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29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02:51
第二卷 對太后要好 30、是他是他就是他

  聽完馮平的話,馮拯又確認了一句:「你說到時候還有貴客要見梁豐?」

  「是,聽錢僖說的,不過他也不知道是誰。」

  馮拯面無表情點了點頭,揮手示意馮平下去。

  轉過身子,老馮馬上摳頭皮抓鬍子開動腦筋,心說不會吧,這廝莫非又有閨女要嫁?好像沒有啊,都嫁完了。他妹妹嫁給皇后的前夫,女兒嫁給丁謂的兒子,難道哪裡還躲著一個私生?

  馮拯非常腹黑地想了半天,還是覺得這個判斷不太可能,那麼只有一個原因,錢惟演想通過那個小子去結交什麼人,達到自己的目的。可那貴客是誰呢?他猜不出來。因為若是丁謂,老錢絕不敢這麼胡來。丁謂從來都以奇才自居,不像老錢看誰都愛。眼高於頂的人若有人在自己面前推薦別的,還是個布衣小子,以丁謂的脾氣,別說是親家,就是親爹他也要擺一道。

  以馮拯的政治經驗看,丁謂最近有點囂張了。他猜測錢惟演可能是嗅出了一點什麼不詳的味道,想多找幾棵樹吊吊。那麼,此人肯定不是丁謂一夥,但若是對頭,老錢肯定不敢。嗯,多半是宮裡。這個判斷比較靠譜了,太子年少,主幼臣疑,歷來是個敏感,因此引起登基之後的種種跋扈啊、僭越啊、謀逆啊是最容易產生於當時的。

  這個梁豐既然才十七八歲,又有才華,那麼當然是宮裡安排觀察,以便太子有朝一日御極大寶,身邊有一兩個可用之人。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他老馮歷來不屑於行此小道,架子大得很,喜歡用陽謀。想通此節,雖對錢惟演依然鄙夷,但也就不那麼放在心上了。

  若是錢惟演知道馮拯的推斷,肯定要對這個老梆子佩服得五體投地,你大爺的,簡直就是俺錢惟演肚子裡的蛔蟲啊!只是馮拯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出,錢惟演要請的貴客恰好是自己的部下,吏部侍郎王曾。

  年紀大的人,想多了腦仁疼。舉手壓了壓太陽穴,剛緩一下,忽然又聽到房門砰砰砰的一陣猛捶。老頭嚇了一跳,旋即又和藹地叫道:「是程兒嗎?快進來,快進來,正好陪爺爺說說話。呵呵。」

  可著這大宋朝全天下,敢這麼敲他馮拯門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自己的寶貝孫女馮程程。老馮一生只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又各生了三個兒子,滿家都是粗聲莽氣的傢伙,煩都煩死了。唯獨只有大兒媳婦肚皮爭氣,給他生了個孫女,這才是魯迅先生說的:「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繫住菜根,倒掛在水果店頭,尊為「膠菜」,物以稀為貴啊。

  老馮死後,史書上說他「氣貌甚重」,意思是架子大,臭屁得很。可對自己這個孫女,他都小心奉承得有些低三下四了,聽到孫女捶門都笑成這樣。

  門吱呀一聲推開,馮程程牽著一個小兒走了進來,兩人齊齊喊了聲「爺爺」。馮拯笑得滿臉開花,急忙走過去摸摸程程的頭,又捏捏那小子的臉。

  「找爺爺玩兒還是有事啊?要是玩兒,就陪爺爺大戰三百回合,來來來,把棋拿來擺上。」馮拯還以為程程是要找自己玩兒,就想跟她下一盤。馮程程棋力不弱,從小得名師教導,大有後世五段左右的水平。

  誰知才一轉身,就聽身後那小的「哇」地大哭,老頭急忙回頭一看,馮程程才把手從那小的屁股後面放下。肯定是被她掐了一爪子。

  小男孩是馮家老二的小兒子,大號馮程煥,小名煥奴。剛被姐姐掐了一爪,痛得大哭。要是別人,肯定要批評馮程程小同志欺負小朋友了,這馮拯只好裝作沒看見,蹲下身子問道:「煥奴莫哭啊,告訴爺爺想要啥?」

  他才不問孫子為啥哭呢,直接問要啥。孫子要的,肯定是孫女要的。要不那一下子不是白挨了?

  果然,煥奴邊委屈抽泣,邊小心翼翼地看了姐姐一眼,張口道:「爺爺,我在家悶了,明天想去大相國寺玩兒!」說完又大哭起來,他本來不想去,是姐姐逼他說的。答應說了給糖吃,誰知剛要開口,姐姐嫌他慢了,就掐屁股,冤枉啊!

  老馮一聽,心裡一哆嗦:「喂喲,我這孫女怎麼啦?見天都想去逛大街,這不太像個名門淑女啊。前幾天才鬧了這麼檔子事,今天又要去,不太好吧?」老馮就猶猶豫豫地對煥奴道:「煥奴兒太小了,還是別去吧,在家也玩兒。乖,聽話哈。」對著煥奴說話,其實是說給程程聽。

  小煥奴任務完成,才不在乎去不去呢,乖乖地點了點頭。那邊馮程程小嘴一撇,眼裡就有了淚水。

  馮程程其實挺可憐的,家裡就她一個女孩兒,平日除了近身的四五個丫鬟和兩個老媽子,就是些哥哥弟弟。爺爺寵她,全家也都跟著把她當個寶貝兒,不敢打不敢罵的。那天闖禍,她媽也只敢關在房裡壓低了聲音訓斥兩句。反過來說,跟她親近的其實也沒幾個,都怕著老爺子呢。

  於是,她雖然嬌憨,可是這十五歲少女的心裡,卻已經漸漸充滿了寂寞。府裡宏大,儘是些奇花異草,映水樓台,原先還不覺得,但到了這兩年,眼看春光爛漫之時,心中總是一種莫名的萌動。此時又是隆冬快到,那些良辰美景轉眼蕭索,這少女又生悲慼。

  她這些淡淡的哀愁,卻找不到一個人傾訴。每天見到的男子,要麼點頭哈腰,要麼敬而遠之,唉,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搭兒閒尋遍?她只好嚮往外面的世界,外面的熱鬧能給她小小的心靈片刻的充實。況且,她那日親上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的臉。那雙濃密的眉毛,漆黑有神的眼睛,挺直的鼻樑,再加上修長的身材,無不在那一剎映進了自己的心底。

  這幾天來,程程一直在回味那驚鴻一顧。心中充滿了甜蜜。是以被母親訓斥,又禁足了幾天之後,再也忍受不住,希望重走一次大相國寺的路徑,盼能重夠遇到那個彷彿會一直在橋上等著她的男人!

  這時聽到爺爺拒絕,豈能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因此小嘴一撇,就要掉下淚來。

  孫子哭,老頭一點反應也沒有,可這孫女剛有點淚花,老頭心裡那個痛啊。唉,受不了受不了!

  「好了好了,明日一早,煥奴就去吧,嗯,你太小了,到時候讓姐姐陪你一起去好不好?」說完還討好地看看程程。這倒好,成了自己求孫女幫忙啦。

  程程一聽,歡呼雀躍,跳上去摟著馮拯脖子就狠狠地親了一口。老馮心裡那個舒坦啊,這一口,比打雞血還好使!什麼都值得了。「去吧去吧,明日記得路上要小心啊!」

  還小心個屁,轎窗都被改小了兩寸了,除非故意擠,否則甭想出來。其他的就不勞老爺吩咐了,小娘子一出門,必定是前呼後擁,誰敢大意。再出一回事,非自殺兩個不可。

  第二天早上,馮程程起來急急地梳洗完畢,匆匆跑去給爺爺請了早安,坐下陪馮拯吃早飯。今日沒有早朝,馮拯相對悠閒一些,笑眯眯地看著孫女吃東西,一邊不停地給她夾菜。孫女今日大不一樣,平日懶洋洋地,這回吃得飛快。瞬間就放下了筷子,跑過去抱著老頭親了一口說聲「爺爺我走了。」滋溜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老頭呵呵大笑,笑著笑著就嘆了口氣,唉,這閨女大了,有心事了,想想也該給她找個婆家嘍。想到此處,心中忍不住一陣陣地失落。程程嫁了出去,還會像現在這般來陪我這個爺爺嗎?內心深處,恨不得孫女一直守在自己身邊才好,一時心中空蕩蕩的,無從著落。

  這邊程程高高興興地去二叔那裡揪起還在睡覺的小煥奴。煥奴瞌睡正香,忽然被人從床上揪起來,正要大哭,一看是姐姐,嚇得就閉上了嘴,乖乖任下人給自己穿上衣裳。

  其實從煥奴起床到梳洗到吃完早飯,也沒耽誤多少時間,程程已是等得不耐,氣嘟嘟地拖起煥奴就走。一旁二嬸看了,敢怒不敢言,任她姐弟二人去了。

  姐弟二人坐在一乘轎子裡,殺氣騰騰直奔大相國寺而去。走到橋邊,程程吩咐慢行,一眾隨人晃晃悠悠在那橋上起碼磨蹭了十來分鐘,程程還是沒看到那天那人,心中失望之極,只好仍去相國寺。

  就這麼瞎逛了一個上午,程程從滿懷希望地出來,到急切地尋找,再到失落,最後已經到了吃中飯的時刻,非要回家了,只好絕望地又坐上轎子回家。弟弟煥奴本來不願出來的,這回卻得了許多玩意,玩得高高興興,全不理會姐姐有氣無力地靠在轎沿,愣愣地望著外邊歡歡喜喜的世界。

  回來又在橋上細細看了,還是沒有,程程徹底絕望。

  轎子行到右一廂啟聖院旁的一條大巷子,前面疏疏住著十幾戶人家,再往裡進裡許路,就到了自家門口。程程千不願萬不願回到家裡,重又掀開小窗簾往外探了一眼,正好看見一個少年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戶門口,上上下下打量著什麼。

  「嗯,這男子和那日見到的那人身材倒也差不多;」

  「嗯,好像體型挺像;」

  「嗯?是不是他呀,真有點像誒!」

  「嗯!!側面看起來,好像真是他啊!」

  「啊!!!!,是他是他,就是他!」

  完了完了,馮程程覺得鎖骨忽然變得緊緊的,一顆心想要跳出來一樣。

  真的是梁豐,他一大早才全部搞定,搬家過來,寫了副對子貼在新居門口,正外頭外腦地欣賞。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23:24
卅1、小小年紀,為愛痴狂?

  「莫道貧廬,千秋抱懷三杯酒;

  休誇明月,萬戶憂樂一小樓。」

  對聯用蘇體扁斜寫成,肥腴酣暢,道盡此時梁豐胸懷!

