐,一邊伸
手去解她的衣帶。

  阮香琳勉強掙開嘴,兩手挽住衣帶,嬌喘細細地說道:「衙內,奴家……不
可以的……」

  高衙內眼一橫,「本衙內搞都搞過了!這會兒怎麼不可以?」

  阮香琳柔聲道:「奴家的女兒過幾日便要到府上服侍衙內,奴家……不好再
作這種事……」

  「你女兒是你女兒,你是你,有什麼妨礙的?」

  阮香琳既然把女兒送給高衙內消受,也算得他丈母娘,為著起碼的體面,也
不好和他再行苟且。高衙內又扯又拉,阮香琳推三阻四,只是不肯。

  高衙內想起陸謙的話,於是放開手,擺著架子道:「姓阮的,你們威遠鏢局
丟了我的財物,一條御賜的玉帶,讓你女兒陪本衙內一年,本衙內已經是賠了。
還有十萬貫的貨該怎麼算呢?」

  阮香琳臉色微微一白,她自知理虧,十萬貫又著實賠不起,一時間訕訕地無
法應答,半晌才軟語道:「求衙內恩典。」

  「恩典?好辦!」高衙內隔著衣物在她腿間摸了一把,淫笑道:「沒錢就拿
身子來還,成不成?」

  阮香琳低聲道:「奴家是良人,不是樂戶……」

  「良人怎麼了?」高衙內道:「本衙內跟你打個商量,你讓我肏一下呢,算
是一貫,怎麼樣?」

  阮香琳面露惶然,一時沒有答話。

  高衙內以為她不情願,哼了一聲道:「姓阮的,你可想清楚了,臨安青樓上
好的粉頭,被人肏上一夜,夜資也不過十來貫,十萬貫把人賣了也掙不出來。本
衙內給你開的價碼是肏一下一貫,你只要分開腿,輕輕鬆鬆就賺了上千貫,世上
哪兒還有這麼便宜的事?」

  阮香琳心裡已經是肯了,面上卻不好一口答應,只挽著衣帶的手漸漸軟了。
高衙內瞧出便宜,淫笑著一把扯開她的衣帶,把她的長裙褪到臀下。

  阮香琳碧綠的絲裙滑下半截,露出雪團般的粉臀,她腰身纖細之極,臀部卻
又圓又大,充滿成熟婦人豐腴的風情。高衙內俯身壓在她身上,一手往她股間探
去。阮香琳害羞地掩住下腹,但高衙內一句話便讓她轉了念頭。

  高衙內搓著手指淫笑道:「摸一下也算一貫!」

  阮香琳最後的防線終於失守。燭影搖紅,美婦斜倚榻上,碧綠的絲裙被扯落
下來,光著一條雪白的玉腿斜垂在榻側,她一手扳著坐榻的靠背,一手扶著榻沿
,玉體橫陳,玉頰酡紅地張開腿,將秘處綻露出來。

  阮香琳上身還穿著雲裳,下身卻一絲不掛,衣內垂下的抹胸被向上翻去,敞
露出光潔的下體。高衙內活像一頭小公豬趴在她腿間,一臉淫笑地撥弄著她的秘
處,然後拿起榻側一隻酒觥,讓她喝下去。

  阮香琳嬌喘道:「奴家不會飲酒……」

  「哪裡是酒?裡面是上好的春藥,」高衙內道:「且喝了待本衙內與你好生
快活,你若肯賣力,今晚便能賺夠一萬貫!」

  阮香琳聽見一個晚上便能掙到一萬貫,不禁心頭搖曳。左右已經遂了高衙內
的意,用不用春藥也沒甚區別,於是接過來,慢慢喝了。那春藥性子極烈,不多
時阮香琳便露濕花心,眉眼間滿是誘人的春色。

  高衙內笑道:「好香的妙物!」說著張嘴親住美婦的秘處,在她玉戶間舔舐
起來。阮香琳低叫一聲,玉腿猛地繃直,足尖緊緊勾著,被他舌尖挑弄得嬌軀亂
顫。

  一盞茶工夫,高衙內才鬆開嘴。阮香琳白玉般的股間玉戶大張著,吐露出一
片嫣紅。她陰戶肥軟,充血的陰唇像花瓣一樣綻開,紅膩的蜜肉沾滿淫液,被燈
光一映,就像一朵嵌在玉股間的牡丹,顫微微輕動著,嬌艷欲滴。

  高衙內爬起來,一邊解著衣服,一邊道:「把衣服脫了!」

  阮香琳也春情湧動,依言解開衣物,一件一件放在一邊,最後除下抹胸,脫
得身無寸縷,仰面躺在榻上,分開雙腿。高衙內扶起陽具,對著她濕膩的蜜穴捅
了進去。

  阮香琳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低叫,就在這時,後面的屏風突然被人推開,大
廳的燈光一下透過來,將坐榻照得通明,接著身後爆發出一陣大笑。

  阮香琳赤裸著雪滑的玉體躺在榻上,蜜穴中正插著高衙內的陽具,她驚恐地
瞪大眼睛,只見榻後十幾個華服鮮衣的惡少正放肆地大笑著。

  「這粉頭不錯嘛,老大真好口福!」

  「哪兒是粉頭,這是威遠鏢局總鏢頭的老婆,還是個什麼女俠呢,照樣被老
大搞到手!」

  「這麼浪!下面都濕透了,還一個勁兒滴水呢,老大,你是不是餵這婊子吃
春了?」

  「老子還沒玩過女俠呢,聽說練過武的女人特厲害,又耐玩又耐肏,是不是
真的?」

  阮香琳驚覺過來,一邊去推身的高衙內,一邊急忙去掩住身子。手一動,她
才發現自己手臂一絲力氣都沒有,竟然連身上的小衙內都沒有推開。阮香琳剎那
間想起自己喝的那杯藥酒,裡面不但有春藥,還有散功的藥物,無法催動真氣,
自己連尋常的弱女子也有所不如。

  高衙內像個調皮的小孩子一樣用力挺著陽具,「這婊子下面夾得真緊!小的
們!把她的腿給本衙內拉開!」

  一幫惡少七手八腳按住阮香琳,將她兩條美腿拉得大張著,高衙內一邊幹著
她的蜜穴,一邊道:「這婊子欠了本衙內的錢,自願拿身子還債,說好肏一下算
一貫,一共是十萬貫。阮婊子,這十萬下本衙內一個人幹不過來,便把兄弟們叫
來一塊討債,你看怎麼樣?」

  旁邊有人怪腔怪調地說道:「咱們十三太保合鬥阮女俠,大戰十萬回合!保
證把阮女俠打個屁滾尿流!」

  程宗揚伏在樑上,悄悄握緊拳頭。阮香琳為了討好高衙內,保住財物,自願
拿肉體和高衙內做交易,雖然算不上公平,但一個願肏一個願挨,自己也沒什麼
好說的。可小兔崽子這麼做,未免有點太過分。

  園中的護衛僕從知道主子在水榭搞事,都知趣地遠遠避開,要對付這些小崽
子,算不上什麼難事。程宗揚盯著阮香琳,暗暗準備出手,只要救了人,往水裡
一跳,西湖這麼大,就是陸謙帶著禁軍來也沒用。

  阮香琳被突如其來的驚嚇駭得臉色雪白。陸謙說她愛慕虛榮,貪圖富貴並不
是事出無因,當初她為失鏢的事求到高衙內,被他藉機佔了便宜,雖然事後頗為
後悔,但轉念想到就此攀上太尉府小衙內這根高枝,反而有些沾沾自喜起來。

  太尉府掌著兵權,臨安城裡多少鏢局想攀太尉府的關係都苦無門路,自己卻
不僅入了太尉府的門,甚至還上了小衙內的床榻,與高太尉愛如珍寶的小衙內有
了肌膚之親。反正已經遂了小衙內的意,失了名節,不若趁小衙內高興,給丈夫
謀個一官半職。

  阮香琳反覆權量,自家年紀已長,小衙內多半圖個新鮮,三五次之後說不定
就忘到腦後,自己白白失了貞節不說,便是小衙內一時半會兒不丟手,自己一個
有夫之婦,也沒有三天兩頭去太尉府的道理,因此才動了嫁女的心思,想圖個長
遠之計。

  方纔高衙內說起拿身子換十萬貫,阮香琳一半看在錢財上,一半也是念著好
攀緊高衙內這根高枝,藉著還債的名義,用身子慢慢籠絡他,才應承下來。沒想
到高衙內卻把自己看得如此輕賤,佔了自己的身子還不夠,還呼朋引類,一道拿
自己消遣。

  阮香琳羞憤欲絕,心底的恨意直湧上來,一時只想等自己功力恢復,便把這
些惡少殺個乾乾淨淨!

  羞恨糾纏間,阮香琳腦中忽然有一個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緊接著變得清晰
起來。

  這些公子一個戴金掛玉,都是大有來頭的權貴子弟,論家世,只怕比高衙內
也差不了太多。如果能和他們都拉上關係,各家的財貨都由自家的鏢局承運,丈
夫再設法謀個武職,有這麼多權貴子弟幫襯,必然如水得魚,自己的地位也水漲
船高,將來的富貴不可限量……

  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阮香琳似乎看到富貴正朝自己招手,起初那點羞憤已
經不翼而飛。漸漸的,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這些權貴子弟一個個都大方得緊,
若能巴結上他們,付出一點代價也值得了。

  程宗揚剛長身欲起,卻見阮香琳呆了片刻之後,忽然身子一抖,接著露出一
個柔媚入骨的笑容,嬌聲道:「好衙內,輕著些,莫把奴家的嫩穴肏壞了……」

  眾人哄笑道:「好騷的浪貨!」

  「被老大幹著還能笑這麼開心,老大,你太男人了!」

  「雖然年紀大了點兒,身子還夠水靈的。老大好眼力!」

  說話間,後面一個公子哥兒擠過來,一臉咬牙切齒地張開手,抓住阮香琳豐
腴的乳房用力一扭。

  阮香琳吃痛地皺起眉,不知道這個陌生的貴公子怎麼看起來一臉惱意。

  旁邊有人笑道:「小梁子被這婊子的女兒打了,今晚可得討回來。」

  高衙內一邊在阮香琳身上挺動,一邊道:「要不是小梁子被打,我才不會把
她叫來給你們出氣。小梁子,等我幹完,你來嘗嘗,這婊子女俠練過武,幹起來
特夠味!」

  梁公子心花怒放,「多謝大哥!」

  阮香琳望著他指上的金戒指,露出一絲迷醉的眼神,然後抬起眼睛,嬌聲說
道:「梁公子莫要氣惱,待小衙內肏完,奴家便陪公子快活……」

  程宗揚慢慢鬆開手,眼睛卻盯著阮香琳的表情。怎麼不明白阮香琳已經到了
羞憤欲絕的邊緣,為什麼會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一時高衙內幹完,毫不客氣地在阮香琳蜜穴內射了精,然後得意洋洋地爬起
來,「這婊子怎麼樣?瞧這一身美肉,比樓裡那些個當紅的粉頭也不差吧!」

  「奶大屁股浪,天生的淫材!」

  「長得漂亮有個鳥用,我家那幾個姬妾上了床都跟木頭一樣,哪兒像這老婊
子,剛才老大肏她的時候,在下面又扭又叫,看得老子都硬了。」

  一個公子道:「這婊子不光生得美貌,難得是夠騷夠浪,老大,你從哪兒找
來的?」

  「蔡二,剛才不是說了!這是威遠鏢局總鏢頭的老婆!」

  「原來是個民婦。」姓蔡的少年道:「我還以為老大搶了誰的如夫人呢。」

  阮香琳赤條條躺在榻上,被那些惡少指指點點,又摸又弄。那具雪滑的胴體
帶著成熟婦人特有的豐腴與白美,在燈光下纖毫畢露,充血的乳頭又紅又紫,剛
交合過的下體陰門敞露,一片狼藉。她臉色潮紅,發出細細嬌喘,渾圓的雙乳在
胸前不住起伏,被人摸到要緊處,不時發出幾聲媚叫。

  「讓開!讓開!」高衙內道:「該小梁子了!」

  高衙內指著梁公子道:「這是梁公子,十三太保排行十一!」

  阮香琳嬌聲道:「梁公子。」

  梁公子解了衣物,抱著阮香琳,正待提槍上馬,阮香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什
麼,梁公子臉上露出淫笑,然後鬆開手,將指上的金戒指揪下來丟給她。

  阮香琳撿起戒指戴在指上,風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風情萬種地抬起玉體,
一手扶著坐榻,弓著腰,將白生生的圓臀聳翹起來。

  高衙內道:「小梁子,你這是幹什麼?」

  梁公子笑道:「這婊子說,頭次交歡,向我討件定情的信物。一會兒為了給
我賠罪,她換個姿勢,讓我從後面肏她。」

  一幫惡少哄笑起來,都道這阮女俠著實淫賤。

  阮香琳似乎那些惡少的訕笑毫不在意,她喜滋滋地看著指上的戒指,目光裡
充滿沉醉的喜悅。

  對於這個年紀比眾人都大的美婦,一眾少年本來就沒有半點憐惜,何況又是
這樣個淫賤的婦人。幾隻手同時伸來,扒開美婦雪白的臀肉,梁公子挺起陽具,
從她後面用力干了進去。

  望著阮香琳臉上的笑容,程宗揚心裡已經沒有半點出手救援的衝動,眼神變
得冷靜如冰。阮香琳也許的確有一點虛榮和貪圖富貴,但絕不至於淫賤至此。從
一個總鏢頭的夫人,變成一個可以為一枚戒指出賣肉體,人盡可夫的淫婦,這種
轉變太不正常了。

  那些惡少絲毫沒有覺察到阮香琳那一刻異樣的轉變,在他們眼中,身份地位
不及自家的女人,本來就是可被自己隨意淫辱的娼婦,何況這賤人家裡連個官人
都沒有。

  梁公子卻是個快槍手,沒討得幾貫的債,就一洩如注,在眾人奚落聲中爬下
來。

  高衙內笑罵幾句,然後道:「大伙按次序一個一個來!看誰能先把這婊子搞
得洩出來!」

  哄笑聲中,高衙內拉著另一個少年對阮香琳道:「這是蔡公子,十三太保排
行第二!你們兩個親近親近!」

  阮香琳已經幹過兩次,容顏卻倍顯艷麗,她在春藥的刺激下,玉頰帶著醉人
的潮紅,下體春潮湧動,淫水四溢的蜜穴淋淋漓漓淌出濃精,嬌滴滴道:「蔡公
子。」

  蔡公子揪下一枚紅寶石戒指,「賞你了!」

  阮香琳握住戒指,騷媚地說道:「這是公子給奴家的定情之物,奴家會仔細
帶在身上,從今往後,奴家與公子情比金堅……」

  「騷貨,給爺來個倒澆蠟燭!」

  阮香琳光著身子爬到那少年身上,張開腿,扶著他的陽具,送入自己體內,
一邊扭著雪臀,賣力地用蜜穴套弄他的陽具,一邊媚致地說道:「蔡公子,切莫
忘了奴家……」

  燈火通明的水榭中,美婦白艷的肉體猶如一株柔美豐潤的玉海棠,敞露著誘
人的花蕊,引來一隻又一隻狂蜂浪蝶在她蕊中采香探玉。阮香琳被一群少年輪流
抱住,從坐榻干到宴席的圓桌上,又從桌上換到椅上、地上。她淫浪的叫聲和惡
少們放肆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在西湖無星無月的水面上遠遠傳開。

  …………………………………………………………………………………

  程宗揚推開門,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然後走下台階,在庭院裡活動了一
下手腳,這才負著手朝前院走去。

  七個月時間,從一隻菜鳥躍升為踏入第五級坐照境的高手,即使有生死根的
輔助,這個速度也足夠驚人。程宗揚不知道其他有生死根的人是不是有自己的運
氣,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接連趕上數場戰爭,其中兩場都是傷亡以萬計的大戰。
充足的死氣為自己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真陽,使自己的修為以常人難以想像的速度
突飛猛進。

  對於尋常人來說,第五級的修為意味著五十年的修煉。資質卓異者即使修行
倍進,也需要二十年以上的苦修--而自己僅僅用了七個月。雖然因為王哲的告
誡,自己沒有流露過什麼得意,但心裡也不免自己的速度沾沾自喜。直到離開江
州之前,殤侯的提醒才使自己警醒過來。

  依照殤侯的指點,程宗揚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的修為進度。也許是因為修為
的提升,也許是因為這次足夠耐心。程宗揚終於注意到自己丹田內那些組成氣輪
的細微白光並不是想像中那樣純淨的光芒,而是伴隨著許多看不清楚的微小暗色
物體,蘊雜著大量雜質。

  生死根性質特異,溝通生死之際,化死為生。往好裡說,自己是走了天大的
狗屎運,身懷絕世奇珍,死老頭說的天命之人,捨我其誰!往壞處說,這種只存
在傳說中的東西,根本就沒什麼人見過,也就沒有人能給自己指點。殤侯的提醒
只是出於他身為宗師級人物的推斷,要想真把生死根整明白,只怕要把自己剖開
研究個十年八年才好說。

