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317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0:47
第五卷 打仗不要跑 400、小衙內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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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最近西北風平浪靜,林羽冰每天只能縫補些無聊文章,街巷閒話,充作報刊之用。更兼劉毅大東家四處搜尋舊人,前前後後來了五六個編輯,雖然總編仲殊和尚遲遲未現身,但各項工作也基本開展得比較順利。正是林羽冰蛋痛的時候,聽說梁大人見召,心道有好買賣上門了。便顛顛地趕緊過來。

    「有一件事,有風險,但對咱們報紙,對你今後或許都大有好處,你幹不干?」梁豐開門見山,直抵花心問道。..

    林羽冰連氣都還沒喘勻,毫不猶豫答道:「幹了!什麼事?」

    「跟我去趟吐蕃,怎麼樣?」梁豐很開心地笑了,呵呵,真覺得這小子不錯,腦子不笨,膽子不小。

    這時四月將近,正是時節最好也最末的時候。劉娥難得放鬆一回。安排老內侍張景宗等佈置好畫舫。駕臨金明池遊覽勝景。

    內侍過來請旨是否觀看水戰操演,劉娥擺手曰免,只叫畫舫徐徐在池內游動,一路看些桃紅柳綠,煙波畫橋,已覺心神爽快。下船步出往南,來到櫺星門下,遙遙看著對面的瓊林苑。回憶著上個月瓊林苑簪花賜酒,新科進士互相唱和的勝景。

    這一科不像上次那麼多故事,那麼糾結,自始自終比較平靜。有個吳育成績不錯,長相也拿得出手,劉娥印象頗深。趙禎拿著前十名名單給她看時,吳育本來排名第一,可一見這倒霉名字,劉娥馬上聯想起自己終身無育,心裡老大不痛快。便隱晦說了幾句。趙禎雖不明究理,但還不至於為這些小事同大娘娘糾結。便很痛快地給了他個第三名,也算保住了甲科。

    還有個人讓劉娥更不舒服,那就是廬州包拯,這廝居然厚著臉皮還敢來參加考試,而且成績也不算差,進入了乙科進士出身行列,劉娥正要想法子派人傳個話再壓壓他,攆到同進士出身算逑。誰知小皇帝下手倒快,還沒等她話遞到,已經大筆一揮,准了排名,再也難改。劉娥只得悻悻罷手。

    此時站在櫺星門,想到這些年輕人如同韭菜般一茬一茬地上來,那個梁豐主動退讓到第三名還恍如昨天的事,眨眼之間,又是三年過去了!

    熏風醉人,劉娥正在感慨,羅崇勳腳步輕輕走近,低聲道:「娘娘,宋綬的對話筆錄已經得了。」

    「哦?有什麼要緊話沒有?」劉娥問道。宋綬自從被交給察院發落,暫時被安排家中閒居,不得亂動亂說,隨時聽候傳話的待遇。等於軟禁在家。是屬於對沒犯罪,但有過失的朝臣一種處罰方式,相對寬鬆得多。被調查也只是用詢問的字眼而非訊問,這區別很大,所以才有了幾乎算是天天不用上班,專門同薛奎喝茶打屁聊天切磋學問。他倒是過得輕鬆而又自在。這一切,劉娥其實都看在眼裡。

    薛奎拖延多日,才慢慢吞吞寫出了對宋綬的詢問筆錄。羅崇勳是高手,幾乎同一時間就將副本拿到。

    劉娥接過羅崇勳遞過來的副本,陽光下仔細觀瞧。

    問:宋綬,你資善堂中,故意曲解《管子?國蓄》,蠱惑君王,是何居心?(這是薛奎的問話)

    答:下官不明,歷朝為前代諸子百家作注,爭論頗多,非哪一家之言為正統,下官只是按自己理解道來。抑且,也先對官家奏明,何來曲解之說?(這是宋綬的回答)

    問:國蓄篇中,已註明為「農戰「,你牽扯到人君正統之道,不是曲解是什麼?

    答:請問中丞,農戰便不是人君之道了麼?而其下文明明有「故予之在君,奪之在君,貧之在君,富之在君。故民之戴上如日月,親君若父母。」之句,意為生殺予奪,皆為天恩,下官如此理解有何不可?

    問:既之生殺予奪皆為天恩,又何為二日必妖,二主必亡之語?今太后垂簾理政,輔佐官家,照你的意思,難道是暗指當今國有二主麼?

    答:非也,官家沖齡方過,春秋才盛之時,太后垂簾輔之,是為先帝遺詔而行。何來二主之指?雖為秉政,何詔何旨能從慈寧宮出?非福寧殿不能辦也,正可見天只有一日,便是官家,民只有一主,正是當今。太后不過盡本分,行託付而已。下官非此指也!

    問:狡辯,你當日曾對官家進言「官家,我大宋此時正出二孔也。」是官家親口,還敢抵賴不成?

    答:那是臣稍覺陰長陽短,譬如隆冬,晝短而夜長,官家大婚已過,可以秉政矣。然遲遲不思奮進,耽於遊樂,臣出於擔心,試圖說動君心而一時激言,不可當真!

    問:荒謬,國事豈可以四時相比喻?你果真擔心,難道不會直言進諫麼,亂用此喻,是意指太后如冬夜而長麼?

    答:太后為國殫精竭慮,天人共戴。然畢竟貴為國母,豈可一再臨朝理政?官家以孝治天下,正該體諒太后苦心,侍奉天年,享萬民供奉。豈可兀自不思奮發。耽於嬉戲?此人君之當為耶?

    ??????

    這哪裡是詢問筆錄?簡直是在故意串通一氣。肆意談論朝政,談論後宮,談論君臣母子的關係。句句如同刀子般捅在劉娥的心頭。

    羅崇勳低頭跟在劉娥身後,儀仗內侍宮女們都退在兩丈之外服侍。羅崇勳偷眼觀瞧,只見劉娥的衣袖微微抖動起來,漸漸幅度增大,急忙抬頭看去,劉娥仰頭對天。只覺陽光耀眼,一陣昏花。

    「娘娘!娘娘!」

    大宋天聖五年四月廿六日,應元崇德仁壽慈聖皇太后游金明池,仆地,內侍救起,太醫急症,為患風疾,下針石湯藥,旋稍緩,然暫不可視事言語。

    太后病倒。朝廷震動,百官議論紛紛。然畢竟內宮,不得探入,只有各王公大臣遣內命婦探望謁拜,被慈寧宮一概拒絕。又有魯宗道、寇準等請命內省公佈病情,入內內侍省都知羅崇勳於垂拱殿宣佈,太后偶染風疾,已無虞,不日將大好,朝中各臣不須驚惶,恪盡本職,政事暫托魯宗道權處分,殿前三司歸入內內侍省都知羅崇勳代管,不得內旨,樞府不得擅自調派;邊事即由寇準與羅崇勳暫商處理。

    一句話都沒提到讓趙禎暫時親自處理政務!

    這是歷史的又一次大轉折,因為這樁意外,寇準和羅崇勳在軍事會議上爭持不下,終於使原本擬定「夏竦左遷陝西經略、安撫使,節制秦鳳、永興、河東三路」的詔書終於沒能發出,同時,原本擬定梁豐「以朝散郎直龍圖閣、領保全大夫,宣諭使,赴吐蕃賀大讚普壽辰」的詔書也沒能發出去。

    當然,就在夏竦和梁豐都伸頭苦等詔書的時候,他們還不知道京城發生了這個變故。

    按照起初的商定,這次密使出行不能多帶人,免得目標大。只組了一個五十來人的小隊,由夏竦的衛隊親兵頭領黃林海擔任隊長,專門負責保護密使梁大人的安全。其餘隊員幾乎都是黃林海隊長精挑細選出來的。

    梁豐在行轅看著這一水的個個六塊腹肌,生龍活虎般的壯士們,一陣陣地心驚膽跳。別說五十個,就是一個也隨便扭了自己的脖子!

    還不敢不要,要了還不敢不謝!只好以生活習慣需要適應為由,申請把李達也帶上,夏竦心想反正一個是趕,兩個也是放,就批准了以示領導關心。

    四月二十八這一天,也就是劉娥中風病倒後的兩天,朝廷還沒那麼急的快報傳來,五十多人在梁豐的帶領下,穿戴整齊,收拾包袱行禮,拜別相公大人,懷揣夏竦親筆書信、印信、以及堪合等物事,出門朝西南走,拜訪唃廝囉老大去了。

    這回梁豐已經不再坐車,清一色大家都騎馬,而且趕路甚急。早上出門,還沒到申時,已經走到去年冬天元昊駐紮的老虎溝了。

    「大人,走了一早上,這衣裳都快擰出水來了,要不咱們歇歇?」黃林海過來請示道。

    梁豐累得要死,早就巴不得歇歇了,只是才出門,不敢趕路,要小心翼翼觀察地形,免得發生意外。聽他問話,急忙精覺地遊目四顧,看看好像也和一般的荒山野嶺沒什麼分別,再往前走還是沒什麼人煙,就很喪氣地點點頭:「那就歇歇吧!」

    大家下馬打尖,各自取出乾糧水壺吃喝,黃林海還專門給梁豐尋了一出背陰有大樹靠的地方坐下,李達取出吃喝來服侍他。

    梁密使很無聊地懶散看著前方,這麼遠的路途,要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趕到,壓力很有些大哩。更何況,能不能到還是一回事。悲催啊!

    正想著,忽然聽到來路上嘚嘚馬蹄疾馳之聲,有人一路追來,還大聲喊叫「哥哥、哥哥!」梁豐翻身站起,手搭涼棚朝後方看去,只見前面一人領著仈jiu個大漢,平常裝束,正朝己方瘋狂追來。黃林海也看到了,立時拔出腰刀喊一聲保護大人,刷刷刷,五十來人全部把梁豐圍在中心。梁豐心裡一冰,他媽的這就要動手了麼?

    就在己方全神戒備時,梁豐已經看清了來人模樣,濃眉大眼,膀大腰圓,正是王英那小子。

    梁豐一下子喜出望外。趕緊衝出圈子迎了上去。王英快馬堪堪衝到梁豐跟前。一提韁繩。那馬兩蹄騰空,長嘶一聲,立時剎住。王英右腿前抬掃過馬頭一躍而下,穩穩站在梁豐跟前,顧不得擦掉頭上大汗,放聲大笑道:「哥哥,終於追上你們!」

    旁邊黃林海認得王英,一見他來到。心中狐疑不定,上前抱拳道:「衙內,遮莫也追來了?可是督帥有事吩咐?」

    「啊,有啊,俺老頭子覺得你們人少不放心,怕出了什麼岔子你們擔待不起,已經跟相公說了,派我來做個副隊長,帶了十個兄弟跟來,和你一同保護我家哥哥!」王英咧嘴笑道。

    「呃?怎麼不聽相公說起?」

    「嗨。他們臨時想到的,哪兒來得及跟你說?要不是我家哥哥出來。這麼熱的天,俺才懶得理會呢。喏,這是我爹鈞旨。」王英說完從懷裡扯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件遞給黃林海。黃林海一看正是督帥大人的鈐印,不敢怠慢,急忙撕開仔細看了兩遍,信上說的無誤,就是派王英來當副隊長,共同負責梁豐的安全。

    黃林海還是很鬱悶,開口道:「如此事體,怕是須得相公親筆鈞旨方可吧?督帥的鈞旨,小可不是不認,只是」

    「只是什麼?夏相公的話是鈞旨,俺爹的話就不是了?俺可是他親兒子,沒得無事找事,送我來吃苦吧?你當這是美差麼!要不你自己回去問問,俺們先朝前慢慢走著,等你回來如何?」王英瞪起牛眼不滿地看著黃林海粗聲道。

    黃隊長還真不敢惹這位小衙內,自己草根出生,得相公賞識,才漸漸做了個貼身衛士,今又派了重要任務。這才出城沒二十里,難道還敢跟衙內翻臉不成?就算仗著夏相公撐腰不怕這個小衙內,可壞了大事,自己是要掉腦袋的。想來想去,只好賠笑道:「衙內說哪裡話?有衙內親自來,小可擔子還真輕省不少,這不是怕累著衙內麼。既如此,不須說的,就請衙內帶隊,小可自做個副手得了。」說完就要彎腰讓位。

    王英大手一揮,不滿說道:「這成什麼話?你自作你的隊長,管好那五十個就成。俺只管自己帶來的這幾個傢伙,咱們同心協力保護我哥哥,其餘的老王可不理會!」

    在黃林海面前,這小子居然自稱起老王來。

    黃林海一聽大喜,剛才試探,還真是怕這小子突然來搶了自己位子,雖說下面都是心腹,可這麼一攪,麻煩定然大增。見他一句話就把兩邊撇清,巴不得如此,急忙點頭答應。

    梁豐這才明白當日王德用的安排,看來那天他就已經想好了。話說王英以前在家也是不住地打熬筋骨,練習槍棒,自從在梁豐家裡被狄青一招放翻,才知道自己學的是花拳繡腿上不了檯面。後來投軍,真是苦練不已,又常常纏著狄青教習點撥,現在也學到了狄漢臣五七分的功夫,放眼夏竦安排來的這堆衛士,還真沒有幹得過他的。在看他身後帶來的十來個親兵,個個目光兇狠,滿臉橫肉,黝黑的皮膚透著全身精力,一望便知是那種久經戰爭的狠角色。

    梁密使頓時放心,有這十一怒漢,自己小命算是暫時保住。

    從這天開始,梁豐跟王英好得真是要穿一條褲子,兩人吃則同桌(還要拉上黃林海),睡則同寢,馬上並肩,拉撒不分,一步都不離開。黃林海也不在意,路上竭力侍奉梁豐,讓他舒舒服服。

    才不過十來天的功夫,一行六十餘人已經過了慶州,原州,經渭州,過鎮戎軍、懷德軍,離西安州已經不遠了。一路上連兄弟部隊都沒敢驚動,繞路而行,好在黃林海帶著大包的金銀,啥也不愁,雖然趕路急些,也比跟旅行團疲於奔命舒服很多。

    起先幾天,王英和梁豐除了吃飯非要拉著黃林海一起之外,其餘時間都躲他遠遠的。但人家黃同志涵養甚好,該請示的隨便王英怎麼翻白眼,依然要請示到。不該上前湊的時候,他絕對躲得遠遠的面都不露。王英倒有些過意不去起來。

    這晚上在一個叫大王窪子的大車店住下,緊著車店條件,硬生生騰出一間廂房讓給梁豐和王英單住,天氣太熱,王英便開了門窗,扯著蒲扇,和梁豐躺在涼蓆上說話。

    「哥哥,這一路兄弟瞧了,那老黃也不是個惡的,服侍你也真仔細得很哩!」

    梁豐笑道:「是啊,回回除了吃飯,你還趕開人家,我都不好說你。這回算你這廝有些良心,知道念人家好了。要不是看在急著緊我的周全,你這樣的衙內我還真不想理會!」

    「是麼,呵呵,小弟可不覺得。對了,這一路行來,也沒發生啥事兒啊,俺家老子怎地如此不放心你?有啥緣故?」

    「我怎麼知道?左右不過是想著我是密使,怕去到吐蕃被人害了唄。反正有你墊背,我死了也不冤!」

    兩人在房裡扯淡,西北偏遠山村這種平平的屋頂上正趴著一個人,月色中黑漆漆地跟屋頂融為一體,看都看不出來。他伏在屋頂邊緣,透過頂和牆壁之間的些許縫隙,把這弟兄二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屋子前院是李達坐在院子裡搖扇子納涼,完全不知道有人在偷聽自家少爺說話。

    那人聽到屋裡漸漸鼾聲發出,知道兩人睡了,也不停留,輕腳輕手溜下後牆,走得遠遠地拍乾淨身上泥土,才繞到前院。這時派出當值的衛士見了他,急忙胸脯一挺,他點點頭走進車店,進了專門歇下十幾個心腹中的心腹那間大屋。

    眾人見他回來,急忙起身不說話等他吩咐,他環顧一週,低聲說道:「已經得了聯繫,等過得三五天,出了宋境再下手,這幾日更需好生伺候,不可露了破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0:50
401、包圍、被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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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號施令的,正是隊長黃林海,他身手敏捷,謹慎周密,一路上幾乎天天晚上打探兩人私密,但梁豐和王英除了講些趣事,扯扯淡,談談兵法強棒,幾乎也沒什麼其他。偶爾如同今晚一樣說起路上凶險,都是王英大大咧咧收場。這都怪夏竦面子作祟,根本沒告訴黃林海他和梁豐的事,只交代任務,要求小心乾淨不留痕跡。黃林海要是早知道相公大人和梁豐那一番對答,哪能還用得著天天打探?

    緊走慢走,終於到了蘭州。黃林海過來稟報導:「大人,已到黃河邊上,對面就是党項的和南軍司了,有些凶險,咱們該走那條路?」..

    梁豐瞪著白痴一樣的眼睛問道:「有幾條路?」

    「呃,三條,第一,朔流而上,沿河繞個彎子,走熙州,不過呢,要翻秦嶺;第二條,也是朔流而上,不過呢要翻崑崙山;還有第三條,就是冒險沿著水路。順著黃河偷過西涼府。直達吐蕃阿柴。你看?」

    梁豐用力撓頭。回頭看看王英,王英拚命搖頭:「哥哥你別看我,我可不知道這條路咋走。」

    只好回頭問黃林海:「那你說哪條路好些?」

    「大人,要說快嘛,當然是沿水路走,這一段水勢平緩,彎道雖多,卻也有幾處極好行船。若是運氣好,藏得穩妥些,兩三日可到。就是有些凶險,咱們只有數十人,幾乎全在羌賊眼皮子底下過。其次麼,翻崑崙山,群山莽莽,容易避險,就是這山太也難翻,怕不有十來日是過不去;第三過秦嶺。此條路全是咱們大宋地界,安全是沒問題。就是秦嶺也頗難過,而且,過了秦嶺,還有一處巫山很是麻煩,要繞過巫山呢,西面又有他們吐蕃的一座叫做勒那冬日(即崑崙山支脈蒙古語為巴顏克拉山)的大山。」黃林海條理分明地說完,雙眼平靜地看著梁豐,等他拿主意。

    「直娘賊,羌賊有什麼好怕的?咱們快馬輕騎,難不成他還追得上?要打咱也不怕啊!哥哥,要我說,就順著黃河走最好,比去翻什麼日那啥破山強過許多!」黃林海才說完,王英馬上跳起來說道。他膽子肥不怕事,出門就怕不惹禍,惹禍當然是越大越風流!

