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310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4 19:19
440、不愛紅妝愛道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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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豐不願意跟趙禎說孫奭的病因,照實說了,難免有打小報告落井下石看笑話之嫌,幫他遮掩麼,也覺得沒必要,犯不著賣這種人情,太低級,乾脆模糊回答。最重要的,免得自己漸漸淪落入讒臣小人一類。小報告這玩意兒,說多了會上癮的,而且長期這麼搞,自己和趙禎的私下對等朋友關係就算是完蛋,徹底變成了抱粗腿,這是他自尊心受不了的。所以就算怎麼煩孫奭,也不願意背後揭他的短。於是便笑笑道:「他說是風寒,當然是風寒嘍,還會是啥?」

    「他和蔡齊說的不一樣。」

    「那就以本尊說法為準唄。」

    趙禎也就是八卦一下,本來沒認真,見他打太極,也就算了。扯回正題:「說說吧,你那個率性堂自治怎麼回事,惹得蔡齊都彈劾你了。」

    「嗨,他們言官就有這毛病,喜歡小題大做。」梁豐滿不在乎道,說完就把情況介紹了一遍。趙禎認真聽完。很納悶道:「這也無何不妥啊。蔡齊說得如此嚴重。哦。朕想起來了,他說那個薛蟠什麼的把著罰款,只進不出,雖有賬簿,卻單獨執掌,有貪墨之嫌。同你說起,你卻不願理會。」

    「我想知道,蔡齊對薛蟠是如何評價?」梁豐嚴肅起來問道。蔡齊當面說薛蟠不地道他知道。但他還想知道劄子裡怎麼說的。趙禎回答說沒涉及薛蟠的人品,是就事論事。梁豐聽了,點點頭,心道蔡子思到底算個君子,跟自己的過節,不會牽扯到旁人。

    「其實我心中的國子監不應該是現在這般模樣的。既然朝廷費了如許銀錢,又有天下博學頂尖之士,再加上學子都是仕宦之家,不比那些寒門百姓。那麼它就應該是那種生機勃勃,一派興旺。國之賢良濟濟一堂,學文章、學做人、學做官、學為國為民。縱然良莠不齊。畢竟米粒之珠不掩日月光華才對。但現在你看看,偌大地方,只有學童二三十人,其中肯下工夫者,竟然十不足一,原先各直講紛紛推脫不肯升堂開講,堂堂國之重寶,竟成了雞飛狗跳之地。官家,不該思索其中緣由麼?」

    趙禎沉思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我朝比前朝舊制,設國子監,耗費若許銀錢,原想為國蓄才的,唉,這些年內外紛紜,那去處越發不入人眼。孫宗古朕看也老邁,管不了許多。梁豐,委屈你了,要不,過些時日,你還是到翰林院來如何?做個知制誥侍讀學士,也好同朕時時說說話兒!」他滿懷歉意,覺得當時順了梁豐的意思,卻把他冷落,想彌補回來。

    梁豐卻哭笑不得:「我是這個意思麼?你且休誤會了!告訴你,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在此大大作為一番,把國子監真正辦成集天下英才於一堂的讀書人心中聖地。可沒你那麼庸俗,光想著陞官發財!」

    趙禎被他搶白得呵呵傻笑:「跟你說話就是痛快,你從不和旁人一樣,板起臉同朕說那些勞什子官腔。罵也罵得舒坦!嘿嘿,敢罵官家只知道陞官發財,這麼狗屁不通的話,天下就你梁玉田一人說得出!」

    兩人相視大笑,十分暢快。隔得遠遠的,李士彬伸著腦袋瞅過來,又縮回去,心中暗喜,畢竟是梁探花來了,官家才有如此開懷之時啊!

    漸漸收住笑聲,趙禎道:「那你要朕如何做?怎麼幫你?」

    「也不為難你,只管把蔡子思那彈章曉諭群臣,叫他們議一議就是。我這法子本來破綻就多,若能集思廣益,豐贍起來,才是好事。」趙禎聽了,點點頭嗯地一聲,忽然又趕緊搖頭道:「不成不成,你是不曉得御史台的厲害,紅口白牙兩瓣嘴,那噴起人來,可不好招架。到時候弄個灰頭土臉,太不划算。這麼吧,朕命王相公他們擬一個詔,准你暫代孫宗古判知國子監,你可自行革弊陳新,有事朕替你擔著!」趙禎這時候終於可以拍胸脯保梁豐了,好歹找到些做boss的感覺,爽!

    「無妨,他們噴他們的,我偷偷做我的。你放心,我保證到時候讓他們說不出話來就是!」梁豐嘿嘿笑道。趙禎看他笑容,心中大定。他是對梁豐無條件相信的,既然這位兄台有把握,那就是必勝。心情大好之下,脫口而出道:「好,怕他個鳥,你就散漫去做,到時候也替朕出一口氣!」

    梁豐險些噴出,原來這憋屈官家也會渾話的說。

    兩人說笑已久,梁豐再不回家,又怕遭人非議,收拾收拾告辭而去。趙禎目送他走後,繼續留在福寧殿裡批閱奏章,閻文應輕輕進來:「官家,長公主回宮了。」

    「哦,妹妹回來了?呵呵,這回開心了些否?」趙禎聽說自己最疼愛的妹子回來,心情更好,趕緊問道。

    「似乎依舊不甚開心,聽說,太后娘娘也拿她沒開交處,只是不依。老太妃娘娘甚是發愁。」閻文應答道。

    「唉!」趙禎長歎一聲。自己老婆關係處不好,有個妹子又不肯嫁人,家事也煩人得很!

    自從上次李順榮母女在楊文廣保護下偷偷繞過夏竦的攔截部隊進了皇宮,趙妙元就一刻也沒開心過。上次在皇陵,李順榮看著楊文廣,心中頗為喜歡,這孩子英氣勃勃,又是名門之後,曾暗地裡打算把妙元尚給楊文廣,可是後來一打聽,這倒霉孩子已經成親的說。心中大為失望,只好罷了。

    回到皇宮,與趙禎母子相認,太后捲簾一連串事下來。李氏先贈了太妃,後來劉娥看看時機差不多了,就吩咐趙禎,要給李氏上太后尊號。趙禎覺得原該如此,誰知李氏萬般推辭不許,只說自己原本太后身邊宮女,出身卑微以及,偶得先帝臨幸,才生了官家。已是非分,故而十八年不敢相認。今日得太后恩典,賜回宮居住,母子團圓,又贈了太妃,此生再無其他奢望,何況先帝遺下的楊太妃在前,自己哪能同太后並駕?死活不允!

    李氏的知進退,更加博得劉娥好感。要知李氏能在生下趙禎後十八年安然無恙,雖然有劉娥不殺之恩在前,但她先是深藏後宮,後又相伴帝陵,卻一直低調隱忍。這十八年來,時時在劉娥窺探監視之下,只要她敢露出半點口風,甚至是稍有哀怨,怕是立刻就要身首異處。她竟能安然無恙地度過這麼長歲月,足可見處事之謹慎小心。這個時候,怎麼可能接受趙禎的尊號?

    但這麼一來,她的女兒妙元便更得劉娥喜愛,近來劉娥攜著李氏、楊氏優遊享福,就隨時把妙元帶在身邊。妙元本性善良柔順,劉娥從原先的人情往來變得真心喜歡。見她這麼大了還沒尚駙馬,就親自操持。誰知一連選了七八家男子,妙元都是不喜。而且越來越心事重重,日漸憔悴。劉娥心裡憐惜,開言相問,妙元只說自己不願婚配,但想清靜度日,修煉道家。

    起初劉娥怎肯答應,李氏也是又哭又勸,妙元偏偏這事倔強得很,死活不肯點頭。李氏有心強壓,她又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大家只好這麼拖著。其間趙禎也多次抽空關心過問,妙元倒是對哥哥要敞開些心扉,卻只道無意男女之事,想前朝也多有公主出家為尼為冠,自己不過帶髮修行,也不覺如何,求哥哥也別逼她。趙禎也無可奈何。

    這回出去月餘,她卻獨自回宮,趙禎開心之餘,又聽說還是乾瞪眼,自然又操心起來。

    「唉,她到底要怎生才好?」

    「官家,聽說長公主已經稟明太后跟太妃,想搬出皇宮,獨自清修一段時日。天天求請,太后似乎已經心動了。」閻文應道。

    「叫她來,朕當面問問她。」趙禎很生氣妹子不懂事。

    趙禎坐等趙妙元過來見面,不多時,趙妙元在幾個宮女簇擁下上殿。趙禎一見,又氣又痛,道:「怎麼如此打扮?」

    趙妙元頭心一縷長髮成髻,耳旁雙髫如瀑布般垂下,身披青色褙子,內著月白長袍,腰繫黃絛,要多素有多素,要多靜有多靜。雖然是宮中服飾,卻怎麼看都是一個女道士打扮。只差了黃冠拂塵而已。

    「皇兄,好看麼?」趙妙元粲然一笑,素面忽如泛起春風一樣動人。趙禎被她可愛樣子又逗得氣不起來,只好哼一聲道:「成天裝神弄鬼的有什麼好?你一個女兒家家,又是堂堂公主,該當富貴態才是。這身衣裳,偶然穿著玩玩也就罷了,可不許天天穿。」

    「妹妹正要求皇兄一樣東西呢,等我開口說完你再教訓好不好?」趙妙元輕輕撅嘴撒嬌道。趙禎心裡納悶:這也不是看破紅塵的樣子啊,莫非真是圖個好玩兒?順嘴問道:「你要什麼,只管開口就是。」

    「皇兄,妹子得了太后和太妃的恩典,答應給妹子造一座道觀,准許我小住清修。怎麼樣,賞妹妹一個好不好?」

    趙禎嚇了一跳:「豈有此理,太后和太妃豈能容你胡鬧?休要賺我!」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4 19:20
441、暗戀、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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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禎說趙妙元騙他,趙妙元委屈道:「臣妹豈敢哄騙皇兄?實是太后和母妃都准了,臣妹這才匆匆回來稟報皇兄的,不信只管喚人來問就是。」

    趙禎聽他說得有理,心道,就算這妹子騙自己,可她身邊的宮人可沒那膽子。當下點頭,問伺候在殿下的幾個宮女道:「你們公主果然得了太后和太妃懿旨,准她建造道觀麼?」

    那幾個宮女急忙福禮道:「啟奏官家,此是事情。太后老人家的原話是:『你若非要胡鬧,也由你一次,只准戴發清修,而且一個月不許在冠裡超過十日。若要道觀,去求你皇兄則個。』」

    趙禎聽了這才點點頭:「嗯,既然是太后和母妃的恩准,朕也不能不給你了。可你也該著緊著緊自家的事啊,你都十七了!」說道這裡,看著妙元好像又要哭,只好趕忙住嘴道:「好了好了,由得你,朕不說了就是。等朕問了將作監,在京城給你擇一好地建造。」

    妙元破涕為笑:「好啊,那皇兄,快一點行不行?」

    「你想多久要?」

    「明天!」

    「胡說。除非大羅金仙下世。誰能一夜造一座道觀給你?且等著吧。早晚起碼三個月才有譜。」趙禎板起臉說道。

    「皇兄不就是大羅金仙麼?咯咯,怎麼不能快些?」趙妙元笑著打趣趙禎。

    「誰說的?」

    「天下百姓都傳遍了,皇兄可是——赤、腳、大、仙轉世呢。呵呵呵!」趙妙元一字一頓笑著說出來,自己腰都彎了。趙禎聽了,也嘿地一聲笑起來,低頭看著自己兩隻腳,可不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光著腳丫子踩在地上了。話說他這習慣怎麼也改不掉。只要場合稍微輕鬆一點,就忍不住要光著腳才舒服。因此在大宋得了個赤腳大仙轉世的名頭。

