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31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13 20:39
第五卷 打仗不要跑 420、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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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崇勳!」趙元儼低聲吼道。

    「臣在!」

    「護衛本王,退出宮牆,阻攔者格殺勿論!」

    趙元儼一面說話,一面進入護衛的圈子。此時連同魯宗道在內,所有的文臣全都驚慌失措起來,紛紛擠作一團,向核心靠攏。這時候跟前多一個肉墊,就是多一分安全。

    「是!」楊崇勳白鬚飄飄,威風凜凜,趙元儼放心了不少。只見這老將軍果斷地手一起一揮,身後殿前馬步軍司的精銳金槍班、御龍骨朵值等人馬紛紛擁上,把趙元儼等圍在核心。

    ..

    「放下兵器!」趙元儼的家將們圍在第一重,猝不及防聽到齊齊一聲吼叫,身子俱都抖了一下,只見外圍這干禁軍長槍大刃紛紛指著圈內,死沉沉的雙眼,如狼看著一群羊一樣,綠幽幽地。

    家將們腦子凌亂起來,趙元儼同樣懵了,大聲吼道:「你們瘋了?本王叫你們殺敵!」

    「放下兵器!」楊崇勳冷冷看著趙元儼一聲不吭,兒郎們的吼叫卻又比第一次雄壯了幾分。

    「嗷!」趙元儼明白過來,眼睛一閉。心如死灰。

    這才是真正的殺手鐧。這才是潛伏啊!

    「所有定王隨從。統統放下兵刃,就地蹲下,聽候發落。請定王移駕慈寧殿,面見太后、官家!」楊崇勳大聲喝道。不光他手下一干兵卒瞄準定王這一圈人,城樓上強弓硬弩也處於隨時發射狀態。

    趙元儼卻閉上眼睛,面如死灰。群龍無首之下,家將們手足無措,那些跟著魯宗道、王駿等起鬨前來迎駕的文臣們。有些竟然立馬崩潰,坐地大哭起來。

    「殿帥,咱家隨你一道進宮面聖!」羅崇勳主動站出來,跟楊崇勳站在一起,冷冷看著趙元儼等人,哼了一聲。

    「你也蹲進去。」楊崇勳淡淡說道。

    「我,你!咱家可是奉了太后懿旨出來同他們交接地,你怎敢如此待咱家?」羅崇勳一張乾巴巴的無根臉扭曲變形,歇斯底里道。說得急了,忙跟趙元儼撇清干係。連定王都不叫,只說一個他們。

    「呵呵。似你這般豬狗不如的東西,也配在老夫面前撒潑麼?」楊崇勳忽地伸出蒲扇大的手,一個嘴巴子搧去,啪地一聲,結結實實打在羅崇勳臉上。

    「啊!」羅崇勳慘叫過後,口角滲出血來,伸手捂嘴,已然掉下兩顆門牙。

    「太后,太后做主哇!老奴受楊崇勳這廝欺負啦!」尖尖的嚎叫聲迴蕩在大慶殿前的空地上,淒厲之極!

    「奉旨,領入內內侍省都知羅崇勳,有附逆之嫌,行謀篡之事,著即拿辦,欽此!」楊崇勳慢慢從袖子裡抽出一道聖旨念道。唸完收起,冷冷看著羅崇勳道:「就憑你也配與老夫同名?呸!」一口唾沫正吐在羅崇勳臉上,再也不看他一眼。羅崇勳這才如雷轟頂,全身萎頓在地,縮成一團,抖動不已。

    梁豐笑吟吟地站在丹墀之上,望著下面這一幕戲劇般的變化,等趙元儼被攙扶,羅崇勳被拖拉上來之時,這小子居然很有禮貌地躬身行禮,讓到一旁,等都過去了,自己才跟在後面。

    「玉田!」梁豐愕然轉身,朝發出這個弱弱聲音的方向看去,魯宗道正滿臉討好地看著他,嘴皮蠢蠢欲動,卻說不下去。梁豐心裡一陣黯然,說老實話,魯宗道對他一直惡感不多,曾經還很欣賞自己,如今這步田地,只覺得他可憐!

    歉意地搖搖頭,回身跟著眾人轉入後宮。

    趙元儼被兩人攙扶著,幾乎是腳不沾地來到慈寧殿外,他無意中仰頭一看,天上居然放出一絲陽光,連日大雨,今天終於晴了。李石彬、閻文應等早就在階下等候,看到他們過來,倆人非常噁心地向前行禮:「見過定王殿下,見過都知!」羅崇勳緊閉雙眼一聲不吭,趙元儼面無表情雙目直視,都是聽不見的樣子。

    因為陽光的照入,慈寧殿裡在大宋的七月彷彿恢復了生機,趙元儼被扶進殿中,再也不能無視裡面的一切,他心裡震撼起來!

    好像從來就是這個樣子,不曾改變一樣,正上方端坐著白白胖胖,紅光滿面的小官家,他身後紗簾照幔,隱隱看去,卻不是太后劉娥是誰?寶座丹墀下還有幾個錦墩,都坐了別人,依次是寇準、張知白、張士遜、錢惟演、呂夷簡、薛奎等人。而這些人,俱都微笑看著自己,好像看著一個雜耍的小丑在表演一樣。

    趙元儼一陣恍惚,難道這些人是天天都來朝會議事還未散去不成?難道自己做了一個無法醒來的夢不成?

    所有答案,在劉娥的一聲慰勞中解開:「八叔來啦,賜坐!」語氣平和安詳,有淡淡的家常味,真的就是一個慈愛的嫂子叫喚著小叔子。

    趙元儼在朝廷的待遇很好,享受入朝不趨,贊名不拜的禮遇。入朝不趨就是說上了殿堂不用彎腰疾步走,可以慢慢溜躂保持風度。贊名不拜就是贊禮官通報的時候不說名字,只稱官職。他還有另一條待遇,可以劍履上殿的,也就是說腰裡可以別一把匕首來開會。當然,最後一條今天被取消了。

    劉娥連贊名都免了,直接以家禮稱呼。趙元儼眼睛一睜,露出一股氣勢。不再死氣活樣。隨意拱拱手。大大方方就朝自己座位走去。端正坐下。他本來穿得就全乎,這麼一坐,更有派頭。連寇準心裡都暗暗讚嘆,真是風度不減,可見血統之尊貴!

    「八叔一路辛苦,有勞了!」劉娥輕笑道。

    「不敢當,成王敗寇,無話可說。」趙元儼目不斜視。坦然承認了失敗。

    「定王說哪裡話來?咱們自是一家,有何王寇之分?」趙禎忽然說話,而且直接說還是一家。趙元儼不由得一愣,難道就這麼放過自己不成?「官家果有人君之量,本王佩服。呵呵,倒顯得本王忒也心急,自認經營十數年,卻不料還是功敗垂成!也罷,總是做了這一遭,成與不成。心中無憾了!」他知道自己今天離開這個殿堂,就再也沒有重遊的機會了。乾脆放開嗓子,好生抒發一次,也顯得威風不倒,光棍一條。

    當他開始抒發的時候,大家都看出來,這位一直強撐著保持風度的王爺,開始有些因為亢奮而失態了。而他感受到趙禎傳遞過來那獨特的哀憫目光時,一股沒來由的怒火頓時燒遍自己全身,他沒法忍受那種被敵人哀憐的目光,這對他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哈哈哈哈,官家,估計你還不知道吧?你的身世到底怎樣,可知這些人瞞了你多少年否?」趙元儼忽然爆發出神經質的笑聲,他猛地想起來,自己還有最後一張牌捏在手裡,那就是趙禎的生母李順榮。羅崇勳暗暗掌握著李順榮母女的行蹤,而自己,早就派人去接過,作為最後抵擋的籌碼,也作為最後攻擊劉娥的武器。

    沒人說話,包括趙禎在內,都選擇了沉默。完全沒有吃驚的樣子。這倒讓他自己吃驚了,這很不正常啊!

    一個聲音從後面響起:「定王,是在提嘆老身麼?」

    趙元儼愕然後望,只見折太君的孫子楊文廣手按佩劍,護著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少女緩緩上來,正是李順榮和妙元長公主。

    一場連綿的大雨,從開始到結束,也正好是幾乎搗鼓成功的一樁轟動朝野的事從開始到結束。

    這一次會面耗時良久,最後趙元儼象徵性地卸下方心曲領,被殿前侍衛送回定王府歇息,同時也派人去接了定王帶走的家眷,一併送回家裡。

    趙元儼沒有掙扎,沒有吼叫,一些都是他應得的,他也只不過做了自己覺得該做的。

    其實劉娥並沒有拿他怎樣,只是傳了一道詔書:「定王元儼,卸去宗正寺大宗正,降獻國公,仍賜入朝不趨、贊名不拜,養老閒居。」估計這就是趙元儼的底氣,他們家裡的事,再胡來這條命也得給他留著。

    羅崇勳就沒這麼好運氣了,趴在地上痛苦哀嚎,涕泗滂沱,劉娥也長嘆一聲,將他交給內侍省都知張景宗看管,仍然分配差事。

    據說張景宗見到羅崇勳第一眼時,便笑眯眯地上前問了一聲羅都知好,羅崇勳立馬雙膝跪下給老祖宗請安。

    「呵呵,此時記起咱家是老祖宗了?那就好,哦對了,上次求你撥點銀錢修修金明池水戰艦船,還沒見下文呢。這下好了,還得麻煩你,帶著孩兒們親自出出力吧!也不用多大功夫,就是刷刷漆,補補甲板什麼的。」

    羅崇勳趕忙答應不迭,有條生路就好。誰知張景宗一句話差點嚇了他一跟頭:「唉,幸虧你老人家沒反成,這些艦船,還是要防著你們王爺從水路來攻預備下的。終於沒派上用場!」羅崇勳又扭轉臉來哭泣不止。

    過了兩天,原入內內侍省都知羅崇勳在修補金明池水戰船隻時,不慎落水身亡。

    還有魯宗道,結交勳貴,舉止不規,罷一切職官,貶為庶人,送回原籍叫地方官看管居住。

    劉娥安排完這些事項,笑眯眯地對李順榮道:「妹妹,委屈你多年,如今補過,來得及否?」

    李順榮和趙禎同時跪下,感激太后恩典,母子得以團聚。太后劉娥點點頭笑道:「甚好,哀家可以功成身退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8-16 19:04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14 20:49
421、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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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晴了,市面繁榮了,老百姓說話也沒什麼顧忌了。畢竟這是宋朝,和前後其他所有的朝代都不太一樣,基本上是准許說話的。

    「定王,就這麼完了?」有人不相信。

    「可不是,還要怎地?」

    「他是從啥時候開始密謀的?」有人好奇打聽。

    「早了,從太宗皇帝駕崩時他就不爽了,難為他忍了這幾十年!」回答的人很感慨。

    「羅崇勳是怎麼回事?」

    「這個啊,說來話長了,前幾年太后見他急吼吼地勸自己登基做女皇帝時,就已經心生懷疑了。你一個太監,連個JJ都沒有,瞎操心這個幹啥?後來慢慢發現,這廝不是想投太后所好保全富貴,而是抱了定王的大腿,據說搜出來他的家產有數十萬貫之多哩!」

    「乖乖!」

    「那魯宗道呢?」

    「嗨,這老兒冤枉,原先以為自己是太后擢拔重用的,須得靠了太后才能保住相位,於是一味逢迎。誰料太后、官家接連裝病,他蒙在鼓裡,以為要失了勢,正愁找不到下家。就被羅崇勳順手撈過來,才投靠了定王。說起來,這老兒時日最短,啥甜頭都沒有,就這麼白白斷送了前程,還有一世名聲啊!將來這《佞臣傳》可少不了他一筆嘍!」

    聞者皆歎惋。

    「對了。這裡面誰立功最大?」

    「當然是梁探花,人家這才是決勝千里之外,出使吐蕃不動聲色,會同王德用、石元孫、李士彬等大將,暗暗穩住夏竦奸賊,繞道河南府拜見老王相公,佈置防線阻他東進派人出兵響應定王謀反。這才被王德用等一舉死死摁在西北動彈不得,還派了一萬兵馬虛晃定王。同時料到定王對李太妃母女必不懷好意,楊文廣暗中保護,這才使官家親娘沒遭了毒手。據說啊,梁探花早在當開封府功曹參軍的時候,就已經懷疑定王了。一直秘密跟蹤,多次提醒官家提防,才有今日!」

