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建隋大業 作者:江水濤濤(連載中)

 
uuuuuuuuuu 2013-5-28 21:47: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6 20378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7
第491章 攝政王

    天邊出現了一抹晨曦,暖暖的顏色驅散了漆黑的夜,但心力交瘁的宇文康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只有自內而外的冰冷。寒風繚亂了他披散的長發,露出滿是風霜的臉頰,往日頗具威嚴的他如今身上卻充滿了悲涼與蕭索。

    “宇文康,放棄吧,你逃不了的!”遠遠的,宇文神舉清朗的聲音傳來,即便是在烈烈寒風中依舊是那般清晰。

    英雄遲暮,窮途末路。

    宇文康渾身顫了顫,心頭浮上這八個字。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望著面前滾滾奔流的黃河水,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水汽上攜帶的冰冷,唯有如此,他因失敗而郁憤的心緒才能有所緩解,或者說是麻痹。

    成王敗寇,自古使然。從開始騎兵謀反,宇文康便曾猜想過如此的結果,但他卻沒料到自己會敗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淒慘。

    “王爺,您快坐船走,末將願為您斷後!”身邊的親信裨將見宇文神舉率領這黑壓壓一片周軍逼上來,一臉焦急地說道。

    宇文康淒然地笑笑道:“就算逃了又有什麽意思?”說完,他遠遠地看著宇文神舉,揚聲道:“宇文神舉,你來了?”宇文康的語氣很平淡,平淡中帶著溫和,似乎是對老朋友的問候。

    宇文神舉停下腳步,沈默了半晌才開口道:“我來了,還要再戰嗎?”

    “能求你一件事嗎?”宇文康笑笑,晨曦中他的笑容透著無盡的落寞,不待宇文神舉回答,他又臉色黯然地搖搖頭道:“希望一切的罪責都由我來承擔吧!”

    說著,宇文康轉頭四顧,深深地看了一眼聚攏在自己身邊的將士。昨日還是雄兵十萬,如今所剩下的卻只有兩千余人,俱都是一臉疲憊,神情愴然而有些麻木。

    “保重!”良久,宇文康臉上再次綻放出濃郁的笑容,如雕零的花朵一般,他的聲音很輕,卻又很重,以至於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聽見。話音落下,宇文康手中染血的長劍便猛然橫起,用力在脖子上一劃。

    “不要——”

    宇文康身邊的裨將失聲驚呼,但卻只能看著宇文康脖子上一道殷紅的血箭飆射而出,而他逐漸渙散的眼中剩下的只有釋然與一絲歉疚。

    “將士們,為王爺最後一戰吧,殺!”那裨將一臉悲愴地將宇文康的身體緩緩放到在地,然後緩緩站起身,沖著晨曦高舉長劍,森冷的劍鋒上閃爍著屢屢光亮。

    “殺!”

    所有叛軍都低聲嘶吼著,揮兵向著宇文神舉沖去。,謀逆大罪,必死無疑,與其跪地乞降,不若轟轟烈烈地戰死當場,盡管這背水一戰的結局註定是失敗,但軍人滾燙的血也應該灑在戰場上。

    “殺!”宇文神舉輕輕地揮臂,身後早就虎視眈眈的弓箭手立即松弦,鋪天蓋地的箭雨中,前沖的叛軍成片倒下,鮮血很快將河堤染紅,慢慢融入黃河之中,顏色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

    十一月二十七日,當叛賊宇文康與宇文亮授首,宇文邕的遺詔在長安皇宮金鑾大殿上宣讀後,太子宇文贇終於如願以償地登上了他夢寐以求的皇位,成為了北周的掌控者。

    封宇文孝伯為天官宗師(皇族事務司長)、司衛上大夫(太子宮衛隊總司令官),掌管皇宮內外所有禁衛軍,加封於翼為太尉,如今這職務便落在了宇文神舉頭上,撤回長安的陳王宇文純晉升為太師,趙王宇文招為太傅。

    北周皇族中,除去宇文邕,最有威望也最有才華的當屬齊王宇文憲,然其在東伐之戰中卻下落不明,如今依舊未曾歸來,這卻是個讓宇文贇欣喜的好消息。不然宇文憲對他來說如鯁在喉,是皇權的最大威脅,不除不快。

    楊堅此番冒死相救,及時送來了宇文邕的遺詔,深得宇文赟歡心,又有鄭譯背後說項,最後被被加封為上柱國大將軍,乃是武將的最高一級將領,可見封賞之重。

    宇文贇超等越級,封鄭譯為衛公爵、擢升為開府儀同大將軍(勳官六級)、春官內史中大夫(教育部秘書副司長),全權主持政府工作。

    十二月十五日,謚號武皇帝,廟號高祖的宇文邕葬禮既畢,宇文贇便下詔,命令全國官員,以及自己和皇宮中的男女都脫下孝服,改穿常服。宇文孝伯幾次勸諫,宇文贇卻理也不理。

    當一切結束,宇文贇真正掌控了北周後,他卑劣的本性便如火山一般爆發出來,大肆奢侈,**橫流,宇文邕剛剛下葬,他便巡視宇文邕的後宮,命她們上床供其娛樂。如此行徑,與鄰居高緯有和區別?

    如果說北齊到今天這風雨飄搖的地步是因為高氏一族皆為禽獸變態,那宇文邕加個皇位移交給宇文贇便使得北周的繁華逐漸走向陌路。

    宇文邕一生雄才大略,然他卻與三國西晉的開國之君司馬炎很是相似,所不同的是司馬炎的繼承者司馬衷是個白癡,而宇文贇卻是一個地痞、流氓。理論上,一個白癡如果得到妥善的輔佐,仍可成為賢明的君主,然而地痞登場,就算老天也是無奈。

    司馬炎有弟可傳而不傳,也許是他不敢冒險,然宇文邕明明知道長子無德無才,余子也難堪大任,就應當傳位余宗族兄弟,如北周建立之初一般便是兄終弟及,既有前例,為何不沿用,唯八字耳:私心愈重,愚昧愈深。

    縱觀宇文邕一生,東征西討,戰無不勝,當有知人之明,但臨死時卻犯下如此錯誤,時也命也?是他一手將北周推向輝煌,也是他將北周帶入泥潭。如果他管教兒子不是一味體罰,也許不論是歷史上的北周還是今時的北周都將大不相同。

    在北周進行全力交替時,他們的鄰居北齊也在進行同樣的事情。當高延宗知道求救任城王高湝的願望破滅時,他便徹底放棄了掙紮。

    新皇登基不久,四方未定,人心浮動,是以高長恭並沒有逼迫高延宗退位,而是請他下詔封自己為攝政王,任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總領全國軍政大權。

    挾天子以令諸侯,雖然高長恭還未能真正掌控全國兵馬,但就憑手中近三十萬精兵悍將,再加上王琳的支持,對付缺兵少將的高延宗與高緯簡直易如反掌。再者,與高延宗和高緯相比,高長恭寬厚仁德,美名天下傳誦,由他主政,百姓自然是歡欣鼓舞。

    公元576年的冬季,許是終於擊潰了來犯的敵軍,就連老天爺也為之慶賀,第一場大雪方化,第二場雪便再次紛紛落下,將整個北國的大地塗上一層潔白的顏色,似是要將戰火的創傷洗去。

    瑞雪兆豐年。盡管天氣更冷了,但老百姓心中卻是暖的。沒有戰火,沒有天災,他們的生活才能有最基礎的保障、

    茫茫雪原上,風雪之中,兩騎一前一後緩緩而行,他們身上都穿著單薄的白衣,但從他們泰然自若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冰冷的感覺。

    兩人一男一女,俱是俊秀無比,瞧上去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只是與男子始終一臉溫和的笑意不同,女子臉上卻是一片冰冷,眉頭還時不時蹙著,靚麗的眼眸中偶爾閃過一道憂色不知再想著什麽。

    “高公子,你想耍什麽花招,再這麽走下去,何時才能走到淮州?”

    這二人正是高興和武照。穩定了晉陽後,高興便不帶一兵一卒,與武照一同離開晉陽南下。因為姐姐的緣故,武照一直表現得很規矩,並沒有再與高興敵對,甚至連拜月教中身份尊貴的章名亢也沒有過多理會。

    然而離開晉陽之後,高興一路上信馬由韁,並未加快趕路,這讓武照很是奇怪,開始還按捺得住,然而十天過去,淮州還遙不可及,她心中不禁煩躁起來。

    “這麽久過去,拜月教怎麽還未出現,難道他們不在乎你這個少教主的安危?”高興不答反問,深邃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武照那精致的俏臉。每當看見她,高興便會想起家中那溫柔似水的人兒,心中便是一陣溫暖。

    武照雙目一凝,渾身一緊,隨即便放松下來,皺眉道:“區區一個教主算不了什麽,更何況我還未真正繼任教主之位。不過依高公子的武功,難道還害怕拜月教嗎?”也許是因為敗於高興之手,武照的語氣總是有些忿忿。

    “武功再高,也終究是人。”高興搖頭嘆息道。

    武照聞言難得地輕笑一聲,似是讚同又似是不是。高興一楞,不由問道:“依你看來,拜月教數百年基業,可能勝我?”

    “武力代表不了一切,打天下永遠比治天下容易。”武照似是而非地道。

    高興讚同地點點頭,見武照不願繼續,便也放棄了向她打聽的念頭,一抖馬韁加快向前奔去,方向不是東南方的淮州,而是西南方的洛州。

    雖然與拜月教的數次爭鋒中,高興都處於上風,一直以為拜月教不過如此,然當與武照一戰,高興的輕視之心卻是盡去。章蓉擔當拜月教教主的時間遠超武照,但論及武功卻遠不如後者,而她的權力看上去也實在太小,這讓高興很是奇怪,拜月教的實力究竟如何呢?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7
第492章 永恒

    黃河之畔,洛陽城。

    相比於晉州的紛飛大雪,寒風呼嘯,洛州卻是大晴天,暖洋洋的日頭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熱度似乎能直透心底。雖然洛州不在兵鋒,但晉州的戰事還是讓百姓有些緊張而壓抑,如今隨著宇文邕的敗亡,一切陰霾都煙消雲散,洛州也恢覆了幾分熱絡。

    許是連日來殘酷的殺戮,讓高興心中頗為不適,曾懷疑過自己數年來作為的意義,然而一路行來,見多了村鎮城郡底層百姓淒苦的生活,高興的心情愈加沈重的同時,心中那絲猶疑也漸漸消散。

    進得洛陽城,看著行人明顯稀疏了許多的街道,看著面有菜色的百姓臉,高興黯然嘆息一聲,漆黑的眸子似乎更加深遂,只是在其深處閃爍著一絲傷感與悲憫。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亂世人命不如狗,這腐朽的國家存在一天,受難的百姓就苦一天,既然有能力,何不就此將之終結?哪怕背負罵名,手染鮮血,又算得了什麽?