    兄妹二人說笑一回,趙禎特地留下妙元一道吃了晚飯,才叫人把她送回寢宮休息。

    天色黑盡,回到慶壽宮後的長寧殿,燈燭次第點起,深秋的夜晚發出柔和清幽的光亮。四五個宮女上來服侍妙元除下身上半道裝,換上柔絲月白緞袍,垂下髮髻,瀑布般黑亮妥帖地披在肩上。妙元才揮揮手讓她們全部下去。

    她坐在榻上。傾過妙曼的身子去對著一面徑闊二尺的紫鳳銜珠踏雲圓銅鏡,看著自己在鏡裡略微有些模糊的面容。清清秀秀,安靜甜美,眉目如畫的少女模樣,自己心裡有稍稍有些喜歡。這麼看了一會兒,伸手從鏡下的妝台抽屜裡輕輕取出一個卷軸,拿在手裡慢慢展開,幾行風流倜儻的字跡出現在眼前。這個卷軸,妙元每天都會拿出來把玩一番,正是那年在金明池初見梁豐,趙禎轉手送給她的禮物——畢竟金明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這幅字她一直捨不得掛,掛在牆上就動不了啦。她走到哪裡都要將它帶上,帶上這幅字,就如同自己心裡那個瀟灑爽朗,聰明幽默的影子都隨時在自己身旁一樣。

    「哎!也不知道他家裡那兩個娘子,到底怎生容貌?」妙元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容顏,自言自語道。上次馮拯去世,她還在鞏縣,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硬是瞞著老娘,偷偷派出幾個黃門替自己去送悼禮。幸好她畢竟不敢驚動太大,沒直接送去馮家,而是交給了馮程程。要不然馮家一見公主賜物,必定要回拜才行。到時候豈不露餡?現在想起來,真是心有餘悸。

    只是事後問起送禮回來的黃門,梁家娘子什麼模樣,黃門雖不好色,但審美觀還是很正的。自然就誇起梁家大娘子馮程程如何國色天仙容貌秀美。她小丫頭片子,聽了之後竟然失落萬分,生怕自己被人家比下去了。

    趙妙元自從金明池初見梁豐,一顆芳心晃晃悠悠縈系梁豐數年,這數年裡,她和他有過幾次交集,每一次到來,趙妙元都是欣喜萬分,無限憧憬,可是每一次都讓她也失望萬分,除了上次在永定陵相見機會多一點之外,其餘公事公辦,事畢而去,毫不耽誤。最讓她心跳的那回是梁豐帶了楊文廣來,說要護送自己母女回京。她都快緊張到昏死過去,誰知道最後一場空,只是由那個楊文廣帶兵相隨,這人卻不知死哪裡去了。

    自己的生日上個月就過了,當初和母妃說定了的,十七歲一滿,就要開始著手張羅找駙馬爺的事。把她急得不行,幸虧最近自己深得劉娥寵愛,去哪裡都帶上,反倒好了,李氏母妃一說,太后起先也很著急,愣幫她物色了好幾家要麼勳貴,要麼名門。可她現在什麼心態?除卻巫山不是雲!心裡總念念不忘的就是梁豐,其他一概免談。說多了就哭,她本來就生的柔弱嬌嫩,這麼一哭,就極容易生病,一生病就要臥床。幾個老娘們兒肝顫不已,也不好逼她。

    妙元自知嫁梁豐是不可能的。人家屋裡有兩位名氣甚大的娘子,都知道非常漂亮非常賢惠非常有才,自己除了個地位,其餘怎麼滴也排不上號。而且,哪有公主給人當小三的道理?她自己就先死了這條心!

    可是別人呢,無論什麼人,她都看不上。別說看,就是聽聽都不耐煩。於是只好堅定了信念,一心一意清修道家,打算終身不尚,就此度過。

    劉娥和李氏雖然不願意她當什麼女道士,但看她平日修行甚堅,而且身體瘦弱,必須清靜。被她苦求不過,只好答應先給她造一座道觀玩玩,啥時候把身子養好了,心思也開了,自然會回到男女之事上來。

    這個少女就如此混著日子,心甘情願把自己的終身獻給太上老君,玉皇大帝漫天神仙!只是夜深沒人的時候,她還是會偷偷取出夢中情人的手跡,自己甜蜜地摩挲一番,幻想和崇敬一下。

    趙禎自妙元走後,自然把這事放在心頭,命人傳旨將作監,擇京中上好地段,準備給長公主造一座道觀,供其清修祈福。

    話說梁豐頭一天和趙禎說了許多話,第二日到國子監時,蔡齊因為彈劾了他,避嫌也不來開講了。又剩下他一個人。

    一大早,在劉從廣和薛蟠的管理下,率性堂裡還算安靜,拿起書本裝模作樣讀書的也有好幾個。這時候外面咳嗽一聲,眾人急忙坐正身子,等待大人進來。

    梁豐臉若冰霜,氣呼呼地快步走進,冷冷掃了眾人一眼。天已深秋,本來就涼颼颼的,被他這麼一看,各人的脖子裡都好似呵進一口涼氣,冰到肺腑。眾人印象裡,除了第一天這位大人發過一次飆之外,以後都是和和氣氣如沐春風的樣子。今天變臉,不敢怠慢,忍不住脊樑一挺,端正坐好。

    「本來我覺得你們最近挺有長進的,還很給我長臉,個個讀書都有進益,天天打熬身體,練習射箭,精神頭都旺了許多。我這兒正自欣慰呢,不料昨日就被人彈了一本!」

    梁豐開場白就是這段,不是在訓人,倒是有些幽怨的樣子。

    孩兒們一聽老師發洩,哦,不干咱們事兒啊!心裡一下輕鬆起來。說實話,他們實在是非常喜歡梁同判,待人和氣,說話風趣,又不管天管地說教放屁。怎麼說?大家相處非常和諧嘛!

    原先就是他的腦殘粉,現在更加喜歡了。可今天一聽老師居然被彈劾,當然群情激憤起來,嗡嗡議論。楊德政私底下是該叫梁豐一聲大哥的,最是忍耐不住,站起來就抱拳道:「同判大人,不知為了學生等,擔了何種罪過?要被人彈劾,是誰彈劾大人?」

    大家一聽,這問題正是自己想問的啊,趕緊靜下來,豎著耳朵聽老師回答。

    「罪過?罪過就是本官任由你等搞這個班級自治,自選班長惹出來的。」

    「啊?」

    眾人面面相覷,這也算罪過?雖然他們有時候對劉從廣擺譜,薛蟠陰險等有些不滿,但總體上還是覺得這玩意兒比較不錯。起碼私下認為學風好了許多,而且最近大家都愛聚在一起了,好歹也討論討論功課,互相關係也融洽。回到家裡,家長都說自己有了進步。幾乎沒人覺得這個法子有什麼不妥處。

    「是誰彈劾本官,你們也不用管了。但是人家理由就是三點:第一,此法沒有前例;第二,罰款不知所用;第三,擔心你們學壞。」總結完畢,梁豐洋洋灑灑把蔡齊的彈章核心思想掰開揉碎放大來和他們侃了一通。

    說完對著薛蟠和劉從廣道:「你們此前收繳的罰款,沒有亂動吧?」

    薛蟠腦袋晃得如同吃了搖頭丸,連聲說沒有沒有。心想我倒是想花啊,這不是看風聲緊,沒敢動麼?

    「沒有就好,沒有麼本官還講得清楚,也替你們說得明白。要是動了,這可就真是罪過了。不過呢,言官們似乎也不無道理哈,這麼些錢,你們收起來,又沒個用處不說,去路也不甚明朗。一個月兩個月還好,時日長了,誰敢擔保你和劉從廣不起貪心?」

    劉從廣和薛蟠哎呀一聲,趕忙站起喊起冤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5 22:32
442、氣數與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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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蟠腦子轉得飛快,毫不猶豫從懷裡取出天天都要隨身攜帶的賬簿,雙手遞上,略帶委屈的聲音道:「多蒙同判大人信任,又得率性堂眾同窗看承,才讓學生做了這個副班長  。受命以來,敢不竭力?雖有操切之心,實無貪瀆之意,此心天日可表!既然同判大人在朝裡飽受謠諑,也是學生的過失。今日學生賬簿奉上,明日自當將所積錢款取來交與院中。願退出副班長,做個老實學生,專心受教可也!」

        這廝一番話聲淚俱下,除了劉從廣腦子懵懵地不明所以之外,其餘人等都不禁對他同情起來。起先還有些瞧不上他狐假虎威笑裡藏刀,此時細細一想,他除了罰款,還真沒作甚惡事。每日都是最早應卯,最遲下學。平日裡對學上的紀律、操練等等也是異常上心。以前孫奭在的時候,幾乎天天這教室裡都是雞飛狗跳亂七八糟,現在已經很少出現這種情形了,本來沒心思唸書的少年們,也漸漸地有了個安穩環境,大家才都有進益起來。

        這些學生裡,感觸最深的就是龐元英和杜厚澤二人。龐元英是個純正君子。好就是好。不好自己頂多不說話。謹遵聖人隱惡揚善的教誨。杜厚澤人品也不壞,就是功利心強了一些,前些時日對劉從廣和薛蟠耍手腕取得班長很是不忿,但時間長了,也覺得這倆貨雖然不如自己品學兼優,但真要自己做了班長,每日裡這麼些雞毛蒜皮,還真有些怵!於是也漸漸認可起他二人的功績來。

        現在兩人聽了薛蟠一番哭訴。心中不忍,竟不約而同上前躬身叉手道:「同判大人容稟!」

        「講。」梁豐語氣淡淡道。

        「薛文龍(薛蟠字文龍)自任副班長以來,還算兢兢業業,又同同窗們俱都交好。操持班務不遺餘力,是以近來率性堂眾同窗,雖無十分進益,也俱都謹守規矩,不敢造次。比之前些時日,的確好了許多。此是大人所知的,然外人並不知曉。朝中大臣。或有一二憂心我等不尊舊例,怕惹出事非。原在情理之中。只是學生們無端害得同判大人受此非議,慚愧萬端。但求同判大人體諒薛文龍甚是勞苦,學生們斗膽討一個人情,赦了薛文龍之過!」龐元英聲音沉穩,語調誠懇道。

        率性堂眾學子,許多被薛蟠罰過錢的,也都想起他的好處,此起彼伏地聲音都道「龐哥哥說得甚有道理,還請大人饒了薛文龍一遭!」

        「我說了薛文龍有過麼?」等聲音漸漸平息,梁豐故意歪著腦袋,看著下面眾人,悠悠說道。

        龐元英、杜厚澤等人登時矇住,是啊,這老師好像還真沒說薛蟠有什麼過失啊,自己們無聊,急吼吼求什麼情啊?