    「休得多口!你就知道日,你要日個啥?每天舞槍弄棍,連個書也不讀,勒那冬日,那是吐蕃語,人家叫做祖山的意思。不過話說,要翻那山是有些難度,這條道就免了吧。」

    「呵呵,我也是這意思,咱們還是走河道吧?」王英臉皮厚,才不在乎被人笑沒文化,繼續嚷道。黃林海眼神也不由一緊,竟不敢看向梁豐,側過頭去。

    梁豐、王英誰也不知黃林海心裡打什麼算盤,哪裡知道哪條道危險?但他直覺分析,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通常推薦人總會潛意識把想要對方按照自己思路行動的那一條放在最前面。看著好像很公平,都有難度,也都有好處,但己方現在想的是抓緊時間,最容易把危險忽略。

    他本能地對第一條做了否定,焉知不是夏竦借刀殺人之計?區區數十人,到時候隨便找個機會,一旦暴露身份,受到追殺那有什麼稀奇的?這五十個人出來,至少有三十個是準備送死陪葬。越想越是為難,這要翻秦嶺,那得多繞多少時候?也不保險啊,耽誤越長,黃林海機會越多,想來想去,咬牙道:「那就順著河道走,小心些便是。」

    說完當先提韁「駕」地一聲,縱馬而去。

    王英笑道:「日來日去,還是要順著河道走。我日,白白被你罵了一頓!」說完跟上,部隊這便順著黃河逆流而上。

    誰料才出蘭州不到百十里,漸漸就越來越是荒涼,黃土連天,乾旱無比,初初還有幾處村莊,到後來簡直人煙也難得看到一個。梁豐心裡起疑,叫過黃林海來問道:「你確定這是去西寧州的路?怎地如此荒涼?」

    「大人切歇息,待小可看來!」黃林海一招手,喊起五七個屬下,跟著他快馬疾馳朝前探路,過了一兩個時辰才回來,已經黃昏。黃林海歉意道:「大人,對不住,屬下帶錯路了,咱們該折道望南,唉,這一來,要多走百餘里,都是屬下罪過!」

    「算了,這也怪不得你,咱們往回趕路,找個村落打尖,明日再走。」梁豐笑道,轉身向南。

    順道下來的時候,天sè已經黑盡,一行人走在群山脊背,腳下是嘩嘩的黃河水聲在身邊向東流淌,隔著河道看去,隱隱就有數點燈光,想是隔河有村落人家。自己們這一邊卻荒涼無比,還是人煙全無。據黃林海的說法是走過頭了,估計來時經過渡口而不知,現在右邊就是羌賊地盤,只好悶頭趕路,不便歇息。

    幸好西北天氣乾燥,頭頂月亮星星多的是,只要前面一個火把,後面都看得清清楚楚,各人收了脖鈴,也就沒了白天叮叮噹噹的吵人聲。只有馬踏乾土上特特悶響,倒也好聽。

    白天燥熱,夜晚涼快,趕路時王英也不再聒噪,這廝福氣很大,梁豐斜眼看他,已經搖搖晃晃。居然在馬背上睡著了。還有輕輕的鼾聲傳來。梁豐心中氣煞。暗罵道怎生想個法子把他的坐騎驚一下,可不摔這個小王八蛋一腚子才好。

    心中胡亂想些心事,繼續前行,忽然發現前方隊伍已經站定。梁豐身在中間,探了頭去想看什麼事,冷不防身旁竄出一個衛兵縱身撲上,還沒等他哎喲出來,已經摔在地下一個狗吃屎。痛得他全身骨頭向要散了一般。心中一涼,狗日的是要動手了!

    哪知那衛兵卻是王英帶來的,伏在他身上低聲道:「大人不要出聲,前方好像有響馬!」這時王英也已經被人拉下馬來,正要大罵,被人捂了嘴,等聽明白了,便也趴在地上暫時不動,觀察前方動靜。

    只見黃林海縱馬提韁放聲問道:「前方何人?」

    梁豐好不容易才緩過疼痛,順著他的聲音遠遠看去。只見堵頭齊齊一大排人馬,只看見黑漆漆的影子。靜靜立在距離自己隊伍大約百步開外,沒人出聲。

    「你們是什麼人?」黃林海又提氣高聲喊道。山巒空曠,遠遠送出去,回音不覺。這種喊法,別說百步外,怕是千步外都能聽見。

    只聽對方陰陰笑聲發出,一人尖著嗓子道:「你們是什麼人?全都下馬,扔了細軟,自己回去,免得大爺們動手!」聽那聲音,怪腔怪調,不是中原官話,絕非漢人。

    黃林海趕緊勒馬回身過來道:「大人,怕是遇上了羌賊劫道!」

    梁豐正要答一聲「這可真巧啊!」就只見王英已經躍起:「賊廝鳥,敢來劫你家爺爺,遮莫是不想活了!」刷地抽出腰刀,喊一聲:「弟兄們,準備廝殺!」作勢便要上馬衝鋒。

    梁豐急忙喝到:「且慢!」王英聽了一愣:「做什麼?」就朝他過來。梁豐走到黃林海鞍前抬頭問道:「老黃,確定是羌賊響馬麼?」黃林海馬上抱拳:「大人,羌賊無疑,不過是不是響馬卻」話沒說完,王英一躍而起撲上去保住他的腰用力一扭,騰地一下,兩人摔下。黃林海猝不及防,被王英死死壓在身下,剛要抬頭喊叫,一口明晃晃的鋼刀已經架在自己脖子上面,就聽王英獰笑道:「直娘賊,難為你們這些豬狗忍了恁多時候,這才下手,大爺我可等得不耐煩了!」

    黃林海顫聲道:「衙內說甚,小的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大爺我就叫你做個明白鬼!」說完就要手起刀落。

    「別急!留著。」梁豐急忙叫道。

    「做什麼?」王英問。

    「他是頭領,留下做人質,先問清楚再說。」兩人說話時分,黃林海帶出來的五十於人已經團團一個圈子把梁豐等十幾人圍在當中。只是看見隊長被劫持,一時不敢動手。李達也拔刀挺立在梁豐身前,直瞪瞪地警惕前方。

    這時遠處那夥人遠遠看見好像這邊出了亂子,帶頭的心中奇怪,怎地不按越好的點子下手?心道可能有變,當機立斷,手一揮,這邊隊伍慢慢走進。

    梁豐心知,就憑這邊十幾個人是干不過兩處人馬的,當機立斷,叫聲「黃林海,你下令讓出路來,跟著我們原路回去,不許你的人追上!」黃林海心知已經敗露,猶豫兩下,正要出聲威脅,只覺脖子上又痛又癢,原來王英手裡的刀子輕輕拉動,已經割開一個傷口。只聽王英狠聲道:「沒聽我哥哥說話麼,叫你的人讓開,要不老子一刀結果你的狗命!」

    「讓開!」黃林海再也不敢猶豫,急忙下令。他身邊五十於人,竟有一半面面相覷,不知該當如何。梁豐看在眼裡,知道自己所料不錯,真不是個個都知道他們的任務。乘機大聲道:「不知情的弟兄們,這廝奉了奸賊之命,要在這路上害我,你們都被瞞著,是想假作被劫,把你們都當棄子使用。快快讓開,跟我走!」

    那些衛兵腦子再笨,此時也明白了七八分,不由自主便讓開一個缺口,梁豐翻身上馬,李達後面跟著,王英劫持著黃林海一步步挪動,朝圈外走去。只見眾人都上了馬,王英一手提著黃林海脖頸,一手用刀抵住他背心,用力一扯。喊聲「上去」便要把他扔在馬背上撲著。

    這黃林海等了半天。終於瞅到這個機會。就在被他一扔的當口,就勢朝前撲出,一下子翻過馬背,地上連打兩個滾,竄出丈外。王英手裡尖刀跟著遞出,可惜慢了一瞬,沒刺中這廝,卻戳在馬鞍之上。

    局勢頓時發生逆轉。黃林海躥出,跟著刷地拔出腰刀,獰笑道:「要殺老子,可沒那麼容易!弟兄們,上,拿下樑豐首級,相公賞錢五百貫!」他這麼大聲一喊,身後遠處那隊人馬知道已經開斗,齊聲大喊衝了上來。

    梁豐頭上青筋暴漲,大叫一聲:「快跑!」也不多話。手裡揮鞭,坐騎騰地竄了出去。李達和王英此時還沒上馬。已經來不及,只好撒開雙腿,跟著死命狂奔。

    那五十於人當中,便有二三十人是黃林海的心腹,抽刀追上,喊殺聲連天。王英帶來的十名衛兵眼看跑不掉,被王英大喊一聲,殺。俱都停住回身,朝黃林海人馬殺去。

    這時候一經接觸,立刻看出雙方高下來。王英這邊雖然只有十一人,卻個個都是王德用親自調教,早晚帶在身邊的高手,一個個馬戰嫻熟之極,提刀劈砍又狠又準,招式全無花哨,卻每一下都攻向敵人致命之處,有時砍人,有時砍馬,幾乎每一下都有對手人馬受傷。

    而黃林海這邊,卻原來是趙元儼派出來跟著夏竦的死士,說是死士,大半都是些江湖人士,只有十來個是軍中出身。這些人只習慣步戰,雖然騎術不弱,馬上砍殺的經驗卻比王英這邊差了許多。眼看三十來人個個都掛了彩,對方卻居然毫髮未傷。

    另外還有二十來個不知情的這時退到圈外,看著兩邊打鬥發呆,實在不知道該幫哪一邊。

    若是一直保持這種態勢就好了,看來王德用派出來的人雖少,不多時就可大佔上風,甚至將這群人滅得乾乾淨淨也未可知。可惜,那群假冒党項響馬的同夥已經撲到,最少也有二百來人,看來是夏竦早就預備下的,不知黃林海用了什麼法子傳遞消息,這幫人竟早就在此伏下。

    兩百人一沖而至,局面又是逆轉,一百多人圍著王英等十餘人廝殺,另有百十個卻單追梁豐一個。這廝縱馬狂奔,還沒跑出多遠,就看見王英陷入廝殺,心中熱血上湧,也顧不得死活,扯出腰刀,咬牙轉身向敵人衝去。

    那邊才要來追,看他迎頭過來,心中大喜,倒省了許多氣力!歡呼一聲就要過來拿他,哪知梁豐滑頭得很,明明就要衝到敵人面前,忽然向右側壓身子,硬生生掉頭斜刺裡跑開,對方猝不及防,居然撲了個空。

    其實梁豐的馬術已經大進,不說出神入化,可也算得好身手,只見他繞開對方迎頭堵截,又瞬間左壓身子,衝入圈子,一面揮刀大喊道:「要死也死一塊兒!」

    王英和李達兩人被逼得這時候都還沒能上馬,看他返身追來,李達大喊:「少爺快跑!」王英卻笑道:「哥哥,我早知你要回來的!」手上不停,格擋劈刺。

    梁豐塞門、延州兩場大戰下來,雖然惜命,但畢竟不如以前那麼害怕了,也略略學了些槍棒功夫在身,又是乘隙殺進,竟然一刀一個,被他幹翻兩人。這廝偷襲成功,心中大喜,滿身的熱血湧上胸膛,瞪大了眼睛大聲喊叫,亂劈亂砍,殺進重圍。

    正激鬥中,只聽一聲慘叫,王英一個手下被黃林海手起刀落,劈下了腦袋。只見那頭顱越過梁豐面前,噗地掉在地上,梁豐大怒,揮刀橫掃過去,把眼前敵人逼開兩尺,竟不顧死活,直朝黃林海衝去。還沒衝出一丈,兩邊各自上來兩人將他攔住,梁豐無奈只得停住招架,那兩人卻甚是凶悍,一左一右斜斜地兩刀削來,梁豐忙亂中只好身子一仰,躲過兩把刀鋒,又挺身坐起正要還擊,忽然背上一痛,已被人偷襲了一刀。那人這一刀是死命遞出,滿擬戳他一個對穿,誰知他一路防範得嚴實,大熱的天,裡面竟穿了鎖子軟甲,雖然不是刀槍不入,卻也抵消了大半力道,只入肉數分,氣力已竭。

    偷襲那位一呆,正愣神時,李達已經看到,目呲欲裂,啊地一聲如雷吼般縱身挑起。他氣急之下,竟然離地將近三尺,也是從那人身後斜斜一刀猛地劈下。李達本來力氣就不小,此時間連吃咪咪的力氣都全部用上,嚓地一聲,那人竟從脖子斜斜穿過肋骨被削成兩半,哼都沒哼一聲就散落掉在地上!

    可畢竟好漢架不住群狼,漸漸地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衛士都死於敵人刀下,這邊只剩不到七八個人,而且俱都受傷!

    梁豐這時已不顧生死,只覺得痛快無比,大聲笑道:「兄弟、李達,你們怕不怕?」

    「怕個鳥,大家死在一起算逑,哈哈!」王英也大笑。李達老老實實全神貫注說聲「不怕!」又抬手砍下一人的大腿來。

    梁大爺不知怎地,明明心知這次無法脫困,偏偏連一點臨死的感覺也沒有,全身只有熱血燃燒,痛快,痛快無比!

    可是畢竟累了,已經開始招架無力,正要輕輕鬆鬆閉目就戮,只聽身後轟隆隆馬蹄狂奔的聲音,還來不及抬頭細看,就感覺一隊人馬衝到,和身邊敵人殺作一團!

    梁豐身邊一下子空了,頓感輕鬆,這才抬眼看去,只見黑夜裡一夥身影如狼似虎,怕也有一二百人,殺了對方一個猝不及防!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0:51
402、宮中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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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你他娘的輕點,這是我的肉,可不是你們家過年貼門神!」月光下,梁豐脫下衣甲,裸露著身子,讓身後一個漢子給他敷藥包紮 」「 。那漢子把他弄得痛了,忍不住開口罵道。

    「是、是,呵呵,敷藥是有些疼痛,你忍著點!」那人諂笑道,下手輕柔了許多。

    一旁王英很不耐煩,不住嚷道:「你快點,弄完沒有?我這裡還有兩三處傷哩!他是哥哥,難道我就不是兄弟?」

    被呼來換取那位也真是好脾氣,只是不住陪笑道:「快了快了!」月光掩映之下,看得分明,此人正是本該還在柔遠砦擔任營指揮使的楊文廣。

    被王英不住催促,楊文廣滿頭大汗幫梁豐包紮完畢,又轉過來替他療傷,再被這廝口裡不停抱怨投訴好幾遍之後,終於失去耐心,狠狠一摔手裡紗布。破口罵道:「直娘賊。不就是晚來一刻麼?我這兒情也陪了。歉也道了,悉心為你倆上藥包裹,殺人也不過頭點地吧?如此損我,早知道老子索性晚來一個時辰,替你這倆二貨收屍!」

    大聲罵完,自顧走到一處斜坡坐下大口喘氣。

    原來剛才後面掩殺過來解了梁豐、王英之危的,正是楊文廣,他帶領一百多人沿途偷偷跟來。正是奉了王德用之命暗中保護梁豐,誰知剛才緊要關頭,竟被一樁意外絆住,這就來得稍晚了些,那時已是險象環生幾乎沒救。

    一場廝殺,楊文廣以有備攻無備,完勝對方,兩百多人被他們宰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跟著梁豐過來的那二三十個不明真相的衛士。梁豐當時已經絕望,終於被他救下。大喜過後,不免後怕起來。越想越惱,就一口氣全撒在楊文廣身上,又是要他賠情道歉,還要他親手上藥療傷。王英也跟著擺起譜子,趁機佔了個便宜,誰料兩人玩得過火,終於惱了老楊,索性走開生起悶氣來。

    梁豐眼看就要下不了台,只好開口發言,色厲內荏罵道:「你還長脾氣了?既然是暗中跟著我們,為何看見危急遲遲不來相救?非要等老子九死一生命懸一線才出來,好領你個天大人情不成!」

    這話正說到楊文廣痛處,忍不住恨恨接口道:「操,可不是麼,晚上路黑,你們又不燃火把,老子後面遠遠綴著,正吃力得很,也不知哪裡忽然竄出來個殺千刀的,慌裡慌張衝出來就胡說一氣,問我們是不是官兵?老子能承認麼,那廝還裝得挺像,假作失望說是那邊大路有一夥人正被劫殺,怕是五六十人正被一二百號人圍著。還繪聲繪色說出你這個領頭樣子!老子一聽就急了,也不敢耽擱就跟著他跑了岔道,誰知連根鳥毛都沒看見,正要問他,這廝卻哈哈大笑起來,說是要害梁大人可沒那麼容易,你們這會兒已經走得遠了!被這廝如此一番倒騰,再轉回來跟上,可不就差了一刻麼,幸虧總算感到,沒出岔子!」

    楊文廣一口氣說完,想起剛才的事,還是一陣後怕,連脾氣也忘了發。忽然說道那個故意帶錯路的,就轉頭大聲問道:「剛才賺我那個殺才呢,哪裡去了?」身邊士兵答道:「回指揮話,方才要來廝殺,沒奈何將這廝捆了扔在路旁,還沒去收拾他哩!」

    「去扯了來,老子要將他一刀結果,挖了心肝來下酒!」王英一旁聽說,吊著半邊膀子就跳起來罵道。那衛兵領命而去,過了半晌,半扯半拖,拽了一個披毛散發,渾身撕得破爛,滿臉灰塵的大粽子過來,一下子扔到梁豐幾人面前。

    王英看到此人,起腳就要踢出,梁豐見機得快,趕緊將他推開,又上前扶起那人,要解繩索。楊文廣看得大奇,罵道:「你遮莫失心瘋了?這廝害你差點死掉,正要殺了他出氣,你放他幹嘛?」梁豐一邊解繩索,一邊口裡不住說道:「誤會,這是個誤會!」

    費了半天死力,終於把那人鬆了綁,卻原來正是《西北》報的首席記者林羽冰同志!

    那天在德勝樓,林羽冰領了梁豐分派的差事,要他遠遠跟隨部隊,若是梁豐能夠平安到達吐蕃,便要他現身,作為大宋西北永興軍的隨軍記者參加密使團進行跟蹤採訪。若是梁豐不能平安到達,就把夏竦的老底都說給了他聽,要他回去張揚於天下,揭露犯罪集團的醜惡嘴臉。

    林羽冰聽話得很,一路上單人匹馬,小心謹慎地跟在後面,誰也沒留意著他。可是走來走去,他忽然發現跟著梁豐隊伍的不止自己一人,居然還有一大票人馬遠遠綴著。不住地喬裝打扮,裝神弄鬼,他在暗處,這些人自然不知。經過他做了幾年記者察言觀色的經驗,當即斷定,這些人不是好鳥,必定是對梁大人不利的,只要找個機會下手罷了。於是他更加小心隱藏自己行蹤,不但跟蹤梁豐,還跟蹤起這票人馬起來。

    來到黃河邊這處大彎,眼看隔河能見燈火,不聞人聲,這一邊卻萬山寂靜悄沒生息。以他判斷,估計是個動手的好機會了,正好後面這票人馬也盯得很近。他就乾脆拼了命從旁邊山坡遮遮掩掩跑到前面。忽然現身攔住。詐說梁豐等在另一條路被圍。要引開這幫子歹人。

    也是他敬重梁豐,不顧性命,終於騙開楊文廣繞了好一半截岔路,這才發生了嚴重的危機。但他卻以為自己引開敵人,給梁豐爭取了時間。

    一場誤會,使梁豐險象環生,自己也受盡折磨,險些沒命。此時梁豐聽了。哈哈大笑,不住地雙手拍著林羽冰的雙臂,月色下,目光中,滿是感動,哪裡有半分怪罪?

    楊文廣等聽了,也是又好氣又好笑,做聲不得。只有王英瞪著眼睛圍著林羽冰轉了幾圈,上上下下看了個夠,笑罵道:「他娘的。沒想到你這廝倒有幾分做奸細的才華,早知如此。讓你快快地跑到前面,將那群羌賊引開,咱們不是更加輕省麼?」

    說道羌賊,梁豐才回過神來問道:「黃林海可死了沒有?」

    「沒死,捆著活口呢!」楊文廣答道,手一揮「帶上來。」

    這個時候的黃林海,已經全沒有來時一路上的鎮定自若和沉靜平穩,渾身是傷,又被捆得結結實實,滿臉鮮血,被死死壓著脖頸,兀自拚命抬頭,恨恨地盯著梁豐。那樣子,比之剛才的林羽冰要狼狽了五分,卻也更凶橫了十倍不止。

    「一點悔改和害怕的樣子都沒有,看來是鐵了心要殺老子!」梁豐皺著眉頭,捂著臉,假裝很有素質的樣子踱步走近,自言自語。他看黃林海腦袋抬得實在費勁,乾脆很體貼地蹲在他身旁,也不繞彎子,直接問道:「說吧,多少錢買我的性命?」就憑黃林海這種小角色,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絕不會為了什麼恩怨,就只有錢了。

    黃林海心知今夜必死無疑,還算光棍,啐出一口血沫,懶得說話。梁豐也不在意,繼續笑眯眯問道:「家裡還有幾口人啊?」黃林海乾脆閉上眼,扭過頭去。

    梁豐見這樣子,心裡更有了八分把握,好似自言自語道:「是條漢子,自己死了倒也不打緊。呵呵,看這樣像是有家眷的樣子,唉,今後也不知要被夏老賊如何折磨。說不定全家滅口也未可知啊!」

    幾句話輕言細語,說得黃林海臉上抽搐。

    「你一路之上,是如何通風聯絡的?」梁豐繼續問話,還是沒有回音。王英已經不耐煩了:「一刀攮死算了,還說個屁?」梁豐橫了他一眼不理會,笑道:「不說我就不知道了麼?把他的馬鞍取過來。」回頭吩咐道。衛兵從黃林海已經被殺死的坐騎身上卸下馬鞍搬過來丟在地上,梁豐左右看看,伸手一掀,皮套墊子下面果然露出一個小小的四方籠子來,另一旁也有一個。毫無疑問,就是用信鴿傳信!

