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噬心一夢
“旅帥!”
“八弟!”
都督前腳一走,歐陽手下兵士和兄弟後腳就衝了過來將歐陽扶住,急急向營帳奔去。
歌夜擰眉,暗忖這執法隊下手也忒實在了。他在軍中多年,隻聽聲音便知道這一軍棍下去打到什麼程度。有的是幹響不疼,頂多打破外皮;有的則是響動不大,卻是棍棍見血;而最為嚴重的則是歐陽現在這樣子,既響又實,那是抽起軍棍使足了力的。他心中不禁暗忖:難道都督是有意為之?故意打給周圍軍士看的?否則沒有都督授意,這幫子執法隊是萬萬不敢對一個從六品上的年輕校尉下如此狠手!
一個營帳大小有限,哪擠得下五六十號人。最後一個營帳滿滿當當擠進二十號人,其他人便守在營帳外等候消息。
七郎乃是獵戶出生,在眾人中算是療傷的好手。他借著帳內油燈用溫水將歐陽背後整麵襖子浸透了,一絲絲,一點點的將歐陽被血肉粘連的衣服剝落下來。
歐陽看著眾人一副緊張且義憤填膺的樣子,心中發暖,暗忖自己這三十軍棍真沒白挨..起碼換了人心回來,值了!
他看著二哥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笑道:“二哥,這點兒傷你還小心成那樣,利索點,扯下來!”說罷摸出軍匕咬了刀鞘,雙手一撐矮幾等著七郎下手。
七郎知他的脾性,向來是說一不二的主兒,而且一眾兵士和部下又在眼前,不按他說的去做便是降他的威信。看了眾人一眼,皆是不忍的眼神。隻得口中輕呼:“八弟,且忍住!”
“刺啦.”一聲響,這後背的襖子是浸了水的,遠不如幹燥時好撕扯。七郎這一下乃是下了大力氣,竟連歐陽背上不少皮肉一同扯了下來。
隻見歐陽劍眉擰成一團,腮幫子一鼓,嗓間發出一聲悶哼,幾滴冷汗瞬的從他頭上冒出全能侍衛。
“二弟,你下手那麼狠幹嘛!不疼啊!”五郎一看,急的一巴掌狠拍七郎肩頭。
歐陽吐出軍匕,沉聲道:“大哥,若是二哥不來這一下,怕是我有更多苦吃!莫冤枉他。且叫眾兄弟先回營帳歇息,所有火長以上兵頭都留在帳中,我有話說。嘶..”又是一陣鑽心疼痛傳來,這大片的皮開肉綻可真不是鬧著玩的。
劉宇軒和歌夜出門安排兵士,七郎急急取出常備的傷藥當灑水一般向歐陽背上撒去。
歐陽長長籲了一口氣,抹去額頭冷汗,搖頭苦笑:“爾等切莫以為都督是怪怨我違了軍法下狠手,若是那樣都督根本不必現身,隻來一個副將傳令,執法隊也照打不誤!”
“旅帥,都督的心思我猜不出來,更懶得去猜,我隻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才挨了這板子,像你這樣的校尉在軍中就如鳳毛麟角,你又是何苦!”趙子昂在旁邊盯了半晌,早就憋不住了,將心中所想倒了出來。
其餘火長也是暗暗點頭,開始它們不明歐陽為何頂著軍規黑夜訓話,直至後來被其它澤袍圍觀,又有都督最後那段話,它們才慢慢反應過來歐陽這是在激勵它們,是變相的在眾人麵前鼓勵自己,並在鼓勵中將上午所問的“何為特種旅”給他們做出了詮釋。
歐陽一笑:“皮肉傷談不上苦,若是你們沒明白我心意,那才是真的苦了。不過我今夜所說並非吹大話,亦非胡亂定義咱們特種旅的存在。咱們特種獨立旅就是以兵王的素質完成九死一生的任務,對於咱們來說,沒有最難,隻有更難!莫說沙場一將,便是一軍之帥,一國之君,隻要咱大唐有需要,咱這幾十號人都得去漂漂亮亮的辦了!這就是特種兵!”
這時五郎和劉宇軒走了回來,兩人手上拿著七八瓶傷藥。劉宇軒上前一步將一瓶細花藍瓷的長頸瓶子遞給七郎,口中說道:“旅帥,我們回來時剛碰到都督的親衛,這是都督讓人送來的特效藥,囑咐你一定抹上,不夠再去拿。這......咳,都督恐怕還真不是故意讓你挨板子。”
眾人一聽,正好驗證了歐陽的話,心中都是鬆了口氣。
一旁的新任火長葉鵬見眾人不說話,傾著身子向歐陽問道:“旅帥,說實話,不是我們不信您所說的。隻是自古至今,軍中還真沒出現過您口中的特種兵,更沒一支軍隊能像您說的那樣把這些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當飯吃一般輕鬆,我等......我等隻是擔憂,到底能不能成為您口中的那個‘兵王’,一月後能不能在軍隊比試中勝出。”說罷,他眼中透出熱切的目光,伸舌頭舔了舔幹涸的嘴唇。
歐陽循言望向眾人,見都是靜靜的等待自己回答,知道他們是真的動了心,想成為這獨一無二的特種兵王。他咧嘴一笑道:“你叫葉鵬是吧?好樣兒的,起碼今夜我講的說真話你記在心了,在我麵前別弄虛的,咱當兵的就是有啥說啥才好!關於今夜我告訴你們的,我不妨再這給你們下個軍令狀,一月後你們絕對勝出軍中諸營,半年後你們絕對可以傲視大唐諸軍,今年過後,隻怕你們都是香餑餑,被各個都督搶著挖走!若是我這話沒有兌現,晉陽城不久要開張的盤龍酒樓隨便你們喝,不收分文!”