    「我靠,扯這麼遠?那太后又是如何回心轉意同官家和好如初的?」

    「唉,這老娘們兒的事,額,這句話可不許傳出去!這老太太的事。估計是想了恁多年,眼看自己精力已衰,前思後想覺得看淡了,也就罷手了吧?反正無論如何,她接回李太妃讓官家母子相認,自己又決定撤簾歸政,此乃天之大喜也,還趁機一舉拿下定王。掃了官家今後的阻礙,這份功勞,千秋萬世都抹不去的。一代賢後啊!」

    一場震動,被太后劉娥的翻雲覆雨手如意化解,看似平平無奇,卻讓梁豐驚歎不已,這才是真正改變華夏歷史走向的大手筆開端啊。這個老婦人終於放手了。

    暫時他管不了這許多。此時此刻,啟聖院巷子裡御筆親題的「探花第」梁府,梁豐摟著兩個第一次見面的孩兒不知不覺沉沉睡去。連日奔波勞累,精神緊繃。今天才得以徹底放鬆。

    金哥和冬哥兄弟倆今天第一眼看到梁豐的時候,完全沒有違和感,居然脫口而出「爹爹」兩字。雖然口齒還不甚清楚,卻叫得明白無誤而且親熱之極!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女人天生就有母性,對骨肉的感情可以說是與生俱來。但是男人一般來說都是有延時的。因此梁豐在外飄泊日久,聽說連生兩子,也不過是心中大喜而已,其實根本沒法子把自己和父親兩個字聯繫起來。

    直到今天進門,忽然看見兩個粉雕玉琢般的孩兒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珠子欣喜的叫出聲來,梁豐頓時眼眶濕潤。這兩年間,刀光劍影,命懸一線不知經歷了多少回,卻從沒有想流淚的感覺,被這兩個孩兒一叫,差點抑制不住。

    他心裡一個聲音在自己耳邊大聲喊道:「你做父親啦,你真的做父親啦!」一時又是激動,又是愧疚,金哥快兩歲了,冬哥也一歲半過了,才第一次見到。

    「你們怎麼知道我是爹爹的?」梁豐蹲下來,拉著兩個兒子粉嫩的小手,有些傷感地問道。兩兄弟瞠目結舌不知所云,這麼高難度的問題,用一歲多的言語可表達不出來,不過能用肢體回答。

    「喏,喏!」金哥看見爹爹,興奮得小臉漲紅,不住地用手指著後面,冬哥也跟著喏喏連聲,又比又劃。梁豐一用力,兩個兒子同時抱在懷中。他們可不害怕,尖叫一聲就咯大笑起來。這種樂趣,兩個媽媽哪裡能給他們?

    幾步走進後院,順著兄弟倆的手指,梁豐才看到,原來後院中堂之上,就是自己一張巨幅全身肖像。不用說,兩個老婆盡得自己真傳,要畫個老公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畫中的自己白衣飄飄,風度儼然,倒好像比現在小了幾歲。梁豐一看就知道這必是小嫦的手筆,當年二人相遇,自己也就是這般年紀面貌,如今轉眼六年過去,原來自己在小嫦的心裡,永遠還是那少年的模樣。

    轉回頭來看著兩個夫人,一樣的明艷不可方物,兩人俱都進入雙十年華,正是女人最美好的時光。依舊俏皮端莊的面貌下,因為有了孩子的緣故,也有了母性的光輝。

    梁豐抱著孩子緩緩走進,剛才進門的驚呼與喜極而泣過去,沉澱下來的是就別的無限深情,冬哥金哥依然端坐在他臂上,他又張開,將兩個女人摟在一起,相擁無言,一家人總算團聚。

    剛才一陣熱鬧,永叔老淚縱橫看著少爺,嘴裡喃喃細念;來福和錢媽宋媽樂得跑前跑後不知所云,錢孝儀扯著李萱,帶著孩子過來給師父磕頭行禮,梁豐俱都樂呵呵地一一應答。等回到後院,抱著孩子和兩個夫人說了幾句話,才漸漸露出疲態來。程程和小嫦忙要接過孩子讓他休息,誰知倆個才見到老爸,竟一點都不認生,死死摟住不放,梁豐才在兄弟的相擁下沉沉睡去,嘴角還含著笑意。

    等燒好洗澡水,才把他喊醒,小嫦帶著兩個孩子出去,留下程程服侍他沐浴。

    「嘖嘖,你這身可真髒!多久沒洗了?」

    「呵呵,十多天吧,在洛陽王相公那裡洗過一回的。」

    「既然進了京,幹嘛不回家洗洗,換身衣裳再進宮去?還得我跟姐姐都到我娘家躲了幾日!」想到這裡,程程心有餘悸。

    「正是為了你們才不敢來啊,要是回家,必被趙老八的眼線盯住,那大事就糟糕了。髒就髒點唄,反正官家又不嫌棄,呵呵,他又不同我睡!」梁豐忽然想想,或者這個趙禎是個不錯的小受也說不定。只是自己沒那嗜好,去做攪屎棍子。

    他一想到這裡,腦子馬上扯遠,記得自己無意中在網上曾遇到一個玻璃。他抱著嚴謹求教的學術態度一氣問了對方好幾個問題:你們是分別角色固定攻受呢還是互相轉換?你們第一次的時候菊花痛不痛?你們開始之前要不要做些準備工作?譬如洗洗啊,或者灌腸什麼的?要是搞出屎來怎麼辦,是假裝不知道繼續呢,還是擦乾淨了接著來,或者乾脆沒了興致拔出睡覺?做的時候要不要帶套?

    其實不怪他八卦,只怪那社會好像都瘋了,每天不說這麼幾句都顯得落伍似的。其實真有那麼多玻璃百合嗎,他認為也未必見得,都是他媽一幫無聊爛屁股瞎吵吵出來的結果。後來這串問題提出以後,對方久久沒回音,想必是受不了這廝如此猥瑣的八卦,破壞了基友心中美好的感覺,掩面狂奔而去。

    老神在在,忽然被程程的大力一推打斷:「說這麼多你聽到沒有哦?」

    「啊?你說啥了?」梁豐回過神來問道。

    「你!」要是隔以前,這妮子不又掐又擰才怪了,可是已經當了媽,竟穩重了許多,只是柳眉倒豎,卻沒下毒手。忍著氣說道:「我剛才說,我爺爺去世的時候,妙元公主托人送了奠儀來的。」

    「妙元公主送了奠儀?這可怪了,她怎麼知道,她跟你家有關係麼?」梁豐也奇怪。

    「這不在問你呢麼,少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說,你跟這個長公主到底啥了?」程程服侍他洗澡,其實主要任務就是問這廝的話。

    梁豐大喊冤枉:「我靠,我跟她啥了?話都沒說過幾句,你可別亂說啊,傳出去掉腦袋的!」他緊張起來。

    程程看他不似作偽,也苦苦思索:「那還真的怪了,難道,只是這公主單相思麼?」轉頭又問他道:「就算現在沒有,未必將來也沒有。我看這個公主八成是瞄上你了,萬一她將來非要嫁給你,你怎麼辦?」

    「臥槽,這哪兒跟哪兒啊?人家憑啥就非要嫁給我?再說了,他們家規矩大,能到我家來陪你這個母老虎嗎。哦,也說不定哦,呵呵,下道聖旨,讓我把你休了,娶她!」

    「你敢!你要真這樣,我帶著孩子死給你看!」程程真被他惹急了,再也顧不得修養風度,五爪伸出,馬上留下印記,一邊撓,一邊留下淚來。

    梁豐見她真急了,趕緊不顧還在水桶裡泡著,一下躍起濕漉漉將她抱在懷裡,又哄又親,又賭咒發誓絕不做陳世美的勾當,程程才破涕為笑,順口問他陳世美是誰?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15 20:06
第六卷 朝廷吵吵吵 422、輿論導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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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豐好好享受了兩天宅男的溫馨,宮裡來傳話,官家叫他去吃飯。

    他穿戴整齊,坐上專門派來接他的車馬,從西華門進了皇宮。車伕還要拉著他直達福寧殿,說是太后和官家都御賜的,准他禁宮走馬,這廝卻死活不敢,趕緊下來走路。開玩笑,越是立功越是要夾起尾巴做人,別看好像左右無人可以放開,其實都有人一條條記著呢,茲要今後出一點紕漏,這些就是他跋扈、僭越的罪過!

    年羹堯怎麼沒的?不就是自以為給雍正幫了點忙麼?雖說趙小六和愛新覺羅胤禛那是沒法相提並論,可保不齊人多嘴雜啊,整不死自己,還整不蔫嗎?

    事實證明,梁豐的判斷毫無差錯。他這邊作揖拱手謝謝老幾位的抬舉同時,偷偷躲在角門觀察的小黃門已經飛奔去報劉娥知道了。劉娥此時正召集楊太妃、李太妃開遺孀茶話會,聽了匯報點頭笑道:「這小子,雖然膽大些。卻還是個知禮儀進退的。果真能好生輔佐官家一場呢!」

    「是。妹妹同他見過幾面,倒是大方,卻不張揚,成天笑瞇瞇地跟誰都好相處。」李太妃也誇他。這時她已同官家母子相認,抱頭痛哭自然不在話下。這些天來,是她平生最開心的日子。劉娥特意先下詔封了太妃,今後正名盡孝,就留給趙禎了。

    且說這邊梁豐跟著黃門進了福寧殿。早早披毛散發赤著雙足等候的趙禎已經跳了起來,上前毫無忌諱拉著他手呵呵笑道:「一直都沒跟你單獨說說話,可把朕憋死了,快來快來。」宮裡的宮娥和閻文應、李石彬都抿嘴直樂,最近喜事很多,但官家都盡量繃著,只有見了梁豐才會如此不羈,他們也早就習慣兩人的相處,打心眼裡替官家高興,有這麼個朋友。

    大殿空空。實在不適合說私房話,趙禎乾脆口諭。去後苑遊逛,開心開心。梁豐也就跟著他帶了幾個貼身來到後苑。

    張景宗已經在提前準備伺候了,見兩人過來,笑瞇瞇問道:「官家是要上船呢,還是四處走走?」

    「四處走走吧,額,擺些果子在蕤風亭,呆會兒我們在那裡歇息。」

    兩人一路緩緩遊逛,身後人都很自覺,離得遠遠的,任他二人說話。

    「這些時日可把你累壞了吧?唉,大娘娘囑咐朕一直裝病,消息瞞得死死的,朕也就只好在慈寧殿密室裡呆著,不敢亂跑,外面都靠你們奔波,乾著急也使不上勁!」趙禎有些感激道。

    「你呆著不亂跑就是最大的勁了,要沒這個,哪裡賺到了羅崇勳那殺才呢?呵呵,還是太后深謀遠慮,原來她老人家早知道羅崇勳有了異心,只是不說而已。慚愧,我一直沒看出來,還當他跟太后一條心呢,要不是你的密旨。」

    「對了,你接到朕密旨的時候還在吐蕃吧?那邊怎麼樣了?」趙禎很關心邊事,他已經有了主體意識。

    「嗯,情形不錯,我幫了唃廝囉一把,他三老婆老家是歷精城的大領主,擁兵六七萬。溫逋奇要篡權奪位,我把他救出來,他已經潛回歷精城招兵平叛了。估計沒多久就會有消息過來。」

    「嗯,這就好,多一個牽制元昊的力量,咱們省力許多。唉,攘外必先安內啊,大娘娘已經決意歸政於朕,朕卻反倒有些無措起來。你回來太好了,不要再去西北,就留下來幫朕。」趙禎眼看宏圖即將展開,雖然還沒有舉行歸政大典,但已經躍躍欲試,這時候最希望的就是梁豐能在身邊幫忙。

    梁豐翻了個白眼道:「那是當然,遮莫還有誰指望我依然回去吃沙子麼?你要是不留我,哼哼,那咱就告老還鄉,隱居去也!」趙禎聽了呵呵直笑:「我是怕你立功心切,不願留下,那就好。回頭跟大娘娘商量一下,你立功甚大,越級擢拔也是應該的,看給你個什麼樣的官職最合適。」