  程宗揚只能猜測,這些雜質可能與死者的魂魄相關,生死根在吸收死亡氣息
轉化為生命之源的時候,把大量雜質也一併吸收進來。大部分雜質都在自己修煉
時被清除出去,但還有一部分留存體內。這些雜質少的時候還好說,但現在自己
吸收的死氣不是幾百幾千道,而是以萬計,累加起來是個很可怕的數字。

  真氣駁雜不純的惡果,一般修煉者都能說個一二三來,總之就像蓋樓一樣,
根基不穩,蓋得越快,建得越高,倒塌的可能性也越大。因此離開江州之後,程
宗揚不再刻意去追求修為的提升,而是每天用兩個時辰來凝聚真元,去除真氣中
的雜質。

  但去除的進度比自己想像中要慢很多,畢竟自己吸收的死氣不下萬道,想徹
底煉化乾淨,恐怕得十年八年。程宗揚倒不是很急,十年八年自己也等的起,問
題是有人等不起。

  自己出現在六朝到現在還不足一年,托岳鳥人這個便宜岳父的洪福,結下的
仇家已經一大把了。而且程宗揚很清楚,這只是岳鳥人遺產的冰山一角。能把這
鳥人搞得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的大仇家恐怕還在後面。自己的修為對付個惡少
不在話下,要撞上真正的高手--遠的不說,就秦太監那種的隨便來一個,自己
立馬就得歇菜。

  要想自保,起碼得有第六級的修為,打不過也逃得過。現在自己一方面急需
提升修為,一方面又要避免修為疾進,帶來難以承受的後果,這兩者的平衡還不
真不好找。

  程宗揚晃到門口,又轉身回來。前些天他還有心情去門外散散步,和街坊們
打個招呼,見識一下臨安的市民生活。但這份心情在自己屯田司員外郎的身份傳
開之後,就被迅速破壞了。想想,一大早出門散個步,一票人不管老的少的男的
女的,見面就客氣行禮,恭恭敬敬稱呼一聲「程員外」,對一向以現代都市死白
領自居的程宗揚來說,簡直就是噩夢。

  不過在院裡散步也沒躲開,自己剛折過身,就有人過來,抱著拳粗聲大氣地
道了聲:「員外!」

  程宗揚一早上的心情都被這聲「員外」給攪了,黑著臉道:「狼主,你羊肉
吃多了?」

  金兀朮粗聲道:「秦帥吩咐過,見到官人,要叫官稱!」

  「打住!你這聲官人把老子的汗毛都嚇得豎起來了!」程宗揚道:「有什麼
事,趕緊說!」

  「瘦子馮來了。」

  「馮源?」

  金兀朮道:「天不亮就來了。老秦給他療傷,沒有驚動員外--家主。」

  程宗揚趕到客房,秦檜、俞子元和林清浦都在,卻沒看到馮源。

  「怎麼回事?馮大法怎麼受傷了?」

  秦檜道:「雪隼團出事了。」

  程宗揚心頭一緊,「哪邊?」

  「城外。薛團長在西湖邊的藏身處。」秦檜道:「兇手是衝著薛團長去的。
馮大法昨晚出去買東西,回來發現已經沒了活口,薛團長的首級也被人取走。老
馮倒沒有受傷,只是一路跑回來脫了力,又受了風寒。」

  薛延山傷勢漸癒,自己有心把馮源替換回來,將薛延山送到江州,沒想到還
沒來得及實行,就撞上這件事。

  程宗揚邊走邊道:「其他人呢?」

  「敖潤去分號打探消息,有社裡的兄弟跟著,這會兒差不多該回來了。」

  程宗揚進到了內室,看了看馮源。馮大法臉色又青又白,似乎受了極大的驚
嚇,性命卻無礙,這會兒熬了藥,剛服下入睡。

  程宗揚悄悄退出來,埋怨道:「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叫醒我?」

  秦檜道:「公子昨晚從瓦子回來已經晚了,屬下擅作主張,如有不當之處,
還請公子責罰。」

  程宗揚一陣尷尬,自己昨晚從西湖畔的別墅回來,在橡樹瓦子消磨了兩個時
辰,回到住處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說來自己也夠慘的,本來身邊不缺女人,別說死丫頭和夢娘那種絕色,就是
卓賤人拉出來,就能把橡樹瓦給鎮了。可自打離開筠州,自己就跟一群光棍漢子
混在一處。這一個來月,除了偶然遇到游嬋,大家出於友情臨時搞了搞,其他時
候過得比花和尚還素。昨晚那幕活春宮,只要是個男人都受不了,自己沒有當場
跳下去把那幫小兔崽子踢倒,干翻阮香琳那個大淫婦,已經很有克制力了。

  但這些理由實在不足以為外人道,程宗揚只好拍了拍秦檜的肩,「你做的不
錯,但碰見這種事,還是叫我一聲。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在外面拚死
拚活,我在裡面睡大覺,這可說不過去。」

  秦檜拱手道:「是。」

  程宗揚坐下來思索半晌,然後道:「出事的雖然是雪隼團,但雪隼團出事之
前,正準備趕往江州。很明顯,下手的人是衝著江州來的。我對薛團長說過,雪
隼團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份責任我來擔!會之,你去出事的地方看一下,找找有
什麼線索。」

  「是。」秦檜領命而去。

  程宗揚對俞子元道:「那處別墅打聽出來了嗎?」

  俞子元道:「打聽出來了。那園子叫翠微園,是高太尉的別業,與黑魔海應
該沒什麼關係。」

  看來是自己杯弓蛇影了,論起與岳鳥人的血海深仇,黑魔海恐怕還在賈師憲
之上,可自從晴州交手之後,黑魔海就全無動作。這種反常的舉動,更讓自己疑
神疑鬼。上次與游嬋見面,雖然知道了凝玉姬的存在,但她來臨安做什麼,自己
卻一無所知。如果說黑魔海平白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卻輕輕放過去,不加報復,
那他們也不是黑魔海了。

  程宗揚想著,隨口道:「高太尉這人怎麼樣?不會是個大忠臣吧?」

  高俅奸賊的名聲比秦檜也差不了多少,但在六朝這個變形的世界裡,天知道
他會不會變成個聖人。

  「高俅,奸賊耳。」俞子元不屑地說道:「那廝沒什麼長處,不過踢的一腳
好球,投了前任宋主所好,不知如何從了軍,就此青雲直上。自從他當上太尉,
就拚命聚斂錢財,他掌管的禁軍不光給朝中的官員牽馬守門,有些當官的起樓造
屋,還讓禁軍去做苦力,直把禁軍當作自家僕役,自己賺得盆滿缽滿,還討好了
朝中官員。」

  林清浦笑道:「這等好官,可千萬不能讓他倒台了。」

  程宗揚也笑了起來,「會之說咱們那位線人抵得上數萬精兵,我看這位高太
尉起碼也能頂一個軍,宋國有這樣一位太尉,是我江州之福。皇城司呢?有動靜
嗎?」

  「林教頭家宅不安,顧不上公務,皇城司那邊暫時沒有人手理會咱們。」

  「狡兔三窟,看來咱們也得再準備一窟了。」程宗揚道:「臨行前孟老大吩
咐過,皇城司盯得很緊,大營留在臨安的人手,無論明暗都有走漏消息的風險,
能不接頭盡量不要接頭。你去找個僻靜處,悄悄安排一套宅子。薛團長出事,咱
們也該小心點,萬一這邊被人盯上,也有個落腳處。」

  「是。」

  俞子元離開後,林清浦才道:「公子這幾天四處奔忙,會之也是想讓公子多
休息一會兒。」

  程宗揚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笑道:「我沒有懷疑過會之的忠誠,更不是因為
猜忌他擅權。你將來會知道,我敲打他其實是為了他好。唉,為了咱們這位奸臣
兄別走上歪路,我容易嘛我。」

  林清浦笑道:「我和會之相識不久,但看得出他雖然八面玲瓏,內裡也是有
骨梗的,不至於便當了奸臣。」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說道:「林兄,這事我可不想和你賭。江
州聯繫上了嗎?」

  「慚愧。在下多次施術,都未能進入江州。」

  「這怪不得你,是我慮事不周。其實有祁老四在筠州,傳訊給他,只晚個三
四天,也不妨事。」

  「在下已經與祁先生聯絡過。」

  「做得好!」

  林清浦拿出一份卷宗,他已經將宋軍設置法陣的消息告知祁遠,讓他派人向
江州傳訊,警告孟非卿等人秦翰準備利用和談行刺的計劃。另外一部分則是祁遠
對筠州近期情形的匯報。

  程宗揚通過和談製造糧價波動的一著,徹底將筠州的糧商打垮。程氏糧鋪如
今成了筠州糧商的眼中釘,但程氏糧鋪背後有滕甫撐腰,吳三桂又放出謠言,說
程氏糧鋪其實是滕大尹私下的產業,消息一出,那些有心告發程氏的糧商立刻都
偃旗息鼓。

  祁遠也沒有斬盡殺絕,而是相對優惠的價格收購各家餘糧,幫助他們渡過難
關。如今筠州包括周圍州縣,七成可交易的糧食都控制在程氏糧鋪手中,而市面
的糧價已經逼近一貫五。

  看著林清浦遞來的卷宗,程宗揚才明白文澤以法師的身份為什麼能在星月湖
大營與八駿一同擔任少校,在左武軍又成為王哲的左膀右臂。一個優秀的影月宗
術者,是情報與協調核心的不二人選,說他是指揮體系中最重要的中樞神經也不
為過。

  「老吳這一手夠狠,把滕大尹都拉下水了。」程宗揚笑道:「看來滕大尹的
位置還穩得很,挪用軍餉這麼大的事也不了了之,沒了下文。」

  「外面有傳言說,宋國財政緊張,滕知州在筠州這些日子頗有理財手段,宋
主有意召他回朝中任職。」

  「竟有此事?」程宗揚心頭一動,如果滕甫能回朝擔任戶部尚書,對自己的
生意百利而無一害。

  「還有一事。」林清浦道:「雲六爺剛剛傳訊,下午可至臨安。邀公子到梵
天寺一晤。」

  「太好了!」程宗揚心裡頓時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其實是雲家出事,自己
的盤江程氏集團羽翼未豐,江州物資供應全靠雲家的船隊。雲家當家人云秀峰遍
歷六朝,路上風險極大,一旦途中出什麼事,江州失去雲家的支撐,立刻就成了
一座孤城。現在終於得到雲秀峰安全抵達臨安的消息,自己多時的擔心總算是放
下了。

  「雲六爺這一趟不容易。」程宗揚笑道:「怎麼選到廟裡了?」

  「雲六爺原本準備進城,但聽說薛團長出事,才改在梵天寺。」林清浦道:
「雲六爺與薛團長是莫逆之交,薛團長藏身之處,就是雲六爺安排的。」

  程宗揚一驚,連忙道:「梵天寺安全嗎?」

  林清浦道:「梵天寺在內城,又是十方叢林的上院,安全無虞。」

  「既然是下午到,那麼定在申時,我在梵天寺恭候雲六爺。」

  …………………………………………………………………………………

  敖潤去過雪隼團在臨安的分號,沒有發現異狀,接著趕往湖畔的藏身處,正
與秦檜見面。兩人找遍所有能找到的線索,直到午時才回來。

  有價值的線索很少,秦檜只能從現場的蛛絲馬跡推斷,兇手只有一人,所有
死者都是一掌斃命,身上看不出任何外傷。

  「屬下剖開一名死者胸腹看過。那人心臟破裂,但胸前沒有受傷的痕跡。」
秦檜道:「屬下仔細查看,才發現那人心臟是由內而外撐碎的,像是有人把力道
打進他心臟之中,然後向外迸開。據屬下所知,有幾門功法可以力透骨肉,專傷
腑臟,但落掌處都有脈絡可尋,這種全無外傷,迸碎心臟的功法,著實古怪。」

  「沒有什麼古怪的。」程宗揚道:「那人用的是玄冰掌之類的功夫,一掌拍
到胸口,心臟瞬間凍結,心室裡的血液凝結成冰,體積膨脹,導致心臟破裂。你
們去的時候,那些冰已經化開,當然看不出痕跡。」

  秦檜撫掌道:「原來如此!難怪冬季缸中盛水,易被凍裂。」

  程宗揚手指敲著桌面,心裡已經有了七分把握,兇手很可能就是雪隼團在太
湖遇襲時撞到的那名高手。前兩天自己遇到游嬋,她說來臨安的事情已經了結,
當時自己沒有在意,現在想來,很可能黑魔海當時已經找到薛延山的下落,隨即
痛下殺手。

  現在的問題是,黑魔海是否察覺到自己也在臨安?游嬋臨別時給自己留一個
聯繫方式,也許自己該設法與她見一面,再套些情報出來。

  馮源這會兒已經醒了,他除了一點蹩腳的火法,其他功夫稀鬆平常,一見到
出事,立刻就捨命逃回,瞭解的線索還沒有秦檜和敖潤找到的多。

  敖潤雙目發紅,他是個重情義的漢子,兩位團長先後喪命,雪隼團實際上已
經不存在了,讓這個把傭兵團當成家的漢子心如刀絞。

  「別只顧著難受了。」程宗揚道:「兇手雖然是衝著薛團長去的,但斬草除
根也不可不防。你立即通知晴州雪隼團總部和臨安分號,找鵬翼社的車馬行、船
行幫忙,把家眷移往建康。願意跟我幹的兄弟,分批趕往江州,接受吳戰威和易
彪的訓練。想另找門路的,也不阻攔。另外從臨安分號挑幾個精幹的,和我一道
去梵天寺。」

  敖潤也知道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振作精神大聲道:「是!」

  秦檜道:「公子這會兒可是要出門?」

  「我去一趟司營巷,然後去梵天寺。」

  程宗揚把雲秀峰要來的消息告訴秦檜,吩咐他先帶人去迎接雲家的車隊。皇
城司、黑魔海,還有那個不知名的兇手,臨安城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程宗揚可
不想讓雲秀峰出什麼意外。

  秦檜也知道其中的份量,當即不辭辛苦,領命而去。

  …………………………………………………………………………………

  梵天寺位於臨安西南的鳳凰嶺,由於從城中行走需要穿過宮城和大內,因此
馬車先出了臨安西北的便門,再沿錢塘江西行,然後上山。

  缺乏減震系統的車廂搖搖晃晃,自己雖然坐過不少次,照樣不習慣馬車的顛
簸,要不是駕車的星月湖老兵技藝夠好,真不如騎馬舒服。

  李師師將車簾拂開一線,望著外面的景物,良久道:「你方纔那番話,有什
麼用意呢?」

  程宗揚笑道:「寶物動人心,林教頭得了這把寶刀,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呢。
當然小心些為好。」

  接李師師出門時,程宗揚終於沒能按捺住冒充「先知」的強烈慾望,故作深
沉地告誡林沖,屠龍刀這樣的神兵利器,切不可輕易示人。即使身居高位的長官
要看,也不可隨便拿出來。

  雖然林沖當時對他的話深以為然,但能不能作到,就不好說了。

  程宗揚一臉鬱悶地想著:可惜一場名留青史的好戲看不到了。

  林沖買下那把倒霉的屠龍寶刀,緊接著就該被高太尉招見,誤入白虎節堂,
然後才有花和尚大戰野豬林、火燒草料場、雪夜上梁山的戲碼。可惜誤入白虎堂
這樣經典的一刻,自己沒能當個目擊者。

  既然讓自己碰見林沖,絕沒有放過他的道理。程宗揚不打算讓林沖等到火燒
草料場的時候才醒悟。花和尚在野豬林沒能說服林沖,是因為林沖還存有幻想,
自己只用先一步打碎他的幻想就夠了。

  按照自己所知道的情節,林沖被陷害刺配之後,就該林娘子遭高衙內逼姦自
盡。程宗揚倒是一點都不擔心這位林娘子會吃虧,他只是擔心李師師無意中受到
池魚之災。敖潤說得對,自己吃不到,也該把她藏起來。總之這顆鮮桃,無論如
何也不能被人先啃了。

  雖然自己對屠龍刀的來歷很好奇,更有心見見高太尉那個大奸臣,但自己來
臨安,最重要的事就是與雲秀峰見面,與正事相比,去白虎堂看戲這種純屬私人
興趣的小事,只能放一邊了。

  李師師玉容無波地望著車外,心裡卻遠沒有她外表看起來那麼平靜。父母的
背棄,師門的冷漠,使這個少女寒透了心。尤其是西湖小瀛洲那些惡少惡毒的嘲
諷,使她感受到生平從未有過的恥辱。

  自己的母親竟然拋開貞潔和起碼的道德,成為臨安城臭名昭著的花花太歲又
一個玩物。她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卻為了錢財和榮華富貴,委身給一個年紀
只有她一半大的小衙內。這種恥辱,令李師師一想起就羞忿欲絕。