  梁少爺站在門口歪頭品賞自家的大作,嘖嘖連聲:好字、好句啊!全然不知身後一個相思縈系的女孩正歡喜、緊張地看著自己。

  馮程程驀見梁豐,驚喜得手足無措,又不敢喊叫,情急之下,側頭又瞄上了弟弟的屁股。於是不顧一切地把煥奴抱起靠在轎窗口,狠勁又是一掐。可憐的煥奴屁股再次遭到姐姐的蹂躪,而且史無前例的痛。

  「嗷!」這已經不是哇或者啊了,直接是嗷,慘叫!相信任誰無意中聽到這種悽慘的聲音都要全身一震。

  效果剛剛好,一條街的人都被嚇著了。所謂一條街,也不過就是馮家一干人馬和梁豐一人而已。這裡本來就是高尚住宅區,來往的人不多,冬天更加清靜,因此倒也沒有驚動四鄰。

  梁豐正陶醉自己的書法藝術其中,冷不丁聽到這聲慘叫,全身嚇得抖了一下,上上下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戰戰兢兢轉過頭來,看見一頂轎子正四腳懸空凝固在自家門口,轎窗已經掀起,一張略帶稚氣,清麗無比的面孔正在看著自己,那眼神,十分的緊張,十分的欣喜。

  梁豐愣了一下,好生熟悉啊,這個妹妹我見過的。於是也用似曾相識的眼神打量馮程程。

  轎子瞬間放下,馮安帶著幾個家人急急忙忙跑過來站在轎邊問道:「小娘子,是怎的了?」聲音惶急之極。天老爺,可別再出岔子了。

  「哦,好像弟弟屁股碰到了東西,弄疼了。弟弟,快下去給安大叔看看。」說完朝弟弟威脅地狠狠瞪了兩眼,眨個眼睛,就把煥奴推了出去。可憐的煥奴就這樣無休止地充當道具的角色。

  馮安不敢大意,急忙把煥奴小少爺帶到避風出,要脫了褲子細細查看。

  這下好了,最少可以騰出四十八秒以上的時間。

  兩人就這樣在巷口呆呆地對視,梁豐不是一見鍾情,只是覺得這姑娘好像見過,而且長的好看,不介意多看兩眼。馮程程也不是花痴,見個男人就流口水,而是從小到大,她見到的帥哥就這麼一個,而且有了肌膚之親,因此理所當然地覺得可以在心底種下情根。

  其實用不了三秒鐘,梁豐就已經認出這是那天在橋上親了自己一口的小姑娘,而且知道她是馮家的千金或者千金之一。他從程程的那委屈,欣喜,羞澀,哀怨的眼神裡已經知道,這姑娘八成是對自己有好感了。這種眼神挺熟悉啊,對於看了許多電視劇的梁豐來說。

  於是梁少爺做了一件有些邪惡的事,對著這個小蘿莉壞笑著眨了兩下左眼,呵呵一笑進門而去。

  隨著那兩下眨眼,馮程程猛地聽到砰砰兩聲,痴痴地眼看梁豐轉身進門,方才反應過來,急忙低頭尋找發聲的地方,哦,原來是自己的心跳。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也許只有被劉德華擁抱了一下的楊麗娟才能體會馮程程此刻的心情。

  懷著這種心情,馮程程如在夢裡般被家人抬走,又夢遊般地下轎,回屋,上床,不停地想起梁豐,一時心中甜蜜不已。不一會兒,忽然想到兩人咫尺天涯,卻又傷心掉淚。一夜沒有安生,跟著一家人也沒安生。

  這世界就是這樣,你在乎別人得要死的時候,別人未必把你放在心上;別人為了你痴痴傻傻的時候,你卻根本想不起這麼個人。這就是梁豐和馮程程此時的狀態。

  逗了這個小蘿莉一下,梁少爺滿身舒坦地走進自家宅院,那成就感,好比今天在北京二環內買了套七十平米的小屋子,你說,上街得有多臭屁?

  梁家小院內,最近幾天接連添丁進口,宛然成了一個大家庭,先有宋媽、錢媽、來福,簡稱送錢來,後又買了兩個小孤兒,小嫦分別喚作彩云、彩萍,取風萍聚散之意。因她自憐身世,見這兩個小女孩可憐,才執意買了,兩個都不到十歲,來時面帶菜色,髒得一塌糊塗,是牙行剛剛轉手過來捯飭都來不及的產物。

  小嫦善良,把兩個小姑娘打扮得乾乾淨淨。本來是要漂漂亮亮的,梁豐不准。善意地解釋說她們兩個遭遇大難,不宜馬上咋暖咋寒地關愛,怕以後心理落下病根,要麼自卑到要死,要麼虛榮到要死,都不好,不如順其自然,關懷到了就是,不必在乎形式。小嫦雖然覺得郎君近來不著調的地方越來越多,但這話說得非常在理,因此也就罷了。

  這時小嫦正擼著袖子,帶領宋錢二媽和彩云彩萍,和了鹼水,壓皮準備做餛飩。永叔和來福二人年紀差不多大,也挺談得來,正起勁地拿著兩根棍子對著窠臼充黍糕,錢孝儀端起一盆水跑來跑去,擦擦這裡,又抹抹那裡。一家人忙得不亦樂乎,梁豐看了呵呵笑,這才是過日子的景色嘛。

  晚上,堂屋正中安了一張大圓桌,滿滿噹噹一桌子菜,梁豐和小嫦坐了當中,其餘人也依次團團坐下。那幾人都是第一次來到梁家,拘束得很。梁豐笑著讓大家別緊張,自己夫妻二人跟大家喝一杯酒就離開,說完端起酒杯,小嫦也笑吟吟地站起舉杯,大家急忙跟著站起。

  梁豐開口祝福大家冬節安祥如意,與小嫦同把酒一口喝了,各人也急忙幹了杯中酒。梁豐又囑咐大家,喝酒盡心則可,不許貪杯。大家圍爐烤火,歡歡喜喜過冬節便了。說完笑著攜了小嫦的手,去了二進正房。

  二進房裡,來福和永叔一早就把炕燒得熱熱的,又在房中放了一個大火盆,溫暖如春。炕上一個小幾,精緻地放了數樣酒菜果子,一壺酒,兩副杯盞。梁豐坐在炕頭,小嫦站在地上,喜滋滋地望著屋子裡新家具,新被縟,新擺設,此時心裡居然又有了洞房花燭的感覺。

  梁豐笑著伸出手,小嫦遞過手去任他握住。梁豐稍一用力,小嫦身不由己就倒在梁豐懷裡,二人盈盈對視,目光中儘是情意。

  兩人纏綿了一會兒,小嫦掙紮著起身笑道:「郎君今日始稱安家,奴敬郎君一杯。」說完倒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梁豐。梁豐卻不去接,笑道:「為夫要喝個皮杯。」小嫦紅了臉嘟囔一聲道:「不正經。」沒奈何飲了一口酒在嘴裡,湊到梁豐面前。

  梁豐俯下頭去,吻在小嫦唇上,小嫦丁香輕鬆,把酒遞到梁豐嘴裡。咕咚一聲,梁豐嚥了酒,卻不松口,兩人於是舌纏唇咬,攪在一處。

  情到濃處,梁豐手便不老實起來,輕撫上下,漸漸地伸進了小嫦中衣,攀上玉峰揉捏起來。小嫦先拒了兩次,無奈全身軟綿綿的沒了力氣,只好摟住梁豐脖子,任他輕薄。

  不知何時,二人的衣裳具已除盡,坦誠相對。小嫦媚眼如絲靠在梁豐堅實的胸膛上,一隻手伸在下面,輕輕擼動。梁豐也是百般愛撫小嫦,終於再也忍受不住,將幾上蠟燭一吹,附身酣戰不休。

  離此不遠的馮府,卻是別有一番光景。

  自馮程程午時回到家裡,一時高興一時傷心,家人早就看出了不對。只是上回教訓深刻,誰也不敢多言罷了。直到馮拯二老和程程的母親都發現了問題,三人私下把馮安叫來,暗暗查問。

  馮安這回斟酌措辭,慢慢把經過講了,大致是說轎子來到巷口,忽然聽見煥奴少爺痛哭,忙去查看。開始煥奴少爺不敢說,後來才知道是小娘子又掐了他的屁股。馮安再回頭看時,原來巷口一戶人家門前,正站著那日橋上撞見的少年。遠遠地看不真切,似乎小娘子在轎中和那少年對視,隨後少年還向小娘子眨了兩下眼,方才進去。回來後,小娘子就如此這般了。

  「他二人可曾說話?」馮拯壓低了聲音問道。

  「沒有聽見。」馮安據實回答。

  馮拯揮手讓馮安退下,皺眉撫鬚言道:「莫非程兒是真看中了那個少年?」

  馮老夫人無甚主意,只唸佛道:「阿彌陀佛,這怎生是好?」程程母親立在一旁,躬身飲泣道:「這孩兒如此大膽,兒媳也不知當如何管教了。只好寫信給她爹爹,拿個主意才好。」

  馮拯看了兩個女人一眼,「唉,這是命中注定啊。先不忙寫信罷,明日冬節,我要早朝到宮中向官家聖人道賀。回來時我再看看這小子家到底是番什麼模樣。若程程端的喜歡他得緊,沒奈何,就隨了她的心願罷,只盼他還未娶妻才好!」

  這馮拯老兒是心疼孫女到沒邊了,心想只要孫女願意,就讓那小子撿個便宜吧。卻沒把梁豐願不願意放在心上。程程母親聽了,心中腹誹,卻不敢說話。

  一家人被程程的事攪得沒了心腸過節,只好草草了事。

  第二日一早,四更不到,馮拯已經起床,穿了朱衣具服,系朱裳,白花羅中單,束大帶,方心曲領,掛以玉珮、錦綬等,著皮履,手持笏板,端坐轎中往皇宮而去。他是樞府首相,需要領著西府大小官員等向皇帝賀節。

  來到紫宸殿外,丁謂也領著東府一班文成到了。二人拱手招呼,滿面笑容。

  丁相公道:「拯老今日氣色清爽,紅光滿面,身子大好了?可喜可賀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2 23:33
卅2、同王相公親切交談

  「有勞丁相掛念,老夫老而不死,慚愧慚愧啊。呵呵。」

  「拯老何出此言?公乃國之柱石,多壽是福啊,呵呵。」

  兩個老鬼像對對子一樣說著些自己都不信的鬼話,下面的人看得想笑。

  一晌來了一隊黃門,領頭的站在階上大聲道:「有旨,今日冬節,朕躬不豫,百官免賀!」說完拂塵一揮,又齊齊回轉。

  百官朝著紫宸殿搖搖叉手鞠躬行禮畢,各自慢慢散去。

  行到宮門,馮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回頭叫道:「孝先在否?」王曾聽馮拯喊自己,走過來道:「相公有何吩咐?」馮拯問:「平仲此時在哪裡了?」王曾莫名其妙地看了馮拯一眼,說道:「此時該在道州了。」

  馮拯眼神複雜地看看遠去的丁謂,搖了搖頭。鑽進轎子走人。這邊王曾剛要抬腿,錢惟演故意斜斜地一路走來,好像剛巧看到王曾的樣子,低聲笑道:「孝先切莫忘了今日之約。」

  王曾對錢惟演這種鬼鬼祟祟的做法很反感,又不好說,只得胡亂應道:「下官省得,到時便至,叨擾演公了。」說完轉身也上轎走了。

  這邊馮拯的儀仗緩緩到了啟聖院小巷,他又吩咐轎子再慢些,掀開轎窗仔細看。一旁馮安過來指著一戶人家說到了。馮拯趕緊抬眼望去,一副對聯先進入自己眼簾。低聲讀罷,不由得「嘶」地一聲。心說:「這小子口氣不小啊,呵呵,千秋抱懷三杯酒,萬戶憂樂一小樓?你這是有臥龍之志啊。嗯,若真是如此,我這孫女眼光卻准,還不算太辱沒馮家。只看他娶妻也未。」

  老頭心裡稍微舒服了些,就盤算著怎麼見這小子一面。若是派人去喊來,未免顯得自家先弱了幾分。可是要讓人家主動上門,自己又被動不說,而且人家又不識得孫女,如何能知道這事?