        「我先前只是說,這麼一筆錢放在薛蟠那裡,旁人擔心而已。嘿嘿,莫說是薛文龍,就是任你們誰掌著這賬簿銀錢,又沒人監管,難道就十分保險麼?龐小官人,你當知道君子慎獨之理,若是你管著,也敢保證不被人懷疑?」最後一句話卻是朝龐元英問去。龐元英想了半天,只好回答:「不敢保證。只是君子坦蕩蕩五字而已!」

        「好一個君子坦蕩蕩,可要是別人非說你是小人怎麼辦?非說你貪墨了銀錢怎麼辦?」

        「那,學生取消了這一條,不收就是。」龐元英道。杜厚澤急忙接嘴:「正是,君子曉與義,小人曉與利。犯規罰銀,乃小人之道,原該取消。」

        梁豐又朝杜厚澤笑笑:「你不愧名字裡有個厚字,果然厚道。找你這麼說來,朝廷典章刑律有罰銀條款,也是朝廷的小人之舉麼?」

        「這個。」杜厚澤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你們剛才也說了,君子曉於義,小人曉於利。可是誰是君子、誰是小人?如何判別?一個人,你不認識他,話都沒說過一句,你說他是君子還是小人?一個人,天天仁義道德道貌岸然,誆哄天下數十年,忽然有一天事蹟敗露,眾人才知這是個偽君子。那又怎麼辦?」梁豐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靜靜看著下面眾人的反應。

        他這話淺顯不過,但足以讓這些生活在大宋的學生們深思。幾千年以來,這個國家的人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思維方式,人就分兩種,好的和壞的。事就分兩種,好事和壞事。讀書人尤其死腦筋,張口君子,閉口小人,從無其他。可是梁豐這簡簡單單幾句話帶給他們的衝擊是顯而易見的。各人心中都隱隱覺得自己以前接受的教育出了問題,但問題到底在哪裡,說不出來。

        還是杜厚澤腦子轉得快些,小心翼翼插話道:「故而歷朝歷代都設察院或者諫台,正是為堵此漏洞吧?」

        梁豐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不錯,就是堵漏洞。不過,我認為這漏洞堵得不好。」杜厚澤很愕然,在他看來,這已經是很周密的法子了。雖說不能杜絕貪瀆過錯,但畢竟能夠震懾群小,不敢放膽胡為。而且大宋立國七十年來,治理堪稱清明,縱然有些不法之人,但畢竟鳳毛麟角,這其中就有察院的大功。難道還有更好的法子?

        「自始皇帝設御史以來,歷朝皆立,體制日趨完備。又三司分立,各不統屬,避免了一家獨大的局面,若不深究其中原委,可謂至矣!」

        龐元英等人已經陷入了深思,什麼叫不深究?什麼叫可謂?難道還有更好的制度?

        「但是歷朝歷代,到了末期,無不貪腐橫行,民不聊生。彼時豈無諫台焉,豈無察院焉?何故不行,你們想過沒有?」梁豐發問道。

        「自然是由於亡國之君無道,氣數已終而已!」龐元英脫口而出。

        「嘿嘿,亡國之君無道,為什麼一個人無道?一個國家氣數就要盡呢?又或者,為什麼每到一個國家氣數將盡,就有一個亡國之君出現呢?照你如此說來,什麼朝代混的都是運氣,那還要諫台察院做什麼?」梁豐說到這裡,眼睛裡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悲哀和迷茫!

        率性堂裡的氣氛悄悄發生著變化,沒有人知道梁豐為什麼會忽然有了這種目光,這種表情,但是龐元英、杜厚澤甚至是丁鳳鳴,都隱隱約約在思考著老師話裡的深意。他們也許不盡明白,也許看不透,但是老師發問,帶給他們一種區別於綱常、天命、氣數這些詞彙意外的思考。

        他們不知道梁豐此時腦海裡竟然響起的是兩句歌詞,一個略微沙啞的廣東聲音:「天,望透了千秋世代,就算是誰,漸老也下台!」

        呆了半天,梁豐好像察覺到什麼,腦袋晃了一下,收過神來笑道:「呵呵,本官扯遠了。我想說的是,既然咱們率性堂現在的章程被人懷疑,而且這個理由很正當的話,那麼你們就要考慮修改章程,把彈章裡說的弊端儘量堵上。怎樣,有沒有信心做到?」

        龐元英道:「同判大人,學生方才聽了大人的話,有些不甚明白,還請明示之後,學生們竭力做就是。」他還在思索這個問題,而且這個問題搞不明白的話,恐怕下面的漏洞的確難以堵上。

        梁豐嚴肅起來道:「此事沒有秘密可言,只有兩個字制衡!牢記這兩個字,問題便可解開。你們要知道,天下事都在制衡二字之中,有一個好的制度,壞人便做不了惡,那他就是好人。沒有這個制度,好人也會變壞。如此而已。好了,今日我言盡於此,剩下的,你們自己討論去吧。完了把章程拿來我看就是!」說完振衣而起,淡淡笑著掃視一眼率性堂,飄然而去。留下一個讓人無限思索的背影。

        大家都靜靜地琢磨著梁豐的話。

        過了好半天,忽然有人開口道:「我以為,要堵住這個漏洞,先要搞清楚,罰錢該如何使用才對啊!」

        「對對對對,好幾個孩子都附和起來。畢竟是錢,而且罰了款,就這麼放著,雖然現在沒人說,但不代表沒人惦記。就跟蔡齊一樣的心思。

        薛蟠心裡已經知道,再想隱匿這些錢銀是不可能了,現在幾十雙眼睛都綠幽幽地盯著,自己心血算是拋費了一半。但他人雖年幼,卻極光棍,知道不可行,便不再留戀,當下笑道:「正是,兄弟我也正拿著這些銀錢頭痛呢,現在少些還好說,將來多了,真不知如何使用。既然大家都在想,那就議出個妥善法子來吧。要不,盡數歸還各位?」

        「不行,方才同判大人已經說了,這法子也是必要的。咱們只說這錢怎麼花!」

        「要不,喝頓花酒敗光算了。以後每次罰款到一定數目,咱們就去樂和一回?」

        不知是誰出了這個主意,一時間許多真君子偽君子全都怒目而視,彷彿在看著一個異類。那孩子訕訕地邊笑邊退道:「我這不是開個玩笑麼,呵呵,各位哥哥別認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6 21:53
443、改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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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倒不是認真,只是你這廝太也下作,白費了同判大人一番心血,頗瞧不起你罷了。」有人冷冷嘲諷。

    那孩子也惱羞成怒:「潑才,你倒會講風涼話兒,也不知誰三五日只是不回家,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貼在朱家橋瓦子小桃紅的肚皮上,還言道只除是死,否則再不下來!呵呵,這會兒倒冒充起菩薩,一發教訓起我來!」

    這邊兩人鬥嘴,差點就擼起袖子要動手,眾人紛紛拉住,有些見機的就勸道:「咳,這個時辰了,你們還只顧打鬧。方才同判大人一番言語,都聽到狗肚子裡去了?咱們要怎生想個法子,破了大人這道難題,好歹也替他爭爭面皮。要不然,等孫奭那老砍頭的回來,大家可有半個好果子吃?」

    眾人一聽,都道:「這話對極。你兩個腌臢豬狗,要打滾出國子監打去,莫在這裡現眼!」那二人見犯了眾怒,只得歇了旗鼓,躲在一旁不再說話。

    還是杜厚澤凝思半晌道:「依我看,同判大人方才言語不盡,大有深意。既然大家都說第一條先要落實錢款的去處,那咱們還真要想個好去處,又體面。又乾淨,能給大人長臉,那才叫好!」

    「要不,咱們拿去周濟窮困吧?」龐元英道。

    「周濟貧困倒是善舉,但也顯得咱們多事。而且。白眉赤眼地,去哪裡找這許多貧困?不說別的,就咱們平時大街上遇到花子,胡亂打發幾個錢也就算了,這沒荒沒災的,鬧出動靜。怕更要讓同判不穩便!」杜厚澤搖頭。

    「要不,咱們起社吧?」很不起眼的丁鳳鳴忽然開口道。

    「騎射?好啊好啊!天天都射箭的,可這馬還真要好好騎騎,上陣可要緊得很。」和丁鳳鳴差不多歲數的譚鵬高興開口說道。然後他就招來一道道白眼:「不懂別瞎說。什麼騎射,那是起社,就是咱們同窗來一個雅集。或作詩,或講學,切磋砥礪學問上的事!」薛蟠居然教訓起譚鵬來。譚鵬只好紅了臉,訕訕地道:「都怪丁鳳鳴這廝牙口不好,說也不甚清楚,害俺丟臉。」眾人哈哈一笑,丁鳳鳴也不同他爭辯。靜靜地站在一旁。

    「我看岐清此議不錯,那些名山書院,才士風流,也都愛結個社互相酬酢的,咱們國子監原該比他們高明才是。嗯,好主意!」杜厚澤讚道。龐元英也沉思著點頭,覺得可行。

    好多小子一聽,這不也是他媽的變相吃花酒麼?靠,真是要當婊子要立牌坊,剛才說了遭白眼。現在有個名目就可以了?大家一想到既然起了社,當然要隔三差五擺幾桌酒席,然後熱鬧尋歡。自然不錯,當下就紛紛贊成起來。

    龐元英見大家都同意了,點頭又道:「好。起社之事算是定了。但這只是第一步,咱們找到個好名目可以使這些錢了。下一步就是這錢如何使,方能堵住同判大人說的漏洞?」

    畢竟梁豐給他們的題目是如何堵漏洞,不是怎樣搞社團。這才是重點啊!

    「那有何難?比照三司之法做就是!」這回譚鵬可有了見識,他爹是地方官,常常為了錢糧煩惱,又總被三司掐脖子,很是瞭解其中利害,於是想都不想脫口而出三司兩字。

    譚鵬滿以為自己這回發言算對了吧?哪知還是遭到鄙夷:「三司之職,總以國計,天下稅賦,朝廷之預,一歸三司。通管鹽鐵、度、支,號曰計省。這是人家如何花錢開銷的幹活,現在咱們要商量的是如何使錢卻沒空子可鑽,跟三司有何干係?」

    「那還是察院制度吧,察院諫台,皆有風聞奏事之職,可監察百官各部所為。」

    「哼,這豈非又同方才同判大人說的一樣了麼?同判大人都說了,這制度不算頂好,才要咱們想個更好的。」

    說道這裡,大家都苦了臉不作聲了。這個題目看似簡單,但還真難道所有人。繞來繞去都繞不開舊制度。

    大家悶著頭不說話,此時渾沒注意到有個人笑瞇瞇悄沒聲地走了進來,看著大家不說話。

    「咦!主簿大人來了。」不知誰咋呼一聲,眾人抬頭,只見張庭就負手站在門口,眼裡儘是笑意。

    「大人快請進來,幫學生們拿個主意。」楊傳永急忙上前招呼,大家紛紛站起,恭請張庭進屋。張庭點點頭走進來環視一眼,笑道:「諸位棟樑,可是為了梁大人所出的題目為難麼?」

    「正是!」下面齊刷刷答道。

    「呵呵,同判大人回去跟我說了,唉,不瞞諸位,我也撓頭啊。此事看來雖小,可思慮起來總是顧此失彼,難以兼顧。後來同判大人對我說了,要做成此事,須從此處入手。說來我也不懂,也懶得費這腦子,只交給你們自己琢磨罷。」說完伸手進袖子扯出一張紙條來,放在桌上,施施然站起揚長而去。

    唰地一下,孩兒們全部聚攏過去看那張紙條。還是龐元英遵循禮節,阻止道:「大家莫亂,既然同判大人有示下,咱們還是請正副班長為咱們宣講,不要扯壞條子。」

    劉從廣得意地站起來,振振衣衫,走過去取下條子,張嘴朗讀起來:「班長一名,主司國子監本堂學子學風、學紀、學勤事宜,組織本堂學子完成課業,掌獎懲。本堂一應禮節、活動,悉由班長處之。副班長一名,協助班長處置事務。正副班長由國子監記錄在案,視學風學紀以及學子課業優劣,以為正副班長之考績也。若出學赴試得中,國子監專呈吏部三班院,以為引薦之資。功名要在其餘諸學之上也!然正副班長為政究竟如何,非由國子監諸大人分說,只待本堂學子一言而決也!」

    劉從廣念完,眼裡充滿歡喜得意之情,呵呵直樂。其餘眾人卻陷入深思:同判這是什麼意思?

    反應最快的當屬薛蟠和龐元英、杜厚澤三人。後兩個眼睛一亮,薛蟠卻目光一黯。

    「什麼意思?」譚鵬挨不住,手肘碰碰丁鳳鳴,低聲問道。丁鳳鳴也早知其中之意,答道:「同判大人的意思是,誰都可做得班長,要是做好了,就以咱們國子監之名,向朝廷吏部、三班院推薦。若是考取功名,咱們推薦是算數的,那起點就跟平常學子大大不一樣了。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我靠,那劉從廣和薛蟠豈不是吃屎的運氣來了?他們便要得了引薦?」譚鵬忽然忿忿不平起來。也不光是他一個,率性堂所有學子都不平了。當日選班長大家都沒個准譜,也就知道聽薛蟠瞎指揮,這才讓二人撈了空子。今天一看,有這大好處。那還了得?而且同判已經說了,做的好不好不由國子監的大人們評判,卻是由咱們本堂同窗大家公議。呵呵,這不是二桃殺三士麼?要爭出血來嘍!