    在城中尋了一家上好的客棧,要了兩間上房,高興稍事梳洗,洗去身上那股風塵仆仆的氣息,重新換上一件樣式簡單的白衣後走出來,輕輕地叩響武照的房門。

    門扉“吱呀”一聲打開,武照絕美的容顏出現在眼前,沒有說話,只是疑惑地看著高興。

    盡管這些日子朝夕相處,這張容顏已經見過無數次,但高興還是不得不暗讚一聲。

    如果說章蓉的美是成熟的萬種風情,武順的美是似水的溫柔,潤物無聲,張麗華的美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陸晗玥的清冷孤傲,如同月宮的仙子,不是人間煙火,楊麗華如秋菊,優雅中帶著堅強,那麽武照便如月亮一般耀眼,身上透著卓爾不群的氣質,讓人不敢忽視。

    高興心中讚嘆,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是溫暖如和煦的春風,“武小姐,你先在此歇息一陣,我出門辦點事。”說著,高興拱拱手,不待武照說話便轉身下樓。

    出了客棧,高興稍微辨別了一番方向便輕車熟路地向著洛州刺史府而去。職業的習性,再加上高興那遠超常人的六識,雖然洛州刺史府他只來過一次,但位置卻是清晰地印在他腦海之中。少欽,高興便出現在了刺史府外。

    “這位公子,不知有何見教?”高興身上的白衣雖不甚華麗,但他長身玉立,相貌俊秀,氣質綽約,門衛也不敢輕看於他。

    “有勞官軍大哥,在下求見刺史獨孤大人,還請通傳。”高興溫和地笑著抱拳說著,然後從懷中取出一分精致的拜帖遞於門衛。

    高興態度溫和,門衛也未為難他,接過拜帖,道一聲“稍後”便向府中行去。

    ……

    見高興瀟灑離去,武照不禁皺了皺眉,也不只是不是因為高興的態度而惱恨。就在她準備關閉房門,回去休息時,眼角余光突然看見客棧門前的街道上出現了一抹灰影。武照雙目一凝,神色一動,迅速回屋換了一襲華美青衫,作男子打扮,然後便迅速離開了客棧。

    武照出得客棧,四顧張望,便見右側街道盡頭正有一個灰色的身影不緊不慢地向右方轉去。武照不動聲色,沒有急於追趕,而是閑庭信步地向著右方走去,悠閑的如同遊街的富家公子。

    穿街走巷,看似漫無目的,但武照卻不知不覺離開了鬧市區,來到城邊的一棟普通的民宅。先是仔細探查一番,待確定沒有人主意自己後,武照一撩衣擺,雙足用力,“蹭”的一下便騰空而起,落入院中。

    武照站穩身形,四下打量,院子不大,看上去甚是普通,中央正站著一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見武照看來,男子沒有言語,扯扯嘴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武照會意,微微點點頭便邁開大步,順著中年男子所指的方向來到一處廂房前,沒有絲毫猶豫,武照便推門而入。

    房中站著一個灰衣人,從背影看並不高大,甚至有些傴僂,一頭銀發,當是一個歲數不小的老者。

    聽見門響,灰衣人轉過身來,他的面容不是溝壑遍布,充滿風霜,卻是紅光滿面,一臉笑容。乍一看,當是一個溫和的,普通的老人家,但他那開闔間射出攝人精光的眼眸卻讓人不寒而栗。

    瞧著灰衣人,武照有些驚訝地道:“師父,您怎麽來了?”一邊說著,武照一邊恭敬地行禮。

    “怎麽,不希望為師來嗎?”灰衣老者眉頭一挑,佯作不悅地道。

    武照輕搖螓首道:“弟子並無此意,只是此間之事小事兒,師父親自前來,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

    “非也!”灰衣老者搖頭,臉上的笑意收斂許多,有些嚴肅地道:“我拜月教幾次三番惜敗高興之手,就連你也不是他的對手,這又怎麽可能是小事?”

    武照默然,拜月教與高興之間的仇恨她清楚地知道。對敗於高興之手,她也是耿耿於懷。她天縱之資,百年不得一見,進入拜月教不過三載,便將拜月教秘典《飛星逐月》練之小成,年輕一代鮮有敵手。然而與高興對陣,在其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不僅未能將之擊殺,自己反而重傷垂死。

    “如今隋王高長恭攝政,朝廷大權盡落其手。隋王本就極有威望,如今兵強馬壯,只怕不久就會問鼎天下,也許我們需要對此做些準備!”灰衣老者凝重地說道。

    原本拜月教是扶植高延宗登基稱帝,然後借助皇室力量鏟除高興,並將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奈何高興突然殺出,更是力挽狂瀾,一舉將宇文邕三十萬大軍擊潰,將隋王的聲威推至頂峰,而高延宗更是被徹底架空,成為傀儡。

    武照眉頭上揚,遲疑地道:“師父的意思是我們要與高興合作?”

    灰衣老者點點頭,道:“合作也並非不可能。”見武照有些驚詫,灰衣老者負手看向窗外,緩緩地道:“我們與高興雖然有所仇隙,但卻並非不共戴天。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對於組織來說,更是如此。”

    武照身子輕輕震了震,嘴唇緊抿,呼吸微微有些紊亂,顯然灰衣老者的話給了她很大的震撼。要知道,高興拐走了拜月教教主,更是殺了拜月教不少人,教中很多人都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咽。然而在灰衣老者的眼中,那些仇恨似乎根本算不得什麽。

    三年來,武照也接觸了一些教中事物,對於灰衣老者所言也有體會,只是一時間不能完全認同罷了,畢竟無論她外表多麽冷靜睿智,實際上只是一個二八芳齡的少女。

    “雖然我們可能和高興合作,但這卻不代表我們畏懼他。”說著,灰衣老者渾身陡然散發出一股澎湃的氣勢,如同狂猛無比的颶風般席卷開來,讓武照呼吸一窒,臉色有些不自然。好在這氣勢只是瞬間便消弭無形,灰衣老者又恢覆了那尋常模樣。

    “為師此番來便是要會會高興,看看他究竟厲害到何種層次?只有雙方處在同等的高度才能更好的合作,獲得最大的利益!”

    “師父想我怎麽做?”武照平覆了心神,恭敬地問道。

    灰衣老者答道:“你先跟隨在高興身邊,如果將來我們雙方合作,你便是拜月教的代表。”頓了頓,灰衣老者接著道:“高興去了刺史府,想來是去說服洛州刺史獨孤永業,為高長恭稱帝整合全部實力了!”

    ……

    高興靜靜地站在刺史府門前,享受著陽光的溫暖,時間不長,便聽見急促有力的腳步聲傳來。刺史府門內,獨孤永業攜著一幹官員迎將出來,遠遠的,他中氣十足的聲音便傳來:“不知北平郡公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獨孤將軍您太客氣了,小子何德何能,當不得您親自相迎?”高興快步走上幾步,滿臉堆笑,恭敬地施禮道。

    “當得,當得!”獨孤永業哈哈笑著,一把扶起高興的手臂,“高將軍勇猛無雙,力挽狂瀾,大敗宇文邕數十萬雄軍,實在令人振奮啊!如此豐功偉績,就連老夫也甚感欽佩!”

    獨孤永業的聲音中充滿了激動與暢快,看著高興的眼中滿是讚賞與欣喜之色。晉州淪陷,獨孤永業曾上書請求出兵增援,高緯卻不予理會,後來更是給他安上了一個謀逆的名號,讓這員忠誠老將倍感郁憤。

    前些時日,初聞高興大破周軍,獨孤永業還不甚相信,後來高興一舉將周軍驅逐,宇文邕病故,獨孤永業欣慰暢快之余也不禁感嘆後生可畏。正因如此,獨孤永業才不惜身份,親自出門來迎接高興。

    “獨孤將軍謬讚,都是將士用命,軍民一心,小子起到的作用實在不值一提。”高興笑的很真誠,也很謙遜。周軍戰敗他功不可沒,但付出最多的卻是那些用命廝殺的將士,沒有他們,高興又如何取勝。

    “勝而不驕,敗而不餒,攝政王殿下有個好兒子,實在叫旁人羨煞啊!”獨孤永業臉上笑容愈濃,重重地點頭道:“外面冷,還請高將軍入府敘話!請!”

    高興會意一笑道:“將軍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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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說客

    慢說是北齊建國以來,就算是自夏商伊始,攝政王一職出現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最出名的莫過於周公和王莽,前者因“周公吐哺,天下歸心”而流芳千古,後者卻被認為是偽君子,算得上臭名遠揚。

    高延宗正當年,無論是身體還是精力都在人生的巔峰狀態,高長恭卻任職攝政王,統領全國軍政,其中所透露出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獨孤永業能獨當一面,戍守洛州一地而多年不失,其人無論是武功抑或是智謀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宦海多年,獨孤永業的政治嗅覺,對於大局的把握自然不俗,對於高興此次前來洛陽的目的,他就算不能詳盡猜到,但也是八九不離十。

    獨孤永業言語中承認高長恭攝政王的身份,對高興的態度又十分熱忱,他所表達的意思高興自然也能看出一二,心中暗道:獨孤永業果然是個妙人,此行應該很順利。

    想明此處,高興才頗有深意地笑笑,很是親熱地與獨孤永業謙讓著向府內走去。

    進入會客廳,其他官員離去,高興和獨孤永業分賓主落座。待侍女奉上茶水點心退去,高興輕呷了口茶,這才拱手沖主位上的獨孤永業道:“獨孤將軍,小子此來一是代家父拜訪您,二是為將軍您正名。”

    頓了頓,高興接著道:“偽帝高緯寵幸奸佞,倒行逆施,致使天下動蕩,民不聊生,讓周人有機可乘,實在是我大齊的罪人。前些時日偽帝汙蔑獨孤將軍謀逆,百姓無不義憤填膺,小子也甚是氣憤。而今周賊退卻,家父念及將軍您身負罵名,便囑我親自前來為將軍正名,對將軍這些時日蒙受的不白之冤深感歉意!”說著,高興長身而起,深深彎下腰去。

    高興此舉雖然有作秀的成分,但亦有真心。正因為有獨孤永業獨自鎮守洛州,之前北周數次伐齊才無功而返,否則依高氏皇族的禽獸、無能的行徑,北齊只怕早就滅亡。

    而在這亂世之中,餓殍遍地,流民四起,但洛州幾地卻還算安詳,這在整個北齊實在是難能可貴,由此可見獨孤永業其人的品性與能力都值得人欽佩。

    “老夫只是盡了本分,王爺謬讚了,當不得高將軍大禮,將軍快快請起!”

    獨孤永業雖然並未因高興的讚語而笑逐顏開,但心中也甚是歡愉。花花轎子人擡人,沒有人喜歡聽別人的謾罵奚落。說著,獨孤永業迅速起身,走上前將高興攙住,沒有讓他完全拜下。

    高興沒有矯情,順勢起身,謙虛地道:“獨孤將軍,小子年輕識淺,當不得大人如此稱呼,若不介意,大人直呼小子名姓便是。”

    “如此也好,老夫托大,喚你一聲賢侄。”獨孤永業爽快地道:“賢侄請坐!”

    “將軍請!”再次落座後,雙方之間的感情倒是親近了不少,雖然這只是表面上。

    待得高興坐定,獨孤永業卻是率先開口問道:“賢侄,此番擊退周賊,攝政王與你皆是功不可沒,只可惜老夫距離太遠,不能親自殺敵啊!”

    高興笑著搖頭道:“將軍,小侄以為,天下將士若都不用打仗才是真正的好事。”

    獨孤永業先是一怔,繼而大笑起來,頗是感嘆地道:“賢侄頗有乃父之風,寬厚仁義,實乃我大齊之幸,百姓之福,倒是老夫貪功好戰,顯得狹隘了!”

    “將軍謙虛了,您戎馬半生,保得洛州百姓平安康樂,乃是天下楷模!”頓了頓,高興又道:“天下無戰事不過是小侄幻想罷了,不然豈不是讓許多人無事可做,餓著肚皮?只是每每念及戰火之後,良田毀壞,城郭破損,百姓淒苦的模樣,小侄心中便甚是沈重啊!”

    聞言,獨孤永業臉上的笑容霎時收斂了大半,精光閃爍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分悵然。正因為見慣了生死,他才更明白高興所言,無論戰爭勝負,給城市,給百姓的生活所造成的損傷都是極其巨大的。

    兩人都沈默了一陣,高興轉頭看著獨孤永業,目光灼灼地道:“獨孤將軍,不知您對我大齊當前局勢如何看待?”

    獨孤永業端坐位置上,表面上雲淡風輕,心中實際上卻是微微一震,暗道:來了。微微沈默了半晌,獨孤永業才道:“如今周國新敗,陳國自顧不暇,突厥暫無南下之意,倒算安穩。新皇登基,又有攝政王當政,國富民強指日可待!”