    黃林海心如死灰,已經不再關心這些,反正閉目等死。哪知梁豐笑道:「咱們做個交易,我先饒你性命,你卻要幫我平安出使吐蕃轉回,如何?」他聽說這話,眼睛一張,瞬間閉上。

    梁豐知他心事,繼續說道:「饒你性命,卻要先捆幾天,等我的人回去找到你的家眷,才把你放了!」黃林海雙眼大睜,怒聲問道:「你要作甚?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休要害我家眷!」

    「唉,你激動個毬哩!我不害,你現今已失了職,難道夏老賊不會替我害麼?我是想你若能誠心投靠,我不但放了你性命,還要保你家人周全。不過呢,須得先拿出態度來再說。」

    「什麼態度?」黃林海下意識地發問,梁豐真心笑了,不怕你狗日的不上道啊!

    「也沒什麼,你只管繼續跟著我,沿途繼續給夏老賊放鴿子傳信息,等我大事辦妥,自然先派人搶了你的家眷出來,保證不被他滅口就是。事情辦完,你愛滾何處都由得你,咱們一筆勾銷!」梁豐早就想好,這個黃林海還有大大的用處,讓他繼續活著,迷惑住夏竦,自己才好放手施為。

    看著他還在猶豫徬徨,梁豐淡淡說道:「其實留不留你,干係也不大,反正鴿子籠就在這裡,放出去,早晚飛回來。我只是想更穩妥些罷了。你和你全家,要死要活,可跟老子一點關係也沒有。全憑你一句話的事!」

    黃林海汗如雨下。心跳陡然快得出奇。最後終於喪氣低頭道:「聽憑大人吩咐!」梁豐哈哈大笑,拍手站起。黃林海依舊捆了不放,回頭對楊文廣說:「派兩個人,問了他家眷所在,先轉頭趕去查訪,若得實了,咱們也放鴿子送信回來,再放了這廝。休息一下。咱們繼續趕路。」

    王英奇道:「趕路?真的還要去吐蕃?」

    「你倒問得奇怪撒,當然要去啊!」

    「不回延州麼?」

    「回去幹啥?」

    「回去殺了夏竦這老狗,明目張膽刺殺咱們,現在人證物證俱在,怕他怎地?」

    「你沒病吧?」梁豐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笑道:「什麼人證物證?就他媽這麼一地的死屍,加上這麼個不入流的小角色,你就想誣陷人家堂堂夏相公麼?不會是為了你爹爭風吃醋,故意陷害人家安撫使吧?」

    王英一時語塞。

    梁豐回頭又問黃林海:「這些羌賊,是假扮的還是真的?」

    「是假扮的。不過不知夏竦何處找來,小的只負責聯絡通風。安排機會。」黃林海答道。梁豐點點頭,對楊文廣等下令道:「咱們只收殮了自家兄弟的屍身,其他的,就地扔下不管了。反正是羌賊偷入宋境剪拂,欲上對手,兩敗俱傷的現場,且讓康繼英康相公頭疼幾天去。哈哈!」

    轉身又對那二三十個被看住的衛兵們說道:「你們呢?是繼續跟隨本大人趕路出使,還是等著康相公派人來給你們收屍啊?」那夥人現在才完全明白過來,忙不迭爭先恐後回答,願意跟隨大人出使吐蕃。心裡後怕啊,蒙在鼓裡,差點就做了夏竦刀下的冤死鬼,恨死了那個老雜種!

    一切安排妥當,狠狠休息了半個晚上,第二天起來,大家收拾收拾,抹去一些不該存在的痕跡,這回就大搖大擺地安心上路了。

    路上王英、楊文廣二人跟他並排同行,暢快說笑,到今天,梁豐才完全輕鬆下來,可以放開心思去考慮唃嘶囉的事了。

    「咦,對了,你不是在柔遠砦麼?怎麼會過來?」

    「嗯,因為我病了!」

    「病了,病得重不重?」

    「重,重得要命,下不了床!」

    「哈哈哈哈!」

    王德用老謀深算,一見狄、楊二人調離延州,梁豐又被支使出差,便暗中派人去到柔遠找到郭遵,郭遵是王德用心腹,那還有啥說的?馬上安排新到的手下生了一場大病,誰都不見,臥床將養,暗地裡已經把楊文廣送出柔遠,帶領王德用安排下的精銳尾隨梁豐,暗中保護。王德用本想安排狄青的,那小子武藝更高,更勇敢,就是人年輕了,實誠得多,不像楊文廣這種泥鰍衙內,賊頭賊腦的能知道遮掩,這才派了楊文廣出來。

    這邊梁豐一夥人解決了大難題,輕裝上路的同時。京城裡卻烏殃烏殃一團亂麻。

    寇萊公正和薛中丞互相埋怨。

    「唉,老夫只說要你同宋公垂把事情鬧大一些,好讓那人心熱,露出破綻,你們怎地如此啊?」

    「我怎曉得這老太太也忒禁不起氣了?一下子就成這樣,還不是想鬧大些,最好等她發怒,讓滿朝都知道麼?」薛奎很鬱悶地說道。

    「可是現在倒好,口不能言,只派一個羅崇勳下內旨,這幾天都已經同我吵了幾架了。誰知道這閹貨是不是矯詔?大內又禁絕,求見也不可得,真真急煞人也!」

    寇老西也是急得不行。

    薛奎道:「唉,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下官倒以為這是個大好機會!」

    「什麼機會?」寇準道。

    「這不明擺著嗎,太后不能視事,正好請官家理政嘛。」薛奎很興奮說道。

    「你說得輕巧,以為有言官就行了?沒看見麼,羅崇勳已經代管殿前三司,我西府調派都要同他商議定奪,你就是說出大天來,她只是不准,你能奈何?」寇準很喪氣。

    「唉,還是玉田說得對啊,刀把子裡面出政權,這時候才知道武將的作用!」薛奎覺得教訓很沉痛,轉而又說:「要不,咱們發動大臣叩闕討旨,先讓局勢更亂起來。料那羅崇勳一人有何能耐,能擋得住咱們滿朝大臣麼?」

    寇準聽了,暗暗尋思,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點頭道:「暫時只能這樣,那你先去探探魯貫之的口風。他近來頗與老夫不合,我不大方便去。」

    薛奎點點頭:「這個我省得。」

    兩人商議已定,薛奎便去政事堂找魯宗道遊說。誰知去到政事堂,沒見到老魯,只見到二張,張士遜道:「今日一早慈寧宮便來傳旨,命魯相入宮奏對,此時還未回來呢。」

    「是有什麼變故麼?」薛奎趕緊問道。

    「這個不知,一個小黃門來的,神神秘秘,不敢打聽。」

    薛奎見魯宗道不在,只好嘆氣而回,等他出來再說。

    魯宗道正慢慢走在皇宮的夾道里,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不知揣了什麼心事。磨磨蹭蹭終於回到東府,二張急忙迎出,很關切地問:「魯相,如何,太后鳳體可好些了沒有?」

    「呃,唉,還是那樣,神智清醒,就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只好有羅都知猜測對話。」

    「哦,那都說了些什麼?有旨意傳下麼?」

    「唉,這旨意麼,無非是要咱們東府穩住局勢,莫讓朝廷亂了。看來再延以時日,太后定會大安的。」

    二張失望之極,搖頭各回辦公室喝茶嘆氣去了。

    慈寧宮寢殿中,劉娥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看著屋頂,目光清澈無比,嘴角竟隱隱有些笑意。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0:55
403、燒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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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闥門輕啟,入內內侍省都知親手端著一個紅漆托盤躬身進來,托盤裡放著一碗湯藥,身後還跟著兩個小黃門。

    「娘娘,該用藥了。」羅崇勳畢恭畢敬在床前說道。身後兩個小黃門離得遠遠的,不敢走近。只見羅崇勳又把腰彎得更低一點,不停說道,是、是是。轉手將托盤遞給小黃門,又回到床前,伸手使力,把劉娥慢慢扶起,又騰出一隻手飛快地拉過靠墊,輕輕放在劉娥頸下。這才回頭對兩個小傢伙說:「你們下去吧,不用你們服侍。」

    兩人急忙把托盤放在桌上,躬身慢慢倒退出去。

    等人出去,羅崇勳上前將門關好,放下厚厚氈簾,又走到一個很大的盒子面前,拿起一把扇子用力搧風,之間絲絲冷氣從盒子裡出來,隨風四散。原來裡面盛滿了冰塊,專門供後宮熱天降溫使用。..

    等這一切昨晚,羅崇勳才端起藥碗走到劉娥跟前,卻不遞上,而是當著她面,捏著自己鼻子,仰頭咕嘟把藥喝了個精光。然後很難受地咂嘴。愁眉苦臉好半天才把氣息抹平。

    劉娥微笑著看他的樣子。輕聲道:「難為你啦!」

    「呵呵。奴婢有什麼難為的?不過是吃一劑補藥罷了,對奴婢可大有好處。」羅崇勳笑道。

    「三司還是沒什麼動靜麼?」

    「沒有,奴婢這幾日天天都去視事,沒什麼異常的。娘娘,恕奴婢多嘴,這病要到幾時方好啊?武將無話,大臣們都吵吵得更厲害了。」

    劉娥輕輕笑道:「那就容他們多吵幾日,以前總以息事寧人為主。這回我倒要看看,他們打的到底是何主意。」

    太后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使宮裡陷入混亂,趙禎忽然發現,自己身邊奉承的黃門們比以前多了數倍。這些都是原來太后身邊侍奉的人啊,這幾天有事沒事都過來在自己眼前晃悠,雖然不曾說得一句話,但可以感受到他們那帶些討好又無比渴望的眼神。

    「哼,大娘娘康寧時,也不見你們來獻慇勤?」趙禎不免有些氣憤地想著。自己都快二十歲了。依舊每天在後宮當布娃娃,連宮人們面對自己的神態都有了許多輕慢。此種滋味。恁地不好受。而最近這些變化,是不是預示著自己很快有了轉機?

    正想得入神,外面忽然來報,張景宗求見。

    趙禎一愣,自從張景宗被安排到後苑差事,好久不來了。吩咐讓他進來。

    看到張景宗,趙禎唬了一跳,許久不見,頭髮已經花白。他知張景宗年紀已經老了,但以前保養得很好,現在這副樣子,看來很不得志。心中不免有些憐憫,溫言道:「景宗,今日特意過來,有什麼事麼?你可好久不來了,後苑雖然辛苦,但也該抽空過來跟朕說說話兒,你是老人,可不該如此生分!」

    張景宗聽趙禎說得很溫情,心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急忙控制好情緒,他來可不是為了給領導添堵的。行禮說道:「奴婢無能,替官家守個後苑都守不好,今日特來領罪。官家這話,可折煞老奴了!」

    「何罪之有啊你,還特地過來說?」趙禎笑道,心想就憑人家這副樣子,就算真有些過失,也要給他免了。

    「今年以來,京城雨水不少,老奴尋思著往年此時,依舊例都要在金明池水戰操練的。前日去找西府,請批給水軍艦船兵器修繕物事,好早作準備,誰料西府推搪,說是今年例外,要羅都知知曉方可批下。奴婢去尋羅都知,他卻說今年水戰操練免了,還道連同馬軍、步軍日常操練都要減少,何況水戰。奴婢心說這是太祖、太宗定下的規矩,豈能隨意增減?不免同他理論兩句,哪知羅都知不耐煩同奴婢說話,轉身就走。奴婢心想自己領著後苑的差事,現在真真不知如何辦理了,特來求官家發個恩,讓奴婢卸了,找個地方養老去。」

    「你沒聽錯,羅都知果然是如此說的?」

    「奴婢絕無半點虛言,當時羅都知還嘿嘿冷笑了兩聲,哪裡能夠忘記?」

    「很好,你沒什麼過錯,朕知道了。」趙禎道,自己陷入思考。張景宗見目的達到,心中高興,趁機走近一步,低聲道:「官家,老奴該做些什麼,隨時聽候官家聖諭。」

    趙禎不動聲色,端起茶碗吹著浮在上面的茶葉,低聲道:「誰叫你來說這話的?」

    「閻文應。」

    「嗯,知道了,你去吧。」趙禎點點頭,轉而又提高聲音說道:「你是宮中老人,如何連這點規矩都不明白,如今大娘娘在病中,諸事由羅都知代傳懿旨,這般處置,便是大娘娘的意思。朕每日為她老人家祈福不已,怎能還要動這些刀兵,大為不吉。修繕事暫緩吧,趁雨季未到,先把水路修一修要緊,莫再同前幾年那樣鬧水患才是。」

    張景宗急忙躬身道:「奴婢領旨。」說完彎腰退出。

    過不多時,閻文應便從外面進來。趙禎看看他,說道:「方才張景宗來過。」

    「是奴婢找他的。」

    「嗯,他不錯,朕命他修理河工水路,你抽空去看看。」趙禎站起身來,緩緩走到門口,望著外面宮牆景色。喃喃道:「好悶熱煞人。」

    「官家。消息確實了。太后多半沒病。」閻文應跟著他走來,看看外面應命的內侍都離得遠遠的,低聲說道。

    「確實麼?怎麼知道的?」趙禎從那天和寇準談話以後,漸漸改變了行事,有許多事,該開始佈置了。對這個消息,趙禎並不奇怪。

    「奴婢請高明太醫給羅都知望瞭望,又看過他的額。排溺之物,太醫言道,羅都知近來氣血不旺,口齒嘶啞,像是無病者吃了半夏、南星等一類祛風藥所致。」

    「呵呵,好奴婢,算得上忠心耿耿。」趙禎讚道,回頭又對閻文應說道:「咱們還要做些什麼?」

    閻文應回答:「諸事有李都知奔走,目下靜觀其變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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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王府後苑中,山木氤氳。清涼無比,一道假山流泉下。擺著一幾,一棋,兩個人正在對弈,那牆外的燥熱和喧囂,似乎和這裡全無關係。下棋的人,是定王趙元儼和陳希古。

    兩人一邊緩緩落子,一邊說話。趙元儼面色威嚴,聽得多,說的少。陳希古正說道:「夏子喬有密信來,言說一切順利,王德用和他的屬下都不難擺佈。」

    「叫他小心些,莫小看了這些人。那個石元孫就很不簡單,如此輕易解了兵權,本王倒是有些意外,原以為要有些波折的。」趙元儼說。

    陳希古笑道:「夏子喬不是范伯純,頗有手段,軍中無文官撐腰,哪裡敢跟他放對?目下這個時機大好,王爺該一切加緊了罷?」說話語氣裡,有些不為人察覺的酸溜溜氣息在裡面。趙元儼還是聽出來了,溫言道:「現今情形還是不甚明朗,你們自己做好自己的事,都是本王心腹,不會等而視之的。」

    陳希古本來有些鬱悶,自己加入到趙元儼這個圈子時間已經不短了,他是以謀士張良自居的,出的主意又常常得到趙元儼採納,可是這個圈子裡到底力量有多大,卻從來探測不出。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夏竦和一個楊崇勳是自己知道的,其餘趙元儼到底還有什麼底牌,做了哪些事,他一概不清楚,很有些失落感。現在趙元儼這麼安慰他,也只要接受,從心理上勸解自己,人家是做大事的,狡兔三窟,底牌當然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對趙元儼的厚黑之術佩服萬分,當年拉攏夏竦,是以擁護趙禎的名義,派他去劉娥那裡做個臥底。後來夏竦漸漸起疑,一天小聚,隱隱道出心中疑慮說道:「王爺,臣近觀太后行事,似非呂、武一類人物,或有其心,然搖擺未定。何必定要堅強其心?不若多行勸解,太后自然打消其念,如此對朝廷、官家都是福分。」

    「唉,子喬之言,何嘗不是至理?只是本王到了這個地步,難以回頭哇!」趙元儼微笑著把玩手裡的酒盞說道。夏竦聽了有些心驚肉跳,脫口而出:「難道王爺還另有深意否?」

    趙元儼雙目深深看著夏竦:「官家闇弱,至今不見振作,太后擅權,本王原本只是怕江山改姓,我趙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也曾行勸誡之事,誰知竟落到閉門閒居的地步。若再不振作,難道要看著這江山一步步落到別人手中麼?」

    在旁邊聽話的陳希古震驚不已,從沒想過定王會如此直挺挺把話說出來,還以為要像書裡的戲碼,先假裝憂國憂君一番,然後下面人不停的勸進,才勉強答應承擔天下興亡的大任。哪知道居然好沒遮掩,如此的赤裸裸!

    夏竦被他這話嚇得懵了,戰戰兢兢說道:「臣惶恐,如此大事,怕是擔當不起!」

    「子喬,本王以趙則平之禮相待,你還擔當不起麼?」趙元儼早知他要推脫,笑眯眯說道。趙則平就是趙普,太祖、太宗都信任的宰相,金匱之盟的發明者。

    噹啷一聲,夏竦手裡的酒盞掉在地上,摔個粉碎,牙齒居然打起架來。趙元儼不動聲色,給自己斟了滿滿一盞酒,卻放到夏竦面前:「數十萬貫錢財,令郎的終生富貴榮華,你的三公之位。難道還不夠本王的誠意?」

    「不、不、不。王爺原先不是如此說話的。」夏竦結結巴巴起來。他前前後後的確收了趙元儼二三十萬的厚禮,夏安期的功名也有了指望,自己也漸漸在朝廷裡舉足輕重,一切說來,都是定王所賜。可是當初講明,是為了讓趙禎早日親政,收回趙家祖傳的江山不落在婦人手裡啊,怎麼現在忽然變卦了?

    「不錯。當初本王的確是如此想的。可是漸漸覺得,我趙家的江山,不能交給一個黯弱無能的官家手裡。與其讓外人奪走,難道我這個做叔叔的給他掌管幾載還不應該麼?子喬,莫想多了,你忠的是朝廷,忠的是趙家。這就夠了!放心,文正只名,也非你莫屬!,不過麼。要推辭了這杯酒也由得你,只怕還等不到本王發怒那一天。子喬你就身敗名裂!」

    笑眯眯的開導,到最後竟成了陰冷冷的威脅。夏竦幾乎全身發抖起來。陳希古在旁邊看了,也不禁毛骨悚然。跟著這個主子,實在是太刺激啦!

    毫無懸念,夏竦知道自己已經走不了回頭路,只好乖乖飲下那杯酒,轉頭就回到了西北主帥的爭議當中,最後順利地做上了安撫使相公。

    回憶起當時情景,陳希古忽然背心一陣發涼,自己再要如此鬧情緒,下場會是什麼?