    果不其然,馬上就有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既如此,劉、薛二人須做不得班長了。此事要從長計議!」

    劉從廣登時愕然,才歡天喜地的心靈被打擊得懵了,扭頭看去,是坐在角落裡的大個子孔宗翰發出聲音。孔宗翰是孔子四十六代孫,他爹是左正言直史館孔道輔,名門望族,古今第一人家。

    「孔老二,你不要羨慕嫉妒恨!我做班長是公推的,當日你怎麼不反對?今天看到有好處了便跟個蒼蠅似的嗡嗡叫起來!」劉從廣氣得跳腳大罵。

    孔宗翰是孔道輔的次子,當然可以叫孔老二。可是他祖宗也是孔老二啊!這在他家是嚴重犯忌諱的,一聽大怒。這廝繼承了他祖宗身材高大手長腳長的特點,擼起袖子就要過來火並,一面大罵道:「姓劉的,你倒是敢辱沒我孔家!哼哼,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有種出來和你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劉從廣自知失言,還真不敢造次。比起人孔聖人家來,他劉家就算是個屁!一個銀匠出身,遮莫還真敢同孔門作對不成?皇親也不行啊。這要真說出去,天下讀書人口水不把他劉家噴死才怪!但又不甘示弱,只好且戰且退嘴硬道:「不叫就不叫,有何稀奇?你不要扯開話題,現在說的是公推班長之事。」

    他原想避開孔宗翰的老拳,卻愚蠢地又把話題扯了回來。要是這廝稍微有點腦子,乾脆任由孔宗翰暴揍一頓,來個催淚苦肉之計,說不定班裡同學惻隱之心發作,一時還真不好同他爭執這班長之位。可他本來分值就低,現在還罵了人家祖宗,這就更到了破鼓萬人捶的地步,誰還不落井下石?於是眾人紛紛叫道:「正是此理。不過,劉從廣須做不得班長!」

    一聲起、百聲應。在大家亂哄哄的反對聲中,終於達成共識:重選班長。不搞論資排輩!

    薛蟠在旁邊冷眼旁觀,一直琢磨梁豐的字條。現在聽到大家都鬧著要改選,心中一動,雙手舉起叫道:「各位請低聲,且聽我一言!」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8 18:19
444、 論事還是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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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住了口,回頭看著這位過氣的副班長。

    薛蟠調整情緒,表情沉痛說道:「初時承蒙各位抬愛,小弟僥倖,做了這個副班長。雖說在朝廷諸位大人看來,這只是咱們小孩子鬧的玩意。但月餘以來,小弟夙興夜寐,戰戰兢兢不敢怠慢。身為副班長,並不敢仗勢欺人,更沒有貪墨苟且。只是一心為著大家出力。既要周旋其中,調和同窗關係;又要眼觀六路,生怕鬧出事端;還要早到遲走,收拾每日事務;更要含垢忍辱,抵住議論紛紛!唉,其中甘苦,怕是諸位難以知曉!」

    說到此處,薛蟠眼角竟隱隱有些眼淚。

    同窗眾人看了,心中忍不住同情起他來。

    只見薛蟠頓一頓,忽然又開顏笑道:「所幸今日同判一番開導,端的微言大義,小弟甚是悚然。這副班長麼,原要德才兼備方可做得,還要事無鉅細方可耐得,更要犧牲自己方可當得。不滿諸位,方才同判滿意大家都有進益,小弟卻是比往常少有唸書之時了!今日得脫此役,一身爽哉!」他滿臉歡喜,看起來果然是一身輕鬆的樣子。

    這時候眾人細想,似乎這廝說話也有幾分道理。他薛蟠每天看上去好像都在和同窗周旋,又在維持紀律,又在四面協調。還真的耗費精神氣力。於是不免自忖:若由我來做這個班長。能比他當得好麼?

    薛蟠一面說話,一面不動聲色觀察大家臉色。這時候知道自己的話開始起作用了。於是最後說了一句:「大家同窗至好,來日科場官場,正是攜手共進時,切莫為了小弟劉兄傷了和氣。此時心情激動。就聒噪這幾句話,不管今後誰人做了咱們首領,小弟一定為其馬首是瞻!」

    說完,樣子很落寞地退後,站在杜厚澤身旁。

    劉從廣那草包便沒有他這口才本事,只好瞠目不知所以。兩相對比。旁人對他更是鄙夷,卻對薛蟠好感倍增。

    杜厚澤扭身微微用眼角餘光掃掃薛蟠,心中思忖道:「今日已經很明瞭啦。看來同判大人是定要在國子監裡掀個波瀾,才放出這等條件,讓各人爭這個班長之位。此事決斷終身,我須不得婦人之仁拱手別人。不過方才薛文龍說得極有道理。他這副班長最是難當,也難為那劉從廣草包一個他都能應付下來。嗯,是個人才!我若能將這班長弄到手裡,那些腌臢事還真做不出來。頭痛得緊!不如許他個副的,嘿嘿,這廝未必就不為我效死力。況且,有了他。怕是勝算更多些!」

    他心中打定主意,身子便下意識地稍微側了一下,斜對著薛蟠微笑致意,態度迥異從前,很見和善之意。薛蟠見他招呼,也旁人不易察覺地報以微笑。其實心中狂喜:呵呵,老子故意來和你站在一塊兒,不怕你這廝不來咬鉤!

    薛蟠學問不好,做人卻絕頂聰明,官場一舉一動無不瞭然於胸。這時眼看劉從廣大勢已去。自己再不同他劃清界線,怕是別說副班長當不上,更有可能今後在率性堂都難立足。因此一番表白,既在眾人心中把自己跟劉從廣作出了區別,又把自己扮演成一個為公無私愛崗敬業的好幹部。還著實點透了其中的頭痛和難處。他知道,這幫衙內,要發號施令頤指氣使是胎裡帶來,毫沒問題的。但要做起實事,真不是自己對手。自己的長處自己清楚,論家世,比不過此中人一半。所以從頭至尾,自己的定位就是做個副班長,反正好處一樣也不落下,又不惹眼,何樂不為?

    經過精心觀察,薛蟠終於發現,其實這裡面但凡有些競爭力的人當中,最具備各種條件的恐怕只有兩三個,龐元英算一個,楊傳永算一個,還有一個無疑就是杜厚澤。他爹是流內銓,人人敬仰。他自己也算品學兼優,大家都不討厭。最有趣的是恐怕只有自己發現,杜厚澤其實非常熱衷名利,那不為人察覺的熱切眼光每每被自己看在眼裡,這才是薛蟠說完話不動聲色靠攏他的真正意圖。杜厚澤果然上鉤!

    這些人當中,龐元英是個真君子,眼看劉從廣被眾人轟,薛蟠又自動退後。心中焦急梁豐交辦的事如何完成。他這種人就是這樣,天生就有一種使命感。哪怕人家沒安排他做,只要他知道了,責任心驅使,就一定會參與進來。

    當下大聲道:「大家都別鬧了。咱們靜下來,好生商量個妥善法子選出班長,才不負同判大人的殷殷期望。杜兄,你我一道主持一下如何?」

    龐元英並不在意別人如何看他,只想把事做好。杜厚澤卻大喜,正要借此機會來提升自己的人氣。當即矜持地點點頭道:「願助龐兄一臂之力。」說完振振衣裳,走到龐元英身邊,兩個率性堂年紀最大的就開始了臨時主持會議。

    率性堂的學生自治班會一直開到很晚才散。丁鳳鳴回到府裡,先到祖父丁謂處問安。

    「怎麼今日回來恁晚?遮莫又是貪玩去了?」丁謂晚上喝著淡淡的茶問道。他家裡是不禁子弟玩耍的,丁鳳鳴雖然年幼,卻也在風月場中見過寫陣仗。只是最後一道關口不准突破而已。那是當然,才十二歲,身子還沒長成,豈能胡作非為?但見識見識卻也無妨。這就是丁謂的家法,吃得苦,享得福,今後才會不被起落左右,不為貧富擔憂。他本人就是如此,叱吒一時,也受過打擊,卻從來大量,世人都服的。

    「並未貪玩,實在是今日率性堂商議重選班長,大家主意甚多,因此回來晚了。」小丁對爺爺很恭敬。

    「哦?才選了不久,恁地又要重選?呵呵,老夫明白了,莫不是被蔡子思的彈章弄的鬼麼?」丁謂一轉念間,馬上想到其中關節。丁鳳鳴佩服萬分:「爺爺神機妙算,果然如此。」

    在丁謂的循循善誘下,丁鳳鳴事無鉅細,把當天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他天分既高,記性又好。連梁豐的原話和紙條內容都一字不差地背誦出來。這是丁謂喜歡這個孫子的緣故,像自己,聰明!

    等聽完丁鳳鳴的描述。丁謂陷入深思:這個梁玉田,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如此做法,哪裡是在調教一群學子,明明其中隱含深意啊!他站起身來,負手而立,不住盤算著。忽然回頭,笑吟吟對丁鳳鳴道:「鳳鳴,你對做個班長,可有意否?」

    「孫兒年幼,怕不服重,沒敢去想。」

    「嗯嗯,倒也罷了,你年紀確實太小,鎮不住。不過,你方才說的其他那些佈置,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嘛。」

    「是,請祖父大人教誨。」

    ~~~~~~~~

    率性堂當天開班會的情況,透過小小的拐彎渠道,傳到了梁豐的耳朵裡。

    梁豐在家聽著張庭的匯報,嘖嘖讚道:「他媽的,淫才啊!」

    張庭也不明白:「你說誰是人才?」

    「還有誰,薛蟠唄。」

    張庭瞪了眼珠子,私底下倆人還是好朋友,當然不會跟他客氣:「你氣糊塗了吧?就這麼個不著四六,翻雲覆雨的天生小人,你說他是人才?」

    「呵呵,所以啊,我對那些衙內還真沒白說,就你也四十的人了,這個道理還是轉不過彎來。什麼叫小人?做了小人的事才是小人呢。人家現在又沒做什麼,你看,讓他管著這個率性堂,出力出主意,什麼不是好好的?要是全靠咱們,能成麼?」

    張庭站起來幾步走到梁豐跟前:「你搞清楚,此子動機不純,只有從中漁利之心,全無一心為公之意。這種人不是小人,是什麼?」

    梁豐也站起來,背負雙手,直視張庭的眼睛:「廷之兄,天下事有幾種,有些要看動機,有些要看結果,須有個分明。譬如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事,論事世間無孝子。再譬如萬惡淫為首,論事不論心,論心終古少完人。對於薛蟠這些時日來的舉動,小弟以為,當以論事視之!」

    張庭怔怔想著他的話,口裡不由自主念叨起來。他覺得,梁豐似乎有些道理,但究竟怎麼有道理,他還是轉不過彎來。數十年綱常、正義、君子、小人,數十年「有所不為,有所必為」,這些都深深烙在他的靈魂裡,骨子裡,一下子怎麼也無法排遣。

    「我對他們說過,若有一個好的制度約束,便是壞人,他無法作惡,也只有為善。哪怕他終生天天打量著要坑人害人,可沒機會下手,到了還是個好人,不是麼?又假若一個好人,無人約束無人監督,成天高官厚祿、金山銀海、酒池肉林擺在他面前,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做到毫不動心?反正我是做不到,廷之兄,捫心自問,你呢?」