    高興眉頭挑了挑,對獨孤永業的答案不甚滿意。他問獨孤永業對局勢的看法實際上便是隱晦地讓獨孤永業表態,但後者卻是避重就輕,真實的意圖並未表達出來。

    高興此來洛州就是說服獨孤永業旗幟鮮明地支持高長恭,為高長恭更進一步打下基礎。

    誠然如今高長恭權勢無雙,但如今的北齊卻不是鐵板一塊。加上新得的幾州,高長恭實際上掌控的只有全國的四分之一,任城王高湝,鄴城的高緯,洛州的獨孤永業,還有各地觀望的諸侯,只有整合了所有人,高興才能真正問鼎天下。

    獨孤永業雖然雖然職位不甚高,但洛州十萬雄兵卻不是易於,乃是所有人中勢力最強者。如此悍將高興也希望能收為己用,如此也可以威懾其他人。

    “將軍,雖然如今外敵退卻,但我大齊朝綱混亂,災禍不斷,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啊!”高興緊緊地盯著獨孤永業,深邃的眸子似乎要透入他的心底,“來時,家父曾說,獨孤將軍素有才華,希望您能為大齊的興盛盡力。”

    獨孤永業拱手道:“王爺擡愛,老夫沒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卻也能忠於職守,兢兢業業,定不負王爺所托。”

    這番話似是而非,顯然獨孤永業表現出善意,但卻不願做出頭鳥,叛賊的名號可不好當。

    高興雙目陡然一瞇,接著慢慢放松下來,低頭拿起桌上的茶盞呷了一口,這才接著道:“將軍,小侄在朔州時聽過這樣一個傳聞,說當今聖上喜愛玩鬧,常有奇思妙想,曾命人在高樓如廁,讓重罪的囚犯在下用口來接,或者將之與食物想混,命囚犯吞食,此法雖然不雅,但卻有奇效,治下百姓多安分守己,不敢造次。”

    說完,高興便低下頭去吹動水面上的茶梗,並不去看獨孤永業的表情。然而獨孤永業眼中卻閃爍著莫名的光芒,心神頗不平靜。

    關於這則傳聞獨孤永業自也知曉,但事情卻與高興所言不盡相同。實際上在高樓如廁者正是高延宗本人,而在樓下吃屎的也不是囚犯,而是高延宗看不順眼的人,若是不吃,他便會命人將其毒打,甚至斬殺。

    高延宗雖然沒有高緯那般怯懦,腦子似乎也好使不少,但他坐下的惡事比起後者並不差多少。這正應了那句話,高氏皇族,盡出禽獸。

    高興這番含沙射影,擺明了指出高延宗品性不端,卑劣暴虐,與高緯無異,不是明主,他幾乎已經赤*裸裸地逼迫獨孤永業表明態度。

    “倒是老夫忙於政事,有些孤陋寡聞,並不曾聽說此事啊!”獨孤永業不愧是老奸巨猾,依舊裝傻充楞,不去評論高延宗,擺明的意思卻是自己只做好分內之事,對其他並未多費心思。

    高興冷笑一聲,然後放下茶盞,對獨孤永業笑著道:“獨孤將軍一絲不茍,勞苦功高實在令人欽佩。”說著,高興身子微微前傾,低聲道:“將軍,小侄有件私事要請您幫忙。”說完,高興四下瞟了瞟。

    獨孤永業無奈,只能揮手讓服侍的下人散去並關好房門。獨孤永業略微坐直身子,微笑著對高興道:“此間清靜,賢侄有什麽事但說無妨,若是老夫力所能及,定不推辭。”

    高興心中一笑,然後坐直身子,從懷中取出一個鬼臉面具,在獨孤永業疑惑地戴在臉上。

    “獨孤將軍,齊州一別,別來無恙乎?”高興站起身,負手而立,雙目明亮,淡淡地道。

    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獨孤永業猛地變了臉色,身子瞬時挺得筆直,眼中神色急劇變化。高興此舉明確告訴他,曾今出現在山東、江蘇兩省最大的“叛賊”便是他,而隋王高長恭很早就有反心,更是為此積蓄了龐大的力量。

    雖然心神震動,但獨孤永業還是很快便恢覆了平靜道:“賢侄,你這是開的什麽玩笑,叫老夫一頭霧水?”

    “將軍,明人不說暗話,您又何必明知故問?”高興說著將面具取下,緊緊地註視著獨孤永業道:“小侄素知您深明大義,寬厚仁和,是以那日您才率五萬大軍止步青州之外,怕是不願致使百姓陷於水火,作此無畏的爭鬥吧!”

    “近年來,大齊朝廷日漸腐朽,國力愈發積弱,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外敵虎視眈眈,戰禍不斷,我等身為大齊一員,如何能看著家園就此淪喪傾覆?”

    高興走上一步,一臉激昂之色地道:“高興雖自信不懼千軍萬馬,但憑我一人之力便是擊退周軍、陳*軍一次,那兩次三次又當如何?偽帝昏聵,新帝卻也缺少擔當,就算勉勵維持,又能到得幾時?若乘此之機痛下決心革舊立新,民心歸附,大齊自可恢覆往日繁華,百姓也可以安定康樂!”

    “將軍,高興請求您,希望您能看在先祖神武皇帝的面上,看在萬千苦苦掙紮的百姓面上,挺身而出,與我等一同努力,還這天下一個朗朗乾坤、盛世繁華!”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8
第494章 跟蹤

    看著面前這意氣風發的少年,望著他那誠摯、有些激動的眼神,獨孤永業臉上神色變換不停,久久無語。

    就是這個少年,曾奔襲數百裏救援王琳,生擒陳國勇將蕭摩訶,擊退吳明徹和黃法瞿這兩員經驗豐富的陳將,讓陳國無法跨國淮河半步。

    就是這個少年,俘獲了周國的太子妃,且不說其中的手段是否光彩,他能逃脫北周帝國的圍追堵截,安然無恙地返回齊國,其武功智謀可見一斑。

    就是面前這個少年,固守兩省數十州郡,創造了令無數人驚嘆嫉妒的財富,朝廷曾數次圍剿亦不能將之剿滅,反而損兵折將,狼狽不堪,即便是自己也無功而返,還被他麾下的騎兵弄得灰頭土臉。

    就是面前這個少年,初赴朔州便與突厥兩次對壘,兩戰皆勝,讓突厥心生忌憚,短時間內不敢輕易揮兵南下。十年來,在突厥面前齊人始終處於弱勢地位,尤其是當政者懦弱腐朽,奴顏婢膝,唯獨面前這個少年讓齊人有一種揚眉吐氣之感。

    就是面前這個少年,揮軍南下,力挽狂瀾,解去晉陽之圍,大敗宇文邕三十萬大軍,將失地盡數收回,撐住了齊國這將傾的大廈。

    如今,這少年暴露出他的獠牙利爪,他的野心,逼迫自己表明態度,獨孤永業一時間除了感嘆,還是感嘆。

    也許自己真的老了吧!獨孤永業暗自搖搖頭,曾幾何時,他也想讓胯下的戰馬他便中原的每一寸土地,將這亂世終結,然而宦海的沈浮,歲月的蹉跎卻將他的雄心壯志慢慢湮沒,尤其是無數能臣名將被奸人構陷,不得善終,更是讓他有兔死狐悲的淒涼之感。

    等待許久,見獨孤永業依舊沈默不語,高興不由有些失望,有了獨孤永業的支持,北齊所有精銳便幾乎掌握在他手中,以後行事便會容易許多。

    高興暗嘆一聲,將心中的失落壓下,臉上卻依舊掛著溫暖的笑容,恭敬地向獨孤永業行禮道:“既如此,高某便不再叨擾,這便告辭了,獨孤將軍保重!”

    雖然因為獨孤永業的功勳和為人,高興依舊表現出相當地尊重,只是前者的滑不溜手和舉棋不定也讓他有些不爽,是以稱呼上便不再如先前那般親近。

    “賢侄且慢!”眼見高興要走,獨孤永業猛然起身拽住了他的手臂,有些歉然地道:“賢侄,老夫上了年紀,反應遠不及你們年輕人,莫怪莫怪。”頓了頓,獨孤永業又道:“齊州一戰,老夫雖不願同袍相殘,但也知道青州固若金湯,破之不易,而賢侄麾下鐵騎也著實叫老夫大開眼界,深感佩服啊!”

    表面上獨孤永業似乎是因為高興身份的轉換而有些接受不了,實際上卻是希望能多思考一些時間。軍事實際上是政治的延伸,而一個出色的統帥,不只是一個出色的軍事家,同時也是一個出色的政治家。如果只是憑借一腔熱血,沖動行事,他也只能算是沖陣的猛將,遠不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統帥。

    “獨孤將軍過獎了,班門弄斧,小侄實在慚愧。”高興謙虛地道,既然事情還有轉機,他自不會負氣拂袖離去。

    獨孤永業緊握著高興的雙手,佯作氣惱地道:“賢侄怎的還喚老夫‘將軍’,莫不是覺得老夫當不得你一聲‘叔叔’?”

    “是小侄不對,叔叔息怒!”高興會意,立即笑著賠罪道。

    “這才對嘛!”獨孤永業轉怒為喜,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然後道:“已近晌午,正好略備一桌薄酒為賢侄接風洗塵,你再與我好好說說與周人的戰事,未能與宇文邕堂堂一戰,實在遺憾啊!”說著,他便沖門外喝道:“來人,備酒宴!”

    “小侄一切謹遵叔叔吩咐!”高興執晚輩禮,再次回到座位上坐下。

    實際上獨孤永業自知道高長恭成為攝政王時便猜測日後其必將更進一步,成為那九五至尊,而他從內心來說對高長恭也較為支持。

    雖然在高氏皇族眼中,高長恭的出身實在鄙賤不堪,然他乃是神武帝高歡之孫,血統何其高貴,論文韜武略、品性德行他更是冠絕高氏皇族之首,麾下雄兵二十萬,又有黎民百姓支持,只要他想,登基稱帝根本不難。

    獨孤永業對形勢看得很清楚,但他之所以沒有立即答應高興,而是顧左右而言他,遮遮掩掩,實際上卻是一種策略,爭取將利益最大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這般做也是無可厚非。

    高興進府時獨孤永業便已安排下人準備宴席,酒菜也已經準備的差不多,是以命令下達後,他與高興只是簡單地聊了幾句便有下人前來通報酒宴準備完畢。

    一番謙讓,獨孤永業與高興把臂移步進入偏廳,偏廳布置雖不華貴,但卻甚是淡雅清靜,頗為適合聯絡感情,作交心之談。

    二人落座,並沒有就方才的話題談論,而是聊一些人文風俗,景致趣事,觥籌交錯,歡笑顏顏,氣氛甚是熱絡。

    事情總是要繼續談的,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獨孤永業臉上笑容微收,坐直身子,有些嚴肅地道:“賢侄,老夫軍旅出身,雖不懂得多少聖賢之道,但也實不願看見天下百姓流離失所,饑寒交迫。大齊到了需要治理的時候了,而且是大治!”

    高興心中一喜,但臉色卻也如獨孤永業般嚴肅,認真地道:“叔叔所言不錯,重癥須下猛藥,否則恐有亡國之患啊!”

    獨孤永業對高興的話自然甚為讚同,絕不會認為這是危言聳聽。如今的北齊,十官九貪,還有一個多是無處可貪,如此這一池腐水,如何能不叫這國家走上敗亡。

    “老夫雖年老體弱,但自問還能日進鬥食,有些蠻力,願為這天下盡上一分力,還望攝政王不嫌棄!”獨孤永業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卻甚是鄭重,而這也是他明確表明態度之言。

    “將軍過謙了,您年富力強,乃是我大齊擎天巨擘,肱骨棟梁,有您之助,大齊何愁不興盛,百姓如何不安康?”高興棄筷而起,一揖到底,一臉誠摯而激動地道:“小侄代家父謝過將軍,也代天下萬民謝謝將軍,您之大名必將流芳千古!”

    獨孤永業聞言謙和地笑道:“賢侄快快起來,老夫身為軍人自要保家衛國,為官自須為民謀福,當不得你如此誇讚!”