“啥?旅帥你還有酒樓?”一眾火長聽了,臉上興奮之色掩都掩不住,眼中滿是羨慕。
歌夜笑罵道:“一群兔崽子,一聽到有酒就饞得魂都沒了!老八,看看,這群人哪是在擔心你的傷勢和兵王,一聽你有酒樓怕是已打上了去你那蹭酒的主意!”
眾火長都是偷笑,這酒喝女人可是他們軍中最熱門的兩個話題。一談這個,保證不冷場。
秦風站在一角半天沒說話,待看到眾人的反應幽幽說道:“旅帥有一種尚未麵世的好酒,據他自己說乃是此世上獨一無二的好酒,且答應了我喝第一口......唉,你們慢慢等把,我先嚐夠了這滋味再說。”
“好你個七弟,還拿此事刺激我等兄弟,老四老五老六,並肩子上,給我胖揍他蘿莉修神錄!”歌夜笑著一喊,率領兄弟“圍攻”秦風去了。
待嘻嘻哈哈鬧了一刻,看歐陽確實沒有傷著筋骨,都是急急轉走去將從歐陽嘴挖來的信息宣傳給眾士兵去了。
帳中隻餘歐陽一人,他趴在厚厚的褥子上翻不得身,想著今日種種離奇遭遇,不一會便鼾聲大起,闔眼入夢:
烈陽如火,熾烤著大地。
隻是眼前的軍營中,並未因過熱的天氣而停止訓練,陣陣整齊的口號聲穿天而入。
在這地處西北的某軍區特種軍營中,終年陪伴兵漢的隻有太陽和風沙。
軍營大門警戒線外,一人身著軍裝巍然而立。劍眉星目,挺鼻厚唇,常年訓練出來古銅色的皮膚,一米八的個頭,透出的氣質如此沉穩精悍。
在他對麵警戒線內,十二個軍漢成一排同樣站立不動。
沒人說話,沒人動作,隻有突起的風沙如波浪拍打著他們的臉龐和身軀,發出沙沙聲做響。
警戒線外的軍漢挺了挺背,嘴唇微張。
“敬禮!”對麵十二人中一人卻撕扯著喉嚨率先喊出二字,打破這似瞬間似永的沉寂。
他聽到口號,習慣性的左手緊壓軍褲中縫,右手“啪”的齊額斜立做了個標準的軍禮,一切都那麼自然,隻有繃緊的嘴角顯示著強烈壓抑中的情感,那雙不知是烈陽風沙弄澀了還是本已含淚的虎目出賣了自己的內心。
他隻盯著對麵的十二人。
十二人行軍禮的同時也隻盯著他。
十三人如同十三尊鐵塑,絲毫無異,唯一的區別便是他用來標識軍階的肩章和領章不在了。
又歸沉寂。
震天價的訓練口號從營地傳來。
“送!~”線內的十二人不約而同吼出一字,竟把營地內的口號瞬間壓下。
此字剛落,他再深深的凝望眼前十二人一眼,想要把他們每個人臉上的每個細節刻入腦海。將嘴角繃的更緊,禮畢,轉身,用盡全身的血力喊道:“無悔!”
淚水奪目而出,沒有被烈日狂風蒸幹,卻被漫天沙塵濁然,兩行滾燙的沙淚伴隨著他勻定的步速遠離了這奉獻五年熱血的軍營和比兄弟還親的軍漢。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唐宋,大張,你們哭個球,再哭......老子打你們.....呃,嘶..”歐陽再夢中一巴掌打去,卻是引動了傷口,疼的一下從夢中醒來。
他呆呆的看著眼前的軍帳、油燈,還有放在桌上的那把障刀......
“娘的,原來是在做夢!”他輕輕抹去眼角的淚水,回味著剛才夢到自己前世退役分別時的一刻,心中甘苦百味。
起身披衣,掀簾走到帳外。耳中傳來巡營士兵整齊有力的腳步聲,還有那四起的鼾聲,心中一片清明。
沿著營帳小路走了兩步,看著這連營百,心中不禁感慨,口中喃喃:“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自己要做那萬古枯的將領麼?自己要踩著身邊酣睡兵士的屍血上位麼?不!絕然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