  直到現實殘忍地暴露在面前,李師師才發現,即使有身為總鏢頭的父親,有
受人尊敬的師門,有一個英雄豪傑的姨父,自己卻根本無法改變什麼。太尉府的
權勢和地位就像一張龐大的蛛網,使她無法逃避,無力掙扎。自己只能像困在網
中的蝴蝶,等待著被吞噬的一刻。

  她甚至想過,如果想逃脫束縛,似乎只剩下一個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但
她今年不過十八歲,美好的生命才剛剛開始,無論如何也不肯就這樣結束。

  讓李師師意外的,是在山中偶遇的那個年輕商人。最初自己並沒有把他放在
眼裡。論起相貌,他雖然不算難看,但和自己想像中的俊朗帥氣沾不上邊,論起
談吐的文雅和博學,他也比不上他身邊姓秦的伴當。而且他的身份又是商人,一
個滿身銅臭味的晴州商人。李師師當然知道白樂天「商人重利輕別離」的名句,
然而就是這個不起眼的商人,不僅給了她一線希望,而且他的所作所為,也使她
越來越看重他的存在。

  在雷峰塔,這個姓程的年輕商人在明知道高衙內等人的身份之後,仍然挺身
而出,阻止了那些惡少。在小瀛洲,同樣是他出手趕走了梁衙內,保住自己沒有
受辱。

  高俅高太尉、護國節度使梁師成……這些顯赫的名字和官位,讓槍棒無雙的
姨父英雄氣短,讓身為總鏢頭的父親不敢作聲,讓母親甚至甘願拋棄名節,只為
了能討好他們。然而這個外地來的年輕商人嘴上說著受寵若驚,下手卻沒有一絲
猶豫,似乎一點不把那些顯赫的官位放在心上。

  李師師曾經以為他是個不知深淺的傻瓜,心裡為著利用他存有一份歉意,但
漸漸的,自己發現他並不是晴州哪家商人不懂事的二世祖。

  他身邊的伴當秦會之滿腹才華,八面玲瓏;姓俞的管家貌似商賈,但眼中時
時流露的精光,分明有一身不俗的修為;護衛頭領敖潤雖然喜歡吹牛,手底的功
夫卻極紮實;姓林的賬房先生不顯山不露水,但偶然一次見到他袖中的瑩光,李
師師才驚訝地發現他是一名無論官府還是民間都萬金難覓的影月宗法師。甚至那
三名野性難馴的獸蠻人和駕車牽馬的殘疾漢子,也不是普通的僕從。

  不僅這些人都對他以家主相稱,盤江程氏的名號同樣也透著古怪。如果自己
沒有記錯,盤江這個地名自己第一次聽說,還是聽偷偷跑去南荒的樂師姊提起。

  李師師不知道一個商人為什麼會不懼太尉府、護國節度使的赫赫權勢。直到
昨天,他送來那套書,才真正讓李師師感到驚訝的,沒錯,就是悅生堂印製的那
套《金瓶梅》。他也許不知道悅生堂的《金瓶梅》意味著什麼,性好讀書的李師
師卻知道悅生堂在臨安城的地位。

  悅生堂的主人廖群玉,進士出身,先後接到太府丞、知州的任命,但從不赴
任,只醉心於刻書藏書,而他另一個身份,則是宋國權臣賈師憲最核心的幕僚,
真正能夠影響這位權臣的幾個人之一。

  想拿到悅生堂用來厭勝辟邪的《金瓶梅》,只怕高俅、梁師成都沒有這等面
子。可這個年輕商人卻絲毫不當回事地就拿了來轉手送人。

  這個年輕商人究竟是誰?他作的是什麼生意?身邊為什麼會有如此之多的人
才?他與悅生堂的廖群玉甚至賈師憲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不懼高俅、梁師成等
人的權勢?他和潘師姊、樂師姊是怎樣相識的?

  與程宗揚接觸越多,李師師越發現他身上有太多的謎團,連他這個人都顯得
撲朔迷離起來。

  小時候母親曾帶自己算過命,那個白鬚飄飄的匡神仙斷言自己十八歲時會有
一場大難,同時得遇貴人。如果自己選擇貴人,可以遇難成祥。相反,如果拒絕
貴人的相助,不但自身將遇到極大的危厄,甚至將禍及父母。

  這些話母親從小就對自己講過。事情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母親認定
自己命中的貴人是高衙內。李師師也曾這樣想過,但現在,命中的貴人似乎又多
了一個可能。

  悄悄看了一眼他臉上的不怎麼正經的嘻笑,李師師心頭一片迷惘,難道他真
的就是那個可以拯救自己的人嗎?

  「能和師師小姐同車出行,是程某幾世修來的福份。不過這一回師師小姐不
用擔心馬車會墜崖了,哈哈……」

  李師師對他拙劣的笑話只有一個苦笑。如果沒有在烈山的墜崖,兩人也許擦
肩而過,今生不再相逢,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禍。

  馬車忽然一顛,李師師坐立不穩,一下歪到程宗揚懷中。

  「姑娘小心!」

  程宗揚說著,一把摟住李師師的腰身。

  溫香軟玉入懷,嬌嫩的胴體柔若無骨,讓程宗揚心頭舒服得幾乎融化掉。自
己雙臂輕輕一摟,對她的身材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李師師是個嬌小的少女,整
個人如同一隻精緻的玉墜兒,身材纖巧輕盈,腰身盈盈一握,顯然有著和她母親
一樣纖美的腰肢。而她胸部發育得甚至比她母親還好,也許是光明觀堂獨特的飲
食,無論小香瓜,還是潘姊兒、李師師這些師姊妹,都有一對份量十足的好奶。

  嗅著少女身上如蘭似麝的體香,程宗揚不禁想起昨晚那一幕。那個與她有八
分相似的美婦人赤裸著雪乳粉臀,像娼妓一樣嬌笑著敞露出花蕊,任由那些狂蜂
浪蝶鑽入她蜜穴中肆意采搾。

  如果沒有自己的出現,李師師不久之後也將面臨著同樣的一幕,從虎翼軍的
醫官淪為那些惡少的玩物,最後成為青樓的名妓,無法自主地任人採擷。即使她
因為出眾的才色被皇帝臨幸,也無法擺脫娼妓的身份。

  隔著厚厚的冬衣,無法感覺到她的體溫,但李師師漲紅的耳垂,卻顯示出她
對自己的氣息並不是沒有感覺的。程宗揚別的膽子不算大,色膽卻不小,伸嘴就
朝她耳上親去。

  突然間,前面駕車的漢子「嘿」了一聲,接著揮起馬鞭,發出一聲銳響。

  一陣沉重的響聲帶著樹木折斷的聲音從高處滾滾傳來,馭手馬鞭落下,拉車
的兩匹健馬同時嘶鳴,奮蹄向前衝去。緊接著像被重物擊中,嘶鳴聲猛然一頓,
然後一股大力湧來,馬車頓時飛了起來。

  駕車的獨臂漢子側肩撞碎車廂,叫道:「有敵!」接著就被幾支木羽短箭射
中,栽倒在樹叢中。

  程宗揚心頭猛地一緊,那些木羽短箭自己再熟悉不過,是宋國禁軍配發的神
臂弓。如果只有一兩張,還可能是從軍中盜出,但一下子拿出七八張,襲擊者必
定有官方背景。

  襲擊者先從山中推下巨石,砸碎馬車,然後動用神臂弓,分明是不留活口。
程宗揚立刻作出推斷,襲擊者不是皇城司,而是宋國軍方。

  馬車正在山路上行駛,襲擊者選的伏擊處雖然不是懸崖,但旁邊就是一道險
坡,下面是一條滿是碎石的澗溪。據說別的穿越者往往會有好運氣,墜崖之後不
但活蹦亂跳,還能撞上什麼奇遇,但程宗揚不相信自己會有這種好運氣,如果摔
下去,奇遇不用想,粉身碎骨肯定是沒跑。

  程宗揚顧不得思索自己哪裡漏了馬腳,引來宋國軍方的襲擊,他一把抱住李
師師,從破碎的車廂中躍出,弓起背脊,重重撞在一棵松樹上。

  那棵不知生長了幾百年的松樹沒能擋住自己的墜勢,拳頭粗的樹身「卡」的
一聲折斷,程宗揚撞得背痛欲裂,幾乎吐血,卻眼睜睜看著自己朝山澗的碎石上
跌去。

  「公子!」俞子元一聲高呼,抖手扔來一條繩索。他坐在車廂後捏任警戒,
遇襲第一時間就躍下車,還摘下車後懸的繩索。

  繩索纏在腰間,立刻繃得筆直。程宗揚感覺腰像被勒斷一樣,急忙長吸一口
氣,丹田氣輪疾轉,穩住身形。憑借俞子元的援手,他抱著李師師,借勢掠出,
越過數丈的距離,跪在俞子元身旁。

  李師師臉色雪白,舉止卻沒有多少慌亂,她從懷中拔出一把短劍,「奪」的
釘在樹幹地上,順勢從程宗揚臂間脫出。

  俞子元將自己身上華麗的絲袍脫下,翻過來變成一件灰撲撲的長衣。那顏色
與山石有七八分相近,披在身上,立即與周圍的景色融為一體。

  馬車的殘骸滾入山澗,發出一陣巨大的響聲,接著山上出現十幾個人影。

  俞子元伏在樹叢中抬眼看去,然後恨恨罵了一聲,「為首那個方才見過,當
時在巷口賣糖炒栗子的就是他!他們在司營巷就盯上我們,屬下這時才察覺,此
番遇襲都是屬下的責任,請公子責罰!」

  「責任的事放放再說!這些是什麼人?能認出來嗎?」

  俞子元注目片刻,「他們雖然穿著販夫走卒的服色,身手卻極為精幹,而且
十幾人就隱隱排成陣型,應該是禁軍的精銳。」

  李師師低低驚呼了一聲,「為什麼會是禁軍?」

  「可能是看我不順眼吧。」程宗揚咬了咬牙,帶著一絲猙獰道:「十幾個人
就想要我的命,這幫孫子算學一定學得不好!子元,損失怎麼樣?」

  「老桑、老夏中了箭,這會兒就算沒死恐怕也動不了。」

  程宗揚大感後悔,自己只顧著雲秀峰的安危,卻忽略了自己面臨的危險。秦
檜去接雲家的車隊,敖潤去處置雪隼團的善後事宜,金兀朮那三個粗胚在看守自
己帶到臨安的錢財,無法脫身。自己只帶了三個人,如果身邊再有幾個人,也不
至於這麼狼狽。

  「離梵天寺還有多遠?」

  俞子元道:「難說。我沒去過。」

  「我知道。」李師師道:「如果是馬車可以通行的大路,還有十五里,但山
澗對面有一條小路,可以節省一半的路程。」

  看著程宗揚訝異的眼色,李師師道:「我小時候去廟裡上過香。」

  「子元!我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把老桑老夏救過來!」

  俞子元道:「我去把他們引走--程少校,我們兄弟加入大營,就不把生死
放在心上。你的性命關係著營裡幾千弟兄,請你立即趕往梵天寺!這邊的事,由
我來處理。」

  說著俞子元向他敬了一個軍禮,「無論如何,請你保重!」

  事情的輕重緩急自己還分得清,現在不是表現自己有多仗義的時候,程宗揚
也不廢話:「我到寺裡就讓人回來接你!」他抓住俞子元的肩頭按了按,「一定
要活著回來,這是命令!」

  「遵命!」

  「嗡」的一聲震響,弓弦撕碎空氣。程宗揚在戰場上已經聽過無數次類似的
聲音,立即抱著李師師扭身躲在樹後。

  俞子元身形已露,他長嘯一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然後獵豹般躍出,攻
向最前方一名禁軍高手。

  程宗揚拉住李師師,趁神臂弓重新絞弦的時機,沿著險坡朝山澗掠去。

  李師師心裡的訝異越來越甚,少校、大營……這個年輕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為什麼會有禁軍襲擊他,而且那些禁軍還都換上便服,掩人耳目?