    高興再躬了躬身子這才擡起頭與獨孤永業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既結成同盟,兩人之間的關系自然更為熱絡,推杯換盞,笑語聲聲,直到菜換了三回,日頭西斜,酒宴才堪堪結束,桌上已是一片狼藉,而獨孤永業卻是一臉通紅,微露醺意。

    獨孤永業本要留高興在府中過宿,高興以有事為推脫,前者也沒有強迫,遂放高興離去。

    出得刺史府,一陣寒風吹來,高興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縱然他內功深厚,突然從溫暖如春的屋內出來,被冷風一吹也有些微不適。不過經風一吹,高興身上的酒意似乎也淡了些。

    高興認準方向,一邊向早間訂好的客棧行去,一邊默運內功驅除酒力,自從長安酒醉被毒王陰池陷害後,高興每次喝完酒都必然會用內力驅除酒意,只有時刻保持清醒冷靜才能少犯錯誤。

    走了數十步,高興猛然停住腳步,豁然回首,雙目如電地向後看去,便見身後正有一個灰衣人,見高興看來,他似是微微一楞,但很快便恢覆了平靜,高興依稀看見他嘴角戲謔地一笑便轉過身大步來時的方向走去。

    高興雙目一凝,渾身肌肉驟然繃緊,真氣鼓蕩,整個人如同撲食的獵豹一般警覺,似乎隨時都能發出兇悍的一擊。

    天色漸暗,街道上已經少有行人,雖然灰衣人看上去很是普通,但高興卻不會小覷於他,能跟在自己身後數百步才被發現的人又怎麽會尋常?而灰衣人那戲謔的一笑也證明了高興的判斷,灰衣人顯然抱有某種目的,準確地說是挑釁。

    望著灰衣人快要消失在街角的身影,高興深邃的眸子中精光連閃,心中暗道:倒要看看,你耍什麽花樣?接著,高興便邁開大步,似慢實快地直追灰衣人而去。

    雖然初步判斷灰衣人不是泛泛之輩,但高興藝高人膽大,自然不會懼怕於他。更何況,高興從來不是懼怕挑戰的人,他始終認為麻煩越快處理越好,或者說從骨子裏來講他是一個直來直去的人。

    似是察覺到高興的追近,灰衣人也漸漸加快了腳步,引著高興向著城外行去。高興冷冷一笑,不緊不慢地吊在其身後,周身真氣運轉,將僅存的一點酒氣也完全驅散。

    高興二人一走一追,很快便出了城,向著洛陽東郊行去。出了城,灰衣人的速度陡然提高了一倍,先前還是走,這時便是跑,是飛,兔起鶻落,飛掠疾馳,那速度比之草原的戰馬有過之而無不及。高興冷哼一聲,依舊保持著原先的距離追趕,始終不曾落下。

    一氣奔出十數裏,灰衣人猛地停住腳步,高興也在其身後二十米外站定。一番蹦跑,雖不能讓他有絲毫疲累,但渾身微微發熱,倒也舒泰。

    “高興公子果然是年少有為,膽略過人啊!”灰衣人笑呵呵地說著,轉過頭來向高興抱拳行禮,露出一張紅光滿面的臉頰,正是武照的師父。

    “老人家氣脈悠長,奔走如飛,也著實叫在下佩服啊!”高興氣定神閑地看著灰衣人,還了一禮。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9
第495章 艱難地戰鬥

    灰衣老者聞言哈哈一笑,然後話鋒陡然一轉,道:“你的膽量果然夠大,或者你以為自己的武功已是天下第一?”說著,灰衣老者渾身陡然爆發出淩厲無匹的氣勢,排山倒海地向著高興壓迫而來,而他身上那有若實質的一般的煞氣更是將周身五米方圓的枯枝落葉掀翻出去。

    高興雙目瞳孔驟然一縮,高速運轉的長生真氣微不可察地一滯,繼而恢覆了正常。高興臉上是淡然自若,好整以暇,然而內心卻甚為震驚於老者的功力。

    自來到這個世界四年,江湖中的頂尖高手高興也見過不少,諸如智炫、袁天罡、孫思邈、惠輪、武照等人無不是超一流的高手,尤其是智炫、袁天罡和孫思邈三人都曾讓高興有深不可測之感。

    然自在晉陽與武照一戰,功力大進後,高興突然有一種感覺,若再遇上那三人,即便不能勝之,也絕不會輕易失敗。然而如今,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灰衣老者,卻讓高興渾身汗毛乍起,這是對危機的敏銳直覺。

    高興不由有些後悔,後悔此次的行為是否太過孟莽撞。北敗突厥七王子阿史那庫合真,西戰北周宇文邕,如今又將獨孤永業收服帳下,連日來的勝利已經讓高興有些驕矜自傲,他過於相信自己的實力,是也才如此沖動地追蹤灰衣老者來此。

    雖然如此,但高興臉上卻無絲毫懼怕之意表露,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道:“老人家,你想殺我?”

    灰衣老者渾身殺氣縈繞,眼中更是殺意凜然。高興毫不懷疑,只要一有機會,灰衣老者便會如蒼鷹一般向自己撲來,給予自己致命一擊。

    高興沒有選擇退走,其一是灰衣老者氣機鎖定了他,逃跑只會給後者創造進攻的機會;其二,高興本是個驕傲的人,不戰而逃並不是他的風格,即便要逃他也要占據主動。

    灰衣老者微微一怔,高興的鎮定實在有些出乎他的預料。自始至終,他都在仔細觀察著高興的變化,沒有放過一絲一毫,包括高興瞳孔的收縮,雖然只是剎那,但他依舊清晰地捕獲。高興心中究竟作何想灰衣老者不知道,但他知道高興遠沒有臉上表現得這麽淡定從容。

    “你不怕死?”

    “怕,”高興如此坦然地回答讓灰衣老者再次一怔,接著便聽高興再次說道:“不過你殺不了我。”

    高興的語氣十分平淡,但其中卻透露出強大的自信。面前的對手雖然是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強者,讓他沒有戰勝他的信心,但高興篤信要是一心逃跑,灰衣老者卻也留不住自己。

    “你很自信?”灰衣老者似是疑問,又似是嘲諷,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然渾身的氣勢卻是愈發淩厲起來,幾乎在剎那間便強了一倍。這氣勢雖然無影無形,但卻真實存在,讓高興有一種置身於滔天巨浪,颶風海嘯中的感覺。

    高興微不可查的輕哼了一聲,體內真氣急速運轉,浩瀚若江河的真氣在經脈間奔流滾動,將身上不適的感覺驅散,而身上那駭人的煞氣也在剎那間如同無形的氣浪一般席卷而出,向著灰衣老者迫去。

    “轟!”

    無聲無息的碰撞,幾片飄蕩的落葉就這麽突然碎裂,化為齏粉消散在空氣之中。

    高興與灰衣老者彼此對視,雙目死死地盯著對方,一個雙目燦若星辰,殺機四溢,一個卻是深邃若海,冷漠非常。兩人就這麽站著,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忘了身在何處,任由須發、衣衫恣意激蕩,然而他們身上的氣息卻是越來越盛。

    夕陽終於在天邊墜落,一片落葉自樹頂飄落,然而距離灰衣老者頭頂還有近兩米遠時便再也無法墜落,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迫使它無法下落。

    臨近月底,月色寥寥,天色便愈顯黑暗,然而高興和灰衣老者卻猶若未覺,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只是二人臉色卻不似先前那般輕松,都變得十分凝重。

    寒冷的冬日,高興的額頭突然有了絲汗意,這汗意越聚越多,最後匯聚成數顆晶瑩的汗珠,順著臉頰、眼角慢慢滑下,最後終於墜落在地面,摔了個水花四濺。

    自從內功有成以來,高興的身體可謂寒暑不侵,然而如今卻是大汗淋漓,足見體力精力消耗之大,從這也可看出此番所面對的敵人之強大。

    高興已經將渾身功力運轉到極致,兩世為人所急劇的澎湃煞氣也完全爆發出來,然而灰衣老者卻如淵海般浩瀚,依舊沒有露出絲毫敗相。

    “莎莎!”

    就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卻是一只野兔冒失地闖入了這片戰場,似乎是感覺到了那澎湃的殺氣,野兔驚惶失措,爆發出渾身的氣力向著灰衣老者奔去。

    “殺!”

    不速之客的到來讓灰衣老者的氣勢出現了些微的變化,而就在這變化出現的剎那,高興動了。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早就蓄勢待發的他暴喝一聲,身子如同撲食的獵豹,在淡淡的月色下劃出一道白色的光影,剎那間便出現在了灰衣老者面前。沒有任何花哨,高興那並不如何碩大的右拳如同怒吼的炮彈,挾著渾身的氣力,勢若雷霆地向著灰衣老者的胸前砸去。無匹的巨力與極致的速度似是將空氣都撕裂,發出“嗚嗚”的悲鳴。

    “嘿!”

    看著風馳電掣而來的高興,灰衣老者瞠目大喝一聲,幹枯的右手猛然擡至胸前,手腕翻轉,似慢實快地向前平平推出。

    “碰!”

    一聲巨響,山搖地動,石破天驚。那一刻狂風四起,沙塵蔽天,無數落葉更是被恣意的狂風絞得粉碎,而交戰的二人則皆是渾身一陣,劇烈地晃了一晃,高興臉色一白,向後退了小半步,灰衣老者未退一分,但立足處卻向下陷了一寸有余。

    高興搶得先機,但這一招卻未能占得絲毫便宜,感受著體內劇烈翻滾的氣血,他心中愈發駭然沈重的同時也升起一股強烈的戰意。隨著這股戰意,高興身周縈繞的滔天煞氣又濃郁了一分。

    前世今生,死在高興手中的人能以萬人計,他身上那肆虐的,猶若地獄魔神般凜冽的殺氣又有誰人能及,若是心智不堅者,只怕當場便會為之奔潰。

    正是因為這股煞氣,高興雖然四年功夫修習的內力比不得灰衣老者渾厚的內力,但卻一直在他面前未退後半分。

    殊不知高興驚駭,灰衣老者驚駭更甚。雖然早就知道高興曾在七八名護法、長老手中成功就走章蓉,更是斬殺了數十名拜月教弟子,前些日子又擊敗了驚才絕艷的武照,功力異常強悍,然而方才與高興硬悍一招,灰衣老者有一種被萬鈞巨力沖撞的感覺,右臂一陣發麻。尤其是高興身上那實質般濃郁的殺氣,讓他也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凜然。

    “殺!”

    高興的雙目浮上一層淡淡的血色,渾身的血液因為戰意與殺氣而沸騰起來,肌肉骨骼中湧出無窮的力量,讓他不吐不快。厲吼一聲,高興再次揮拳,速度卻是更快了一分,聲未落,拳已至。

    灰衣老者冷哼一聲,雙目如電,雖是黑夜,但他卻能看得清清楚楚。面對著高興的攻擊,他先是略微後退了半步,避開鋒銳,這才再次揮掌迎上。

    “碰!”

    高興的拳再次被灰衣老者阻住,但前者卻未氣餒,輕喝一聲,左拳再次揮出。在這生死之間,高興爆發出了所有的潛力,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提升到了極致。他的招數源於無數次生死中的錘煉,是以總是直來直去,追求一招必殺,帶著一種淩厲無比的殺氣,急如狂風驟雨。

    “砰砰砰碰!”

    面對高興那驚濤拍岸,水銀瀉地一般無孔不入的狂猛攻勢,灰衣老者卻似是隨波逐流的孤舟,貌似驚險萬分,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但他一雙枯瘦的手掌卻總是能將高興的招數一一化去。尤其是他腳下那玄奧的步伐,舉手投足之間似乎隱隱帶著一陣極為怪異的力道,讓高興十成力氣每每只能發揮出五六成,好不憋屈。

    高興越戰越是心驚,有一種置身泥潭的感覺,雖然看清起來他占據著主動,但卻是在不自禁間被灰衣老者所影響,而且局面也愈發被動。

    灰衣老者雖然臉上表情依舊,但雙目卻愈發明亮,心中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高興用出了全力,他也沒有絲毫保留。雖然他有信心終究能戰勝高興,但他卻知道想要擊殺後者或者是重創,自己也必將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高興的弱勢在於他於無道一途並未有深刻的研究,講求的便是一招制敵,並沒有將一身卓越的內力完全發揮出來。若是他真個如灰衣老者般浸淫武道數十載,只怕灰衣老者想要勝他亦不可能。不過讓灰衣老者詫異的是,高興的反應與速度實在太過驚人,能每每將危機化解,雖然這略微有些勉強。

    高興之所以沒有一上來就搶先進攻,而是等到黑夜,一是因為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二是希望能夠揚長避短,他年輕力壯,論體力耐力自然勝過灰衣老者,而敏銳的六識讓他在黑夜中不受多少影響,灰衣老者卻是不然。只是讓高興想不到的是,灰衣老者竟然強悍如斯。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29
第496章 靜候佳音

    武道,玄而又玄,但卻絕不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而中國武術與漢文化一樣,傳承至今,自是博大而精深,遠遠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花哨,甚至說刻板。

    當武近乎達到道的境界,武者除了擁有超越常人的力量、速度、耐力之外,更懂得借勢借力,借自己之力,借敵人之力,借天地之力。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式看上去很是純粹,但舉手投足間卻都或多或少地攜帶著天地之勢,讓你仿佛置身在泥淖之中,不自禁地被他牽著鼻子走。在你的眼中,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三個,或者更多,力量浩如煙海,無窮無盡,幾乎不可戰勝。

    面對著灰衣老者,高興第一次發現自己傲視群雄的速度竟然沒有了往日那種絕對的優勢,而且隨著戰鬥的持續,體力消耗愈甚,他便愈發被動起來。

    高興臉色雖然還能保持鎮定,但深邃的眼眸中卻是漣漪陣陣,滿是凝重,心中也隱隱有些焦躁起來。他雖然知道自己的短處,但此時卻無法彌補。

    以前,高興倒是與淩蕭雲學過一些武功,只是高興一直很忙,而那些招式沒有仔細地體悟對他來說也幫不上忙。

    不行,必須要盡快打破僵局,不然自己必敗無疑。

    下定了決心,高興雙目陡然圓瞠,眼底浮上一層濃重的血色,一聲如悶雷般的炸響自他口中綻開。

    “吼!”

