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29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0 21:08
第一卷 出名要趁早 20、謝小嫦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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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服裡面,一件鮮紅緞面,繡著鴛鴦戲水的肚兜,襯得小嫦嬌嫩無比,待梁豐又替小嫦輕輕褪去肚兜······

  「嗯,怎麼還有一件?哦,是這個!哈哈」梁豐大笑起來。原來小嫦裡面還戴了一個那天教給她的「夫子罩」。這條「夫子罩」銀白緞面,柔軟絲滑,做工精良考究,又沒有後來用鐵絲啊什麼等襯底,戴在小嫦胸前,不看標識都分不清是布還是肉。

  「小嫦,你女紅真好,這玩意兒做得那麼精緻!」

  「郎君切莫取笑奴家,奴家不會針線,是小靈子她們幫忙做的。」兩人又玩笑了一回,梁豐才幫小嫦取下這最後的防線。

  看著燈光照耀下如白玉、如象牙一般的身子,梁少爺簡直呆住了。小嫦害羞地閉著雙目,任由梁豐觀看,一雙筆直修長的大腿緊緊合攏,纖細的腰肢、平坦的小腹,再往上,高高隆起一對小丘,殷紅一點此時已然聳立,原來這小妮子已經情濃不堪了。呵呵。

  梁豐俯下身子,將小嫦輕輕撫了個遍,手到之處,小嫦皮膚緊繃,起了一層細細的小點,緊張的。在公子大手的撫摸之下,小嫦漸漸放開,伸手相迎,拿捏著公子的鐵杵,輕輕玩弄起來。

  兩人俱都是很高明的理論大家,一個多年來長期觀摩蒼老師等一大批老藝術家的表演,一個自幼就有人傳授《如意貼》《鎖郎寶笈》等房中秘術。今日才得以實踐,真是如魚得水,歡好之極。情到濃處,梁豐硬梆梆地放在門口,察覺溫潤濕滑,方輕輕送入,小嫦雙目微蹙,咬牙做好準備。梁豐見狀,輕笑卻不敢造次,緩緩送入,把小嫦的痛苦降到最低。

  「啊」的一聲輕呼,終於完成了交接,梁豐待要抽出讓她休息一會兒,小嫦伸手握住,輕輕迎合。二人方才又緩緩扭動起來,小弟小妹初次見面,互相關照,在溫柔中完成了兩個人的愛意。

  兩個人方才相擁平躺,歡愉中說些體己話兒,一會兒梁豐又不能自己了,轉身摟過小嫦,又要提槍上馬,這次小嫦也準備充分,兩人方才迎來了一場暴風疾雨似的纏綿,直到小嫦全身癱軟討饒不已才作罷。

  一夜凡之者三,兩人才在甜蜜中沉沉睡去。

  這世界就是這麼奇怪,有些事要麼就眾人皆知,要麼就人人忽視。比如這次兩人成親,既無採納,又無媒妁,下定小聘擇期什麼什麼的一樣都沒有,這算是成親呢?還是納妾呢?居然滿襄州的人沒一個捅出來。

  小嫦很厚道,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妾。雖然公子還沒成親,那可以以後再說啊。自己身世擺在這裡,哪兒能耽誤公子前程呢?

  梁豐很老實,以為自己就是結婚,都花轎上門了難道還不是?雖然拜堂啊什麼的簡單點,意思到了嘛也就成了。因此他也根本沒多想。

  問題是,這將給以後兩人乃至其他人帶來一個不小不大的麻煩和風波。這是後話,暫且按下不提。

  大宋很多年以後,也不知哪個二貨糟蹋了孟浩然先生的詩,說是「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一夜叫床聲,少女變大嫂。」真是既缺德又實在!

  九月初十,天方啟明,梁大嫂悄悄起床了,偷眼看著正在咂嘴扯呼的郎君,滿腔柔情,忍不住又俯下身子去偷偷親了一口,嬌羞地吐了吐舌頭,方才起身。

  要說古時候女人的婦德都是不錯的,小嫦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兩樣東西,第一是昨晚放在身下的落紅巾,這可是物證,既表示原裝正貨如假包換,又表示從一而終,因為再也沒有第二條了。還有一樣就是昨日穿了一天的大紅新裝,過了洞房花燭,這衣服就不能穿了,須得好生收藏,留作一生的念想。小嫦把這兩樣寶貝疊得好好的,穿上準備好的布衣,外罩一身綠色褙子,挽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單螺髻。

  梳洗完畢。小嫦就去到外間,拿起笤帚,開始灑水輕輕掃地。一邊輕柔動作,一邊偷眼看梁豐,生怕驚動了郎君,完了又打水抹桌子。兩件事幹完後,抬腳就要去客棧廚房,給梁豐煮早餐,回頭看了梁豐一眼,心道這郎君接連幾日,操勞過度,昨晚又叉叉圈圈到幾乎天亮,且讓他多睡。

  於是就甜甜蜜蜜坐在房中,遠遠地一會兒看看梁豐,一會兒又看桌上梁豐平日寫的字和畫的畫,心中都是幸福。

  快中午了,梁豐才朦朦朧朧聽到一個嬌嫩的聲音輕輕呼喊:「郎君,該起床了。」

  睜眼一看,一張俏臉望著自己。再看她一身布衣,不事脂粉,輕掃娥眉,笑盈盈地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

  梁豐趕緊起身,摟住小嫦肩頭,在臉上叭地親了一口。小嫦紅著臉輕聲道:「吃碗麵條吧,肚子想必餓了的。」

  「好」也不刷牙漱口,接過來就狼吞虎嚥,才扒得兩口忽然愣住。

  「怎麼啦?不好吃嗎?」小嫦頓時緊張起來。

  「嗯,你嘗嘗,好動西要分享啊寶貝兒。」

  小嫦狐疑地伸出小口嘗了一下,馬上皺起眉頭,臉像一塊大紅布一般。原來這麵條油也沒有,鹽也沒放,一出鍋她就急急撈起來端到梁豐面前。

  這下子觸痛少女心事嘍。小嫦一臉的慚愧,忍不住就撇嘴留下淚來。她從小身在青樓,不曾沾過鍋灶,不曾拈過針線。謝可兒從來不讓她做這些,只教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如何取媚客人。

  今天才嫁人頭一天,抖擻精神要做個賢妻良母,誰知到栽這麼大一跟頭,簡直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梁豐本來還想取笑她一回的,見她一哭,心軟得不得了。趕緊哄道:「別哭別哭,你老公我最喜歡吃白面了。健康食品,不含添加劑哩,好吃好吃。」一邊又端起碗呲牙咧嘴地咽起來。

  小嫦看他難受的樣子,噗嗤一笑,馬上又難過道:「對不住郎君,奴家自由長在那種地方,從沒學過下廚女紅,奴家好生——好生難過!」

  「別急,別哭,乖乖地聽老公說啊。」梁豐溫柔地拭去小嫦臉上的淚水,笑道:「你看啊,咱們小兩公母才成親,雖然我也不會,你也不會,可是沒關係啊。咱們都是年輕同志嘛,只要肯學,有什麼學不會的?何況你這麼漂亮賢良,這雙蘭花手豈是做那些粗活的。安心寫字作畫下棋調箏,咱們過那神仙一樣的生活。要是你確實閒的無聊呢,學學那些也沒什麼,東西煮熟有鹽味就成,其餘我也不在乎。好吧,別哭了。別人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呢,來,老公抱抱,親一個,嗯叭。」

  一番連誆帶哄的,才讓小嫦破涕為笑。忙乖乖地用力點頭,心想:「我一定要好好學,把你伺候得好好的。唉,這個郎君用詞也如此粗俗啊,什麼小公母倆,太難聽了,同志又是什麼?

  這邊面也不吃了,兩人膩在床上說些熱鬧話。永叔一早就躲出去,怕礙了小夫妻的眼。倒也清靜。

  一晌又聽到門外叫道:「師父,師父在麼?」

  兩人立刻彈開,梁豐下床穿衣出來外間坐下,小嫦跟著出來。

  錢小乙笑著請安:「師父好,小師母好,給你二位道喜。」

  頭一回聽人叫自己小師母,小嫦又羞又喜,不知該用什麼禮節,只好福了一福還禮。

  梁豐一聽,倒不幹了:「呵呵,小師母叫得挺順溜啊,要不這麼著得了,今後呢,你叫她小師母,叫我小師父,我們倆呢,就叫你老徒弟,你看可合適呀?」說完一臉促狹地看著錢小乙。

  錢小乙老臉一紅,趕忙賠罪:「我錯了,師父我錯了不成嗎,師母就是師母,師母,師母,師母啊,你老好歹答應一聲哩!」一邊賠罪,一邊朝小嫦打躬作揖。

  梁豐哈哈大笑,羞得小嫦在背後使勁掐得他呲牙咧嘴。

  說笑半天,梁豐才出來院子裡拿牙粉柳枝刷了牙,又結果小嫦遞來熱毛巾細了臉。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吩咐錢小乙去把永叔找來。

  待人都到齊,梁豐端坐中堂,嚴肅地咳嗽兩聲方開口道:「今天,爺取媳婦兒啦!」說完就哈哈大笑,小嫦害羞,永叔咧嘴,錢小乙又忙說恭喜恭喜。

  「下面,我宣佈一下咱們今後的行動計劃。嗯,小嫦,你做一下筆錄,唉算了,聽著就好,別認真啊,快回來。」

  「今後呢,我打算這麼辦,三件事:第一、昨日答應父老鄉親的事兒要辦到,我呢和小嫦呢,要先度度蜜月,下個月呢,就請小乙老徒弟就陪我跑一趟(錢小乙又趕緊作揖賠禮,小嫦偷笑),咱們先去拜見智真大師和當地德高鄉紳耆老,商量著如何把捐款這事兒給辦了。第二,從此小嫦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了,永叔以後有什麼事儘管跟她商量著辦,別客氣。我可是把你當自己親叔叔的,你就當她侄兒媳婦就成,咱們在家可不講大禮。」

  小嫦聽到此,趕緊向永叔行禮道:「永叔,今後小嫦哪裡不對,還請你老人家擔待,教我。」永叔躬身雙手亂擺,連稱不敢。

  「還有第三,就是咱們現在也不缺錢了,我本有兩千來貫,昨天小嫦又帶來了兩千貫,沒說的,統統充公歸一堆兒,都由小嫦掌管。那咱們以後幹什麼呢?在襄州這地方混吃等死呢,還是出去闖闖,大家集思廣益,想個路子。總這麼閒著吃干飯也怪沒意思的。這事兒不急,啊,回頭再說。就這麼招吧,散會。」

  梁大少爺的吧的吧一個人講了半天,也不管別人消化沒有,直接就宣佈散會。錢小乙和永叔對視,表示莫名其妙,搖頭走開。小嫦揪著梁豐的衣襟問啥事蜜月,梁豐說這是他們老家的規矩,成親後先耍它個把來月,要甜甜蜜蜜的,不許吵架,只管享受,這就叫蜜月。

  聽得小嫦甜甜蜜蜜的!她壓根就沒想到這輩子敢跟梁豐吵架。她捨不得!

  過了幾天,醉花樓遣人把到官府換的脫籍文書給小嫦送了過來。梁豐叫小嫦一人封了一兩銀子的賞錢,那二人千恩萬謝去了。

  接著就是雲梅和碧雲攜了四個丫頭來看望小嫦,姐妹相見,一時悲喜交加,抱頭而哭,然後又歡歡喜喜說些閨中密語不提。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0 21:1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0 21:11
21、萬歲爺,還沒吃藥嗎?

  生活漸漸上了正軌,永叔正在安享中年,每日裡晨起搶著幫小娘子把衛生搞完,溜到前堂幫工看街面熱鬧,有事就第一個竄出來。

  錢小乙晚上唱書,白天到師父家學文化兼跟班聽差。某天梁豐心血來潮,忽然嫌小乙這兩字不好,就舉手報名要給這老徒弟改個名字。老錢當然求之不得,於是梁豐就給他改作錢孝儀,字純周。既是諧音,又誇他知道感恩,懂禮貌。錢孝儀喜極而泣,當天就買了兩陌紙錢跑到自家墳頭去跟死去的爹媽和大哥錢小甲稟報。可憐他一家徹底文盲戶,終於出了個有大號的!