    涉及到自己的安排,梁豐反倒不好意思說話,點點頭:「這個隨便吧,只要不是體力活就成。」

    「梁豐,朕很發愁,這樁大案一發,就有兩個為難,你參詳參詳,該如何處置。」

    「哪兩個為難?」

    「第一,魯宗道算是一路領頭,他一倒,朝裡就空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文臣,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這個缺該如何補上,頭痛煞人。偏偏大娘娘毫無半點動靜,也不知她老人家又想些什麼;第二,牽連此事的那些人該如何處置?唉,輕了重了,都怕史筆如鐵,將來論起,朕如何自處?」

    一般來說,除了幾個走火入魔比如秦始皇、明嘉靖等熱衷長生不老的混賬,基本上稍微正常點的皇帝都關心兩件事,最少其中之一。那就是現實江山的穩固和自己死後的青史名聲。齷齪的就只顧第一條,賢明的就兼顧。趙禎無論如何都算是賢明之一,所以他苦惱著兩個問題。

    梁豐很理解他的提問,想了想說道:「第一條好說,這只是太后送你一份禮物罷了。馬上你就親政,朝裡都是些老人,趁著現在空缺多,你提拔一個,就有一個人感激你。這樣對你今後的威信迅速建立是個大好事。」

    「對。這個朕也想到了。還是大娘娘想得長遠!」趙禎很感恩。

    「第二個就為難了,若是單純的定王篡逆呢還好說些,該怎麼定罪就怎麼定罪,鐵證如山,不怕翻案。可是裡面牽扯了太后之前的一些傳言。要說這些傳言空穴來風呢只怕也沒人信,畢竟她老人家以前還真有些心思(說到這裡,梁豐壓低聲音左右看了看),不過麼這兩年估計真是看開了。所以才放下。現在得到好處最大的是你,她又歸政,順手還替你掃除了障礙,最重要的,是你們母子相認。唉,這些算起來,以前種種,真的不值一提!」

    趙禎聽到這裡,忽然鼻子一酸:「朕最沒想到的就是生母之事,那日她老人家在密閣裡對朕說起。恰便如五雷轟頂一般。唉,大娘娘十八年來對朕視如己出。待朕生母也不菲薄。就算有些私心,朕也該感恩圖報才是。咦,對了,此前去謁陵,現在想起來,你當時行為頗多古怪,難道是早就知道的麼?」

    梁豐點頭笑笑:「這種傳言,只好瞞得過深居禁宮的官家你,朝裡其實不知道的人還真不多。咱們不說這個了,還是回正題來,此事須得分朝野兩個方面一起解決,方才比較圓滿。」

    「還要朝野一起?怎麼解決?」趙禎有些猶豫,他就是怕民間傳言紛紛,穿鑿附會,到時候有嘴也說不清楚。不見前朝野史那麼多嗎,都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人不信,再加上正史許多都遮遮掩掩,才給了野史非常大的生存空間和生命力。

    「你忘了我的兩樣寶貝了麼?」梁豐笑笑道。

    「你有兩樣寶貝,是什麼?」趙禎大奇。

    「呵呵,我這兩樣寶貝,是一張紙,一個人!」繼續猜謎中。兩人不知不覺,已經游到蕤風亭,見茶點果子已經擺好,正好進去歇歇。趙禎皺眉道:「你說的一張紙,多半就是報紙,這個朕省得。嗯,你想讓報紙先登載些裡面的故事,導一導民風。」

    「聖明無過管家!」梁豐豎起拇指讚道。對了,這才像個皇上的樣子。

    「那麼人呢?是哪一個,難道是韓琦、狄青?」趙禎這個就不明白了,不過梁豐的親近他倒是一清二楚。

    「嗨,他們跟這個有啥關係?我說的那個人,卻是我的寶貝徒弟,東瓦子第一名嘴錢孝儀!」梁豐笑了起來,得意洋洋。

    趙禎恍然大悟:「啊!對了,這人朕怎麼就給忘了?聽說他如今名聲蓋了天下,居然一個時辰一貫錢的包銀啊!」一個時辰一貫錢,這在大宋賣藝行當裡,已經是非常高的價錢了。也只有錢孝儀這樣的名嘴,想當年他一天累死也就幾十文錢,居然會有今日。

    梁豐笑道:「這算啥,還只是他的包銀,若說起別的比如去哪個官宦家賀個壽啊,哪家娶婦嫁女啊,甚至哪家豪門生意開張啊,得的賞錢更多哩!」他對這個徒弟非常得意,有時候暗想,要是自己也幹這行,估計要比錢孝儀更出色吧?

    「你的意思是——?」趙禎笑道。

    「沒什麼,就是讓他把這些天的事,也不用添油加醋,只要裁剪妥當,編排好些,說成一回書目,那天下自然都知道了。」

    於是,按照梁豐的整理,一出宮廷書目悄然登場,經過錢孝儀,天下說書者競相傳播開去。話說十數年前,那個倍受太宗皇帝寵愛的「二十八太保」早就對哥哥真宗皇帝羨慕嫉妒恨,後來真宗殯天,幼主即位,太后垂簾,更加給了他可乘之機。太后早就察覺其奸謀,因為想到他一直暗暗佈置,勢力強大,怕傷了官家,才一直隱忍。後來連出奇謀,偽裝自己想做皇帝,讓他主動出來挑撥是非火中取粟,定王終於上當出手,這才一舉拿下。至於其中的什麼母子不相認啊,程琳現武後臨朝圖啊,奉冊大殿之爭啊等等,全都是迷惑定王的必須手段而已。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16 19:03
423、這算跑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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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原來是這樣啊!」不認字的老百姓聽得如癡如醉,終於明白了這麼回事。

    「嗯嗯,真心不錯,看來這太后真是一代賢後,我等讀書人誤會她了!」這是識字的看了林羽冰撰稿後快馬發回延州報社,又重新發行進京的《西北》報紙後說的話。

    按照梁豐的意見,朝廷先不忙明頒公文,而是等上述兩種方式在民間發酵一段時間以後,再給出官方答案,具體描述與評話、報紙毫無二致,而且公佈了處理結果:凡是深度參與謀逆的如陳希古、夏竦、夏安期、王駿、陳詁等等,除夏竦外,全都除以絞刑,至於趙元儼以曾亮其為首的貼身內侍等人,全部斬首,而趙元儼也在公佈罪狀之後改為永遠圈禁在家。魯宗道一干並未深陷,只是望風剔榮的文官們,全部罷官,魯宗道、夏竦交予地方看管;還有幾個不明真相的打醬油群眾比如陳堯咨、陳堯佐兄弟。雖然是陳希古的叔叔。但是真不知情。受了蒙蔽而已。念其忠心,不予追究。

    這道詔書出來,更顯得劉娥和趙禎兩位霹靂手段、菩薩心腸,沒有人不認為此是朝廷之福,萬民之幸。後來相關這一段史實的筆記小說等等,全因為邏輯上沒有可疑,證據上沒有斷鏈而無法捏造其他謠言。不能不說是這全是梁豐的功勞,趙禎以後的幾十年裡。一直感激這事。

    趙禎依著梁豐的主意給劉娥作了請示,劉娥非常滿意。這是關乎自己千秋萬代名聲的事,既然女皇已經絕了念想,那麼有個好名聲才是重要的,當即依允。

    事情過去不久,萬眾矚目的撤簾大典遲遲沒有下文,而東西兩府也如同癟嘴老太太的牙齒一般,東一顆西一顆,到處都不關風,不用看。光想想就彆扭。

    免不了要嘰嘰咕咕的,這些缺怎麼還不補上啊?心思活泛的已經開始到處打聽風聲了。可是才經過一場清洗。內宮的嘴像是縫上了一樣,沒人吐出半句話來。

    就這麼懸吊吊地挨到七月末,劉娥終於下詔宣佈撤簾,卻拒絕儀式,只說是一了百了,自八月初一起便不觀政,改在垂拱殿上朝。至於朝例,官家自主。

    百官愕然,再怎麼說,儀式還是要交割一下的,但群龍無首啊,魯宗道離開,又沒宣佈二張誰主持工作,只好兩人都請示。二張也厚道,統一了百官意見,擬上條陳,請太后還是搞一個儀式像話一些。

    趙禎也不依,連連下詔明示,太后乃一國之母,於天下功莫大焉,豈可悄然退場?劉娥卻再三不依,最後趙禎又把現在家裡的梁豐叫來要主意。

    梁豐賊笑賊笑道:「這老人家的事啊還真難說,你也不想想,古往今來,聽政有名者,呂雉、則天而已,他們歸政的儀式怎麼搞啊?」趙禎恍然大悟:「哦!你是說——。」梁豐並不言語,點點頭算是聽懂了。

    劉娥沒當成女皇,是她的遺憾,這麼扭捏作態不搞儀式,其實是巴不得趙禎大搞特搞,而且要把儀式辦得跟太上皇禪讓一樣才舒服。可笑趙家人厚道,沒想到這麼一出,還是梁豐多嘴才解開這個結。

    好辦吶,反正是個虛名,給唄。

    趙禎先把薛奎找來通氣,薛奎想都不想就贊同。趙禎是怕這老兒犯病,又說三道四的惹了大娘娘生氣。薛奎可是講政治得很,這種光榮退休的活路,跟念悼詞有什麼區別?啥好看貼啥唄,反正又不管用。於是通過薛奎的嘴,百官們都知道了官家的想法:盡盡孝,讓太后退得風光些!連孫奭都不放厥詞了,天下太平。

    於是趙禎第一次以自己的獨立名字頒布了詔書:八月初一,太后歸政大殿,普天同慶,恭賀太后千歲,永享承平之福,用受天下供養!

    七月二十八日,劉娥移駕垂拱殿,齋戒沐浴,禁宮封閉,百官、內外命婦於大慶門外陪侯。

    八月初一,劉娥先著禕衣、九鳳花釵冠,乘玉輅赴太廟。趙禎、楊太妃陪同。到了太廟外殿,劉娥換上袞衣、儀天冠,全套的皇帝禮服,進獻太廟。劉娥初獻,楊太妃亞獻、李太妃三獻,皇后郭氏終獻。禮畢乘玉輅回宮,百官迎候,寇准暫攝太尉,請上尊號。劉娥三推,趙禎三請,乃許,尊號名曰:應天齊聖顯功崇德慈仁保壽皇太后。

    百官叩賀,內外命婦進宮朝拜,宣佈大赦天下,移駕東郊。

    至此,劉娥終於走到了她人生的巔峰,離皇帝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於公元一零二七年,比原先歷史上提前了六年時間將政權平和地移交給了趙禎,攜了楊、李兩個太妃享清福而去。

    百官又想多事,再搞一個親政大典,被趙禎嚴厲制止:「太后歸政,朕尤覺惴惴,國事疑難,肩愈重之。正欲戰戰兢兢仰成於列祖列宗,何可賀焉?卿等當惜民力,休增靡費為止矣!」

    人家要節約,人家不搞慶典,不擺鮮花,樓堂館所一律不建,你們要怎麼樣?碰了一鼻子灰的大臣們只好閉嘴,趕緊又伸長脖子,眼巴巴瞧著趙禎的下一步:封官許願。

    送走度假的三個媽,趙禎在空蕩蕩的皇宮裡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下子覺得又無聊,又興奮,又有些空虛惆悵。悄悄去過張貴妃、王秀的寢宮幾次,換來郭氏非常六加一的馬臉,畢竟還是放不開膽子,訕訕地又回到福寧殿歇息。郭氏自忖從此正經八百地做了內當家,又想重新整頓後宮。趙禎忍無可忍,淡淡一句道:「大娘娘們只是出去散散心,早晚要回來的,你若是做過了,老人家回來住不習慣,豈不是咱們的不孝?」

    郭氏才想起來原來那三個老太太只要還健在一天,自己就是媳婦的命。不免又委屈,又憤懣,卻只好罷手。

    趙禎心裡盤算了東西兩府的人選好多次,依著他當然是梁豐出來做宰相最理想。可這是個笑話,提都別提。梁豐也沒做這個夢,只想找個安穩角落呆著,慢慢熬資歷。反正這位子也跑不掉,早晚自己是要坐一回的。

    趙禎分別找見了二張,見到張知白,頭一句話就是:「朕欲請你做個首席相公,你看如何?」見到張士遜也還是這句話。可見趙小六也不是一味地厚道,問得那叫討厭,什麼叫你看如何啊?再不要臉的人也不敢直接說行吧。只好先死命推辭,只等官家堅持個兩三回再扭扭捏捏應承下來。誰知趙禎借坡下驢,滿臉失望地說:「真不願做啊,可惜了!」直接把二張噎得想罵街。你奶奶個熊,不讓做就不讓做唄,居然還專門抽空來消遣老子!