    張庭頓時語塞。他還真不好意思回答自己能做得到。要是說了,或許自己都會認為自己是個偽君子。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9-13 20:0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9 18:58
445、 謠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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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也不能不問其心吧?這麼一個小人心志,豈能讓他做得大事?」張庭做最後的掙扎。

    「廷之,恐怕咱們要牢牢記住一件事才行。今天我說了,希望你以後記得提醒我!」梁豐忽然離題萬里地對張庭做出一個請求,而且無比誠懇。

    張庭奇道:「什麼事?」

    「無論今後我們是對是錯,都不可以憑著自己的好惡去更改規矩,改變遊戲規則!」梁豐目光炯炯,像是在看著張庭,卻又像是在看著他身後。

    張庭忽然覺得,自己和眼前這位兄弟的思維差距是無法對話的,只好長嘆一聲,點點頭:「我答應你,只要我發現。」

    第二天,梁豐早早到了率性堂。

    「昨天留給你們的功課,有結果了麼?」

    劉從廣和薛蟠已經自動下課,由學生新推薦的代表龐元英回答老師的問題:「回同判大人話,昨日學生們商議過了,這是草稿,請大人過目。」

    梁豐接過草稿仔細閱讀。

    第一,班長選舉,不得論資排輩,不以家事、年紀、功課等等為參考依據。

    第二、班長選舉,須得到全班三十一人當中最少十六人讚成通過。副班長則由班長指定。

    第三、班長選舉。可自薦,也可推薦。但無論何種舉薦,若要參選,必須講明自己將為率性堂做哪些事情,怎麼做。

    梁豐看到這裡。抬頭笑笑問道:「你們這一條是怎麼想到的?」龐元英回答:「昔年同判大人在開封府戶曹選聘之時便已用過,學生們依樣畫葫蘆而已。」

    他這話竟讓梁豐有些傷感起來,是啊,當日開了多好的一個頭,可惜,轉眼薛奎離京出使北遼。後任王臻,雖也是個好官,卻沒能將此條發揚光大。這也難怪,自己當時已經離開開封府,老領導薛奎也不好給接任者劃什麼框框套套。那只是一種革新的嘗試而已,王臻用也可。不用也可,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一套自己精心準備的競聘上崗方案,就此戛然而止了。

    幸好,來到國子監,又有了一塊試驗田。梁豐心知,這次絕不能再虎頭蛇尾,一定要堅持下去。

    他接著往下看。

    第四、除了正副班長。率性堂另選出納一人,會計一人。出納掌堂中違規收入進出;會計掌賬冊記錄。

    第五、率性堂又公推監察五人,以察正副班長公正與否。若有徇私、懈怠、眾怒、諉過及不端,經監察五人中其中三人以上提議,可交付堂中全體施行罷免投票。得十六人以上罷免者,則罷免成功另選。同時,另選的候選人則從監察五人中產生,監察五人依次遞補。

    梁豐看到這裡,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大讚一聲「妙!」這招果然毒辣。監察負責牢牢盯住張副班長的行為舉止,只要出錯,馬上彈劾。這有何好處?那就是接任者首先在監察隊伍裡產生,這就形成了長期競爭的動力。正副班長稍有過失,就可能丟了「紗帽」。而監察只要從雞蛋裡挑出骨頭,就有可能得到「紗帽」。呵呵,這是梁豐都沒考慮進來的事。

    他本來想引導這些小衙內們模仿三權分立的結構,獨立出一個監察隊伍來,處理班裡糾紛和爭執的。誰知這麼一來,竟然形成了監察和班長的攻防態勢,班長頭上的壓力,比自己預想的都不知重了多少倍!

    看來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啊,呵呵,別以為大宋都是死腦殼,真要玩起權術來,陰謀陽謀可都不在話下的說。

    看到這裡,梁豐已經不用再繼續下去了。抬起頭深深望著堂上齊齊整整坐著的三十一個衙內,臉上終於露出欣慰的笑容:「既然是公議出來的法子,本官只要看不出重大缺陷,便唯此是從。」說完站起身來沉聲道:「恭喜你們!」

    「哇!」幾十個孩子竟然忘了矜持,忘了紀律,跳將起來歡呼!

    梁豐緩緩轉身,走出教室。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是濕的。

    接下來的事非常順利。經過幾輪競爭,終於由杜厚澤和薛蟠取得了正副班長的大位;孔宗翰和譚鵬分別做了出納和會計;龐元英、楊傳永、原集賢院學士、判刑部、太子少保晁炯的孫子晁守元、丁鳳鳴都進了監察。最令人稀奇的是,劉從廣居然也進了監察。這是公推,按票數多寡計算。投劉從廣票的人理由很足:「他是前任班長,肯定懂得做班長裡面很多道道。由他參與,自然可以更好地進行監督。」

    「萬里長征第一步哇!」

    梁豐今夜無眠,和小嫦躺在被窩裡,依舊回味無窮。滿身是汗的小嫦看他的神情,也不知是剛才風流快活意猶未盡呢,還是兩人事後閒聊,說起這事的感慨。

    「官人,你鬧這麼大動靜,到底是為啥?」小嫦貼在他胸膛,柔聲問道。

    梁豐手面忒不老實,左右把玩麵糰一般柔軟的物事,一面閉眼笑道:「為的是這個民族,這個國家,這個朝廷!」

    「不是說那個薛蟠不好麼,怎地又讓他做了副班長?」小嫦偶爾也聽些國子監趣聞,對這個薛蟠早就心懷不滿。

    「呵呵,不好歸不好,可是杜厚澤選他,有什麼辦法?說起來,這個小杜倒是個知人的,就不知以後壓不壓得住這個薛文龍了。」

    「難道薛蟠真的是個人才?」

    「呵呵,當然。這小子的腦子,恁地好使。」梁豐一面回答,一面又回味起競爭的過程。要說杜厚澤倒是品學兼優,但平日有些假清高,真功利。其實喜歡他的人也不是很多,最起碼比起人氣來就差了龐元英。但只可惜龐元英空有威名,發表什麼競選演講,中規中矩,總是擺大道理,表達自己如何清廉,如何公正,毫無新意。

    杜厚澤卻自從和薛蟠勾搭上,兩人偷偷密議,最後用了薛蟠的主意,開口就說,上任要干幾件事。第一,盡快把起社的架子搭起來;第二,要組織全班同學來一次冬季聯歡,加強交流,實現和諧班級;第三,要比照朝廷制度,拿出一部分錢來(當然是公家的),先替眾人量身訂做一套率性堂制服,個個整齊劃一穿上,保管精神面貌為之一新。讓家長們和社會上刮目相看,再不用衙內眼光招呼自己。

    他這些提議得到幾乎所有同學的歡迎,於是不選他選誰?

    龐元英落敗,卻並無慍怒之色,踏踏實實被選入了首席監察,也是廣大同學對他人品的高度信任。而且按順序排列,他就是下一任班長的首席候選人,只要緊緊盯住杜厚澤,那廝一出錯,便可以優先參選,也不吃虧!

    梁豐聽說了杜厚澤競選成功,選定了薛蟠做副班長後,立即明白這背後操縱的必定是薛蟠無疑。就杜厚澤老子那副死人嘴臉教出來的兒子,怎麼也不可能想到用那種施政綱領來引誘眾人。

    索性再等幾天,等他們做好制服以後,再請薛中丞、晏侍郎來講課,那效果,定然是相當滴好啊!

    九月廿三,梁豐還沒下請柬呢,薛奎倒是著急了。寫了封短箋給梁豐:「即領聖意,豈能空俸?比來冗事稍減,心懸使命。足下可視老夫尤能為一二言乎?」意思說你小子怎麼還不來請我去上課?我都等不及了,難道不相信老頭子還能登上百家講壇麼?

    梁豐看了信,哈哈大笑,急忙安排趙君石和張庭,前前後後好生佈置一番,又連下兩封邀請函,誠邀薛中丞和晏侍郎登壇說法。

    薛奎和晏殊一老一少兩人自然高高興興結了帖子,欣然前往。

    他兩人的課連著講了三天,卻在這三天時間裡,蔡齊彈劾梁豐的奏章正進入了大討論的階段。

    因為事情有了進一步的變化,招致了更多的議論。但其中投入波心的第一塊大石頭,竟然是孫奭寫的辭職報告。

    「臣衰朽殘年,蒙恩判院,老邁昏庸,致使頹敗不堪,是罪也!然今抱薪之際,同判梁豐玉田,不循舊禮,枉然施為。任由學子自選首領,君子揖讓之風,手足悌愛之情,蕩然無存。僅餘爾虞我詐,名利相爭,再一再三,變本加厲。苟雖暫得貌合,然內已神離矣!奭雖不才,亦羞與此輩奸詐之人為伍,伏請君上,念臣風燭,准予謹辭判院,不勝感激涕零!」

    奏章中大罵梁豐挑動競爭,使儒家倡導的君子相互謙讓,兄弟互敬互愛的風氣蕩然無存。只剩下大家赤裸裸地搞競聘,滿嘴許願,利誘同學。雖然現在看起來好像還比較不錯,但實質上是讓同學們進入一個貌合神離的狀態,彼此不信任,彼此嫉妒,這種狀況怎麼得了?

    老頭每一次罵人,都會有一幫追隨者跟上他的腳步。這次也不例外,有了蔡齊的彈章在前。於是朝廷裡就傳出謠言:孫奭雖然管理有些問題,但老人家是正直的君子,不屑用那些下作的手段來營造虛假繁榮。這個梁豐乘虛而入,仗著被官家寵愛,被相公賞識,才來幾天,就利用無知學子,擠走老判院,自己把持大權。無非是想踏著別人的肩膀朝上爬而已!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9-13 20:03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0 18:06
446、 支持的力量
   
    多謝「lovecxj」、「愚者摩西」兩位月票支持?各位,還有沒有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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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近九月底,寒風已經開始有些不安分起來。

    中書省政事堂裡,張士遜吃力地批閱公文,筆下不停,直到手腕酸得很了,才抬起手臂,使勁地甩一甩,稍事休息。抬頭凝神,長歎一聲,又專心繼續。

    一連幾篇,看到的都是彈劾梁豐的折子副本。張士遜每一篇都很認真讀完,想了半天,終於忍耐不住,站起來朝王曾的屋子走去。

    「孝先。」張士遜推門進去,王曾也在伏案辦公,叫了一聲。王曾抬頭,趕緊放下筆笑道:「順公,累了吧?呵呵,快來坐坐。我也正手酸呢。」一面讓座,一面讓人上茶。

    「唉,咱們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兒啊,用晦又告病了。我一個老頭子,你一個半老頭子,怕是要累趴下!」張士遜歎一口氣,伸手捶捶自己的老寒腿說道。

    王曾點點頭:「是撐不下去了,咱們須跟官家分說分說,還是要趕快將政事堂的缺補上才行。天天那麼多事,處理不完,還不是耽誤了朝廷和百姓?」

    張士遜笑道:「呵呵,你我也就是勞碌的命,咱們只求官家能再派幾個參政來分擔分擔就好了。比不上有些人。很會享福啊!」

    王曾眼裡閃爍。笑道:「順公說誰?」

    張士遜摸著鬍子呵呵道:「說你那個寶貝學生哩。孝先。不怕你是正堂相公多心,老夫看來,有些事,咱們還不如他一個梁玉田做得好啊!」

    王曾含笑道:「順公此言,說得可不當時啊!此子如今正官司纏身,有甚好本事,值得你如此誇獎?」最近痛罵和質疑梁豐的折子很多,每天中書、大內不知要收多少。看都看不過來。故而王曾說梁豐官司纏身。

    張士遜搖搖頭,又擺擺手,不以為然道:「都是些迂腐之見,要我看,梁玉田這一手,才是治大國若烹小鮮,輕鬆的很,老夫很是羨慕讚賞」他話還沒說完,王曾忽然插嘴道:「順公慎言,此子不過一時偷懶。想出個聰明法子要躲清閒而已。你我身在中書,怕是不好先下此決斷。」

    張士遜愣了一下。瞬間領悟了王曾的意思,忙點頭笑道:「是是,倒是老夫過於孟浪了。唉,咱們不說梁豐,還是看看怎麼向官家分說,填補中書吧!」

    王曾站起送張士遜離開,心裡有些疑惑:這老頭沒來由進來嘮了這麼兩句,看來大有深意。這是在跟自己傳遞什麼意思?