    隨著這喝聲,高興周身的煞氣更甚一分,洶湧澎湃,如同地獄被囚禁的魔神掙脫了束縛,瘋狂而暴虐的殺意肆意張揚。

    灰衣老者墻則強矣,但在高興突然爆發出的強悍氣勢面前也不得不微微動容,暫避其鋒。而就在灰衣老者那渾然天成,綿密無懈的攻擊出現遲滯的剎那,高興雙足頓地,大地震顫,他的身子便如炮彈般淩空躍起十米來高。

    “殺!”

    高興雙目血紅,口中發出似是洪荒猛獸的咆哮聲,鼓脹了足足一倍的右拳如同從天而降的巨錘,挾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向著灰衣老者頭頂砸下,速度快逾閃電。

    高興自上而下的攻擊,無論是力道還是速度都達到了極致,而在他那磅礴的煞氣籠罩下,灰衣老者根本無從閃避,只能面色極其凝重地沈腰紮馬,雙臂用力向上架起。

    “碰!”

    天地似乎都微微一顫,劇烈地碰撞下,淩厲無匹的勁風更是讓灰衣老者腳下的沙塵四起,落葉紛飛。

    “殺!!”

    高興的身子只是停頓了片刻,便借力騰空而起,緊接著便以更快地速度落下,而他那鐵錘的拳頭則再次向著灰衣老者頭頂砸去,氣勢愈發駭人,最可怕的卻是高興的眼眸,如今已經完全變成了血色,彌漫著瘋狂與暴虐的氣息。

    “碰!”

    灰衣老者悶哼一聲,臉色霎時一白,身子劇烈地晃動著,雙足更是陷入地面三寸有余。然而還不待他有所動作,高興的拳頭已經第三次砸下。

    “殺!!!”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正面的碰撞灰衣老者不好受,高興也同樣被震傷,嘴角溢出一絲嫣紅的血跡,然而他卻不管不顧,以更為癲狂地姿態揮拳砸下。

    高興想到的破局方法非常簡單而直接——一力降十惠,唯有如此,灰衣老者那精湛的武道對他的影響才能將至最低,而高興年輕體壯,自上而下的攻擊更能夠極大地借助天地之力。

    這一刻,高興抱定著“壯士一去兮不覆還”的信念,將渾身的煞氣與拳勢完全融合,這一拳,似乎要將天地都擊碎。

    灰衣老者徹底變了臉色,眼中除了震驚,還有那麽一絲恐懼,因為高興的瘋狂。他毫不懷疑,如果這一拳高興不能將自己擊倒,那下一拳將更加剛猛而癲狂,直到兩人有一人倒下,一切才會結束。

    以傷換傷,以命搏命,何其恐怖,何其瘋狂。

    灰衣老者眼中爆發出極其璀璨的光芒,渾身氣勢在剎那間攀上巔峰。他怒吼一聲,臉色變得異常嚴峻,幹枯的右掌緩緩自胸前提起向頭頂迎去。他的手臂輕輕顫抖著,速度很是緩慢得詭異,似乎手中舉著一座萬仞高山般。

    “咚!”

    拳掌相交,悶雷陣陣,天地失色,而高興的身子高高向後拋飛出去,身子還在空中,便有一串血花噴灑而出,臉色蒼白如紙。灰衣老者雖然未退,但小半個小腿卻都沒入地下,口中也“哇”地噴灑出一大口鮮血,將胸前淩亂的衣襟沾濕了大片,臉色蒼白,神情萎頓了許多。

    “騰!騰!騰!”

    高興落地,但卻踉蹌著退後了三大步才穩住身形,而且再次噴出一口逆血。

    雖然高興的臉色看上去十分蒼白,口角不斷有血珠墜落,披頭散發的模樣甚是狼狽淒慘,但他眼中的戰意與殺意卻不曾減弱多少。

    輕輕擡起不斷輕微顫抖的右手,慢慢拭去嘴角的血跡,高興咧了咧嘴,雙眸死死地凝視著二十余米外的灰衣老者,身子挺得筆直,剛剛潰散的煞氣再次慢慢匯聚

    灰衣老者眼角一陣狂跳,心頭驚駭欲絕,臉色陡然漲得通紅,終於再次噴出一口鮮血。

    他終於明白,何以這個少年得以縱橫沙場,以一敵千、敵萬,何以在拜月教無數高手的包圍中全身而退,大殺四方,只因他殺人如麻,漠視死亡,不只是他人,更是自己的生命。

    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灰衣老者感覺後脊上升起一片涼意,整只右臂都處於麻木之中。方才一擊,他雖然擊退了高興,但自己卻也受了不輕的傷。

    《長生訣》飛速地運轉著,蘊含生機的長生真氣在經脈中奔流,一邊緩解著經脈上傳來的撕裂的刺痛,一邊急速修補著被震傷的身體。

    “殺!”

    高興的聲音低沈而嘶啞,但在灰衣老者看來卻比方才還恐怖。高興嘴角帶著淡淡的,看上卻邪異而獰厲的笑容,緩慢而堅定地邁開腳步,再次向著灰衣老者走去,隨著他的腳步,周身的煞氣也愈發濃郁而慘烈。

    “且慢!”當高興接近十米時,灰衣老者終於出聲阻止道。隨著這兩個字出口,他身上的氣勢頓時消散無蹤,臉上泛起一抹覆雜的笑容,似是苦澀,又似是悵然。

    高興停下腳步,雙目依舊緊緊地鎖定著灰衣老者,身上的煞氣並未因後者的言語而減弱,反而愈發強盛。

    “只是切磋而已,何必生死相拼呢?”灰衣老者的臉色恢覆了平靜,但臉色卻依舊有些發白,一邊說著,他一邊將雙足從地裏拔將出來。

    高興眼中的血色散去一些,但依舊警惕地看著灰衣老者,冷冷地道:“誠意。”

    灰衣老者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對高興如此態度頗為惱怒,但他卻發作不得。

    雖然高興看上去淒慘無比,但不知為何,灰衣老者卻對他有了一絲莫名的恐懼,他更是隱隱感覺,倘若真的爭鬥下去,高興會死,他也絕難存活。盡管他已經年逾七旬,但卻沒有與高興拼命的決心,除了對生的留戀,更因為如此做毫無意義。

    盡管心中不忿,但灰衣老者還是收拾心情,笑著抱拳道:“高公子,老夫拜月教劉忠,人稱裂天手,忝為拜月教太上長老。”

    “果然是拜月教?”高興挑了挑眉頭,冷笑道:“是來報仇的麽,那就來吧!”

    “不不不,”灰衣老者連忙擺手道:“高公子誤會了,雖然敝教與你有些誤會,不過老夫認為還沒到仇深似海,不可化解的地步。更何況你娶了章蓉那丫頭,也算半個拜月教人。”

    高興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如果一切如劉忠所言,當年他又何至於大開殺戒,深陷虎穴。不過高興並不想在此問題上糾纏,淡淡地問道:“明說你的目的吧!”

    高興冷淡的態度讓劉忠臉上閃過一絲不愉,不過他人老成精,城府頗深,遂剎那間便恢覆了笑容道:“高將軍,前些時日你大展神威,大敗周軍,實在是大快人心,老夫身為大齊子民也甚感興奮。”

    高興默然,只是靜靜地看著劉忠,同時極力運功調息。劉忠不以為意,繼續道:“久聞高將軍武功超群,老夫便動了心思,想要見識一番,如今一見,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名不虛傳啊!”

    “如今見過了,我可以走了?”高興揚揚眉頭,淡淡地道。雖然他對拜月教沒有好感,但也談不上恨之入骨,只是拜月教幾次三番生事還是讓他很是煩惱,若不是顧及章蓉,高興不介意率軍蕩平拜月教。

    劉忠臉上的笑容一僵,雙目緊緊瞇在一起,籠在袖中的雙拳猛地一握,但又漸漸放松下來,微微昂首道:“高將軍,不知你以為拜月教實力如何?”雖然是詢問,但劉忠的臉上還是有一絲傲然之色。

    高興神色一動,淡淡地道:“閣下想說什麽,我想我已經知曉。”

    劉忠約戰自己顯然不是無事找事,必然抱有什麽目的,除了斬殺自己洗刷往日的恥辱,應該便是謀求合作。只要有丁點政治嗅覺的人都知道,隋王高長恭必將登基稱帝,劉忠有意示好,化解雙方恩怨,又讓高興評價拜月教的實力,其中所表達的意思雖不明朗,但也能猜出一些。

    “不知高將軍意下如何?”劉忠臉上帶著一抹自信的笑容,好整以暇地問道。拜月教在整個北齊北部根基十分身後,勢力龐大,毫不誇張地說幾乎是無孔不入,若是能得到他們的幫助,高興若要統一北齊來說應該是事半功倍。

    “我會考慮!”

    “多謝,老夫就恭候將軍佳音了。”雖然沒有得到肯定地答覆,但高興亦沒有拒絕,劉忠不由微微一笑道:“後會有期,老夫告辭!”說著,劉忠便轉身向著叢林深處行去,很快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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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趁人之危

    清冷的月光下,一道白色的身影踽踽獨行,淡淡的影子落在荒涼的大地上,使冬日的天地更顯寂寥蕭瑟。這身影自然便是高興,拜月教太上長老劉忠離去後,高興也未久留,慢慢地踱步向著洛陽城走去。

    方才一戰,雖然只有一刻鐘的功夫,但高興卻攻出了二百余招,其中的兇險更是常人難以想象。雖然後來劉忠再三表示善意,甚至透露出合作的意向,但高興毫不懷疑,如果可能,他絕對會出手斬殺自己。

    劉忠的武功很高,高到一個常人難以企及的地步,可以說是前世今生高興所遇到的最為強大的對手,而這一戰也可以說是他重生後最危險,最辛苦的一戰。高興手段盡出,最後更是不惜以命相搏才勉強打破僵局,落得兩敗俱傷的結果。如果劉忠有蕭淩一般的心智,高興確信此戰自己必死無疑。

    每當想起面對劉忠那浩瀚如海,無邊無際的攻勢,高興的心情便十分沈重,直到現在他才幡然醒悟,發現是自己小覷了天下人,因為往日的勝利而有些得意忘形。

    論功力,劉忠數十年的修為遠比高興深厚,論戰鬥經驗,前者也自是不差,尤其是一身武功更是已入化境,這是高興無可彌補的劣勢。若非修習《長生訣》,高興的氣脈和六識超人一等,恐怕就算他有與劉忠同歸於盡的決心也是枉然。

    拜月教太上長老已有如此功力,不知道其他勢力又該如何呢?總有一天,我要將你們都踩在腳下!