  想來想去,覺得只好著落在錢惟演身上。心想改天碰到錢惟演,套套他的話,若能把那梁豐喊到自己面前見一見,心裡也有譜些。

  到了中午,永叔拿來三個靈位,一掛祖宗堂位找到梁豐,言道今日冬節,須要祭祖。少爺下午要去赴宴的,就請把祖宗靈位寫好,早早祭祀才好。

  梁豐愣了一下,只好提筆寫了靈位、堂位。永叔恭恭敬敬抱著去堂屋安排祭祀。一會兒來福來說堂位已經擺好,請去祭祀。

  梁豐只好打起精神,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出來。小嫦也急忙換了肅穆的衣服,跟在身後。來到堂屋,看到祖宗堂位高掛正中,下面中間放著梁氏門中列祖列宗之位,兩旁是梁豐父母的靈位,面前供桌上放了三牲、香、燭等祭物。

  梁豐只好上前給這些自己根本不認識的祖宗,爹媽上香、奠酒,叩拜,禱告。小嫦亦步亦趨,大是緊張。自己雖然從不敢以兒媳自居,好歹也是梁家人,這回是第一次拜謁夫家祖宗,當然畢恭畢敬到了極點。

  而永叔在一旁喃喃念叨,也聽不清說些什麼,只是見他默默流淚。梁豐心裡感動,多虧這個老僕忠心耿耿。

  祭拜完畢,吩咐開飯。這回與昨日不同,下人一桌,梁豐小嫦二人單獨一桌。

  飯畢小憩一會兒,看看到了未時二刻,錢孝儀去雇了車來,梁豐起身和小嫦擁抱告別,小嫦躲避不及,眾目睽睽之下紅著臉被梁豐摟了一下。下人們看得直笑,這個小主人當真匪夷所思,居然出門還要抱抱娘子,也不知是哪裡學來的毛病。

  梁豐上車,錢孝儀拿了禮物跟上,出門左轉,大概走了小半個時辰,到了尚書省旁錢惟演家門口。錢禧已在等待,看到梁豐來,忙上前唱個肥喏,又命人進去通報,自己領著梁豐慢慢進去。

  到了二進中堂,錢惟演已滿臉笑容站在階下等候。看到梁豐大步走來,也緩緩虛走了幾步。梁豐來到錢惟演面前,叉手深鞠一躬道:「拜見演公,前來叨擾了。」

  老錢伸手虛扶:「小友且莫客氣,請進、請進。」

  來到中堂,老錢坐了主位,梁豐下手客位坐了。開口道:「小子今天來的匆忙,原不知演公喜好,只好胡亂備些薄禮,還望笑納。」一旁錢孝儀趕忙獻上禮物,原來是梁豐自制的兩斤君山銀針茶和一幅畫作。

  君山銀針,老錢雖然聽到過梁豐制茶的事蹟,因喫茶湯慣了,沒嘗過青茶味道,倒還不甚在意。只先接過畫來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一幅是梁豐為錢惟演畫的寫真。

  老錢這才開了眼界,難怪滿襄州爭傳梁才子啊,果然名不虛傳。自己也算書畫雙絕,卻從來沒見過這種畫法,簡直和鏡子裡照出的一模一樣,面目傳神,有如立體,連陰影都畫了出來。和梁豐的畫像一比才發現,原來古往今來的人物,全都不像了。老錢表演系科班出身,一分好能誇出三分好來,何況自己今天頭一回見到這種素描畫法,不免大聲讚歎,引得一干下人遠遠地伸長了脖子來瞧。

  錢惟演當即吩咐,將畫像掛在中堂一天,要讓所有人都看到這才是自己的真容。畫像一掛,滿屋的驚呼聲。

  兩人閒聊了一會兒,外面來報,吏部侍郎,參知政事王相公到。老錢急忙起身命大開中門,梁豐也跟著起身,二人迎了出去。

  來到門口,王曾正站在階下。見錢惟演出來,互相拱手施禮,梁豐也叉手行禮。王曾凝目向梁豐看去,心裡暗暗讚了一聲好儀表。口說免禮,三人一同進去。

  這回來到中堂,錢惟演與王曾東西召穆而作,梁豐在王曾下首相陪。王曾剛剛坐下,忽然看見壁上一幅錢惟演的畫像,咦了一聲,急忙起身細看,見了提款,王曾轉過頭來,對著梁豐微笑道:「小郎果然不凡,此種畫法前所未見,可謂神技!」

  梁豐站起來抱拳道:「曾相公謬讚,微末技藝耳,不值一提。」

  「那麼依小郎之言,何為才耳?」

  「無他,使若相公等,齊家、治國、平天下也。」梁豐回答。

  王曾笑笑點頭。梁豐固然答到他心上,卻也不是這麼一兩句就能糊弄的。其實梁豐本來不知道誰要見自己,聽到錢家下人通報,才明白是王曾。他馬上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跟這人不能虛與委蛇,只能直來直去。否則就辜負了人家王文正公的英名了。

  王曾接著就隨便問了幾個問題,想考教梁豐的學問。梁豐倒也答得中規中矩。王曾和錢惟演不同,錢惟演醉心風流,詩詞歌賦是他的最愛,而王曾的抱負是志在天下,對經世濟用最為在意,又以儒家為本宗,所以和梁豐交談,多為經書。老錢雖在旁邊聽得有些不耐,但還是強打精神陪著說話。三人相談倒也歡暢。

  在談到治民時,王曾說道:「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誠斯言已!」

  梁豐忽然插嘴道:「小子認為不然,此斷句或有誤。」王曾奇怪地問:「誤在何處?」老錢也問:「有何誤?」

  「應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方是正解,前人故意曲解夫子真意以愚民,此舉後患無窮。」梁豐答道。

  王曾深思了一會,問道:「為何做如此解?」

  「小子猜測,夫子原意是,如果百姓認可了,就帶領他們做事,如果不認可,就要耐心解釋,讓大家都明白,同意、願意了再去幹。如此方能事半功倍,而且兩廂情願,最是和諧。假如依照前句所說,一味愚民,居上位者就只知道唯唯諾諾於長官,跋扈欺凌於百姓,歷朝歷代,哪一回不是因為失掉民心而改朝換代?」

  王曾連中三元,是有宋開國以來的翹楚,本人又性情耿直愛民,馬上就理解了梁豐的意思。霍然起身,對梁豐凝視半晌問道:「汝師何人?」

  「小子早先在家鄉族中學裡啟蒙,未拜授業。」

  「果然奇才,是真知聖人者也!」說完上前拉著梁豐的手,拍拍梁豐的肩膀,又朝錢惟演道:「演公果然慧眼識珠啊,呵呵。」

  錢惟演撫鬚大笑,得意的笑,目的達成了大半。

  此時已近申時,當下吩咐擺上酒宴,三人要把盞言歡。

  酒過三巡,王曾已經很喜歡梁豐了,覺得這孩子精華內斂,不卑不亢,見識又獨到,心中愛才之意漸隆。忽然又想起梁豐在襄州處置善款一事,開口問道:「小郎昔日曾在襄州處理善款的事,我已大概知道,能不能和我詳細說說?」

  梁豐便把自己當時的打算以及草擬的規定,包括跟智真大師和一干成員的協商給王曾詳細說了。

  王曾仰頭思考半天,道:「別的也還罷了,只這細則,確有過人之處啊。若此法推開,何愁貪腐之禍也!」

  其實宋朝實行高薪養廉,絕大部分官員都是比較清廉的。人家有錢嘛,隨隨便便一個知縣,月薪就好幾萬(以人民幣折算),確實沒必要貪多少。但這也不代表就沒有腐敗,而且巨貪也很多,因此王曾也有這樣的感嘆。

  「非也,此法不能推。」梁豐斷然回答。

  「嗯,卻是為何?」王曾皺眉問道。明明很好的法子,為什麼不能推廣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00:04
卅3、含含糊糊的大道理

  「嗯,卻是為何?」王曾皺眉問道。明明很好的法子,為什麼不能推廣呢。

  「因為這世上,不但有官,還有吏······」

  王曾越發不懂,沉思半天,只好又看向梁豐,等他自行解答。

  「請問相公,官俸甚厚,吏呢?又有幾何?」

  「是啊,官俸厚,吏卻少得很,若是一個好州縣還好些,一年好歹也有個三五十貫,若是貧窮州縣,就難說得很了。」王曾老實回答。

  「對啊,俸祿差距如此巨大,那些小吏們焉有不羨不妒之理?雖說各安本分,都怪自己讀書不行,沒有功名,可是守著偌大州縣,手中權力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豈會不動些歪心思?於是抱團結隊,一味逢迎上官之喜好。待上官離之不得時,即便再清廉自守,卻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由得他們胡作非為了。」

  「相公可知?世人大多皆有二欲,一曰錢,二曰權。有錢能享受,人人都知道。有權呢,呼風喚雨,頤指氣使,下人唯唯諾諾誠惶誠恐,隨便一句話,便是鈞旨,隨便兩行字,便是名言。公不見天下商賈,均以求得高官題名題字為榮,是這些大官字真好焉?非也,權高而名自重也。使若一介布衣,哪怕你才比子建,書慚羲之,又有幾人青眼相看?讀書人做官,起初抱負志在天下,滿嘴聖人之言,行聖人之教,可是到後來呢?漸漸驕橫跋扈,自大一方,天高皇帝遠,老子天下第一。說到底,具是一個權字所誤!」

  梁豐喋喋不休,王曾卻陷入深思之中。半晌,悠悠嘆了口氣,深以為然道:「誠哉斯言,但如小郎所說,正是你那法子推廣可以避免啊,為何說不可行呢?」

  「呵呵,這又是另一個原由了。自來我華夏子民,均以官府為父母,卻喜佔些小便宜。因此明明光明正大的生意,偏生要拉個官吏入個乾股,明明是理直氣壯的官司,偏偏要托請送禮,尋些門路方保定不輸。為何?皆為百姓也知,日日燒香,佛祖也難推辭啊。何況凡人乎?

  另,相公位重,然亦可感知一二,如公不為宰輔,只是吏部侍郎,卻看工部侍郎、禮部侍郎對公之態度可知。無他,公管著官帽子。若公有朝一日遷徙他部,再看那些人嘴臉若何?狗眼看人高低不定,也是人一通病耳。

  因此,所有癥結歸根於一權字。歷朝歷代,官大一級壓死人,所謂法度,不過這些人口中一遮羞布耳。其顛倒黑白,翻云覆雨只在指掌之間。若行我此法,一縣行之,百姓或受其惠而贊之,卻斷了天下千千萬萬做官的權力帶來的優越感,斷了天下千千萬萬小吏的財路。他們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如此,便是良法,彼等也要千方百計使之束之高閣,或改得面目全非變成惡法也!」

  王曾聽完,做不得聲。好半天才苦澀地說道:「依你此言,那是沒法子改變了麼?」

  「也不盡然,只是事有緩急,這種事情卻是急也急不得。只能徐徐圖之。我那善款處置,最怕的就是官府盤剝,因此才定了最後一條,還請智真大師出面,借佛門高僧的名頭,去壓一壓那些貪腐小吏。換個人去,怕是早被那些人連骨頭也吃得乾乾淨淨。這也是小子剛才說的,明明理直氣壯,偏要托請送禮尋門路嘛。區別只在於沒有拿錢送禮,而是借借名氣而已。嘿嘿。」

  「哈哈,小郎真是狡猾。」最後一句,王曾也笑了。

  這邊王曾大笑,那邊錢惟演也跟著幹笑連連。沒別的,就因為梁豐說這半天,句句都像腳踩在自己尾巴上一樣。

  吃吃喝喝,談談說說,終於宴罷。王曾起身告辭,臨走時看著梁豐道:「好生讀書,來日取個功名,好展你胸中之志。老夫到時拭目以待。」梁豐微笑說多謝鼓勵。

  王曾走後,錢惟演又和梁豐聊了一會兒,小梁同志才起身告辭回家。

  回家路上,梁豐一直回憶剛才和王曾的對話,好像也沒犯什麼錯誤,心中安定了一些。想起王曾臨走時的留言,覺得自己也確實該考慮考慮博個功名了。於是吩咐錢孝儀,叫他明天去買些本朝科考中了進士的時文集子來。那些教科書倒不用買,自己全記得。

  錢孝儀答應了,然後又扭扭捏捏地向梁豐道:「師父,徒弟隨師父進京已近月餘了,每日忙碌,那也是徒弟份內的事情。只是咱們現在已經安定下來,又買了人,事情少了許多。徒弟不願吃閒飯,因此想求師父,我想到瓦肆乾乾老本行。這些時日,手藝好像都拋荒了。」

