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青帝 作者:荊柯守 (已完成)

   
mk2258 2013-8-1 21:23: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63 4209990
mk2258 發表於 2013-9-20 22:47
青帝 第一卷 第四十章粥場

  


    這日,雪下一夜,到早上還沒有停息。

    葉子凡親帶著人挑著食盒過來,見著住宅田地都被雪覆蓋,走廊中只有一些腳印,卻沒有人活動著。

    抵達了院子,卻聞著一點清芬寒冽的幽香,轉眼一看,牆角處一叢叢的梅樹,不由差異:「這裡怎麼有梅?」

    「三老爺,是縣裡傅家的傅光學老爺派人特移了過來,上個月才種下,但隨樹同來的還有個道士,使了法就活了。」

    「傅老爺說,青公子獨處靜室讀書,雖是正事,也許不免寂寞,故此送梅來,或可一遊賞玩。」

    葉子凡一怔,傅家也是大戶,傅光學更是秀才了,同一縣的秀才,自是認識,人有些傲骨,不想卻送著梅樹來。

    葉子凡過去,見著梅枝上有著雪簇,盛開的花瓣是紅色,一種清香繚繞,使人心曠神怡,再仔細看去,見著梅枝似蟠龍,頓時一驚,這可是蟠龍梅,以前是只有王侯才能種,現在雖擴散到民間,還是價值不菲。

    這一叢叢的梅樹,有三十顆左右,一兩一顆的話,也是三十兩黃金。

    隨從見著三老爺沉吟,說著:「聽說是青少爺作了一首詩,傅老爺就乾巴巴的送了過來!」

    「什麼詩?」

    「就在廳裡呢,老爺進去就能看見。」

    葉子凡就進了去,果見著一帖掛在一角上有書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筆墨純黑,字跡古樸典雅,配上這詩,真是有著清雅之氣,葉子凡不由暗想:「青兒詩詞書法都離爐火純青不遠,惜青兒不善繪畫,不然相得益彰。」

    不過想到這裡,就苦笑了一下:「要再會繪畫,我就要說他雜於小道了。」

    對著這個怔怔,許久,才感歎一聲:「——人有才不算什麼,有大才,才叫囊裡盛錐,壓也壓不住。」

    說到這裡自失一笑,就在這時,葉青就自內室轉了出來,給葉子凡行了個禮,說著:「天下著雪,叔父怎麼親自來了,實在不敢當。」

    「哪裡,這場雪下了一天一夜了,有些人家住的是茅草小屋,積雪壓塌的話,麻煩就大了,又或有大雪封路,不少人受凍挨餓,所以我帶人巡查,而且冬來盜賊多起,我們這裡還很太平,但不能不巡查……我順便就過來看看你。」

    葉青聽了默默,這個世界,出於鬼神監督,和氣運和陰德,無論是官府還是大族都會考慮這方面,不至於太過酷烈。

    這並非是大公無私,只是為了子孫長遠利益計。

    在地球上西方有些慈善事業,有些人就挑剔,說什麼只是富人為了逃稅,又有多少人員坐吃紅利,言辭間,恨不得把捐贈人的私心個個個天誅。

    可是,他們紅紅的眼光,卻看不到社會受益的部分,「子貢贖人」和「子路受牛」是說了幾千年了,許多人還是把公私對立。

    就算葉子凡這些族內的當家人,施善根本只是為了自己私利,為了族內氣運和陰德,可是整個天下有多少這樣的當家人?

    成千上萬的葉子凡,此舉能活多少人?

    有多少受凍挨餓得以獲得度過冬雪的糧米?

    而要是「有心為善,雖善不賞」,按照這標準,成千上萬的葉子凡,可有十個聖賢能抵達?

    既無回報,又有幾人能堅持,那因此餓死的千千萬萬的人,這罪是不是「無心為惡,雖惡不罰」?