  「咦?為什麼不走了?你輕身功夫不錯啊,難道這就撐不住了?」

  李師師望著他,「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會有禁軍來襲擊你?」

  程宗揚表情慢慢嚴肅起來,正當李師師以為自己會聽到答案的時候,他突然
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不瞞你說,我也納悶兒呢,但不用擔心!抓個活口就知
道了。」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06
第一章
   情形大大出乎程宗揚所火木蔔十一,沿小路走了不到兩裡就遇上三起敵人。每一起都至少有五人。以他現在的修為,用不著李師師幫忙就能搞定任何一批敵人,但想辦得乾淨俐落,恐怕還要多修煉多年。
   否則一旦引來群敵圍攻,程宗揚倒是有七分把握殺出重圍,可李師師連三分的把握都懸。
   眼看敵人的搜索越來越嚴密,程宗揚不得不帶著李師師腿進山林深處。
   伏在樹後看著那些剽悍的漢子,程宗揚腦中不禁浮現出自己臨行前拜會林沖的一幕。當時自己敁開林宅的大門,報了身份,不多時林沖便迎了出來……
   看到林沖兩眼帶著血絲,宿醉未醒的樣子,程宗揚不禁笑道:“林教頭昨日得了寶刀,喝的一場好酒。”
   林沖搖頭嘆道:“與魯師兄一直喝到三更方散。魯師兄量宏,林某卻是喝得多了,直到現在還宿醉未解,慚愧慚愧。”
   兩人分賓主坐下,林沖道:“程兄此來,不知有何指教?”
   程宗揚道:“師師小姐剛回臨安沒幾日,聞說城南鳳凰嶺景極佳,難得今日天氣正好,在下想請師師小姐往鳳凰嶺一遊。”
   林沖微笑道:“不合適吧?”
   林沖口氣中多少有些責怪的意思。李師師再怎麼說也是未嫁的姑娘,一個半點關系都沒有的男人幾次三番上門來,確實不大合適。
   程宗揚咳了一聲,厚著臉皮道:“久聞教頭是位豪傑,不至於要做男女授受不親的醉腐文人吧?”
   林沖一怔,然後大笑道:“來人!去請師師姑娘,就說程公子前來拜訪。”
   婢女錦兒上樓去請李師師,老僕端上茶來。林沖讓過茶,撫膝嘆道:“林某一介武夫而已,且莫辱了辱了‘豪傑’二字。”
   程宗揚笑道:“林兄一身功夫,又當著八十萬禁軍教頭,說聲豪傑那還不是響當當的?”
   林沖苦笑道:“程兄有所不知,八十萬禁軍教頭不過說著好聽,論職分,只是從九品的小武職,在禁軍車載鬥量。”說著林沖長籲了一口氣,“人道‘英雄豪傑,人中龍鳳’,林某卻被‘豪傑’二字誤了終生!”
   魯智深與林沖雖然都是義薄雲天的英雄好漢,性格卻大相逕庭。魯智深為人豁達,好酒好肉,佛門的清規戒律他想守便守,不想守的全不放在心上,當了和尚也豪放自若。
   林沖的性子卻是穩重內斂,在禁軍困頓多年,秉性中有些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也許今日是宿醉的緣故,程宗揚頭一次看到他內心壓抑的一面。
   程宗揚有心與林沖攀談,拿著茶碗在手裡慢慢轉著,“林兄何出此言?”
   “豪傑……”林沖自失地一笑一,“程兄可見過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被人稱為豪傑嗎?”
   “是嗎?”程宗揚來了興趣。
   “林某十二歲那年,被一個大人物稱為豪傑,自此誤我終生。”
   林沖拿起茶碗,一口飲盡,然後抹了抹鬍鬚上的水跡。
   “當年家父也是禁軍教頭,林某去校場給家父送飯,正遇上前來練兵的嶽帥。岳帥一聽林某的名字,便道:“此子將來必是豪傑!”
   聽到“嶽帥”二字,程宗揚就一陣火大,嶽鳥人啊嶽鳥人,怎麼又是你?
   林沖道:“嶽帥只是隨口一言,於林某卻是終生負累。數年之後,嶽帥歿於風波亭,林某從此蹉跎官場,每次升職,主官都道:‘林教頭豪傑難得,且去練兵為是。’十餘年間就此再無寸進。”
   林沖說起往事口氣中有三分自傲,卻有七分鬱氣。“林某到現在都不明白,當年聲名赫赫的嶽帥,為何會對我這個不起眼的小娃娃青眼有加?”
   這你可問對人了,其中的原因,整個六朝恐怕只有我知道。程宗揚充滿同情看著林沖﹣﹣但我肯定不會告訴你的,林教頭。
   林沖性格中本有酷烈和快意恩仇的一面,嶽鵬舉的一句贊語成了他的原罪,在官場中屢被打壓,造成他的深沉內斂。心裡這口悶氣鬱已久,此時借著未解的酒意向程宗揚吐露出來,不禁有些難以自持。
   簾外腳步輕響,林娘子捧著一隻木盤進來。她仍穿著昨天的織錦小襖,髻上戴著一枝澄金的鳳釵,只是眉眼間少了那分若無的嫵媚,多了幾分淑雅嫻靜的氣質。只聽她的腳步,便知道她確實是不諳武功。
   阮香凝將木盤放在桌上,捧起裡面的湯碗,柔聲說道:“妾身剛做的醒酒羹湯,官人趁熱喝了,不然又該頭痛了。”
   林沖接過湯碗,一面對程宗揚道:“讓程兄見笑了。”
   程宗揚笑道:“嫂夫人這麼賢惠,小弟羨慕還來不及呢。”
   林沖喝了幾口,對妻子低聲說道:“這些核桃仁不必再去皮了,妳身子弱,做湯的核桃仁還要去皮,雖是好看了,但耗神費力。一般揉碎了,哪裡就不能吃?”
   程宗揚贊道:“嫂夫人好耐心,核桃仁還要去皮,這也太細致了。”
   “卻也不難。”阮香凝望著丈夫,柔和地說道:“用滾水燙過,再仔細剝去就是了。核桃仁那層皮入湯味道苦澀,要剝了才合口。”
   “真羨慕林教頭好福氣啊。”
   阮香凝柔柔一笑:“官人每日在外奔波,妾身別無所長,只能在衣食上多照料我家官人些了。”
   程宗揚知道阮香凝的底細,本來是暗含諷刺,但看到湯中那些核桃仁都仔細去過皮,然後再碾碎,一顆顆晶瑩如玉,不禁頭微動。
   能為一個男人如此細心,阮香凝難道僅僅是利用林沖嗎?會不會是自己一開始就錯了,林娘子並不是凝玉姬?
   再仔細去看阮香凝的眉眼,程宗揚更確定自己的判斷沒錯。阮香凝雖然玉容姣麗,有著成熟女子的迷人風韻,但和她姊姊阮香琳一對比就能看出異樣。
   同樣成婚十幾年,阮香琳那種成熟婦人的話風情沉浸到骨子裡,阮香凝更多是用脂粉描抹出熟艷的氣質。
   從兩人的舉止也能看出,林沖與阮香凝之間雖然親密,卻沒有多少夫妻間的親匿﹣﹣當然,可能是人家不好當著自己的面流露出來。
   程宗揚不敢多看,只裝作無意地掃了幾眼,拿起茶盞喝茶。
   片刻後,一個䊹柔的身影從樓上下來。程宗揚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李師師,但每次見到仍不禁為之心動。
   這個未來的名妓仍然穿著護士顏色的白衣素裙,雙鬟垂肩,眉眼盈盈,秀美無儔。同樣的白色,叩人穿起來也許中規中距,李師師穿在身上,非但沒有被白色遮掩,反而愈發鮮明。
   嬌嫩的肌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整個人如同一株幽淡而鮮活的蘭花,在一片素潔的白色顯露出蓓蕾初綻的柔艷。
   自己昨天贈她那套《金瓶梅》,挑逗的意味可謂十足。如果是別的女子,多半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冒犯而憤然恚怒,像月霜那樣拿刀追殺自己幾十裡也不意外。
   但程宗揚相信李師師不是這種女子。
   她對人際關係有種天生的直覺和敏感,絕不會因為自己擺出一副大灰狼的面孔就被嚇到。她應該是那種有能力自己每項優勢都發揮到淋漓盡致,在烈火中曼舞而不會被火焰觸到的女子。
   李師師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她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的瞥了他一眼,然後向姨父、姨母行禮如儀。
   喝過醒酒湯,林沖的精神好了很多,不過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點後悔自己剛才說得太多。他捋了捋鬍鬚,溫言道:“師師,程公子請妳往鳳嶺一遊,我喚妳來,想問問妳的意思。”
   “回姨父,家中出了那中些事,”李師師輕輕道:“師師哪裡會有出遊的心思?”
   程宗揚一愣。這丫頭什麼意思?吊我胃口?我是想救好的好不好?誇我還覺得妳有直覺,夠敏感呢。
   林沖無奈地朝程宗揚一笑,正待問口替她拒絕,李師師又道:“不過姨娘的身子尚需調理,有一味藥產在鳳凰嶺,師師正要去採。師師一介女子,孤身入山多有一妥,程父子若是無事,還請勞煩一二。”
   程宗揚心裡狠狠向李師師竪了根大拇指,這丫頭確實有一套,換作潘姐兒、樂丫頭,肯定不會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這下子沒了孤男寡女同車出遊的名聲,變成家中親眷和好友一道給女主人採藥治病,放到哪兒都能拿得出手、說得出口。
   阮香凝柔聲道:“姨娘的病已經讓師師操心了,哪裡好再勞煩程公子?”
   程宗揚訝道:“嫂夫人身體有恙?不知是何病症?小弟還認識幾個高明的大夫,要不要請來給嫂夫人看看?”
   阮香凝玉臉微紅,扭過臉去。
   林沖起身道:“拙荊只是體弱,多謝程兄弟有心。師師,這幾天臨安城中不是十分平靜,妳與程公子路上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李師師斂衣行禮,“師師知道了。”
   林沖一路送兩人出門,程宗揚隨口道:“林兄剛才說城中不靖,可是出了什麼事嗎?”
   林沖點了點頭,“聞說有一名巨寇潛入城中,皇城司已經知會六扇門,著力查找。”
   程宗揚心裡怦怦跳了幾下,這名巨寇指的是自己還是另有他人?會不會是擊殺薜延山的兇手?
   程宗揚問了幾句,林沖也不知詳情,只道皇城司已經全力戒備,長安的六扇門總部也派人前來協助。
   長安六扇門……程宗揚心想:如果是針對自己,泉玉姬怎麼也該給自己傳個消息。不過話說回來,自從泉玉姬返回長安就和自己斷了音訊,她現在究竟怎麼樣?
   鄭九鷹的事有沒有暴露?六扇門會不會清理門戶?這些事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如果泉玉姬被派到臨安,有魂丹的關係,她一踏入城中,自己應該會感應到她的存在。這樣看來,六扇門派來的應該是其他捕快。
   阮香凝垂著頭慢慢走著,忽然看到丈夫靴上的泥土,她屈下膝,從袖中取出絲帕,蹲身擦去靴上的汙跡。
   阮香凝做得自然,林沖顯然也習慣她的服侍,夫妻間雖然沒有言語上的交流,但那種相敬如賓的氛圍卻做不得假。
   程宗揚被自己的發現搞得糊塗起來。阮香凝身為黑魔海的禦姬,在林沖身邊潛藏十幾年,至今還保持處子之身已經是古怪的事。
   如果她一直在歉騙丈夫,為什麼頗有情分?況且林沖也不是傻瓜,成親十幾年的老婆到現在還是處女,他難道會不知情?
   程宗揚覺得自己像陷入迷霧裡,這一切究竟隱藏什麼秘密?
   離開林沖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程宗揚頭暈目眩的感覺仍在,在林家所留下的疑問畫面,至今仍清晰在腦中盤旋,只是自己想不出答案,同樣也想不出與李師師一起離開林家後,為何會遭到伏擊?
   山林間,一名漢子神情委靡地倒在樹下,他包著青布頭巾,一副腳夫打扮,但腳上的軍用牛皮硬靴暴露他的身份:宋國禁軍。
   程宗揚在樹下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一個落單的便衣禁軍。情形遠比自己想像的惡劣,這半個時辰中,自己遇上不下三支搜索的小隊。
   這已經不是襲擊,而是圍捕。
   那軍漢的口鼻鮮血直流,性子卻堅韌得緊,無論程宗揚怎麼逼問都不回答,一有機會就試圖呼救,惹得程宗揚一陣光火。
   審訊的手段程宗揚也不是沒有,但這會兒群敵環伺,萬一驚動搜捕者,他的手段就白費了。
   最後還是李師師出面,從隨身的藥箱裡拿出紗有繃帶,為軍漢擦去血跡、包紮傷口,然後溫言詢問。
   李師師不但醫術精湛,而且容貌過人,被這個如花枝般的少女溫柔細致地診治裹傷,便是鐵人也要軟上三分。
   “奴家姓李,是虎翼軍的隨軍醫官。”李師師柔聲道:“不知道尊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追殺奴家?”
   那漢子似乎被她的舉止打動,啐口血沫道:“告訴妳也無妨!我們是上四軍的拱聖軍!接到太尉府的軍令,禁軍教頭林沖與匪類勾結,圖謀不軌,所有出入林家的匪類均當場格斃!”說著他看了看李師師,又加上一句,“女眷除外。”
   這一著出乎自己的意料,程宗揚奇道:“林教頭勾結匪類?你們怎麼不去抓林沖?”
   “好叫你知道!林教頭半個時辰前已經被帶進府中面見太尉。“
   程宗揚與李師師面面相覻,過了會兒才道:”這小兔崽子可真狠!你們這幫缺心眼的禁軍也真聽話,要你們殺人,你們就殺人啊?”
   軍漢怒目而視:“我們接的是軍令!”
   程宗揚本來以為自己走漏風聲,這些禁軍專門來對付自己的,這會兒才知道自己根本是受了無妄之災。
   “軍令是陸虞侯給你們下的吧?”程宗揚冷笑道:“你還以為自己在為國分懮,其實是高衙內那小兔崽子看上人家姑娘,不僅設計暗害林教頭,還要殺人滅口。幹!小兔崽子這麼毒,這是升級版的高衙人吧?”
   “你胡說!”那軍漢聽到自己成了幫凶,不禁大為恚怒,“陸虞侯親自拿來高太尉的手令,哪裡有假?”
   “陸謙!果然是這傢夥!”
   程宗揚懶得跟那漢子廢話,一掌把他拍暈,然後道:“帶隊的很有可能就是陸謙,那傢夥是高衙內的得力爪牙,有他在,這條路恐怕不大好走。”
  李師師臉色時紅時白,過了會兒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是我連累妳還差不多。”程宗揚笑道:“人家對妳是抓活口,對我可是格殺必論。妳若跟著我,恐怕會有風險。”
   李師師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寧可跟著你一起死,也不願被他們抓到太尉府去。”
   程宗揚乾笑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的。”
   李師師玉臉微微一紅半是羞惱地說道:“你也不是好人。”
   程宗揚壓低聲音笑了幾聲,然後道:“不管我是不是好人,這會兒妳只肶跟著我走了。”
   程宗揚在這種情形下還能嘻笑自若,李師師不禁奇道:“你不怕嗎?”
   “怕什麼?怕這些禁軍?”程宗揚擺出一副激昂慷慨的樣子,拍著胸膛道:“我若怕他們,就不會來臨安了!”
   李師師抱著膝蓋,把下巴放在膝上,一雙妙目波光粼粼地看著他,“高太尉你不怕,梁節度你不怕,這些殺人的禁軍你也不怕……你究竟是什麼人呢?”
   程宗揚笑嘻嘻地道:“就是個商人,不信妳聞聞我身上的銅臭味。”
   李師師啐了一口。
   程宗揚一肚子的疑惑,據那名軍漢說,陸虞侯拿來的寸尉手令稱,林沖勾結的匪類可能是有極端危險的巨寇,負責追捕的禁軍一旦生命受到威脅,允許當場格殺。
   像高衙內這種惡少歉男霸正常,搞到殺人滅口就很古怪了。誰能想到肥頭大耳、像只發情小豬仔一樣的高衙內,突然會變得這麼暴力?
   按道理,只要他陷害林教頭成功,無論阮香凝還是李師師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根本沒必要搞這麼大,連進出林家的外人也殺。即使要殺,他也應該去殺花和尚吧?何必找自己這個小商人的麻煩?
   但不排徐另一種可能:自己在小瀛洲動手的詳情被高衙內知曉,為防止節外生枝,才派禁軍來對付自己這個外地商人。
   但這個可能性如果落實,自己也算倒楣到家。其實自己不僅都沒有替林娘子出頭的意思,反而巴不得高衙內能趕緊搞定阮香凝,逼出凝玉姬的真面目。