    王曾深思之下,來回踱步,忽然頓住腳,吩咐政事堂承局:「去看看諫台薛中丞在否,若在,請過來一敘。」那承局答應去了,過不一會,薛奎已經過來。王曾離座拱手:「天氣已寒,勞動中丞過來,實因貴處說話甚不方便,勿怪勿怪。」

    「呵呵,相公說哪裡話?有事吩咐,當然要過來的。」話說政事堂其實和御史台不相統屬,一個是政務機關,一個是監察機關。雖然品級上是薛奎低,但兩家卻是監督和被監督的關係,加上薛奎正直,因此比較超脫,絕不會像一般的官吏,聽到首相召喚就戰戰兢兢的樣子。

    兩人分別落座,王曾開言笑道:「中丞必當知曉,諫台近來彈劾梁豐的折子,可是滿滿堆了官家一桌啊。本府也甚好奇,聽說中丞已經去國子監講了三天,便要打聽一下,這國子監現在到底怎生模樣?」

    「嘿嘿,相公跟那梁豐有師生之誼,這麼喚下官過來打聽,不怕風評麼?」薛奎乾笑兩聲道。王曾一愣,失笑道:「哈,是是,本府莽撞了。那咱們說些別的,先前的話,只當我沒說過。」

    「你明明說過了,怎麼當沒說過?」薛奎又不依了,兩眼直勾勾看著王曾。四目對視,忽然漸漸都有了笑意,一齊呵呵笑起來。

    「要說這國子監啊,還真是比起孫宗古在時大不一樣。下官這回和叔同都去,感慨甚多。首先,這些學子衙內們,驕矜之氣是少了許多,三日講筵,正襟危坐,精神飽滿。渾不似以前死氣活樣,看著讓人動肝火的樣子。」

    「哦?這倒是個進步!」王曾接話道。話說他們這些中過狀元,或是呆過翰林院的大臣,誰沒去國子監當過幾天客座教授?但都如同薛奎說的,一個個死氣活樣,讓人著惱。聽說這麼大進步,當然奇怪。

    「下官也曾打聽,原來玉田有規定,每日早課之前,須得圍著國子監射圃跑上半個時辰,精力發散開來,方能入室。聽說要是跑不下來的,他罰起來可厲害著呢!就這麼一招,以往那些衙內夜夜笙歌,晝夜顛倒,便被他治得更改過來,早睡早起,不敢怠慢。」

    「呵呵,這小子,定是在西北學來的法子,整治學子,如同整治那些丘八。」王曾撫鬚笑道。

    「光是這個還有可說,他也算周全,竟交付給杜世昌的兒子杜厚澤,去做了全套白棉布面儒衫夾袍,黑羊毛褙子,率性堂個個穿戴齊整前來聽講。煞是規整,如同咱們每日上朝一般,可看著簡約得多,也爽利得多。哦對了,他們人人衣領上繡著一個殷紅的篆體『率』字,據說還是玉田親手書寫,是率性堂的標識哩!」

    「如此說來,中丞對國子監現今的情形,還頗為滿意嘍?」王曾笑道。

    薛奎點頭,老臉燦爛笑道:「玉田果是有心人,短短時日,能有這番振作,不容易啊!咱們該好生愛護才是。」轉念又皺眉道:「不過麼,諫台之司,專以風評奏事。言官們有不認同他的,上表彈劾。下官可是無能為力,不敢為了一己好惡而閉塞言路!」

    他說的也是實情,自己雖然是御史中丞,但手下們要放什麼炮,他既管不了、也不能管,這是他的職業道德。他怕王曾開口要求他壓住手下,這可為難,只好先說出難處。

    王曾點點頭,低聲道:「中丞休得多心,本府只是瞭解一二而已。若是光聽一面之詞,雙方都各有道理。中丞和叔同都是親眼見過的,只要持公允之心,自然會實話實說。這樣本府心裡也有些准譜。沒其他意思。那麼依你之見,玉田這麼做,有什麼不周全的地方沒有?」

    薛奎沉吟半晌,終於遲疑道:「相公,玉田是你的學生,也是我的老下屬,咱們喜愛他,也不須隱瞞。可要說起他這番做作來麼,下官以為他很有深意,不願揣測!相公恕罪。」

    「看來中丞同我想到一處了,唉,本府只怕這孩子步子太大太急,莽撞過甚,成了別人的箭靶子!」王曾說道這裡,薛奎眼睛一亮,忽然若有所思道:「對了,有個事,下官一直參不透。你說蔡子思那彈章,官家怎麼會批了那麼幾個字?」

    王曾心中一動,忽然明白過來,看著薛奎呵呵笑道:「中丞,若非你提醒,本府也險些被蒙了過去。」原來當天蔡齊上的彈章,趙禎批了一句:「優劣得所,實難妄斷,且待後效。」完了就退回諫台,這才讓大家都知道了梁豐的故事,才都關注起國子監來。

    王曾這時候明白過來了,要是依著趙禎以前的脾氣,但凡遇到對梁豐不利的,他第一反應絕對是先保護起來再說。這回居然一反常態,並沒有將彈章留中不發,而是直接批回諫台,又沒個明確意見。明擺著是要讓大家討論的說。

    這種事趙禎為什麼如此處理?當然只有一個原因:必定是跟梁豐商量好了的。

    王曾心裡一陣激動,看來官家要振作的信心很足啊。莫看國子監這事情好像只關係一幫頑童,細細想來,梁豐蘊意之深,真不可測。若非有很大的氣魄和見識,作為君主,是絕不會把這種事情公佈於眾,交付討論的!王曾本不想自己的學生做個老老實實的守成君主,得償所願,他終於看到了一個昂首闊步,雄才大略的英武皇帝。

    明白了趙禎的意圖,王曾忽然也明白了張士遜剛才的意思。張士遜對梁豐也很欣賞,而且對這樁事情,看來是持贊成態度的。有趣的是,張士遜把國子監的事和政事堂缺人兩樣混在一起閒聊,這就好玩了。原來張士遜是在提醒自己,張知白身體不好,越來越難當值理事。現在空缺很大,趙禎又遲遲沒選定人進入中書。可萬一時間緊迫,選進來的人未必就跟王曾和張知白是一條心,互相制衡才是帝王心術嘛。他暗示王曾,趕緊趁這個當口,幫助梁丰度過這關。免得萬一來個反對派人士,或許就把國子監給攪黃了。老張心知肚明,這也是改革大計!

    王曾心中感動,默默想著:梁玉田,你生也逢時,有如許多的人支持著你。望你莫要辜負眾望,好生努力,按著自己的理想走下去吧!

    九月廿八,趙禎傳詔,十月初一大朝,百官紫宸殿面聖。著國子監同判梁豐代替判院孫奭列班聽詔。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9-13 20:0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3 19:48
447、 廷辯
   
    「快點快點,起床啦!」

    梁豐正夢見自己坐立在蒼鷹背上,隨著蒼鷹雙翅伸展,遨遊九霄,閱盡無限風光。正酣暢處,一陣罡風襲來,坐立不穩,低頭栽下。猛地裡腿蹬了一下,心裡懸空難受之極。等睜眼醒來,原來是渾家馮程程在不停地搖晃自己!

    這廝怒從心起,沒好氣地做起來嚷道:「做什麼?你瘋了吧?」

    「你才瘋了,也不看現在時辰,快起來上朝!」馮程程雲髻半梳,羅衫不整,杏眼含春,似嗔似笑,纖腰一握,一段風流體態舉手投足間便露了出來。梁豐有晨勃的好習慣,本來就沒消退,等見到程程淡綠中衣裡搖晃兩坨,朦朧中圓潤鼓脹,馬上睡意全消,賊笑賊笑道:「你這餵飯的傢伙也常見的,可今日見了,咋恁地親切涅?」說完不由自主伸出雙爪就要襲擊,馮程程早有準備,也是兩拳相握,猛地伸到他手掌中給他拿住。梁豐沒想到居然會捏著兩個硬拳頭,大是愕然:「喲呵,啥時候練的這招?」

    「對付你這種流氓,當然要刻苦練習。哼!」程程秀眉一揚笑道:「好啦好啦,快起來了,今日要上朝,別耽誤了可是大罪!」

    「嗨,這才啥時候,天都還沒亮呢嘛。你不知道麼,現在官家規矩早就改了,辰時初刻才上朝呢。咱家離得又近,要過去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別忙活了,來來來,趁興致好,滾個床單先!」說完一手上去勾了程程脖子就要摟摟抱抱。

    「你作死啊?咋這麼不上心呢。昨兒還說今日可是你大鳴大放的日子,十分緊要。怎地又不在乎起來了?」程程懶得和他糾纏,一跳下床,打開櫃子就去給他找衣裳。

    梁豐盤腿坐在床上,懶洋洋笑道:「你老公胸中自有十萬甲兵,諒他們奈何我不得。放心吧。」邊說還是邊伸出手去。任由程程給自己更衣。一時敲門聲起,程程問誰,外面回答:「是我。」是小嫦的聲音,程程趕緊開門笑道:「你快進來,這廝正在耍潑呢。」

    原來小嫦也記掛著今天梁豐要上早朝。雖然以前也上過,但今天不同往日,明擺著是要他去面對群臣的質問。他在國子監鬧的動靜,可以用「廟小妖風大」五個字來形容,已然驚動了朝野。今日一去,要是發揮不好,小則前途受阻,大則革新無望。兩個娘子在家也常聽他說起這些。自然關心。因此就早早過來敲門,提醒他起床。

    「來,寶貝兒,她不同我玩,你同我玩!」梁潑皮笑吟吟去拉小嫦的手,被啪地一聲打了回去,加上一個白眼道:「美死你。我是想著朝服穿起來複雜,怕程程一個人搞不定才過來幫忙的。等你今日大勝回家,我們陪你雙飛!」夫妻日久,小嫦和程程也不再如同當年一般羞澀了,偶爾也開些粗野的玩笑,倒讓這廝樂不可支,滿腦子幻想晚上的勝利果實。

    幸好起得早,那朝服果然囉囉嗦嗦穿了半天才搞定。梁豐齊整出來,天色已經亮了。外面永叔已經備了車馬,和來福一同站著陪他。最近回來事情不多,李達自己回家去住,白天才過來跟隨。

    車馬搖搖晃晃到西華門停下,才走了不到小半刻時,梁豐下車。端正衣冠,整理方心,把笏板捧在手裡穩穩地,走著官步進了皇城。

    紫宸殿門外。已經聚集了一大批官員。他們得先在門口排好隊,等著黃門宣詔,梁豐便朝人群裡扎堆走去。旁人見他過來,都客客氣氣地笑笑,他也笑笑。人都不太熟,不好攀談,只有姜遵挨他近些,點點頭:「同判大人,一向少見。」