    「楊崇勳那裡,你過兩天去探望探望,這老兒不同夏竦,不可大意。」趙元儼淡淡說話,打斷了陳希古的思緒,趕緊收拾心情,站起來躬身領命。

    陳希古走了,曾亮其才進來,細細稟報一些事情。趙元儼微微點頭:「告訴那人,再燒這一把火,讓她下決心!」

    五月初一,政事堂收到各部官員遞來的呈文,不是奏本,是給宰輔相公們的,全都是一個意思,太后病重,不知什麼時候才好,就算好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後遺症。反正中風的病人多了,大部分都半身不遂,語言障礙,連自己都顧不了,難道還能繼續管理朝政不成?懇請三位相公帶領自己們向朝廷上書,這時候該歸政了,把權力還給官家,天下太平!

    張士遜和張知白大喜,早該這樣了,腳趕腳就去找魯宗道:「魯相,百官此言不錯,咱們該當帶這個頭才是。」

    魯宗道面無表情聽了,冷笑道:「兩位,操切了些吧?朝廷以孝治天下,就算要太后歸政,要麼等太醫確證太后的確不能視事,要麼等太后病情穩定,自己下詔。如今仍在病中,期待痊癒,你們這麼一窩蜂的上本,不是給太后她老人家雪上加霜嗎?就算認了這些奏本,將來置官家於何地步?就非要讓官家背著個不孝的名聲?」

    「魯相,這個話不是如此說吧?朝廷不可一日無主,這幾日來,都是內侍羅崇勳發號施令,既然太后連言語都不可,焉知她老人家不願歸政?祖宗成法在,何曾見過本朝內侍總領三司,插足西府的?再如此下去,豈不大亂?」

    「不用多說了,前日太后宣我召對,也是羅都知從旁轉話,太后雖然不能說話,卻是點頭認可了的。你們不知,難道要我做此不忠之事麼?便是官家來,我也無愧於朝廷,你們的意見,恕難從命!」魯宗道大義凜然。

    魯宗道頂住了百官的呼聲,也招來百官的咒罵。他只是裝作不知道,每天辦自己的公,做自己的事。直到這一天孫奭罵上門來。

    「魯貫之,你腌臢小人,做了相公,便忘了綱常大義了麼?」

    魯宗道正在房裡寫批文,忽然聽到外面這麼一嗓子,手一顫,筆下塗了一個打圈圈。心中大怒,推門出來,只見孫奭在外面跳腳大罵道。

    「孫宗古,你堂堂國子監祭酒,如此咆哮東府,還有體統麼?本府如何就是腌臢小人,如何忘了綱常大義?」

    「哼哼,你提拔於婦人,也自然有此婦人之舉!現在朝中紛紜大亂,正要官家出來主政臨朝,你身為首相,一味阻攔拖延,不是小人,是個什麼?」大熱天的,孫奭罵了兩句,氣息不勻起來。

    「你,老匹夫!」魯宗道無言以對,只好破口大罵。二張聽到吵鬧,早就出來,急忙上前相勸,屬官雜役們也跟著進來,防著勢態鬧大。

    消息迅速傳出,諫院、察院、六部,各監有些親自,有些派人,都來瞧熱鬧,慢慢地聚集在東府內外,嘀嘀咕咕起來,聲音越來越大,魯宗道背上涼颼颼的,有些驚慌起來。

    忽然外面不知誰出來喊了一嗓子:「都別吵了,方才官家已經去慈寧宮問安去了,有誰願意,同去慈寧宮外叩謁陳情?」

    「老夫第一個去!」孫奭正被圍在中心,聽到這話,扯著脖子說道,分開人群,就跟著那聲音匆匆趕去。

    「走啊,走走,大家都去!」一時間百官紛紛,擁著孫奭朝內宮而去。

    來到右銀台門,殿前侍衛一見許多大臣鬧哄哄朝這邊走來,趕緊關了大門,堵在門外喝道:「什麼人大膽,敢擅闖宮掖?」

    「你讓開,我們要叩謁太后官家陳情!」孫奭大聲道。

    侍衛可不管老頭是誰:「無宣召,外臣不得擅入!」

    「事關朝廷社稷,今日只好破例,你們把門打開,有事我等自會承擔!」

    侍衛見人多,又儘是些穿紅戴紫的高官,也不敢真來硬的,只好說道:「這個不行,各位大人,要不請稍帶,等我們先進去請旨如何?」也不等孫奭回答,直接就扯著嗓子通知裡面,說門外百官要覲見,請太后、官家旨意。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0:58
404、右銀台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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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放肆!且等著,咱家請旨出來收拾他們!」羅崇勳聽了匯報怒道。他站在慈寧殿外對侍衛吩咐了,轉身輕腳輕手走進去,直接進了寢殿。

    「外面吵鬧什麼?」劉娥問道。

    「娘娘,果然神機妙算,這些人跳出來啦!他們要叩闕,面見娘娘、官家陳情,議論官家親政的事。」羅崇勳急道,一面觀察劉娥神色。..

    劉娥淡淡笑道:「有何奇怪?都這麼幾天了,真難為沉得住氣,吾還當他們前兩日就該來的。」

    「唉,娘娘真是」羅崇勳苦笑道,好像埋怨老太太這麼慢悠悠的,實在急人,又道:「娘娘,該下決斷了,官家也正過來請安,老奴斗膽,覺得今日正是大好機會!」

    劉娥聽得面色稍稍變了一下,沉吟道:「你覺得穩妥麼?」

    「絕無疏漏!」羅崇勳果斷點點頭。忽然趴在地上:「奴婢斗膽請旨。請娘娘正位!」

    宮牆高禁。這時候聽不到外面一絲一毫嘈雜聲音,只有主奴兩人一坐一跪,相對無言,各自想著心事。等了一會兒,羅崇勳心中急切,官家恐怕就要到了,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提醒劉娥。劉娥這才回過神來。輕輕說道:「似你這般的,還有幾何?」

    羅崇勳再不猶豫,從懷裡抽出一張折單,雙手呈上。劉娥接過細看,名字長長一串,赫然第一個就是魯宗道,接下來任中師、張耆、韓億、王沿、鄭文白、洪澤衍??????一串名單下來,卷末居然出現了楊崇勳的名字。

    劉娥皺眉道:「魯宗道、楊崇勳,他二人確實否?」名字雖然不少,卻都是朝中二三流角色。所重者,只是魯、楊二人而已。劉娥故有此問。

    「奴婢xìng命擔保。確實之至!」羅崇勳沉聲回答。

    「唉,好吧,事已至此,吾亦不可退也!你親自去右銀台門宣旨,就說官家請安,不時就有聖旨傳下,各人不得喧嘩,願在門外等候也不可驅散!能拖一刻是一刻。」劉娥面色平靜,語氣毫無波瀾。

    羅崇勳心中激動,知道大決戰的時間要到了,顫聲道:「奴婢領旨。」趕緊爬起來,扶著劉娥上榻躺下,依然拉過被蓋給劉娥輕輕蓋上,服侍劉娥枕頭墊得高高的斜靠了,又喚來幾個心腹小兒孫伺候著,才放心出門帶了兩個黃門,朝右銀台門而去。

    羅崇勳才走不久,慈寧殿外傳官家到,請太后安。太后口不能言,只有抬手吩咐宣進。

    羅崇勳來到右銀台門,侍衛見都知出來,趕緊門開一側,羅崇勳整理冠帶,冷哼一聲從門縫裡走了出去,身後黃門也緊緊跟隨。外面見門打開,一下子湧上,見羅崇勳出來,霎時靜靜無聲,充滿了好奇。

    老羅環視一眼,除了打頭的孫奭、蔡齊等人之外,其餘也俱都是五、七品以下堂官、言官,大佬們一個都沒出現。羅崇勳心裡稍稍放鬆了一下,面上卻和煦春風,團團唱一個喏道:「這麼大熱天的,各位大人齊聚此處,遮莫有話要說麼?」

    蔡齊看他態度較好,也上前客氣施禮道:「都知有見了,下官等連日來聽得太后他老人家聖躬不豫,止於宮禁森嚴,未得探視。雖有太醫院言說病情,然究竟國家大事耽擱不得,故特伏請探問。敢問都知,太后病果然重否?休怪下官等操切,實實國不可一日無主,若太后仍需將養,便請許官家秉政,此乃理之當為也,請都知容讓我等面奏如何?」

    蔡齊說話客氣有理,羅崇勳正要答話,孫奭卻在旁邊瞪眼大聲道:「羅都知,如今都是你一人傳詔,出入宮禁,我等大臣無法面見官家、太后,真想不出來,為什麼她老人家病得如此厲害,還是不讓官家秉政?你能給個解釋麼?」

    這個口氣就討厭多了,而且隱隱指向羅崇勳有矯詔之嫌。

    幸好羅崇勳對危機公關一類的事頗有心得,還不至於馬上翻臉狐假虎威,賠笑道:「祭酒此話,咱家卻不敢當。若非太后她老人家點頭,就憑咱家這幾兩乾肉,莫非能作出什麼怪來不成?呵呵,孫大人太小心了。」

    「羅崇勳休要廢話,我們今日便要面見官家、太后請旨,你讓開就是,少在這裡聒噪!」人群中不知那個官兒喊了一嗓子。

    羅崇勳循聲望去,卻看不到是誰說話,點點頭道:「不知哪位大人說我,請出來相見一面如何?」那邊卻再沒人應答。羅崇勳呵呵笑道:「原來還有如此膽色的大人,敢在人堆裡叫罵,卻不敢出來見上一面。這樣貨色,便可以面見君王麼?」

    孫奭也大為不滿,回頭瞪眼道:「是誰說話?」卻沒人答應。只好回頭道:「都知海量,果然不與粗人一般見識,不過這話倒也不錯,若是都知無旨意傳下,就請開個方便之門如何?」他看到羅崇勳並不動氣,也就客氣了幾分。畢竟讀書人都喜歡跟人慢慢講理。

    哪知羅崇勳拱拱手,嘴唇才動,圈子外面又有人聲音不高不低罵了兩個字:「閹貨!」羅崇勳涵養再好。此時也青筋暴露。尖聲大叫道:「是誰?出來!有種跟你家都知爺爺當面交手!」

    又沒人說話。可是羅崇勳已經抓狂了。跌腳大罵道:「好哇,咱家就是閹貨,可有比閹貨還不如的狗貨,只敢躲在狗洞裡狂吠,不敢現身麼?什麼東西,雜種,小人,夠娘養的。直娘賊!」眾人見風雲突變,不免面面相覷。本來人堆裡那一聲傳出,身邊也有好幾個官兒看到是誰在罵,可是大宋本來就機構臃腫,官員層出不窮,誰也不能全部認識,恰好罵人的這位,周圍竟無一個人認得。大家好好先生,見羅都知發怒,就更不敢舉報出來。怕當了百官的叛徒。

    說話間羅崇勳已經罵得氣息不勻,又是大熱天的。臉上就沁出許多汗來。蔡齊靜靜等他罵得夠了,好歹也有分寸,並沒有連累全部官員罵在一起,上前拱手道:「都知息怒,莫為了一二個不知大局的渾人攪了大事。」他這句話說得很輕,是既想安撫羅崇勳這顆受傷的心靈,又不願意得罪外圍的罵人者,趕緊平復他的心態,好說正事。

    羅崇勳如何不知道他的心理,心中怒氣本來就沒歇,看他這時候又拉偏架,更加不爽,皮笑肉不笑道:「確如蔡大夫所言,咱們這朝中大臣裡,的確渾人不少啊!呵呵,咱家心裡有數,有數!」

    他這聲音不高不低,恰好夠得著外圍眾官聽見,頓時面色憤怒起來。他們沒聽清楚蔡齊剛才和羅崇勳低聲耳語了些什麼,等羅崇勳這麼一傳話,大怒不已,心道你蔡子思還真他媽不是東西,貌似平日威嚴端正,卻當著咱們大傢伙的面跟一個閹貨眉來眼去,真正的兩面三刀!

    於是人群中就有人跑題,扯著脖子喊起來:「蔡大夫,你說的渾人不知是誰?敢舉出名字來否?」

    蔡齊被羅崇勳這麼一出賣,冷汗直流,心說老子沒惹你呀,說句好話你卻把老子置於何地?這時候兩頭得罪,再被外面這麼一嚷,頓時覺得無從還口。孫奭也極不爽蔡齊這種行為,冷冷地看著他,等他回答。

    羅崇勳一見對方起了內訌,心中爽快之極,趁熱打鐵,哈哈一笑道:「蔡大夫所言果真不錯,看來咱們這朝廷裡,渾人還真不少啊!連你都要中槍!」

    蔡齊老臉掛不住,回頭看著外面道:「諸位,今日前來所為何事?是要同下官過不去呢,還是請旨要緊?」

    「請旨當然要緊,不過還是請孫祭酒領頭吧,蔡大夫好生歇歇!」有人說話道。蔡齊像被打了當頭一棍,馬上蔫了,已經不敢和孫奭並排而戰,垂頭喪氣退出圈子,又不好走,夾在人群裡難堪之極。孫奭見蔡齊一走,心裡卻有些打鼓,剛才人多勢眾,看起來大家很齊心的樣子,現在就好像一群憤怒的羔羊全聚在自己身後,難道自己是獅子麼?天曉得。

    右銀台門外烏煙瘴氣不知所云,趙禎已經來到慈寧宮請安。還沒等小翻譯宦官傳話,又聽外面稟報:太妃駕到,探視太后娘娘。趙禎急忙起身相迎,來到門外,只見幾個宮女攙扶著楊氏正朝上面走。話說楊太妃其實年紀也不算很大,但這是必須的派頭,還不能不要人扶著。趙禎降階迎道:「小娘娘來了,兒臣有禮。」說完示意宮人退下,自己親手攙扶。楊太妃慈愛笑道:「大熱的天,官家快別出來,留心中了暑氣。」

    趙禎笑道:「小娘娘都不怕,孩兒怕甚?」說完執意親自扶著楊太妃進了慈寧宮,徑直朝寢殿走去。

    進了寢殿,裡面伺候的兩個黃門急忙躬身相迎,楊太妃先上去扶著榻沿看了劉娥一眼,雙目淚下道:「姐姐!」說完哽咽不言半晌。趙禎也上前陪著垂淚,輕輕喊道:「大娘娘!」

    楊太妃回頭對兩個黃門吩咐道:「今日哀家同官家只在此處陪太后說說話兒,你們不用服侍了,先推出去吧。」

    那兩個黃門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上前輕聲道:「羅都知吩咐,太后跟前須得奴婢們服侍,好隨心取用物事。傳話給太妃娘娘同官家。」楊太妃點點頭道:「是這個話。不過哀家與太后相處多年。論起心意相通,可非是你們可比。放心吧,我們說話自然彼此知道,你們下去就是。」楊太妃雖然在宮中素有賢名,不愛管什麼閒事,但偶爾露出威嚴,卻讓人不敢抗拒。兩個黃門只好躬身退出,虛掩上門。

    右銀台門吵吵鬧鬧。百官幾乎都忘了為什麼來這裡,羅崇勳便也不忙宣旨,只是冷笑著看笑話。忽然人群外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公事無人打理,盡都聚在此處做甚?」

    眾人一聽,是薛奎來了。

    話說察院糾察百官,匡正朝廷綱紀,縣官不如現管啊。在百官的心目中,比之政事堂相公們的威力還要大了幾分。一見中丞大人駕到,俱都沒了聲音,自動分出一條路來。

    羅崇勳聽到薛奎的聲音。也沒了剛才的傲慢,收斂神色。肅立迎接。等薛奎現身,急忙躬身施一禮道:「中丞大人來得正好,咱家快要沒招了。」像是親近,像是訴苦。

    薛奎點點頭,笑道:「都知出來,是奉命宣旨的麼?」直奔正題。

    羅崇勳剛才敢擺架子,現在卻不敢,急忙笑道:「呵呵,中丞不問起,咱家還差些忘了。唉,都是方才諸位大人吵吵鬧鬧,咱家愚笨,連來做什麼都想不起來。對了,就是來宣旨的,太后有命,此時官家正往請安,眾官不須喧嘩吵鬧,過時有旨意出來。諸位願意,只在這門外等候便了,侍衛不得驅趕。」

    聽了羅崇勳傳話,群臣又嘰喳起來:「官家請安?豈不正好麼,我等就是想一同面見官家、太后的!」

    「對啊對啊,該讓咱們進去,一同陳情才是。中丞,你老人家帶個頭吧。」就有人直接對薛奎說話道。孫奭聽了,好生不爽,明明剛才是自己帶頭來的好不好?小薛一來,就壓了自己的風頭。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薛奎轉頭一掃四周,又安靜了下來:「你們沒聽羅都知傳旨麼,大家稍安勿躁,只在此安心等候,一會就有旨意傳來。有什麼話,不可以好好說麼?」

    今天這個事情還真不賴他,原先他也打算發動群臣叩闕的,可還沒聯繫好魯宗道,不好把握時機。誰料到孫奭年紀雖大,卻比自己們還急,居然就搶先發動了!薛奎也是聽到有人急報,來不及去樞府和寇準商議,便急急忙忙趕過來。

    這些人雖分散各單位,卻都由他糾察管轄,自然對他畏懼幾分,他便也想乾脆看看,要真是個機會,撩開一些話題,把局面打開。

    現在上諭已下,薛奎也不說什麼了,三兩句壓住大家,自己找了牆根上一個清涼地方,袖手站著,眼睛半睜半閉,似在養神,似在打盹。羅崇勳使個眼色,身後黃門趕緊跑到門內去,不一會兒搬來一個小凳子專門放在薛奎身後:「中丞請坐下歇息。」

    薛奎睜開眼看了,笑著點點頭表示感謝,老實不客氣坐了下去。圍著的一圈子大臣們也不好說話了,有幾個走上去扶了孫奭,也遛彎似的找別處歇息等待。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大門吱嘎打開,眾人心頭都是一動,個個伸了脖子朝這邊瞧過來。薛奎也不再裝睡,睜眼觀看動靜。只見裡面鬼頭鬼腦出來兩個黃門,先走到羅崇勳耳根邊嘰嘰咕咕一陣,羅崇勳張嘴吩咐幾句,兩人才彎腰點頭,走到眾人面前道:「奉旨,宣群牧使楊崇勳覲見!」說完也不顧頭尾,分開眾人,快步出去。

    大家一聽不是對自己們宣旨,不免大為失望,轉而一想,這檔口宣楊崇勳那老傢伙做什麼?又遐思飛揚起來。有些最快的當即道:「誒誒,各位,聽見沒有,這是要加強宮禁了。」

    「楊寶臣不是已被罷官了麼?宣他作甚?」

    「靠,你老糊塗了?罷了官難道不可以起復?這老兒雖然平日喜歡褒貶別人,可是軍中威望素著,真要有什麼事,還得他們鎮得住腳!」一個人低聲說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有些就不免擔心起來:「不至於吧?這旨意是誰傳的?太后還是官家,我看這裡面有玄機!」

    一句話典型夢中人,大家都為了這個議論起來。這誰下的旨,區別還真不小。若是趙禎下的,那麼可以樂觀估計,小官家已經掌握了後宮局勢,也就是說,速調楊崇勳保駕,這意味著離親政已經不遠了。

    可是假若是太后下旨,那就玄乎了,難不成官家已經被軟禁什麼的?不至於啊,好端端看個病人,也不至於揪著人家不放不是?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母子翻臉,當場出了變故。

    想到此節,連孫奭面色也變了,嘶啞著嗓子來到羅崇勳面前高聲道:「羅都知,無論如何,今日我等也要面見到官家、太后方才罷休!」

    羅崇勳也沒再跟他嬉皮笑臉:「孫祭酒,明說了吧,雜家也不知裡面究竟是甚情形,方才孩兒們來稟報,只說是官家和太后共同下的旨意。」

    咦?這個更加奇怪了,太后不是說不了話麼?這下連薛奎也穩不住了,站起來面對百官張嘴想說些什麼,又忍住。回頭對羅崇勳道:「都知,煩請轉告一聲,就說臣薛奎求見官家、太后!」

    羅崇勳沉吟半晌,自己心裡也沒准譜了,真的就是這般傳話,太后和官家共同下旨的。他也搞不清什麼狀況,點點頭:「中丞稍待,等我叫人進去請示將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1:08
405、進入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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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羅崇勳很想自己親自回去搞搞清楚,又怕自己不在,幾個黃門、侍衛壓不住那些老頭,只好扯過一個心腹,耳語囑咐幾句,命他趕快回宮打聽情況 」「 。 ..