  梁豐聽了笑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原該繼續發展的,堂堂一個襄州名角,哪能老是憋在家裡。我是看你前些日子一直不說,還以為你不想重操舊業了,才沒勸你,既然你說了,那正好。這麼著,明天我給錢惟演寫封信,請他幫幫忙,看看有沒有法子讓你不拘尋哪個瓦子,就唱你的《西遊記》吧,一定大賣。哈!」

  錢孝儀見梁豐答應得爽快,高興異常。

  回到家裡,已是亥時末刻,小嫦已經躺下,卻還未睡著。見梁豐來了,趕忙起來服侍他洗漱,兩人又躺在床上嘰嘰呱呱聊了半天才睡。

  王曾回家的路上,也在思考兩件事,一是梁豐剛才和他的談話,小梁同志指出的一些現象,王曾也不是沒有看到。只是他的歷史定位決定了他的思想高度,相對單純地認為只有通過儒家仁治的方法和君子修身來解決這個問題。一句話概括就是主觀為主,客觀為輔。還是寄希望於官員的自律,至於懲罰,也只好發現一個處理一個絕不姑息手軟而已。

  今天梁豐和他扯了半天,其實就是想繞著彎子告訴他利益鏈的問題。但梁豐處境微妙,步子大了會扯蛋,話說全了恐怕會被認為是異端,所以講得含糊不吐。但這些已經足夠王曾開始注意並摸索路徑了。

  第二件事是錢惟演極力向自己推薦梁豐的目的。現在看起來,梁豐確實是個人才值得自己青眼相加,但錢惟演的目的只是這麼簡單?他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況且和自己平日少有往來,人家親家現在可是一把手,不至於屁顛屁顛跑到我這老四老五面前來獻寶吧。嗯?對了,一把手那裡,他為啥不推薦呢?哼哼,這裡面有古怪!

  話說王相公狀元之才,雖然說話聲音大點,放炮響點,可不是傻瓜,非但不傻,簡直比蹲在樹上的猴子還精。只是性格耿直,不屑於玩陰的罷了。可不代表他不懂啊,要不然,早他媽被這麼一群老奸巨猾的政客吞了,哪會從一個小小的承旨混到副宰相?

  王曾敏銳地察覺到,錢惟演對丁謂開始有保留了。在丁謂剛剛擺平王欽若而大紅大紫的時候玩這手,肯定是察覺了什麼不對想另找靠山。至於靠山倒不難猜,病皇帝眼看沒幾天了,太子才是希望所在。這就呼之欲出了,原來這老兒是希望自己把梁豐引薦給太子啊。呵呵,這倒是個好主意!

  前面講過,王曾的特點就是,只要對朝廷有好處,他就做。至於別人什麼目的,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通通視而不見。

  於是,兩顆貌合神離的心就自然而然地滾在了一張床上。

  現在錢惟演算是睡踏實了,他知道把小梁引薦給老王以後,老王自己會去想辦法讓他跟太子取得聯繫,不用再操心了。以後自己要做的就是繼續和梁豐保持密切友好地往來,談談詩詞,弄弄書畫,時不時含蓄地提醒一下兩人的交情和自己的功勞。以梁豐和自己第一次見面的表現來看,這孩子還是比較上道的,關鍵時候會幫自己的忙,那是必須的,肯定的。

  所以可以比較正確地評價一下錢惟演同志的某一個方面了:人品雖然不咋滴,但能以舊朝王子之身份,折節下交寒士,可見其胸襟氣度腦子都還是比較好使滴。

  第二天,王曾去上班。他的身份比較鬼扯,明明是政府方面的頭頭,偏要兼一個組織部副部長,還有一個皇宮專職副教授的頭銜,於是就每天疲於奔命地文山會海,一會兒跑跑政事堂,一會兒混混吏部,隔三差五地還要進宮給接班人上一上怎樣做一個合格的老闆之類的傳銷課。

  今天就是他王相公的課時,所以他就來到皇宮東北角的講筵所。

  (收藏太少了有木有啊有木有?各位能否高抬貴手,輕輕點擊一下收藏呢,謝謝啦)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5-23 00:15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00:54
卅4、教室裡的對話

  話說北宋皇家對子孫管教一貫是挺重視的,然而也很人性化,基本上並不違背兒童發育的自然規律,完全不像後來明朝要麼幹脆撒手不管(許多,也不是全部),要麼像清朝那樣以奧數比賽的態度來折騰孩子。宋朝相對寬鬆,一般都是早上巳時開講,午時休息,未時又講一個時辰,然後皇子自行回宮自習,第二天帶作業來老師看看就行。統共每天也就是四個小時的學習時間,很科學,很人性。

  講課內容也不外就是《詩》《書》《禮》《樂》《論語》《春秋》《易經》《孟子》等等,還有就是講史,這個很重要,不但是前朝歷史,本朝列祖列宗的行述也要認真分析,汲取教訓,匡正得失,以便今後有機會治理國家時能夠優劣得所。這些是主科。

  還有其他翰林供奉,精於琴棋書畫的,也推薦給皇子,每樣學學,不要求精,有鑑賞能力,能隨便寫幾筆,畫幾筆,對幾局,彈幾曲就行,要一個陶冶性情而已。這些是副科。

  但是往往在學習的過程中,學生歷來對副科的興趣要大些,從古到宋到後都是如此。比如趙受益同學,對書法就非常喜歡,後來寫的一手飛白書,平和中正,不急不厲,大見修養。再到後來,趙佶、趙桓等等,那就簡直是不務正業了,個頂個的都是投資最失敗的大藝術家。

  小六子不是那種不著四六的傻孩子,還是能分清主次的,所以號稱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好學生。在以儒臣主政的中國曆朝歷代,對心地好,聽話,不亂說亂動的太子爺,大臣們總是很喜歡的。

  自古至今,讀書人們都有一個夢想,就是要君主垂拱而治,大概意思就是說保持威嚴、有理、有節,不輕易表態決策,以一種春風化雨般的方式,就可以達到天下大治的目的。

  其實這是屁話,他們的真正含義是:您老只管在那兒坐著發呆就成,治理國家嘛,看俺們的。您別多事,您一多事就是不遵守古訓,哪天您嗝屁了我們亂寫那可別怪。

  也別說,但凡是好一點的皇帝還都怕這一招,生前受點氣算什麼,死了開個好追悼會啊。

  小趙同志的一生都是按這路子走的,而且很堅定,從不三心二意,所以後來才被稱為獨一無二的「仁宗」皇帝。

  今天王老師來了,他很高興,王老師是狀元,也就是說他考試那年是天下學問第一好的人,奧林匹克冠軍。不光是這個,而是王老師說話很直率,不忽悠人,對他態度很好,但不是拍馬屁的那種好。不像別的老師,有意無意地總想和自己套近乎,雖然自己年紀小,也覺得煩。

  今天王老師進來,雙方互相施禮完畢,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殿下,前些時候臣所講的《論語·泰伯》或有誤,請重試講。」

  「咦?王師傅也會講錯嗎,不可能吧。你說的是哪一句?」趙小六很驚訝,狀元嘞!

  王曾就把昨天聽到梁豐的解釋說了一遍,趙小六陷入了思考。他記得上回王師傅大概是這樣說的:「民是凡民,由是身行其事,知是心悟其理。然為上者之於凡民,但可使由之於是理之當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蓋所當然者,如父當慈,子當孝之類,皆民生日常之事,尋常庸眾也都行得,故能使之由。若其所以當然之故,則皆出於天命人心之本然,其理精微奧妙,必須資質高明,學力至到者,才能脫然有悟。其在凡民,如何便會曉得?所以不能使知之也,然知之之理,亦不外於所由之中。夫子在上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至於漸摩既久,天下自然化成矣,亦何不可知之有哉?」

  現在對比下來,這可是典型的鬼話。當時自己就隱隱約約覺得不太對。但至於什麼地方,又說不出來。今天一聽,原來老師其實也沒搞清楚啊。

  不是老師沒搞清楚,是有些人故意曲解的結果。這不是一句話的問題,而是一整套的詐騙程序。什麼他媽的哪朝太祖出世紅光罩體啊,什麼他娘的哪個皇帝家門前大樹童童如車蓋啊,還有什麼他奶奶的哪位仁君是天上神仙下凡啦等等。無非就是糊弄一下老百姓,告訴他們,爺們兒可是上天派下來的,上天派的還不夠老子臭屁的?你們就從了吧。這就有了統治的合法性。

  於是,才有了後來滿臉油光瞪著雙眼雙手虛握的趙七太爺呵斥五斤道:「那張勳張大帥是桓侯張飛轉世,手拿丈八蛇矛,你抵得過麼?你抵得過麼?」還嚇了五斤一個跟頭。

  扯遠了,拉回來繼續說。

  想了一會兒,趙小六點頭道:「嗯,小王明白了,師傅的意思是說,愛民,也要讓百姓明白。否則即便上出於仁,而民不知,便恐適得其反。」

  「著啊,殿下果然英明,臣佩服!」這是真心話,聽到學生領悟這麼快,而且解得氣度雍容,心裡高興。

  師生倆又繼續講了一些課程,包括《冊府元龜》裡面歷朝皇帝的事蹟,總結其得失。基本上這堂課是在互動的情況下完成的,效果奇好。

  匆匆一個時辰過去,兩人都有些不捨得下課的意思。但嚴格遵守作息時間也是儲君的一門必修課程,老師也不能光圖講得痛快不拉鈴啊。於是正課上完,兩個談性正濃的師生就扯扯閒篇,聊聊大天。

  「王師傅近來看甚好小說沒有?」趙小六找的話題,最近他比較高興的事就是看小說。

  「臣素來不甚喜愛說部,偶有翻閱,調劑而已,近來沒甚看。」王曾答道。

  「小王這裡最近倒有一部好小說,推薦師傅看看,叫做《大唐三藏西遊記》,寫的是神魔故事,煞是精彩。」趙小六挺得意。

  「哦?殿下在看這書?倒是也曾聽說。果真如此,臣改天也找來看看。」王曾不動聲色道。他確實沒看過,但書的名字他聽到過,而且昨天才和作者見面。

  「很好看的,本來我正有,不過不是我的,是錢惟演學士借給我的,過幾天要還他,所以不好借你啦。嘻嘻,還是錢太僕大方,一下子就全給我送來了。那天我找楊內侍借,他有,但不肯一次給我,只送來了第一卷,還說要我專心讀書,這些東西只能慢慢看。楊內侍太摳門!」趙小六實誠,心無城府就全倒了出來。

  老王一聽,馬上就上綱上線地想跑題了。思量一下,覺得還是應該勸勸太子爺,於是說道:「殿下的意思是說,原來你找楊內侍借,他不肯一次全給你,反而錢太僕大方,全給太子送來了?」這是再確認一下。

  「對啊,就是此意。」

  「臣愚鈍,有一問,懇請殿下解之。」

  「師傅好客氣,請問請問。」

  「那楊內侍身為皇家近人,服侍太子是理所當然之事,為何不肯爽快送來,一部書而已,如何這等小氣?真是奇事。」

  「哦,那倒不怪他,他是怕小王耽誤功課。」小趙挺明白。

  「噢,臣明白了。可是臣又糊塗,錢太僕乃殿下臣子,如何又這等大方,全部送來。他難道就不怕殿下耽誤功課嗎?」王曾問完,望著趙小六道。

  「這個······這個,恐怕是見我太喜歡了吧。呵呵,反正他要大方些。」小趙答不出來。

  「殿下,宮中府中,俱為天家所統領,雖說人性各異,然不可不查其心也。望殿下好而無私者,自然對殿下要苛刻些,望殿下好而有私者,自然對殿下要曲意逢迎些。恕臣多言,請殿下三思!」