    望著中天的一抹月牙,高興俊秀的臉上滿是堅毅之色,那深邃的眸子中卻掀起滔天的巨浪,那灼灼的戰意如同火焰一般劇烈地燃燒著,與此同時,高興體內猛然爆發出一股駭人的氣勢,淩厲無匹,充滿了霸氣。

    連生死都能漠視,區區失敗,高興又怎會一蹶不振,恰恰相反,失敗只會激起他內心深處的驕傲,屬於武者的驕傲。

    隨著高興內心的低語,他體內本來溫和流淌,緩慢修覆著身體的長生真氣突然一滯,似乎生生被人扼住,下一刻再次流淌起來,速度依舊,但其中卻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長生真氣的顏色似乎濃郁了一分,但卻不是那種蔥翠欲滴的顏色,反而像是摻雜了墨汁,看上去缺失了一分生機。這些變化很是玄妙,高興心情激蕩,卻並未有所留意。

    少頃,高興眼中再次恢覆了那種古井無波的平靜,身上的氣勢消弭不見,嘴角浮上一層淡淡的笑容,溫暖而讓人親近。盡管此時他的衣衫淩亂不堪,染上了許多汙垢,但他身上卻自由一股卓然的氣勢,大步前行,長發飄飄,甚為瀟灑。

    行了一陣,高興突然站定腳步,雙目靜靜地平視著遠方洛陽城的輪廓,口中淡淡地道:“朋友,出來吧,藏頭露尾有什麽意思?”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語音卻透著一股莫名的寒意。

    “嗤——”

    回答高興的卻是一聲利刃撕裂空氣的厲嘯,與此同時,一道雪亮的劍芒挾著淩厲的勁風向著高興的後背刺去,那森冷的殺機即便隔著很遠高興也能清晰地察覺。

    “找死!”

    高興眼中閃過一抹戾色,衣袍無風自動,怒喝聲中,身子猛地一矮,詭異地扭曲成一個駭人的弧度,而緊握的右拳則挾著風雷般的巨力快逾閃電地向著偷襲者擊去。

    “呀!”

    偷襲者顯然未料到高興竟有如此快的反應速度,不由驚呼一聲,眼見著高興那剛猛的右拳就要擊中自家不由連忙收了刺出的長劍,腳尖輕點地面,身子向後飄開半步,手中長劍同時瞬時向下斬去,竟似要將高興的右臂斬斷。

    “哼!”

    高興冷哼一聲,渾身煞氣大盛,雙足飛速移動,整個人快如鬼魅一般,避過偷襲者的攻擊,右手屈指成爪,帶著森寒的殺意直奔偷襲者的面門抓去。高興這一擊乃是含忿而出,速度絕倫,力道更是足以開碑裂石,抓在人身上,輕的皮開肉綻,面目全非,重的怕是要骨斷筋折,一命嗚呼。

    偷襲者一身黑衣,披頭散發,遮住了面容,但從身形卻依稀能看出這是一個窈窕的女子,手中一柄長劍散發著森冷的寒氣,一如她那漆黑明亮的眸子一般,攝人心魄。

    “嗤嗤——”

    眼見高興淩厲的殺招來到近前,黑衣女子眼中不由閃過濃濃的驚色,然而她卻雖驚不亂,蓮步輕踏地面,身子如同蹁躚蝴蝶,姿態甚是優美。然而此時此刻,這靚麗的倩影卻是透著森寒的殺機,手中長劍刺破空氣,發出一聲聲急促而淒厲的尖嘯。

    高興和黑衣女子之間的交手並未直接觸碰,但其中卻是殺機四伏,眨眼間三十多招便過。高興眼中閃過一抹不耐,低斥一聲,渾身煞氣更盛,而他的速度也在剎那間提升到極致,如閃電般閃過黑衣女子的長劍,欺上前去,一掌狠狠向黑衣女子胸口拍去。

    女子想要以長劍阻敵顯然已是不能,不得已揮掌與高興相對,“碰”的一聲,兩人的身子同時一晃,各自向後退出七八步遠方才站穩身形。

    高興眉頭一揚,強自壓下有些翻騰的氣血,雙目緊緊地盯著二十余米開外的黑衣女子,似是驚詫又似是疑惑地道:“武照?”方才高興便覺得偷襲者身形有些眼熟,如今與他過了幾十招,基本上便確定了她的身份。

    黑衣女子眼中閃過一抹釋然,然後伸出纖細修長的左手撩開擋在額頭前的青絲,露出一張傾城傾國的臉頰,不是武照還有誰來。

    “怎麽?劉忠後悔了,派你來試探我,或者殺我?”高興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不無嘲諷地道。

    武照答非所問,語氣中透著淡淡的驚訝:“沒想到你的武功居然如此厲害,居然能在我師尊手下全身而退。”

    高興聞言皺了皺眉頭道:“看來你依舊對晉陽敗於我手耿耿於懷啊,不過如此趁人之危的行徑倒實在令人失望。”說著,高興眼神陡然一冷,話鋒一轉道:“看在你姐姐的份上,這一次我不和你計較,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即便是你師尊我也同樣可以斬殺,更何況是你!”

    “你”字還未落下,高興的身子突然毫無征兆地移動起來,如同一道幻影般,眨眼便來到武照的面前。

    武照正為高興那冷酷無情的言語而驚詫,待反應過來時高興便已到了面前三尺處,她心中驚駭欲絕,瞳孔驟然放大,身子竭力向後退去,然而這卻是徒勞。武照雖然武功不弱慧輪和尚,但戰鬥經驗和心智卻遠遠不如高興這屍山血海中歷練的人。

    “嗤!”

    一聲輕響,就在武照心中絕望地想要驚呼時,高興卻在她面前一閃而過,她的生命依舊存在,只是臉上隱隱傳來的刺痛感證明著剛才的那一切並非幻覺。

    一縷青絲飄飄向地面墜落,遠遠地傳來高興淡淡的聲音:“明日早飯後繼續趕路,相信你姐姐見到你會很高興。”

    望著高興那挺拔的背影漸漸遠去,武照眼中閃過一道極其覆雜的神采,似是驚懼,似是憤怒,似是不甘,抑或者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天資聰穎,志比天高,奈何卻為女子之身,這讓她堅強而孤傲的她很是不忿。

    四年前,姐姐武順屈從權貴,被選入皇宮,之後險些遠嫁突厥,然卻為人擄走,從此無影無蹤。武照心中既是悲傷又是憤怒,更多的卻是無助與不甘,她恨自己不能光耀門楣,不能找到姐姐。而就在這時,武照遇到了劉忠,因為驚才絕艷的資質成為了劉忠的親傳弟子,更是成為了少教主。

    武照本以為憑自己的能力可以讓高延宗統禦北周,並將其控制在鼓掌之間,卻哪裏想到高興竟技高一籌,不僅武功超人,智謀之深沈更是讓所有人都感到膽寒。

    高傲的武照如何甘心就此失敗,但她也知道自己與高興正面相抗絕無勝算可言。而今日,武照終於找到了一雪前恥的機會。她方才親眼目睹了高興與劉忠全部的爭鬥,清楚地知道高興受了不輕的傷,只是卻未曾料到受傷的高興居然依舊如此恐怖。

    高興,你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臣服在我的腳下!

    良久,武照的雙眸再次恢覆了平靜堅定,她收了長劍,精致的嘴唇抿成一道堅毅的弧度。

    ……

    他果然如弟弟所說與眾不同呢,竟然擊敗了周國的君主宇文邕。按照師尊的說法,他將來應該是要做皇帝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率兵來攻打我們梁國?也許不會吧!

    後梁國,江陵境內,長江之畔的一處青山上,一個身姿窈窕的少女居高臨下地看著滾滾向東奔流的長江水,清亮的眸子有些恍惚,心中暗自思忖。

    她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身上穿著質地華貴的大紅色衣衫,衣衫樣式繁覆而華美,衣襟上更是點綴著一朵開得正盛的牡丹花,高貴而雍容,明艷無比,一如她清麗絕倫的容顏,尤其是她身上那股雍容華貴,包容天地,讓眾生忍不住親近卻又敬畏的氣質,更是與大紅色衣衫相映成輝,讓天地都不禁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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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嫁人

    “唉——”

    想到心底那個挺拔而瀟灑的身影,不知為何,紅裝少女的心頭竟不自禁地有些悵然若失,心湖便會泛起一陣陣漣漪,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秀眉輕蹙,愁上眉梢,天地似乎也在剎那間暗淡下來,因為佳人心緒的低落而籠上一層淡淡的陰霾,讓這冬日更多了一分瀟灑陰郁。

    紅裝少女怔怔地看著遠方,任由寒風掠起鬢角的發絲,將衣衫吹的獵獵作響,更襯得她嬌軀窈窕柔婉,凹凸有致,只是她身上那股雍容的氣質,稍顯清冷悵然的神色卻讓人生不出一絲褻瀆的意念。

    “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由小到大,紅裝少女卻依舊紋絲不動,似乎未有所聞,或者是聽到了卻不願意有所動作。

    “師妹,我到處尋你,卻不想你竟在此處!”身後傳來一個女聲,語氣中三分嗔怪,三分歡喜,聲音糯軟而柔婉,透著絲絲媚惑的氣息,讓人不自禁便有些心旌搖曳。

    “師姐。”

    紅裝少女微微側了側身子,便看見一個穿著單薄紗衣的絕美女子正裊裊娉婷地向自己走來。山上風大,她那纖薄的紗衣緊緊繃在身上,將其妖嬈的身姿顯露無遺,尤其是被紅色抹胸束縛的豐滿,隨著她的動作,顫顫巍巍,更使得抹胸上那一朵罌粟花栩栩如生,誘人至極。

    笑靨如花,煙視媚行,如此獨一無二的大膽裝扮,除了百花宮六大特使的罌粟花還有誰來?

    走上前來,罌粟花見紅裝少女怏怏不樂的模樣,心下奇怪,不由揚起眉頭道:“好師妹,你這是怎的了,情緒如許低落,可是有人欺負了你,告訴師姐,師姐幫你教訓他!”

    紅裝少女輕搖螓首,無聲地嘆息一聲,然後收拾心情,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這笑容雖淡,但卻如雨後的彩虹、百花綻放一般耀眼奪目,讓人心情豁然開朗。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說的可不就是她嗎?罌粟花微微呆了呆,心中湧上一股不知是嫉妒抑或是其它的情緒。

    “師姐,不知你尋我有何要事?”紅裝少女的聲音甚是輕柔,如春風雨露,似是人間天籟,蘊含著奇異的力量,總讓人不自禁親近。

    罌粟花醒過神來,笑著握住面前紅裝少女的小手,晶瑩細膩,溫潤如水的觸覺即便她一個女子也有些愛不釋手,想要好好把玩一番。略略收拾心緒,罌粟花笑著道:“今日宮裏有貴客光臨,宮主特讓我來尋你,讓我們一同前去迎接。”

    “哦?”紅裝少女有些詫異地看著罌粟花道:“什麽客人,身份如此尊貴?”

    百花宮雖然表面上只是個江湖幫派,然在後梁及周邊州郡卻有著甚是龐大的勢力,縱然是如今的後梁皇帝蕭巋也要禮讓三分。能讓百花宮特使和下一任宮主的繼承人親自迎接,身份想來一定是不同凡響。

    “聽說是梁國蕭氏皇族中人。”罌粟花笑著說道。

    紅裝少女心中輕輕一震,眼底閃過一抹覆雜的神采,卻是一閃而過,“師姐,既然如此,我們這邊回宮吧,免得誤了時辰,怠慢了貴客,讓師父不喜。”

    “好!”罌粟花答一聲,便與少女聯袂向山下行去。山風雖烈,山路雖陡,然兩女卻是如閑庭信步,如履平地,那玲瓏的身段隨風而動,便如蹁躚的蝴蝶般美麗。

    下得小山,罌粟花與紅裝少女一路疾行,約莫半刻鐘後便來到一幢院落。

    院落位於一座山腳下,從外面來看並不大,不過大門卻是古色古香,尤其是門楣上“百花爭艷”的四個大字透著一股古拙沈凝的氣息,若非數十上百年的沈澱積累絕不會如此。

    罌粟花與紅裝少女剛到門口,大門便從內裏緩緩開啟,門內立著兩名年輕的女郎,穿著青衣,容貌雖遠不如紅裝少女與罌粟花兩人,但皮膚白凈,氣質安靜純粹,如同鄰家少女,只是背刀挎劍,讓人不敢等閑視之。

    “參見兩位特使大人!”門內的兩名少女恭敬地向罌粟花二人行禮,一臉敬畏之色。

    罌粟花輕輕“哼”了一聲,並不廢話,邁步變向院內走去,倒是紅裝少女溫和地笑著道:“兩位姐姐無須多禮,快起來吧!”