    這都是感想,一轉眼就沒有了,葉青想了想,說著:「三叔,巡查鄉里是您的職責,不過這些盜賊,固有著真正賊盜,但有著走投無路的窮人,官府賑災也不能遍遍都是。」

    「我想出些銀子,建個粥棚。」

    葉子凡聽了一時沒有說話,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三叔,春來秀才試,這些能積些福份,這就是我的私心了。」葉青娓娓說來,到此一笑,又說著:「我知道三叔為難在哪裡,粥場一事雖小,卻俯仰民意,事關體制,這涉及到民望和朝廷的問題,本來只有官府才可施得!」

    「可是這裡可以打擦邊球,大雪封路,甚是不便,我出這粥棚不是為了賑災,只是雇得人工,清掃道路和屋上的大雪,雪掃完了,還可以修修橋路,這是正經的以工換酬,誰也說不上話來!」

    「當然,就算這樣,我也只建一個粥棚,多之,恐我不能消受,只是要粥湯插箸不倒,侄兒出一百二十兩,能使一鄉孤寡貧窮度過這寒冬,就算是我的心願了——三叔,你看怎麼樣?」

    一個粥棚可使千人喝粥,借此清掃路途,救治房屋塌方,還使本來走投無路的潛在盜賊有個出路,這一舉多得,恩澤鄉里,卻都被說的滴水不漏。

    葉子凡怔怔看著葉青,心裡有著酸熱湧了上來,又是歡喜,又是傷感,歡喜是族內出了人才,傷感卻是一個想法:「我怎麼沒有這個兒子?」

    「你說到這份上,我怎麼會不同意呢?行,就建個粥棚,為你積些德行,你要不要親自去?」

    「不了,我現在還是要靜修為上,不過芊芊可以去顧見下。」葉青擺了擺手,說著。

    葉子凡見著葉青款款而言,神采照人,心裡歎息,葉青是自小看著長大,只覺得性子溫和,觀其面相,也有著寡薄之相,非是大福,所以才有著逼迫的事。

    而這半年來,就著童子試一事,才見得殺伐決斷的真顏色,遊學南方又奪得了龍君宴詩魁,其才質聰慧已不用說了。

    回來後,葉青就沒有踏出院子一步,一門心思靜修。

    自早晨起來,活動身體修煉,接著投入經義揣摩,到得下午,就開始寫著文章,用過了晚飯,閱讀一些地理軍事、治政實錄、人文遊記之類雜書作為消遣,其實是補充著前世記憶,完善著籌劃。

    這些都漸漸聞名族內,連族長都使人探看,次次都在讀書,幾次,連族長都使人送來不少珍貴書冊,專門開了小灶。

    葉青有需要,只要讓芊芊報上,沒有不許著。

    不過葉青到現在為止,報上的都是書籍,族裡態度也很明確,只要你有書名、年代、地望、作者,便想方設法尋得,不惜以珍藏與別家交換。

    葉子凡目光幽幽看了葉青兩眼,見著一絲絲赤氣還在滲透著其面相,細細想來,這種殺伐決斷,才質聰慧,恆心毅力,處事態度,甚至讓人覺得可怖。

    當日,自己怎麼把此子當成庸人呢?

    等著葉子凡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出了去,天色黯淡,一片晦暗,風帶著雪落下,當下無聲吐了一口氣,率著人繼續巡查著。

    葉青回到屋中,屋中燒著木炭,暖暖著,當下就坐在了不遠處沉思,片刻芊芊就進來了。

    「你願意不願意下午去粥棚?」

    「當然願意,現在能到我手裡的事很少,一會就忙完了。」芊芊有些小小鬱悶的說著。

    葉府上下都知青公子在努力讀書,就連芊芊去採買一點私物,都有著許多姐妹搶著代勞,只說著:「青公子是要中同進士,你不仔細伺候好了,跑出來做這些事,沒得耽誤了功課,萬一缺人照顧受了涼熱,更是不得了……」