  小嫦抓緊學習婦道知識,要麼就提起針線狠狠扎自己幾個窟窿,要麼就跑到廚房跟著大廚熏自己一身油煙。

  梁豐最舒服,晚睡晚起,每天巳時方起,負責教錢小乙話本和讀書寫字,完了拉著小嫦寫字畫畫唱歌下棋,要麼上街溜躂一趟和街坊邁邁大步扯扯蛋回家吃飯。夜深了也不顧小嫦同意與否,逮著就要開練。

  幸好這妮子年方二八,精力充沛,又乍識雲雨,雖怕也愛,羞羞答答就每夜應承一回。倒也沒被梁豐拆散了架。

  話說世間萬事,有些看似毫不相干,其實卻隱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所謂的蝴蝶效應,就是這樣搞出來的。

  梁豐一味高樂不休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宋中心,東京汴梁皇宮福寧殿裡,現今大宋的官家,馬上要叫真宗,現在還叫趙恆的老倌正病怏怏地躺在軟榻上,旁邊坐著皇后劉娥,臉色憔悴焦慮,親自從宮女手裡接過湯藥,小心翼翼地餵他喝。

  本來極苦澀的藥已經刺激不到他的味覺了,機械地張嘴,嚥下。天天在寢宮裡躺,今兒天好,才命人把自己移到外間來,看看太陽。

  天天喝都煩了,沒什麼效果。於是厭惡地擺擺頭,示意劉娥別餵了。劉娥只好住手,強顏歡笑地說道:「官家今天氣色比昨天好了些。」

  「唉,別說好話哄朕了,朕心裡明白。不說這些了,益兒呢,怎麼還不來請安?」

  「他早就來了,剛才官家在閉目養神,他不敢驚動,在外面侯旨呢。」

  「喚他進來罷。」勉強說得幾句話,又閉目喘氣。

  這邊小黃門急忙出去叫益兒進殿。益兒就是趙受益,趙家老六,前五個哥哥他一個沒見著,全死了。老趙家人丁不旺啊,趙恆生的孩子們跟賽跑似的,一個一個比著誰死得快。把他急的當時才四十多歲,頭髮就白了一半。好在最後有了這個老六,看著倒還健康活潑,而且心地極為善良純真,據說趙恆近一年多來身體不好,他每次來給父皇請安,回去就在房裡抽泣痛哭。發展到後來沒事就跑到家廟裡禱告。

  有一次他又去了,對著爺爺和他大爺爺的像說:「希望父皇早點好起來,只要父皇身體好,孫兒願意減壽為父皇添壽。」

  也不知這孩子怎麼這麼犯忌諱,他老爸本來還算平穩的病情,聽到他這麼一禱告,馬上又嚇重了。他老媽也唬得不善,馬上拉過來又是掐又是訓,他只好委屈地乖乖認錯,表示以後不敢亂說了才罷。只有和他最好的二媽(他喊成楊姨姨)的兒啊肉啊哭了一回,抽抽搭搭告訴他,你前面五個哥哥都不在了,你是咱老趙家,哦不,大宋朝的命根哩。可不許亂說了,你這是要你父皇的命哩!大家都要你長命百歲才好。

  趙受益這才知道自己有多金貴,再後來,他仍然孝順聽話乖巧,只是不犯忌諱了。他父母又很是觀察了幾天,看這孩子還算平安,才稍稍放心。可也加強了保護,發展到洗手水都要燒開了放涼才能用的地步。

  今天他乖乖地站在殿外耐心等待,父皇醒了就進去請安。閒來無事,就和旁邊的黃門宮女們扯扯閒篇。那些內侍宮女可沒這個雅興逗著太子爺玩兒,一個個輪圈盯著吶。宮女笑一笑,勾引太子罪名跑不了;黃門樂一樂,引誘太子犯罪不會錯。於是一個個都小心應承,不敢亂說亂笑。趙受益也就無味得很了。

  偏生這時候走過來一個級別高的內侍楊守珍,老遠看見趙受益站在殿外,忙上前行禮:「見過殿下。」

  「哦,是楊內侍啊,你多咱時候回來的?又立功了?」

  「呵呵,老奴身體不好,蒙官家聖人開恩,放回來治病有半月餘了,承殿下謬讚,老奴慚愧啊,沒立甚功勞。」

  「那你在外間,遇到什麼好玩的,好聽的沒有?」這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最是好奇。天天關在深宮,好不容易遇到個外面見世面回來的,就要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呵呵,老奴在外為官家效力,倒不曾遇到過什麼好玩的,左右都是些打打殺殺,殿下千金之體,說出來豈不腌臢殿下耳朵?咦,老奴想起來了,倒是遇到一個好聽的。」說完沉吟起來,不知道該不該說。

  「快說給我聽聽罷。」趙受益一聽,大是興奮,急忙央求道。可憐巴巴的眼裡滿是期待之色。

  話說這小孩子從小善良,對宮人極好,凡所宮中無論內侍宮女,無不喜歡他。老楊見他這神色,心中不忍,只好實話實說道:「老奴此番回來,別的沒有,卻帶了一部奇書。是一部神魔小說,喚作《大唐三藏西遊記》,不知道殿下聽說過沒有?」

  「《大唐三藏西遊記》?沒聽過,很好看嗎?給我看看好不好?」趙受益急忙問。這時楊守珍是真為難了,按說一部書而已,給這個太子爺看了也沒啥。裡面橫豎也沒有反動黃色描寫。只是如果給了,萬一外面那些言官兒聽了,難免又要亂嚼舌頭,胡噴一氣,說什麼內侍不端啊,勾引殿下啊,多早晚又給他們在雞蛋裡挑骨頭的機會,尋些因頭參上幾本。雖然自己問心無愧,可也夠喝他媽一壺的。

  正猶豫,就聽一個小黃門出來向趙受益行禮道:「殿下,官家有請。」

  小趙只好先進去給父親請安,回頭又央求楊守珍道:「楊內侍千萬記住了,回頭給我瞧瞧那部奇書。你放心,我絕不說是你給的!」最後兩句卻是把小嗓子壓得低低的,神色嚴肅,偏偏可愛之極。楊守珍看他眼神,心中一軟:「罷了罷了,怕什麼言官,一部書而已,給他就是。」

  急忙向趙受益躬身告辭,卻忍住沒答應他。

  趙受益連蹦帶跳上了台階,趕緊整理衣冠,規規矩矩地走進殿內,大概離趙恆五步開外的樣子,叉手躬身行禮道:「孩兒受益參見父皇、聖人。」

  先前趙恆一直都跟張揮後來做了和尚後描述的那樣:不言不語懨懨地。見到兒子近來,臉上才浮現慈愛的笑容和些許光彩。點頭笑道:「我兒免禮,坐。」旁邊急忙搬了個錦墩過來讓趙受益靠近趙恆坐下。

  「我兒今天念的甚書?」劉娥在旁邊問道。兒子進來趙恆能看見便好。現在老公病得不輕,怕他說話多了消耗精神,於是就在旁邊發問。

  「啟聖人,孩兒這幾天都跟著王相公讀《冊府元龜》。」

  「嗯,好啊,我兒原該學學這些才有益處。」劉娥點頭慈愛地笑道。本來她還想說下句「以後正用得著。」可忽然想起官家就在身邊病著,說那個豈不是咒他早點死嗎?當下生生忍住,心裡卻不由得一酸。

  母子二人說些高興的話,趙恆躺著微笑傾聽。一家人正享受這越來越難得的天倫之樂。

  這時外面小黃門奏道:「錢學士在殿外侯旨。」

  劉娥道:「宣他進來。」

  外面等著的錢惟演穿常服,戴翅帽規規矩矩地走了進來,行禮參見完畢,躬身道:「不知官家召臣來,有何示下?」

  「希聖啊,前月你進獻來的那株紫靈芝,可到時間否?本想支內侍前去相詢的,只恐內侍傳錯話,故召你來當面相問,卻是勞動你了。呵呵」

  原來錢惟演於八月下旬向趙恆進獻了一支紫色靈芝,說是仙人托夢,在某時某地某處採得。按仙人交待,須得於迎陽采氣之所供奉七七四十九天方可食用。趙恆從來迷信,給個棒槌就當針的人,趕緊按照錢惟演所言將靈芝供奉於迎陽門內的景福殿裡。眼看時間快到了,他又糊塗起來,不知道是從錢惟演採得那天算起呢,還是從進獻那天算起。最近自己病越來越重,不免病急亂投醫,想起吃那玩意兒來,巴望著仙草一吃,藥到病除。所以就急吼吼把老錢喊來問話。

  有道是楚王好細腰宮女多餓死。趙恆好這口,下面才出這些妖蛾子說什麼神仙托夢,其實就是他老錢在自家地窖裡秘密人工養殖的一大株。藥用價值倒是不小,可是個鬼的托夢啊,這不是看他喜歡就搞出來逗逗他開心,橫豎是補藥,吃不死人的,倒也不擔心獲罪。

  這時候趙恆一問,他老錢要是回答立等可取那就沒意思了。得弄弄玄乎才顯得靈芝金貴啊。於是就當場假模假式地掐了半天指頭計算日子,然後躬身回話道:「啟奏陛下,那靈芝已於昨日便可服用了。仙人所言,須滿期後方可食用,難道官家還沒服用嗎?」說完抬頭故作微微驚訝地看著趙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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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公子就要進入第二捲了,一個廣闊的、大有作為的天地將為他展開。敬請期待!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2 01:5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0 21:15
22、想睡瞌睡,來了枕頭

  所以說中國官場文化博大精深,妙不可言。隨便稀鬆平常一句話,卻總是透著那麼有學問。

  這話有四個選題,A昨天就該吃了;B最好是昨天吃;C今天也可以吃;D今天才吃我不保證管用。

  趙恆病成這樣子,仙丹都救不了。一根人工栽培的靈芝有屁用處?送上去,好了是雪中送炭,不好也不算落井下石。過期一天最好,有效果就是仙人搭救,皆大歡喜。沒效果就是不遵仙囑,不按時服藥。和我老錢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雖然這房子裡除了趙受益,個個都是人精,但此時誰也沒心思去跟這老東西鬥心眼兒。一聽可以吃了,趕緊吩咐交給太醫院好生泡製送來給萬歲爺品嚐。

  趙恆喘息兩下,似乎因為心裡揣著對靈芝的希望,精神頭好了不少。又想起為一句話把大臣屁顛屁顛地就喊來,完了叫人滾蛋似乎也不太合適,就過渡了一下,問道:「希聖近來作甚好詩詞否?若有,念來給朕聽聽。好久沒聽你的大作了。」

  錢惟演這人有三大特點,一是有些見風使舵,喜歡在皇帝和其親信面前轉悠,使自己進入核心;二是風雅,托他爸爸的福,江南水鄉滋潤得老錢身心都透著那麼一股子風騷氣,編個書都有時間創個西昆體;三是愛才,只要是才子,他不計成本獎掖提拔,無微不至地關心。

  今天又得到召喚,心裡高興啊。一聽要扯閒篇,老錢很來勁,不過他不打算發表自己的東西。察言觀色是做官的基本功,要是看不出人家給台階讓你走人,這官就算是做到狗肚子上了。但要是能讓皇上忘了原來的意圖,而順著台階往上走,那就叫本事!

  錢惟演清清嗓子,低聲開口道:「啟奏官家、聖人,臣近來案牘勞形,精力差了很多,是以沒有什麼新句。不過,最近襄州知州劉仲與臣通函,說是近來他治下有一位少年才士,大是不凡。所作幾首詩詞,皆為奇絕之句。不知官家可曾知否?」

  「哦,少年才士?你且奏來聽聽。」趙恆人到晚年,一是信迷信,而是喜歡年輕人。一聽有神童之類的,馬上就來了精神,要錢惟演詳細講來。劉娥也不打斷,懷著另一種心思聽著。趙受益更好奇,神奇的故事總是孩子的期待。

  於是錢惟演就抖擻精神,抑揚頓挫繪聲繪色地把梁豐的詠梅、中秋和論足等詩詞逐一朗誦了一番,邊說還邊加背景介紹,故事說得也算娓娓動聽。只是當他說到梁豐寫話本時,趙受益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旁人倒未在意,小六子心想,無論如何要去找楊內侍把這書拿來看看。

  老趙家香火不怎麼旺,肝火也不怎麼旺,偏生這藝術之火倒是猛烈得很。兩父子加上劉娥,一聽到什麼「零落成泥碾作塵」,什麼「何事長向別時圓」,馬上沉浸在詩歌美妙的意境裡不能自拔,陶醉之極。最後劉娥聽到「始自人間賤丈夫」時,顧不得夫君病臥在床,還是噗嗤一聲輕笑。連趙恆都呵呵了兩聲,說道:「尖酸刻薄,倒也罵得痛快!」趙受益小小年紀,也極是暢快。只是礙於二老在堂,只好忍住。

  錢惟演看到兩位高興了,馬上湊趣道:「是啊,臣當時一聽這句,也是羞愧,後來思之,這裹腳之事雖小,確也有傷天和。因此已喚家中女婢不得纏足,心才稍安。」

  趙恆聽了錢惟演訴說,忽然想起往事,轉過頭去溫暖地看著劉娥道:「聖人,這個小小梁豐倒也有些膽識,莫如下道詔書,曉諭天下,禁一禁這纏足之風如何?」

  劉娥聽錢惟演說了梁豐的故事,最打動她的,恰好也是梁豐和小嫦的一段姻緣。所謂感同身受,她劉娥二十年前便是如此過來,此時回思往事,心中感慨。聽到趙恆吩咐,知道老公與己心有靈犀,喜道:「官家仁心,果然無微不至。」馬上就吩咐擬詔,不許民間再纏足。

  自此以後,「三寸金蓮」再也沒有出現在中國歷史上。中國千千萬萬婦女的腳,在另一個平行的空間裡終於得到了解放。

  說了一會兒閒話,趙恆累了,錢惟演終於告退,小六子趙受益也一併告退出來。剛走到門口,小六子趕緊叫住錢惟演說道:「太僕慢走,小王有一事相詢。」

  錢惟演急忙停下,轉身行禮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方纔你說道那梁豐寫了一回話本小說叫做什麼《大唐三藏西遊記》的,你可曾有?