    梁豐認得這老頭,現為右諫議大夫,六十多了,比孫奭只小一歲,可精神頭好得很。急忙躬身道:「下官品秩低散,非特詔不得上朝。老大人一向安好!」

    「呵呵,少年才俊啊,謙虛得很。上朝你不來,可福寧殿的門檻都被你踩亮了。」姜遵說話引來身後一陣笑聲。這笑聲裡有乾笑,哈哈笑,有熱情的笑,也有冷笑。

    梁豐尋思,這老頭遮莫不是要來替孫奭出氣,先給自己個下馬威?但聽他語氣也不像有梁子的,只得客氣道:「老大人謬讚,愧不敢當。」

    「宗古不來,身體還沒好麼?」姜遵又問道。

    「額,下官去探望過一兩次,孫判院病中,未曾得見。不知要休養幾時。」他作為下屬的確去過,孫奭一直退病不見,也就罷了。

    「這老兒,最是吃病不起,唉,也好,要不然梁大人在國子監閒著,可浪費了一身本事。」姜遵笑瞇瞇看著梁豐,還沒等他講話,黃門宣詔,群臣覲見。

    梁豐趕緊跟著眾人排隊進去,他品級不高,紫宸殿裡有些擁擠,跟著擠在左面第三排老實站著。王曾和寇准等早就進來,文武二宰相領著百官,對著趙禎三呼萬歲。趙禎坐在殿上伸手「眾卿平身。」然後內侍崇儀使閻文應出來喊一聲「有事早奏。」倒沒叫無事退朝。

    朝會開始,張士遜、錢惟演、李諮三人各自說了幾件雜事,無非是那部分糧草該當補給,哪一出河工該當結賬,然後由李諮出言答對給多少錢,怎麼給。

    這些都是前面基本商量妥當的事,之所以專門朝會上講,是因為這些事不大不小,也必須讓朝臣們知道一下,而且,賬目來龍去脈大家搞搞清楚,免得有人說賬目不公開。

    事情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後,趙禎笑笑道:「這些時日,有樁事情不大不小,倒也有趣。聽說國子監判院孫宗古告病在家,同判梁玉田便權代事務,弄了一個什麼學子自治,還選了班長等等。好不熱鬧哇!蔡大夫上了本,說梁豐所為不合聖賢之道,朕也好生難決,只得交付諫台及百官議論。現在又收了許多本章上來,眾口不一。今日各位有甚好議論,可當面奏來聽聽。」

    趙禎說完,環顧四周,見沒人要開頭一炮的意思,點點頭道:「蔡大夫來了未?」蔡齊趕忙出班彎腰:「臣在。」

    「那劄子是你寫的,你便申說一番吧。」

    「是!」蔡齊答應了,便把自己劄子裡的話重複了一遍。

    按照趙禎的意思,既然彈劾梁豐的人挺多,那麼就把始作俑者請出來,說說源頭,好讓大家拉開話匣子,群策群力發言。

    眾人一聽君臣對答,心中有些疑惑:「不是說官家同這梁豐關係不錯麼?今兒怎麼了,好像專門要挑事似的,莫非梁豐辦這事兒真的不入官家歡心,要教訓教訓他麼?」這個念頭一起,許多人就有些心思活泛起來,天恩難測啊,什麼叫關係好?說你好你才好,不好也好;說你不好你就不好,好也不好。要不要牆倒了,伸把手也推推?

    「臣有本奏。」蔡齊說完,果然有對答的。眾人看去,是龍圖閣直學士、權三司使公事、右諫議大夫程琳。程琳自從上了《武後臨朝圖》後便告病消失在眾人視野之中,直到趙元儼壞了事,這才出來,連連陞官,做到了高級幹部。

    「程卿講。」

    「臣以為梁同判此事做得不妥,其一,國子監並無此成例;其二,聖人之言在耳,君子可和而不同,然和為綱,綱舉方能目張。如此行事,是挑動國子監學子互不信任,失了君子之風??????。」

    程琳說了半天才打住,無非是重複了蔡齊和孫奭的言論而已,但諫台還有許多文官都連連點頭,贊同這個說法。他們當中有大半是上了彈章的。

    緊接著,王沿、郭立、燕肅、康孝基等人也都出列,贊同蔡齊和程琳的意見。言官不比其他部門,品低而權重,因此朝會是不對言官的品級設限制的,從七品以上都可以來。這幾個都是六品以下官員,卻言辭激烈,猶在程琳之上。特別是燕肅,直言道:「梁玉田以小人之心,施小人之治。想國子監乃為國儲材之所,若以此教人,豈非人人皆成了小人?來日登臨朝堂,風氣將頹矣!」

    「說得好,說得好啊!」

    「嗯,嗯,還是他們敢言!」私下裡眾人議論道。

    王曾目不斜視聽了半天,等聲音小些了,才彎腰對趙禎道:「官家,歷來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眾官說的雖有道理,然還需事主當面分說一番,免得錯勘賢愚。臣斗膽請官家准許梁豐廷辯!」

    有些不服氣的聽完已經癟嘴了:「果然是師徒啊,這麼猛的火力都要出來替他頂著。」

    「哦,梁豐來了沒有?」

    「臣在此!」梁豐差點踮起腳尖舉手回答道。趕緊出列站在殿上。

    「你敢廷辯否?」趙禎很嚴肅地問道。

    「臣也想勉力申說一番。」

    「好,准你廷辯。」梁豐謝過官家,剛剛抬起頭來,正碰上趙禎的目光,趙小六居然百忙之中促狹地朝他眨眨眼皮,幸災樂禍!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9-13 20:00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3 19:57
448、 證人的威力
   
    「貪吃小熊」君,謝謝你啊!祝你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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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辯是個好東西!

    它的鼎盛,只存在於宋朝。因為趙家比較讓人說話,於是大臣們也就比較愛說話,也就給廷辯營造了很好的氛圍和基礎。自宋太祖趙匡胤以來,有關於廷辯的精彩記錄有很多。但最為出名的,則是趙禎時代。因為這孩子太有涵養了,太有風度了,造就了一批名垂千古的輝煌形象。

    千百年後,當所有人都津津樂道大宋群星璀璨、光華耀眼的時候,不知有沒有幾個人會想到,如果沒有這位「百事不會做,只會做官家」的趙小六那包孕六和、春風化雨的王道風度,還可不可能有那麼多敢於直言進諫,無拘無束的千古名臣?

    最出名的案例當然不是現在,而是以後:張貴妃的大伯張堯佐當三司使,包拯他們不干,說這廝平庸,當不好。開始趙禎懶得理會,於是以包拯為首的御史們就開炮,天天轟,月月轟,最後張堯佐自己都受不了啦。直接求趙禎「算了吧,為了這事跟他們天天鬧,不值當!我辭職!」

    趙禎雖然也鬧怕了,想偃旗息鼓,但覺得面子過不去,就想了個變通法子和包拯他們商量:「要不,張堯佐做個節度使如何?」言下之意我是官家啊,他是我伯老丈人,咱們一邊退一步,大家給個面子唄?」

    不成。包拯、陳升之、吳奎廷辯繼續鬧,不給!

    「你們這是針對張堯佐嗎?是不是故意給朕下不來台?如果不是,那節度使一個粗官,爭個毬啊?」(原文:豈欲論張堯佐乎?節度使粗官,何用爭?)趙禎有些惱了,罵道。

    「哼哼,節度使。咱們太祖、太宗皇帝可都做過,官家你也好意思說這是個粗官?」(原文:節度使,太祖、太宗曾為之,恐非粗官!)包拯和吳奎馬上反唇相譏。

    據後來考證,包拯說這句話的時候,情緒特別激動。尤其說到「粗」字,因為是噴口音,再加上大宋皇宮寒磣了點,君臣離得太近,那唾沫星子居然就噴到趙禎臉上!

    往前還是往後,發生吐口水噴老闆這種事,可都是殺頭的罪啊!偏偏趙禎一臉心煩。灰頭土腦之餘,卻只是瞪了老包一眼,自己抬起袖子胡亂擦了兩下就算了。愣是一點沒為難這幾個二貨!

    這風度,這廷辯氣氛,這千古佳話!老幾位,你們看扇子寫這個的時候,好意思說扇子這章注水嗎?

    好了,氣氛介紹完畢。說正題。

    梁豐這會兒就站在大殿當間,面對一群大臣摩拳擦掌,準備開辯論會。這陣勢他其實很吃虧,有一個人單挑一幫的感覺。但他站得安安穩穩的,面色平靜,沒有半點心虛的樣子。

    蔡齊一看他這樣子就來氣,鬍子翹動就要上前。旁邊王沿輕輕扯了扯他衣角。低聲道:「你老碼後,學生先來。」蔡齊明白人家這是主動衝鋒,保存實力,看這梁豐也不是好相與的。自己是該壓陣。便點點頭,讓王沿先上。

    王沿走上幾步,腳踏天罡北斗七星步,圍著梁豐轉了半圈:「梁大人,你這率性堂自治,可有成法先例因循?」

    「沒有!」他一說沒有,對面就有人笑了,自己都承認了吧?呵呵,看你這廝還有什麼說的?

    「沒有?既知沒有,那你還敢妄動章程?」王沿冷笑喝道。

    「王大人,認得燧人氏否?」梁豐沒正面回答他問題,而是反問。

    「燧人氏?知道,三皇之首,那又怎樣?」王沿疑惑道。

    話說燧人氏三皇之首,見人間茹毛飲血,心生憐憫,故教以鑽木取火。《尚書大傳》曰「燧人為燧皇,火紀。」

    梁豐笑道:「三皇之首教與民鑽木取火,這也是祖宗成法。不知王大人家現在每天做飯,要鑽幾根木頭啊?」

    「噗!」地一聲,眾人循聲望去,卻是武將堆裡發出的笑聲。但人太多,看不到是哪一位。

    王沿面皮一紅:「休要歪纏,此豈可比擬?國子監乃為國儲才之地,文治章典,經過千錘百煉,推演周詳才得實施。你才去了幾天,趁著判院孫大人不在,就胡作非為。我問你,出了事,你擔得起麼?」

    梁豐本來在朝堂之上,還是比較嚴謹的,兩隻手一直捧著笏板放在胸口。這時候反倒放鬆了,袖手垂在腰下,笑瞇瞇又反問道:「出事?出什麼事?都這樣了還能出什麼事?王大人也沒去瞧瞧,國子監裡面的荒草都有半人多高,可以放羊牧馬了。就那地方,除了白天三十多個學童在還熱鬧些,晚上要出事,恐怕只有鬧鬼了!」

    哈哈哈,這回不光是一個人笑,起碼有十來個笑出聲來。

    「咳咳,梁同判,注意朝堂威儀!」王曾用力扯著鬍子,使勁地板著臉說道。

    「是!」梁豐欠了欠身。

    「休要避重就輕,王博士說的是你不經推演,胡作非為。那群學子都是朝臣之後,國之未來,哪能容你如此胡鬧?朝廷有制度在,你守著就是,非要多此一舉。抑且,難道你敢保證,你這一套就無闕漏?教壞了人家子弟怎麼辦?」燕肅果然很嚴肅,板著個臉教訓小梁。

    梁豐呵呵笑了一聲:「燕大人此話,下官聽出三點來。」

    「請問是哪三點?」

    「第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照燕大人的意思,下官只要照本宣科,蕭規曹隨便萬事大吉。就算國子監現在門庭冷落,生意清淡,也怪不到我梁豐頭上。是不是這意思?依我之見,這不幹事情,可比什麼過失都大!明明知道國子監再如此下去,就要變成破廟一座,我受著朝廷俸祿,官家恩澤,卻只想去混吃等死。燕大人,這種事你好意思做,我梁某可慚愧得很!」

    「你、我豈是那個意思!」燕肅被他罵得結結巴巴道。

    「別急,還有第二條。」梁豐伸手比個閉嘴的姿勢,繼續道:「第二,求全之毀四個字,你也聽說過吧?要不你給我舉個例子看看,天下啥事是完美無缺的?好了,我梁豐並不敢說自己的章程毫無缺漏,但下官卻敢說,現在國子監就需要如此改變,方能重有生氣。難道你有完美的計劃?說來聽聽啊!唉,算了算了,也不難為你,諒你沒有。」