    「這怎麼好意思?」芊芊只能這樣說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活被搶了過去,月錢糧米這些不用自己去,就送過來了。

    屋子打掃這些,更是院子裡新進的丫鬟包了。

    更有伶俐的姑嬸喊她過去,傳授「伺候公子」,聽得芊芊面紅耳赤,還不能落荒而逃。

    回到院子裡,芊芊一句沒有和葉青提起,這真是羞死了。

    「這我知道,事少了,但是權沒有少,糧錢布匹瓜果都是你管著,只是慇勤著送來罷,不過這樣也好,騰出了時間,你可以跟我多學些。」葉青早有打算,自己年輕,就算施粥棚也不宜去。

    但自己出錢,芊芊代為監看是理所當然的事。

    芊芊或者自己還不覺得,這些日子來,芊芊容顏氣質漸漸轉變,雖還沒有記憶裡絕色,尚屬青澀,但已初露端倪。

    乘現在她還沒有太過份的麗色天資,可以派她出去作點事,積累些經驗,並且上午還可以讀書。

    這世界的三經五典可不是空而無用的學問,字字追究大道,熟讀了,就算不懂,也可陶冶心性器量。

    不管她以後怎麼樣發展,都有大大的裨益。

    想起前世,卻沒有這經驗,沒有明白芊芊的真相,這一世,真的不能就這樣輕輕放過。

    總要搞明白她的秉性來源才是。
mk2258 發表於 2013-9-22 09:23
青帝 第一卷 第四十一章青公子救我

  


    天越來越寒冷,轉眼之間就過年了,就算過年,葉青也不過是祭了祖,拜見了長輩,又潛心學問。

    說實在話,前世葉青算是認真學習了三經五典,但地球閱歷總使他帶著若有若無的輕視,能抵達舉人位業,已是前世擁有大氣運的原因了。

    灰灰重生後,才算真的潛下心來認真對待這學問,閱讀經典,揣摩文章,追其宗要,漸漸也覺得脫胎換骨,根基一點點紮實。

    上午時,葉青會安排些功課給芊芊,芊芊就對面坐著,靜靜看著葉青認真讀書,或葉青閱讀一些地理軍事、治政實錄、人文遊記時,芊芊坐在一起,聽著隨口點評著。

    有時葉青會陷入沉思,或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芊芊不會隨便插話,卻默默記在心裡,或是翻書,或是找機會問,有些葉青會給出答案,有些只解釋部分,有些會講故事來比喻,有些會說這些秘密。

    一日日過去,漸漸聽到說法時,她能結合著上下推測一二。

    這天夜裡,葉青沒有讀書,而睏倦早早睡下。

    睡中本是無夢,突見夢見身放光明,醒來卻聞著一股惡臭。

    「公子?」芊芊警覺醒來,連忙起身,點了一盞燈,就驚呼:「你的身上!」

    葉青看去,身上遍是淤泥,染得被窩裡都是,怔得一下,卻笑著:「無妨!」

    「可是……」芊芊不避忌沾得一點,入手粘稠,氣味和陳塘死水一樣。

    「去打個水……不,還是我直接去井面!」

    葉青出了院子,這時深夜,院子冷清,幸沒有下雪,就在井口打水,也不怕冷,脫光衣服,潑水沖洗!