  錢惟演心思急轉,抬頭微笑道:「老臣只是聽說,卻不曾見過。若殿下喜歡,老臣便去尋訪尋訪,若找到了再來送給殿下如何?」

  「哦,你也沒有啊,那算了,謝謝啊。再見,錢太僕。」說完就失望地懨懨走了。錢惟演看著他的背影,再想想先前官家和聖人對視的眼神,歎氣搖了搖頭:「唉,多好的一棵大樹啊,要是能靠上去多好。可惜群狼環伺,怎生想個法子才好呢?」

  這點小事還難不了錢惟演大人。心念一動,有了主意。當下馬上打道回府,此事大大要緊,得趕緊動起來。

  要說大宋朝的皇家可真夠悲催的,那麼多錢,偏偏住的是歷朝歷代最簡陋的宮殿。雖然和太祖爺趙匡胤老想著搬家而沒擴建有關係外,本身宋朝皇帝對自身的約束還是不錯的,不擾民,不貴奢華,起碼前幾代是如此。

  這小六子趙受益就憋屈在福寧殿隔壁的睿思殿,挨著他母后的坤寧殿。回到那個小院子,歎聲氣,雙手支著下巴坐在寢殿外的台階上,望著高牆外四角的天空發呆。

  用晚膳的時候也沒精打采的,倒不光是因為那部《西遊記》,而是常年深宮呆著,見天都是些白鬍子老頭圍著他喋喋不休,還不敢不愛聽,都說這是為了今後看著自家江山做準備。要麼就是這麼一群宮女黃門,話都不多說一句,老娘就住隔壁啊,誰敢多事?一晌抬腳過來就是一頓嘴巴子。

  也不是沒出過門,可就關在轎子裡掀起簾布稍稍那麼一瞥,去的地方都不沾人氣,大是大,風景好是好,就是無聊。就算他心地再善良,人再單純,可也是孩子啊。

  唉,正在長吁短歎,一個小黃門夾了個小包袱近來了。「參見殿下。」

  「郭成啊,有事嗎?」趙受益問道。

  「楊內侍差我來給殿下送東西,楊內侍說了,這書每天不可多看,稍事休閒就好,要是殿下的心放到上面了,楊內侍吃罪不起。」說完就把包袱遞上。

  還不等隨身黃門去接,趙受益就蹭地一下子跳起來,喜笑顏看地搶過包袱,打開就看。赫然就是一本紅色布紋封皮的《西遊記》,上面壓花印著一個騎馬和尚,一隻手拿鐵棒的猴子,還有一隻豬和一個面目猙獰的頭陀。

  「替我謝謝楊內侍啊。」趙受益拿起書頭也不抬轉身就要進寢殿。

  「楊內侍說了,這書共有五卷,今天送來的是第一卷,還請殿下慢慢看完再吩咐他來換。若看快了,恐怕不好。」小黃門又交待一句道。

  「啊?有五卷啊,這楊內侍摳門兒的,好好好,我知道了,謝謝他,請放心,本王不會耽誤正經事的。」話沒說完,趙受益一轉身就跑了。小黃門笑笑,回去交差。

  這邊錢惟演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剛剛弄到手,寶貝兒得不得了的《西遊記》取了出來,這還是當日襄州知州劉仲為了防止發生群體性事件,派了廂軍和捕快班頭衙役去參觀了梁大少爺的題賣大會,聽人稟報後,專門自己花錢叫人去買了幾套和一些字畫。他知道錢惟演喜好這些,就寫了封信順便把一套也送了過去。

  要說這劉仲做官是真不賴,以不擾民不生事為主。那天聽說題賣大會,也沒一驚一乍地圍追堵截,而是派人暗中觀察。使梁豐的籌款行動得以順利進行,而且還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個好官成全了他。

  話說錢惟演拿出書摩挲一陣,本想馬上派人給趙受益送去,轉念想宮門耳目眾多,一送,怕是就著了別人的道。況且自己還想好生享受幾天,便又放了回去。

  轉頭走到書案前,抽出一紙信箋,就要開始寫信。然後又發呆,是寫給劉仲呢,還是直接寫給梁豐那小子呢?穩當點當然是寫給劉仲,請他轉達自己對後生的獎掖之意,請他到東京來一敘。可他又怕劉仲看出自己的意圖,和他爭功,要是劉仲直接把那小子舉薦給皇上和皇后怎麼辦?

  乾脆,直接寫給梁豐吧!

  提筆寫道:「梁君啟,冬寒,老無所事,輾轉得君說部、詩詞,喜甚。聞君僑寓襄州,名噪四野,欲謀一面,今遣家人致以尊前,備川資五十貫,邀來東京一晤。並致冬安不被。」對後生說話,雖然是邀請,也不用太客氣,直截了當就行。他老錢愛才可是出了名的,想來梁豐也不會拒絕。

  寫完畫了自己的畫押,又蓋上矜印,裝入信封。叫來家裡管事領班錢禧,如此吩咐一番。錢禧領命而去。

  半個月之後,這封信到了梁豐的手裡,梁公子幾眼看完,對小嫦、永叔和錢孝儀笑道:「這可是瞌睡來就有人送枕頭啊,上個月我還說準備出去闖闖呢,這錢學士就來邀我了。大家說說,這是去,還是不去呢?」

  (各位,梁豐是去呢?還是不去呢?有人願意幫忙拿個主意否?)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02:10
第二卷 對太后要好 廿3、假正經累了,露露狐狸尾巴

  小嫦正在認真地給梁豐補襪子,沒工夫搭理他。

  其實襪子沒破,就是小嫦看到兩個洞,就忍不住拿針線來縫上,待兩隻襪子都縫好,再拆開,拿去給梁豐繼續穿。

  最近都是這樣,小嫦不停地把兩人的衣物縫了拆,拆了縫。狠下功夫學女紅。

  永叔沒說的,少爺讓幹啥就干啥,去哪兒都無所謂。

  孝儀有些猶豫,他雖然生意很好,在襄州很受歡迎,但更願意跟著梁豐去更大、更廣闊的天地作為一番。只是據說東京城裡的桑家瓦子、中瓦、北瓦等,都大得要命,能容下勾欄五十餘家。自己這點身手,怕是立不住腳。

  他把擔心告訴梁豐。梁豐滿不在乎地說道:「你這也忒小心了,憑我教給你的玩意兒,要在汴梁混個別頭狀元恐怕不易,但要是想生根發芽,那是綽綽有餘啊。況且你在這裡無家無室的,出去溜躂溜躂有什麼不好?走吧,到時候給你找個老伴兒。」

  「師父,我今年才二十五!」錢孝儀忍不住提醒道。

  「哦,我是想給永叔說的。那麼給你尋個渾家,總行了吧?」

  事情就這麼定了,梁豐就在陳記客棧要了兩間上房,安頓好錢僖和其他隨從。請他們休息幾天,等自己把事情處理完了一起上路。錢僖說沒問題啊,梁公子你請便,我們就在這裡等著。

  其實梁豐也曾琢磨著是不是學學諸葛亮,跟錢惟演先耗一耗再說。可自己在這襄州城裡確實是無所事事很久了,用李逵的話說那是「嘴裡都淡出鳥來」,再不活動活動,怕是身上都長白毛了。

  況且現在又不是什麼亂世,輪不上別人求賢若渴地上桿子找自己吧。要是沒記錯,也就這二三十年間,天上那些文曲星下凡都跟流星雨似的,數都數不過來,自己一個小小穿越工作者,算個屁啊。有這好機會,還不快屁顛屁顛上路,攪屎棍子搭戲台,擺什麼臭架子啊?

  選一個天氣晴好的日子,梁豐帶著小嫦和其他兩位,一早就僱車出門,晃晃悠悠來到鹿門寺,去拜見智真大和尚。

  大宋棉花遠未普及,技術也不夠,所以當時還沒穿上棉衣。只是皮毛、葛麻等物過冬。今天梁豐和小嫦穿了一身貂皮大氅,小嫦加了一個紅色緞裡的帽子,耳邊兩顆明珠輕輕擺動,明目皓齒,豔麗動人。

  她本想留在客棧繼續苦練女紅和烹飪的,梁豐強拉她出來,說坐久了悶得很,出來呼吸一下初冬凜冽的新鮮空氣有好處。小嫦其實也喜歡出來,只是恪守婦道四字把這個十七歲不到的小丫頭搞得神神叨叨的。聽了郎君勸說,也就半推半就隨了出來。

  沿著山麓往上走,眼中儘是蕭索之色,與七月來時已經截然不同。而短短三個月時間,梁豐已然變化了不少。如今攜著新婦上山拜訪智真,不免心中感慨。

  一時到了山門,小沙彌進去通報。智真聽說梁豐公子到了,起身親自迎出禪房,合十笑道:「聽說梁施主在襄州城內好大手筆,老衲雖在方外,也替施主歡喜!」

  「大師謬讚了,小子狂悖,不知天高地厚,沒有闖禍已是多謝佛祖保佑了,何談手筆二字?慚愧慚愧。」

  二人寒暄幾句,梁豐又向智真介紹小嫦,小嫦恭恭敬敬地向智真行禮。智真低首合十,慈顏笑道:「阿彌陀佛,此乃佳話也!」

  進了客堂坐定,梁豐把話轉入正題,說了捐款處置的意圖。智真聽完,唸佛道:「阿彌陀佛,梁施主慈悲心腸,正是大功德一件。既然施主有命,老衲敢不竭力?只是僧居尷尬,怕是老衲一人無法自處呀。」

  梁豐聽了,豎起大拇指讚道:「大師心胸坦蕩,所慮極是,小子佩服之極。若完全托於大師,確有瓜田李下之嫌,小人長慼慼,看到大師一人管理偌大財物,狗嘴象牙,那是要忌諱忌諱地。別到時候羊肉沒吃成,惹了一身騷;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癩蛤蟆跳腳背,雖然不咬人,可它膈應啊,還有那個······」他還要興致勃勃準備繼續發揮,老和尚已經尷尬得連連咳嗽打斷他。

  小嫦也偷偷瞪了他一眼,心道:「這郎君恁地不著調啊?」

  梁豐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失言了,忙轉臉嚴肅地道:「所以今次來,也無非是想和大師商量幾個方略而已,小子先拋磚引玉,請大師過目,再請指教。」

  說完從懷裡掏出一疊稿紙,雙手遞給智真。

  智真接過仔細看了,原來是梁豐寫的一份福田和安居院的原則條款。條目雖然簡單,但也算把話講得清楚了:

  一、此乃善事,參與襄助之人均無利可圖,全憑義務自薦;

  二、參與之人須賬目分明,以鹿門寺為總支一方,負責支付錢銀,而襄助管理為收取一方,負責使用。

  三、鹿門寺負責監督錢銀使用,定時公示。

  四、襄助管理一方則負責監督支取賬目和結餘,定時公示。

  五、所有慈善物事、福田收益,定時公示,襄州百姓凡結成五十人以上團體,均可隨時查賬查物,一旦發現有賬實不符或物價過高等情況,便可舉報官府,予以法辦。

  六、凡所責任,兩年為一次調換,即每過兩年,鹿門寺和襄助管理方職責對換一次,並告知襄州百姓,參與賬目盤點。

  七、除鹿門寺為固定參與外,襄助管理方人士滿兩年須更換,不得連任。

  八、以上條款,均須到襄州州衙立案背書,叩請州衙為第三方監督。然州衙亦無利可圖,不得以任何名義向福田和安居院攤捐,攤稅及其他吃拿卡要。

  智真仔細看完,思忖良久,唸佛道:「阿彌陀佛,此法甚好,既避了老衲之嫌隙,又可廣結向善之人共襄此盛舉。老衲就依施主,義不容辭。」

  梁豐哈哈笑道:「大師別慌,只這幾條,還有個為難出,就是如何避免官府騷擾,這就看大師的法力了。小子這就要離開襄州,因此多多有勞了!」

  智真驚道:「施主這就要走了麼?所往何方?」梁豐簡單告訴了智真,智真笑道:「如此一來,施主當鵬程萬里也。老衲在此日日為施主祈福誦經,願施主胸中抱負早日得展,造福我朝百姓!」