   通往梵天寺的小路不僅崎嶇難行,而且鋪滿落葉。論修為,李師師比以前的小香瓜還差幾分,雖然能勉強跟上自己的腳步,但潛蹤匿形是不用想了。
   程宗揚甚至懷疑,禁軍裡如果有高手,隔著半裡地就能聽到兩人踏葉而行的動靜。
   忽然李師師腳下一滑,跌倒在地。程宗揚一把拉住她,卻是一塊生滿青苔的岩石被落葉覆蓋,被她不好心踏上,滑了一跤。
   李師師雖然被他拉住,卻沒能站起身,反而一手撫著腳踝,而露痛楚。程宗揚暗叫不妙,一看之下,果然是傷了腳。
   “我來背妳。”程宗揚蹲下身,一邊安忍道:“放心,只要到了梵天寺,我就要他們好看!”
   屋漏偏逢連夜雨,程宗揚話音未落,旁邊便傳來一聲冷笑。一名穿著軍服的武官從林中出來,冷冷道:“賊子!還不快放下師師姑娘!”
   “小心。”李師師低聲道:“陸謙是禁軍的刀法高手,修為比我父親還高出一籌。”
   程宗揚點了點頭,提聲道:“陸虞侯!你身為禁軍武官,又有一身好功夫,是男兒就該在戰場一刀一槍搏個功名,何必自賤身份,給高衙人做鷹犬?”
   “論功夫,林教頭槍棒無雙,這十幾年可有熬出頭的日子?”陸謙一手按住刀柄,充滿諷刺地說道:“程老闆不好好做你的象牙生意,偏要蹚這渾水,未免不智。”
   “陸虞侯的消息倒靈通,知道在下是生意人。”程宗揚壓低聲音,“陸虞侯,只要你肯放在下一條生路,六尺長的象牙立刻送一對到府上,怎麼樣?”
   “陸某身為朝廷命官,豈能接受你的賄賂?”陸謙面無表性地拔出佩刀,寒聲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程老闆到了九泉之下,切記莫再如此魯莽。”
   挑撥不成、財物沒用,程宗揚收起剛才的奸商嘴臉,故作驚詫地說道:“陸虞侯是玩刀的?正好我也有。”
   他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拔出一柄鋼刀,接著又拔出一柄,笑眯眯道:“而且還比你多一把。”
   “程老闆身為商人卻私藏利器,圖謀不軌。陸某不才,此番當為國效力,替吾主分懮。”
   雙刀在手,程宗揚膽氣頓時壯了幾分,他把李師師擋在身後。“甭廢話了,陸虞侯,你的大名我自小就聽過,你老人家說得再冠冕堂皇一點,說不定我這會兒就吐出來了。”
   陸謙露出一絲困惑,“你從哪裡聽說過我?”
   “英雄本色﹣﹣可惜那個英雄不是你!”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29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2
第二章
  程宗揚刀隨人走,如猛虎般朝陸謙攻去。滿地落葉被他的刀風帶動,一瞬間飛舞而起,平添這一刀的威勢。
  陸謙的神情變得慎重,他握緊刀柄,雙目盯著狂湧而至的落葉,忽然展臂劈出一刀,正中程宗揚的刀鋒。
  兩人同時向後躍去,拉開丈許的距離,交手一回合,程宗揚心裡有底:陸謙的修為與自己差不多,都是第五級坐照境,而且論功力的深厚,他比自己還差了一線。
  李師師看著程宗揚的眼神愈發驚訝,她怎麼也想不到,以他的年紀與禁軍中成名的刀法名家陸謙硬拼一記,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她對修為的進境多少有些瞭解,除非是有名師指點的出類拔萃人物,能在三十歲之前踏入第五級坐照境的少之又少。
  李師師知道,自己在武學上的資質頗為平庸,修習數年,如今不過剛過內視的境界,想修至第五級,只怕終生無望。
  像程宗揚這樣二十多歲年紀便進入第五級的,恐怕只有天才橫溢的鶴羽劍姬才能與他比肩。
  這樣的人才,無論六大宗門還是十方叢林,一旦聽聞都會爭相招攬,為何他還是個不起眼的小商人?
  “程老闆不但生意做得好,身手也不凡,只此一刀便足以成名。”
  “姓陸的!再接我一刀試試!”
  程宗揚將雙刀收在肘後,接著一步踏出,一招虎嘯生風,無邊落葉盤旋而起,雙刀的鋒芒隱斂在落葉間,仿佛一對待機而動的虎牙,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陸謙忽然道:“程老闆方才猜錯了,這次帶隊的不是陸某,而是太尉府的史總教頭。”
  話音未落,一根熟銅棍破空而至,轟然一聲破開飛舞的落葉,擊在刀鍔上。
  程宗揚左腕劇震,鋼刀脫手飛出。
  一條大漢威風凜凜地喝道:“賊子!還不束手就擒!”
  那位史總教頭身材高大,雖然也是五級的修為,但招法純熟、身手剽悍,穩穩壓過程宗揚一頭。
  程宗揚終究還是江湖經驗太少,一著失誤落在下風,再難搶到主動。這會兒只剩一把單刀護住身體,交手不過數合便迭逢險招。
  陸謙收刀入鞘,然後大步過來,一把拉住李師師。李師師竭力反抗,但陸謙勁力一送便封了她幾處穴道。
  姓史的總教頭挑眉道:“太尉有令,出入林家者格殺勿論!陸虞侯,你敢違令嗎?”
  “史總教頭,若是旁人殺了無妨,但這個女子是高衙內指名要的,陸某擒下她,送入府由衙內處置,太尉如有責怪,陸某一身擔之。”
  史總教頭嘿了一聲,對陸謙巴結高衙內的手段有些看不上,但高太尉對小衙內愛如珍寶,真要依太尉的命令把這個女子殺了,到時小衙內怪罪起來,自己也難擔當得起。
  程宗揚越聽越不對。“格殺勿論”的命令竟然是高太尉親自下的,反而是陸謙為了討好高衙內,擅自添上“不殺女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這會兒命在旦夕,顧不上分辨其中的古怪。
  程宗揚接連三刀,全用進手,拼著兩敗俱傷朝史總教頭攻去。史總教頭穩占上風,當然不肯與他玩命,向旁退了一步,暫避鋒芒。
  程宗揚趁機朝陸謙猛撲過去,喝道:“想走?先問我答不答應!”
  陸謙左手挾住李師師,右手拔刀,心下冷笑。這個年輕商人果然缺乏經驗,他如果與史總教頭力拼到底還能多活幾刻,這時轉而與自己交手,只要擋住他兩、三招,史總教頭從後攻來,要不了幾下就能結果他的性命。
  程宗揚的雙刀只餘一柄,威勢大減。陸謙看准他的刀路,抬手一封,留了三分餘力要將他纏住。
  誰知程宗揚左手寒光微閃,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匕首,接著仿佛一股冰風掃過,手中的長刀驀然一輕,被匕首斬斷。
  陸謙怪叫著拼命向後躲去。程宗揚的眼中充滿殺機,本來想等到野豬林的時候再利用這傢夥一把,但他敢搶自己盤裡的菜,是可忍孰不可忍!先殺了再說!
  程宗揚面帶殺氣,珊瑚匕首加速落下,切向陸謙的脖頸。陸謙的額頭迸出冷汗,忽然他身體一扭,挾起李師師擋在自己身前。
  珊瑚匕首猛然一頓,停在李師師身前。李師師玉頸下一粒充作鈕扣的珍珠悄然裂開,白衣從頸到胸齊齊綻開一道刀痕,露出裡面如玉的肌膚。
  眾人的目光同時落在李師師胸前,林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李師師玉頰雪白,神情間卻沒有多少慌亂,但她穴道受制,無法趁機脫身,只能軟綿綿地倒在陸謙身上。她胸前錠露的肌膚白得耀眼,隱約能看到乳房隆起的輪廊。
  程宗揚這一招中途停住,雖然匕首不重,沒有受傷,但胸口也禁不住一陣氣血翻騰。他的目光慢慢上移,停在李師師臉上。
  四目交投,李師師眼中流露出一絲決然,似乎要程宗揚下手殺了自己,免得自己被擄入太尉府中受辱。
  程宗揚露出一個近乎猙獰的狠笑。
  “放心!你是我盤裡的菜,除了我,誰也不能動!”
  耳後風聲響起,史總教頭的熟銅棍再次襲來。程宗揚翻身格住銅棍,然後伏低身體,猛然竄出。
  史總教頭大喝一聲,“哪裡逃!”
  說著大步跨出。
  陸謙撿了條性命,立即挾起李師師逃開。對他來說,討好高衙內才是最要緊的。
  這邊程宗揚被史總教頭纏住,無法脫身,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把李師師帶走。
  程宗揚一反剛才拼命的架勢,左閃右避,有時逃出丈許又轉身回來,說逃不像逃,說打又不交手,只在方圓數丈的圈子裡東躲西藏。
  這樣一味逃竄對背後的敵手半點威脅都沒有,史總教頭盡可以從容出招,占盡上風。程宗揚左支右絀,幾次都險些被熟銅棍擊中。
  史總教頭越逼越近,眼看就要擊殺那小子,忽然腳下一滑,卻是踏到落葉下一塊岩石。
  史總教頭的身體失去平衡,一手柱著熟銅棍單膝跪倒。緊接著他看到那個年輕人回身揮起匕首,像削斷一根筷子般,輕易截斷自己的熟銅棍,順勢將冰玉般的鋒刃送入自己的胸口。
  鮮血仿佛被凍在胸中,沒有濺出一滴。接著程宗揚額角的傷痕一陣火熱,將彌散的死氣吸入體內。
  一刀殺死八十萬禁軍總教頭,看似容易,但程宗揚來回繞了五、六趟,才引得他踩到那塊被落葉覆蓋的岩石,其中的驚險只有自己知道。
  一擊得手,程宗揚立即拔出匕首,轉身欲追,卻看到十餘名穿著便服的軍漢正從四面圍來,各自舉起隨身的兵刃。陸謙早已趁機挾持著李師師逃上山梁。
  程宗揚一手持刀、一手持匕,許久沒有過的殺戮欲望在胸中奔突。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額角傷疤霍霍的跳動,然後猛地張開眼,暴喝道:“來吧!”
  “林教頭,這邊請。”
  林沖微微躬身,“有勞富管家了。”
  太尉府的管家富安提著燈籠,領著林沖進了一間廂房,一邊笑道:“教頭也知道,太尉的性子從來不肯麻煩人的。今日聽說林教頭得了一把難得的寶刀,等閒不肯離身,才勞動教頭親自來一趟。太尉下值時辰已晚,還請林教頭見諒。”
  林沖連聲道:“不敢、不敢。”
  富安道:“請教頭在此稍等,太尉一會兒便到,小的先去拿燈燭來。”
  “富管家請!”
  富安提著燈籠離開,林沖獨自坐在黑暗中,心裡又喜又憂。一時擔心高太尉索要寶刀,一時又覺得能用寶刀換個前程也值得了,一時又想起程宗揚臨行時的告誡,隱隱覺得不安。
  思緒翻滾中,眼角忽然瞥到一個暗影在一側的廳中,方方正正,不知是什麼東西。林沖念著這是太尉府,不敢多看,將刀抱在懷裡,雙目低垂,屁股虛虛挨著椅面,斂息而坐。
  富安一去無蹤,等了一頓飯時間也不見有人進來。林沖的心裡越想越亂,聽著周圍沒有腳步聲,索性站起身踱了幾步。
  半個時辰過去仍然不見人影。林沖已經在廂房走了幾個圈子,瞧著旁邊廳中的物體越看越怪,他想起傳言中高太尉掌軍十餘年,搜刮無數財物,家主奇珍異寶無數,不由得好奇心起,走過去小心地摸了摸。
  那東西有半人高,角部四四方方,像是個桌子,但兩邊都摸不到頭,怕是有七、八尺寬窄,等閒人家無論如何也用不了這麼大的桌子。而且桌上凸凹起伏,不知道擺著什麼。
  正疑惑間,外面突然光亮大作,無數燈籠同時舉起,將整座大廳照得裡外通明。
  林沖的手掌僵住,愕然發現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沙盤,沙盤上山川連綿,城池相望,正是大宋的四百軍州。
  不僅如此,上面還用小旗標記各地的軍力分佈,每一個標記都是宋國的最高軍事機密。
  盯著那張沙盤,林沖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接著他猛地抬頭,廳上一面黑底匾額四個大字赫然在目:白虎節堂!
  陸謙大步進來,厲聲道:“林沖!你竟敢持刀私闖白虎堂!不知道這是死罪嗎!軍士們!抓住他!”
  禁軍蜂擁而入,刀槍如林,將林沖團團圍住。
  一瞬間,林沖握住屠龍寶刀的刀柄,手背青筋迸起。
  陸謙叫道:“林沖!你竟敢做出這等事!難道不念及家人嗎!”
  林沖神色數變,最後扔下寶刀,抬起雙手高聲道:“冤枉!林沖冤枉!”
  陸謙暗地捏了把冷汗,見狀立即一揮手,“拿下!”
  軍士們將林沖五花大綁,押著他離開。白虎節堂重新陷入黑暗,只有那把屠龍刀橫在地上,隱約從銷中透出寒光。
  程宗揚伏在匾後,小心按住傷口,不讓鮮血滴下。鳳凰嶺一戰,他好不容易殺開一條血路,沖出重圍。
  從禁軍口中得知太尉府設在內城,從鳳凰嶺的內城城牆翻過也不甚遠,程宗揚顧不得趕往梵天寺,一路闖向太尉府。
  程宗揚對太尉府一無所知,但有個地方絕不會忘——白虎節堂。只要抓住高俅這個奸賊,十個李師師也能救出來,說不定還能順手宰掉陸謙。
  程宗揚戴上頭套潛入太尉府,抓了僕人逼問出白虎堂的位置,隨即潛入廳中等候。
  為了避免林沖察覺,太尉府的人一直等到天黑才帶林沖來到白虎堂,從側廂入廳。
  林沖在廂房苦候,起身踱步,觸摸沙盤,直到陸謙現身將他拿下的整個過程,程宗揚都歷歷在目。但他始終沒有發出一絲聲息,因為他發現隱藏在暗處的不只他一個人。
  那個人的修為如何,程宗揚並不清楚。當時他剛藏到匾後,聽到門響立即縮身,來不及去看,他只知道自從那個人進入白虎堂,自己沒有再聽到任何一絲聲息,連林沖也沒有察覺廳中還有人在。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人影從廳上下來,慢慢走到那柄屠龍刀前。他彎下腰撫摸著刀身,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鏘的一聲,寶刀出鞘,緊接著一抹寒光如閃電般掠起。
  程宗揚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身前那面寫著“白虎節堂”的匾額悄無聲息地裂成兩半,?那間刀光及體。
  程宗揚一手按著臂上的傷口,來不及去拿懷中的珊瑚匕首,他用受傷的手臂抓住背包,不管裡面是什麼,一把掏出來,迎向屠龍刀鋒銳無匹的刀光。
  叮的一聲,無堅不摧的屠龍刀竟被他手裡一個莫名其妙的破玩意兒生生擋住。
  手臂上的傷口被震得裂開,鮮血順著手臂直淌而下。程宗揚手臂劇痛,卻死死握住那個東西不放手。
  借著屠龍刀一閃而過的寒光,他發現自己手裡握的是一隻光禿禿的劍柄,用來擋住屠龍刀的正是護手的劍鍔。
  失去劍身的劍柄顯得又古又舊,上面貼著一張火紅的符印,透出一絲詭秘的氣息。
  鮮血浸透符印,隨即又被屠龍刀的寒光凍成一層薄冰,使符印上出現一道細細的裂紋。
  眼前刀光一收,那人落在沙盤上。黑暗中,隱約能看到那人頭上戴著一頂烏紗帽,兩根帽翅筆直伸開,竟是一位高官。
  這傢夥不會就是高太尉吧?只聽說高俅是個踢球的高手,沒聽說他能打啊?
  程宗揚心裡嘀咕著,手中的劍柄忽然發出一聲猶如雷聲的低鳴,仿佛寂寞多年的劍客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
  緊接著程宗揚丹田的氣輪一滯,全身的真氣仿佛被抽取一空。
  就在這時,那人的屠龍刀寒光重現,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
  程宗揚驚駭欲絕之際,劍柄上那張結冰的火紅符印乍然破碎,一道電光從空蕩蕩的劍柄中飛出,在劍鍔上騰躍變形。
  屠龍刀的寒芒已經逼到面前,程宗揚奮起最後一點餘力,握住劍柄死命朝屠龍刀的刀鋒劈去。
  刀劍相交,沒有發出絲毫聲響,然而兩股無形的氣流盤旋迸出,整座白虎堂彷彿為之一震。
  屠龍刀的寒光猛然一暗,無堅不摧的刀鋒竟然被電光崩開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
  不過程宗揚沒來得及出手,就看到刀鋒的缺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屠龍刀的光澤一點一點浮現出來。與此相反,劍柄上的電光卻開始收斂凝固。
  猶如曇花一現的電光褪去,原本光禿禿的劍柄上多了一柄刃身。
  那道鋒刃寬不過兩寸,長度卻將及三尺。刃身修長,頂部微微彎曲出一個弧度——程宗揚這才發現,這玩意兒根本不是劍,而是一把細長的戰刀!
  與屠龍刀如冰玉般的通透不同,由電光凝成的刀鋒遍佈黑白交錯的紋路。