    燕肅感受到身後有人訕笑的目光,急得跳腳,又要插話,梁豐卻比他快:「還有第三,教壞人家子弟?呵呵,朝廷有吏部、有流內銓、有三班院、有宣徽院,還有你這樣的言官重臣。設來幹啥的?就是要選好人,免壞人嘛。這滿朝之上都已經是高官厚祿了,還需你們天天盯著免得別人犯罪出錯,一群孩子,你也好意思要我寫保證書說教不壞?大人,你們太常寺、御史台都算是君子扎堆的地方,下官看,好像每年也有一兩個害群之馬被揪出來吧?你怎麼不寫保證書?再說了,是騾子是馬,咱們拉出來遛遛,在場的國子監學子家長好像也不少,不妨當場問幾位,看看教得如何便是!」

    他說最後一句話,有些官員就覺得有理,可不嘛,當事人最有發言權了,該問問。

    只見梁豐遊目四顧,到處找人,忽然笑著喊道:「額,孔大人也在,就請出來說說,令郎最近如何?」

    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孔道輔尷尬地笑著,側身擠出來,先朝趙禎唱個喏,才結結巴巴回答梁豐的話:「好叫梁同判得知,犬子近來功課尚算勤勉,而且早起早睡,不再嬉戲,精神也還健旺,規矩多了。」

    他已經是很盡量照顧言官陣營的情緒了,但還是引起不小的轟動。孔道輔的人品和家事那是沒得挑,人家說話,從來忠厚老實不帶水分。這個證言威力很大。

    梁豐點點頭:「好,謝謝,額,杜大夫,下官斗膽,也請你說說好嗎?」他彎彎腰對杜衍道。杜衍左右一看,面色也很難受,只好輕咳兩聲道:「額,犬子麼,自來於功課方面,還算過得去——。」

    嗡嗡嗡,大家議論開來。有人就從人堆裡低聲道:「聽見沒有,杜大夫家是從來功課都好,可跟你梁同判沒關係。」這邊才插完嘴,就見杜衍更加難受了,他當組織部的官兒時間長了,說話慢,才被人插嘴,可還有下文呢:「這個,不過麼,也同孔直館家差不多,精神健旺,規矩得多,而且,原先對經文只能泛泛而談,最近卻頗有好議論!」

    最有一句話帶來了不小的反應,等於是明說了,以前他兒子杜厚澤學習,只會鸚鵡學舌紙上談兵,現在已經能理論聯繫實際了。這就承認了梁豐的功勞。

    梁豐心中一樂,老頭夠油的啊,不但承認了自己的成績,居然順便也抬了自家兒子一下。當著官家,宰輔,朝臣這麼一說,他兒子杜厚澤就算出了名了。以後前途,那還不槓槓的?這不,趙禎眼睛都亮了一下,杜厚澤這個名字已經進入他的心裡。

    簡在帝心,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在場每個人都心裡明白!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9-13 19:5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9-13 19:58
449、 演講
   
    「貪吃小熊」君連續兩天給票,深深謝過!昨日臨時狀況,沒能及時更新,非常慚愧。爭取下周能彌補大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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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齊聽到杜衍這麼回答,心裡一涼:完了,被梁豐這廝給賺啦!

    杜衍是誰?吏部判流內銓啊!掌著中層以下官帽子的考核、陞遷、磨勘。他抬不抬舉自己兒子先不用管,但是就憑他的代表性,再要問其他人家,估計誰也不會承認梁豐的教學效果不好了!他家父子,一個流內銓,一個是班長。試問現在那些家長和孩子,誰還敢兩頭可都得罪?再問下去,也只有人人誇出一朵花來!

    大殿上有幾個明白人都在暗暗點頭,心中誇許梁豐兵法不錯。這小子先不請杜衍,卻去叫孔道輔那老好人出來背書,等眾人已經有些尷尬時,忽然拉上杜衍。杜衍的兒子現在當了班長,照他們規矩,是要記錄在冊,以後擇優向朝廷推薦的。杜衍再公正,這個便宜也不會不佔吧?更何況本來就是好事,他也沒必要亂說啊。

    杜衍這個證言,對言官的打擊是沉重的。的確已經沒必要再請人作證了。

    「君子謙謙,此乃古訓。玉田自擇班長,卻反其道而行之。鼓動學子爭名奪利。這樣教化出來的人。若今後放之廟堂。必是無所不用其極,世風將為之一變,人心不古啊!」在一片沉默中,姜遵終於站出來說話了。

    「姜大人言過了,下官鼓勵學子自擇班長,非為爭名奪利,而是爭事!他們爭的,是誰能為率性堂多做事。做好事。這樣的爭,下官認為應該,沒有錯!」梁豐正色道。

    官員們互相眼色交換,似乎覺得這話好像也不錯。

    蔡齊站前一步道:「梁同判說得好聽極了,可你為何在他們選班長之前,要特意下道鈞旨,言道中了班長,優先向朝廷推薦呢?這不是名利,又是什麼?」

    「嗯,對對對。這話問得很是!」有人小聲說道。

    「是啊,怕他也難以自言其說。哼哼。薑還是老的辣!蔡子思厲害!」

    梁豐好像完全聽不到周圍的議論,淡淡一笑:「如果這都算名利的話,滿朝諸公,可都是追名逐利之輩了!學生們做得好,還須有個國子監推薦推薦,蔡大夫,當年是自己報名科考,沒人推薦吧?」

    蔡齊怒道:「胡攪蠻纏,子曰學而優則仕,老夫自己參加朝廷掄才大典,那是天經地義的。盡我所長,輔佐君王,安定社稷,將民以福!跟名利有什麼關係?」他聲音很大,心裡卻有些發虛。

    其實不止是他自己發虛,旁人聽了都暗暗搖頭。這老蔡忒沒水平了,這麼說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憑什麼你自己就是天經地義,別人家的孩子都是爭名奪利?

    還真不好意思替他講話。

    梁豐也不講話,只是微笑著看他。此時無聲勝有聲。

    「官家,臣有話說。」丁謂忽然開口道。

    趙禎和百官都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丁謂沉寂多年,上朝不發一語,所有人都幾乎忘了還有他這麼一號。

    「丁卿講。」

    「國子監聲勢日頹,庭園荒蕪,講壇空虛,已經不是一年半載。如今落得只有學子三十餘人,比起太祖、太宗當年,實在堪歎!其中固然有子弟紈褲不學之因,怕也有歷任判監因循守舊、不思變革之過。臣不才,長孫也送入學中受教。因此頗為瞭解其中景況——。」

    丁謂上前,先把國子監以前的情況介紹了一遍。雖然眾人幾乎都清楚,但在他嘴裡,又嚴重了幾分。

    「這些事,也許諸位大人盡知,也不須多說了。方才梁同判也請了孔大人、杜大人出來作證。老臣也做個證,臣的孫子,也進益了許多。然臣欣慰的不是這些,而是梁同判如此行事,看起來有些殺雞用牛刀之嫌,但真是如此麼?梁同判,此中有何深意,能為老夫解惑一二否?」

    丁謂這幾句話,真算是撞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無論對梁豐支持與否,都不解他到底這麼做是要幹什麼?

    梁豐心裡感激丁謂,發言的時間選得很好。說早了,氣氛還沒出來,就像上床沒前戲,難免乾巴巴的弄得生疼。說晚了,也許意興闌珊,也許更令人生氣。因為眼看蔡齊都被自己帶跑偏了,文臣們要是同仇敵愾,那就幫親不幫理。任你說出一朵花來,別人還是不買賬。

    丁謂這時候的問題,等於是幫自己制止了雜音,不讓別人說話,他好發表施政綱領的說。

    於是梁豐理理思路,回身對趙禎施了一禮,又團團拱手道:「那,官家,臣就放膽直言了。」

    「你講。」

    「是,臣初到國子監,原以為學風濃郁,又有孫判院那等德高大儒,定然欣欣向榮。豈料一去,臣失望萬分。方才丁相已經說了,臣不再贅述。於是臣想,浪費了朝廷銀錢倒在其次,關鍵是國子監肩負天下學名,百官期望,士子矚目。如今民間私學甚多,石鼓、岳麓等等,無不聲勢浩大。遮莫民間都能如此,朝廷所辦,集天下人力、財力、物力於一身,卻反倒成了這個樣子,能不令人扼腕歎息?」

    說到這裡,百官們暗暗點頭,心道這廝說得不錯。被民間比下去了老大一截。唉,看來那個老孫頭真不是塊料!

    「下官深自觀察,發現夫子所言『有教無類』誠不我欺,不是學子們不好學,而是孩童天性,總以玩耍為要。又特別是,這些學子都是官宦出身,家裡既然富貴,錦衣玉食,便不如父輩十年寒窗,吃的苦,耐得磨。若強行折了性子,固然有一二天賦既高,恆心又大的能脫穎而出。其餘學子呢,反倒被磨得不成樣子,都成了庸庸碌碌之輩。久而久之,怕上學的越來越多,肯唸書的自然越來越少!」

    他說一段,就頓一頓,讓眾人回味一番。果然大多數心想:「是這個理啊。我家那小子,就是吃不了苦,沒恆心沒毅力,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對了,且聽聽他怎麼說」

    「再有一樣,反觀民間所辦,則開門設講,不限門庭,能主動進去的,都是有志於學者。自然聚集了天下英才!此消彼長,國子監焉得不衰落?此,實非孫判院等不竭盡全力,而是理之必然也。」他沒有落盡下石說是孫奭管理不善,反而替老頭開脫,更顯得堂皇、厚道。

    「因此,臣以為,固然要讓學子們讀書、明理。但也要讓他們天性得到充分釋放,長身體的時候,當然要強身健體多跑多動,個個筋骨結實,精力充沛,學習起來,自然事半功倍。於是才叫他們每日長跑、射箭。經過這段時日看來,他們當中,除了一二天生羸弱確實經受不住,絕大多數都能接受,以至於喜愛這種方式!」

    「然而又鬆必有緊,這些孩童,要讓他們記死道理沒問題。但要讓他們真懂道理,可就有些難了。呵呵,所以臣才想到讓他們自己管理自己。為何?就因為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明白自己愛什麼,怕什麼。怎麼管才服,怎麼管又不服!」

    趙禎高高端坐,心裡卻感慨不已:「唉,要是早遇到梁豐這樣的老師,朕也不會十數年如坐針氈,所學十不三四了。看來,他當年教朕太極拳時,便已經有了這個意思。呵呵!藏得真深!」

    「眾位大人擔心,自家孩兒被國子監教壞了。更多的擔心,朝廷風氣將來會為之改變。但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臣非大言,可以拍胸脯說一句,臣之所思,十成還未顯出二成來,這些學子已經超過臣的預期,天天都有長進!而且,他們越來越明禮,行為越來越端方正大。由此可見,你們所有的擔心,都是杞人憂天!」

    梁豐提高聲音,斬釘截鐵的話,讓滿朝文武心頭一震。本來國子監武將人家不多,怕去了被瞧不起,現在看來,這個學校倒是應該找找門路,把孩兒送進去受受教育才行!

    「臣不敢相瞞官家和各位大人,臣從來都以為,天下之人、之事,並不是非黑即白。有好制度,壞人也會因被約束而變好;有壞章程,好人也會因沒了約束而變壞。因此,才讓他們自己成立監察,成立會計,讓他們互相監督,自己積極努力去爭取一個好的評價,爭取得到同窗的認可。這,難道不對麼?」

    梁豐話風一轉,又道:「下官雖然到了一個冷清衙門(有些聽了偷偷一笑),但畢竟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還是有些冗雜事務要做。也不可能天天耐著性子陪他們一天到晚不是?現在他們的班長、監察全是同學,時刻都在一起,而且還是他們自己選出來,自己服氣的。諸位大人,我若強行插手管理,能有他們自己的效果好麼?」

    悄無聲息地一陣思索過後,姜遵終於站出來,很感慨道:「同判大人,你這番話,下官聽明白了。唉,總是老夫愚不可及,今日才知道這些道理!梁大人,梁探花,明日下官就送孫子去國子監求學,望你收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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