  事情談完,梁豐也不就坐,起身告辭。智真苦留不住,送下山門。

  回去路上,小嫦抬頭望著梁豐問道:「方才郎君和大師談的好好的,卻怎地說出恁多憊懶言語?不怕得罪了大師?」

  梁豐摟摟小嫦肩頭,嬉皮笑臉道:「你老公我自來襄州,假裝正經也不是一天兩天,忒也累了。如今快要走了,心中輕鬆,才露露狐狸尾巴,跟老和尚開個玩笑。放心,他方外之人,不會和我計較的。呵呵。」

  「那郎君對我也是假裝的嗎?」小嫦馬上擔心地問。

  「你嘛,放心,那當然是百分百的真心實意,來來來,我教你一個曲子: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小曲唱得親熱,小嫦心中歡喜,把才纔的擔心忘得一乾二淨,甜甜蜜蜜任梁豐拉著手下山而去。

  下得山來,馬不停蹄,一面讓小嫦收拾家什行禮,與云梅、碧雲姐妹等道別。一面讓錢孝儀和永叔將所有銀錢兌換成關子。待兩件事都辦妥後,就攜了錢孝儀和永叔先從陳記客棧開始,一一走訪,凡所認識的樂戶、工戶、匠戶以及街坊四鄰,名望耆老均登門拜訪。終于于十月底基本敲定了參加福田和安居院的襄助管理熱心人士。

  許多鄉紳、耆老、其餘各行、各街坊有些名望能服眾的,梁豐統統邀請於鹿門寺內,智真大師主持,眾人便把兩處慈善的各種所需,人手配置,善款使用方式等等全都商議完畢。

  大宋天禧五年冬月初一,梁豐邀了一些兩處慈善議定的人士再次同上鹿門山,當著眾人的面,將銀錢關子交與智真大師。眾人誠邀梁豐入主,至不濟做個掛名理事之類的也好。梁豐堅辭不許,言道能得襄州百姓垂憐,了卻心願已是萬幸。自己堅決不敢居功,更因就要離開襄州,上高水長,何必掛此虛名?敬謝不敏。

  眾人吃了一頓齋飯,梁豐再無牽掛,欣然下山。

  冬月初二,梁豐攜了小嫦,錢孝儀和永叔,於漢水畔登舟,飄然北上。襄州城內一干人等,送之不及,望江興嘆。舟中小嫦依依不捨云梅。碧雲姐妹,痛哭不已。梁豐耐心安慰,使盡解數,終於使得小嫦破涕為笑。

  (第二捲開始了,祝福梁豐大展宏圖,得眾位客官支持,不要太監)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02:11
廿4、深深一吻太匆匆

  汴梁,大宋的都城,《東京夢華錄》作者孟元老如此記載到:「正當輦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鬢之童,但習鼓舞;斑白之老,不識干戈。時節相次,各有觀賞:燈宵月夕,雪際花時,乞巧登高,教池游苑。舉目側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竟駐於大街,寶馬爭馳於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八荒爭奏,萬國咸通,華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皰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蕭鼓喧空,幾家夜宴。伎巧則驚人耳目。侈奢則長人精神。」

  不消說,梁豐進得汴梁,看到的便是如此情景。對應自己心中掃瞄的《清明上河圖》,有過之而無不及,對這個當時世界上唯一人口過百萬的城市,頓時自心底裡發出萬分的敬慕之情。

  而他的第二個年頭是:如何保住這中原文化的精粹,讓它避免靖康之恥的浩劫,避免外族的欺凌與掠奪。一種無比豪邁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在錢僖的帶領下,梁豐四人分坐兩輛牛車,從麗景門進入,沿著汴河大街往前走了大約三四里,轉入第二甜水巷一直往前走,就在與榆林巷交接處停下。各人下車進了一家「潘記老店」,原來是錢惟演早就派人預訂好了的,上房一間,中房一間,供梁豐四人暫住。

  一路行來,舟車勞頓半月餘,各人具感疲憊。錢僖向梁豐道了乏,約好後日冬月二十遣人來接梁豐入府拜見錢太僕。梁豐吩咐永叔封了五兩銀子打賞錢僖。一路行來,梁豐總是找些由頭,不斷打賞錢禧,這廝已經拿得順手了。這回又是笑著接過,道謝,帶眾人回府交差去了。

  方安頓下,小嫦興奮地挽著梁豐臂膀唧唧喳喳談論東京的繁華,聽說前面不遠就是桑家瓦子和大名鼎鼎的潘樓,十分興奮,恨不得馬上就去見識一番。

  梁豐憐愛地摸摸小嫦的秀髮道:「今日大家都累了,而且初來乍到,還是不要亂闖的好。好生休息一日,待明天找客棧掌櫃打聽清楚,咱們再出門罷。」小嫦小雞啄米似地點頭,任憑郎君安排。說完把頭輕輕靠在梁豐胸前,幸福地笑道:「郎君,奴從未想過能有這麼一天,跟著郎君來到天子腳下。看著你將來名揚四海!」

  梁豐哈哈一笑:「不敢當啊小娘子,自古道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香衾事早朝。你就如此願意?」

  「奴願意的,大丈夫就該功成名就,要麼詩酒風流,奴就覺得郎君兩樣都佔。嘻嘻!」

  梁豐聽到詩酒風流四字,心中一窘,心想著小丫頭片子倒還開放。呵呵這可是宋朝啊,她要是堅持一夫一妻倒還怪了。想罷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只是輕輕撫摸小嫦,兩人沉浸在幸福裡。

  這一夜卻睡得安靜,小嫦雙手摟著梁豐脖子沉沉睡去,但見云鬢微散,小臉泛紅,一副海棠模樣。梁豐沒找小嫦麻煩,只在床上躺著推敲自己一路行來的舉止,思量有何破綻處。

  這邊錢僖回到錢府,通稟一聲,直奔書房而去。

  錢惟演此時正在書架後面,端坐在紅漆馬桶上用功,只聽錢大人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吟誦道:「明月幾時有---啊,把酒問青天---嗯。」沒辦法,那時候人老得快,才四十多歲就各種不爽開始蔓延了。

  錢學士正入巷處,聽得外面錢禧扯著嗓子報導:「稟老爺,錢禧回來啦!」頓時就哆嗦了一下,欲罷不能,只好不快地沉聲道:「嗯,候著。」

  過了好半天,才聽得抖抖索索的聲音,錢學士方施施然出來,恍如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只是不肯再呆在書房了,直接來到院外,看了錢禧一眼:「回來了,差事辦得如何?」

  「回老爺,錢禧把那梁公子接到東京了。」

  「哦?辦得不錯,等下去領賞。交待你的事可曾留意?」

  「回稟老爺,錢禧一路跟著這個梁公子,留心觀察,卻、卻不太說得好。」

  「有何說不好的?你只管直言便是。」

  「是,這梁公子一路倒也平常無奇,好像非常疼愛那個小妾,據說那小妾以前還是襄州醉花樓的行首,人還沒出過閣,就被梁公子買去了。那小妾長得可真是——」

  「糊塗東西,讓你說重點,你說他小妾做甚?」

  「是是是,小的糊塗。呵呵,那梁公子別的都好,只是有一次好像有些神神叨叨的。那天我陪著他在船上飲酒,他忽然笑著對我說:『你家學士之意我已知之,回去請轉告,臨時抱佛腳,怕後患無窮啊!」

  「嗯?他真這麼說的?你沒聽錯?」錢惟演一聽,馬上驚問道。

  「是,錢禧絕無聽錯,他原話如此。小的待要再問,他只微笑不語了。」

  「哦,對了,還有一事。」錢僖又將梁豐來之前善款的安排事宜向錢惟演稟報得清清楚楚。

  錢惟演沉思半晌,揮手讓錢禧退下。心裡不住盤算:「此子看來是真知我意了,後日定要探個虛實,嘿嘿,安排善款?短短時間能有如此條理,看來這小狐狸是大有用處啊。」

  第二天,梁豐等起了一個大早,準備出門去逛逛這個花花世界。小嫦專門翻出早已備好的紗圍冠子戴在頭上,如此,旁人就看不到她面目了。梁豐見了笑笑,天子腳下,自己雖然不懼有何意外發生,不過看到小嫦如此小心,總也不壞。

  向掌櫃的打聽了城中大致情況,四人慢慢出門,沿著大路直走不多遠,便到了桑家瓦子。除了永叔而外,其他三個都是以內行的、學術批判的眼光進去參觀了一番,尤其對說部、講史、評話等藝樂,錢孝儀尤為專心,看了半晌,回頭對梁豐笑道:「師父所言不錯,我在師父處學到的技藝,已可在此立足了。」

  「不錯吧?我說了你還不信,行了,今後要是沒飯吃了,咱倆就在此撂攤賣藝,扯起嗓子喊來,倒也餓不死咱。呵呵。」梁豐笑道。

  一旁小嫦也仔細聽了諸宮調和賺唱,也搖頭不以為佳。心想:「怎地恁大一個東京,好像還不如襄州技藝好些?」其實是小嫦不知底細,真正的行首大家,誰會每日來此風吹日曬賣藝,東京行首頗多,各擅勝場,歲歲評品花魁,卻不是小嫦能知道的。

  四人其實對瓦肆並不甚在意,看了一會,便找個酒店僻靜角落坐下,四人要了些夾面子茸割肉、胡餅、湯骨頭等物,一時吃了,出門徑往大相國寺走去。

  還沒到大相國寺,遠遠就看見了州橋。梁豐心裡喊了一聲,我的媽呀,這不就是《清明上河圖》的虹橋嗎?天吶,老子這算是見到真傢伙了,這輩子值了。忍不住就要掉下淚來。小嫦看得奇怪,問道:「郎君有甚傷心事否?」

  說得梁豐尷尬,急忙解釋說是風沙迷了眼。

  橋上風景,一如舊畫所載,往來喧囂叫賣,聲音雜錯不斷,所賣百貨,梁豐多不認識,又不好意思問,只圖個新鮮罷了。

  正逛著,忽然身後大聲喝道開路,路人紛紛躲避,梁豐回頭看時,是一頂四人軟轎正急急地上橋過來,前面有管事僕人大聲喝讓行人,轎邊有三四個小丫鬟護著,想來裡面坐的是哪家女眷。梁豐正要讓開,又聽前面鳴鑼聲音,對面又是一陣喝讓之聲,抬眼望去,儀仗威嚴,兩旁衙役開道,護著一定八人大轎走上橋來。

  梁豐呵呵一笑,心想這回看你還耍威風,官爺可到了。誰知這軟轎並不避讓,反而迎頭過來,對面那邊看這軟轎不讓,快步走過來兩個衙役喝道:「兀那小轎,不見開封府的儀仗麼,趕快讓路。」

  梁豐心裡一陣激動,開封府啊,莫非是包公?轉念一想又自己笑了,那小子還在家陪老娘呢。現在是誰?極力搜索半天,方才想起是呂夷簡來。呵呵,也是一代名相了。可惜坐在轎子裡,看不到啥模樣。

  這邊軟轎隨從也不退讓,管事模樣的過來說道:「知道是開封府,原該退避的,只是我家小姐急著要趕回家去,還望恕罪則個,改日再來向呂大人賠禮罷。」說完就要向前走,其實這一行人也收斂不少,主動把兩行人並在轎子前後,並不佔路,稍微一錯就可以過去了。

  那衙役沒聽明白是哪家小姐,不過這時候不正是用得上咱們這些小兵麼?縣官不如現管,理他個鳥,先殺回去再說。於是又怒喝道:「管你哪家小姐,看見我家府尹大人來都該讓道,快下去,快下去。」說著就伸手去推轎子。

  他自己也覺得很客氣了,換了普通百姓,早就大鞭子招呼上了。

  這一推不要緊,那邊沒有防備,一時躲讓不及,轎伕登時偏了方向。恰巧梁豐就在轎子旁邊,眼看那轎子就要朝自己斜斜地壓過來,也沒多想,趕緊側身用肩膀一下頂住轎沿,把那轎子穩穩托住。

  這時轎子裡面啊的一聲驚叫,可能是裡面被撞歪了,就從轎側那個小窗戶裡探出一個女孩子小半邊身子。那女孩子身不由己掉出來,一下子撞到梁豐身上,小嘴穩穩當當對著梁豐的臉就是一口,實在啊,那一剎。梁公子倒是不怎麼在意,直覺臉上又個軟軟的東西很是碰了一下,也不太痛。等他抬起頭來一看,一張清麗難容的面孔隔了自己不到零點二米左右,兩人都是一呆。