  趙小六消化著老師的話,覺得很有道理。不免對楊守珍高看了兩眼,對錢惟演又低看了兩眼。

  老錢要是知道了,非氣吐血不可。

  王曾又接著道:「不過呢,殿下所說此書的作者,臣倒是認識。」

  「啊?!你認識啊,哎呀太好了,他是什麼樣子,好看不好看啊,聽說很年輕啊,唉,要是能見見他就好了!」

  天下的讀者總是希望見到自己的精神偶像,並且對心目中的作者總是有一種美好的想像。

  幸好梁豐長得不像莫言,否則日後趙小六見了非失望得三天不吃飯不可。

  「嗯,好,若有機緣,定把他帶來給殿下看看。」王曾初步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再多話。能不能見,還得過皇后那一關呢。

  又聊了幾句,王曾告辭走人,趙小六送到門口,腦子裡興奮地想像這個梁豐的樣子。

  放了學,要吃飯。趙小六由太監引著,去陪爸爸媽媽吃飯去。今天的午膳擺在後閣,沒多遠,幾步路就到了。

  進去看見父皇趙恆斜靠在軟榻上,母后劉娥坐在一旁,急忙施禮請安。最近趙恆的病好像要稍微好了一點,有精神多坐坐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錢惟演的靈芝有效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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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01:02
卅5、公子門前是非多

  趙小六進去看見父皇趙恆斜靠在軟榻上,母后劉娥坐在一旁,急忙施禮請安。最近趙恆的病好像要稍微好了一點,有精神多坐坐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錢惟演的靈芝有效的緣故。

  他們家雖說全國首富,所有土地都姓趙,但是幾輩人都遵守「不細不成財主」的家訓,比較注意節儉,桌上不過擺了七八樣菜而已。

  他們家要求食不言寢不語,注意吃相風度,不得飯桌上呱噪說話,不能將油漬灑在身上。

  這少了很多樂趣,你想啊,一家人都忙,操心的事那麼多,也就是吃個飯的時候聚一聚,正好說話開胃聊天,交流交流,偏偏三個死人受供一樣坐在那裡,有什麼胃口?所以古往今來的皇帝大補藥吃了許多,但短命的更多,也許跟這個倒霉規矩有關。

  吃飯嘛,就該大聲說話,大口喝湯,吧唧嘴,找個地方蹲著站著,端起大碗呼嚕呼嚕,那多爽快?又有利消化,又放鬆心情。多好。

  可惜他們家不是,爺兒仨吃飯,連個聲音都沒有,沒氣氛,所以趙恆喝了小半碗稀飯就放下了,趙小六和劉娥一個也只吃了一碗乾飯。也不知他們到底圖什麼?想節約給誰用。

  又上來白絲巾擦嘴,清水漱口,全部搞完才他媽喘了一口氣。唉,太子爺也不好當啊,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每天被壓抑成這樣!

  「今日是誰當值為皇兒講課啊?」皇后劉娥輕輕問道。

  這個問題每天都要有一兩回,主要是考教一下兒子的功課。皇后劉娥是個強女人,從目不識丁到博覽群書,只用了短短數年時間,而且,幫著趙恆處分朝廷大事,已是趙恆須臾離不開的人了。

  因此,她對儲君的學習成績極為看重。

  「回稟母后,今天當值的是王曾師傅,孩兒跟著他學了《論語》和《冊府元龜》,今天的功課對孩兒啟發很大······」

  趙小六舉一反三,把一天學到的東西認真地回憶了一遍。既是回答問題,也是複習的一種方式。

  當他說到斷句錯誤那幾句,趙恆和劉娥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暗嘆口氣,有些話實在是沒法和現在這個單純善良的小孩子說。人家原來那種解釋,才是適用於他們家的。

  跳過這一節,其他的功課二老均十分滿意,微笑點頭,對趙小六露出嘉許的笑容。趙小六得了鼓勵,更加興奮,順便也把王曾認得梁豐的事給說了。

  這一公一母兩隻老狐狸,當了那麼多年皇帝皇后,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聽到此節,馬上猜測起王曾的目的來。劉娥稍一思忖,便知道了王曾的用意。她非常瞭解王曾,因為自己是狀元的緣故,雖不驕傲,卻也從不輕許別人,今天故意提及,想來是念及皇家目下的情況,想替太子分憂一下了。

  劉娥看了看趙恆,他也明白。兩人點點頭,又和趙小六說了幾句話,就讓他回去休息了,下午還有課呢。轉頭吩咐,傳王曾覲見。

  這時王曾正和馮拯在吏部議事,聽到召見,並不奇怪,整理衣冠,隨黃門進宮。來到後閣,向皇帝皇后參拜完畢,靜等指示。

  「你對太子說你認得梁豐,是何意圖?」趙恆問道。

  「啟稟萬歲,是太子提及《西遊記》一書,臣想起作者正好叫做梁豐,故有此一說。臣是昨日在錢太僕家見到此子的,風姿潤朗,腹中錦繡,確非常人可比。」王曾老實答道,連在錢惟演家也說了。這正是老錢想要的效果。

  「孝先,你覺得此子對太子有幫助嗎?」劉娥問道。

  「豈止幫助,此人若用得好,定能作出一番不俗的事業來。」當下就將昨日所謂的斷句故事和談論的話題原原本本地托出。聽得趙恆和劉娥怦然心動,趙恆道:「小小年紀,如此沉穩,見事之明,料事之遠,確有過人之處啊。他有功名之意否?」

  「不太清楚,臣也好生鼓勵過他,他只微笑答應,未見真心。不過,想來也是有的。他非隱居之士,可能只是年輕貪玩而已。」

  「嗯,那好,你尋個機會,讓太子見他一面。卻不須帶他進宮,也不許漏了太子身份。皇后也見一見此子吧。」趙恆說道。

  皇后聽了最後一句,躬身淚下道:「官家,臣妾不見也罷。官家之病已有起色,將養時日,定能大起。」

  王曾忽然發現自己反了左傾冒進的錯誤。動機是好的,但如此急吼吼地向太子介紹人才,卻不是在咒當今天子嗎?心想到此,大汗。急忙伏地認罪。

  趙恆和藹地看著王曾道:「朕素來知道孝先忠義,是社稷為先的良臣,起來,朕不罪你。若梁豐果然如卿所言,是卿一功,何罪之有?」

  然而還是堅持要皇后也悄悄地觀察梁豐。兩人無奈,只得應了。

  梁豐昨日在錢家赴宴,第二日醒來,也不出門,只在家寫了封信,讓錢孝儀送去錢家。多謝老錢款待,順帶請老錢幫忙替錢孝儀找份工作的意思。

  錢惟演接到信看了,喚了錢孝儀來到面前,打量一二後笑道:「你家師父忒也客氣了,昨日遮麼不說,今天專門信來。也罷,三日之後,老夫給你尋個去處便了。」錢孝儀急忙磕頭道謝。

  錢惟演詩酒風流多年,汴梁名妓認得不知凡幾,又是大官,誰敢不給面子,第二天,便給錢孝儀尋了原先潘記老店對面中瓦子的一個大勾欄裡。說好每天一個時辰,錢銀兩不相付,只等看生意如何再說。

  錢孝儀閒了一個多月,正渾身痠痛不已,忽然有了工作,大是興奮,當天就在家中苦練了一天,感覺技藝未失,稍微放心。第二天未時,徑去中瓦子開工去也。

  此時的小錢同志已經不是原先那個一身直裰穿一年的錢小乙了,而是在襄州轟動一時,專門來京北漂的實力派。小錢清理嗓子,飄然登台,抖擻精神,把師父教給自己的說部內容和表演技藝,當天發揮得淋漓盡致。

  京裡是臥虎藏龍之地,就是觀眾也內行得緊。一聽錢孝儀的說部,正是方今開始流行的《西遊記》,雖然別人也說,但哪裡比得了這個原創人員,馬上就品出大大地不同,一時台下轟動,認為外來地和尚會唸經。有好事之徒就開始打聽這個北漂的背景。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原來就是《西遊記》的原創作者梁豐之徒,本書的第一個開講人錢孝儀。一下子轟動中瓦,原來那個能詩善詞,風流倜儻,琴棋書畫無不妙絕的梁玉田公子來到了京城。

  此時的東京汴梁,遠沒有後來得北京那麼勢利和難混,無論百姓觀眾還是青樓樂戶,只要你有才華,人家就敬你重你,根本不看你的戶口本,不排擠你。

  聽到梁豐來京,一傳十十傳百,所有的青樓瓦子都知道了。那凡有些名氣姿色和才藝的名妓,無不思忖著尋得玉田公子小坐片刻,若能得其度曲一首,那就妙不可言了。

  於是,有那等想先下手的曲中女子,先派了人暗暗跟蹤錢孝儀,只一天,便滿城都知道了梁豐的住處。

  好風景來了,馮拯老丞相下班回家的時候,第一次被堵在巷口進去不得,滿眼都是鶯鶯燕燕嘰嘰喳喳,圍在梁豐家門前,看的問的談的說的,人人都想見梁公子一面。老馮的隨從鳴鑼也不好使了,她們都是名妓的丫鬟小廝,全是些極淘氣不怕事的,知道是官,也不知道是相爺。心想和自己家小姐睡覺的大官還少麼,個個都是一本正經,待蠟燭一吹啊,比誰都猴急。因此根本沒把老馮放在眼裡,繼續堵著不走。

  老馮在轎子裡氣得啊,原先對梁豐一點點的好感都被眼前這景色給鬧光了。當時就恨不得從樞府調一隊兵馬來,將這梁豐剁成肉泥洩恨。

  殊不知小梁同志此時也是煩惱無比,連門都不敢開,隔著門縫望去,儘是排隊等自己接見的,而且又不是親自前來,都是派了自己貼身的丫鬟來下帖子,邀梁豐一敘的。這些小丫頭極是不講理,聲音又大又脆,鬧得自己在院裡都煩了,只好逃到三進去。嘿嘿,熱鬧是熱鬧了,心裡把錢孝儀家祖宗三代問候了一個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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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01:09
卅6、馮程程召開烏龍會議

  外面的馮老漢,不得已動用了政府機器—皮鞭。當然,身為一國之相,好歹這點覺悟是有的,並沒有抽在那些嬌嫩的皮肉上。只是在地上和牆上猛抽幾鞭,嚇唬嚇唬就行。

  還不錯,挺管用,本來大宋的男人都缺乏陽剛之氣,女士們就更嬌弱了,趕緊散開一條道來,讓相爺先請。馮拯這才殺出脂粉大陣,往府中而去。怒氣不息的馮老漢一路上就是考慮如何把這姓梁的禍害攆出右一廂,直到自家門口,還狠狠地回頭向空空的轉角處瞪了一眼。

  梁豐冷颼颼地站在院裡空地裡煩惱不已,小嫦從屋內推開窗子看到他的窘樣,掩嘴偷笑。

  「你還笑,我都快煩死了。」梁豐衝進屋裡,不管不顧就把腦袋往小嫦懷裡擠,感受到柔軟的按摩,心裡才舒服了一點點。

  「給郎君道喜啊,外面來了那麼多排隊請客的,郎君一家一家赴約,可都是溫柔鄉哩,旁人求之不得,郎君可別裝哦!」小嫦促狹地笑著說道。

  「不去,爺有你一個就夠了,只是這些小娘皮們杵在門口唧唧喳喳的,好生煩惱,怎生想個法子把她們打發走了才是。」梁豐頭不停,手不寧,口不閒,腳不放,像只章魚一樣把小嫦生生捆成了一隻大粽子。