    但是對寇准,他卻是一片真心,寇准無論才、德、望三者都是相公的上上之選。誰知寇准也一片真心地不當,老了,名利心淡了許多。趙禎真心失望,便苦求寇准繼續做西府老大,先過渡過渡,等找到合適的人再容他告老。寇准想想,應承下來。

    沒辦法,還得繼續找。這時候薛奎、呂夷簡甚至丁謂他都考慮過了,丁謂這幾年當刑部尚書打醬油很有心得,沒沾什麼禍事,也沒鬧什麼脾氣,本來是有宰相之才的。可是以前名聲差了,這次想用也不太能服眾,只好算了。找呂夷簡呢,又因為資歷不夠,前期沒當幾天就被免掉,回來做個參知政事是沒問題的,做一把手還是不行。

    後來他乾脆連薛奎都否定了。他覺得像薛奎這種很正直的大臣,糾察官場,彌補缺失很有一套,但是要當宰相,會不會每天吵八架?他脾氣太沖了。

    最近梁豐常來串門,看到他苦惱,笑道:「你怎麼連自己老師都給忘了?」

    一句話提醒夢中人,河南府不是有一個現成的麼?趕快下詔,王曾來做尚書左僕射。這下完美了!

    王曾並沒有推辭,他是以天下為己任的人。覺得自己應該盡力幫助學生,二話不說,收拾行李趕緊上任。

    才回到舊居,門生故吏們都來探望拜見。王曾一一接見,累得半死。最後只有擺擺手吩咐家人:「就說我累了,明日再來吧。」官家很為難地說:「剛才才送出去一個,這位也是早就等著了。」王曾接過拜帖一看,原來是梁豐。笑道:「這個小友,卻無論如何要見上一見的。」吩咐有請。

    兩人才分別不久,今有重逢,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老夫才到京裡,你就來拜見,不怕人家笑你跑官麼?」

    「呵呵,說句不敬的話,學生這幾日天天都進宮面聖,天下能有比那裡更好跑官的麼?」

    王曾哈哈大笑。

    「那你來有什麼事?」

    「也沒啥,就是請相公幫個小忙而已。」

    「說吧,什麼忙。」

    「幫我找官家說說,能不能安排個清閒點的差事,他這幾天雄心大得很,我怕會被他累死。」

    「你不是說不跑官麼?」

    「難道這也算?」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17 19:51
424、改良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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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道高興處,一老一少相對大笑。

    「唉!」王曾又低沉下來。

    「相公怎麼啦?」

    「老夫雖然重回中樞,心情卻高興不起來。」王曾搖頭嘆息,梁豐忙問端的。

    「呵呵,你看看,才回來兩日,賓客盈門,名刺都要堆成一座山了,還不是看老夫重新起復,又想倚靠這棵大樹乘涼?這世間趨炎附勢之徒,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偏偏朝廷還得依靠這幫子人做事,你說可不可惱?」王曾說道這裡,鬍子上翹,又沒奈何的樣子。

    梁豐點頭同意:「相公這話透徹,可見這聖賢書讀來讀去,也有不管用的時候。若靠人人自律而不去約束他,當然是無利不起早,專尋食處飛。」

    王曾搖頭笑道:「玉田,你卻書生氣了。朝廷如何沒有制度約束他們?本朝歷來用人,都是將德字為先,又有連坐之制。新科進士若無朝臣保舉,斷無實授職官之理,抑且授官後若有貪賕、怠事、民變等,保薦之員也要一同受罰。老夫可就受過牽連啊!你也算是老夫保薦的,若你將來犯贓枉法。可又要把我拉下水一回哩!」他知道梁豐不會貪贓枉法。不過是辯論之餘。輕鬆一下,免得氣氛緊張。

    「相公話雖有理,是學生膚淺了!」梁豐見他不認同自己的觀點,也不願多做辯解,實話實說,現在大宋的官場總體是比較清廉。這來源於兩個原因,第一是高薪,不用說了。整個中國歷史上都是大書特書的,在北宋當官,那叫一個美啊!連草稿紙錢公家都給,想想這福利。第二是從趙匡胤以來,幾代皇帝都還算勵精圖治,整個朝代處於上升期,雖然隱患多多,但畢竟還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不管物質文明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都非常輝煌。這種大氣候下,當官的注重名聲就更多一些。因此貪弊之風不顯。故而王曾頗為自負。他的感嘆,只是這些人貪戀權勢而已。

    這時代的人不可能有很多超前意識。也想不到那麼遠。所以就算梁豐知道也不好說出來。

    「不過,老夫所擔憂的其實還不止於此。」王曾雖然不認同他關於廉政建設的觀點,但還是有別的擔心。

    梁豐也不問了,傾聽就是。

    「老夫這幾年主政河南,發現大宋現在土地兼併嚴重啊。那些豪門大戶,仗著士紳的身份,享著朝廷的特權,卻不思報效朝廷,為善鄉里。每每於災荒時低價購進土地,然後又返租回去。使得那些中小戶的農家,常常變為佃農,無依無靠,此像著實堪憂;第二,我朝銅貴,那些有錢人囤積錢幣,致使市面錢荒難覓,雖有金銀替代,然金銀更為稀少。如此一來,物價困頓。貴物越貴,賤物越賤,長此以往,怕是農工不穩,也要惹亂子的;其三,朝廷歷年徵調廂軍,前幾年你做開封府功曹時候,咱們也乘機整治過一回。但現在又有些死灰復燃,越演愈烈的跡象起來。一年歲入便那麼多,怎地還有餘力負擔這些勞力?老夫所知,這幾年也就是緊巴巴地過著日子,可萬一有個大的災禍,那什麼錢來填補窟窿啊?」

    王曾身為首相,當然要著眼全國大事來考慮。其實一個國家千頭萬緒,又豈止是這三件大事?梁豐低頭思索他話裡的含義,忽然明白過來,與其說這是王曾的憂慮,不如說是老頭想借助自己幫忙。自己現在還閒居在家,無論身份、地位、才智、經驗,都不足以證明自己的能力能把事辦好。一個宰相,無端端地拋出三個難題給一個低級小官,意義不言而喻。

    只有一種可能,他不確定官家究竟會怎麼樣施政,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能夠試探道趙禎今後的走向。還有就是這三件事看起來屬於全國性問題,但背後的勢力卻十分明確:都是權貴,都是既得利益集團的內在勾結。

    梁豐明白了,老頭剛才反駁自己的那一套官腔,連他自己也不相信,什麼叫做好制度?缺陷是明擺著的,只因為現在風氣好,薪水高,不是特別貪心的話用不著冒那個險罷了。王相公雖然不認識幾百年後的德國馬大鬍子,可是有個道理他也很明白,只要有百分之三百以上的利潤,就可以使人鋌而走險。

    繞來繞去,還是抑兼併、裁廂軍、增貨幣三個重要大事。抑制兼併,背後站著的是大量的地主和勳貴階級,他們在朝廷裡有許多讀書人代言,在地方又是影響巨大的鄉紳勢力,要動這個,費勁之大,可想而知。

    裁撤廂軍,那就是在摸全國各大軍區將領的大咪咪了。人家的事業編制人員是你輕易能動的?好啊,把廂軍裁了,水旱兩災、天崩地裂、物流運輸這些倒霉活路誰來做?把禁軍拉上來幹?行啊,操練不夠,上陣不給力你負責;開除事業人員,砸了太祖爺送的鐵飯碗,鬧出民變來你負責;這麼多軍需、錢糧,在部隊裡過過手就是油水,你把這油水擠幹了,丘八們鬧起餉來還是你負責!

    最後的大頭痛是增貨幣,我靠,全國就這麼幾斤銅,幾座礦山,開採技術又低,上哪兒變錢出來?話說你橫豎不能拿刀挨家挨戶上那些有錢人家打劫吧?銅、銀一直都是宋朝的心頭之痛。據說後來的張俊因為錢多又怕人偷走,乾脆把家裡銀子都聚齊來,鑄造了一大批一千兩銀子一個的大銀球,號稱沒奈何。可見直到後期,這貨幣流通之事依然困擾著整個中國。

    想到這裡,梁豐眼睛發光道:「相公的意思是?」他心裡一下子突突猛跳:難道這老頭子比自己還要激進,想大力改革了?

    王曾果然豪氣頓生:「老夫之意,無非是要革除舊弊,一掃朝廷頹唐之氣,換大宋一個強大!」

    「學生願為馬前卒,替相公奔走效力!」梁豐站起來深深施禮道。

    「好,玉田果然不叫老夫失望!」王曾目光深情地看著梁豐說道。「既如此,我也不同你見外,只這三件事,件件都需官家首肯方可實施。老夫擔心,官家一向純善不忍,若無個體己之人從旁建議,怕是會退縮不前。玉田,當今天下,只怕只有你能和官家說起這些道理。因此,就拜託你了!」

    梁豐既不能推辭,也確實不願意推辭,改革這種事,早點總比晚點好,早一點叫改良,晚一點就成了他媽的革命。那個難度係數高簡直屁股都想的出來。他雖然明知道王曾後面估計還有更大的動作,但既然老頭不計較個人得失,願意趟這個地雷陣,自己又何必瞻前顧後呢?

    王曾欣賞梁豐的眼光和才能,梁豐佩服王曾的擔當和魄力。爺倆談得非常投機,很晚才回家。

    回到家裡,孩子們都睡了。梁豐在小嫦屋裡歇息,小嫦顧不得天熱冒汗,給他整理涼蓆,打扇子,很快活地服侍夫君。天氣太熱,夫妻們也無可避諱,小嫦紗衣裡面只繫著一件碧綠肚兜,這廝一上床就不老實,先是隔著衣服玩來玩去,後來索性伸手繞道小嫦脖頸幫她解了帶子。

    「我靠,40啊!」小嫦本來本錢就厚,現在生了孩子,奶水充足,當然尺碼又大不少,惹來梁豐讚歎。

    「什麼四十?」她捋了捋額頭一縷秀髮,面色羞紅問道,風情萬種。

    「額,我說的是世世,咱們夫妻能有今日,老公我太幸福了,要是能生生世世都如此便好!」色鬼也有羞澀時。

    「嗯,我也是這般想的!」說完輕輕伏下身子,靠在他的胸膛,甜蜜回憶起過去種種,真是恍如夢中一般。

    「誒,你說,官家會不會如同咱們一般快活?」梁豐輕輕撫弄妻子,雙眼看著屋頂笑問道。

    小嫦張大眼睛看他:「呵呵,你不回事羨慕官家吧?人家後宮佳麗三千,難道還會沒你快活?是不是又在外面有了甚人,想尋個藉口接進家來?我是沒什麼意見,你只問問程程就行。」她倒真不吃醋,反正一個是放,一群是趕,這年月,就這老公的各種條件,說是家裡只有兩個女人,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

    「嗨,你想哪兒去了?你是不知道啊,官家其實沒咱們快活。」梁豐摟著小嫦肩膀,悄悄跟她說起趙禎的煩惱,說道興頭處,居然也忍不住有些惡趣味地笑了。

    小嫦卻聽得惆悵:「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都說帝王家九五之尊兆民供奉,還真不知有這許多委屈。想來聖人也是夠苦,官家心不屬她,便是天天享盡人間富貴,又有什麼趣味?」她倒是同情起郭氏來。轉而又道:「我當初身在襄州,若只圖著一個錢字,怕是也沒有今天。女人便是這樣,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嘍!若是一個女人,沒了男人疼愛,要是我便寧願不要那些過眼的物事!」

    「呵呵,不錯啊,咱老婆修為漸長,知道怎麼誇老公啦!」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18 23:41
425、官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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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兩口背地裡議論領導,還是私密事。這個當然是梁豐不厚道,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趙禎最近又有些抓狂起來。

    三媽度假,獨自掌權,這種君臨天下的快感背後,還是有一些惶恐和無助。趙禎一連幾天都是聽幾個老先生議論大事,自己卻保持了不隨意表態的優點。這幾個老人家也很體貼,基本上都是些比較程序化或者不太為難的事來奏報,主要是想漸漸引導趙禎真正熟悉政務。說句老實話,雖然看他已經老老實實坐了六七年冷板凳,天天都很認真的樣子,但是將心比己,誰敢保證這位少爺真的在用心聽?