  霎時那小姑娘臉一紅,趕緊縮頭回去,不再出來。

  這邊轎子家人勃然大怒,指著衙役罵道:「你這狗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麼?今天你驚了我家小姐,讓開了,我只與你家府尹大人理論,看他不剝了你的皮!」

  說完怒氣衝衝擠到呂夷簡的轎前,大聲說道:「拜見府尹大人,小的是馮相公家人馮安。」

  呂夷簡在轎子裡早就聽到吵鬧,本來心說下人會處理好。誰知道一下子吵得更厲害,正在皺眉,聽見轎外聲音。心中一愣,原來是馮拯的家人啊。

  (推薦不奢求了,勞您抬抬貴手,留句話,點評一下吧。我喜歡看讀者來信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02:12
廿5、臨窗看雪

  呂夷簡只好幹咳一聲,掀起轎簾,換了一副還算和藹的面容對馮安說道:「何事啊馮安?」

  「啟稟府尹大人,我家小娘子因有急事,適才匆匆上橋,不知府尹大人儀仗駕到,避之不及,原是有罪。但我家小娘子已自將人等收為一隊,欲避讓府尹大人,不料被大人手下衙役用力推轎,險些跌出轎來。因此小的特來向府尹大人稟明,求大人開恩放我家小娘子過去。」

  這馮安一張利嘴,口口聲聲承認自家擋了呂夷簡的儀仗,又把事情說得明明白白。倒也不算誇大,不過說道被推了還請開恩,這卻是在拿話擠呂夷簡了。

  呂夷簡聽了,心裡一陣煩悶。最近官家身體不好,自己簡在帝心,被官家將自己的名字寫在屏風上,一時滿城風傳自己就要入閣拜相了。這段時間正在夾起尾巴做人,好端端忽然鬧這麼一出,好生不爽。

  當下沉下臉來,喝道:「是誰推的馮家小娘子的轎子,把那廝拿來。」

  那衙役馬屁拍在馬腿上,一聽府尹大人要拿自己,忙跑過來跪下哭喪道:「是小人一時糊塗,不知是馮家小娘子的轎子,大人恕罪啊!」

  呂夷簡心中惱怒,可也明白,這衙役畢竟是為了自己的儀仗威儀,可是若不處罰,又怕這馮安回去添油加醋,惹得馮老頭子不快,同朝為官,這點小事自己雖然不懼,可也沒必要惹這麻煩不是。何況近來風聲太緊,要是有個意外那可不妙。

  當下只好怒聲開言道:「你這潑才,不怪你推了馮家小姐轎子,卻怪你仗勢欺人,魚肉百姓。似你這等作威作福之人,不打料你不改,左右,拖過去打五板,罰一月錢糧。」

  幾句話說出來,倒像是說給滿街看熱鬧的百姓聽一樣,自己不是怕了馮家,是手下欺負百姓,所以該打。不但沒丟人,還邀了個面子。

  這回馮安就坡下驢,急忙多謝府尹大人公斷。於是兩頂轎子相錯而去。臨走的時候,馮家家人怪怪地看了梁豐幾眼。

  這邊梁豐目送兩頂轎子散去,揉揉臉上,剛才被那小姐重重啃了一口,雖然不痛,也還殘留了些感覺。當時驚鴻一瞥,只覺得挺漂亮的,也沒多在意,便繼續陪著小嫦逛街。

  大相國寺座落在內城的中南位置,大宋開國以來,成為全國最大的佛教寺院,全寺佔地五百餘畝,轄六十四個禪院、律院,養僧千餘人,其建築之輝煌瑰麗,有金碧輝映,云霞失容之稱。同時,相國寺的歷任主持皆由天子賜封,天子平日巡幸、祈禱、恭謝以至進士題名也多在此舉行,所以相國寺又稱皇家寺院,而相國寺不僅是皇室貴族祈禱巡遊之所,也是汴梁城百姓聚會遊樂之佳地。更是汴梁城熱鬧繁華之處。

  今天是大相國寺開放交易日,大約相當於現在的大型博覽會什麼的,寺門內外全都是各式貨物堆積如山,另有飛禽走獸,各樣珍玩,水果、乾果、香料、藥品、家居陳設、日用百貨無不齊備,看著這些穿越了千年的東西,梁豐恍如走進一個大型的古玩市場,每一樣都是寶貝啊,當然,要存放千年以後。

  若是平日,男女出行,女的應退後男人半步左右跟著才對。梁豐可沒這概念,直接牽著小嫦的手就在人群裡面逛游。錢孝儀和永叔隨後緊緊護著,四人乍進京都,當然一切新鮮。探頭探腦看這看那,只恨少生了兩隻眼睛。

  他們卻不知道,後面也有一人探頭探腦地緊緊跟隨他們,保持著兩丈開外的距離,卻盯得死死的,怕他們溜掉一樣。

  一時梁豐順手給小嫦買了兩朵紗樣宮花,大冬天的看上去鮮豔無比。小嫦高興地拿在手裡把玩,實在太像真的,一會兒忍不住還去嗅嗅,看看有無香味。

  逛了好半天,幾人累了,已是未時末,便在街邊找家飯鋪,隨意點了幾個菜,把飯吃了,回客棧休息。

  後面那人看他們東遊游西逛逛,正等得不耐。又見他們進飯鋪大吃大喝,心中更怒,暗暗罵聲「直娘賊」。沒奈何,只好忍饑挨凍地侯著。終於等這幾位飽了肚子,回到客棧。那人認死了地方,方才一路狂奔而去。

  回到潘記老店,天已黑盡。永叔去到後堂,拿了一個銅壺裝滿滾水送到梁豐房裡。小嫦接過,趕緊放到床上,扯過被縟蓋得嚴實,又回身服侍梁豐脫衣,換上暖袍。二人在床邊坐下說話。

  「咦,郎君臉上怎麼紅了一片?」小嫦忽然看到梁豐的臉有異常,湊近觀察。「呀,是脂粉印呢。哦,奴家想起來了,方才在橋上,郎君被那轎內的小娘子非禮了一口呢。呵呵,奴家方才看不真切,那小娘子可還漂亮?」

  「嗯,十六尚不足,十五頗有餘,很有幾分姿色。」梁豐據實回答,手上卻不老實,輕輕摟住小嫦的腰肢道。

  「唉,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可惜---」忽然住嘴,看著梁豐偷笑。

  其實剛才兩邊爭吵時,梁豐已經猜出是馮拯家的人了。當時等級森嚴,除非入閣拜相,否則是不能亂稱相公的。天禧末年,普天下能叫馮相公的,豈不只有馮拯一人?不過他也沒怎麼在意,一次意外而已,只是見識了呂夷簡的處事方式,果然和歷史書上相差不遠。

  小嫦看梁豐沉思,不敢打斷。輕輕除了外衣鑽進被子裡自己先躺下,暗自琢磨,明日郎君要去見錢學士,想是在思考應對言語吧,可別耽誤他。於是不敢言語,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天,小嫦起了大早,輕輕掀起窗子一個縫,颼颼的冷風伴著雪花刮了進來。原來是下雪了。小嫦雖然早已和梁豐同房,卻依然是小兒女心態,見到大雪,最是喜歡,也不怕冷,就著窗縫一角看起雪景來。

  忽然腰間一緊,兩隻大手把自己環腰抱住,原來梁豐被她開窗一股冷風也吹醒了。披衣起來悄悄站在身後,看她興奮的樣子,覺得好笑,就上前摟住她。梁豐將頭埋在小嫦頸中,聞著小嫦的發香和體香。小嫦被梁豐摟得情動,也轉回頭來伏在梁豐懷裡。

  這時響起敲門聲,原來是店家送了早餐來。梁豐開門接過早餐,正要掩門,卻看見那店小二有些痴痴傻傻地望著小嫦。心中不爽,狠狠瞪了小二一眼,店小二滿臉通紅急忙離去。梁豐心想,既然要紮根汴梁,可得尋所房子安家了,不能老是住在客棧。

  兩人洗漱完畢,吃了早餐,身上頓時熱烘烘的。索性批了皮裘,開了半扇窗子,並肩立著看起雪景來。只見窗外寒風呼嘯,雪片紛紛揚揚灑得漫天都是,放眼望去,儘是白茫茫一片大地。梁豐記起《三國演義》的句子,吟誦道:「一夜北風緊,萬里彤云厚,紛紛雪亂飄,改盡江山舊。仰面觀太虛,疑是玉龍斗,騎驢過小橋,獨嘆梅花瘦。」

  小嫦聽了,極是喜歡,忙要去找紙筆錄下。

  看看到了巳時,錢孝儀敲門進來報告說錢禧帶來人在下面等候,要請師父去見錢學士。

  梁豐應了,小嫦趕緊給梁豐整理衣裳。因他沒有功名,只穿了件厚葛夾袍直裰,外面穿了一件羊皮褙子。雖然簡單,小嫦仍然努力給他拾掇得整整齊齊,配上樑豐不俗的儀表,光彩照人。

  下得樓來,錢禧忙向梁豐唱了個肥喏,招呼上車。梁豐留下永叔在店中照應小嫦,自帶了錢孝儀同去。

  出門上車,過了東角樓、左掖門、宣德樓,一直到了尚書省衙門旁的一條巷子裡,大約行了半個時辰方才到了錢府。錢僖通報了,直接引了梁豐到書房等候。

  家人上了茶湯便退下了。梁豐環顧錢府書房,見滿室書籍,一邊架子上放了些夏鼎商尊之類的古董,窗明几淨,不尚奢華,倒也清雅。正看著,外面輕咳一身,梁豐轉身端正站好,錢惟演走了進來。

  錢惟演此時四十多歲,容貌卻頗有老態,穿一身家常服,五綹長鬚,滿面堆笑看著梁豐。梁豐急忙過去深施一禮道:「小民梁豐,見過演公。」

  「免禮免禮,早聞梁郎大名,恨不識荊,此番冒昧邀來,望勿嫌老夫怠慢之處啊。呵呵!」錢惟演撚鬚微笑,自到上首坐下。

  「豈敢,梁豐前番正欲來京一遊,不意賤名驚動演公,慚愧之極。今日得見演公一面,三生有幸。」

  「梁郎休要謙遜,老夫身在京城,卻也問得梁郎詞翰雙絕,君之『起自人間賤丈夫』已達天聽,那日聖人下詔,禁絕天下纏足之風。梁郎隨口一句,竟有偌大威力,不同凡響啊。哈哈哈!」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02:12
廿6、馮老太爺的心事

  二人寒暄對話,除了初初幾句外,極無營養。錢惟演細細問了梁豐姓、字、家世經歷,尤其對他處理募捐餘款顯得格外上心。梁豐一一詳細回答,倒也沒什麼隱瞞。

  老錢覺得這小子氣度很好,自己也算大官加名士了,天下想來巴結自己幹謁的讀書人不知凡幾。這梁豐是應自己相邀而來,卻沒表現出半分諂媚之態和一付急吼吼的樣子,是以對小梁的印象非常不錯。

  轉話又問道:「玉田現在所制何經?」這是在考梁豐的正經學問了。

  這倒讓梁少爺為難了,他天性憊懶,靠些小聰明加抄襲混了些人氣和名氣,若說正經學問,卻是一分沒有。以前也曾思慮可能要考試走走仕途什麼的,再不濟也得有個功名在身上,免得到處跟人自報家門都是草民,小子的,聽起來都沒面子。但他向來以玩樂為先,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所以雖然腦子裡有些存盤,卻從未系統開發過,更別說研究了。此時錢惟演一問,他就呆了一呆。

  迅速回憶自己所知,稍加比對,憑直覺選擇了覺得稍微簡單點的回答道:「小可現在學《易》、一知半解而已,實在不敢稱一個制字。」

  「請試講之。」老錢直接就掄了一鎬子,而且問題之空洞,使梁豐的大汗在皮膚裡層迅速流動,沒被嚇出來實屬臉皮夠厚。

  梁豐絞盡腦汁,心道:「這一關不過去怕是不行了,可怎麼過啊?人家張嘴就要引經據典,不到三句話就露馬腳呀!乾脆,和他歪扯。」打定主意,立馬裝出一副謙遜的樣子,恭恭敬敬說道:「小子豈敢,願請教公論。」

  老錢以為他是懂禮貌的小朋友,心裡比較舒服,撫鬚道:「易者,以其變而不易,易而不變也。知天道,當守一,納萬化而歸其本也,此之謂天人!」

  「也沒什麼新鮮的。」梁豐心裡腹誹,不過還是稍微鬆了口氣,笑道:「公論極是,小子認為,知其不變而自變,自變而順其變,復歸於一。凡六十四,易否而泰而已,如何自處?非順易而不易也,莫逆之,可也。」