    芊芊掌燈出來,呼吸寒冷空氣,望一眼夜空。

    「有下雪的徵兆呢……」她深深吸了口氣,將燈放在枝椏上照著,上前幫忙打水搓背。

    搓得皮膚發白,才算乾淨,葉青接過毛巾擦了擦:「你為什麼不問?」

    「公子沒事就好!」芊芊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且公子能告訴芊芊,必是會說。」

    葉青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狡猾。」

    六陽圖解在這時是道門機密,萬金不得,葉青只是簡單說了句:「這是修煉到一定程度,身體築基完成了。」

    芊芊點點頭,跟著進了屋子,突是臉紅:「公子,被鋪已讓我收拾掉了,所以……」

    「所以什麼?」

    「去我那裡……」芊芊的聲音漸漸低如蚊蚋。

    燈在窗後熄滅,院子恢復了寂寂。

    清晨·窗戶泛白,陽光映透西廂繡床、紗帳、香衾。

    白梅錦被下隱隱是紅絲肚兜,冰肌玉骨一樣的少女,裸著玉肩、酥胸半露臥在男人懷裡,突抽了抽鼻子。

    「公子,起來了,還要讀書呢……好香?」

    模糊咕噥一句,睜開眼睛,懵懂片刻,眼睛漸漸聚焦,盯著沉睡的葉青許久,感覺腰間有力的手,小臉上都是笑。

    這冬日嚴寒中,她最喜歡這樣懷抱,溫暖親切有力……嗯,現在這次,感覺聞起來有種清香。

    是她親自手洗過的皂角香,男兒身上特殊感覺,以及……咦?

    「剛才這香氣,不是作夢?有種早晨樹林子裡的感覺……會不會是女人的香水……」

    芊芊湊在葉青頸上聞了聞,又在發上聞了聞,有些不能確定,片刻鑽進了被窩裡面,活像一隻發現外敵入侵地盤的小貓,毛都炸開了。

    葉青感覺到她在做些奇怪事,一把攬著她的腰肢自被窩裡揪出來:「你這是做什麼?」

    「呃……」芊芊有點尷尬,又有點害羞,低頭訥訥著:「我聞到有奇怪香氣,一種很清新的香氣……」

    「那又怎麼了?」葉青掃了眼她的紅絲肚兜,隱隱圓潤白玉,初步發育的一對小丘,不由將她抱著按在自己胸膛上,就喜歡她這種軟玉一樣微涼的感覺。

    「啊——公子故事裡,這都是描寫絕色處子的氣味……我睡得迷糊,就想著不是有女人睡過,或者是公子被掉了包!」芊芊說著,眸子亮著,帶著狐疑。

    葉青感覺著懷中溫柔細膩的女體,前世許多次同樣記憶流淌著,也都伴隨著這樣香氣:「這是修煉到一定程度,身體排去污穢,而成就無穢之體。」

    「你聞到香氣其實並不存在,而是原有臭氣消失後留下的空白,一種對比的錯覺罷了!」

    「公子,你又在哄騙芊芊了,而且公子原先不臭……一點都不,是很好聞的——」芊芊說到這裡,聲音一頓。

    葉青忽悠的說著:「香與臭,本質都是氣息刺激,香到極至與臭到極至,人就分不出區別,你覺的好聞是愛屋及烏,身體調整接受,不信你聞聞別的男人,只會是汗臭。」

    芊芊聽得似懂非懂,對自家公子怪話已見怪不怪,這時卻自是反駁:「聞別的男人作什麼?我才不會呢!」

    在這少女嬌嗔中,葉青穿好了衣服,推開門出去,就見一片大雪滿園,又有著陽光照了下來。

    凝神自觀,見著本來爬滿了面相上的絲絲赤氣已是不見,只有一片光滑的赤氣,心裡不但不驚,反而大喜。

    「六陽圖解是道君親傳,有改易命格之效,果是隨著築基完成,本身命格也進了一格。」

    見著四下無人,取出金盃細查,果見著滿滿一杯淡青色的氣運,卻少了三分之一左右,並且絲絲淡白氣不再滲透過去,而直接和自己相連。

    「不過這次改易命格,龍君賜下的氣運消耗了三分有餘了,不過自身器量大增,卻也不必金盃盛著了。」

    又取出川林筆記,翻開第六頁,只見原本一條隱隱的小鯉魚,一下子清晰了不少,仔細看去,也沒有新的標記。

    「鯉魚成了啊!」葉青沉吟著,心裡也不知道是喜是怒,怔了片刻,才細細想著:「要是沒有這三千名篇,我的本身學問,只能算是准舉人,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讀書,反思,推敲,卻可以說是真舉人了。」