    薛奎觀察羅崇勳不似作偽,心知裡面一定是出現了羅崇勳也沒意料到的變故,趕緊起身,走到百官近處,尋一個屬官也說了幾句悄悄話,那屬官領命匆匆而去。

    人人都等著真相出來,就聽到圈子外叫道:「請諸位大人讓路,楊殿帥到。」人潮唰地閃開一條小道,楊崇勳和兩個宦官在小道中穿梭,等候他們的是無數新鮮熱辣的獵奇目光和焦灼眼神。得虧他是武官,歷來同文官尿不到一壺。基本上跟圍觀者們都沒啥交情,所以人們雖然好奇到爆,還是沒人能開口和他說句話,囑託一下:「老楊,出來給個劇透啊!」啥的。

    楊崇勳一臉沉穩木然,兩眼直視前方,典型的波瀾不驚匆匆走到右銀台門外。只拱手對羅崇勳說了句:「都知好!」羅崇勳也急忙還一句:「殿帥好。」就在兩人肩膀交錯那一剎。似乎有一個短短的眼神交流。只是誰都沒發現。

    有些略微曉得些內幕的八卦人士表示奇怪:「不對啊,這倆人怎麼客氣起來了。前年官家謁陵,就因為傳旨接駕的事兒,不是還差點打起來麼?怪了!」

    「嗨,這官場上,哪裡有永遠的敵人?何況就算人家客氣一下,面子功夫,大驚小怪做什麼?」

    交頭接耳過了一會兒。剛才羅崇勳派進去打聽的小子匆匆跑出來,看得出是拼了死力的,那身汗把衣裳的前胸後背都濕透了,腦袋如同剛沖了涼,一躥出來,跟個豬吃奶一樣那嘴就朝羅崇勳耳朵邊湊。羅崇勳側頭細細聽了,好像有些不相信的樣子又扳過臉來瞪著他,那小子用力點頭,羅崇勳才皺眉瞪眼發怔。薛奎見了,走過去低聲問道:「怎麼樣?」

    「額。中丞,是這樣。慈寧宮回了,此時太后、官家、太妃正在說話,旁人一概免見。只好再等等!」羅崇勳答道。薛奎明知這廝說話不盡不實,要不然剛才那副鬼樣子,明明是自己也消化不了的消息傳來。可是沒辦法,只好憋著走開。這時候就是腆著臉人家也不會說啊!

    然後就是剛才薛奎派出去的人溜回來了,夾在人群中朝薛奎擠眼。老薛施施然走過去,那人才湊過來悄悄說道:「中丞,已報樞相知道了。他老人家說這裡情形複雜,自己就不親自來了,怕引起恐慌,給人口實。有啥動靜,及時回他就是。」薛奎心知有理,點點頭不說話。

    等著等著,不知不覺太陽就開始偏了,眾人都漸漸失去了耐心,正要發起第二波聒噪,忽然聽見裡面腳步聲大作,應該是許多人出來的樣子。大家屏息等待,果然,門又打開,一隊侍衛,兩列黃門出來,分開站好,只見官家跟前的紅人閻文應捧了一道聖旨出來,環視一眼,鴉雀無聲,才打開朗聲道:「有旨,太后抱恙,朕心甚憂,遣呂夷簡為正使、內侍李石彬、閻文應副之,告祈家廟。朕自即日侍奉太后於慈寧殿,罷大朝,百官有事奏於慈寧宮,欽此!」

    在一片目瞪口呆中,閻文應高叫一聲「百官著即散去。」回身向羅崇勳行了個禮,伸手虛扶,二人轉身入內,跟著隊伍進去,右銀台門復又關上。

    「這是怎麼話說的?」人人腦子裡都有一個問號。薛奎心中疑亂,但終於沉住氣朝眾人說道:「聽見沒有?先散了!」在他的威嚴注視之下,漸漸四面散去,倒是不乏唧唧咕咕議論聲音。孫奭還要不依,有句話到嘴邊幾次都欲噴出,薛奎使個眼神,有兩個御史台官員上去扶著老孫,好言勸解,半拉半哄,終於把他弄走。

    薛奎若有所思回頭望望禁閉的銀台門,轉身匆匆走掉。

    尼瑪,今天的信息量實在是大,薛奎腦子裡消化不了,下了值,也不回家,直接命令轎子抬到寇準家裡求見。

    天氣太熱,寇準才換上薄薄的御賜紫涼衫,聽說薛中丞拜見,急忙出迎。看到薛奎在轎子裡悶出一身大汗,趕緊迎入二堂,請他寬衣。薛奎也顧不得客氣了,三兩下將常服除下,露出裡面的直裰來,方才喘一口氣,表示舒服了些。

    「萊公,今日之事不對啊,怎地如同變戲法一般?」薛奎很苦惱的說道。寇準也奇怪:「難道真是官家純孝動天,非要親自服侍太后以表心意?」

    事情才發生時,兩人都覺得估計是個機會,說不定能讓孫奭那個大砲帶著那幫中低級官員去把一些話挑明了說,趙禎和劉娥聚在一起,總要給一個明確的態度才好。可是見又不能見,下的旨意端的讓人捉摸不透。寇準忽然想到什麼,悚然心驚,朝薛奎看去,薛奎好像心有靈犀一樣,正好敲過來。二人異口同聲:「莫非?」

    「未必,未必!」寇準搖頭否定道。這個不太靠譜的念頭被他用力甩出腦袋。

    「只好再等一日,明天便見分曉。」薛奎喪氣道。兩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已到黃昏,寇準吩咐整治下酒宴。相邀薛奎繼續受用。老薛也不客氣。反正有很多話要說。就留下來吃飯。掌燈時分還沒走,繼續交換各種意見。

    「公爺,外面有人求見。」寇安在外面通稟。

    「誰?」

    「來人並不認識,也沒有門狀。」寇安答道。

    「那就不見。」寇準不耐煩道,這種小事還要來打攪自己麼?堂堂萊國公,什麼阿貓阿狗都見,那還像什麼話?

    「可是來人遞來一樣物事,說公爺看了。定會見他的。」寇安說話大喘氣。寇準皺眉吩咐拿進來,寇安遞過物事,寇準接在手裡,看都沒自己看就霍然站起,回頭對薛奎道:「告罪,稍坐,老夫去去就來。」說完匆匆出了房門。

    薛奎本來已經疲乏,都要告辭了,忽然發生如此變故,好奇心大起。乾脆耐著性子坐等寇準回來。果然,等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寇準回來,眉宇間更沉鬱了許多。重新走到榻邊坐下,道:「宿藝,事有變故,老夫也拿不定主意了。」

    第二天一早,由於大朝暫時取消,各高官都齊聚慈寧宮暫時開會。參會的官員們從魯宗道以下,俱都懷著忐忑不安又企盼的心情早早等候,裡面喊一聲宣,趕緊整肅袍帶進去,只見殿上正中,只有趙禎一人端坐上面,不見劉娥。行禮畢,魯宗道最先代表百官躬身詢問太后病情,得到答覆是已經穩定下來,漸漸好轉。

    這個消息,有的人失望,有的人開心,各懷心事。剩下就是奏事,味道卻大不一樣,趙禎端坐上面如同木偶一樣,只知道點頭,嗯啊答應,其餘一概不表態。只要涉及有爭議的事,都說一聲:「先放下,待稟明太后決斷。」

    有人失望至極,難道老太太都病了,還這麼抓住權利不放手麼?

    眾人神思散漫地過了幾乎一個上午,最後繞到一個話題,就是西北永興軍遣使交通唃廝囉的事,這個商議決定,答應先按夏竦奏章,以梁豐為密使,先行接觸為上。同時擬詔,夏竦兼領節制秦鳳、永興、河東三路,總領西北前敵事宜。

    這道遲來的聖旨終於發出,飛出京城,飛過關山,朝延州而去。

    此時此刻,梁豐等人正干翻了黃林海一干刺客,重新整頓隊伍,帶著楊文廣、王英大隊人馬高歌猛進。

    刺客盡誅,黃林海投降,梁豐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到了頭,再走路心情就好了許多,速度也快了許多。才不到兩天的時間,已經繞過黃河彎頭,到了八盤,再過去,就遠離黃河,深入莽莽群山了。

    梁豐召集楊文廣和王英商議,還把黃林海揪了過來問話,黃林海給了兩條線路,直走翻山,路途可以近個百十來裡;如果繞一繞,興許要耽擱兩三天,走一個叫楊塔的地方,沿途又拐到黃河邊,則可以補給些水,不至於幹著。梁豐聽完,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繞路,雖然西北也乾旱,大家也都習慣了。但這麼大的山,真要進去沒有水是會要命的,穩妥第一。

    他決定下了,沒二話,大家開始繞道,順著一個大峽谷折回東南,直插楊塔,路上不停地補給馬料水草。反正自己這邊都是兵強馬壯,又沒了危險,乾脆黃昏開始趕路,早上打尖休息,避開炎炎烈日,反而輕快又清靜了許多。

    如此再行得三五天,沿途便見到一些打扮奇奇怪怪的人來,大熱的天氣,穿著厚厚的皮袍,戴一個前面又翹又大的皮帽子,手揮鞭兒,放著牛羊。那牛可不是一般的牛,而是全身長毛的犛牛。梁豐雖然沒去過吐蕃,但好歹藏族同胞還是比較熟悉的,心中喜悅,看來這就快到了!

    吐蕃地廣人稀,有時候幾百里路都望不見一個路人,那邊的人實在是寂寞得緊,平日出來放牛放羊,追逐水草,一去就是個把月,沒奈何,只好和牛羊為伴,和天地放歌。也養成了心胸寬闊,淳樸好客的天性。

    一路上偶爾有人見到大批的漢人打扮,雖然都帶著刀,騎著馬,他們也竟不害怕,有些甚至興奮得揮動手裡的鞭子又跳又叫,大聲打著招呼。

    隊伍裡只有梁豐一個人是最開放的,連王英都不屑一顧的把戲。這廝卻也開心得很。站在馬上也是揮手叫著示意。引得眾人側目。他也不在乎。那些吐蕃人看到有人回應,更加開心,竟放開喉嚨高聲唱起歌來,嗚哩哇啦梁豐也聽不懂,就問黃林海。

    本來黃林海的另一個職責就是給梁豐當翻譯,他懂吐蕃語,這時反剪雙手捆在馬上,一面側耳傾聽。翻譯給梁豐聽。「大人,他們唱的是『天上的雄鷹啊你四處翱翔,難道你也在尋找那快樂的故鄉?路過的客人啊你要去何方,可不可以放慢你匆匆的腳步,喝一口好客的人準備的青稞酒,允許我為你把歌唱?』」

    「我靠,老黃,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文才的,人家唱的會這麼押韻麼?」梁豐笑道。他已經降服黃林海,不怕他跑掉。居然跟這個犯人有說有笑起來。黃林海只好苦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吐蕃文辭簡陋。翻譯也不算很難。」

    「那你能不能也跟他們唱兩句?我給你作詞,你押押韻韻地唱給他們聽?」梁豐忽然好奇起來問道。黃林海心裡一陣膩味,什麼叫押押韻韻啊,這是探花說的話麼?又不敢嗤之以鼻,只好苦著臉道:「小的只會聽,不會唱。」

    「哦,那算了。」梁豐失望之極,轉而又坐在馬背上興高采烈地對著那唱歌之人用力揮手,大聲呼喊,算是回敬歌詞。又回頭對林羽冰囑咐:「這一路見聞,好生記下來,別漏了,將來興許能派大用處的。」林羽冰趕緊答應,隨身取下簡易筆墨,馬背上就打草稿,那態度之認真,比之後世記者不知敬業了多少倍。

    楊文廣和王英在旁邊看了,不免詫異對視,眼神中彷彿在說:「這廝今天好二啊!」

    隨著路途漸漸行近,翻過楊塔,順著一處叫大坪山腳下走去,黃河果然在這群山之中蜿蜒盤旋,浩蕩似從天上而來。這裡已經算得上黃河上游,加之越過千年,還沒受到污染,清澈湛藍,讓人喜愛。

    有了水,自然就更快了很多,沒多用兩天的功夫,已經進入了吐蕃範圍之內,漸漸可以看到那些簡易搭起的三角形零時帳篷,花花綠綠,彩色條紋,看上去又俗氣,又好玩。

    吐蕃人好客,雖然梁豐等人數不少,但都盡力笑臉相迎,送不起別的,青稞酒、酥油茶還是要好生招呼一頓。梁豐等人喝著這酸酸的,基本上沒什麼酒味的青稞酒,不禁嘆道:「唉,誰說戎人多詐?你看人家多淳樸好客?」

    大家都乾瞪眼,只有林羽冰能接幾句話,點頭道:「是啊,大中祥符八年,李立遵舉兵請討党項,我朝卻說戎人多詐,不敢應允,竟派大軍防備。可惜了,要是那時候一戰打下來,咱們還費這麼大力氣做甚?」

    「所以咱們這回任重道遠,一切要用心、盡力,別學朝廷裡那些不靠譜的傢伙們。」

    正說話間,忽然聽到四面嗚嗚的號角聲,楊文廣等一躍而起,把梁豐所在的帳篷圍在當中,拔刀防備。那家主人也驚慌失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嘰裡咕嚕地大聲說話,這時已沒人顧得上了。

    馬蹄聲隆隆而至,一夥隊伍呼嘯而來,個個曬得跟黑鬼一樣,都結著髮辮,穿著也與平常吐蕃百姓無甚不同,只是手裡提著狹長彎刀,一個大漢當先衝到,指著楊文廣等人大聲說話。

    梁豐鑽出帳篷,看這架勢,對方好像也不是專門來殺人的,只是要問明來路。就腦袋一歪,兵卒一左一右扶了黃林海過來翻譯。

    「他們定是問咱們來路,你跟他們說,我是大宋使者,專門來求見唃廝囉大人,也就是他們贊普的。」

    黃林海依言大聲翻譯了,馬上那漢子眼珠朝梁豐上下打量好久,又大聲問話。說是從大宋哪裡過來,走的什麼路?

    黃林海又老實回答了。那漢子點點頭,好像客氣了許多,放輕了聲音說道:「既然是大宋的天使,我們也不敢無禮,但你們暫時不能擅闖我吐蕃境內。請先就地休息,等我們回去報了信再來決定。」

    梁豐聽黃林海翻譯了,點頭笑道:「這個自然,咱們就在這裡等著。」

    那漢子大聲朝招待梁豐一行的主人家說了幾句話,那家人趕緊點頭哈腰答應了,一個呼哨,漢子帶了幾個人朝來路奔去,剩下一二百人堵住路口,就地防備。

    那主人家顯然得了命令,趕緊地帶著家裡老婆孩子跑開,不一會兒拖著一頭剛剛殺掉的犛牛過來,認真剝皮卸骨,也找不到大的鍋子,只好就地架起篝火,將犛牛燒烤起來,要招待遠方的客人。

    一頭牛好幾百斤,也儘夠他們糟蹋了,大家圍坐在篝火旁邊,盡情地吃著犛牛肉,喝著青稞酒和酥油茶,大聲說笑。主人家也憨憨笑著,陪著這群漢子。

    梁豐吃飽喝足,順勢躺在草地上,仰頭望著星空,是那麼純淨,那麼明亮,一條明晰的銀河遠遠伸出,無邊無際。他驀然發現,自己好久沒有如此仰望星空了,千年以後,再要看見這樣的景色,已經非常難得。不由脫口而出道:「這裡的星星,鑲工真好!」

    「呵呵,大人好雅興,何不賦詩一首?」林羽冰湊趣道。他知道梁豐才名滿天下,可是近年來,所作已經少了。有心求他露一手。梁豐擺手笑道:「算了,這種好景緻,做甚詩詞都是糟蹋了它!」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1:11
406、論逋是奸臣
               
    最後一天了,終於碼足五千字,全勤到手。心中歡喜,雖然還是有些小小鬱悶,暫時拋在腦後。今晚總結一下這個月來的成績,明天迎接新的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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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沒吟成,漸漸睡去,到了半夜,梁豐終於領教了高原的厲害,哪怕是炎夏,也冷得厲害,他們一路來都穿得單薄,半夜冷醒,只好鑽進主人家借給的帳篷裡哆嗦了好半天。

    天亮時分,帳外嗚哩哇啦叫聲大作,被冷了一宿的梁豐爬起來,稀鬆雙眼怔,楊文廣已經竄進來道:「快起來,吐蕃又來人了。」昨夜他值守防衛,還沒睡覺。

    梁豐穿好衣裳出來,看見帳外大坪地上除了昨天留下的一二百吐蕃兵馬,今天又來了許多,都是斜穿皮袍,個個油光鋥亮。昨天那個漢子見他出來,就扭頭朝一個頭領一般模樣的說了幾句話。那頭領目光只盯在梁豐身上看,點點頭,領著幾個人先縱馬過來。

    那頭領身邊一人先大聲說道:「你們真的是大宋來的使臣麼?」他說的是漢話,雖然腔調稍有變異,但總算是比較清楚的河南官片。梁豐心中大喜,臉上卻威嚴無比。點頭道:「我就是。你們是誰?」

    翻譯回頭一陣嘰裡咕嚕。轉過來卻不回答梁豐的提問,又問道:「有何憑證?」

    梁豐朝楊文廣一歪腦袋,楊文廣拿出過關堪合,雙手遞上。翻譯接過仔細看了,回頭對頭領又解釋起來。那頭領點頭,翻譯對梁豐說:「我家將軍說了,有堪合只是說你們乃是正當出來,卻不能證明就是大使。而且。大使有如此狼狽的麼?」

    「呵呵,你們這個頭領還真心內行的說?告訴你吧,我這個大使,是密使,有機密事要見你們大讚普,一切要等見了他才能明說。不過麼,既然你們內行,也不妨讓你見識見識。」說完一揮手,幾個衛兵跟著他轉進帳篷。

    外面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見他已經換了大宋文官服飾出來。只是這服侍寒磣了點,一個七品官的。還掛的只是銀魚袋,梁豐自己想想都有夠丟人。但還得撐住,表示自己架子大的很!

    那些吐蕃人粗魯,哪裡分辨得出他官大官小,但這身衣裳的確是大宋官員的穿著,有幾個也確實有印象的。急忙上去圍著頭領議論,幾個人很熱烈地討論著,估計就是說看來這隊漢人不是假的。那頭領再回過身來,臉上已經客氣了許多,露出幾許憨厚的神態來,勉強笑著說了幾句。

    「我家將軍說了,貴使看起來不似假的。但是我們只是奉命前來盤問,無法分辨,就請貴使們放下武器,更隨我們去到扎旺縣,自然有人接應。」

    「不行,我堂堂天朝密使,冒險來到這裡求見你們大讚普,怎能隨意扔下兵器?安危不說,可不能墜了天朝威嚴!」梁豐板著臉訓道。

    那邊又商議了好半天,那頭領朝著這對人左瞧右瞧,見他們也只帶了些尋常兵刃,無非刀槍之類,還有些硬弓。人數也不多,就兩百來人,想來也形不成什麼威脅。撓撓頭,也就答應了。只是叫他們必須走在自家的保護圈內,不准亂動。

    梁豐心中大喜,原以為要費好大口舌呢。要自己放棄武器,還真是為難,萬一被這些鳥人一下子攻擊起來,連個逃命機會都沒有。見對方答應了,立時就對吐蕃兵好感大增,果然厚道啊!