  一通連篇鬼話,居然深得老錢所喜,笑道:「玉田解得切,知其不變而自變,自變而順其變,可圈可點啊。呵呵。」這下算是認可了梁豐對《易經》的解讀。可糟糕的是,他以為找到了個知音,所以就要接著發揮,連挑問小畜、大有、訟、師等卦考了梁豐的背功,果然了得,記得準,說得明白,很高興。

  梁豐見他沒玩沒了,已經不耐煩了,乾脆直言道:「卻不知公可解履卦否?」

  「嗯,玉田何意?」老錢警覺起來。

  「小子妄言,公姑妄聽之。履者,公處九二、行九四方可也!」梁豐語不驚人死不休,乾脆直抵老錢菊花。

  果然,錢惟演像被戳了一下菊花似的差點跳起來:「何出此言?虎者誰?」

  錢惟演本來邀梁豐到汴梁用心就不純,愛才的意圖頂多佔了十分之一二,當天聽了錢僖的描述就知道梁豐多半猜到自己心思,現在被人家直接掀開,頗有赤身裸體於人前之羞。更要命的是,梁豐居然直說要自己踐行履卦九四,非常不解。因為不解,所以才被嚇到。

  履卦九四說「履虎尾,愬愬,終吉」,意思是跟在自己害怕的「老虎」背後,心裡七上八下,但如果小心得當,反而會得到好處。

  錢惟演舊朝王孫,隨父降宋,本來就過得戰戰兢兢,加上天性望風剔榮,一輩子都厚起臉皮為別人當槍手搞鬥爭,結怨甚多,他倒是一下想不起哪個冤家最厲害來。這時候梁豐被他考較煩了,乾脆放一炮狠的,心想嚇唬嚇唬這老東西再說。老錢果然中招。

  梁豐笑了笑,站起身來,伸手進茶碗裡蘸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寇」字。

  錢惟演霍然起身,一下子把字拂得乾乾淨淨,沉臉道:「玉田此來,為人作說客否?」

  梁豐倒笑了:「卻不知是演公召我還是我謁演公?」

  錢惟演一想覺得有理。又不是人家自找上門的。只好幹笑道:「老夫多慮了。呵呵,玉田莫怪,就請明言吧,老夫領教!」現在是真的客客氣氣求教了。

  梁豐卻偏偏要賣個關子,打個謎,說道:「公心公自解,小子只四句話,請公三思之『准亦不可久,謂亦不可久,遇准但援手,遇謂莫推手』,小子言盡於此,公莫再問了!」說完神清氣爽地坐著,任憑錢惟演發呆去。

  錢惟演苦想半天不得要領,又見這臭小子一副神秘莫測的鬼樣子,實在是張不開嘴去不恥下問,只好生生憋在心裡,轉換話題道:「此時真知後生可畏也,呵呵,今日且在寒舍陪老夫飲上兩杯。雪天小酌,此雅事也,玉田切莫推辭!」

  梁豐起身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一時錢惟演把梁豐邀進暖閣,吩咐上了酒菜,兩人臨窗映雪,把盞言歡,說些詩餘小道,梁豐這個在行,順嘴背了幾句錢惟演的得意之作,把後人的論文針對性地修改一下從自家嘴裡出來,老錢像只撒嬌的貓被主人愛撫一樣舒服歡暢,差點就要抻腰打滾了。

  飯後小坐片刻,梁豐告辭。老錢居然降階相送,還讓錢僖用馬車把梁公子原路送回。

  梁豐去後,錢惟演兀自琢磨他留下的那四句話,朦朧中覺得很有道理,但又沒個抓撓處。於是一整天都在「奇才啊奇才」的念叨。他老婆聽得煩了,就問是誰值得你個死老頭子這麼誇獎?老錢把當天見面的情景向老婆描述了一回。誰知他這老婆居然張口就問:「此子今日是空著手來的?」

  錢惟演心裡那個鬱悶啊,喝道:「無知、俗氣、睡覺!」

  梁豐喝了兩口,醺醺地坐在車裡,晃晃悠悠路過桑家瓦子時,想起小嫦在客棧等著自己,忙命錢孝儀跑到瓦肆,買了些獅子糖、橄欖、並一些炙雞、鹿脯等,用油紙細細包好,帶回來給小嫦解饞。

  小嫦正端坐客房,提針捻線做女工,見梁豐回來,還給自己帶了零食,自然歡喜。忙打開紙包,強拉梁豐分享,一面問起今日會面的情況,梁豐簡單說了一些,小嫦很是替他高興。

  他小公母倆在一起快活,卻不知城西啟聖院旁邊的馮拯老頭在自家府裡,正為了梁豐大發脾氣,不可開交。

  原來昨天狠狠親了梁豐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馮拯的親親孫女,大兒子行己的女兒馮程程。前天夜裡忽然夢見在外做官的父親病了,白天起來哭哭啼啼告訴爺爺。老馮最喜愛這個孫女,急忙好言安慰,派人護了這個小孫女去相國寺燒香為自家父親祈福,哪知道回來時就遇到這麼檔子事。

  開始老頭還被蒙在鼓裡,那馮程程無端主動騷擾了陌生人一下,自己羞都羞得要死,咋會說出來呢。而且,當時和梁豐對視,見到是個帥哥,心中蕩了一下,回到家裡,倒有七分是甜蜜,三分才是害羞,卻只瞞在心裡一個人細細享用。孰料人多嘴雜,雖然馮安嚴加警告,還是被一干下人編成了小段子私底下流傳開來。說咱們這個神仙似的小娘子如何如何,那陌生少年又如何如何,這回了不得嘍,怎麼樣怎麼樣!

  一時閤家都在笑話這事,不知怎的就傳到了馮拯的耳朵裡。他平時對這孫女百般疼愛到無所不用其極,聽了這些渾話,氣不打一處來,拿了馮安死死拷問。

  那馮安一見老爺知道了,也不敢瞞,就把橋上遇到呂夷簡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馮拯一聽,勃然大怒,就把怨氣全部撒到呂夷簡身上,要不是這廝手下橫行,我親親寶貝孫兒怎會被一個臭小子佔了這天大的便宜去?

  只是老頭雖老,糟卻一點也不糟。怨歸怨,也知道呂夷簡是無心,不可能當面吵到開封府去,只好暫時按下怒火,徐圖抱復。

  馮拯反過頭來又收拾了馮安等人一頓,也是這馮安長在相府為僕,心眼道道挺多,昨天的事發生後,就當機立斷,安排了一個小廝暗暗跟蹤梁豐一直到客棧,那小廝回來稟報了馮安,今天卻正用得上了。馬上將功贖罪,把後來探得的消息向馮拯作了詳細匯報。

  天知道馬屁又拍在馬腿上,沒領到賞,反而又領了一個大嘴巴子:「你這廝,出了醜還不夠麼?還要跟蹤那人,若他是個潑皮無賴,找上門來訛詐我家,我堂堂相府豈不顏面丟盡?哼,到時我只捆了你去和他堵嘴!」

  馮安被訓得做聲不得,只能自認倒霉催的。

  哪知馮拯罵歸罵,確實也怕撞上個潑皮無賴,雖然當朝宰相要收拾人的手段有的是,可於自家面皮並無半分好處。只好穩字當頭、安全第一,讓馮安再次立功贖罪,要他去把昨日那廝的底細摸個清楚回來稟報。

  馮安揉著被煽腫的臉和被打青的屁股,忙答應了,才得下去。

  老頭自去孫女閨房,想要安慰安慰,壓壓驚才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02:13
廿7、不能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

  繡房虛掩,丫鬟們皆在外面十丈之外候著。見馮拯過來,急忙半蹲請安,馮拯搖了搖手,示意不要驚動小娘子,自己輕腳輕手走近馮程程的繡房。

  快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壓低了嗓子的斥責聲和孫女程程的抽泣聲。老頭便沒進去,站在門口偷聽,原來是程程母親在訓斥女兒。

  「還有臉哭?你可知道,這府中上上下下全都傳遍了,還是你探出身子來撞的人家。方才你爺爺發了脾氣,要是遇到個破皮無賴,上門求告說你和他已有肌膚之親,要把你許給了他,那怎生是好?哼,你平時就極不安分,想來定是在轎中胡亂扭動,才惹出這樁醜事來。今後若再敢如此,定要寫信給你爹爹,讓他好生責罰你!」

  這當媽的既心疼女兒,聽到流言蜚語,卻又無法可施,只好來訓斥一番,好叫女兒長長記性,今後端莊賢淑起來。其實這馮程程雖然自幼恃寵嬌憨,可也聰慧善良,十分地惹人疼愛,這回無端端搞了一個烏龍,已有三分懊喪,又被老娘劈頭蓋臉訓了一頓,大感面上無光,本來只是抽抽搭搭,後來索性放開了嗓子,悲聲愈發地壯觀起來。

  這下子反而嚇到馮夫人,趕緊掏出手絹,又是抹淚又是勸解,哪知這孩子是個不服哄的,越發地要尋死覓活,伸腿打滾。

  正鬧著,聽得門口威嚴地咳嗽兩聲,母女知道是老太爺來了。馮夫人急忙站起,要迎接公公。馮程程一聽到爺爺的咳嗽,更是得了勢,乾脆嚎啕起來。

  老頭本來還想擺擺威儀,慢慢踱進孫女房間的,可聽到程程忽然嗷的那麼幾嗓子,心裡嗝兒顫,大步就跨了進去。冷不防絆到門檻,一個踉蹌,差點摔了這把老骨頭。馮夫人見公公差點摔到,急忙過去,眼看站穩了,忙又虛扶一把,低聲道:「爹爹且當心。」

  老宰相人前失態,不怪自己動作威猛,卻「哼」了一聲,嚇得馮夫人噤口不言。

  哼完馮夫人,又馬上換了一副慈愛的面孔對著馮程程說道:「乖孫莫哭,爺爺已經吩咐下去了,今後凡是家中議論此事者,立刻打死。放心啦,他們絕不敢再胡亂說話的。莫哭,莫哭,爺爺疼你,啊!」說完走過去輕輕撫摸程程的小腦袋。

  馮程程得了爺爺安慰,也不再哭鬧,起身摟住馮拯的脖子抽泣。

  「唉,以後記住這個教訓,在轎中要坐穩啊。嗯,待我吩咐下去,將轎窗改小二寸,免得今後我乖孫女再坐不穩。」老馮真是周到之極,馬上就要亡羊補牢。

  「爺爺,剛才母親說,和誰有了肌膚之親,就要嫁給那人,是嗎?」馮程程弱弱地問了一句。

  「當然胡說,哼,我馮拯的寶貝孫女怎麼能隨便就嫁給旁人?你的女婿啊,必定要玉堂金馬,豈會是路邊草民。放心吧,莫說他不敢,就算那殺才壯起膽子來,看爺爺安排下大棍子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馮拯本來想安慰安慰孫女,好讓她放心。誰知道這寶貝聽了,反而心中淡淡地一陣失望。

  潘記老店的上房裡,馮老漢口中的殺才梁豐此時正與小嫦美眉擁了狐裘,圍在炭爐邊烤火。

  來到大宋朝的第一個冬天,梁豐明顯感受到全球變暖的極大反差,因為沒有了尾氣排放,沒有了空調、暖氣,汴梁城的冬天冷得出奇。這都還沒數九呢,唉,冬至馬上就道,那可怎辦?

  幸好這潘記老店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豪華酒店,木樓房間乾燥隔溫,冬暖夏涼,再加上一盆炭火,室內倒也溫暖如春。桌上兩根粗如兒臂的大蜡燭光焰明亮,忽閃忽閃的,並肩坐著的小嫦臉蛋烤得像紅蘋果一樣,一雙長睫明目也是忽閃忽閃地,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看得梁豐心中大樂:「這要擱在那世界,我的小嫦妹妹也只是個九零後罷?這般瓷娃娃似的漂亮,不知道要有多少鏡頭對著她咔嚓咔嚓哩!哎呀,福氣啊,這樣的美人兒,可就歸我了!」

  一邊想著,一邊就呵呵傻笑起來。

  小嫦日日都被他翻牌子,說句老實話,都有點承受不住了,見他神色,以為又不懷好意,半笑半嗔道:「郎君安生些吧,一到晚間,就如此神神叨叨的,奴家,奴家一個人怕是服侍不了你呢!」講完又覺自己過分了些,自己身為婦人,不就是伺候老公的嗎,怎麼能拒絕呢,哪怕暗示也不行啊!