  那些紋飾完全超越程宗揚知道的鍛造技術,最細處比髮絲還細,而且全是曲線,弧度流暢自然,沒有半點生硬。細密的線條構成無數玄奧繁複的圖案,一眼望去使人覺得奧妙無窮。這東西……自己雖然不是很懂,但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刀柄還沒凝成刀刃的時候就能把屠龍寶刀打出缺口,眼下鋒刃已成,還不一下子把屠龍刀砍成兩半?
  眼看那人的屠龍刀再次襲來,程宗揚大喝一聲,細長的刀身撕開空氣,帶著尖銳的嘯聲迎向屠龍刀。
  雙刀相交,黑白纏繞的刀身只微微一震就被屠龍刀砍成兩段。斷裂的刀身飛出,隨即化為無形。
  程宗揚只覺丹田劇痛,屠龍刀仿佛透體而入,將氣海中旋轉的氣輪斬開,渾身經脈仿佛被撕裂、扭曲。
  與此同時,屠龍刀也襲上面門,冰寒的刀光劈開程宗揚的頭套,幾乎將他的腦袋砍成兩半。
  我幹!這鳥刀剛現身的時候能把屠龍刀打到下風,凝成刀刃卻一把輸個乾淨,這也太扯了吧!
  程宗揚顧不上控訴這把鳥刀的設計者是缺心眼還是太混帳,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眼前是一頂華麗的紗帳,帳頂用珍珠攢成圖案,在燭光映照下炫人眼目。
  程宗揚眯起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帳頂的圖案是一群人正在蹴鞠的場景……誰這麼神經病?睡覺的紗帳還鑲著蹴鞠圖?
  不對啊,我不是應該在白虎堂嗎?
  程宗揚清醒過來,急忙去摸腦袋,手掌一硬,卻是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
  “你醒了。”
  帳外傳來一個聲音。
  程宗揚扭頭去看,只見是一個穿著絳紅官袍,頭戴長翅烏紗帽的高官。他背對著自己坐在椅中,面前的桌子上放著打開的背包,正在翻看裡面的物品。
  程宗揚伸手一摸,自己的鋼刀、匕首,包括那只劍柄都被搜繳一空,想動手只有肉搏一途。
  問題是人家的屠龍刀正放在桌旁的架子上,真打起來,恐怕不等自己爬起來,就在床上被砍成十段八段。
  那人放下從背包裡翻出來的陰陽魚,然後轉過身,拂了拂衣袖。
  看到他的面容,程宗揚像見鬼一樣瞪大眼睛。
  眼前這人自己見過!不但見過還一起喝過啤酒、抽過雪茄、看過鞠賽,還差點共用他的女人……
  “蘇佳樸!”
  “正是。”
  程宗揚乾笑道:“沒想到會遇上老朋友,哈哈……”
  蘇佳樸打斷他,“你是從江州來的吧?”
  程宗揚硬著頭皮道:“江州啊,我倒是去過。”
  “前日我去橡樹瓦便有所懷疑。”
  蘇佳樸低歎道:“世間除了嶽帥,哪裡還有人一眼就能認出啤酒和雪茄?”
  程宗揚腦中靈光一閃,“是你!是你送的情報!”
  蘇佳樸微微頷首。
  心底的疑惑終於澄清,這個蘇佳樸就是一直為星月湖提供情報的線人。
  絕處逢生,程宗揚長出一口氣:“沒想到你會在太尉府!難怪孟老大這麼多年都能沒弄清你的底細。哈,我還以為你是書吏呢,看這官袍,好象混得不錯啊!”
  蘇佳樸伸出手,淡淡道:“認識一下,鄙人姓高,高俅。”
  程宗揚張大嘴巴,表情像被雷劈過一樣。
  穿著太尉冠帶的高俅,看起來比橡樹瓦子的蘇佳樸老成許多,眼角的皺紋愈發細密,眼神卻銳利至極,不再是那個獨自看球的寂寞商人,而是位高權重,城府深沉的當朝太尉。
  程宗揚後來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怎樣握住高俅的手,還用力搖了搖。
  “高太尉……從小你和高衙內就是我崇拜的偶像……我有點沒清醒……為什麼你會用『蘇佳樸』這個名字?”
  “高某曾為東坡居士的書僮,用此化名,以示不曾忘本。”
  高俅鬆開手,眉峰一挑,“很意外嗎?”
  “太意外了。”
  程宗揚老老實實道:“我真沒想到高太尉會是……會是……這麼鐵杆的球迷……”
  “當年我與小孟、小藝、明信、小景他們組成的鞠隊,是鞠場上的不敗之師。”
  高俅歎道:“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做買賣的做買賣,當殺手的當殺手,教書的教書,賣畫的賣畫,我還以為今生今世都看不到星月湖的戰旗。”
  程宗揚小心道:“高太尉,你和嶽帥……沒仇吧?”
  高俅毫不隱瞞地說道:“岳帥于我有再生之恩。第一次見面時,我還是東坡居士門下的書僮,嶽帥剛剛聲名鶴起,整日奉承他的不知凡幾。嶽帥卻對我青眼有加,指點我苦練蹴鞠之術,終於讓我高俅靠著一腳好球出人頭地。”
  程宗揚不知道有多慶倖,見慣嶽鳥人的仇家,這還是頭一次見到星月湖大營以外的人表示受過嶽鳥人的恩惠,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開眼?
  “你和孟老大他們既然認識,怎麼孟老大不知道你就是如今的高太尉?”
  “他們只知道我是蘇佳樸。”
  高俅道:“我本名叫高樞問,靠著蹴鞠接近宋主之後,我不僅與他們斷了聯繫,連名字也改了。嘿,差不多是二、三十年前的舊事,小孟他們未必記得那個蘇佳樸,何況是如今的高俅高太尉?”
  程宗揚憋了半晌。“難道這都是岳鳥……嶽帥的安排?”
  高俅點了點頭。“嶽帥眼光之長遠,當世不做第二人想。誰能想到他聲名初起之時,就料到有風波亭之變?在他的指示下,高某刻意轉為軍職,在軍中沉浮二十年,人人都道我是靠蹴鞠得寵的幸臣,就連風波亭之變後,親附岳帥的文武官員被盡數清洗,也沒有動到高某分毫。直到星月湖大營解散、嶽帥生死不明,我才依照他當初的吩咐,在明慶寺的祈福榜上留下字條,與星月湖舊部聯繫。”
  程宗揚佩服地說道:“孟老大他們想查一個人,恐怕宋主的私生子都能查出來,可十幾年來都沒弄清你是誰,太尉怎麼做到的?”
  “每次都是我先放好情報,再往明慶寺的箱中投下字條。見面的時間、地點每次都不固定,他們哪能找得到我?橡樹瓦這次時間太緊,我又急著看齊雲社和石橋社的比賽,才冒了風險。”
  程宗揚前後想了想,如果不是高俅主動說出來,自己也想不到和自己喝酒看球的蘇佳樸就是來傳遞情報的線人。這樣還算擔了風險,他以前的小心謹慎可想而“還有一個問題,”
  程宗揚道:“追殺令是太尉下的,還是你那位小衙內借你的名義下的?”
  “是我。”
  “為什麼?”
  高徠的目光落在桌旁的屠龍刀上。“你可知道這屠龍刀是誰的?”
  程宗揚怔了一下,然後明白過來,“嶽鵬舉!”
  “不錯,這是嶽帥的佩刀。”
  高俅露出一絲黯然的眼神,“嶽帥在風波亭之變前贈我此刀,高某收在臥室已有十五年,從未讓外人一睹。可恨犬子無知,竟然拿此刀胡鬧,既說不得,只好將見過屠龍刀的人都殺個乾淨。”
  程宗揚苦笑道:“太尉一出手就雷厲風行,差點要了我的小命。”
  高俅沒有多少歉意,淡淡道:“事關嶽帥,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罷了。”
  房內的銅鈴微微一響,高俅止住程宗揚的話語,然後拉了拉繩索。
  片刻後,有人進了院子,在房外遠遠道:“老爺,小衙內來了。”
  高俅沉下臉,“讓他進來!”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0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2
第三章
  高衙內像顆皮球一樣跳進來,一臉天真爛漫地叫道:“爹!”
  高俅喝道:“孽障!跪!”
  高衙內被他嚇了一跳,委委屈屈地跪下來,小聲道:“我叫聲『爹』又怎麼了?你不想聽,我不叫還不成……”
  “你幹的好事!”
  高衙內擰著脖子道:“潞王爺家的老三不是我打的!”
  “誰問你這個!”
  “在翠雲樓爭風吃醋,打死人也沒我的事!都是小梁子他們幹的!”
  高俅被這個義子氣得七竅生煙,指著那把屠龍刀喝道:“我問你!這是怎麼回事?”
  高衙內抬起頭,“你說這個?哈,爹,我還沒跟你說呢,孩兒看中威遠鏢局李總鏢頭的老婆,想把她弄來玩玩,誰知道她有個妹子比她還漂亮幾分。孩兒一打聽,哎喲喂!你不知道她妹子竟然是林沖的老婆哎!孩兒想到硬搶,怕往爹的臉上抹黑,於是想了個好主意,把這刀給林沖,然後說府裡失竊,把林沖當賊抓起來,然後把他老婆搶過來!爹,孩兒夠聰明吧?爹,你還沒見過林沖的老婆吧?真是水靈!那腰細的,屁股扭的……等孩兒玩過了,讓爹你也玩玩!”
  “孽障!胡說些什麼!這刀豈是你輕易動的!”
  高俅抓起戒尺,喝道:“把手伸出來!”
  高衙內把手背到身後,叫道:“你憑什麼打我!我拿了你的刀又怎麼了!你是我爹!你死了這些東西都是我的!”
  “都是我疏於管教,才讓你這般胡作非為!”
  高俅說著舉起戒尺。
  高衙內見他真的要打,直接往地上一躺,打滾叫道:“打人了!打人了!我又不是你親兒子,你憑什麼打我啊!娘!娘!沒娘的孩子真可憐!要被乾爹打死了!啊啊……”
  高俅下令殺光所有見過屠龍刀的人,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稱得上殺伐決斷,這會兒對著撒潑的乾兒子,手裡舉著戒尺,怎麼也打不下去。
  忽然啪啪兩聲脆響,高衙內肥嘟嘟的臉上多了兩個掌印。
  高衙內的嚎叫音效卡在喉嚨裡,呆呆看著那個腦袋上包著紗布,看起來有點眼熟的男人,半響後慘叫一聲:“爹!有人打我!”
  說著撲到高俅懷裡幹嚎起來。
  高俅扔下戒尺,頓足道:“打得太輕了些!來人!快拿冰塊給衙內敷上!別哭別哭,讓為父仔細看看!”
  程宗揚哭笑不得,高俅這護犢子也護得太不像話了。
  “哭個屁!”
  程宗揚喝道:“再哭還要打屁股!”
  高衙內的幹嚎聲立刻一頓,帶著三分怯意從高俅的懷裡偷看著程宗揚,片刻後忽然叫道:“你!你不是那個……”
  “我是高太尉請來的老師,從今往後都由我來管教你!不聽話就打,連太尉也不能說個『不』字!”
  高衙內先看高俅,高俅虎著臉點了點頭。他又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倒在地一通亂滾。“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程宗揚朝他屁股上啪啪打了兩巴掌,那小傢夥捂著屁股跳起來,帶著哭腔叫道:“爹!”
  高俅冷哼一聲:“從今往後便由程先生來教你!敢不聽話,小心挨打!”
  說罷拂袖而去,將拿來冰塊的僕人趕到院外。
  高衙內也想跑,卻被程宗揚揪著衣領扯回來。“往哪兒跑?”
  高衙內大喝一聲,擺出拳法的架勢,叫道:“看我的降龍三十六掌!”
  “啪!”
  高衙內剛擺好架勢,臉上又挨了一記。
  沒等高衙內哭出聲,程宗揚喝道:“哭一聲一記耳光!”
  高衙內終於明白爹也靠不住,一手捂著臉,老老實實地閉上嘴。
  “這才乖。”
  程宗揚道:“認出我了吧?”
  高衙內點點頭。
  “師師姑娘呢?”
  高衙內指了指外面,哭喪著臉道:“我、我沒碰她……”
  “那你太幸運了。”
  程宗揚笑眯眯道:“你要敢碰她,我就把你閹了,送你到宮中當太監。”
  高衙內咽了口吐沫,被打腫的臉蛋微微發白。
  “瞧你那膽量,閹了又有什麼?哪天惹得我不高興,我把你的雞雞豎著一切兩半,一個變兩個,你挺著出去才威風呢。”
  高衙內捂著臉,嘴巴一咧,幾乎哭出來,“你別嚇我……”
  “行了小子,往後我就是你的老師,你就叫我師傅吧。”
  “師傅……”
  “我沒聽到!”
  “師傅!”
  “你是屬蚊子的嗎?”
  “師——傅!傅!傅……”
  “這才乖嘛。我要去看看師師姑娘,乖徒兒,替為師拿好燈籠!”
  高俅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自己在太尉府內住在一處僻靜的獨院,卻把正房讓給兒子去住。
  高衙內從小被驕縱,養就無法無天的性子,他的年紀不過十幾歲,門外卻站了一排足足十幾個姬妾,一個個花枝招展。
  看到高衙內親自拾著燈籠,小心翼翼陪著一個陌生人過來,那些姬妾不禁面露訝色,但諸女不敢做聲,小心屈膝,雙手放在身側,向來人福了一福。
  臥室內燈火如晝,寬大的床榻上躺著一個女子,看容貌正是李師師。
  她衣衫已被剝去,貼身披著一條豔紅的肚兜,掩住胸乳,裸露著雪玉般的玉臂和雙腿,一副玉體橫陳、任君大嚼的美態。
  只是她眼上蒙著一條紅綾帶,連兩隻耳孔也被絲巾塞住。
  程宗揚朝高衙內腦門上拍了一把,咬牙道:“小崽子!你不是說沒碰她嗎?這是怎麼回事?”
  “真沒有!”
  高衙內叫屈道:“我連根指頭都沒碰她,只是讓人給她換了換衣裳,敢有半個字假話,天打五雷轟啊師傅!”
  “你把她剝這麼乾淨,又不碰她,難不成你下麵不中用,只拿來看的?”
  “是這麼回事……”
  高衙內貼在程宗揚耳邊道:“不瞞師傅說,我把這小婊子的娘弄上手了,那個老騷貨浪得很!就這麼用了她女兒沒什麼意思,徒兒想了個主意,把她的頭臉耳朵都蒙上,一會兒把她娘叫來,說我新搞了個小婊子,讓她娘按著我來開苞。等幹過,我再把她頭罩解了,嘿嘿……”
  “自家生的女兒,阮女俠會認不出來?”
  “那騷貨眼裡只有黃澄澄的金子,給她一個戒指,她哪還會看別的!”
  高衙內眉飛色舞地說道:“那騷貨真是夠味!師傅,你也嘗嘗?”
  “免了吧。”
  程宗揚冷笑道:“小崽子,這是你的主意?”
  “當然!師傅,這主意好玩吧!”
  “是陸謙給你出的吧。”
  高衙內訕訕道:“師傅,你怎麼會知道?”
  “滾!”
  “哎!”
  高衙內如蒙大赦,轉身就走。
  燈光下,李師師光潔的玉體散發出如明珠般的膚光。她的皮膚瑩白,身材嬌小玲瓏,整個人如同一隻精美的玉墜,讓人禁不住想抱在懷中溫存。
  程宗揚咽了口口水,先拿了錦被將李師師嬌美的玉體蓋住,然後才解開她的眼罩。
  眼罩一松,兩行珠淚滾落下來。李師師玉顏悽楚,銀牙緊緊咬著紅唇,不肯作聲。
  “是我!”
  程宗揚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說道:“驚喜吧!我早說過,你是我盤裡的菜!除了我,誰也不能動!哈哈!”
  李師師卻沒有露出半點驚喜,她閉著眼,淚珠漱漱而下。
  程宗揚一拍腦袋,拍到傷口,先哎喲叫了聲痛,接著道:“我忘了,你的耳朵還塞著。”
  “不用了。”
  李師哽咽道:“她們塞得不緊,你們剛才的話我都聽到了。”
  程宗揚愕然間,李師師睜開雙眼,淚眼模糊地說道:“我想死……我寧可讓那個畜牲占了身子,也好過這樣丟臉……嗚嗚……”
  程宗揚的手掌伸入被中,握住她的纖手。李師師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那樣緊緊握住,哭得肝腸寸斷。
  “對不起……我……我曾經想利用你,”
  李師師哽咽道:“我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程宗揚笑道:“能被師師姑娘利用,是我的榮幸。”
  李師師的唇角抽動一下,想笑卻沒笑出來。
  半晌她輕聲道:“小時候娘曾經帶我去算過命,那個白須飄飄的匡神仙說,我的命是貴人格,十八歲時會有一場大難,而我的命中註定會遇到貴人。”
  程宗揚曾聽到阮香琳提及此事,沒想到她這會兒主動提起。
  “如果我選擇貴人,雖然會小厄,終究可以遇難成祥,父親也會因此飛黃騰達。如果錯過貴人,不但性命不保,甚至還會禍及父母。這些話娘從小就對我講過,這次鏢局出事,娘認定就是匡神仙說的大難。”
  程宗揚玩笑道:“我也算不得什麼貴人吧?”
  李師師流淚道:“娘說那個貴人是高衙內,整日勸我從了他,好讓父母飛黃騰達,不然就是我害了他們。”
  “令堂……嘿嘿。”
  程宗揚乾笑兩聲,沒再說下去。
  李師師抬起梨花帶雨的嬌靨,淒然道:“如果不是你,我這會兒已經蒙受一生一世也無法洗脫的恥辱。我現在才發現,即使有身為總鏢頭的父親,有受人尊敬的師門,有一個號稱英雄豪傑的姨父,自己卻沒辦法改變什麼。”
  程宗揚不知道該怎樣怎麼安慰她,只好道:“別哭了,休息一下。”
  “不,我要說!”