    所以趙禎循規蹈矩處理事情還不算很為難,中午過後回福寧殿或者資善堂,繼續研習文件。他很投入,下午隨便吃點又接著來,一直要到初更時分才歇息。

    李石彬很心疼,但又不敢隨意勸官家休息。趙家家法其實很嚴,這種蠱惑君王沉溺享樂的言論,一旦被認真追究,那是要命的。於是李石彬只好曲線救國,就在梁豐和小嫦議論趙禎時候,趙禎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咦,今日怪了。這天還在這般熱,朕怎地就傷起風來?」趙禎揉揉鼻子笑道。

    李石彬趕緊見縫插針:「官家連日勞累,怕是該注意龍體了。耗神太多,百病乘隙而入。」

    「呵呵,不妨事。朕沒那麼弱,天天打太極呢。精神很好!」

    「額,奴婢斗膽奏報,這幾日聖人獨處坤寧宮,夜夜宮裝整肅,靜待君王。官家,要不要抽空過去瞧瞧?」他不敢勸趙禎去王秀那裡,也不敢勸去張貴妃那邊,只好直接那郭氏說事。反正官家愛上哪兒上哪兒,別老看書累著就是。

    趙禎抬頭看看殿外,黑沉沉的。殿裡光線也不算好。他崇尚節儉,只在龍案周圍燃點了幾隻大蠟,雖是熱天,還是顯得冷清了些。想到郭氏雖然比較討厭,但畢竟是正經老婆,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顧。點點頭道:「也是,幾日未去了。走吧,咱們這就過去看看。」

    繞到後面,果然見坤寧宮燈火未熄,顯然郭氏仍未安寢。殿外當值黃門見到官家,急忙躬身行禮,一面唱道:「官家到。」

    裡面腳步凌亂而匆忙,宮裡當值全部跑出來迎接。趙禎擺擺手示意不用大驚小怪,緩步走上殿裡,郭氏已經立在正中,正是宮裝未卸。還在等著。見他進來,輕輕福禮相迎,心裡暗暗得意歡喜到爆,口中卻冷冰冰道:「官家如何有空,夤夜駕臨?」那意思好像是說趙禎過來反而讓她很受干擾的樣子。

    趙禎本來懷著一顆柔軟的心來看她。聽到這話不由愣住:「你這是天天等我?」心裡想道。嘴上仍然比較客氣:「這幾日忙於政務,沒過來瞧瞧,可冷清你啦!」言語中很有些歉意。

    依郭氏的脾氣,無論他說不說這句話,都絕對不會領情買賬。她最近很失落,自從那天被趙禎不鹹不淡訓誡一句之後,反倒在宮裡沒了主張。以前婆婆劉娥給她撐腰,她簡直是毫無顧忌地監視著趙禎一舉一動,然後去慈寧宮翻嘴說小話,婆媳倆一起收拾趙禎。可是劉娥忽然改變了路數,再也懶得同趙禎爭什麼,自己享福去了。就剩下這位皇后好像失業下崗一般痛苦。監視?沒意義了。走開?心中不甘之極。越想越是沒來由的惱怒,漸漸竟跟自己過不去起來,天天捂得嚴嚴實實,穿著個晚禮服在後宮坐著,冷起臉誰也不理。心裡發狠:「老娘就這麼天天等著你,就不去請,看你什麼時候會主動過來瞧我!」

    這不是有病麼?誒,對了,天下女人都這麼作,一個例外也沒有。

    現在聽到趙禎此話,不由冷笑起來:「呵呵,官家忽然憐惜起臣妾來啦!臣妾只盼著約束好自己,不要去討人嫌。何敢奢求君王一顧?連臣妾這裡都冷清,那排雲殿豈非慘煞人也?」

    趙禎脾氣再好也皺了眉頭,沉聲道:「聖人這是什麼話?朕難道來錯了不成?既是六宮之主,當謹慎威儀,當著宮人,莫要失了體統!」

    「臣妾自知不招官家待見,自度無他良德,只會直言相諫而已,聽得聽不得,官家自有聖斷!」她也沒什麼客氣的,說不攏就崩唄,誰怕誰?當然還沒忘了給自己找找優點。

    趙禎真的被氣樂了:「見過軸的,沒見過這麼軸的。好好來看你,不但不笑臉相迎,還夾槍帶棒教訓起人來。」心中惱怒,就是有再好的脾氣也被郭氏給撩撥抓狂。「嗯,既然聖人安好,朕放心了,早些歇息吧!」說完也不等郭氏繼續追擊,扭頭快步出門而去。

    才出殿門,就聽身後「砰」地一聲脆響,趙禎身形定了定,深深吸一口氣,領著李石彬等隨從消失在夜色裡。

    郭氏脾氣若是往後推一千年,那是再正常不過,不就是耍耍性子,折磨折磨老公唄。哪家不這樣鬧?玩的就是一個意境,就是瞧瞧你心中有沒有我,看看你會不會起眼動眉毛低三下四哄我開心。

    可是她自己並不知道,這太超前了,這年月,哪裡有這本書賣?

    趙禎氣呼呼離開坤寧宮,抬腿就想去找王秀尋找慰藉。可還是忍住,他還是怕生是非,只好長歎一聲,垂頭喪氣回到福寧殿。

    喝了兩口茶,心火稍稍平息一點,忽然肚子就咕嚕咕嚕響起來。餓了!

    「唉,這時候要是有碗羊雜湯喝就好了!」趙禎想到。忍不住就想張嘴叫人去做一碗湯來宵夜。可是話到嘴邊,看看周圍四五個黃門,還是生生忍住。強壓著飢餓感看了幾頁書,實在難熬,乾脆上床睡覺。

    第二天起來,閻文應服侍他洗漱完畢,去到偏殿用膳,趙禎一眼就看到桌上好端端擺著一碗羊雜湯,心中大喜,端起碗來就西裡呼嚕搞個光光。腦門頓時出了一層油汗。

    吃罷,心滿意足接過絲巾擦擦嘴笑道:「真舒服,昨夜朕肚子餓得緊,就想著這麼一碗湯吃。不料今日便有啦!」說起來簡直是發了財的感覺。

    閻文應一聽,急忙跪下道:「官家想吃,隨時吩咐一聲,宮人們自會送來,何須忍住?萬一餓傷龍體,如何是好?定是奴婢平日未交待周全,他們怠慢了官家。奴婢下去一定重重教訓!」

    趙禎擺擺手笑道:「這可不怪他們,你別小題大做了。唉,雖是一碗湯,可也怪朕餓得不是時候。昨夜我若一張口,從此宮中便要夜夜備下此物。說起來雖然不值錢,但一日一隻羊,一年就三百六十隻,這筆賬如何算得?朕身為天子,當惜天下民力,何敢如此靡費?」

    他這麼說不打緊,閻文應在內,身邊所有人都潸然淚下。這不是做作,實在是從沒聽說過有皇帝如此考慮的。

    吃完早飯,趙禎擺駕垂拱殿,繼續開早會。開完早會,又到集英殿看書。休息一下,繼續批閱奏章,直到深夜方罷。一連幾天,趙禎都是子時方歇,寅時便起,忘我工作。

    剛開始宮裡還讚歎官家勵精圖治,勤勉有加,可漸漸就發現有些不對勁,這是在跟誰過不去似的?咋不興休息休息,放鬆放鬆了涅?閻文應和李石彬就聊上了。

    「李公,你老人家看看,官家這是怎麼回事啊?這麼多日,幾乎不眠不休,到底要幹什麼?」

    「唉,文應有所不知啊,還不是那日鬧的?」李石彬苦笑一聲,把那天兩口子拌嘴的事說了一遍。閻文應也聽到些風聲的,只是這事太小,沒往心裡去罷了。今天聽到,才憂從中來:「老這麼鬧也不是事啊?該想法子勸勸官家才行!」

    「何嘗不是?只是咱們做內宮的,這些話須謹慎萬分,若有不慎,這引誘之罪可擔當不起。」李石彬點頭道。

    「那,就請相公們勸勸吧!」閻文應膽子大些,乾脆說道。

    他和李石彬商量完畢,立刻拔腿朝龍圖門而去。政事堂雜事見是閻總管來了,急忙向王曾通報。

    「見過相公。」閻文應唱喏道。

    「閻都知匆匆過來,有什麼事麼?」王曾放下公文,威嚴問道。

    「有一樁事,要討相公個主意。」閻文應點頭,把這幾天趙禎的反常表現說了一遍,卻隱瞞了和郭氏吵架的故事,只說官家連日勞累不堪,誰勸也不歇著,這麼長時間下去,怕有不測。

    王曾立即擔心起來,劈頭就問:「後宮有嬉戲否?」閻文應直翻白眼,心說要是後宮有嬉戲就好了,現在跟他媽一座大墳似的,連個詐屍的都沒有。嘴裡卻老實回答,不止是沒嬉戲,官家連話也說不了幾句。

    王曾心頭長歎:「果然聖明啊,從小就這樣,最勤勞善良的好學生。」但也擔憂起來,點頭道:「老夫知道了,都知且回去,明日我自會勸諫官家。」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21 00:14
426、副校長

    對不起大家,昨天就回來了,可是真的太累,晚上到家立即躺倒挺屍整整八個小時。話說扇子幾乎有一年沒睡這麼長時間了!預計可以不斷更的,終於被自然規律打敗,今天又開了一天會總結工作,因此拖了一天!誠懇請求大家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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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卿,嘗嘗這個。」趙禎坐在榻上,面前一張小几,上面放著四五樣菜餚。自己用筷箸架起一段蝦仁向王曾示意。王曾就坐在他下方側面的一方席墊上,跟前擺設同趙禎一模一樣。

    這時候雖然桌椅都已經漸漸普及,但皇家吃飯還是老規矩,尤其是賞賜大臣陪膳的時候,大臣們依然用的是跪坐姿勢吃飯。

    「這是今年太湖送來的新鮮蝦仁,用來和咱們大相國寺菜園栽的白菜同煮,味道煞是鮮美,老愛卿嘗嘗,若是喜歡,回頭朕給你送幾斤家裡食用。」趙禎笑道。

    王曾放下筷子,移出半步,躬身謝道:「官家厚賜,臣謝過。」

    「不過這味道,朕以前不知在哪裡嘗過,似乎更勝今日一籌。呵呵,卻是想不起來了。」趙禎搖頭凝思,他吃過一次比這回好好吃的,用力回憶是在哪裡。「

    今日早朝,王曾最後才說話。陳述的是泰州捍海長堤的修建事宜。捍海長堤修建非常艱難,前前後後歷時幾年時間才弄好,今年成效已現,保了泰州沿海一帶漁民和百姓的平安,可謂大功德一件。王曾奏請朝廷表彰。

    本來雖然事情比較圓滿,但說起來也就是幾句話的事。偏生今日王老相公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反覆介紹細緻入微,一不小心就過了飯點。趙禎只好留大家一起吃個中午飯回去。不料其餘各位都推說家裡做好等著了,不麻煩宮裡。只有王曾答應下來,於是倆人就隨便吃點。

    「嗯。這個味道已經很好了,難道官家還吃過更好的?」王曾笑道。

    「哦,朕想起來了,還是數年前在梁豐家裡吃過一次,那時他尚未科舉,正和他渾家謝小嫦來京不久。」趙禎想起往事。嘴角微笑不已,感覺人家一家其樂融融,特別羨慕。

    王曾賴了半天就是想說這個事,本來可以直言進諫的,不過他考慮到管家年紀還不大,又才親政,還是以照顧面子為主。所以好半天都躊躇詞句。他不知道小官家現在心裡想的事正跟自己想勸誡的事不約而同。但居然有好機會出現,當然要抓住。