  「大白天的,郎君鬆開,鬆開啊。」小嫦云鬢散亂,呼呼喘氣道。奈何梁豐已經上了火,顧不得許多,仍不住地扭動。小嫦推辭不了,說不得就從了梁豐一回。

  其實天寒地凍,那些小姑娘們雖有誠意,也耐不住寒冷,等了好半天,見大門依舊緊閉,無人應答,只好漸漸各自散去,其中有一家幹了件缺德事,把梁豐寫在門上的對子給揭了下來,拿回去給自家小姐看。

  馮拯回到府中,怒氣不息,暖閣內坐下,不停地罵道:「輕薄浪子,輕薄浪子!」

  「爺爺罵誰呢生這麼大氣?」在一旁陪著奶奶看時新繡樣的馮程程大感奇怪,忙問道。老馮剛才只顧罵了,沒想到這是孫女的心上人,現在程程一問,醒悟過來,自知失言,急忙住口乾咳兩聲,吩咐上茶湯來潤潤嗓子。

  一邊喝茶,一邊心裡盤算,這梁豐小子看來是個輕薄無行的,雖有些才,須用不得,更不能把寶貝孫女交給這廝。見程程在側,正好,便想拐彎抹角勸解一下孫女,勸她放下這條心。這東京城裡這麼多名門貴胄,這麼多年少才俊,以自己馮家的家世地位,以自己寶貝孫女的姿容才華,想結什麼樣的親不行?幹嘛非要考慮這麼個布衣小子。

  想到這裡,馮拯打定了主意,便清清嗓子,對著老伴把剛才回府所遇街口新搬來那家小子門前的事細說了一遍,其實是說給馮程程聽。好在一家人對此事從未點破,也不怕傷了孩子的面皮,旁敲側擊打消她的心思最好。

  老太太嫁給老頭四十幾年,老頭年輕時其實也不是什麼好貨,只是老來折騰不動了,又做了大官才裝出一副君子淡然的模樣來。這時聽了馮拯的描述,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總是被眼前這老東西扔在家裡,自去風流快活。回思往事,大是氣憤,便激烈地聲討起梁豐來。

  程程一聽是在說街口新搬來那家,心跳陡然加劇,關心得不得了。她到現在也還不知和自己遇到的少年姓甚名誰,聽了爺爺掐頭去尾地單方面陳述,心裡一沉。倒不是對梁豐有了反感,而是覺得有那麼多女孩子上門圍堵,那公子定然是極好極好的,自己怕是爭不過別人了,心中焦急之極。

  但無論如何,也要替意中人爭辯爭辯的,雖然他不知道,雖然只是自己單相思,可也要忠於自己的感情不是?

  於是,馮程程大義凌然地嚴正駁斥了爺爺馮拯的錯誤論斷道:「爺爺錯了,該揪鬍子!」

  劈頭第一句就虎虎有生氣,把老馮嚇了一跳,茫然道:「爺爺怎麼錯了?」

  「爺爺,你看到的是那些青樓女子們圍在那家門口吵鬧不是?」

  「對啊,爺爺難道會看錯?還讓衛士虛抽了幾鞭子才得回家呢,要不然今天非堵在那裡不可。」

  「這就對了,若是那家主人真的輕薄無行,就該大門敞開,任那些人進出才對啊,人家是關緊了大門不出來,那些女子進去不得,才堵在巷口嘛。怎麼會是輕薄無行呢?」

  「咦,對啊,程程說得有些道理。」老太太說道。這回這個婦道人家也覺得好像不是那麼回事了。

  「嗯?老夫倒未想到這層。」馮拯撚鬚沉思道。

  「哼,還是樞府相公呢,還是爺爺呢,連這點都想不到,人家才堵了你一下就這樣亂說人家,小氣鬼!哼!」馮程程得理不饒人,朝爺爺翻個白眼,調皮地吐出小舌頭,鄙視地撇嘴。

  「哦?呵呵,寶貝孫女兒說的是啊,爺爺是有些老糊塗了,當時光被堵出火來,卻未想這許多。看來還是我家程兒聰明啊!」老頭撫鬚大笑道。

  程程哼了一聲,偏又乖巧地過去雙手扶在爺爺肩上給他輕輕捏動,馮拯大感舒坦,閉目享受。

  馮程程手上不停,心中卻暗暗拿定主意,既然別人可以求見他,我也要見。只是家裡眼睛那麼多,自己一舉一動都被盯得死死的,特別是接連出了那兩檔子事,自己就更不自由了。怎生想個法子是好?

  天下事就是這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歷來勇敢於主動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子,只要運氣不是太差,都會有個好的結果。比如杜麗娘,崔鶯鶯,梁紅玉,紅拂女,白娘子,紫霞仙子(呸呸呸,紫霞不算,但夠猛),現在又多了個不怕事的馮程程。

  小妮子晚上回到自己的繡樓,吩咐關門放狗,一個人也不許靠近,然後把貼身四大丫鬟召到身邊開起了地下會議,下了個死命令,要求她們出主意,要讓自己能跟那小郎君見上一面,說說話。說不出主意就重重處罰。

  四個丫頭能有什麼主意?看到自家小娘子殺氣騰騰的樣子,心中倒也不太怕,只是平時待自己們極好,又不擺小姐架子,大家情同姐妹,當然要上心。於是亂說一氣,有說干脆也堵上門去,喚他出來。咱們小娘子那麼貴重,要見見他,那廝還不得趕快屁顛屁顛的?旁邊一個呸一聲說,自家門都出不去,還上別人家?做夢。另一個說,買通家裡小廝,不拘給幾兩銀子,叫他上門送信。有人說這主意靠譜,但也有人說如今還有誰敢拿咱們小娘子的燙手銀子?出了兩回事,兩回都有人屁股開花,一旦洩露,那還不鬧出人命來?

  小姑娘們說話最愛跑題,說著說著就扯得越來越遠,開始抬槓,繼而拌嘴,繼而陳年老事一件一件搬出來什麼你上次拿我鞋樣還沒還啊,什麼那次誰誰誰賞了東西你得最多啊,一時鬧得烏煙瘴氣,都不是出主意,改成吵架了。

  馮程程起先還認真聽著,做筆記,詳細分析,後來見這四個二貨越來越不對勁,吵得自己心中煩惱,乾脆大喝一聲,都滾去睡覺。方才清靜下來。

  程程獨自床上躺了,輾轉反側卻無計可施,一夜柔腸百轉。

  第二天一大早,梁家門口貼了一張告示《謝廣大熱心讀者書》,上面說自己出生於一個貧窮山區普通富農家庭,雖然從小喜歡讀書,但沒有得到很好、很系統的學習。後來家道中落,出門謀生,見到了祖國的壯麗河山,增長了見識,才在文學藝術方面有了一些小小的成績。首先還是應該感謝組織的培養關心,和讀者們的大力支持。

  如今有了那麼多熱心讀者對自己表現出極大的熱情,本來應該開個座談會好好聊一下,表示一下感謝。但是最近事情太多,而且還想安心搞搞創作,暫時不希望受到打擾。所以懇請各位,暫時免於見面。

  迫於無奈,為了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只好對各種邀請統統謝絕,等過一段時間,自己有閒了,自然會一一登門回訪。若是廣大讀者來信、來函,請從門縫裡扔進來,一定認真閱讀收藏,抽時間回覆云云。

  告示寫得真誠,說得也很明白,於是第二天又來圍堵的小姑娘們認真抄了回去覆命。各家主人看了,也只好暫時作罷。兩三天後,小巷依舊回覆了往日的平靜。

  而梁家對肇事者錢孝儀做出了必要的處理,要求這廝每天下班,必須繞城一週後方可回家,若再有尾隨者,自己先處理掉。否則不准進門。

  錢孝儀只好苦著臉答應下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01:17
卅7、錢孝儀的春天

  其實梁豐也是多事,告示貼了三天,全京城都知道他梁大才子臭屁臭屁的,雖然都有些不甘心,但暫時也沒人來呱噪他了。

  倒是他的高徒錢孝儀同志,上了幾天的書,名聲又大了,各處瓦肆都來挖他,希望他加盟。同時由於小錢同志平易近人,說書風趣幽默,培養了一大批**粉。別說梁豐對他作出嚴肅處理,就算不處理,他每天下班都有一大幫爺們兒擁著,沒有一兩個時辰還真回不了家。

  小錢同志脾氣好,耐心好,得到了廣大**粉的擁護,是好事。可有個不太好的事情是東京城裡還有許多像他一樣北漂,通過自己的努力混到了二三線的女表演藝術家。這些女星們聽說了錢孝儀師徒的大名,師父嘛橫是高攀不上了,徒兒倒在可考慮範圍之中。於是,有幾個在街頭巷尾頗有名氣的名妓也思量著怎麼邀請一下孝儀哥哥,要是能夠合作愉快,大家組個團,不拘東京也好,外地也好,走走穴,興許能賺他娘的一票。

  孝儀人品性好,規矩,雖身在大宋娛樂圈,但從來都潔身自好,頗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婉言謝絕了幾個重要的邀請。誰曾想,就惹惱了其中一位赫赫有名,喚作玉奴的小姐。

  這玉奴先前邀了錢孝儀兩次,錢孝儀都好言謝絕了,到第三次又派人去,還是那句話,玉奴就惱了:「老娘雖不敢稱頭牌行首,卻也是在這桑家瓦肆一帶響噹噹的名頭,胳膊上能走馬,腳尖上能翻跟頭的。你小小一個說書,才來幾天,就跟著你那師父學臭拽,不行,今天你來也要來,不來也要來。」

  於是就卯上了勁,非要請到錢孝儀不可,哪知這小錢同志也是剛烈無比,硬是不來。玉奴面上無光,惱羞成怒之下,便請了大相國寺一干潑皮,埋伏在錢孝儀回家的必經之路---襖廟的一條小巷裡,意圖報復。

  錢孝儀這天下班,遵照師父的意思狠狠地繞了一大圈,才慢慢走到襖廟附近,那群潑皮早等得不耐煩了,才見小錢同志轉過巷口出現在視線,也不戴絲襪,也不立衣領,直接就沖上去一頓暴揍。

  話說這些潑皮可是干這個的行家,從來都在大相國寺附近廝混,有好些都是從祖輩就干這行,傳了幾代的手藝了。而且,這手藝還將傳下去,因為如果不出意外,若干年後,他們的孫子將遇到一個姓魯的胖大和尚,那時才結束了這幾輩人失足青年的生涯--直接當土匪去了。

  那是後話,暫且不表,現在的情況時,小錢同志在挨了第一拳就倒在地上,你說同在社會底層打滾,一個靠嘴的怎麼能幹的過人家一群靠腿的?當時就只好矇住頭臉,護住胸口蜷縮在地,任那幾位當沙包錘煉起來。

  正當這幾位練得起勁時,渾沒注意後面居然還有幾個鐵桿**粉跟著,人家不為別的,就是喜歡看孝儀哥的表演,喜歡孝儀哥。這幾位都是家住在起聖院附近,正好跟孝儀哥幾乎同路。於是就自發約成一個小分隊,每天輪流排班,暗暗護送孝儀哥回家。典型的大宋少先隊員加雷鋒加腦殘粉的那種。

  因為是遠遠跟著,孝儀哥轉過巷子就挨打他們不知道,等他們慢慢跟來,錢孝儀已經挨了十好幾拳腳了。這幾位一看不好,急忙大喝一聲,撲上去就要和那幾個廝打。

  所謂潑皮,說穿了也不過就是一群有組織、無紀律的夯貨。坐順風車,打太平拳,佔小便宜那是大大滴在行,至於踢寡婦門,刨絕戶墳也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這群人地子孫繁衍到後世,也還是干這個,只有一樣,人多欺負人少的時候他們膽大,但一見有人比他們還橫,那就慫得不是一星半點了。

  這邊還沒正式開練,只是遠遠大喝一聲呢,那幾位慫貨就夾起腚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找玉奴兒領賞去了。