  李師師咬了咬唇瓣,“他們玩過我娘,又想玩我們母女。太尉府的權勢和地位那麼大,我逃不了,也躲不開……”
  哭泣中,李師師將自己的委屈和遭遇的恥辱一併發洩出來。
  程宗揚可以理解,好好一個大姑娘,母親竟然拋開貞潔和起碼的道德,成為臨安城臭名昭著的花花太歲又一個玩物。她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卻為了錢財和榮華富貴,委身給一個年紀只有她一半的小衙內。
  “一想到這樣的恥辱,我沒有勇氣再活下去……”
  李師師哽咽道:“我想過去死,我真是太沒用了,只有這一件事是我能做到的。”
  “別說傻話了。”
  程宗揚道:“你才十八歲,對吧?這年紀還不算活過。”
  李師師的眼淚仿佛斷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她伸出一隻雪白而纖柔的玉手,“救我……”
  她央求道:“把我從這個噩夢裡救出來,好嗎?”
  程宗揚沉默片刻,然後道:“你能捨棄自己的家人嗎?”
  李師師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寧願從來沒有出生過。”
  “你的師門呢?”
  李師師掉著眼淚搖了搖頭,顯然對師門已經心灰意冷。
  “那好,”
  程宗揚鄭重說道:“我的公司缺少一名公關部經理,我代錶盤江程氏,誠摯地邀請師師姑娘加入本公司,擔任本公司首任公關部經理。”
  “公關……”
  李師師的玉頰帶著淚珠,愕然睜大眼睛,“這是什麼?我可以做嗎?”
  程宗揚笑了起來。“相信我的預感,你會是第一流的公關人才。”
  程宗揚從臥室出來,迎面便是一刀劈下。那漢子生得又粗又壯,兩膀似有千斤之力,手中的快刀霍霍生風,但真氣駁雜不純,顯然不是什麼好手。
  程宗揚避開刀鋒,向院中看去,只見十幾名惡僕持刀挾棒,高衙內一手捂著臉,跳著腳叫道:“打死他!往死裡打!出了事本衙內一個人全擔著!”
  這頭小豬仔倒是不蠢,眼看鬥不過自己,師傅前、師傅後叫得殷勤,轉眼就叫來一幫手下跟自己玩命。
  可惜自己今非昔比,想玩命也得有資格。程宗揚有心立威,看那惡漢又一刀劈來,他不閃不避,一拳轟在刀身側面,真氣一吐即收,將那柄鋼刀硬生生打得反折過去。
  那惡漢虎口震裂,手臂被彎折的刀鋒帶到,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眾人驚愕間,程宗揚使出太一經的心法,身如鬼魅,一閃掠到高衙內面前,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拎起來,笑眯眯地道:“乖徒兒,想找為師討教什麼功夫?要不然就是雞雞癢了,想一個變兩個,一手一個擼著玩?”
  高衙內臉色煞白,片刻後無比心虛地說道:“是那個……那個……老騷貨來了……徒兒想請師傅去玩……玩……”
  “師傅看著你這徒兒肥嘟嘟的又白又嫩,像是很好玩的樣子,不如讓師傅來玩一個?”
  高衙內帶著哭腔道:“徒兒一點都不好玩……真的!”
  “玩玩才知道嘛。”
  程宗揚道:“乖徒兒,把褲子脫了,讓為師先給你玩個後門別棍!喲,小崽子,你怎麼尿了!”
  “徒兒被嚇得憋不住……”
  “這樣也好,先尿淨拉空,免得師傅一會兒把你的屎搞出來。”
  高衙內叫道:“師傅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打死我也不敢了!”
  “師師姑娘今晚就住在這裡,讓那些丫鬟進去伺候,你給我滾得遠遠的。敢靠近這裡半步,我就把這兩顆核桃塞到你的雞雞裡面。”
  高衙內一愣,“那怎麼塞?”
  程宗揚微笑道:“想試試嗎?”
  高衙內連忙道:“不想不想!”
  高俅坐在書房生悶氣,見程宗揚進來,搖頭道:“我這個孩兒啊……”
  程宗揚笑道:“小孩子嘛,必要的時候也該打打。”
  程宗揚心裡有些奇怪,原本他以為高俅只是仗著自己的地位驕縱兒子,現在看來,高俅對小衙內不是一般的疼愛。
  別人看屠龍刀一眼,他就要斬草除根;偷了刀出去胡鬧的高衙內,他連打都不捨得打一下。別說乾兒子,就是親兒子,溺愛到他這樣也算少見。
  高俅歎了口氣,似乎不願多說。
  程宗揚坐下來。“高太尉既然是自己人,讓小弟解開不少謎團,但還有幾件事,請太尉指點。”
  高俅拂了拂衣袍,坐直身體:“六朝知我底細的唯你一人,有什麼疑惑,儘管問吧。”
  “第一件,嶽帥是生是死?”
  高俅沉默良久。“嶽帥那種人豈會輕易死掉?但如果嶽帥還在世,這麼多年終該有些線索。”
  “我明白了。”
  程宗揚有些頭痛的想:嶽鳥人的生死看來還是個謎。
  “第二件,岳帥安排太尉進入軍界不會只傳遞一些情報吧?如果有別的用意,太尉能不能告訴我?”
  程宗揚解釋道:“我準備在臨安做些生意,不知道會不會與太尉的目的衝突?”
  “岳帥吩咐高某的事,高某每天都在做,臨安城中盡人皆知,告訴你又有何妨?”
  高俅徐徐道:“你在江州與禁軍交過手,覺得上四軍如何?”
  “裝備精良、衣甲鮮明,但徒有其表,與傳說中的禁軍精銳……”
  程宗揚明白過來,拍案道:“原來如此!”
  高俅撣了撣衣袖。“這些年禁軍表面還有幾個名將,但指揮使以下多是趨炎附勢之徒,雖然還有上四軍的名號,卻已今非昔比,軍中貪瀆之輩橫行,所謂精兵不過虛有其表。”
  程宗揚在江州就有所懷疑,捧日、龍衛二軍名頭雖響,實力卻遠不及自己想像中的強悍。高俅軍權在握,這些年來釜底抽薪,等於是抽掉禁軍的脊樑骨。
  高俅道:“還有什麼疑惑,一併說來。”
  “確實還有一件。”
  程宗揚盯著高俅的眼睛道:“太尉府走失的那個侍妾,究竟是怎麼回事?”
  高俅道:“你看到我身邊有姬妾嗎?”
  程宗揚一怔,這才意識到院中的蹊蹺。高俅並不是什麼清官,他掌權這些年大肆貪墨,在享樂上的花費沒有半點含糊,室中陳設無一不是精緻考究。
  但比起高衙內小小年紀就坐擁成群姬妾,高俅這個太尉的身邊卻顯得十分冷清。
  “二十餘年來,高某每日如履薄冰,從不敢收納姬妾。”
  高俅道:“那個侍妾並不是我府上的。”
  “那是誰?”
  高俅吐出兩個字:“宮中。”
  程宗揚震驚之餘,只聽高俅道:“朝中有賈太師的賈党,有王宰相的王党,還有道門弟子的道流。但誰都知道,我高俅是得幸於先主的幸臣,是貨真價實的帝黨!陛下有什麼不好處置的私事都會找我來做,因此我貪墨這麼多年,也無人能動我分毫。”
  高俅又道:“陛下生母早亡,幼年繼位之後,最親近的只有一位奶娘,但數個月之前,這位奶娘在宮裡突然失蹤。事涉宮闈,陛下不好交付有司追查,只好暗地召見於我,讓高某查訪。”
  “太尉為什麼放出風聲,死活不論呢?”
  高俅道:“陛下已過婚齡,至今卻未納後妃。嶽帥於我有恩,高某不才,又深受先主信賴,為陛下計較,這位奶娘與其活著,不如一死了之。”
  原來夢娘真實的身份是宋主的奶娘。有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我要是宋主也對別的女人不感興趣啊!
  高俅苦心孤詣,借著宋主的託付,不惜開罪宋主也要了結這樁醜聞,手段合不合適暫且不論,這分心意也算對得起宋主當年的寵倖了。
  只不過夢娘那樣一個大美人兒會和宋主那個小崽子有一腿,怎麼想都覺得彆扭。黑魔海竟能把她從宮中擄走,看來他們的勢力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強大。
  思索中,高俅道:“你與林沖有些交情?”
  程宗揚道:“有一點。”
  “當日你在情報裡讓我調查林沖,我以為他給你們惹了什麼麻煩,正好犬子鬧出這檔事,準備借機除掉他。既然如此,便把他放了吧。”
  “這倒不用。”
  程宗揚一邊消化高梂吐露的秘聞,一邊道:“林教頭這邊倒要請太尉幫忙……”
  高俅聽了片刻,點頭道:“此事不過舉手之勞!”
  秦檜訝道:“刺配筠州?”
  程宗揚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林教頭再怎麼樣也是執刀進了白虎堂,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秦檜沉吟半晌,“如此也好,只是高衙內那邊未必肯罷手。”
  高俅的身份屬於絕密,他已經潛伏二、三十年,總不能自己一知道就大嘴巴地滿世界亂說。如果不出意外,程宗揚打算這輩子都把這事爛在肚子裡。
  從太尉府離開時,程宗揚把李師師留在府中,委託高俅照顧。眼下司營巷的林宅已經回不去,李師師又與父母一刀兩斷,甯死不肯再回威遠鏢局。自己的住處秘密太多,暫時不好讓她住進來,只好先留在太尉府。
  不過有高俅在,李師師留在府中可以說是萬無一失,比跟著程宗揚還安全。
  程宗揚道:“不用擔心,高衙內現在見我可親熱得緊。”
  “哦?”
  秦檜驚訝起來,“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程宗揚哈哈笑道:“我當著他的面掏出傢夥,把一碗水吸得乾乾淨淨,他就拜了我當師傅。”
  秦檜莞爾而笑,只當家主是說笑而已。不過家主一轉眼就能把高衙內那個跋扈的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這分神出鬼沒的手段連秦檜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子元呢?”
  “子元從鳳凰嶺脫身出來,還好傷勢並不太重。”
  秦檜頓了頓,“另外兩位已經殉職。”
  這仇連報都沒地方報去。當時高俅知道內情,臉色也極不好看。
  在太尉府的強力封鎖下,鳳凰嶺的事並沒有傳揚開,外界只聽說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因為執刀夜闖白虎堂,被軍士擒獲。高太尉仁慈為懷,斟酌再三,給了林沖一個“誤闖”的罪名,免了他的死罪。
  “雲六爺到了嗎?”
  “已經到了梵天寺。公子出事,雲六爺已經聽說了,本來派了他身邊最得力的幾名護衛來助公子,被屬下婉言謝絕了。”
  “做得對。”
  程宗揚道:“鳳凰嶺的事只是個意外,咱們真正的對頭恐怕還沒有出手,這個時候雲六爺的安危比我們重要。備車!我這就上梵天寺!”
  秦檜提醒道:“公子,此刻已是子時。”
  “沒關係,我想雲六爺也不會見怪。”
  雲秀峰果然一夜未睡,一直在等程宗揚平安的消息。在梵天寺一處禪院中,程宗揚第一次見到這位雲氏商會的當家人。
  論年紀,雲秀峰比雲蒼峰小了十幾歲,兩人的相貌卻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棉袍,靴子、襪子也是平常的布鞋、布襪,若不是腰間懸的那塊玉佩隨時都能調動數萬金銖的巨額財富,誰也看不出這個面帶滄桑的中年人會是雲氏的家主。
  雲秀峰的行蹤遍及六朝,隨身帶的護衛足有上百人之多。一般商家的護衛大都是在外招募的武者,或者從晴州雇來的傭兵,雲秀峰身邊的這些護衛全都是雲家的世僕,忠誠度全無可疑。
  雲家的護衛佈置了明暗五重防護,將一座小小的禪院守得密不透風。除此之外,禪房外還有八名僧人分據四角,兩兩相對盤膝而坐,顯然是梵天寺派出的守衛力量。
  與道家的六大宗門不同,佛門的十方叢林更像一個鬆散聯盟,屬於十方叢林的寺廟行院遠不只十座,其中也沒有明顯的層級劃分。
  梵天寺論規模尚不及近在咫尺的石佛寺,卻是宋國十方叢林的核心。雲秀峰入住梵天寺,也是向外界表明自己的實力。
  夜已深,又趕了一天的路,雲秀峰卻沒有絲毫倦意。他從頭到腳打量程宗揚一遍,細緻處連自己頸中那處奴隸烙痕也沒有漏過,挑剔的眼神讓程宗揚忍不住腹誹:大家又不是沒見過,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傷勢如何?”
  程宗揚摸了摸腦袋上的繃帶,苦笑道:“無妄之災,還好沒把腦袋丟掉。”
  “會留疤嗎?”
  程宗揚愕然片刻,“應該不會吧?傷得又不深……”
  心裡嘀咕道:連會不會留疤你都問,難道你想挑女婿?大小姐那脾氣……還是免了吧。
  終於,雲秀峰露出滿意的眼神,“坐。”
  晉國的習俗是屈膝跪坐,雲秀峰用的卻是宋國慣用的座椅,反映出商人是最容易接受新事物的群體這一事實。
  程宗揚已經透過水鏡術與雲秀峰打過幾次交道,知道他不喜歡說廢話,當下也不客套,坐下來道:“下午的事已經弄明白了,動手的是宋國禁軍,但目標不是我們。原因是禁軍一名教頭出事,我們正好去拜訪過那位教頭,受了牽連,現在誤會已釋,對生意不會有什麼影響。”
  聽程宗揚說得篤定,雲秀峰也放到一邊。“如此便好。筠州之事孫益軒已經跟我說了,你處置得不錯。”
  程宗揚笑道:“幸好有孫兄幫忙,不然光筠州的地頭蛇就夠我頭痛了。”
  “沒有雲家幫忙,你一樣能解決,”
  雲秀峰又道:“客氣話不用多說。”
  一名家僕送上茶來。雲秀峰道:“三哥從南荒回來便對你讚不絕口。你在建康不過數月,就有拉鍊坊、水泥坊、絲織坊和臨江樓諸事。雲某原有心把你收入囊中,直到玄武湖一戰方知程公子非是池中之物。”
  “雲六爺過獎了。”
  雲秀峰道:“臨川王臨陣退縮,若不是你從中穿針引線,我雲家未必容易這麼下臺。”
  這倒是實話,雲家插手晉國宮闈之爭,已經犯了大忌,即使能夠脫身也免不了元氣大傷。
  雲家與蕭侯原本沒有什麼交情,但因為程宗揚的緣故,雙方順理成章地聯手,才避免玄武湖一戰後的清算。從這個角度來說,雲家幫蕭侯,也是在幫自己。
  雲秀峰道:“既然無法收入囊中,程公子又是可交之人,大夥不妨一同做番生意。”
  “雲六爺快人快語!”
  程宗揚放下心來。雖然有雲蒼峰的照顧,與雲家的合作中,一切決定都由他自己作主。
  但程宗揚心裡明白,自己手裡所有的資金幾乎都是由雲家出借,說雲家是自己的債主更準確一些。雲秀峰這番話等於正式表明態度,認可自己是彼此平等的合作夥伴。
  程宗揚心情大好,意氣風發地說道——“那大家就談談做生意的事吧!”
  “要談的無非兩件,雲家能為你做些什麼?你又能為雲家做些什麼?”
  “好!先從眼前說起,如今最要緊的就是這筆戰爭財。”
  程宗揚道:“賈師憲窮兵黷武,自己後院起火還要興兵討伐江州,現在已經是泥足深陷。不知有多少商家盯著宋國這塊肥肉想賺上一筆,但多數人盯著的都是軍械生意,雲六爺這次來臨安,也是為了軍械吧?”
  “不錯。宋國急需一批精鐵,雲某為了這筆生意周旋數處,此間辛苦一言難盡。”
  程宗揚拍手道:“正是如此!軍械生意雖然利潤豐厚,但大家都盯著這筆生意,做下來反而不易。宋國各地都有常平倉平抑糧價,再加上牽涉範圍極廣,表面上看,糧食生意是最不好做的,但真做起來反而不引人注目。更何況宋國的糧食只有我們能做,別人想做也做不來。”
  程宗揚道:“做糧食生意,首先要有大筆資金,其次要有遍及各處的商號,這兩項便堵住一般商家插手的路子。但如果只是這兩點,宋國也盡有資本雄厚的大商會,再加上晴州那些?商,未必弱於我們在宋國的影響力。”
  雲秀峰撫摸著腰間的玉佩。“我擔心的正在此處。只怕我們辛辛苦苦,卻給了別人做嫁衣。”
  “所以我們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優勢——”
  程宗揚從容道:“我這些天一直在看各地糧價,可以斷定除了我們製造的波動以外,並沒有其他商家插手宋國的糧食生意。為什麼江州之戰打了快三個月,直到現在也沒有其他商家大舉來倒賣糧食?”
  程宗揚給出答案:“因為他們不知道戰局如何。即使知道戰局如何,也不知道戰爭會持續多久。也許今天剛大舉買入糧食,明天江州之戰就已經結束,巨額資金都打了水漂。所以我們最大的優勢就在於:江州。”
  程宗揚還有一半的話沒有說出來:現在自己的優勢又多了一個宋國的太尉府。
  一個操控棋局兩端的弈手還會在糧戰中落敗,簡直沒了天理。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0 編輯