    二話不說,大隊立馬開拔。梁豐感謝當地主人家熱情款待,專門吩咐楊文廣送上一錠金子作為酬謝。那家主人如何肯收,推託半天,還是那個大頭領笑著話,才無奈接了。人家認為招待客人是天經地義的,要什麼錢?金子捏在手裡,覺得很慚愧。

    本來以為這個大坪地海拔已經夠低了,等轉過一個山口才現,隊伍又一直斜斜朝下走,幾乎行了半日,只見陽光照耀之下,一個小城出現在眼前。隔著遠遠看,也跟剛才那個大坪地上放牧的主人家風格差不多,滿街花花綠綠扯著些布條子,也不知有什麼用。

    快要進城時候,城外已經迎候了許多人,見隊伍過來,就有人吹起幾個很長很大的喇叭,嗚嗚作響。然後就是打鼓、起鬨,人人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容,那眼神,直如昨夜梁豐仰頭看到的星空一般純淨、清澈,讓人心安。

    等走進時,人群分開,打頭一個體態壯實魁梧的老人,鬍子梳得非常講究,上綹翹翹的一片銀白,滿臉堆笑,手捧白綢來到梁豐跟前。梁豐知道這是獻哈達了。不能怠慢,急忙翻身下馬,也不知該用什麼規矩,只好雙手合十稍微彎腰,朝老者行禮。

    老者看對方居然用如此尊崇的方式向自己致意,更加受寵若驚,趕緊將身子彎得更低,雙手將哈達高舉,嘴裡唸唸有詞。梁豐雖然沒吃過豬肉,但豬走路在電視裡見得多了,也就順手低頭彎腰把哈達接過掛在自己脖子上。老者急忙湊上伸手,將梁豐胸前的哈達象徵性地分別捋順,又念叨著退下。

    梁豐無意中完成了吐蕃中一次很高規格的見面禮節。

    獻哈達這一風俗起源於當年張騫出使西域,那時張騫代表大漢天使,一路上見到各部族,都賜予中原精美的布帛作為禮物。西域各邦均以中原絲綢為貴重禮品,於是以為這是天朝上國傳過來的「大禮節」,頓時紛紛效仿。展到後來。家家戶戶都要準備若干潔白的白綢。遇到客人,獻上自己的祝福。

    而哈達的敬獻也有分別,老者雙手過頭,那是對尊者的敬仰,而梁豐雙手合十,恭敬接過,也是表示尊重、虔誠和友好的意思。

    獻完哈達,老者退後幾步。很矜持地笑著,等待介紹身份。那翻譯急忙過來對梁豐道:「天使,這是我吐蕃論逋大管家宗仁次丹,專門前來迎接貴使的。」

    論逋,就是吐蕃的宰相,論逋的大管家聽起來好像是僕人的意思,但在吐蕃,是公私不分的很高職務了。基本上可以直接管理官方重大活動,參與高層決策。梁豐聽了,更不敢怠慢。重新行漢族的拱手禮表示認識、尊敬。

    宗仁次丹見天使客氣,急忙又上前。一隻手扶著梁豐,一隻手朝前伸出做出請的姿勢,領著梁豐向城裡走去。

    進城走不多遠,來到一個比較高大多屋的建築群裡,那些房子很像布達拉宮的構造,依山而建,層層疊疊,俱都是平頂白色,進到屋裡,才看到到處五彩斑斕,滿眼大紅大綠,那感覺熱鬧得很。落腳的那間屋子不是很寬大,雙方進去,也只容得下二十來人。梁豐這邊就跟著進去了楊文廣、王英、黃林海和幾個親兵;對方也差不多對等幾個人。

    宗仁次丹先請梁豐落了坐,擺上茶几,上面供奉吐蕃特產酥油茶、糌粑等食物。雙方通過翻譯,展開友好的程序呢,還是別有意圖?梁豐含含糊糊答道好說,好說。

    宗仁次丹大喜,又站起來躬身謝謝密使大人賞光,就請安住一晚,明日上路,直接去邈川,拜見大讚普和論逋大人。

    梁豐覺得好生奇怪,當晚召集楊文廣、王英和林羽冰等人來開了一個小會,專門研究了一遍宗仁次丹的隱含意義。這時隊伍已經得到傳書,黃林海的老母妻兒,已經找到,現已同時得到了夏竦和梁豐兩路人的雙重監視。梁豐哈哈一笑,當即命令給黃林海解除監管,讓他加入了自己的臨時智囊團隊。

    經過一天的準備,,他畢竟懂得很多,知道對方不過是個區區七品的年輕人,雖然一天前就大概瞭解了他一些底細,知道這是個在大宋人氣很高,很出名的年輕人,但依舊按照論逋接見客人的普通禮儀招呼了他,並沒有起身迎接或者說幾句熱情的話語。

    梁豐看在眼裡,也不多說,稍微躬身祝福一番,不等溫逋奇讓座,自己就隨意找了下一個位置坐下,楊文廣這時成了他的衛兵,手按刀柄立在他的身後。黃林海也站在一邊。

    溫逋奇看梁豐這種大馬金刀的架勢,倒有些好奇起來,雖然吐蕃號稱下邦,可畢竟疆域廣大。兵強馬壯。要不然這年輕人也不會屁顛顛跑來聯絡。但如此不把自己堂堂論逋放在眼裡。殊無恭敬,也是他想不到的。

    「你是大宋使者,難道就如此無禮嗎?怎麼有主人還沒說話,客人就自己入座的道理?」溫逋奇說道,不爽之情溢於言表。

    「我是使者,自然要對主人表示尊重。但是主人對客人沒有足夠的誠意,我又何必要講什麼禮節?」梁豐淡淡說道。

    「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麼?」溫逋奇換了一個姿勢。想給梁豐造成些壓迫感。

    「論逋大人,請你先搞清楚,是你要見我,不是我要見你。這就是你邀請我來的目的嗎?污辱大宋使者,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梁豐雙眼一瞪,毫不畏懼朝溫逋奇回瞪過去。

    溫逋奇呆了一下,尷尬收回身子,哈哈笑起來:「果然是天朝使者,很有膽量啊!對不起,是老夫失禮了!」說完雙手合十。放緩聲調嘀咕了幾句。梁豐也見好就收,禮貌地表示接受對方道歉。

    「使者來到。有什麼話對鄙邦說嗎?」

    「有,但是對貴邦大讚普說的,不是對論逋大人!」客氣歸客氣,梁豐可不買他的帳。

    溫逋奇真有些慍怒了,現在自己是吐蕃的論逋,堂堂的宰相,還抵不過大宋一個七品官麼?

    「說得好,不過使者你知道麼,沒有我的同意,你見不到我們的大讚普!」

    「那好啊,你不同意就算了唄。反正我們來過,可以回去交差,就說吐蕃的論逋不准我們拜見大讚普,沒辦法。」梁豐扔下正捏得一半的糌粑,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這動作把溫逋奇搞慌了,愣半天沒反應過來,只等到梁豐三人走到門口才急忙開口道:「使者慢走,還有話說。」梁豐慢悠悠轉過身子:「論逋大人,難道你覺得戲耍我們很好玩?」

    「先請坐,請坐。」等看到梁豐轉回來重新坐下,溫逋奇才尷尬笑道:「實不相瞞,老夫實在是對天朝有些怨氣,忍不住洩了一下。對不住!」

    梁豐奇道:「你對天朝有何不滿?」

    「哼,你們大宋就是這樣,用得著人的時候派人來,用不著的時候不但不聞不問,還嚴加防範!老夫自問對天朝忠心耿耿,一心報效,數年前欲出兵党項,與天朝一起攻打平夏,誰知你們防我甚緊,不但不允,反倒派曹相公對我們戒備。讓我吐蕃寒心之至!」溫逋奇聽到梁豐問,想起往事,心中更生氣,竟大聲吐槽起來。

    這個事情梁豐卻不知道真實內情,瞠目結舌,看他聲淚俱下,倒有些同情起來。據他所知,大宋的作風倒是一貫如此,應該出入不大。當下溫言道:「論逋大人,此事下官當時並未中舉出仕,並不知道。不過以下官愚見,當年其中是不是有些誤會等等?今次我來,是帶了極大的誠意,其中一個目的,就是促成這樁大事。如果能得到論逋大人的幫助,順利見到大讚普,我當極力促成此事,這將大大有利於咱們兩家!」

    溫逋奇收住話頭問道:「既然如此,不知使者可有印信憑證等物?」說來說去,總不能白被他梁豐忽悠了吧?自己是宰相,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要見他們,就為了先看看到底是不是使者,必須先查明身份。

    梁豐示意,楊文廣取出印有「大宋鈐轄永興軍路西北安撫使」的文書,上寫密使梁豐出使吐蕃,一應交涉,便宜施行,各路部族望文則如安撫使親臨。等等字樣。

    溫逋奇看了,略略有些失望,原來才是一個軍區司令員的密使,還不是朝廷的。但回頭想想,既然人家來了,必定是得到了朝廷的意思,仍需小心周旋。

    放下印信,滿臉堆歡道:「失敬失敬,果真是天朝使者前來。既然如此,等老夫奏與我國大讚普,擇日接見使者。」說完站起。梁豐見狀,知道這是送客了,也跟著起來,溫逋奇又說了幾句客氣話,親自把梁豐等人送到大門口,命令宗仁次丹好生款待使者,等自己回頭去覲見贊普通稟。

    接受了宗仁次丹的款待,梁豐一行來到驛館,這時林羽冰等趕緊過來,問起事情。梁豐大搖其頭,說是今天莫名其妙,被他們的論逋擋住,說還要等稟報了才能得見。

    這時黃林海才期期艾艾地說道:「大人,小的有句話要稟報。」

    「嗯,你說!」

    「大人,這個吐蕃溫逋奇,在他們這裡是個大大的奸臣!」

    梁豐奇怪扭頭道:「你怎麼知道?」

    黃林海道:「來時夏竦已經把吐蕃這幾年的內部事宜交代過小的,原先唃廝囉是被吐蕃巨賈何郎業賢在高昌時現,因見他相貌奇偉,打聽得是亞隴覺阿王后裔,才帶回吐蕃,好生奉養。卻不料又被當地大姓聳昌廝均認為奇貨可居,強行迎奉至公城。因血統相傳,河州吐蕃以為他是佛子,故而稱之為唃廝囉,那時候唃廝囉才十二歲。

    後來吐蕃李立遵又挾人強馬壯,擁立唃廝囉於宗哥城,自命為論逋。唃廝囉漸漸長大,與李立遵不相善,便聯絡溫逋奇,遷都於此。這個溫逋奇也曾經動過心思,向朝廷上書,希望也封他為贊普,朝廷以為唃廝囉仍在,尊卑有序,沒有允准。這廝一直耿耿於懷,此時邈川軍隊,大多是他的部署,唃廝囉在此,只是一個傀儡罷了!」

    梁豐聽罷,跳將起來,大怒道:「你他娘的怎不早說?險些壞了我的大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1:14
407、殺了又殺
               
    嘿嘿,這個月兆頭真好,「山水采田」月尾,「亂擺」月頭,簡直是月月月尾接月頭,預兆咱扇子的生意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啊9有「genge02」的打賞錦上添花,我很欣慰,多謝多謝!弱弱問句:月票還有木有啊?繼續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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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林海膽顫心驚道:「大人,實在是小的沒料到你能過得了黃河。」

    他被嚇出大實話,梁豐好歹算是明白了,人家先前就是要殺他的,怎會說那麼多。只是夏竦摟草打兔子,一樣好處都不願落下,既想殺了他,又想利用他來吐蕃聯絡唃廝囉,才派了黃林海這麼一個人才出來罷了。

    「那你認為下一步該怎麼辦?」明白了情況,梁豐不再發怒。對人才的不容忍和記仇,是當領導的大忌。這個錯誤他不會犯。

    「小的以為,此時大可順水推船,看看溫逋奇有何條件要求,若能說動他起兵牽制元昊,也不妨答應他。反正這是吐蕃內部事務,他們四分五裂,反倒對我大宋好處甚多!」

    梁豐沉吟道:「你言下之意,唃廝囉傀儡一個。可以不管嘍?」

    「這是小的一己之見,還需大人自行拿個主意。」黃林海算是默認了。

    「大人。如此行事,有悖君臣之道,倒顯得我朝惟利是圖,學生以為不妥之至!」林羽冰忽然插話。他是好好學生,忠於孔孟,對這些歪門邪道最看不慣,忍不住說出心裡話。

    梁豐還在思考,眼下的情況。似乎黃林海的分析比較有道理,能夠實現大宋的利益最大化,而且不費多少力氣。要指望一個傀儡幫自己打仗,那得死多少腦細胞啊,幹嘛不用現成?不過如何過了輿論這一關,也是個難題,必須幫助朝廷把這個面子糊弄過去才行。大宋最在乎就這張臉!

    想到此處,梁豐笑笑道:「羽冰雖然說得不錯,但咱們來的使命,就是說服吐蕃,從旁脅視党項,能把這件大事做了。其他一切好說。嘿嘿,管他白貓黑貓,逮到耗子就是好貓嘛!」

    黃林海聽到大人誇獎自己是條好貓,忍不住就稍微挺起胸膛,有些得意。林羽冰卻還在猶豫。覺得梁豐的話似乎有些道理,但總有些不對勁。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說道:「學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你說,別賣關子,咱不興那套!」

    「照黃兄的主意,似乎能成,不過,恐怕對大人今後的前途有風評之礙!」

    「嗯!不錯、不錯,你說得很對,這個須要好生參詳!」

    梁豐立馬明白了林羽冰的意思。這就是自己剛才猶豫的緣故,朝廷那幫傢伙,歷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現在出了死力,撮合兩家共同對抗党項,但一個挑唆別國內政,扶持篡權勢力的罪名卻跑不了的。假設將來溫逋奇真的在吐蕃坐大那還好說,可要是萬一又讓唃廝囉鹹魚翻身呢?那自己不是成了小人?而且,這路數一使出來,大宋從上到下對自己的好感就要大打折扣,背個陰謀家的名聲,這可太不划算!

    唉,兩人的意見都有可取之處,可也都有重大缺陷,梁豐為難道死。還是先不忙決斷,一切看情形發展再說,最好能先見到唃廝囉,觀察觀察這廝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悶悶地散了會,梁豐回到房中躺下,腦子不住盤算計劃。

    吐蕃房屋俱都是平頂,而且有一個特別討厭的習慣,就是用牛屎混合沙土糊牆。這幾天把梁豐熏了個夠,大白天跟這些幾乎從不洗澡的土人混在一起,已經夠難受了,到了晚上,還要聞著這股臭味,實在苦不堪言。梁密使用盡了十八般武藝,卻總是難以入睡,痛苦煞人!

    直愣愣地兩眼翻白,透過風窗灑進清冷的星光看著屋頂,想起若干心事,也不知過了幾時,才漸漸合上眼睛,迷糊起來。半夢半醒之間,聽得頭上「噠噠」兩聲,梁豐又被吵醒。再仔細聽,卻是竜竜父的聲音在房頂輕輕響動,好似有人伏在上面爬行一般。

    梁豐頓時警惕起來,伸手輕輕按住放在身邊的刀柄,另一隻手向後摸著牆根,一下一下輕捶牆壁,隔壁就是楊文廣的所在。

    才敲得沒幾下,只見牆壁上漸漸出現一個陰影,明顯是一個人,手裡拿著什麼器械。梁豐緊閉嘴巴,瞪眼看著風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先探進屋裡,來人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居然藉著刀光倒映,細細把屋裡觀察了一番,確定沒有旁人,慢慢伸進手臂,接著是腦袋,跟著是如同狸貓般靈活的身子。

    這時隔壁全無動靜,梁豐已經忍不住要大聲呼救的當口,那把狹長的刀光一閃,筆直朝梁豐腹部刺出。「啊!」地一聲,梁豐高聲大叫,早預備的腰刀橫掃,「叮」地將刺來的兵刃擋開,順勢一個軲轆滾到牆角,高喊起來。

    刺客沒料到他居然半夜未睡,一招失手,愣了一下,接著挺刀又上。眼看梁豐再也躲不過這第二刀了,「呯」地巨響,一扇杉木門板碎裂得激散四射,木板碎片崩處,一柄大刀跟著進來,朝刺客呼地當頭劈下。

    刺客百忙之中來不及刺殺梁豐,只好抬手格擋,叮叮之聲大作,楊文廣和刺客鬥在一處。梁豐立在牆角以刀護住面龐,大聲喊道:「來人。來人!」

    房門洞開,霎時衝進來五六個人。當先就是王英,還領著幾個衛士。這房子本來就逼仄,一下子多了七八人,如何施展得開,數人將那刺客圍在中央,刀槍朝他身上招呼。那刺客只有一把倒長不短的利刃,舞得水潑不進,但要繼續傷人卻已不能。王英和楊文廣有心強行攻上。可梁豐正站在那刺客身後的牆角,又怕傷了他,正焦躁處,門外一聲喝到:「閃開。」這是漢話,屋裡人人懂得,就那刺客不懂。所以個個猛地退到一邊,就在刺客愣神時呼地一聲。一根粗大柱子當頭砸下,梆地把刺客手裡的刀打掉在地。原來是李達聽得急了,慌亂中不知從哪裡抄來一個大柱子,臨危救了少爺。楊文廣和王英雙刀同時劈下,梁豐大急,忙喊「莫傷了他性命。」兩人刀鋒微側。半空中轉了個彎,一左一右就架在了那刺客脖子上。

    那刺客無法反抗,站在當地,衛士們一擁而上,將他按倒。又去尋了繩索來捆個結實。大鬧半天,守在院子外面的吐蕃衛士才急急地跑過來大聲詢問。梁豐心中一動,對剛剛趕來的黃林海道:「你跟他們說,是我們的人吃酒醉起了爭執,半夜打架,大人正在處分,沒事了。」

    黃林海點頭出去,按照梁豐吩咐大聲說了。那些士兵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反正盡都信了,嘻嘻哈哈笑著退下,表示理解,他們也常鬧這種烏龍。

    轉移到個安全屋子,油燈點亮,梁豐坐在正中,衛士將刺客押進來,使勁壓他跪下。這刺客腰勁卻好得很,半天壓不下去。還是王英走過去一腳踢在他膝蓋筋腱處,那人才一顫跪倒,又想撐起,已經不能。

    「你是誰?為什麼來行刺我?」梁豐問道。衛士上前扯下他蒙在臉上的黑布,露出一張濃眉大眼、英氣勃勃的面孔來。那人雙眼看著梁豐,眼神裡卻沒有仇恨,只有失望和頹喪,卻不答話。

    梁豐想起對方聽不懂漢話,叫黃林海翻譯一番,還是不答。

    「動刑,狠狠地打,不怕這直娘賊不招!」王英大聲叫道。衛士們聽了,正要動手,梁豐阻止:「且慢。」回頭對楊文廣問道:「這廝武藝如何?」

    楊文廣沉吟一下:「土人拼刺之術,我不太懂。不過剛才交手來看,若單獨放對,須在二三十合之後,我才有勝算!」

    梁豐聽罷,沉吟不語,抬起頭盯著這刺客,在他身上骨碌碌掃瞄不停,忽然提高聲音說道:「你是唃廝囉派來的!」

    黃林海又翻譯了一遍。那刺客全身一顫,目光中露出驚恐之意。

    「你跟他說,要是不招,馬上將他交給論逋,到時候給他的主人惹火上身可別後悔!」梁豐吩咐。黃林海依言說了,那刺客忽然挑起,腦袋朝牆壁撞去,看來是想滅了自己的口。王英離他最近,早有防備,見他挑起,抬起膝蓋一磕,正好撞在胸口,咚地一聲悶響,那刺客萎頓在地,爬不起來。

    「交出去。」梁豐一邊下命令,一邊做眼神道。黃林海會意,大聲翻譯說:「要把你交出去,就說你是唃廝囉派來的刺客,請論逋徹查!」

    那人被王英撞得七葷八素,五臟正在扭曲,聽到翻譯,再也忍耐不住,口裡嘰裡咕嚕說起話來。梁豐大喜,只要肯說就好辦了!