  這呆郎君倒沒在意她的暗示,反而樂呵呵地說:「嘿嘿,厲害吧,怕了吧,我告訴你啊,從前有個大賢說過:『十七八歲連連,二十幾歲天天,三十幾歲尋常見,四十幾歲像每月付房錢,五十幾歲難得會面,六十幾歲要等半年,壽延過了七十幾啊,有一次算一次都是過年』,哈哈!」

  聽得小嫦又羞又臊,抬手掐一下樑豐的手背,啐道:「呸,一定又是你自己編排的,我就不信世上還有這麼不著調的大賢。」

  梁豐笑著本想告訴她是辜鴻銘,又一想這老傢伙還不知道才修到第幾世呢,也就閉口微笑不語。

  小嫦見他忽又閉口神遊,心下奇怪,問道:「郎君又在想啥了?」

  「我在想啊,啥時候咱們自己買個院子,找兩個丫鬟老媽子服侍你,你呢,就乖乖給我生上七八個孩子,兒子女兒我都要,你要花著生啊。到時候,我就和你天天圍在爐邊看那一群小猴崽子亂跑,你說多幸福啊?」梁大少爺興致勃勃地憧憬道。

  「是啊,奴家也想呢,可是,我又不是那個、那個豬,怎能生那許多孩兒?」小嫦依偎著梁豐,嬌笑道。

  「呵呵,生著生著就習慣了,順溜了,就怕你到時候收都收不住,一撇腿一個女子,一撇腿一個女子,哈哈哈。」說著說著,忍不住學了《秋菊打官司》裡面那村長的陝北名言。

  雖是調笑,梁豐也打定了主意,要買所大房子。咱現在手裡的錢可不止七百五十萬了,在北京買不到好房子,在東京還買不到嗎?哼!

  第二天,梁豐懶得出門,就叫來錢孝儀和永叔,請他們出去牙行打聽,看哪裡有合適的房子,價錢合適就訂下,回頭看過就買。

  這二位也早厭倦了總是在客棧的日子,巴不得他開金口。趕緊答應下來,又問什麼條件。

  梁豐仰頭想了想,說道:「最好是四合院子,要兩進、或者三進,正房朝南,每方有房各三到五間,光線須亮,要有花園、過廳、馬廄牛棚都行,院裡要又水井,院牆要高,房要七八成新。太新潮濕得很,太舊修繕費工······」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二人都記住了,出門尋找牙行而去。

  小嫦一邊聽了,問道:「郎君,就咱們四個人,要恁大房子做甚?」

  梁豐賊忒兮兮一笑說:「你個傻丫頭,買了房子,還得給你尋兩個丫頭服侍你啊。要不然你一個人豈不累死?我不在家豈不孤單?另尋一兩個老媽子做粗活,再找一個廚子,一個匠戶,咱家也就齊整些了。再說了,你看咱們每天親親熱熱,那兩位可都是壯年啊。咱們別自顧自己風流快活,你讓他二位天天擼管去?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那多缺德?」

  開始還有些道理,後來信口八道,笑得小嫦彎下腰去。其實他也不是完全胡說,須得給那兩個成個家,自己心裡才踏實。尤其是永叔,這麼多年忠心耿耿,要沒他,可也就沒了今日的梁豐。如此報答,那是半點都不過分。

  要說這商業發達的大宋就是好,錢孝儀永叔早上出門,不到午時就回來報導房子找好了,三進,大了點,其他都合梁豐的意思。

  梁豐一聽大喜,忙不迭喊起小嫦,揣起關子,一邊又命錢孝儀僱車,四人浩浩蕩蕩出發去看房子。

  很巧的是,他們看的房子就在城西右一廂啟聖院旁。當然,現在他還不知道很巧,只是進去看了房子,前前後後十分滿意。一旁陪同的牙行理事也不停地吹噓,說什麼地理位置好了,緊靠皇城啦,交通便利是高尚住宅區啦,環境優美設施齊全沒有物管不扯皮啦等等等等。撩得梁豐心頭大熱,可面上還要還還價錢,便故意扯了幾處可有可無的缺陷,然後又假裝還有幾處可以考慮。那理事雖然不信他的鬼話,但也就順勢把價錢放了放,原價八百貫,最後以六百五十貫成交。

  梁豐可是個急性子,馬上就拉起理事,直奔牙行,取出關子就要付錢買房。那牙行看見大冬天的來了這麼宗大生意,當然下心伺候,手續辦得妥妥帖帖,待驗票無誤,便畫押用印,寫了契約,又派人兵分兩路,一路隨同到了開封府司庫兌換關子,一路去到戶曹,辦了房產移交手續。一個大子兒沒花,全部搞定。前前後後還不到一個白天時間。

  第二天,梁豐領起眾人,又是浩浩蕩蕩直奔大相國寺,瘋狂血拼,花了將近百來貫,購得床上鋪的,身上穿的、屁股坐的,窗子遮的,眼睛看的一應大小物事。那邊也不耽誤,同時就雇了十多個匠戶去前前後後打掃得乾乾淨淨,馬不停蹄、人挑馬馱,把新居填充得慢慢噹噹。

  當晚回到客棧,累得半死的梁豐斜斜躺在床上,一臉幸福地喘氣。小嫦給他揉肩捏腿,萬般慈愛。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02:14
廿8、王相公倒台的連鎖反應

  這邊梁大少爺忙著搬家,過自己小日子的時候,朝堂之上一系列五花八門的小動作也比往常頻繁得多。

  最大的倒霉蛋就是王欽若相公。

  俗話說,日滿則溢,月滿則虧,這是句老掉牙了的話,可是古龍先生曾經嚴肅的指出:越是老掉牙的話越有道理。因為一句話但凡到了老而不死的地步,就證明了它超現實批判主義的存在。

  廢話多了,說說正事。這幾年來,趙恆同志的病越來越重。起初只是風濕,後來估計並發了糖尿、前列腺以及心血管等等疾病,反正是越來越糟糕。

  通常情況下,領導一生病,動小腦筋的就會很多。普通的拎著點心營養品上門探視對趙恆來說不起作用。級別太高了,這玩意兒太小兒科。

  人吶,一生病就容易胡思亂想,何況自己眼看活不長了,既然管不了肉體,那就替靈魂打算打算吧。因此得道飛昇就是趙恆的最大願望,從老早起,他就開始幹這個,天書神篆祥瑞烏七八糟收集了一大堆。

  而這一切,都是他最喜愛的神棍專業戶王欽若相公出力搞的。

  所以,天禧三年底的時候,王相公又拍出了最拿手的馬屁,又要搞祥瑞為趙恆祈福了。開始老趙挺滿意,王相公是個熟練工,這方面在行得很,不用專門吩咐。

  可巧就巧在一個疏忽就要出事。這回出的事比較好玩。天禧四年,也就是梁豐穿越過來的前一年,正當王相公大請滿天神仙下凡顯靈的時候,商州城裡偏偏搞起了嚴打,一群不法分子被揪了出來。其中居然就有一個多年行騙於商、京兩地的盲流道士譙文易。譙道士四處作怪,早被商州捕快列為偵緝對象,這次發現他又在跳大神行騙,就抓了個現行。等到押回他的老窩蒐集證據時,基層辦案人員嚇了一跳:這廝家裡居然藏了好幾本禁書,大概都是些反動黃色一類的非法刊物,更見鬼的是,街面上流傳這廝居然會六丁六甲趨神鬼法。也就是說,他可以召喚天兵天將或者鬼兵鬼卒替他打仗。本來搞點封建迷信詐騙活動,看些非法出版物,一般罰點款拘留兩天也就算了。可這廝是鴨子死了嘴巴子硬啊,嚷嚷著自己和王相公有交情。

  問題嚴重了,討厭王相公的也不是一個兩個,於是就有人給趙恆打了小報告,大概就是說王相公利用權力之便,召集異人術士想不軌。

  趙恆開始沒當真,心想既然告上來了,那就走走流程,派個人去說說他,大家有個交代也就算了。誰知到王相公當相爺時間長了,心理有些膨脹,以為沒了自己,萬歲爺玩不轉他那個地球儀。當時就拒不認賬,還說了兩句大意是區區一樁小事,何必小題大作之類的牢騷怪話。

  這回趙恆不高興了:哎喲呵!送你丫的三分顏色你還開染坊了?好吧,不認罪,待老子給你褪了神光吧!於是三下五除二,也不容他再囉嗦,直接就降級處理,保留太子太保的級別,去杭州做個通判吧。

  老頭這下傻了眼,一時間還真不敢再犟嘴,只好灰溜溜地上任去了。這是去年的事情。

  挨到今年,事情有了些轉機:趙小六子當了太子。沒辦法,就他一個啊,老大到老五死得早,就這棵獨苗,他不當誰當?

  王相公一看可高興了,自己是太子老師啊,趙小六子的上中下,人口手,山石土田,日月水火全是自己教的。學生出息了,怎麼也得拉老師一把不是?於是就急忙寫信給學生家長趙恆同志,大概說自己好歹也算太子老師,身體不太好了,能不能調動一下,回京城修養修養。

  趙恆呢,也打算給兒子個面子,心說回來就回來吧,就把他給調回來了。還給了他個好位子:資政大學士,詔日赴資善堂侍講皇太子,會輔臣兼領三少。也就是說,少傅、少保、少師他都當上了。

  開始老王假裝謙虛說不行、不行,我哪能三少都當啊,還有比我能幹的同志們吶,應該先解決困難的同志嘛!本來只是隨便謙虛一下下的,沒想到趙恆當了真:那行啊,既然你這麼能正確對待榮譽,三少你就別當了,改個司空吧。

  這下老王又傻了眼:心說萬歲爺你怎麼玩真的啊?他委屈了,又開始發牢騷。這次趙恆反應挺快:不服是吧?好,改山南道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意思是丞相級別保留,去當河南省長去。

  要說這兩年真是王欽若相公的一個坎子啊,被折騰得夠嗆。才舒坦沒兩天,又夾起尾巴去了河南。可是在河南你那尾巴倒是繼續夾好啊,他不長記性,沒幾天又鬆開了。

  這回是生病,病得可能不輕,反正在河南沒人治得好。於是就又寫了封信,想再寄給學生家長,希望到京城看病。哪知道這封信落到了自己的老冤家丁謂手裡。現在人家丁謂是宰相了,管著中央辦公廳收發室呢,看到這信,呵呵一笑,直接就蓋了個「地址錯誤」的郵戳給當作廢信處理了。

  老王在河南難受哇,左思右想,憋出了個餿主意,寫信把自己兒子王從益叫到河南來,說你先給爸爸頂兩天班,等我悄悄進京去把病治了再說。

  這下玩大了,溜班、曠工、隨意招聘臨時工,要是一般單位呢,批評一下扣幾個月工錢也就算了。可這是堂堂一個省啊,你還敢這樣玩兒?那不是打著燈籠照茅坑,找屎嗎?

  關鍵時候,丁謂丁相爺的偵緝系統立了大功,直接就盯死了這個老傢伙。丁謂那個笑啊:小樣兒,你還敢開小差回家?看老子整不死你!

  於是,丁相爺就屁顛屁顛跑到領導趙恆那裡,把王同志近期的異常表現一五一十說了個底兒掉。

  老趙一聽大怒:娘希匹的王欽若,你還玩出花來了?叫御史中丞薛映直接就上他家一頓臭罵。老王被嚇慘了,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認錯。可沒那麼容易啊,再降司農卿、分司南京,奪從益一官。得,兒子原來的一點級別也丟了。

  這回老王徹底踏實了!

  話說丁相爺把王相爺鬥倒,心裡高興啊。每天慶祝勝利,叫上親家錢惟演飲酒作詩,志得意滿,從此朝政可是老子把持了!