louis8246 發表於 2013-8-9 07:13
第四章
  程宗揚與雲秀峰的會談一直持續到上午,經過將近五個時辰的交談,雙方都沒有一絲困意。
  這次會談中,雲秀峰身為雲氏的家主,允諾包括此前所有的借款在內,一共向盤江程氏投入三十萬金銖,由盤江程氏全盤操持,並且全力支持江州的物資供應。
  盤江程氏承諾在半年之內歸還所有借款,作為借款的條件,糧食生意所得利潤將由雙方均分。
  雲氏商會指定大執事雲蒼峰為合作代表,同時接手雲蒼峰在盤江程氏的半成股份。程宗揚投桃報李,將雲蒼峰轉來的拉鍊利潤分成改為買斷費用,盤江程氏不再涉及雲氏的拉鍊生意,同時將水泥坊在宋國的專賣權出讓給雲氏。
  從梵天寺出來,程宗揚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自己一文不名地來到這個世界,從一開始險些成為奴隸,到現在終於有了能與雲氏平起平坐的資格。
  程宗揚與雲秀峰會面時,沒有第三人在場,但秦檜長於察顏觀色,雲秀峰親自送程宗揚出了禪房,他便看出些許端倪。
  離開梵天寺後,秦檜對程宗揚道:“雲六爺似乎有話要對公子說。”
  “是嗎?”
  程宗揚沉浸在喜悅中,沒有留意雲秀峰的神色。但這也無妨,雲秀峰還要在臨安停留一段時間,兩人已經商定過幾日再見面,有什麼話到時再說也一樣。
  “什麼時候了?”
  “將近午時。”
  程宗揚伸了個懶腰。“我先回去睡會兒,醒來還要去翠微園。唉,這日子過得比打仗都累,不知道今晚有沒有運氣能睡一覺。”
  程宗揚躊躇滿志的時候,司營巷的林宅卻遭遇滅頂之災。前一晚主人奉命前往太尉府,一夜未歸。接著天一亮就有一班禁軍闖入宅中,將女主人、使女和老僕一併帶走。
  魯智深直到次日午間才得到消息,等他帶兄弟急匆匆趕來,林宅早已人去屋空。
  魯智深四處打探,好不容易得知林沖因為執刀闖入禁地白虎堂,已經被下獄,等候發落,林娘子、使女錦兒和老僕卻不知去處。
  林沖的罪名暫時還沒定下來,但執刀闖入白虎堂是板上釘釘的死罪,魯智深想盡辦法也不能進入獄中見他一面。眼看夜色已深,只好讓手下幾個潑皮在牢獄外守著,等待太尉府的消息。
  西子湖畔的翠微園此時張燈結綵,臨安城中號稱“十三太保”的一幫惡少歡聚一堂,各自擁著美婢豔妓尋歡作樂,一個個調笑無禁,濫飲不休。
  不過上首的主位這會兒還空著,十三太保的老大花花太歲高衙內一直沒有露面。
  梁公子抱著一個酥胸半露的豔妓,一手伸在她懷中摸弄著,一邊道:“老大怎麼還不出來?”
  “你不知道?老大剛得手一個美人兒,這會兒正在裡面調教呢。”
  梁公子來了興趣,“誰家的女人?”
  “林沖林教頭知道嗎?”
  梁公子想了半晌,“沒聽說過啊。”
  “是禁軍的一個小教頭,老大看上他的老婆,施計把林教頭下獄,問成死罪,轉手就把他老婆搶來,正在裡面快活……”
  旁邊有人道:“你一說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五嶽樓那檔子事?”
  “可不是嘛!一個小小的教頭,芝麻綠豆大的小武官也敢和老大作對。這下子命沒了,老婆也被老大玩了,哈哈!”
  這種事高衙內幹得多了,梁公子也不以為意,他喝了幾杯酒:“今天大夥兒到這麼齊,怎麼不叫姓阮的那個老騷貨過來?”
  十三太保排行第二的蔡公子笑道:“小梁子還惦記著李總鏢頭的老婆?忘了你上次『一、二、三……』沒幾下就被捋乾淨的糗事了?”
  梁公子辯解道:“那次是我喝多了酒!”
  笑鬧間,高衙內得意洋洋從裡面出來,他挺著皮球一樣的圓滾滾肚子,右手摟著一個豐穠麗麗的美婦。
  眾人的目光都被他身邊那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兒吸引過去,那美婦三十歲左右的年紀,眉枝如畫,杏眼桃腮,生得花容月貌。
  她半邊身子貼在高衙內身上,微微低著頭,玉頰帶著醉人的紅暈,被一個比她矮半頭的小屁孩摟著,一副嬌滴滴含羞帶怯的美態。
  高衙內大模大樣地往椅中一坐,後面的侍女捧來圓凳。
  高衙內拍了拍大腿,美婦紅著臉坐在他腿上,那種嬌羞柔婉的模樣引來周圍一片猛咽口水的聲音。
  “老大!這樣的美人兒都讓你搞上手了!”
  “那還用說!”
  高衙內眉飛色舞地說道:“小梁子,這娘子比你懷裡的粉頭強吧!”
  梁公子懷裡的豔妓望著林娘子,露出又羨又嫉的眼神。
  聽到高衙內的調笑,林娘子愈發羞澀,低著頭不敢抬眼。
  席間道喜聲、恭維聲、豔羨聲、歡語聲響成一片,中間夾雜著高衙內得意的笑聲。
  “本衙內好不容易才得了這美人兒,哪兒能不好好樂樂!”
  “你們沒見到,這娘子身子那個白……那個嫩……真真是美死我了!”
  “身上的肉比臉蛋還美,下麵的妙物比身上的肉還美!”
  高衙內說到得意處,一手摟著林娘子的腰肢,一手拍著她的屁股:“……幹進去,老子的雞巴都快化了!”
  眾人轟笑聲中,在暗處冷眼旁觀的程宗揚卻感到一股冰涼的寒意。
  高衙內肚子裡不知對程宗揚這個便宜師傅罵了幾萬遍,整死他的心都有。
  但聽到程宗揚說讓他放手去搞林娘子,這小崽子立刻來了勁頭,把程宗揚大大引為知己,一大早就派人闖去林宅,把林娘子搶到翠微園。
  看高衙內的神情,顯然對剛才與林娘子的春風一度滿意到極點,在席間說起方才交歡時的快活,得意無比,似乎在林娘子身上嘗到十二分甜頭。
  但程宗揚在暗處看得清清楚楚,高衙內壓根兒沒有碰到阮香凝!他說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幻想!
  程宗揚一直在懷疑,黑魔海為什麼把絲毫不會武功的阮香凝安排在臨安這種緊要的地方,直到目睹方才的一幕,他總算明白過來,這位凝玉姬真正的能力不在武功,而在巫術。
  阮香凝天一亮就被帶到翠微園。有了程宗揚這個便宜師傅的吩咐,高衙內沒有十分急色,一直到程宗揚從梵天寺回來,準備停當,高衙內才去找阮香凝,準備好好享受一番。
  進房間時小崽子還志滿意得:堂堂的鏢頭夫人阮女俠都被自己幹了,何況一個小教頭的老婆?
  高衙內一臉淫笑的進門,正要按住林娘子猛肏一番,但坐在床邊的阮香凝只是抬眼一笑,高衙內的淫笑就凝在臉上。
  接下來的一幕讓程宗揚渾身都是冷汗。
  面對如同墮在夢中的高衙內,阮香凝用夢幻般溫柔的口氣道:“衙內不是要來幹妾身嗎?還不脫了褲子?”
  高衙內像一個被人操控的木偶,老老實實地脫了褲子。
  看著他的小傢夥,阮香凝露出一絲不屑的目光,然後道:“自瀆吧。”
  失去神智的高衙內在阮香凝的命令下,一連打了三次手槍,射到無精可射,阮香凝才讓他穿上褲子,然後用溫柔地聲音告訴他:“衙內,你剛剛和妾身經歷生平最酣暢淋漓的一次交合,對妾身的服侍滿意得緊呢。”
  高衙內傻笑道:“真爽啊……”
  “現在你該帶妾身去見你的朋友們。”
  阮香凝微笑道:“記住,妾身是不能分享的哦。”
  高衙內如雞啄米一樣的點頭:“誰也不能給,只有我才能用……”
  阮香凝嫣然一笑,“你現在可以醒來了。”
  高衙內像踩到彈簧一樣渾身一抖,接著眼中恢復神采,臉上又露出得意洋洋的淫笑。阮香凝則低下頭,像剛被迫失身的婦人一樣含羞帶恥。
  阮香凝精彩的表演瞞過所有的人,那種嬌羞的神情讓每個人都以為她無力抗拒太尉府的權勢,已經與高衙內上過床。只有程宗揚知道,在她羞赧的外表下有著怎樣的冷笑。
  程宗揚不知道她用了什麼巫術,但能看出這種巫術的效果與自己聽說過的催眠極為相似。
  高衙內與她目光接觸的一瞬間就被催眠,剩下的都是被阮香凝灌輸的意識。他以為自己與阮香凝春風一度,在她身上為所欲為,享盡人間極樂,卻不知道自己只是對著空氣比劃。
  想到催眠術的後果,程宗揚禁不住狠狠打了個冷顫。為了安全起見,自己把李師師留在太尉府,本來準備摸清凝玉姬的底細,再去太尉府見李師師。
  不料阮香凝竟有這樣的手段,不但沒打著凝玉姬這只鳥,反而把高衙內這把獵槍都丟了。
  高衙內雖然是個笨蛋,但他在巫術的影響下已經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凝玉姬只要把他口裡的情報一對比,不但能摸清自己的底細,甚至連潛藏多年的高俅也有走漏風聲的危險。
  一旦高俅的身份被黑魔海知曉,這樣的後果單是想想就知道有多可怕……
  程宗揚長長吸口氣,穩住情緒。李師師遲早是自己盤裡的菜,眼下最要緊的是凝玉姬,如果抓不到活的,必須殺了她。
  一向慷慨大方的高衙內居然沒有在席間讓兄弟們享用他新得的美人兒,讓十三太保的眾兄弟都有些失望。
  不過老大才剛剛上手,新鮮勁還沒過,依老大的性子,等個三五天,大家就該嘗到林娘子這塊美肉。抱著這樣的念頭,眾人盡歡而散。
  送走賓客,高衙內帶著阮香凝回了臥室,淫笑道:“美人兒,和本衙內再來一次……”
  阮香凝微笑道:“衙內該睡了呢。”
  語音未落,高衙內像被人點了穴道一樣陷入靜止。
  阮香凝收起笑容,淡淡道:“去研墨。”
  高衙內機械地拿起墨錠,在硯中研磨起來。
  “名字。”
  “高智商。”
  阮香凝皺了皺眉頭:“這麼古怪的名字,誰給你取的?”
  “爹爹。”
  即使心情像走鋼絲一樣,程宗揚還是忍不住想笑。給高衙內這小崽子起名叫“高智商”除了嶽鳥人,誰還能幹出這種鳥事?
  “年齡?”
  “十六。”
  “你生父是誰?”
  “乾爹的兄長。”
  “還記得他嗎?”
  “……忘了。”
  阮香凝停下筆,然後輕輕一笑,柔聲道:“你會想起來的。仔細想想,那個人是誰……長得什麼樣子……”
  高衙內用力想了一盞茶時間,胖臉上的汗幾乎都下來了,最後還是說道:“想不起來。”
  阮香凝在紙上畫了一個四乘四的方格,一邊用充滿誘惑的聲音道:“看到這些格子了嗎?它是你從出生到現在經歷的所有年數,我每塗掉一個格子,你的年紀就會小一歲,就會想起更多的事……”
  阮香凝一格格地塗著格子,到最後一格的時候,高衙內的眼球快速轉動起來,忽然用一種童稚的聲音道:“我想起來了!他長得高高的,鼻子很挺,頭髮長長的,乾爹叫他……叫他……嶽……”
  阮香凝手一僵,驚愕地轉過頭。
  “嶽帥……”
  吐出這兩個字,高衙內臉上露出嬰兒般如釋重負的笑容。
  高衙內的身世居然與嶽鵬舉有關,這個秘密對任何人都是一個巨大的衝擊,以阮香凝的冷靜,乍然聽聞也臉色大變。
  程宗揚沒想到她能這麼輕鬆地從高衙內的記憶深處翻出這個大秘密,一聽之下也心頭狂跳。
  高衙內話音出口,程宗揚便從梁上掠下,一言不發地抬掌朝阮香凝頸後切去。
  幸運的是,阮香凝不會武功,這個秘密無論如何也不能走出這個房間。
  也許是出身巫宗、精研巫術的緣故,阮香凝雖然不會武功,知覺卻出人意料的敏感,程宗揚身形剛動,她就警覺地扭過頭。
  巫術比武功發動更快,阮香凝扭頭的?那便目露奇光。只要與她的目光相觸,即使林沖那樣的豪傑也無法抵禦,不知不覺間便著了道。
  阮香凝扭過頭,毫不意外地看到一雙眼睛,她嫣然一笑,巫術全力發動,隨即她看清了那雙眼睛。
  阮香凝眼中露出一抹恐懼的震驚,緊接著她的微笑、恐懼和震驚都凝在臉上。
  程宗揚等了一分鐘,沒有看到阮香凝有任何反應,才把遮在臉前的鏡子慢慢放下。
  這位凝玉姬依然國色天香,眼中卻失去神采。她呆呆地坐在桌旁,手裡的毛筆懸在半空,一滴墨汁從筆尖落下,在素白的紙上濺開。
  接著一隻手伸來,接過她手中的毛筆。
  “名字?”
  “阮香凝。”
  “年紀?”
  “二十九歲。”
  “身份?”
  “黑魔海禦姬奴。”
  “親眷?”
  “夫君林沖、姊姊阮香琳、姊夫李寅臣、外甥女李師師……”
  “為什麼會嫁給林沖?”
  “是教中的安排。巫嬤嬤說,林沖是一個要緊人物,讓妾身監看他。”
  “林沖只是一個教頭,有什麼要緊的?”
  “因為武穆王曾經說,他是未來的豪傑……”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麼表情。嶽鳥人難得誇獎誰,結果活活把林沖坑死了,不但在官場中倍受排擠,連老婆都是假的,整個人生都成了一場悲劇。
  程宗揚上下打量著她,忽然道:“你是處女嗎?”
  凝玉姬帶著空洞的笑容柔聲道:“是的。”
  “你們兩個成婚十幾年,林教頭難道沒有起疑過?”
  凝玉姬輕聲道:“他以為每晚都和妾身歡好的。”
  “幹!你們也太缺德了吧!”
  程宗揚忍不住道:“有這麼玩人的嗎!”
  阮香凝沒有回答,只微微低下頭。
  程宗揚冷靜了一下:“這是什麼麼巫術?”
  “瞑寂。”
  “瞑寂?有什麼效果?”
  “中術者如墜夢中,受人驅使而不自知。”
  床榻上忽然傳來鼾聲。程宗揚出手制住阮香凝後,就把那個可憐的高智商趕到床上睡覺。這會兒高衙內肥臉帶笑,不知道做著什麼美夢。
  程宗揚回頭看著阮香凝,過了會兒道:“把手抬起來。”
  阮香凝順從地抬起玉腕。
  “笑一個。”
  阮香凝嫣然一笑。
  “如果從瞑寂術中解脫出來,不施術還能進入睡眠狀態嗎?”
  阮香凝想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那麼你聽著——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程公子,夫君的朋友。”
  “不對。”
  程宗揚用溫和的聲音道:“我是你的主人。你會覺得你的一切都屬於我,無條件的服從我的所有命令,明白嗎?”
  阮香凝遲緩地說道:“明白了……你是我的主人……”
  “現在我們換一種方式。”
  程宗揚道:“當我說『會飛的都是鳥人』,你會醒來,在清醒的時候,你會忘掉所有在夢境中的事,但潛意識中知道我是林教頭的好友,對我很有好感,不會做任何不利於我的事,像正常交往一樣,保持適當距離。”
  等阮香凝接受自己言語中的訊息,程宗揚又慢慢道:“當我說『多啦A夢』,你會進入一個無法擺脫的夢境——就是你說的瞑寂。在這個夢境裡,我是你唯一的主人。”
  程宗揚吸了口氣,慢慢道:“現在聽我說:會飛的都是鳥人——”
  美婦空洞的眼神微微一亮,重新煥發出光彩,然後流露出訝色,“程公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妾……”
  “多啦A夢!”
  阮香凝聲音一頓,整個人仿佛陷入夢境,眼中剛剛流露的光彩隨即散失。
  程宗揚匆匆上了馬車,“回去。”
  來自星月湖的馭手立即駕車離開。
  留在車內的秦檜坐起身,問道:“如何?”
  “你猜呢?”
  “公子神情似憂似喜,如有所得,如有所失。”
  秦檜這番話跟沒說一樣,但此時正契合自己的心境。程宗揚靠在車廂,沉默良久,然後道:“巫宗果然沒閑著。翻江會和太湖盟已經被劍玉姬收入囊中,雪隼團遇襲就是他們下的手。”
  秦檜呼了口氣。“找到兇手便好。屬下只怕這件事是哪個不知底細的敵人做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輕鬆不了。”
  程宗揚道:“雖然是巫宗指使翻江會和太湖盟下的手,但那個一招擊敗薛延山的棘手人物卻是從外面請來的,除了劍玉姬,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秦檜雖然沒有與劍玉姬交鋒過,但這些日子來的各種聽聞也讓他對這個巫宗行動的主使人物心存忌憚,聞言挑了挑眉毛。
  程宗揚十指交叉,下意識地流露出戒備。阮香凝雖然使用瞑寂術作繭自縛,對自己再沒有秘密可言,但不知道劍玉姬是早有防備,還是作風如此,連阮香凝也不知道太多內幕。
  在程宗揚的詢問下,阮香凝毫不保留地吐露自己的目的。早在威遠鏢局失鏢之初,她就判斷出這是太尉府設下的陷阱。
  阮香凝之所以沒有阻止高衙內,是因為來自黑魔海高層的命令,要她設法接近太尉府。
  高衙內的胡作非為恰恰是一個絕好機會,黑魔海甚至表示,必要時可以放棄林沖這枚已經掌控十幾年的棋子。
  由於不知道高衙內會採用把林沖引入白虎堂的手段,直接將他下獄,黑魔海的命令出現一個誤判。
  程宗揚在鳳凰嶺遇襲的同時,阮香凝剛剛接到黑魔海一則新的命令,要求她透過林沖與皇城司的關係,探知雲秀峰的行蹤。
  從阮香凝口中得知這個消息,程宗揚只覺得背後發涼。
  黑魔海表面上沒有任何強硬的回應,暗地裡的出手卻一點不軟。伏襲雪隼傭兵團,一舉消滅掉江州的援軍;現在黑魔海又把目標放在雲秀峰身上……程宗揚想想劍玉姬的手段就覺得不寒而慄。
  作為黑魔海行動的核心,劍玉姬已經成為程宗揚的心腹大患,但他對她的瞭解幾近於無,只能透過她的種種手段捕風捉影,尋找其中的蛛絲馬跡。幾方面綜合下來,非但沒有瞭解更多,反而更覺得這個劍玉姬深不可測。
  秦檜說的沒錯,她像一個高明的棋手,每一著都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即使自己占盡上風也禁不住提心吊膽,生怕她在終局時放出勝負手,一擊必殺;因此明知道凝玉姬腦中的訊息是座難得的寶庫,但程宗揚絲毫不敢久留,經過半個時辰的詢問之後,便解除阮香凝的瞑寂狀態,好讓她按照黑魔海的命令繼續與高衙內周旋,造成一切正常的假像。自己立刻離開翠微園,準備召集部屬,策劃對黑魔海的反擊。
  當然,解除阮香凝的瞑寂狀態之前,程宗揚沒有忘了發指令,封閉她半個時辰的記憶——但這種模仿催眠術的拙劣作法有沒有效果,自己根本沒有時間驗證。
本帖最後由 louis8246 於 2013-8-10 00: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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