    「你叫什麼?」

    「尼瑪。」

    「尼瑪!」梁豐大怒,操你娘的,還說漢話滴不會,張口就罵人的說!「

    「尼瑪,他到底叫什麼?」

    「大人,他叫尼瑪。」黃林海小心應對道,這位大人敢情是個棒槌。

    「靠,啥名不好叫?這他媽不是找抽的麼?」梁豐罵完,黃林海又對那廝嘰咕一番,轉頭笑道:「大人,他名叫桑傑尼瑪,這個在吐蕃話裡,是太陽的意思,不是他故意罵人。」

    「哦,是這樣啊!」梁豐有些臉紅,但還是對這名字很反感:「行了,知道就算了,你問他,為什麼來行刺老子。」

    「你為什麼行刺我們使者大人?」

    「因為你們是壞人,是來幫助溫逋奇謀反。傷害我們贊普的!」

    「你憑什麼說我們要傷害你們贊普?」

    「你們來到這裡,不來見我們贊普。卻去和溫逋奇勾結在一起,難道不是嗎?」尼瑪越說越大聲,憤怒地掙扎要站起。嚇得梁豐趕緊做手勢,不知誰順手操了一塊破布就去堵在他的口中。漢話外面聽不懂,可是這吐蕃話大聲嚷起來,豈不糟糕?

    問來問去,梁豐終於明白了其中大概。唃廝囉和溫逋奇雙方的矛盾,近期已經白熱化。但溫逋奇控制著吐蕃北部地盤和諸部落,將唃廝囉和外面分隔開來,雖然唃廝囉在吐蕃人心中奉為聖神,但卻沒人知道內情。

    他自和李立遵分裂後,卻沒想到又落入溫逋奇手裡,一直處於被軟禁狀態,溫逋奇就是要挾持他號令吐蕃各部。唃廝囉年紀漸長。豈能再甘心如同個貨物般被人轉來轉去?他從高昌出來時,隨身有幾個忠心老奴一直跟著,一晃快二十年過去,老奴們的下一代也已經長成。作為唃廝囉的私人奴隸,他們只知道效忠主人,桑傑尼瑪就是其中一個。

    兩天前城裡傳來消息。大宋密使要拜見大讚普。唃廝囉聽到之後,激動非常。要幹什麼暫時不知道,但從天禧二年開始,李立遵和溫逋奇都分別以自己的名義向大宋稱臣納貢,也得到了非常豐厚的回賜。這讓他更加痛苦不堪。雖然名義是自己的,卻根本沾不了邊。

    過了近二十年的屈辱生涯。他反抗的念頭越來越強。這次梁豐的到來,有給他帶來了新的希望。誰知道希望之火還沒來得及燃燒,卻眼睜睜看著宋朝密使被自己的論逋大大方方接進了府邸,一點消息都不讓自己知道。

    唃廝囉雖一直被軟禁,但政治頭腦不弱,意識到這是一個大好機會之後,並沒有因為梁豐被溫逋居為奇貨而絕望灰心。反而心生一計,派出奴僕裡身手最好的桑傑尼瑪去刺殺大宋密使,意圖引得宋朝震怒,最好能興兵征討吐蕃。到時候不管溫逋奇是否抵抗,自己這個名義上的領袖是必須作為代表對朝廷作出解釋的,抓住這個機會,尋求大宋的保護和支持,平息內亂,統一吐蕃各部落,成就他心中的大業。

    這番算盤打得很響,只是他不知道,人家派出使者的夏相公正是巴不得梁豐死在路上。他才不會興兵征討吐蕃呢,只會派出更加高級別的堂堂使臣,再來和吐蕃洽談。

    當然,這怪不得唃廝囉,一切都是信息不對稱造成。

    尼瑪的招供卻不是這樣說的,只說是密使是勾結奸臣的敵人,所以要來刺殺。梁豐心裡明白,這麼大的事,唃廝囉怎麼會對他和盤托出?但更加有了計較,這個唃廝囉看來不是一般的傀儡角色,人家是個有遠大抱負的有為青年!

    「好吧,你說的這些,是真是假,我今後會判斷。來呀,先押下去,好生看管,等過後發落。」梁豐下令把尼瑪押了下去,看著在場幾個,問道:「你們說,下一步怎麼辦?」

    「既然照這個桑傑的招供,唃廝囉和他的論逋已經勢同水火,那看來咱們想見他是不可能了。要不然,乾脆敷衍一番,打道回府,以後再說?」楊文廣道。

    他這其實是最穩妥的方法,這次出來的重點對梁豐來說不是使命,而是逃命。既然已經逃了命,又何必再去賣命?說不定還要拼上這條老命!

    梁豐卻高瞻遠矚:「那哪兒成?他夏竦既然起心害我,不會雞蛋裡挑骨頭麼?出來的人死了一半,晃了幾個月才回去,還無功而返,可不就是給了他口實說我梁豐敷衍了事、貪生怕死?認真起來,參我個庸碌無為都夠我喝一壺的。何況要是真弄不出點啥名堂來,咱這自尊心也受不了哇!沒說的,這票無論如何要干!」

    議論半天,終於天亮,梁豐不知溫逋奇啥時候再來回話,吩咐各人散去,自己去同楊文廣擠在一屋補瞌睡。

    迷迷糊糊睡了兩個時辰左右,天已近午,衛士來請示說大人,該起了,吐蕃論逋派了人來。

    梁豐只好翻身坐起,衛士端來小半盆水遞過給他梳洗。梁豐一面洗一面嘀咕,這吐蕃忒不開化,自己不洗澡都罷了,對客人也如此摳搜,連個洗臉水都恨不得吃了回扣似的。

    懶洋洋地來到外間會客處問道:「論逋大人派了誰來?」

    只見一個懂漢話的吐蕃小吏過來彎腰,伸開雙臂手掌朝上行禮道:「使者大人,我家論逋想著大人一路勞頓,今日特地派了侍女來服侍大人,請笑納。」

    說完手掌輕拍,進來兩個吐蕃姑娘,濃黑的頭髮披散齊腰,到背心才簡單束起,身穿上黑下彩長袍,面目倒也清秀,就是臉上兩坨高原紅看起來怪怪的。二人都手捧托盤,微笑走上。

    梁豐雖不好這調調,但一路上儘是糙老爺們,看得也煩了。如今添些顏色倒也不錯,也就沒推辭,笑眯眯地看看托盤,裡面是些奶酪、肉羹、糌粑和牛羊肉之類,看來是服侍自己用膳了。點點頭坐下,看著那倆女孩伸出滿是裂口的粗糙大手幫他捏著糌粑,心下膈應,有心要自己來,又怕傷了人家的心,只好強行忍住。心道下回說什麼也要自己動手了。

    等糌粑捏好遞上,梁豐正要接過,旁邊李達趕緊過來伸手攔住道:「少爺且慢。」梁豐回頭詫異看他,李達悄聲道:「才吃了虧,咱們小心些吧?」說完也不給對方面子,接過糌粑,掰下一半就朝院外一條看門的大狗扔去。

    大狗見到吃食,呼呼跑過來張口就吃得乾乾淨淨,正在舔口,忽然啊嗚一聲,全身扭曲,痛苦掙扎,一時七竅流血死在地上。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1:20
408、拜見大讚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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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地一聲,梁豐霍然站起,嚇得全身打顫。這才一瞬間的功夫,卻比昨夜行刺卻驚險了萬分,自己差一點就沒了老命!

    不等他發話,黃林海已經大聲喝呼,外面衛兵衝了進來,一下子將那小吏和兩個吐蕃侍女拿下。

    梁豐心中兀自怦怦直跳,連聲道:「嚴加審問、嚴加審問!」

    那小吏和兩個侍女也是嚇得面如土色,跟著都大哭起來,嘴裡嗚哩哇啦說什麼,梁豐也聽不懂。只命黃林海盤問。

    等問了結果,聽說趕來的眾人和梁豐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原來那三人被分開盤查,卻都一口咬定是論逋派來服侍密使大人的,他們指天立誓,賭神發咒,又哭又求鬧了半天。 . .

    一干人仔細聽了黃林海匯報,又觀察三人半天,斷定不是作偽。更加百思不得其解。過了好久,梁豐忽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啦!」

    「你知道啥?」眾人趕緊問道。

    「就是論逋派來行刺我的!」梁豐很肯定說道。大家一臉失望加鄙夷:「你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麼?明明就是論逋派來的。靠!」

    「哼哼,雖然是他派來,卻分別大大的!」

    「有什麼分別?」

    「先不忙說。你們看著。等會兒他們自會再派人來領人。」

    過不多時。宗仁次丹果然領著大隊人馬湧到驛館,一面疾走,一面大聲道:「使者大人如何了?使者大人如何了?」聽起來關切之極。可是等他走到門口,一看到梁豐似笑非笑站在門口屁事沒有的時候,臉色驟變,強行要擠出幾絲驚喜之意來,卻生硬得很,尷尬不已。

    「大管事說的些啥?」梁豐側頭問道。

    「大管事關心大人。問大人如何了。」黃翻譯很忠實原著。

    梁豐一下子沖上去拉著宗仁次丹雙手,深情地顫聲說道:「大管事,本使險些見不到你啦!」後怕之情,溢於言表。宗仁次丹也已經迅速調整狀態,連連致歉道:「使者大人受驚,是下邦來遲,請求寬恕!」

    「來遲?沒有啊!」梁豐詫異道。

    宗仁次丹一愣,沒明白他什麼意思。「你們來得夠早的,本使才出事,不用傳報你們就知道了。神速之極,可比我們大宋快多了!」梁豐誠懇說道。宗仁次丹老臉飛紅。他娘的,還真是心急了點,被人家瞧出破綻來。幸好有年紀大做掩護,趕緊咳嗽起來,掩飾慌張,好半天才喘勻氣息勉強笑道:「使者大人說笑,卑人是聽了驛館武士飛速傳報才急急趕來,唉!幸虧佛祖賜福,沒有傷害到使者大人,否則我吐蕃可就罪孽深重了!」

    虛情假意問候完畢,宗仁次丹入室落座,再次確定了使者大人各項指標都正常之後,很嚴肅地說道:「下邦保護不周,出了如此聳人聽聞事件,卑人代表論逋大人趕來處理此事。一是表示萬分歉意,二是希望使者大人將刺客交給我們,回去一定嚴加審問,不讓主使者逃脫!」

    梁豐沉吟道:「也罷,原該交給你們審問。只要給我個說法就成。他們已經在裡面查問了,只是你看,這語言不通,我又只帶了一個翻譯,端的多有不便,還是你們帶回去方便得多!」

    宗仁次丹大喜,這位使者大人真是善解人意,一說就通還不帶髮脾氣的,站起來躬身感謝。梁豐回頭吩咐黃林海,去把三個刺客帶出來交給大管事。

    黃林海去了一小會兒,匆匆回來,在梁豐耳朵邊說了幾句。梁豐臉色一變,側頭上上下下打量宗仁次丹,陰晴不定。宗仁次丹被他看得心裡發虛,本來還好整以暇等著接收刺客,現在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勉強笑道:「大人,莫非有什麼不對麼?」

    「刺客已經招認了,他們是你家論逋府上的臥底,這次是奉了你們大讚普的密令,前來行刺本使的!」梁豐冷冷說道。

    宗仁次丹腦子一陣糊塗,不對啊,這三個人派出來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是來行刺,還當真的來服侍使者大人的。怎麼會無緣無故就招了說是唃嘶囉派來的?這是自己的台詞好不好?而且還不是今天說的呀。

    他們原先的計劃,是最好毒死梁豐,等來人亂套,自己帶人前來強行將刺客帶走審問,回頭就說是大讚普派人臥底兼刺殺。原因麼,就是大讚普屢次想同元昊結盟和好,因為自家論逋忠於大宋,幾番阻擋遭了嫉恨,君臣異心。這次又見使者來到,就乾脆派出臥底在論逋家的死士來毒死使者,以便挑唆論逋與大宋朝廷的關係,達到自己想投靠元昊的目的。

    這個計劃的重點是先自污,造成一個重大疑點:我堂堂論逋若要嫁禍於贊普,何必派遣自家奴僕前來下毒?找些武藝高強之士不好嗎?實在不行,一把火燒了這驛館也沒什麼難的,反正是牛糞糊牆,易燃易爆,方便得很嘛。這就排除了自家嫌疑,最起碼也讓對方覺得邏輯上說不過去。

    第二就是一定要達到挑撥唃嘶囉和大宋的關係,名正言順阻隔兩家會面。人家來都來了,你要說什麼領導病了不見客多不合適?短時間裝病可以,但人家好容易來一趟,可以等嘛。實在病重。探望探望也是常情。到時豈不穿幫?用這一招。讓雙方生疑,阻隔好感,到時候自己這邊再假裝考慮使者安全,解釋一番,送出吐蕃,由他給朝廷翻嘴去。大不了臨走時賠上一批金銀珠寶,明著壓驚,暗裡行賄。反正中原人都吃這套。等他們回國,那還會有唃嘶囉甚好話?

    但是,有好多事壞就壞在這但是上!但是這一切都必須是由自己發起,然後帶走刺客,展開調查,最後得出的結論和回覆。可偏偏全都被梁豐搶先說了出來,宗仁次丹怎麼能不迷糊?

    情急之下,這老頭居然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條件反射似的詫異道:「這個,不太可能吧?我國大讚普豈能如此行事?」話剛出口。心裡馬上狂叫糟糕,去他媽的。自己倒成了反方辯護人啦。難道還真承認刺客是自家派來?

    果然,梁豐板著臉道:「哦,難道刺客說的假話不成?呵呵,這倒怪了,人是論逋派來,毒的是本使,卻說是贊普臥底,而且,管事大人好像早知道了似的,這裡一出事,你馬上出現。嘿嘿,你們吐蕃的事,透著怪異得很吶!」

    宗仁次丹汗如雨下,嘴皮哆嗦,想要措辭,卻無言以對。只聽梁豐又道:「既然查出,人麼就不用交給大管事了,我這裡先收押著。請回去轉告贊普殿下,要麼馬上安排見面,給本使一個解釋,要麼本使即刻動身回國??????」說道這裡,宗仁次丹心中一喜,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麼?正要點頭附和,卻聽梁豐好像晴天霹靂般繼續說道:「奏請朝廷和我國皇帝陛下,吐蕃贊普唃嘶囉殊無誠意,合同論逋刺殺密使,建議改授李立遵贊普之號,同心破敵,永世交好!」

    宗仁次丹立刻崩潰,跳起來雙手亂擺:「萬萬不可,這個萬萬不可啊使者大人!我贊普和論逋對朝廷忠心一片,豈能為了些許誤會傷了和氣?請使者稍帶,卑下立即回稟論逋大人,請求示下!」說完連連彎腰施禮,且退且走,匆忙而去。

    梁豐站起來冷冷看著宗仁次丹背影走遠,這才微微笑了起來。這是一干人全從隔壁出來,跟著好奇看梁豐把對方忽悠回去。楊文廣皺眉道:「如此詐他,萬一這老兒回去,溫逋奇乾脆來明的怎麼辦?」

    「你傻啊?不會拿老黃帶來的信鴿嚇唬他?滅得了口,他逮得住鴿子嗎?」黃林海聽得不好意思的訕笑起來。

    楊文廣還不放心,又道:「那萬一他們繼續又來暗殺怎麼辦?」

    「哼哼,要是剛才我已死了,你們群龍無首,自然要被他忽悠走。可是這回老子不死,已讓他亂了陣腳,再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來第二次。除非他是真的想投元昊,否則就得把咱們好生供著。弟兄們放心,這回不用小心,該吃就吃,該喝酒喝,平安無事嘍!」

    「老爺,你看怎麼辦?」宗仁次丹回到論逋府,哭喪著臉把情形對溫逋奇報告。

    溫逋奇在廳中走來走去,自言自語道:「這個密使怎麼像是預先知道了我的計劃一樣,難道,有人給他通風報信?」隨即馬上否決這個念頭,這批人從未來過吐蕃,數日內的形成都在自己嚴密監視之中,沒有跟任何人發生接觸,事情那麼機密,根本不可能。

    正想著,宗仁次丹小心翼翼俯身過來說道:「老爺,你看,要不要咱們再?」

    「夠了,此事再也休提。人家已經警覺,再做就無法乾淨了!也罷,我去見唃廝囉,跟他談談和漢人見面的事。」

    等了兩天,終於傳來消息,吐蕃大讚普要在自己的頗章(宮殿)裡接見大宋密使一行。

    邈川城裡,吐蕃大讚普頗章依山而建,威嚴聳立,地基石砌,牆面土夯,四面呈矩形向上收口,平頂上裝飾得五彩繽紛,在梁豐眼裡看起來就是豔俗無比,但卻透露出許多信息,比如供佛,神秘,威嚴等等。

    進入大門,光線幽暗,氣息濃郁刺鼻,這對幾天來居住在吐蕃幾乎都快習慣了那種污穢氣息的梁豐等人,還是造成不小的心理障礙。但縱觀殿內,與其說是國王的寢宮,還不如說是供奉菩薩的佛寺。到處都有佛教的痕跡。經幢、壁畫。無不看得出佛教在對今後的藏族形成的初期巨大影響。

    被領過彎彎曲曲的通道。半明半暗地走過若干屋子,梁豐已經感覺到氣喘吁吁,這是高原反應和不停向上走的緣故,終於進入一間相對比較寬大,裝飾得異常華麗的屋子。屋子正中,端坐著一個暗紅長袍,項戴各種金銀寶石飾物,頭戴厚厚氈帽的男人。三十歲左右,氣度威嚴,靠右邊坐著一個女人,也是全身明晃晃地一片眼花繚亂,帽子放下流蘇,遮住大半面容,看不清楚。

    下首的溫逋奇已經等候在側,見梁豐進來,笑著起身迎接,轉頭對上面躬身行禮道:「大讚普。這就是大宋的密使大人一行。」梁豐前來,帶了楊文廣、王英、李達和黃林海等人。林記者卻沒能參加。

    果然就是唃廝囉,只見他點點頭,等候溫逋奇引見。在溫逋奇帶領下,梁豐走上前一步,右手撫胸,躬身施禮:「在下大宋西北安撫使特派密使梁豐,見過偉大的吐蕃大讚普殿下,祝福大讚普身體康健,國泰民安!」

    唃廝囉喉嚨裡嘰咕兩句,黃林海低聲翻譯,無非是謝謝天朝大使的祝福,招待不周,請別見怪等言辭。接著又賜了座位。梁豐跟隨引導在下首一張矮幾前盤腿坐下,面前放著幾樣果子和待客專用的酥油茶。楊文廣等人只在他後面一尺處也席地盤腿坐了。

    按照禮節,梁豐此時必須先遞上堪合文書,說明仰慕之意,然後第二道程序是獻上禮品,最後才遞上夏竦密信。

    這廝卻自作主張一反常規,居然先和唃廝囉扯起家常來。

    「大讚普殿下,我朝久仰大讚普奇偉,是佛子轉世,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梁豐得以親睹,真是榮寵無量!」說吧微笑著看向唃廝囉。

    唃廝囉果然長得威嚴高大,坐在那裡跟一堵小山似的,兩眼炯炯有光,平靜面對梁豐的目光,有不露自威的氣度。聽完梁豐說話,也緩緩開口說道:「密使遠道而來,鞍馬勞頓,不知這幾日居處還安康否」

    梁豐笑道:「對了,是在下失禮,請大讚普恕罪。」說完示意,黃林海上前,奉上先取出的堪合文書遞上。一個侍者接過,恭敬獻給唃廝囉,他隨意一看,放到一邊,等梁豐繼續答話。

    「雖然貴國與我朝習俗不同,初初居處,的確不慣,但這幾日下來,也漸漸能適應了。就是夜間不太睡得好,貴國房屋平頂,時有野物在其上活動,有些吵人。」梁豐笑道。

    溫逋奇心中不耐,外交禮節,怎麼能如此放肆說話,你不會客氣些啊?