    對於紅妝女子的表現,罌粟花不置可否,徑自向前走去。院落中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假山怪石,花草樹木甚為雅致,讓寒冷的冬季多了幾分暖意。不過罌粟花和紅妝女子卻是沿著小徑一直走去,直到院子深處,穿過一道藏在蔥郁草木間的,造型清雅的拱門,眼前豁然開朗。

    出現在紅妝女子面前的是一處甚為寬敞,不下百米方圓廣場,地面鋪就著青石,形狀大小俱是相等規則,而在廣場四周,屋舍樓宇鱗次櫛比,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與身後的外院相比,這裏的景物更是精致,更顯華貴,唯“大氣磅礴,富麗堂皇”八字得以形容,這裏便是百花宮的核心駐地,數百年的積累可見一般。

    “兩位護法,宮主吩咐,讓你們直接去大殿。”門內同樣立著兩位女郎,身著藍衣,模樣比之外院的兩人稍勝一籌,氣質也沈凝不少。

    “好。”罌粟花與紅裝少女對視一眼,便邁步向著廣場盡頭最為雄偉的一處樓宇行去。

    百花宮的議事大殿稱得上是金碧輝煌,奢華至極,就算比之真正的皇宮也不遑多讓,由此也能看出百花宮所積累的實力之雄厚。

    當兩人聯袂來到大殿中時,大殿上方已經坐著一人。此人一身紅色衣裙,衣襟上穿金絲走銀線,繡著錦簇的花團,樣式極盡繁覆,高高再上,顯得貴不可言。

    女子約莫三十年華,樣貌也是極美,尤其是眉宇間那一抹成熟慵懶的韻致與威嚴的氣度更是動人心魄,是罌粟花與紅裝少女所難企及的。這女子便是百花宮如今的宮主,亦是淩素華。

    “屬下(徒兒)拜見宮主(師父)!”罌粟花與紅裝少女一進門便向坐在上方的淩素華拜倒。

    “起來吧!”淩素華輕輕揮手,緩緩道:“韻兒,不知你對周國當今天子有何看法?”

    紅裝少女一臉驚愕,疑惑不解地看著淩素華,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倒不是她害怕因妄論天子而獲罪,實在是不明白淩素華為何會如此想問。

    “放心大膽地說。”淩素華離座起身,慢慢走下來,在紅裝少女面前一米外站定,臉上露出溫暖而慈和的笑容道。

    紅裝少女蹙了蹙眉頭,沈吟片刻後認真地答道:“回師父的話,徒兒以為周國天子無論是品性德行,抑或是才能學識都遠不及高祖皇帝。”

    百花宮作為當世最大的幾股勢力之一,在這亂世自不會毫無動作。雖然紅裝少女才入宮不久,但對宮中事物倒也有所了解。淩素華如此問自然不是無的放矢,很可能關乎百花宮日後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氣運發展,她自然回答地很客觀認真。

    “你說的不錯。”淩素華笑著點頭,繼而話鋒突然一轉道:“韻兒,若是讓你嫁給周國天子為妻,你又該當如何?”

    “啊!”

    兩道驚呼聲同時響起,卻是紅裝少女與罌粟花所出,前者是為淩素華的話而震驚,後者則是驚詫。

    “師父,您的意思是讓詩韻師妹嫁給周國天子?”罌粟花眉頭輕皺,一臉奇怪的表情。

    早在一年以前,百花宮便打算與齊國隋王之子、北平郡公高興聯合,只是卻被高興拒絕。之後因為《長生訣》下卷以及藏寶圖的風波,此事便暫時擱置起來,但淩素華也一直未曾說過要另選他人。更何況,當時將蕭詩韻帶入百花宮,便是希望以此修覆與高興的關系,畢竟無論是蕭詩韻還是她弟弟蕭瑀都和高興關系不錯。

    紅妝少女即蕭詩韻呆呆地看著淩素華,神情依舊恍惚,腦中一片空白,心中既是震驚,又是惶恐,更多的卻是無奈和委屈。

    幾個月前才出狼窩,免去嫁給士紳的惡劣兒子,如今卻又再入虎穴,嫁給更為暴虐的昏君。命運總是以戲耍凡人為樂,給了你希望,卻又讓你失望,甚至是絕望。

    一想到將來要在深宮大院,忍受昏君的蹂躪,蕭詩韻便不由悲從心來,眼角滑落兩行清淚,便如雕零的牡丹花一般,淒艷而悲涼,讓人好不心痛。

    蕭詩韻臉上神采的變化淩素華盡收眼底,臉上閃過一抹痛惜之色,忙上前握住蕭詩韻有些冰涼的小手道:“韻兒,為師絕沒有逼你嫁給天子的意思,此中另有緣由,且聽為師慢慢道來。”

    蕭詩韻渾身微微一怔,終於醒過神來,沒有言語,只是目露淒然的看著淩素華。縱然幼年的經歷讓她心性甚是堅強,但她也不過只是個花樣年華的少女,當自身命運如風中飄零時,你又讓她如何不傷心而悲憤。

    “事情是這樣的……”在罌粟花與蕭詩韻的註視下,淩素華這才將事情的緣由娓娓道來。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0
第499章 《牡丹經》

    北周武帝、高祖宇文邕病故前曾給宇文贇選過妃子,便是隋國公楊堅長女楊麗華。然而世事無常,高興遭毒王陰池構陷,與楊麗華陰差陽錯之下發生了肌膚之親,這使得高興身陷險境,也讓宇文贇的這樁婚事就此作罷。

    自此之後,宇文邕趁勢廢黜佛、道二教,將北周的國力發展到一個更高的層次,而他的精力也更多放在了東伐的籌備工作上,是以直到伐齊之戰失敗,宇文邕身亡,太子宇文贇的太子妃卻依舊懸而未決。

    老爹剛剛入土,宇文贇惡劣的本性便暴露無遺,他迫不及待地將宇文邕的後宮佳麗收入帳中,恣意歡鬧,聲色犬馬,好不暢快。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也不可一日無主,選妃之事自然而然被提上了日程。

    宇文贇遂下令在天下甄選家世清白,容顏秀麗的女子充實後宮,同時在全國所有官宦之家未出閣的女子中挑選皇後的人選。從各方面考慮,宇文贇最終決定從梁王蕭氏嫡系中選一女子為後。

    蕭巋雖自稱為皇,實則只是一個藩王,而且並沒有絕對的行政權力。而今,能與宇文氏聯姻,蕭巋又如何會放過這絕佳的機會,只是身邊一眾女兒中,年齡合適的占卜得出的結果卻是不宜遠嫁。

    這時,蕭巋終於想起曾寄養出去的女兒蕭詩韻,讓星官占卜,得到的結果乃是大吉大利,這一結果讓蕭巋喜不自勝,便命人尋蕭詩韻入宮,準備嫁往長安。

    蕭詩韻跟隨罌粟花和天仙子離開舅父張軻家時,為了不使他們擔心,除了留給他們一部分錢銀外,還曾告訴他們自己加入了百花宮。

    張珂夫婦農戶出身,自然無從知道百花宮是什麽東西,但作為後梁的掌控者,蕭巋當然不會對百花宮陌生,是以此番他命人前來正是要接蕭詩韻回宮準備婚事。

    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蕭詩韻的神情平靜了許多,但是那靚麗的眼眸中卻透露出愈發淒然的神色。當年因為自己是二月生人,父親蕭巋將她如敝屣般送給叔父蕭岌,最後輾轉到叔父張軻家,這十數年來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如今,為了自己的利益,蕭巋又要將她接回宮中,遠嫁他鄉,嫁給那個惡名遠播的皇帝。

    一想到自己在父親的眼中只是如同貨物一般,可以隨意取舍,蕭詩韻便悲憤不已,心痛如絞,想到將要嫁給宇文贇,從此生活一片灰暗,她就不寒而栗。只是命運如此,她又如何能夠反抗?

    看著蕭詩韻失魂落魄的模樣,罌粟花心下一陣痛惜,不由有些急切地問道:“宮主,您當真要將師妹嫁於周帝?”

    蕭詩韻的身世,身為護法的罌粟花自然是清楚的,與自己孤兒的出身相比,被父母拋棄的蕭詩韻才更加可憐淒慘,是以對於此時蕭詩韻的心境她十分理解。

    淩素華沒有回答,而是慈愛地看著蕭詩韻,認真地道:“韻兒,只要你自己不願,為師自然會為你斡旋,此事應當另有轉機。”

    蕭詩韻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看著淩素華。

    百花宮數百年發展實力相當龐大,即便梁王蕭巋也不敢太過造次,然而與北周帝國相比,百花宮便差了許多。宇文氏與蕭氏的聯姻已是板上釘釘,倘若百花宮要從中作梗,只怕在宇文贇的怒火下,百花宮將蒙受難以估計的損失,從此一蹶不振也並非不可能。

    正因如此,聽淩素華如此說,蕭詩韻驚詫之余心中也甚是感動。是百花宮讓她脫離了苦海,學會了一身精妙的武功,有了自保之力,如今,淩素華又為了她不惜違抗皇命,這讓她如何不感激涕淋。

    “師父——”蕭詩韻撲入淩素華的懷中,淚眼模糊,輕聲哽咽道。她秀美的容顏上滿是無助與悲傷,便如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母親面前哭訴一般。

    “唉——”

    淩素華低嘆一聲,一手攬住蕭詩韻纖細的腰身,一手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頂,柔聲勸慰道:“韻兒乖,不哭,只要師父在,便不會讓你受委屈。”

    淩素華臉上滿是慈愛寬和的神情,動作輕柔細膩,如母親般撫慰著蕭詩韻那冰冷破碎的心靈。

    誠然,當初罌粟花和天仙子帶蕭詩韻加入百花宮另有目的,但蕭詩韻那驚才絕艷的天賦卻讓所有人出乎預料,淩素華更是將之收為親傳弟子,傳授了百花宮秘典《牡丹經》。

    百花宮以百花為名,這不只是因為宮中弟子多為女子且以花為名,更是因為修煉功法也多以花命名。牡丹為百花之王,可讓天下群芳俯首,而《牡丹經》也是百花宮最珍貴的秘典,只在每任宮主之間流傳。之所以如此,除了保證百花宮宮主的權威,更因為《牡丹經》墻則強矣,但對修煉者的條件卻極為苛刻,可以說是萬中無一。

    淩素華雖然也修煉了《牡丹經》,但因為資質有限,終此一生也無法達到《牡丹經》最高境界,然而蕭詩韻卻完全附和《牡丹經》的修煉條件,可以說是百年來能最有希望將《牡丹經》修煉到最高境界的人。

    正因如此,蕭詩韻才得到了淩素華的青睞,不僅將之收為親傳弟子,更是將其視為下一代百花宮繼承人。而罌粟花和天仙子等其他護法,也因此對蕭詩韻甚為和善友愛。

    見蕭詩韻緊緊依偎在淩素華懷中,臉上的悲傷慢慢散去,一臉幸福的模樣,罌粟花心中松了口氣的同時也隱隱有些淡淡的妒忌。

    雖然淩素華對她也甚是關切,如女兒一般,但相比起蕭詩韻來說卻是稍微疏遠了些。盡管罌粟花在江湖中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魔女,但她內心中又何嘗沒有柔軟?