    「是啊,梁玉田治家有方,妻妾皆賢,此子方能不斷為官家立功而無後顧之憂。」王曾立即點頭要引開話題。

    「唉,王卿,朕就不明白了,為何旁人後院一團和氣,其樂融融,偏生朕的後宮卻冷若冰霜。實在不堪出入?」還不用王曾誘供,趙禎竟然主動大倒苦水,把結婚以來皇后的種種表現傾訴了一番,特別懊惱。聽得王曾目瞪口呆,原來裡面還有這許多故事的說。原先想好的一番措辭全用不上了。

    老頭捋捋思路。咳嗽兩聲道:「官家,雖有不如意處,也是人之常理。想來聖人不過是希望官家謹守家法,自愛聖體,莫誤了國事而已。」

    「朕還不自愛麼?現在既然坤寧宮去不得,別處也不去了,夜夜都在福寧殿歇息,還要怎麼樣?」趙禎有些委屈起來。

    「呵呵,老臣正要說這個呢,聽說官家夜夜批閱奏章,所眠不過一二時辰,雖然春秋正盛,也不宜如此用功,須知國事無休,也要分輕重緩急徐徐治之。若過分操切,一是官家自身緊要,二是怕許多事欲速則不達!」王曾好費力才把話題繞回來。他差點都忘了自己的任務是勸趙禎注意身體,勞逸結合。

    「嗯嗯,你的話朕記住了。只是既然朕已親政,如何再好像先前一般百事不做,當個泥塑木偶?最近朕一直思索許多事情,唉,看起來倒是一片太平光景,可又總覺得處處不甚對頭。欲改,又不知從何改起。對了,有些言官說,祖宗成法所在,正是立國根本,不容更亂。王卿,此言真有理否?」

    他想有一番作為,可是許多言官卻窺探出這個苗頭,紛紛提前上書預警,少改祖宗成法,老老實實做好你的皇帝。趙禎看看也覺得有些道理,不免彷徨起來。

    「呵呵,言官之論,其實不可盡信之。祖宗成法不可改,然祖宗成法之前,又有何法可依?太宗在時,已比太祖多了許多章程;真宗在時,又比太宗多了許多章程。皆是因時因地而異的,當然,辦法有好有壞,時間有長有短,但總有一條,若盡依祖宗,事已非前事也。譬如太祖廂軍之制,無非招攬流民,使不至為饑餒而鋌而走險罷了。可是如今廂軍數十倍於太祖在時,若再不改,朝廷難負其重,到最後又當如何?此事太祖未給解說,難道咱們便不做了麼?」

    「精彩!」趙禎心裡暗暗讚歎,老師不愧是老師,繞來繞去,就要繞到改革上來。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他很長時間,自己的確拿不出什麼好辦法來。今天王曾既然談起,趙禎便欣然問道:「卿言甚是,不知有何良法解之?」

    「額,臣一時無法可解。」王曾很老實說道。

    趙禎大為失望,沒解你講這麼熱鬧幹啥?王曾看到趙禎露出失望又鬱悶的表情,笑道:「臣暫時無法解,不過臣一己之力弱,眾人之力強。只要官家勵精圖治,心裡存了個目標念想,廣開言路,察納雅言,必然會找到消解之道。」

    趙禎點頭道:「是啊,原該如此。卿領首揆,可以舉薦些人才來,朕慢慢用之。對了,梁豐前些日子跟朕說過,想做個輕省一點的官兒,呵呵,朕豈能饒他清閒?不過麼,又卻不開他這面子。你提個建議,看看有啥適合他的位子,既讓他做事,又不顯得朕薄情的。要不,做個國子監直講,同判監事如何?」說完促狹笑道。

    「原來他也找過官家?呵呵,前幾天也同老臣說過此話呢。嗯,依臣看,他此番立功不小,升陞官兒也使得,他在封丘培植文風,今年已見盛況,當此差事,果然得當。官家很會用人啊!」沒旁人在,王曾也隨意不少,可以誇一誇自己的學生。

    趙禎聽了,非常得意地撫掌笑道:「好,那就如此定了,就讓他做個國子監事!」

    梁豐閒居在家已有多日,才把八月十五過了,天氣轉涼時候,李士彬親自登門宣詔,嘉獎其馳援有功,妙算無誤,特晉梁豐中散大夫、景福宮使、開國男,品秩從五品,國子監直講同判知監事,即日上任。

    梁豐接旨,晚上對渾家笑道:「嘿嘿,官家這回讓我去個清水衙門,專門教書講經,你們可放心了,再不會打打殺殺心驚肉跳哉!」

    小嫦自然替他歡喜,好容易回了京城,真不願意他再出去了,清水就清點好了,反正也不指著他富貴榮華,太平日子就好。程程卻有些悶悶不樂:「你立這麼大功,雖然跳了兩級,可去坐了冷板凳,是官家不喜歡你了?」

    「傻婆娘,你懂個啥?這是官家悄悄一些小算計,不好說出來。」

    「這個有什麼好算計的?」

    「第一他怕給我個紅位子燙屁股坐不住,被人眼紅嫉妒,到時候又要無事生非。第二麼,呵呵,想讓我去替他好好教些學生,培養一些和手可用之才,免得整天被一幫言官欺負,做不了大事。」

    程程這才恍然大悟,眉開眼笑道:「那感情還是重用你啦?嗯,我懂了,你先教兩年書,教出一堆擁躉來,等你今後出將入相,這些人就是你的學生,學生還敢不聽老師話麼?那時候你們君臣就可以做做大事了。」

    「誒,對了,這才是孺子可教也!」梁豐哈哈一笑,準備明日上任。

    國子監,梁豐心目中的國立中央大學!

    天聖元年來過,考試。這回重來,居然是做副校長!才四年時間啊,太快了!梁豐不禁感慨古人的用人制度,果然算得上不拘一格,太平盛世基本上就兩條,立功、有學問。話說這兩條自己都佔了,才在二十三歲按道理本科畢業的年紀,直接就做了中央大學副校長。跩死!

    身著綠袍的梁豐站在國子監門口端詳良久,斗拱飛簷下,兩扇銅釘大門緊閉,上面立書豎牌匾國子監三個大字,是真宗趙恆的手筆。裡面的景色自己已經記不清楚,當時來得匆忙,又被拉著東奔西跑暈頭轉向,再就是憋著考了幾天試,不堪回首。

    李達上去捶門,角門打開,一個皂隸模樣的探出頭來嘀咕了幾句,趕緊把頭縮回,不一會兒,正門打開,遠遠來了一個老頭,領著一幫子下屬端正走來,正是孫奭到了。

    梁豐趕緊上了台階站在門口,叉手躬身:「下官梁豐,見過祭酒!」

    「呵呵,玉田可莫叫錯,老夫非是祭酒,不過知監院事罷了!你即蒙聖恩到此直講,還是謹守職官稱呼為上,莫添虛頭,徒惹笑話。」孫奭微笑道,可是語氣裡透著教訓。梁豐愣住,官場規則,一個部門老大往往稱呼上要靠上些才顯得下官尊重。這老兒倒故意不識相,還乘機教訓起自己來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21 23:12
427、破學校

    「是,監院教訓得是。下官原想依唐例循稱,不意監院大人高風如此,倒是下官之錯了!謹遵台命!」梁豐被噎一句,毫不在意,趕緊道歉。

    「嗯,玉田虛懷如谷,孺子可教。請隨我來。」他不說第二句還好些,一說第二句,又讓梁豐心裡梗了一下。真心不舒服起來,這老傢伙,太倚老賣老了吧?好歹老子算是你的副手,這麼說話,表揚幼兒園小朋友嗎?去你媽的!

    孫奭恍若不覺,一路朝前走,一路為梁豐介紹隨同人員:「這位是國子監丞趙大人,字君石,掌監內錢谷出納之事;這位是主簿張大人,字廷之,今後有事,可直接同他二人分說。」

    兩人齊向梁豐唱喏行禮,梁豐還了半禮,抬頭時候,張廷之朝梁豐眨眨眼睛,表示歡迎之意。梁豐剛才看到他,早就欣喜,這正是當年在開封府做士曹的張庭,跟自己一起查潘祥記案子的戰友!

    孫奭在旁,兩人不便相認,只好默契地眼神交換。

    跟著進了禮門,來到二進院子,就在明倫堂旁邊的判監事官廳門口,孫奭回頭對隨人道:「你們都下去吧,回頭再來拜見,我切與同判大人說說話。」趙君石和張廷之諾諾退下。

    二人進廳,梁豐坐了下首。卻不見有人端茶倒水,孫奭只是在上座撚鬚閉眼養神。梁豐也不催促,任他擺臭架子。自己則遊目四顧查看地形。

    這官廳忒也寒酸了些,除了幾把桌椅,一條長案,可謂四壁皆空,而且裂縫都大了。桌椅也看著陳舊無比,隨時散架的樣子,只有中堂上掛著一幅孔子像,也是破破爛爛的。

    他打量房子,孫奭打量他。等他看夠了才輕輕咳嗽一聲,提醒這廝收斂心神。又過半晌才張嘴道:「玉田前科探花郎,學富五車,來做這個同判監事,是非常適合的。」

    梁豐趕緊要謙虛兩句,誰料孫奭沒讓他接話的意思。自己繼續說道:「這幾年你幫著官家用心經營,終立大功,可喜可賀啊!」梁豐這回有了經驗,不敢接嘴了,靜待下文。哪知道孫奭卻道:「玉田,認為然否?」然後瞪著一雙發黃的眼珠子看著自己。好像奇怪他怎麼不說話的樣子。

    梁豐好沒奈何,只好乾笑道:「呵呵,老大人過譽了,為臣者,只知忠君之事而已,有何功勞可言?」

    「不錯,玉田很是謙遜。不似輕狂模樣。不過有幾句話,老夫還是想同你掏掏心。」

    「大人請講。」

    「老夫知你同官家情分匪淺,這可是要千萬謹慎之事。咱們身為臣者,當匡正官家得失,直言進諫,不懼霜威,萬不可一味逢迎,以致自己無節可操,官家無德可恃才好!」

    梁豐心裡老大沒趣:「你憑什麼就知道我一味逢迎了?你憑什麼就知道我無節可操了?別說是你副手,就算是個來讀書學習的學生。也不至於上來就先壓大帽子吧?」心裡罵,嘴裡還得點頭稱是,老大人說得對。

    孫奭見他低頭領訓,心中更是得意:「老夫知你今日才來,故而專與你說這些肺腑之言。也料到你年少氣盛,怕是聽不進去。所以才屏退左右,咱們單獨相談。這國子監不同別處,是傳述聖人言教的地方,望玉田今後切要好生愛惜羽毛,留個清名在此!」

    他終於講完,含笑撫鬚看著這小伙子,很有一種訓完人的滿足感。

    「大人教訓得是,雖然大人所言那些陋習或者無德無行之舉,在梁豐身上絲毫沒有,不過麼,長者提醒總是好的。下官當時刻謹記在心,幫著大人處理好監事,也免得外人說咱們老少之間不扣手,徒惹笑話。到時候亂言紛紛,也不知道是小子不敬前輩呢,還是前輩不愛惜後生。呵呵,總之一定聽從老大人教誨!」

    幾句話不鹹不淡地說出來,孫奭臉上變得難看之極。朝廷詔書一出,孫奭就心中不爽,覺得派個毛頭小子來跟自己搭伙,就算是立了大功也不成啊,自己堂堂當世大儒,世人共知的。這才區區一個探花,也敢同判監事?於是有心殺這廝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知道厲害,今後夾起尾巴在國子監老實做人。剛才說得還算快活,小子一點沒還嘴,滿像個聽話孩子。哪知道最後這麼一段,卻讓他血壓飆升起來。