    梁豐說話時雙眼含笑凝視唃廝囉,果然見這傀儡不為人察覺的目光閃爍,看不出是驚惶還是慚愧。說完第二句話,便需敬獻禮物,這個必須由梁豐親自奉上,他站起身來,轉頭接過楊文廣遞來的盒子,盒子是夏竦準備,金絲楠木雕琢百合、蝙蝠、流云、仙鶴、青松等物,示意長壽、福氣、和諧,又鑲嵌許多白玉、寶石,看來不同吐蕃物事那麼色彩絢麗,但自有一種漢家氣派和樸素雍容。

    唃廝囉並不起身,坐著雙手接過禮盒,點點頭揭開,打開觀看裡面的物事,忽然瞳孔收縮,呆了一瞬。抬起頭來含笑直視梁豐道:「果然厚禮,多謝天朝使者,多謝大宋官家!」雙手輕輕按下蓋子,轉手遞給側面女子。

    裡面除了禮物,還裝著尼瑪貼身收藏的一道吐蕃靈符,那是尼瑪成人時,作為家主,唃廝囉親手賜給的。這種靈符,只有家族相傳,並且各家不同,外人並不得見。

    梁豐謹慎小心之極,進來先不忙按禮節外交,而是不住觀察,要確定是否真的是唃廝囉本人。他知道溫逋奇跋扈無比,既然通知可以拜見,必定會體現先警告唃廝囉一番,不許他亂說亂動。但自己的消息如何傳遞給他?萬一溫逋奇隨意尋個替身出來,那怎麼辦?

    觀察和試探一番過後,梁豐已經放心,此人的確是本人無疑,而且自己放肆試探,已見其本心,這才放心將禮物獻上。

    這時候的唃廝囉心跳加速,他從梁豐的目光裡沒有看到怪罪和威脅,反而是友好和鼓勵,知道自己的奴僕行刺失敗,卻換來對方不動聲色地傳遞信息。難道,真的是來幫自己忙的嗎?

    強忍著那種難以言說的激動,想起昨天溫逋奇略帶威脅的口吻,唃廝囉笑道:「密使所來,使命重大,這裡俱都是我信得過的臣子,有什麼話,可以直說了。」

    梁豐點頭:「謹遵大讚普之命,煩請論逋轉交。」說完楊文廣取出夏竦密信,遞給論逋。

    兩人言語之間,居然默契無比,梁豐此舉,卻是幫唃廝囉消除了溫逋奇的心裡陰影,好像做得光明正大。溫逋奇終於完全對唃廝囉放心,接過密信,朝唃廝囉躬身點頭,得到允許,用銀刀細細割開封皮,抽出信紙遞給翻譯,用吐蕃語輕輕唸誦起來。

    這玩意兒本來就沒什麼好隱瞞的,無非就是聯繫吐蕃,邀請共同對付党項元昊,跟吐蕃內政一毛錢的關係都沒有。等唃廝囉和溫逋奇聽完,房間裡寂靜無聲。

    「論逋,茲事體大,須得從長計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4 11:24
409、 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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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贊普英明,確該從長計議。」溫逋奇朝唃嘶囉行禮稱讚道,回頭看著梁豐,略帶歉意道:「密使大人,不是下邦推脫,實在是目下我吐蕃兵微將寡,抑且不瞞使者,吐蕃現在四分五裂,自保尤有不及。如此大事,請容我君臣相商再給大人回話。」

    梁豐拱手點頭:「論逋大人是真君子也,不瞞不欺,在下敬佩!自然要靜候貴邦商議決定的!」

    說過正事,賓主相談甚歡,座上唃嘶囉說起本國佛教,請梁豐評說異同,梁豐對吐蕃佛教瞭解著實不多,只知道是松贊乾布時傳入,屬密宗和一些其他略聞而已。當時想想,便只介紹了些大宋律宗、禪宗、天台宗、淨土宗等各自風格,笑道:「貴邦佛教也是大乘佛法,只是虔心苦修,比我朝有過之而無不及,稍可比擬者,律宗而已。我朝現下禪宗大盛,蓋其講究頓悟,衣食住行無不包孕佛法,不礙世俗牽絆,指心頓悟,最是方便不過,故而老少咸宜,人人必備。無論南北,皆以佛語禪機相鬥。也有一番趣味!」..

    唃嘶囉聽得津津有味。失聲笑道:「那豈不是個混日子的佛法?」

    「誰說不是呢?禪宗向來以當頭棒喝為榮。凡所求法,必被宗師一頓暴打,鮮血淋漓者有之。若不悟,再打一頓。有些和尚吃不住打,趕緊大聲回答悟了,悟了,也便立地成佛。煞是清爽!」

    「人人都打麼?」唃嘶囉奇道。

    梁豐笑答:「那倒也不是,只打那些老實憨厚沒本錢的。若遇上達官顯貴或強橫之徒,上師往往不用求拜,立刻以佛號相贈,皆大歡喜!」

    唃嘶囉甚是敗興:「那如此說來,上朝禪宗,豈非一窩望風剔榮騙子麼?」

    「呵呵,大讚普透徹,若遇到我朝禪宗和尚過來傳法,定是吃白食騙富貴的,趁早驅逐為妙。莫讓吐蕃淨土染上那等腌臢氣息!」

    眾人聽他說得禪宗不堪,盡都大笑不止。

    若說禪宗儘是騙子無有本事。那也不盡然,自唐以來,歷代禪宗名僧輩出。只是相比而言,還是騙子居多,不事生產,不誦佛經,不做功課,不修德行,一味裝神弄鬼,欺哄世人。不獨有宋一代,簡直流毒千年,所以梁豐要趁此機會申說一番,解解自家怨氣而已!

    雙方閒聊多時,眼看就要接近尾聲。旁邊的楊文廣再也忍耐不住,忽然大聲問梁豐道:「大人,怎地不說說前日被刺之事?請大讚普給個說法?」

    「放肆,這裡是你撒野的地方麼?」梁豐勃然大怒,側頭怒喝。

    「你們說什麼?」唃嘶囉見使者居然吼起人來,非常詫異。

    「哦,在下這個屬下素來莽撞,不諳禮儀,贊普莫怪!」梁豐趕緊道歉。

    「無妨無妨,我只是好奇,你這個衛士到底有什麼不滿?」唃嘶囉不依不饒,直愣愣看著梁豐。無奈,梁豐只好命黃林海把楊文廣的言語說了一遍,只沒說刺客招供是贊普派遣的。緊接著賠禮道:「其中定是誤會,在下全不在意,世間奸人恁多,須怪不得贊普。在下今後自行謹慎就是!」

    唃嘶囉聽了,大吃一驚,急忙問溫逋奇:「論逋,果有此事?還出自你家,那像什麼話?」

    溫逋奇當著梁豐的面,實在發作不了,只好忍氣道:「回稟贊普,此事蹊蹺,臣正當盡力調查,好叫使者放心。」

    「唉,不可如此不小心了,失禮是小,使者安危事大。這樣吧,我這宮中,多有武藝高強的衛士,便分撥一二十人,權作使者貼身侍衛,日夜保護安全如何?反正使者也要盤桓幾日,若不嫌棄,便請笑納!」唃嘶囉很抱歉,表態要亡羊補牢。

    溫逋奇趕緊阻止道:「這個不可,贊普宮中尤嫌人少,如何還能分調衛士?臣家中盡有武士,不如就由臣分調過去,以側安全,也是一樣!」

    梁豐從旁聽了,搖頭笑道:「論逋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說來莫笑,其實在下也被嚇個半死。若說起衛士麼,按理都是一樣,只是贊普身邊的精銳,想必自然不同。贊普既然說出,在下只好觍顏相謝。呵呵,能得大讚普護衛,榮光不說,心裡終究踏實許多!」

    溫逋奇心裡痛罵,你這小人,倒是坦然接受。怎麼一點天朝上國的禮節風度都沒有?可是要強行阻止,卻又不便。總不能直接說贊普的衛士不行,還是咱相爺家的厲害吧?一時間躊躇不已。

    唃嘶囉乘隙笑道道:「既然密使大人看得上,那就這麼定了,回頭我派人過去,日夜保護密使安全,直到你們離境回國為止!」說完又扭頭裝模作樣地吩咐溫逋奇一定要嚴查兇手,抓出幕後指使,還本國一個清白,別讓天朝誤會。

    溫逋奇捏著鼻子答應了。

    扯完事情,梁豐終於起身告辭,唃嘶囉又命令論逋代己設宴款待使者。賓主盡歡而別。

    吐蕃的青稞酒實在是小意思得很,又酸又淡,梁豐喝個二十來斤都沒問題。這一頓又腥又羶又淡味的宴席吃罷,回到驛館,只見林羽冰飛奔而出說道:「大人,不知何時忽然來了一二十個侍衛,學生也聽不懂說得什麼,進了屋只是不走。正要等大人來定奪。」

    「哈。那是人家大讚普派來的衛士。你不知道,我剛剛收下了!有了他們,咱們安全不用愁了。回去,睡覺!」梁豐畢竟小看了青稞酒,還真有些興奮起來。

    跟著送客來的宗仁次丹到了門口,正想尋個機會進去和梁豐套套近乎,不料梁豐直接要喊休息,就張不開嘴。只好行禮告別而去。

    宗仁次丹回到論逋府,老爺卻還沒睡,正陰陰地盯著牛油燈發呆。

    「老爺,還未休息麼?」

    「沒有,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溫逋奇說道。宗仁次丹急忙上前,接過溫逋奇遞給他的物事,湊著燈光一看:「這是護身靈符啊,不知是哪一家的?」

    「嘿嘿,還有誰家?自然是唃嘶囉家的!」溫逋奇獰笑道。

    唃嘶囉的宮殿裡。能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方才唃嘶囉接過禮盒,打開看時。臉上一色一瞬而逝,卻哪裡瞞得過他的眼睛。當時不動聲色,暗地裡已經派人打探,直接就把這道靈符搞到了手。

    「這是他家的奴僕桑傑尼瑪的靈符,看來,在我的眼皮底下,唃嘶囉已經先我一步,同這個密使接洽上了!呵呵,可笑我還不自知,想要阻止他們見面。」溫逋奇又羞又惱怒道。

    宗仁次丹嚇得跪在地上,雙手抱著溫逋奇的靴子,哀聲道:「我的主人,請原諒奴僕的無能!不敢求得你的寬恕,只要能讓我用行動補救我的過失!」

    「起來吧,如果再有下一次,定不饒你!」溫逋奇抽腳道。他也知道對方必然安排的極為機密,實在怪不了宗仁次丹。這宮裡的事,是宗仁次丹無法進入瞭解的。

    「老爺,那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他們早有勾結,今天又藉著我們的事,光明正大送進一批侍衛保護那個梁豐,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跟隨宋朝,除掉我這個眼中釘了!」溫逋奇惡狠狠說道。

    「乾脆,我們下先手為強吧?」宗仁次丹還是跪在地上,仰頭問道。

    溫逋奇道:「好,就這麼辦!」他素來做事狠辣果決,現在唃嘶囉手裡又沒兵權,只有宮殿裡三五百侍衛守護,簡直形同虛設。自己這幾年已經利用挾持唃嘶囉的優勢,漸漸將北部各部落或排擠、或吞併,除了李立遵之外,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就是李立遵,這幾年因為和唃嘶囉對立的緣故,實力也下降不少,基本已經處於下風。唃嘶囉現在在他溫逋奇的眼裡形同雞肋,早就伺候得不耐煩之極。昨天進宮商量見梁豐的事,哪裡是商量,簡直就是命令。唯一剩下的,就是在外人眼裡還保持著表面的恭順而已。

    今天唃嘶囉已經觸及自己的底線,溫逋奇便不願再繼續猶豫,決定動手。

    「那,若是那個使者他們聞起來怎麼辦?」宗仁次丹有些擔憂問道。

    溫逋奇滿不在乎:「呸,什麼狗屁使者?他們大宋,只知道跟贏家打交道。咱們吐蕃,誰是贊普他們便和誰好。莫看現在尊著唃嘶囉,他要是死了,大宋馬上就會封我做贊普。難道,聯合抵抗元昊,他們還有選擇麼?」

    宗仁次丹恍然大悟:「那,奴僕這就去召集兵馬?」

    「嗯,你去,拿著這個去調兵,趁天亮之前,包圍頗章。」溫逋奇從懷裡摸出半個獸身,遞給宗仁次丹。這一手還是松贊乾布從文成公主那裡學來的漢家兵符。

    同一時間,唃嘶囉在宮裡急得滿屋子轉:「怎麼會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今天誰來過?」他才離開寢宮吃了晚膳回來,再想打開禮盒時,發現裡面的神符不翼而飛。頓時魂飛魄散。

    今天陪同他一起會見梁豐的,是他的妻子之一喬氏,是精城大部落長老的女兒,同李立遵、溫逋奇都沒有干係,所以才放心帶出。今天伴隨唃嘶囉一天,寸步未離,唃嘶囉自然不會懷疑她。

    但喬氏卻聰明勇敢,看到丈夫如此驚怒,凝神思考半晌,說道:「國主,你是擔心那神符被論逋的人盜走了麼?」

    「是啊,若是讓他發現,咱們性命立刻不保啦!」唃嘶囉嘆道。很是沮喪。

    「若是被溫逋奇發現,我猜。他們定會立即動手的!」喬氏說道。

    「何以見得?」

    「你派尼瑪去行刺使者。溫逋奇本來不知道。但是他們又派人去行刺那個使者。看來定然是和咱們一樣目的。如今被我們知曉,既然已經撕破臉皮,絕不會再按捺得住。更怕我們一旦同大宋真的談成。大宋便會堅定支持於你,所以,最快明日,咱們便有大禍臨頭!」

    「有道理!」唃嘶囉沉毅讚道。此時此刻,他反而不再暴躁不安了,既然知道暴風雨已經要來。躲也躲不掉,何妨迎難而上?

    隱忍了快二十年,唃嘶囉一刻也沒有放下那顆萬丈雄心,此時此刻,他不再懼怕,不再瞻前忽後,豁然轉身對喬氏道:「你去把我的侍衛首領們全部召來,我有命令吩咐!」

    被關押在驛館的尼瑪今天非常興奮,原來這個漢人大官真是個好人,不但沒有殺了自己。還非常同情自己主人的遭遇,並表示願意幫忙。而且。像天上的閃電一般神奇,到了今天晚上,自己的二十個好兄弟們都來到了驛館,那個叫做王英的小將軍還故意放鬆了對自己的警惕,使自己得到兄弟們悄悄靠近傳來的消息,主人已經同這位使者大人聯繫上了,漢家一定會幫自己的忙!

    他真想跳到梁豐跟前,伏在地上親吻這位漢人大官,是他給自己的主人帶來了無限的光明。他暗暗想著,有朝一日定要好好報答這位大人。

    正當尼瑪興奮的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時候,黃林海帶著兩個人來到關押他的屋子,燃起的火把明晃晃照在黃林海身後兩個人的臉上,尼瑪跳起來驚叫道:「旺傑、索仁,怎麼是你們?」

    「不要多問了,快起來。主人的頗章被論逋包圍了!」旺傑和索仁異口同聲叫道,聲音裡充滿了惶急和不安。他們來找尼瑪,是因為尼瑪算得上他們當中的第一高手,現在必須商量出辦法來,趕緊解救主人。梁大人聽到消息,立刻命黃林海去把尼瑪放出來。

    尼瑪一聽,大聲說道:「那咱們快去!」說著就要衝出驛館去救唃嘶囉。

    黃林海一把將他拉住說道:「你們就這麼二十個人,怎麼去救?你們主人的頗章門外,最少聚集了兩千士兵。去送死嗎?趕緊隨我去見使者大人,聽他吩咐!」

    黃林海說完,就地滅了燈火,四個人黑乎乎地接著微弱星光,慢慢摸到梁豐的寢室。梁豐早就坐起,幽暗地等待四人到來。

    尼瑪看到梁豐,馬上伏在地上,雙手前爬到了梁豐跟前,低頭親吻著梁豐的鞋面,口裡喃喃,不知說些什麼。梁豐雖然不懂他的言語,但知道定是在向自己表示感激和崇敬,此時不是講平等自由的時候,面露微笑接受了這個卑微的奴隸最高的敬意。點點頭道:「尼瑪,放你出來,你都知道了吧?」

    「是的,漢大人,我都知道了。只要能救出我的主人,要尼瑪做什麼我都願意!」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也不多說了,就問問你,你們主人的頗章,有沒有後門或者暗道什麼的?」

    尼瑪一陣沉默。

    梁豐臉上微微失望,瞬間明白過來,尼瑪雖然對自己表示了足夠的感激和尊重,但是涉及到自己主人安危的大事,畢竟不能輕易相信別人。

    「好,你這樣,我就算你知道了。放心,有沒有後門暗道本大人不去管他,你們的任務就是在我的掩護下,衝出驛館去救你們的主人。不管能不能做到,只給我帶一句話『我大宋能做的就這麼多。要是他不能自己逃出邈川,重振大讚普的雄風。我大宋也只能與強者聯合!』」說完手一揮,叫黃林海帶他們下去準備。

    過了一會兒,驛館裡使者大人寢室的燈光亮起,使者大人大聲吵鬧要水喝。外面的侍衛全是溫逋奇派來,聽說大人要水,只好出來裝水送進去。使者大人當面咕嘟咕嘟喝了一氣之後,忽然發起酒瘋,要趁月色到城裡閒逛。

    今夜星光燦爛,今夜月明風高,標準不是殺人謀反的天氣,可偏偏這些衛士的主人溫逋奇已經發動政變。他們哪裡還肯放梁豐出去?只好一個勁地勸解道:「晚上城中黑暗,路途崎嶇不平,大人又喝醉了酒,實在不安全,明日天亮再出去!」

    「放肆,我乃堂堂大宋使者,難道是你們的犯人不成?我有的是護衛跟隨,哪個膽大的敢跟我過不去?不行,今天就要出去逛逛!」一面大怒,一面踉踉蹌蹌一隻腳穿鞋,一隻腳光著就朝門外走。

    這下觸到了衛士的底線,各持兵刃呼啦啦堵在門口,沉聲道:「請使者大人回去安歇,明日再出來。論逋有命,不能晚上隨意放大人外出,我們吐蕃負不起責任!」

    梁豐大怒,朝後面一揮手道:「給我打!」

    呼地一下子,他帶來的一窩兵卒一擁而上,徒手就拳腳交加。畢竟是一點點小糾紛,還到不了動刀子拚命的地步。吐蕃衛士一看人家是赤手空拳來的,也不好挺刀招架啊,只得也放下兵刃,推擋起來。心道反正只要別鬧騰出去,就算拼著挨他們些拳腳,又有何妨。於是大家推推搡搡,好不熱鬧。

    然而畢竟百密一疏,終於有幾個大宋侍衛逮著邊角旮旯,溜了出去,衛士一看大事不好,趕緊分兵出去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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