  幾位腦殘粉顧不得追殺窮寇,趕緊扶起雪地裡狼狽不堪的孝儀哥。起來一看,還不錯,小錢打架不行,挨打興許挺在行,只是後背和屁股等堅實的地方挨了十幾下,小臉蛋和要害都還沒碰著,不影響第二天繼續文藝三下鄉表演。

  錢孝儀坐在地上休息半晌,游絲無力地謝謝了爺幾個。其中一個姓李的大漢見他不經打,可能還需要好生休息一下,心想反正自家也在附近,就不容分說,把錢孝儀一下子擼起來扛在背上,大步朝自家走去。

  起先錢孝儀驚恐萬分,深怕自己才脫了虎口,又進狼窩。李大漢大聲道:「錢先生你別怕,兄弟這是見你受了傷,扶你到我家休息休息再說,不遠,就在前面,你請放心。」其餘幾位也趕忙點頭稱是。錢孝儀才心下稍定。

  才走了不久,就來到李大漢家裡,這裡是皇城腳下典型的貧民窟,一大片的破氈爛瓦,住這裡的以腳力、匠戶五保戶等居多。

  說起來這兒也算個黃金地段,後面不遠就是大內,挨著起聖院那種高級住宅區,出門不到五里路就直達尚書省一帶。很有開發潛力,只是北宋皇帝還不算討厭,開封府也沒指望房地產拉動雞地屁,雖然抽不出多餘的錢來改造棚戶,可也沒搞什麼強拆一類的把戲趕走人家。因此萬歲爺、大官、有錢人和這些賤民幾乎同處一個地方,倒也相安無事。

  李大漢把錢孝儀背到家裡,放到床上坐下。那幾位也跟進來慰問。

  錢孝儀遊目四顧,家裡還真是破破爛爛,不過很乾淨整齊,不像是個單身腌臢男人住的地方。比錢孝儀以前單身住在襄州時干淨多了。

  李大漢急忙去燒水要招呼幾位隊員,大家忙說別客氣坐會兒就走。這時聽到門口叫聲「哥,有客人啊?」

  錢孝儀等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青衣圍腰的少女,穿得襤褸但乾乾淨淨,手裡挎一個菜籃子,籃子裡一把鐮刀。站在門口朝李大漢問道。卻因看見這麼多男人在自家裡,不好進屋。

  這少女看上去十七八歲年紀,面帶菜色,荊釵布衣,倒是兩隻眼睛黑黑大大地看上去頗為靈動。

  李大漢答道:「啊,妹子,這幾位都是哥哥的朋友,今天來坐坐。」

  少女聽了,彎腰向室內各人福了一福,說道:「那我去做飯。」

  錢孝儀等人忙道,不麻煩不麻煩,這就要走。說完一齊起身告辭。李大漢雖誠意挽留,可都不願給他家麻煩,剛才一看那菜籃子,心裡都明白這是才出了外城門挖野菜回來呢。這大冬天的能有啥野菜,不過就是些草根枯葉之類。都是窮人出身,誰不理解誰?於是紛紛告辭。

  李大漢苦留不住,只好把眾人送了出來,少女正蹲在房前舀水沖洗籃子裡的野菜草根,看著眾人出來,忙起立默送。錢孝儀路過少女身邊時,忽然心跳加速,好像在隆冬之中聞到一股春天的氣息。

  待眾人走遠,少女問李大漢道:「哥,他們是誰?」

  「他們啊,是我朋友,對了,你看到沒有,剛才坐在床上那位,就是桑家瓦子大名鼎鼎的錢孝儀,說《西遊記》的那位啊。呵呵,要不是今天他出事,哪裡會賞光到咱家來坐坐。」李大漢提起錢孝儀同學,大是興奮,也不管妹子愛不愛聽,就在那裡滔滔不絕說起今天的經歷。

  他妹妹默默聽完,只是哦了一聲,又囑咐哥哥道:「哥哥今後且要當心,莫再惹禍了。這個家就剩咱們兄妹,若有事,妹妹如何是好?」說完眼眶有些紅了,轉頭自去做飯不提。

  這邊錢孝儀偷偷摸摸溜回家裡,趕緊去換了身衣服,再去給師父請安。他臉上沒受傷,梁豐也沒瞧出來,只是看回來晚了些,問了兩句,就讓他吃飯去了。

  錢孝儀一邊吃飯,一邊回憶剛才在李大漢家的情形,那個纖弱少女的影子總是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於是,錢同學決定,今後要和李大漢搞好關係。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01:24
卅8、王相公的小長輩

  (簽約了,更應該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了。加上這章很難寫,改了幾次,就更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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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禧五年十二月十四,梁豐收到王曾的帖子:「曾啟普寧梁君,多日不接,奉思。前番良晤,君示兩論,以為警絕,乃以相違已久,意於既望日快會於君,聊呈雅達之意,順禧新歲之祝也。是日掃榻,君可徑來勿卻,匆匆不及,又安!」

  梁豐接到信,心裡有些小得意,遞給小嫦看了,問道:「可覺此信與前番錢惟演的信有何不同否?」

  小嫦認真看完,聽他如此問,已經明白這郎君心裡小小的虛榮心發作了,其實自己也替他歡喜,來到東京近兩月了,居然分別得到錢惟演和王曾的青睞,對他一個布衣小子來說,豈不驕傲?何況前幾天滿城名妓圍堵的壯觀,一時東京城裡某個羨慕嫉妒恨,無聊之餘,做了首酸溜溜的打油,居然流傳開來:大雪紛紛慶豐年,官民相與得心閒。除此之外渾閒事,好趁青春見玉田。

  朝廷聖明,老天作美,是個豐收的年頭,大家高興。除此之外,就只有年輕婦女們能見到梁大才子能算件高興事了。

  抬高到這種程度,都分不清是在讚他還是罵他。

  小嫦笑道:「奴觀前番希聖公的信,是聞名而相邀,說話直誠,卻留了三分架子;今番王相公的帖子,確是愛郎君之才,誠意相請,此是見過面後才對郎君的觀感。須怪不得希聖公,當時只是聞名嘛。」

  「呵呵,我家小嫦分析得對,須怪不得他,說起愛才,老錢自居第二,卻還沒人敢稱第一哩。好,那咱就去看看,你幫我準備一下,禮物照舊,送兩斤茶葉,一幅畫就行。」

  「郎君要畫王相公嗎?」小嫦對梁豐的人像素描最是得意,這可是前不見古人的功夫。

  「不了,再送就俗氣了,除非他親口求我,還是找一幅青藤貓蝶圖吧。」

  十六日,梁豐帶著錢孝儀,來到王曾家裡,王曾階下相迎,笑吟吟地把他迎進堂上,要同他東西昭穆而坐。梁豐連稱不敢,堅持頂多分賓主而坐。王曾笑道:「此是家中,梁小郎不必客氣,咱們只敘忘年交誼,勿論官階長幼。」伸手堅持請他坐下,無奈,梁豐只好扭扭捏捏地坐了。

  看了梁豐送來的畫作,王曾撫鬚點頭,甚是喜歡,笑道:「才子之名,果非虛得啊。『除此之外渾閒事,好趁青春見玉田。』呵呵,老夫今天又見玉田,可稱青春了。哈哈!」

  說得梁豐老臉一紅:「此是外間閒人的渾話,相公慚煞小子啦。」

  「哪裡哪裡,旁人不知,或真以為此,老夫卻深知小郎,不過分,此論不過分。呵呵。」

  接著王曾又問起茶葉,聽說梁豐自制新茶,喝法與大宋日常的斗茶、分茶不同,生起好奇。梁豐便將茶葉介紹了一遍,專門強調了青茶的保健作用以及口感。王曾聽得心動,便命下人取出茶葉,燒水來請梁豐按法泡製嘗嘗。

  這時外面走進一個小孩來,十二三歲年紀,生的眉清目秀,小臉團團,卻頗有老成之色。身材相對還比較高大,看著有種說不出的小小氣派,只是一雙有神的眼睛看著梁豐,又是好奇,又是興奮。梁豐見了,也暗暗稱奇。

  這小孩進來,雖不說是大喇喇地,卻也隨便得很,張口說道:「孝先,有客人嗎?」

  「孝先?你小子居然敢稱他孝先?你誰啊?」梁豐驚奇得瞪起了眼睛,心裡接連三個問號。

  王曾急忙站起,向梁豐說道:「我來介紹,此是我家族親,年紀雖小,可是我的長輩哩,呵呵,玉田莫奇怪。他名諱叫做---」

  「小弟王壽春,見過梁兄。」小孩大大方方朝著梁豐施了一禮。梁豐急忙還禮,心中已經雪亮,什麼王壽春啊,明明就是壽春王嘛,呵呵,太子爺假冒宰相長輩跑我這兒佔便宜來了。

  雖說來到宋朝,明白自己終於看到了大宋朝未來四十二年的皇帝,最高領導人,心中激動不已。可眼見這個小孩如此站著,還真有些尷尬。直接說破是不敢的,但他冒充老王長輩啊,自己在王曾面前晚輩自居,那還不得叫他一聲爺爺?豈有此理,皇上也不能佔這便宜不是?心裡好生彆扭,一時還真找不到措辭招呼。

  趙小六當了十好幾年的王爺,看到他尷尬,雖然單純善良,焉有不知他的意思?暗暗好笑,臉上認真嚴肅地說道:「梁兄不必拘禮,咱們各論各的,只以兄弟相稱便了。」其實他是把梁豐當成偶像的,心中的激動,不在梁豐之下,只是皇家威儀教育訓練久了,不像平常孩子表現得天真爛漫而已。生怕梁豐一拘束,看不到偶像風采了,才急忙出言安慰。

  此時梁豐才明白王曾非要和自己東西昭穆而坐的意思了,人家原來是等太子爺來坐上位的。於是,正中上位端端正正坐了個小孩兒,下首一個半老頭,一個半大人陪著,就這麼稀奇古怪地坐著。

  剛聊幾句,王家下人已經燒好開水,並梁豐所需的器具等都端了上來,王曾便伸手邀請梁豐表演泡茶之技。

  梁豐也不推辭,按部就班一步步把茶葉泡好,下人分別端給趙小六和王曾聞香品嚐。兩人依言試了,閉目呷味,半晌,王曾展顏道:「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啊,果非分茶可比,風雅亦是不輸啊。」趙小六也笑道:「真的好香,喝下去舒服清爽之極。」說完有意無意地側頭瞄了身後的屏風一眼。

  小動作被梁豐看在眼裡,知道背後有人。馬上精密分析,誰啊?莫非是老皇帝,不可能,按書上說,此時病得差不多了,應該出不了門。那麼,背後躲著的,若不是極有權勢的太監,就定然是他的老娘--後媽劉娥。梁豐猜得當然不錯,後面坐的就是劉娥。

  也沒必要說破,人家要瞧,就瞧個夠好了。梁豐最近膽氣越來越壯,古人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有什麼好怕的。

  品了幾口茶,趙小六忍耐不住,開口問道:「聽說梁兄就是《西遊記》的作者,是真的嗎?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如何會想起寫這麼好玩的故事來?」

  趙小六已經把全本看完,神仙打鬥,師徒取經,妖魔鬼怪,嬉笑謔談,最是他這個年紀喜愛的。那年頭也沒有奧特曼、流川楓什麼的搶風頭,因此《西遊記》一出,整個大宋朝都指著這本兒童讀物娛樂孩子們呢。

  梁豐想了想,說道:「要說這個故事嘛,倒也慚愧,是小弟流落襄州時,迫於生計,憋出來的。不料居然還真的賺了些錢,要不然,恐怕只好要飯嘍。」

  「啊?你這樣的才子也會要飯嗎?那怎麼可能,哈哈,不過要是你去要飯,那一定挺招人喜歡的,比別人要的都多。呵呵。」趙小六繃了一小會兒,還是忍不住流露出孩子天性。接著又說道:「我最喜歡孫猴子,又有本事,什麼都不怕,一個觔斗十萬八千里呢。要是我也會飛就好了,那我就要飛出東京城到處去看看·····。」說著說著,眼睛裡充滿了對外面世界的嚮往。