    “宮主,梁王世子蕭瑀求見!”就在淩素華欲要開口說話時,大殿外突然傳來守衛的傳報聲。

    聞聽此言,蕭詩韻渾身一顫,猛地自淩素華懷中直起身來,梨花帶雨的小臉上露出覆雜的神色,似是激動,似是思念,抑或是惶恐。

    淩素華似有所感,寬慰地沖蕭詩韻一笑,輕輕拭去蕭詩韻臉上的淚珠,溫和地道:“一切有為師為你做主。”說著,淩素華便沖罌粟花吩咐道:“罌粟花,你便去恭請蕭公子來殿中一敘。”

    “是,宮主。”罌粟花恭敬地答應一聲,然後沖蕭詩韻笑笑便轉身向大殿外行去。

    在等待的過程中,蕭詩韻一雙纖細的小手緊緊地握著衣擺,眉頭緊蹙,神色甚為慌張不安,既有與親人相見的急迫,也有對自己未來命運的擔憂。

    終於,在蕭詩韻思緒紛飛,惶惶不安的等待中,一個身形挺拔,姿容俊偉的少年在罌粟花的引領下來到大殿。

    “晚輩蕭瑀,拜見淩宮主!”蕭瑀臉上滿是笑容,泰然自若地進入大殿,先是略微打量了下上方端坐的淩素華,眼中閃過一抹驚艷之色,目光卻甚為清澈,略微整理了下衣衫,這才不卑不亢地行禮道。

    蕭氏一族如今雖然沒落,但畢竟曾今統領一國之地,貴為帝皇,是以蕭瑀無論是儀容還是氣度都透著雍容與優雅,從容淡定,瀟灑溫潤,讓一直暗自大亮他的淩素華暗暗點頭。

    “小王爺快快請起!來人,看座!”淩素華臉上帶著溫和地笑容,輕擡纖手,示意蕭瑀起身,同時吩咐侍女賜座。蕭巋雖稱皇,但實際卻是藩王,論實力百花宮足以和他平起平坐。

    蕭瑀拜謝落座,又開口道:“淩宮主,晚輩心中一直仰慕百花宮美景,早就想來拜訪,卻又害怕多有不便。如今不請自來,打擾之處還望宮主海涵。”

    “小王爺過獎了,您能光臨敝宮,百花宮自是蓬蓽生輝,又有何打擾之處?”淩素華淡淡一笑道,“小王爺只要不嫌敝宮簡陋,不妨多住些日子。”

    “多謝宮主盛情,晚輩感激不盡!”蕭瑀一臉欣喜,接著長身而起,話鋒一轉道:“淩宮主,晚輩此來實際上卻是有一事相求,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哦?”淩素華心中自然知道蕭瑀所為何事,但面上卻不露分毫,反而疑惑地道:“不知小王爺所為何事,若是可以,本宮定當鼎力相助。”

    “多謝宮主!”蕭瑀躬身一禮,這才開口道:“想必宮主也有所聞,天子將迎去家姐詩韻,晚輩此番正是為此而來。”

    淩素華沒有接話,而是笑著問道:“小王爺,不知您是否讚同將令姐嫁於當今聖上呢?”

    蕭瑀一怔,顯然未料到淩素華會有此一問,不過他少年老成,心性沈穩,只是片刻便恢覆了平靜,淡淡地答道:“宮主,事關天子,晚輩既不敢也不能妄論。”

    淩素華嘴角輕扯,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蕭瑀的回答很狡猾,並未正面表達自己的心思。

    遠遠地看了一眼緊張不已的蕭詩韻,淩素華神色一整,皺眉道:“小王爺,當今天子太過博愛,韻兒嫁入皇宮恐怕難有幸福可言啊!”

    蕭瑀心中微微一震,雙目緊緊地註視著淩素華,心思電轉,分析著前者的意圖。宇文贇是什麽貨色,天下早有傳聞,蕭瑀與蕭詩韻關系向來親善,自然不願她嫁給宇文贇,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這是皇命,誰又敢,誰又能違抗呢?

    “不知宮主此言何意?”
410555 發表於 2019-9-19 20:31
第500章 高興回家

    對於蕭瑀的裝傻充楞,淩素華不置可否。

    梁國蕭氏一族在外看來風光無限,然卻不過如周國的籠中之鳥,生死全在主人手中。而百花宮卻不同,盡管後者只是潛藏在暗中的勢力,但根系卻遠比蕭氏一脈發達,倘若百花宮真的下定決心與宇文氏撕破臉皮,必然能夠給北周帶來極大的損失。

    百花宮不怕宇文氏,他們的勇氣緣與數百年積累的實力,富可敵國的財富、盤根錯節的人際關系,而即便百花宮要與宇文氏為敵,也是決不會明目張膽,拼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

    對於一個團體、一個組織而言,任何過於感情化的決定都是沖動的,不智的,很可能給自身帶來無法彌補的損失,這便是令人無奈又覺得可笑的所謂大局觀。

    “韻兒。”說著,淩素華向一旁的蕭詩韻招招手。

    “師父。”蕭詩韻答應一聲,邁著細碎的蓮步走上前來,語音發顫,神色竟有些膽怯。

    看著從大殿側方走近的絕代女子,蕭瑀先是一怔,眼中繼而露出激動的光芒。

    幾年不見,蕭詩韻出落得更加美麗,以至於蕭瑀未曾仔細打量下都未能認出她來。對於蕭詩韻這個姐姐的遭遇,蕭瑀心中很是同情,但他也無可奈何。前些年他與蕭詩韻還見得多些,這兩年隨著年齡的增長,平日既要讀書,又要處理政事,與蕭詩韻見面的機會便少之又少。

    “姐姐!”蕭瑀走上幾步,有些激動地呼喚道,眼中的光芒有些灼熱,其中滿是思念之情。

    “小瑀兒,你長大了呢!”蕭詩韻看著三米外身量趕上自己的少年,淚水再也控制不住順著臉頰滾落,滿臉歡笑,語音哽咽著說道。

    “姐姐,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蕭瑀眼中泛著淚光,定定地望著蕭詩韻,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弟,縱然聚少離多,但血濃於水的親情卻是割舍不去。

    “姐姐很好,師父和師姐們都很照顧我。”蕭詩韻用力地點點頭,從蕭瑀的眼中,她看到了真誠,看到了關切,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縱然她被父親拋棄,被舅母嫌惡,但這世上總還是有關心她的人。

    “母後,父、父皇,他們還好嗎?”蕭詩韻繼續開口問道,提起“父親”這個字眼,她的面色不由一暗,言語也有些結巴。

    蕭瑀笑著說道:“父皇身體安好,母後也好,只是時常念叨你,這次你能回宮,母後一定很高興哩!”

    蕭瑀一時欣喜激動,言語間便少了考慮,此言一出便有些後悔,果不其然,聽見他的話,蕭詩韻身子顫了顫,臉色更是黯然,泛紅的眸子中露出濃濃的悲色。

    “韻兒,為師還有事與蕭公子商議,你且先下去。”就在蕭瑀想要開口時,淩素華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她的聲音依舊婉轉動聽,但蕭瑀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不悅,顯然淩素華是在責怪蕭瑀口無遮攔。

    蕭詩韻有些茫然地看了淩素華一眼,低聲道:“是。”說完,蕭詩韻便向殿外走去,只是步履顯得有些沈重,她那單薄的身子愈顯孤獨。

    淩素華籠在袖中的素手微微一緊,心底閃過一抹疼惜之色,便沖一旁侍立的罌粟華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立即向蕭詩韻追去。待大殿中安靜下來,淩素華看向蕭瑀的目光不由淩厲冰冷起來,久居上位的威嚴與身為高手的氣勢慢慢彌散開來。

    蕭瑀正暗自懊悔,突然感覺有殺氣傳來,心中一個激靈,待擡頭對上淩素華那淩厲的眼神,頓時如遭雷擊,臉色發白,呼吸也變得紊亂而粗重起來。蕭瑀只是文弱書生,縱然平日見過了大場面,心性也是不錯,但在淩素華這等當世高手的壓迫下也很難支撐。

    淩素華氣勢稍稍一放,稍微教訓了一下蕭瑀便即收回,居高臨下地看著後者,淡淡地道:“蕭公子,你恐怕不知,韻兒不僅是本宮的弟子,更是下一任百花宮宮主,按我百花宮的規矩,宮主是不能嫁人的。”

    “宮主,這……”蕭瑀頓時為難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淩素華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不會允許蕭詩韻出嫁。

    從內心來講,蕭瑀並不希望蕭詩韻嫁給宇文贇那個禍害,但從家族利益來說,他們根本無從選擇。更何況,蕭巋早想擴大梁國權力,如此交好宇文氏的大好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定然會竭盡所能促成這樁婚事。

    淩素華冷哼一聲,言語也愈發嚴厲起來:“蕭瑀,枉韻兒時常擔心於你,竟不曾想到你卻是如此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輩,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不惜犧牲自己的親姐姐!”

    蕭瑀渾身一震,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只能苦澀而無奈地嘆息道:“宮主,皇命難違,汝之奈何?”

    “混賬!”淩素華擰眉喝罵道:“陰奉陽違,李代桃僵難道你不會嗎?當年你蕭家為了一己私利致使南梁覆滅,將大好河山拱手讓人,如今又是這般作為,真是目光短淺,無恥之尤!”

    蕭瑀聞言臉色頓時變得鐵青,當年蕭梁政權的覆亡蕭瑀祖上的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否則陳霸先也沒有機會建立南陳,只是被人當面揭露短處,蕭瑀也不由十分羞惱,寒聲道:“淩宮主,我敬你是長輩,言語間不敢多有冒犯,但你若再對我梁王一脈口出惡言,怕是會影響你我兩家的關系。”

    “哈哈哈哈!”淩素華聞言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奚落,“怎麽,小娃娃,惱羞成怒了?男兒大丈夫便要敢作敢當,一直以來還當你蕭瑀乃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今看來也實在令人失望啊。”

    蕭瑀頓時語塞,慚愧,憤怒,憋屈,諸般情緒湧上心頭,一張俊臉由青轉紅,又由紅轉紫,甚是難看。

    良久,蕭瑀臉上五彩繽紛的顏色散去,恢覆了平靜,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淩素華道:“淩宮主,若晚輩不能迎接家姐回宮,只怕天子會降下雷霆之怒,到時候倒黴的恐怕不止我蕭氏一脈。”

    淩素華淡淡地哼了一聲,徑自道:“據說韻兒自出生後便未曾回過家,這世上見過她長相又知道她身份的包括你在內似乎只有三人。”說完,淩素華頗有深意地看向蕭瑀,那深邃而靚麗的眸子似是能洞穿人心一般。

    蕭瑀一怔,旋即似是想到了什麽,不由駭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遲疑又有些驚恐地道:“您的意思是……”

    淩素華高深莫測地笑道:“你可以完成使命,韻兒也不必受委屈,這不是很好嗎?”

    蕭瑀默然,擰眉苦思起來。

    雖然淩素華沒有名言,但結合她方才的話來看,她的打算便很是明了:李代桃僵,陽奉陰違。然而此事關系重大,稍有不慎便會使蕭氏一族陷入萬劫不覆的境地,欺君抗旨可是大罪。

    ……

    “師妹,你放心吧,師父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的。雖然梁王在江陵頗有勢力,但我百花宮卻不怕他,就算當今聖上要動我們也要仔細掂量一番。”罌粟花追出大殿,上前握住蕭詩韻冰冷的小手,寬慰地說道。

    “師姐,謝謝你。”蕭詩韻勉強地笑笑,“我相信師父會為我做主,只是不知為何,我心裏總有些難過。”

    “難過什麽?看,小臉都哭花了,不漂亮了,師姐不喜歡你了!”罌粟花一邊調笑著,一邊伸手捏了捏蕭詩韻的臉頰,讓她嘴角的弧度大了些,“走,陪師姐練功去,看你最近長進沒有!”

    蕭詩韻心情稍霽,乖巧地點頭道了聲好後便隨罌粟花向著大殿後方行去。

    ……

    淮州,盱眙城,刺史府。

    “太陽又下山了啊!”一個清麗婉約的女子憑欄遠眺著西方天際,看著那逐漸墜落的夕陽,俏臉上滑過一抹悵然,口中低聲呢喃。她穿著一身鵝黃的裙衫,身形窈窕婀娜,氣質安靜溫和,沈思惆悵的樣子,分外動人。

    “順姐姐,你又思念夫君了?!”一個清脆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卻是一身黑衣的張麗華,言語間雖有些戲謔,但眼底卻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思念之色。

    “妹妹休要胡說!”武順有些驚慌地轉過頭來,狡辯道,只是聲若蚊吟,一張俏臉也因羞赧而浮上一抹紅暈,更顯艷麗。

    “麗華,你又調皮了?也不知道昨夜是誰在夢中‘夫君,夫君’喊個不停!”風情萬種地章蓉適時為武順解圍,揶揄地望著張麗華,直讓後者一張臉霎時變成了紅布,有些羞惱地嗔怪道:“姐姐!”

    “害羞什麽?思念夫君乃是常情!”章蓉年長一些,打理青樓賭館,三教九流接觸的較多,是以性格也較為開放,如此直言不諱地說思念高興,武順和張麗華兩人相視一眼,心中的羞澀便也淡去不少。

    只聽章蓉繼續道:“根據洛陽傳來的消息,夫君應該明日就能到來。”

    武順和張麗華聞言,臉上均露出一抹喜意。就在三人還要說什麽時,便聽門房中的侍從突然奔跑著向內院而來,口中欣喜激動地大聲呼喊道:“王妃,小王爺回來了,小王爺回來了!”

    “夫君回來了?”

    章蓉、武順、張麗華三人先是一怔,繼而喜不自勝,臉上湧出無可名狀的激動,相互對視一眼便一同向著前院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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