    「觀太平引起的偏差,已沒有辦法來彌補,別的詩詞我還得謹慎小心,特別是一些地球上的知識。」

    芊芊出來,就看見葉青親自生起一隻火盆。

    「芊芊,把我寫的詩篇都拿來,是書櫃側那尺許一疊……對,就是這疊,拿過來燒掉吧。」

    「燒……燒掉?」芊芊跳了起來,經過這些時間熏陶,她也知道這疊詩詞的價值所在。

    「嗯,這些詩藏久了,文氣自凝,偏偏你又一日一日翻來覆去看,文氣都要掩蓋不住了,要讓人發現了。」

    「發現不好麼?」芊芊按住詩篇,不解的問著,不肯讓公子燒掉。

    「才高是禍,而且我說過是送你一個人,大丈夫要言而有信。」葉青又習慣性忽悠起芊芊了。

    「這樣啊……」芊芊聽著這話,不由小臉一紅,手抓不住,就給葉青拿去,點上了火。

    火舌中,上百篇名篇,就此變成了灰灰。

    不知怎麼,燒掉了這上百名篇,葉青只覺得全身一鬆,卻是去掉了一塊石頭一樣,全身舒服。

    「果要是留下這上百名篇,是禍端無疑。」

    才這樣想著,就聽著門外有人敲門,葉青一驚,怔了下,才開了門。

    一個少女過來,一身銀白狐裘,她摘下雪白兜帽,掃看著院子,見著火盆和大片灰燼,露出一絲狐疑,卻正是小荷。

    不過這神色一閃就過,她恭謹行禮:「奉族長之命,不得不來,又想著公子閉院研習經義,特此選了清晨無人時過來,卻和賊一樣了,有打攪處,還請公子多多諒解。」

    葉青將院門合上,上下打量一遍。

    此女肌膚瑩白,明眸皓齒,雲鬢插著香木扇形頭飾,兩月未見,更美麗一些,上次見得素面,這次刻意化了一點淡妝,不由笑著搖頭:「有賊能這樣美麗,我就直接留下,狠狠怪罪一番。」

    「又在胡說!」小荷嗔視一眼,長時未見距離和忐忑,的確無形消弭,臉色微暗,歎了口氣:「公子無所忌憚,本是大丈夫的器量,可這些話,我們小女子卻是印在心上不敢忘懷,上次你說過什麼?」

    言辭軟軟,姿態很低,明眸如水,意味深長,葉青心中一動,就轉開話題:「族長有何吩咐?」

    「七日,就是秀才春試,小荷奉命族長之命給青公子送來引薦信,就不必讓公子再去平壽縣裡多轉一趟,直接去郡城即可!」小荷自懷中掏出一封帶著官印的書信,嚴肅說著。

    伸手接過,帶有少女體溫香氣,葉青笑著摸了摸,感覺出其中一絲威嚴,就確定是縣衙官印,看也不看,將信放入自己懷中,又問著:「還有什麼事?」

    「無事,小荷須回去覆命,就不多留了!」小荷盈盈一禮,身軀轉過,就要推門出去時,抵達了門上,卻沒有推過去。

    這時感受著門的冰涼,小荷突心裡一片清明,她能以門客之女,被族長挑選上,就在於對這份敏銳,不甘平凡執著,這時心中就有靈光一閃,猛的明悟:「要是選擇的話,現在是唯一的機會了。」

    「一旦中了秀才,就算是縣中大戶之女都紛紛推薦,哪還有自己的機會?」

    「原本已投錯了人,失了先機,這次還要錯過,就真的萬劫不復了。」想到這裡,小荷突返身,不顧雪地,就跪了下來,說著:「青公子救我!」
m8a1 發表於 2013-9-24 00:11
第四十二章 同病相憐