  梁豐心裡有些同情他,是啊,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一輩子都沒幾次上街玩耍的機會。每天都是這間房子坐坐,那個大殿歇歇,吃什麼也不自由,玩什麼也不自由,身邊儘是些老頭子勸這個勸那個。等好容易長大一點,自己已經把自己變成個老頭子了,根本就沒年輕過似的。

  眼前這個可愛純潔的小孩跟自己印象裡那個老實厚道,仁心愛民的老成皇帝根本聯繫不起來。看著他連個普通孩童的樂趣都沒有,心裡不由得一陣衝動,想著怎麼打動眼前這個半老頭子和屏風後那個半老婆子,讓這小孩能快快樂樂得玩幾天。

  於是笑著回答道:「是啊,我寫孫悟空的時候,就是把咱們身為凡人,希望而不可得的本事加在他身上,讓他一路降妖除魔,完成我心裡的夢想而已。人之為人,多有不自由處啊,有時候恨不得自己肋生雙翅,有時候恨不得自己力拔千斤,有時候又恨不得自己能知過去未來。可是做不到啊,只好靠這些去圓自己的夢了。」

  接著又說道:「但咱們能為人身,已經是萬物之靈了,雖有許多無奈處,可也該對得起這副身子不是?凡力之所及,能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就不枉一世,若能完成前人未盡之事業,豈不比孫猴子還來得厲害?」

  一番話,王曾在旁邊暗暗點頭,劉娥在後面聽了,也點頭思忖:「此子倒是個能說的,這些道理雖淺,卻也是益兒該聽的話。」

  小六子果然點頭道:「對對,咱們應該做大事,應該胸懷天下蒼生,如此才不負做一回人。我父---母、老師也是這樣說的。」他本來要說父皇母后,硬生生改了回來,自覺還算變得快,否則差點露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3 01:35
卅九、做皇帝,跟做唐僧差不多

        王曾在一旁聽了,很是贊同兩小子的言論,於是插話道:「那麼依玉田之見,這大事該如何做法?」有考較的意思。

        梁豐想了一下,道:「還是拿《西遊記》來說吧,比如他們師徒四人的大事,就是取經對不對?可你們看那唐三藏,才出大唐境界不到五百里,就遇到老虎吃了御馬,可見真正的大事,非是我朝相撲那類的小技,只憑蠻力可以做得。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嘛,說你唐三藏是金蟬子轉世,那是客氣的,可要沒有那師兄弟三人保護,如何取得真經?因此啊,要做大事,就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利用之力量,讓大家各施其職,各負其責,還要使人之長,抑人之短才行。這個,就涉及到人力資源管理了。」說完,喝口茶,潤潤嗓子,等那幾位消化消化。

        其實這些大道理,在座都懂,只是平時都是之乎者也地講出來而已,遠沒有梁豐現炒現賣用西天取經來打比方生動活潑。聽得小太子連連點頭稱是。

        但王曾顯然不滿足如此泛泛而談,追問道:「如何使人之長,抑人之短,還請深談。」

        「好,那咱們就先來說說,西天取經,誰的意志最堅定?」

        「當然是唐三藏!」一老一小一空同聲道。原來老王那天給太子上完課,回家也很是惡補了幾天《西遊記》。

        「四人中,誰輩分最高?」

        「還是他。」

        「這就是了,就好比說,他的目標最遠大,而且他資歷最深,意志最堅定。其他幾個,比如孫猴子,先是感恩於被他解救,後來是為了鬆開金箍,慢慢又有了師徒之情,才跟著唐僧;而豬八戒和沙和尚、白龍馬呢,都是為了將功折罪好重返天庭,他們幾個的目標都談不上遠大,而且又不具備資歷,因此,唐三藏就當然成了這個團隊的領導,對不對?」

        「嗯,言之有理!」在這個以天命為治國根本的年代,無論太子還是王曾,都非常贊同這個道理。

        「接下來咱們再說說,把他們的本事排個名,誰先誰後?」梁豐又啟發性地發問。

        「當然是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和小白龍嘍。」這個不需要動腦子,趙小六直接就答。

        「可你是怎麼排出來的?」

        「他們都打過啊,孫悟空最厲害,後來小白龍打不贏沙和尚,沙和尚又幹不過豬八戒嘛。」

        「對了,於是,人力資源第一課就出來了,通過公平的競爭,可以體現個人的能力。就好比我朝科舉,便是如此。」

        「嗯嗯嗯,大是有理。」王曾非常贊同。當然,三元宰相,他就是靠競爭出來的,所以贊同之中,略有自得,心想自己也可比得孫悟空了。呵呵。

        「現在咱們講講第二課,如何使人之長。」梁豐老實不客氣地就把座談會開成了培訓會,自任培訓師了。「孫猴子忠心、勇敢,理所當然可以擔任開路先鋒對不對?豬八戒呢,好吃懶做,可是能動動小腦子,找找小辦法,雖然不太正路,可也解決了不少困難,對不對?沙僧吃苦耐勞,雖然本事差了一點,但沉穩勤懇,一路之上挑擔牽馬,從無過失,是否恰如其分?白龍馬本事雖然最低,但登山涉水馱著唐僧任勞任怨,偶爾急了也會現個人形來幫下忙啊。不知兩位認為這個分工如何?」

        「這個嘛,老夫卻是最不喜豬八戒,好吃懶做,貪小便宜,還愛打小報告,動不動就想散夥。玉田當時就不該寫出這個人物來才是。其餘嘛,都恰如其分。」王曾沉吟後說道,以他的君子作風,當然和豬八戒格格不入,可以理解。

        「呵呵,相公說得在理,不過小子有一言,還請相公思之。」

        「請講。」

        「這豬八戒的確不算個好角色,但相公請想,凡欲成大事,必是千難萬險方可完成,非有遠過於人之大意志,大胸懷不行。然天下熙熙,皆為利趨,豈能人人盡合主上之意乎?設如相公所說,君子云集,小人遠遁,可一路之上妖魔鬼怪陰謀詭計層出不窮,豈是孫悟空一味好勇鬥狠,不思迂迴而能盡識其奸謀?況且山高水遠,苦之極矣,若無老豬這樣一個能讓大家輕鬆開心的角色在一旁,怕是走不出千里之外,悶都悶死了,談什麼西天取經?為政之道嘛,須得有張有弛,若是連一點點樂趣都沒有,這苦差事有幾人肯做?

        況且,老豬也不算全無優點啊,貪小便宜,正說明好使喚嘛,許點甜頭便一路向前。比起那些一味好高騖遠,胸中實無一策的書呆子們來,怕是老豬這樣的人還要強許多哩。而且他心胸寬大,萬事想得開,有利於緩解團隊壓力,使大家不那麼緊張。難道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嗎?」

        「相公莫以為小人一定是壞人,須知小人用得好,方可彌補君子之一味方正而忽視的東西。君子可欺之以方,豈不為小人而設乎?況且,天下並非不黑即白,還有灰啊。善人一念間可作惡,惡人一念間可行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白白黑黑,真的那麼分得清麼?小子斗膽問一問相公,平生真無一絲齷齪年頭閃過?」

        「這個---,玉田啊,老夫慚愧,卻是從未想過這些。不過,偶爾也有齷齪念頭的。唉,總是我修身不夠啊!」老王被梁豐最後咄咄逼人的幾句問得啞口無言。這才是王曾的君子處,可愛處,老實承認自己也有齷齪的時候。比那些高坐台上滿嘴仁義道德的禽獸們,光明磊落得多!

        「非也,相公不必慚愧,小子聽說過一聯: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事,論事世間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事不論心,論心終古少完人。此是人之常情,昔年子見南子,還砰然動心呢,況相公乎。做人修身只有一條道:抑制自己的惡念,釋放自己的善念,彼消此長,自然就是君子。同樣,師徒取經,唐僧安排分工合理,人人都發揮了長處,抑制了短處,所以才功德圓滿。若一味強求正心誠意方可去西天,怕是他唐三藏再修幾世,也找不出個保護他的人哩。」

        一番話說得王曾汗矜矜地。讀了那麼多年聖賢書,從未想過這些淺顯道理,只知道直言諫上,實心做事,看不慣那些偷懶耍滑的小人,殊不知自己也犯了矯枉過正的錯誤。

        只聽梁豐又說道:「因此,為人該有唐僧的執著;要懂得悟空,空則通,通則靈;努力做到八戒:戒欺、戒貪、戒驕、戒燥、戒懶、戒獨、戒粗、戒滿;學沙僧的傻,任勞任怨、腳踏實地;學小白龍的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服務精神,如此,便是優缺互補的好團隊,何愁不成正果?若是一味以信念不和,道不同不相為謀來標榜自己、排除異己,豈不犯了一個『獨』字?」

        旁邊噼噼啪啪響起掌聲,原來是趙小六聽得精彩,大合胃口,高興地鼓起掌來。王曾深深凝視梁豐,微笑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也!」

        「實不敢當,其實這些道理,相公可能不屑細想而已。相公們高居廟堂,豈會不懂?若非你們調和鼎鼐,革新除舊,抑惡揚善,哪裡會有如今之大治?只是太粗淺了,相公做了也沒有分析。怎如小子這般無聊,每天瞎捉摸這些小道理。呵呵。」

        是時候謙虛一下了,人家從基層幹部做起,當了這麼大的領導,本能就會用這些道理的。只是沒有他這麼總結,而且因為心中總以君子自居,察覺不了罷了。這時候說出來,送他一頂高帽子又不會掉自己一斤肉。讓他舒坦舒坦不好麼?

        果然,老王細細一想,自己雖然不懂這些,可不就是如此做官的嗎?嘿嘿,原來老子還是個唐僧哩。於是臉上頗有自得之意,對小梁更是喜歡。他卻沒想到自己又犯了一個「滿」字。

        這時候,好學的趙小六同學有疑問了。他很不舒服地把自己定位成了唐僧,這是他的階級自覺性所決定的。本來想做孫悟空,可一想自己是領導啊,那不就是唐僧?可唐僧最是婆婆媽媽,又沒本事,做起來無趣得很,所以一直很鬱悶。這半天才得插話道:「那照你所說,唐僧豈不是無用得很了?他沒什麼本事,只會唸經,管這四人,大家都不服他,自己也沒意思啊。」這可是真心話,有些不想當皇帝了。

        「小兄弟此言差矣!(你要裝,我就陪你裝,偏要和你稱兄道弟,佔你便宜,順便佔佔王相公的便宜,怎麼樣?)這個唐僧嘛,確實苦了點,我是寫來讓所有做唐僧的人看的,就是勸勸那些唐僧們,做人別這麼苦和累,你當領導嘛,只要管好下面人就行了。清清醒醒地把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位置,這就是最大的本事。孟子云:『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不就是這個道理麼?」

        「若是君王,只要他把天下蒼生、社稷放在心上,管好金箍---,喏,就是官帽子嘍。然後自己有一點適可而止的娛樂,愛好,太太平平就把萬歲爺當好了。這不就是《道德經》裡說的『治大國若烹小鮮』麼?老子云:『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說得很明白了嘛,看開一點,別老以為所有東西都是自己的功勞,別什麼事都要親自做,你讓下面人成功了,就是你最大的功勞。這功勞可臭屁了,誰還能跟你搶呢?」

        限於階級意識和王曾、劉娥在場,小梁同志可不敢給趙小六灌輸多少激進的思想,只好輕輕巧巧地應付幾句。但一句「臭屁的功勞」,還是讓趙小六哈哈大笑,非常滿意,忽然覺得自己很有意義了。

        連躲在屏風後面的劉娥也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心中倒非常贊成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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