    還不好發脾氣,這倒霉孩子模樣太誠懇了,要認真說,雖然語言儘是譏諷之意,可也沒說錯個啥啊。

    老頭一輩子順風順水,學問人品處處受人敬重,還真沒當面這麼跟他鬥嘴皮子的,再加上上了點年紀,反應著實差了許多。一時竟想不出什麼話來回,只好干吞兩下唾沫,忍住一口氣,瞪眼問道:「如此甚好,玉田是真這般想麼?」

    「千真萬確!豈有疑哉?」梁豐也張開無知茫然的大眼很驚訝老大人怎麼不信任自己,接著又說:「下官相信國子監在老大人的英明領導下,定會風生水起,文運昌隆,為國選賢,蒸蒸日上!」

    孫奭被他氣得不善,可是當君子的,還只能吃這些啞巴虧,只好猛力咳嗽掩蓋自己受傷的心靈。已經說不下去了,用力撐住桌子站起,梁豐急忙跟著。孫奭道:「好,好,你好自為之!」說完不再言語。梁豐見他送客,趕忙站出來恭恭敬敬行個禮才退了出去。

    一邊走,一邊嘴角掛著笑容:「老梆子,跟你家大爺玩兵法。當真是敵人渡河未濟,予以迎頭痛擊麼?看老子氣不死你!」

    得意洋洋出來,早見到遠遠張庭已經等候。急忙過去,二人執手相望,親熱之極:「廷之兄,別來無恙?」

    「好說好說,玉田兄風采更勝往昔,可喜可賀!」

    「嗨,咱們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老劉呢,現在如何?」自從自己離了封丘,也就沒再跟劉川互通音訊,自然要提起的。

    「他啊,跟我一道,補了提點刑房公事,出任四川去了。」

    「哦,那好,都有陞遷就好!走吧,陪兄弟我到處逛逛,看看這國子監到底怎生模樣,晚些咱們一起吃幾杯酒,敘敘舊。」梁豐笑道。

    梁豐滿懷好心情,拉著張庭帶領自己參觀這座中央最高學府,哪知道越走心情越是糟糕起來。

    說破破爛爛過頭了點,但確實不像是一個國家最高學府應有的樣子,屋頂雜草,牆皮脫落,各個房間大門都有裂縫,窗戶紙也炸開大嘴,呼呼啦啦地舞動著。

    每一處庭院倒是掃得很乾淨,進到屋裡也一塵不染,就是太過簡陋。

    「額,張兄,咱們這個地方,難道恁地沒錢使?」梁豐回頭疑惑問張庭道。

    「有錢,怎麼沒有啊?可是老頭不要啊!」

    「啊?為啥他不要?」梁豐吃驚問道。這老頭莫非真吃錯藥了?

    「唉,說來好笑。自從孫大人來國子監,咱們這裡的學生就一天比一天少下去,到現在,正經進來唸書的,還不到三十人了。老頭有次大發脾氣,說這些仕宦子弟儘是紈褲,敗家有餘,成事不足。以其每年拜拜耗費朝廷銀錢供他們享福,還不如節省下來救濟天下蒼生。因此除了極少花費,其餘全部不取!」張庭苦笑道。

    「臥槽,奇葩啊!這位老先生是如何活到這般歲數的?」梁豐不禁好奇起來。又問道:「怎麼會全是仕宦子弟呢?」

    「國子監,不是仕宦子弟是什麼?」張庭更奇怪。

    原來國子監到目前為止,只是朝廷專款撥付,給天下七品以上官員子弟唸書的地方,稱為國子生或者監生,完全不是梁豐所瞭解的後世可以有平民子弟進入讀書的地方。

    等張庭這麼一解釋,梁豐才啞然失笑:「呵呵,我還以為誰都可以來唸書呢。」

    「那哪兒行?這是朝廷對大臣們的恩典,豈能輕易推許民間?」張庭說道。

    「嗯嗯,那為什麼只有三十來個人啊,其他的呢?」

    「唉,這個說來話長,咱們這裡直講又無定員,皆由朝廷在京飽學官員講讀,時日不定。這些子弟誰耐煩天天候著?開始還好些,到後面便乾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起來,加之孫大人雖然聲色俱厲,可是規矩上還是管不過來,日漸鬆弛,便到了今日地步。

    梁豐聽了呵呵笑:「這種老正確、常有理從來就是如此啊。說別人的時候起勁的很,自己永遠不錯。就算錯了,也一定是別人的緣故,自己沒半點責任。就他那個鳥樣,這學校不辦砸了才他媽怪事呢!」他也不怕忌諱,當著張庭就這麼吐槽起來。剛才鳥氣受夠,這會兒還沒舒展開呢,不罵幾句實在嚥不下去。

    幸好兩人知根知底,張庭也不會給他捅出去,否則也不會介紹如此詳細了。笑道:「你這口無遮攔的毛病似乎一點沒變,還須記著,人家是正經判監事,你才是個同判,別顛倒秩序,日後不好下台。」

    「哼哼,我在這裡自然想清清靜靜過日子,我不去招惹他,可他也別來呲嗒我就是。要不然,老子還真是吃素的麼?」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22 20:59
428、熊孩子
   
    國子監地盤其實很大,但絕大多數地方都是考場、典廳、學生宿舍這一類的建築。考場典廳平日落鎖,只等有大典或者考試的時候開門打掃一下。梁豐就在這裡考過試,那排場,人山人海,比過年廟會還熱鬧。不過人一走,屋就空,這也是國子監考場每次有人進去都覺得岌岌可危的緣故。

    輪到具體工作人員,就沒那麼大地方了,兩棟三進院落而已。

    梁副院長辦公室就在孫院長正對面,隔著一個院子。老孫那間辦公室好些,南北通透,采光充足,後面是一片池沼亭台,幹活累了還可以看看風景。

    梁豐這邊就差很多,背後是一堵牆,牆後面是教室,而且還是率性堂,悲催的,初級班,專供成績不好,智商不高或者頑劣不堪的小霸王們使用。

    話說原先國子監有好幾百個學生,都是京城官兒們的娃,後來就慢慢不來了,因為大人們發現,來了反而學不了好。成天聚在一起鬥雞走狗,吃喝玩樂。而且,國子監自從孫奭來後,生意差了很多,原因是老頭太死板嚴肅,大家都不喜歡他。其實但凡官宦子弟,除了那些家長外放管不住的,或者住在京裡但品秩低公務又忙的,誰家不會自己教孩子唸書?送來上學,無非是想混混這個圈子,大家官二代好溝通,以後長大也好拉幫結伙勾搭成奸不是?

    既然古董先生要正風氣,育良材,那麼大家還是懂事些,各人領回家去管教還好些。莫等這老東西受不了頑童們胡鬧,一口氣不來。撒在大人身上,今天參一本彈劾狀,明天貼一張大字報,那才糟糕。

    再加上這老兒心態陷入惡性循環,見沒生意上門。一發賭氣連朝廷撥的銀子都不要了,更顯得國子監門庭冷落車馬稀。

    這下倒好,孫奭徹底舒服,就把主要精力放在自己的學問研究和找官家大臣岔子上面,每天來辦公室看看書,吃點粗糧。養好精神又去朝廷找茬。他倒自得其樂,下面叫苦連天,沒見過這麼辦事的校長,自己不想過日子,帶攜下面人也腸子裡要清出水來。

    梁豐哪知道啊?反正自己就是來躲清閒的,起碼表面上如此。遠離權利核心。不受既得利益集團擺佈,才好暗地裡觀察局勢,幫助趙禎出謀劃策。所以他也覺得不錯。

    只是這閒散的生活是短暫的,八月二十這一天,張庭來請示孫奭,下旬的科目表如何安排?國子監授課是按旬算,這十天教這個。那十天又教另一門。目前開的課有《九經》、《五經》、《三禮》、《三傳》等,還有一個律法科目,但不常教。

    孫奭想想反正也沒什麼人來,而且那幾個朝廷專授的直講,起先還來過幾次,開開講座。後來也沒了興致,就自己半死不活地吊著。沉吟一下道:「明日起講《論語》吧。」張庭答應去了。

    梁豐不知道,也沒人派他的課時,照常打醬油。

    第二天八月二十一,正無聊地在套間榻上睡回籠覺。不覺就被身後一陣陣吵鬧聲攪醒。他翻身起來盤腳坐著,細聽身後發出來的聲音,原來好像是一幫半大孩子在吵鬧。

    國子監規矩,辰時早課自習,巳時授課。未時再授一課,其餘時間諸生各自讀書、習字、辯難、習射等等。早上卯時中開門報道,申時前放學回家。

    今天來的不多,年紀參差不齊,大的有十八九歲,小的才十二三歲,就二三十人的樣子。也不分班,就擠在一個教室坐下,各自取出筆墨,就著學校發的上等好紙,或高聲朗讀,或寫寫畫畫。然而這其中也不儘是些不長進的,也有好苗子,家裡仰慕孫奭的學問,專門送來學習的。對這些好苗子,孫奭自然高看,常常悉心小灶輔導。

    早上的打打鬧鬧過去,大家進入了狀態,就有兩個年紀大的老老實實取出書來溫習,今天講《論語》,當然要把孔夫子的話好生默讀幾遍,等會兒好向孫大人請教。

    兩個大的在前面唸書,後面就有人唧唧咕咕說小話:「喂,你昨兒去東瓦子沒有?聽說新來一個唱小曲的叫孫婆惜,人長得不怎麼樣,嗓子著實不錯,時令嘌唱很是耐聽呢!」說話的是益州知州薛田的孫子,薛蟠,十五歲,特別愛逛勾欄瓦子。

    「沒去,昨兒被陪我老娘觀音院上香去了,對了,裡面有個小尼姑叫定慧,頗有幾分姿色,調調也不錯,改天帶你去看看!」另一個眉花眼笑低聲嘀咕道。這個是閤門祗侯張繼恩家的老三,才十四歲,特愛這些調調。

    「臥槽,觀音院的姑子你也敢去勾搭,他們老師太可常常供奉太后、聖人,小心人家一句話,你全家吃不了兜著走。」薛蟠罵道。

    「怕個啥?這不還沒上手呢麼,就是早晚些有了點意思,還待我細細貼上去才行!」說完又斜眼看著旁邊一個道:「還有那位呢,改天叫上他,保準萬事大吉。」薛蟠順著他眼睛看去,只見一個比自己還大些的小胖子正趴著瞌睡,哈喇子溜了好長,看來是還沒睡醒。馬上笑起來:「叫上他就保險了。不過這廝家土財主,未必懂咱們的風情!」

    「嗨,他家錢多,人傻,只要他肯出錢,你管那些做甚?」他倆人小鬼大,正在算計的是劉從德的小弟弟劉從廣。

    正說著話,外面咳嗽一聲,眾人急忙坐好。只見張庭端正嚴肅地進來,掃視一番後,沉聲道:「今日開《論語》,爾等子弟當好生研習,起來,恭請監事大人開講!」

    呼啦一聲,全部站起來,由於姿勢不對拖拖拉拉,聽到了許多板凳滑動和翻到的聲音。孫奭輕輕咳嗽,慢慢踱進教室。眼看著坐在頭前兩個少年在,欣慰地點點頭,又看到後面幾個紈褲子弟,不免臉色一沉。

    進來坐在中間交椅之上,面前眾弟子齊聲唱喏:「監事大人!」

    「唔,坐下。」又是一陣桌椅亂響,方才坐下。

    「咦,你們兩個怎地挨得如此近?以前倒不曾見過!」孫奭看著教室一角幾個學子問道。

    那兩個少年站起來,甚有禮貌,抱拳躬身道:「監事大人,我兄弟老大人楊公名諱上延下昭,學生叫楊傳永,此是我三弟德政。」

    孫奭聽了,面露笑容:「原來是老令公的孫子,不錯不錯,以前不見,從今好生攻讀也是一樣,回去代老夫問老太君安好。」

    招呼打完,便又沉下臉道:「開講。」

    孫奭上課的特點是,不管下面聽不聽,他自顧賣弄記憶力,也不翻書,也不瞧本,只信口誦讀原句,開封京片子說起來,抑揚頓挫,煞是好聽。遇到特別得意的句子,又旁徵博引,洋洋灑灑。總的來說算是自說自話,反正聽得懂的就這麼一兩個,其餘混日子的他也不在乎。

    老頭其實也並非完全投入,他一邊講書,一邊心裡蒼涼無比。都說國子監直講清貴,甚得朝廷榮寵。其中滋味,真是不進來不知道。現在這般模樣,簡直成了那些二三流小官家裡的私學,怕是還不如哩!來的都是些虛頭巴腦,腦滿腸肥,說無惡不作過了,說偷雞摸狗又小了的一幫小混蛋們。自己堂堂判知國子監事,就在這裡當這種丟人的西席麼?