  但歷史在這裡出現了一點點小小變化,因為那天梁大少神神叨叨對老錢說了那四句話以後,老錢一直琢磨。雖然沒搞明白,但也隱隱有個感覺,那就是梁豐勸自己牆頭草不要做得太露骨了,免得以後遭報應。

  於是老錢除了繼續奉承親家之外,也近距離觀察觀察丁相爺,覺得梁豐的話靠譜。為什麼呢?因為他發現丁相爺也有些膨脹了。按照事物發展的歷史規律和物理規律來看,凡是膨脹的,多半就要爆炸;凡是自大的,多半就要倒霉。於是他就小心謹慎起來,想給自己趕快找條後路。

  眼下最好的路子,莫過於搭上趙小六子這條剛剛起航的新船。於是,他做了兩件事,這兩件事都是那天在和趙恆劉娥扯淡時想好了的。這回見了梁豐,更加認定自己的主意很對,所以決定加快實施。

  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珍藏的《西遊記》給太子爺送過去。這事好辦,托個小黃門,花點錢,神不知鬼不覺就可以了。這第二件事嘛,比較麻煩點,他打算找個合適的時間、地點,把梁大少爺介紹給太子爺認識認識。一舉兩得,一是利用梁豐的能力,和太子拉近關係,使自己成為今後領導班子的核心成員;二是提攜提攜梁豐,這人不可小覷,早晚能派大用場。扶植一下,對自己有好處。

  錢惟演想來想去,腦子裡把大概用的著得人都排查了一個遍,最後,他居然想起一個最不靠譜的人來,那就是自己的老部下,但和自己以及親家都不太對付,同樣也是太子爺的老師,現任吏部侍郎,副宰相參知政事的前壬寅科狀元,王曾。

  這王曾是朝裡出了名的一個直性漢子,大嗓門,炮筒子,典型的缺乏審美細胞。他怎麼可能跟錢惟演這種老表演藝術家混在一起,尿到一壺呢?就算錢惟演是老領導也不行。

  但是王大人性格上有個特點:凡是對朝廷有好處的,就一定去做。換句現代點的詞彙來說就是:權為民所用,情為民所繫,利為民所謀。當然,王大人境界還沒那麼高,他只是為朝廷的政權穩定出發。但是在那個時代,做到這地步已經是巔峰了,不能過分苛求古人嘛。

  有了王曾這個特點,錢惟演就能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於是,他就每天有事無事在王曾面前晃悠,也不找他搭話,而是盡跟旁邊人聊天。

  一連幾天,他聊天的主要話題總會繞到一個人的身上來,那就是梁豐。老錢天天繪聲繪色給人描述這小梁同志如何如何有才氣,有性情,琴棋書畫作詩填詞那是小道,不在話下。關鍵是有性情,不虛偽裝逼,能於不可能處硬生生娶了襄州行首。尤其是題賣大會前前後後的事兒,簡直說得比錢孝儀那職業的還專業。特別濃墨重彩是梁豐處理善款,不貪不佔,還非常有建設性地制訂了福田和安濟院的管理規範,透明公開便於管理監督啊,可著這大宋朝,就沒有一個能想這麼全面的!

  本來王曾對錢惟演這人挺膩味的,只是人家曾經是自己的上司,現在又沒和自己說話,也不好意思故意躲著人家不是?然後見天都聽他吹噓梁豐,哪怕再左耳進右耳出,也留了那麼幾句在心裡。

  王曾對錢惟演人品瞧不上,但對他慧眼識才的本事倒挺服氣。這麼一來二去的,也把王大人對梁豐的好奇勾了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02:14
廿9、梁豐,錢學士喊你去吃飯

  這天,挺冷,老錢穿得肉肉實實的,大臣們散班了都還沒走,全部聚在宮門外,三五成群商量去哪兒消遣。錢惟演一邊四顧和人打招呼,一邊到處瞟王曾的身影。

  王曾是摳慣了的,平時寫封信什麼的都要裁邊角廢料來用,所以幾乎不參與其他官員們的文體娛樂活動。他一般走得晚,散班後要多呆半刻鐘才出來,一是加班,二是讓旁人都走散了自己出來,免得別人拉拉扯扯。畢竟自己是個副宰相,還領著吏部侍郎的銜,敏感嘛。

  今天他又出來晚了,正要出宮門上轎時,錢惟演滿面春風地走過來叫道:「孝先慢走。」

  孝先是王曾的字,當年他在學士院當著作郎的時候,錢惟演是學士,領著翰林院,一直就這麼叫王曾的,現在老王雖然工資漲了,可是在錢惟演面前可不好長脾氣,只好客客氣氣地候著老錢走進,拱手道:「演公有何吩咐?」

  「我有一事相求,還請孝先周全一二啊。」錢惟演笑眯眯地說道。

  「演公請講,若為私事,無有不從,若是公事嘛,若有為難,還請演公體諒一二。」王曾立即警惕起來。

  「呵呵,此事說來,卻是非公非私。只因我近來有一小友,名叫梁豐······(你妹的,又是梁豐啊。王曾心裡罵道,還裝作洗耳恭聽的樣子任他嘮叨)此人乃是普寧籍貫,因幼時曾誤入歧途,被迫離鄉,卻實實負有大才啊。我看他器宇不凡,抱負遠大,平生之志嘛,也如老弟你一樣,不在溫飽啊。是以想向你討個情,給他到禮部說道說道,准他若遇大比之年,就京附考,免得他山高水長奔波一番。你是禮部老人了,他們好歹給你個面子,你看如何?」

  他媽的怎麼是這麼個事啊?王曾挺納悶,不知道錢惟演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若是小事呢,他老錢也不好開這個口,要是大事呢,自己也可以找理由推辭。這麼不大不小的事,他老錢自己去禮部隨便找個郎官就辦了的,偏要來求自己。辦吧,就怕他有後招中計。不辦吧,這麼舉手之勞的事還真不好推辭。

  王曾狐疑地看了錢惟演兩眼,又苦惱地扯斷了自己兩根鬍鬚。只好答道:「演公所托,原不該辭。只是這梁豐我卻從未見過,如此貿然去禮部,恐怕開不了口。禮部推脫是小,只是傷了演公面皮,須不好看。依曾看來,莫如改日尋個時機,叫那梁豐來我見上一見,若真有些才用,曾自然前去說和。如何?」

  所以說這吼「換大米」的怎麼能比人家「賣拐」的呢?他王曾自以為回答還算謹慎得體,哪知道錢惟演在這兒等著他呢。

  老錢笑得跟菊花一樣道:「我早知孝先兄端正,若非確有才幹,也不敢在你面前誇獎。這樣吧,過幾日就是冬至。我在寒舍略備薄酒一杯,單請你孝先,就讓那梁豐來打個橫作陪。一來呢,你我同事交宜敘敘舊,二來呢,也讓梁豐拜見你一下,你可觀察觀察他。到時候再決定是否幫忙不遲。如何?」說道入巷處,連孝先兄都喊處來了。

  王曾一聽,知道壞了,中了老兒奸計也。原來他這些日子就是在給自己下套,專等自己這句話啊。實在可惱。但人家話說到這份上了,又不是什麼過分要求,凶拳還不打笑臉人呢!菜刀還不剁送禮手呢!總不可能人家滿臉誠意的邀請,為這麼點小事就拒絕吧?

  王曾想了一想,只好勉強答應。老錢一看目的達到,也不糾纏,拱手告辭而別。

  話說梁豐這幾日張羅著搬家,忙前忙後地跑。小嫦也是一大早就起身跟著來到新居細細收拾。小嫦本是行首的人選,哪裡做過這些粗活,雖然咬牙堅持不喊累,可是看得梁豐心疼。因此別的不做,先叫永叔和錢孝儀去牙行買僕婦匠戶回來幫忙。

  永叔二人去了,回來時帶了兩個三十來歲的僕婦,按年買的,六貫錢一年,二人一共買了五年期,作價六十貫。一個叫錢媽,一個叫宋媽。

  梁豐別的沒在意,聽了二人名字,瞪著眼睛朝天想了半天,說道:「嗯,行啊,下次你們倆去找來的匠戶,不論原來叫啥,到家都得叫來福。」

  小嫦等三人好生奇怪,小嫦問道:「郎君是何道理,為何非要叫來福呢?」

  「你沒聽見嗎,一個姓錢,一個姓宋,再有個叫來福的,可不就是送錢來麼?多吉利啊,而且怎麼念都行,來送錢,送來錢,錢送來,你聽聽,呵呵,咱們家可就發了!」

  一下子逗得三人哈哈大笑,連那宋媽錢媽也忍不住。心說這小主人倒是風趣,不像那等凶神惡煞專門欺負下人的。稍稍安了心。

  其實梁豐小嫦也在觀察二人,覺得這兩個婦女看著很健康,而且氣色紅潤,手腳又大,是那種做慣事情的樣子。宋朝人口買賣制度也完善,像這樣的僕婦,牙行照例提成每人兩貫,但是要做擔保的,以半年為試用期,期間若是下人作姦犯科或好吃懶做被辭退,牙行須退全款。若有損害了主家利益如偷盜、破壞等,一旦到官府備了案,牙行也得按價賠償。是以牙行根本不敢以次充好,買人的時候,挑得比後來主家還仔細。

  錢媽宋媽二人一到,馬上擼起袖子就開始幹活,上上下下靈活之極,洗洗涮涮麻利之至。不消一天半的功夫,家中已是清清爽爽,可以住人了。

  萬事俱備,還等什麼?梁豐大喝一聲:「搬家!」一家人就進入了狀態,小嫦帶上兩個僕婦收拾行禮,永叔去前堂結算房錢,梁豐寫了個名帖讓錢孝儀送去錢惟演家,告知自己已經搬家,地址何處,歡迎光臨,多謝款待,改天拜訪云云。

  這邊錢孝儀剛走,永叔就樂呵呵地回來說掌櫃的不收,說是錢學士家已經提前交了錢的,任梁公子暫住。永叔樂得省了房錢,想想自己跟隨少爺出來時,身上只有十幾貫錢,如今大房子買了,傭人也添了,好似快要回到當年老爺娘娘健在的光景,心裡真像開了花一樣。

  永叔剛匯報完工作笑眯眯地離開,錢孝儀就回來了。梁豐問他:「你還沒去嗎?」

  「師父,我剛出門,就遇到錢禧管事,給咱送這張帖子來。」說完遞上一封請柬,上面是錢惟演寫的,說冬至佳節馬上就到,約他到錢府小酌幾杯,另有貴人要見他一見等等。錢孝儀說錢禧還在門口等回話呢。梁豐吩咐他封了五錢銀子給錢禧,說自己準時必到。錢孝儀依言去了。

  那錢禧得了賞銀,笑眯眯地道謝而去。忽然背後有人喊了他一聲,轉回頭看時,卻是馮拯馮相公家的僕人馮平。兩家老爺同朝為官,下人們常隨出隨進,已經稔熟。這時見到馮平,錢禧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問道:「你小子怎麼也到這家店來啦?」

  「我且問你,剛才和你交接的那是甚人?」馮平沒回答錢禧,卻反問道。

  「哦,他呀,是襄州梁豐梁公子的徒弟,名叫錢孝儀,原是個唱書的先生,因我家老爺邀梁公子進京,他就跟來了。咋?有事啊?」錢禧倒是嘴快,立馬交待清楚。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什麼梁公子是干嘛地?還得你家老爺邀請來,不簡單吧?」馮平接著套話道。

  「說起這梁公子啊,在襄州那可是大大地有名啊,我跟你說······」這錢禧簡直是個話癆,逮著個熟人滔滔不絕,差點把梁豐在船上有沒有穿內褲睡覺都說了方才罷休。

  馮平已經在潘記老店侯了幾天,問跑堂掌櫃,都只知道是梁公子,錢老爺招待住的,其他也不知道。沒摸清楚,馮平沒法回去交差啊,只好在此等啊等啊,就盼著錢家人出現,今日遇到錢禧,終於把根都刨出來了。心中大喜,忙支吾幾句道:「小弟今日有事,改天再請哥哥吃酒,別過,別過!」說完一溜煙回去覆命了。

  馮平興興頭頭跑了差不多大半個對城才回到府裡,趕忙去找老爺。

  馮拯最近精神頭不是很好,六十多了,經常病病歪歪的。加上天冷,老人最怕「倒冬」,因此都是上半天班,下午回家休息。這也是趙恆病重,皇后劉娥最近「替天行道」特意恩准的。

  但是人雖然身體不好,腦子閒不住,最近朝局頗有波瀾起伏之勢,老頭每天也琢磨來琢磨去。這時候馮平來了,他隨口問聲什麼事。

  馮平就急忙把打聽的梁豐消息報與馮拯。誰知道老馮那天傳了話,回頭孫女兒破啼一笑,兩三天沒人上門糾纏,再加上自己忙著思考祖國的未來,就把這事給忘了。這時聽到馮平著三不著兩地匯報工作,大感莫名其妙,問道:「誰是梁豐?你打聽他來做甚?」

  馮平心頭這個喪氣啊,自己忍饑挨凍在潘記老店大堂裡蹲守埋伏了好幾天,好容易打聽清楚了要回來表功,哪知道相爺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您這不是馬三立的相聲,逗你玩兒嘛?

  又不敢回嘴,只好拐彎抹角把前兩天發生的事前後說了一遍,可半句不敢提自家小娘子非禮別人那茬兒。都傳下話來了,誰要再提,立刻打死嘛。

  老頭這才想起來,「哦,如此說來,那人還不算個潑皮。甚好,免了一場糾纏。好了,你去吧。」連個賞字都沒有。

  馮平只好答應一聲,轉身要走。忽聽老頭喝道「回來」。嚇得馮平急忙跪下,還以為自己犯了啥事。

  誰知老頭問道:「你方才說是錢學士家請來的客人?」

  「是是,小的聽得千真萬確。」說完馮平又把剛才老頭心不在焉沒聽進去的話重複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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