    然而內心的恥辱感也只能關在這個屋子裡,出了國子監大門,還得裝出一副很臭屁的樣子。表示自己是堂堂中央大學校長,國家頂級專家,誰也不敢怠慢。

    念了好一陣,孫奭才覺得有些口乾舌燥,端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喟然歎道:「《論語》一部,誠乃聖人不虛之言也。弟子們無他,只要照其中一句力行將來,堅持下去,必能成賢也!」

    他的意思是孔夫子的話都是至理名言,只要照做,哪怕是一輩子堅持按一條身體力行,都能夠成為賢人。

    這本是老先生殷殷勉勵之言,坐在前排,他最器重的弟子,龐籍的兒子龐元英和杜衍的兒子杜厚澤兩人,非常認真聽完,點頭表示老師講得不錯。

    孫奭見狀,稍覺心裡舒服一些,也是閉眼點頭,相互交流。誰知對面響起「哈」地一聲,打亂了這短暫的默契。孫奭不爽地抬頭看去,正是薛蟠一副怪模樣在那裡咧嘴悶笑。

    「薛蟠,你有何見解?」孫奭心中惱怒,但仍有君子之風,淡淡問道。

    「監事大人,弟子剛才聽了開講,甚是佩服聖人之言。不過麼,要說《論語》一句力行便可成賢,弟子竊以為過了些!」薛蟠乖乖站起來躬身回答,偷偷對下面擠眉弄眼,示意瞧老子如何跟這老頭抬槓。

    「過在何處?你且說說,遮莫你也熟讀《論語》否?」

    「額,弟子不才,連學了三句,也身體力行,卻未能有所進益!」

    「是哪三句?」孫奭語氣非常不屑道。一面又端起茶碗,揭開蓋子,輕輕吹起,呷著茶水。要等他說出來,然後解釋教訓這熊孩子。

    「額,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肉不正不食,擁狐裘而居。』這三句!」

    「噗!」孫奭一口茶水含在口中,聽了他的回答,忍不住噴了出來,咳嗽連連,臉紅筋漲。

    「哈哈哈哈!」下面頑童們一陣大笑,連杜厚澤和龐元英也趴在桌上,肩膀聳動不已!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8-23 21:58
429、同情
   
    孫奭六十多歲的人,怎麼經得起這個?被座中諸子生生笑黃。

    「住嘴!聖人之言,是由得你這廝拿來取笑的麼?」老頭無法忍受,拍案而起,怒斥頑劣。

    頑劣也挺委屈:「判院大人,學生只是方才聽了你老人家的教誨,覺得有些想不通才請教的。既然問不得,下回不問就是!判院大人保重。」薛蟠很誠懇,表情很難過。

    「你、你們、唉!」孫奭長歎一聲,不再說話,逕直走出教室。

    「薛蟠,你如此不敬尊長,攪鬧國子監,跟一個潑皮有何不同?」龐元英見孫奭顫顫巍巍走出教室,心裡大怒,回頭呵斥薛蟠道。

    「老龐你別大帽子壓人啊,兄弟我哪裡錯了?不就是想不通請教請教唄!」薛蟠滿不在乎道。他爹外放益州,把他留在京裡,失了管教,又和許多頑童混在一起,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

    「就是,自己答不出來還賴別人呢!好意思麼,國子監判院?」張繼恩家老三跟著嘀咕。

    「直娘賊,你仗了誰的勢,也敢在此撒野?不看今日方來,老子今日卻叫你吃我一拳!」楊德政兄弟在旁邊冷眼觀看,其實他兄弟本不耐煩來上學的,是大哥文廣屢次在奶奶折太君面前說著倆兄弟也該學學文,現又是自己好兄弟梁豐在國子監同判,怎麼的也要來壯壯人頭。折太君也就點頭同意,臨行切切囑咐,一切好生聽從國子監諸大人的話,切要文武雙全才行。兩兄弟很孝順,當然要聽話乖乖坐著。本來他家家風就嫉惡如仇。現在看見薛奎和這個張老三戲弄孫奭,心中大怒,楊德政就忍不住跳起來罵。

    張繼恩家老三叫張文,典型的鴨子死了嘴巴硬的那種,又不是不認得楊氏昆仲。要論起武力來,自己怎麼吃得住他輕輕一戳?可是在大庭廣眾,又不肯失了場面。不免且戰且退,腳下抹油,嘴上冷笑道:「關你什麼事?橫豎又沒說你老子!咱們自家說自家話,你少插嘴!」

    楊家兄弟沒了爹。但是敢欺負的人可不多,這時聽見一個小子居然說自己死了的爹,大怒之下,順手抄起桌上鎮紙朝他打去。「哎喲」一聲,正中張文額頭,霎時一個烏黑靚麗的青包拔地而起。張文馬上流眼抹淚大哭起來。薛蟠有心相幫。卻看著對方凶橫,不敢莽撞,只好隔著桌子跳罵:「姓楊的,別以為有幾斤力氣就欺負人!在國子監動手打人,斯文掃地,等我們報告上官,參你家風不正之罪!」

    「呵呵。歪解聖言,胡攪蠻纏,氣倒判院大人,你們還有理了?」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眾人轉頭看去,此人身穿藍色常朝服,頭戴平腳帕頭,眉清目秀,英氣勃勃,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面容。他身後是主簿張庭。

    國子監被孫奭弄得地廣人稀,勢單力薄。此番自己終於嘗到苦頭。一旦小子們犯上作亂,幾個書獃子還真是彈壓不住。當外面聽到孫判院被薛蟠頂撞,又哄鬧起來,立覺不妙,趕緊報給張庭。張庭條件反射就想到梁豐。立馬跑去找他。

    梁豐其實在隔壁已經隱隱聽到過程,正覺得好笑,張庭進來說了,搖頭歎氣:「才吃了人家殺威棒,還要我去給他擦屁股。嘿嘿!」張庭奇道:「他給你氣吃過?」

    「呵呵,我說著玩呢,走吧走吧,去看看,是些什麼小動物。」

    穿戴好衣服,跟著張庭繞到率性堂,就聽見裡面出了小小血案。薛蟠繞著桌子對陣楊家兄弟,便出言打斷。

    楊氏兄弟認得梁豐,梁豐去過他家幾次,雖然都是和折太君寒暄致禮,但畢竟也是楊文廣的兄弟,怎麼滴也打過幾次招呼。算是兩個小兄弟。他二人見到梁豐,大喜之下急忙走進想要招呼,忽然想起長兄囑咐,不得在外人面前跟梁豐親熱過甚,只好生生忍住。

    別人也看出來了,這個年輕官兒一定就是新來的同判院大人。成功人士,全國知名啊!

    霎時悄無聲息,有詫異,有激動,有歡喜的目光夾雜著向他射去。

    梁豐跨過門檻,走到率性堂正中坐了,環視一周:「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鬧得挺歡麼?」

    張文和薛蟠諾諾縮回座位,不敢言語。

    「哪個是薛蟠?」

    「學生是!」薛蟠苦著臉站起來作揖唱喏。

    「呵呵,好的記不住,聖人那幾句你倒是記得清楚!」梁豐表揚道。

    薛蟠在孫奭面前頑劣不堪,可是見到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大人,卻不知如何,竟然大氣都不敢透一下,低聲答道:「學生知錯,再不敢啦!」不光是他,整個堂上的學子反應都很不對,個個規規矩矩不敢亂動。連他自己都詫異。

    梁豐點頭笑道:「薛蟠,你雖有不敬尊長之過,不過麼,反應很快,是個肯動腦子的。本官很喜歡!」語氣誠懇和藹,薛蟠聽了大吃一驚,這個大人恁地好說話?

    「反過來說,你雖是個可造之材,但又甚無禮貌,你自己說說,當不當罰?」梁豐繼續笑瞇瞇地。

    「當罰。」薛蟠低聲回答。

    「張主簿,按咱們國子監的條例,該如何處罰?」梁豐回頭問張庭。張庭遲疑一下答道:「回稟同判大人,這個麼,國子監還未有這方面的律條。」

    「哦,沒有啊!」梁豐挺失望,可見這個機構之花瓶,之無聊。「那我就開個先例吧。楊傳永、楊德政兄弟!」語氣一變,河道。

    「學生在!」兩兄弟躬身答應。

    「去扒了他的褲子,露出屁股來,當堂打十戒尺!」梁豐沉著臉,順手抄起桌上的戒尺,扔給楊傳永。楊傳永急忙接著。兄弟倆齊聲答應朝薛蟠走去。薛蟠這時候又顧不得尊重師長了,一面退後,一面惶聲叫道:「沒這規矩,你們欺負人嗎?」漸漸被逼入死角。左顧右盼要找兵器抵抗。

    梁豐見狀,怕三個少年真的廝打起來,楊氏兄弟武藝傳家,別出了人命亂子。乾脆自己起身離開位子,快步走到薛蟠面前揪住他一直胳膊,用力一扭反背後面,另一隻手提著他的衣領,扯著這廝跌跌撞撞走到前面,狠狠按住,罵道:「潑皮小子,敢做就敢挨著。給我打!」他梁豐原先是不用武力的,可是西北跑了一圈,又真刀真槍拼過幾場,無論打架技巧和力氣都長進不少,區區一個從不鍛煉的紈褲小子豈能是他對手?按住以後一示意,楊傳永和楊德政答應一聲,一個按腚,一個揮動戒尺,啪啪啪狠狠抽了薛蟠十下。打得薛蟠屁股上的肉亂顫,口中嚎叫不已。不過好歹給了面子,沒脫褲子露出屁股來。

    等到打完,薛蟠何曾受過這等疼痛和羞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個不停。梁豐放開他,冷冷又朝張文看去。那小子一見梁豐來真的,早就怕得要命,兩眼碰上他目光,身上就是一個冷戰,趕緊向後退縮。梁豐目光盯著他,冷冷說道:「今日本官第一次來看到你們如此模樣,好生憊懶!先立下這個規矩,咱們慢慢來,再有下次,本官一定想些新鮮的招式拿你們開刀!」眾人都呆呆地聽他說話,他見沒有回應,很不滿意,忽然張大眼睛大吼一聲「聽見沒有?」嚇得眾人都是一抖,聲音大小不齊地答道:「聽見了!」

    「都滾回家去,明日按時來報到。若有哪個敢推托不來,老子一家一家上門去抓!」被他這麼一吼,大家又縮了一下脖子。

    「滾蛋!」梁豐不耐煩地揮揮手,眼看著一個個小子從自己面前溜過。其中只有龐元英和杜厚澤經過時施禮。梁豐忽然攔著其中一個小孩道:「你是丁鳳鳴?」

    那丁鳳鳴趕緊站定,深深彎腰:「見過世叔大人!」

    「呵呵,好,不錯不錯,回去請轉告令祖父,就說我改日登門問安!」這孩子居然是丁謂的長孫,也來參加國子監培訓。

    見全部走光,梁豐才懶洋洋伸腰站起朝外面走去。這時候孫奭已經被家人接了回去。梁豐心知這老兒別看在朝廷人見人躲,其實可憐得很。在自己的地盤居然被一幫小子如此欺負,這些小子估計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個老古板要摸清楚脾氣可不容易。或許孫奭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刀子嘴豆腐心吧。罵別人的時候嘮嘮叨叨討厭無比,可是面對一幫孩子,氣得渾身哆嗦都下不了手。要不然,就憑他的身份地位,這幫家長可真沒一個受得了的。

    梁豐心中感慨,不免有些同情起孫奭來。再回頭看看這荒涼的國子監,完全和自己印象裡的那種神聖、高貴、莊嚴等等靠不上邊。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要不要在這裡也做點事呢?好歹把這個學校弄得像個樣子,讓它名副其實起來!

    老先生們的品行或許沒得挑,可要是腦子再開化些,那該多好?梁豐不由想起蔡元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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