葉青一怔,審量著她,卻是不語。

  小荷跪在雪地上,耳聽著遠處細微嘈雜的人聲,心裡一陣焦急,自己是族長名下的義女,這個樣子被人發覺,立刻就是不測之禍,尋得因頭上得家法打死也是可能。

  可是這樣下去,只怕死也不是太可怕的事了,她就咬著牙,跪在地上,心裡只想著:「要是青公子不要,我就死在這裡也罷。」

  聽著漸漸有人聲過來,葉青沉吟片刻,終是說著:「你起來罷,把雪拍去,別露了形跡。」

  頓了一頓,又問著:「你這樣,真的不怕死?」

  小荷站了起身,細心拍著雪跡,聽了話,眉微蹙,聲音苦澀:「怎麼不怕呢,小荷自是怕極了。」

  葉青眸子裡有過一絲憐憫,卻冰冷冷問著:「那為何現在敢這樣?」

  「我只想活的好些,有時活著還不如死了,這樣一想,我就勇氣來了。」

  「青公子或不記得,令尊當年一時人傑,童生之身就周遊諸郡,結識廣闊,自有著門客相投,我的親父就是其一,說起來,我家還是青公子的人!」

  葉青頜首,神情帶些沉重,卻還是不言。

  小荷明眸觀著,心中也是冰涼下去,暗自一嘆,卻還是說著:「只是我父與令尊一樣,天不假年,早早而去,只留下我母女二個,我在葉族,就沒有了根基,和浮萍一樣,哪有自主的餘地。」

  「青公子,我爬到族長義女,位卑權重,好處歸恩族長,壞處是小荷承擔……雖刻意小心,卻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積了多少禍根……我享受這錦衣玉食,自是有相應承擔,哪敢有絲毫怨言?」

  「可族長垂垂老矣,又能庇護小荷幾年?」

  「以前青公子才具內斂,人眾心散,遺澤不存,連我都不識真人,現在顯出中得童生,龍君都讚許以同進士,又要去取秀才,我現在前來,是攀附了。」

  「可是我還是人,還想活下去,現在錦衣玉食,可我心裡時時憂慮,算著一天天的日子。」

  「一旦族長去了,情份不再,那時是落到族裡,讓所謂兄弟輪流把玩,還是隨便送個外面哪家下戶作妾?」

  說到這裡,小荷掩著面失聲痛哭,原本女兒家矜持一掃而盡,積鬱了十多年的憤懣和痛苦傾瀉出來,卻硬是壓抑著聲音。

  這聲音雖細微,但是個人,都感受到裡面痛苦和絕望,葉青想不到這個小荷,能這樣清楚的知到自己命運,能這樣洞悉人情,聽著她無助的痛哭,也不由變色,知道她的命運就在自己一念之間。

  怔了片刻,葉青取了毛巾讓她擦下淚,緩和了些氣氛,卻說著:「去年中秋,各房一起玩耍,有各種博戲,雙陸、投壺、葉子戲……上上下下都參與了,唯有你不參與賭博……整個府內都知道。」

  「想不到平時不賭,只是為了賭一次大著……可是國家取試,萬千機運糾纏,誰也不敢說必得,就算有龍君助之,也只能是輔助,豈敢代替大蔡天子作主了?所謂同進士,好聽罷了,實只是噱頭……你真的敢賭之?」

  小荷原本心裡緊張,聽了這話,卻是一笑:「我道公子還要說啥,心裡不安,卻原來是這個。」

  她淒涼再一笑,說著:「那隻算我選錯了人,看錯了眼,活該沉淪,還有什麼話說呢?」

  說到這裡,葉青心裡佩服,仔細想想,前世卻記不得有她的事蹟,想必就是埋沒沉淪,心想:「果是七步之內就有芳草!」

  當下應著:「既你有此決心,我豈有不應之理,小荷,你放心,待得我中了秀才,就把你索來。」

  小荷聽了這話,只是垂首不語,葉青瞧來,只見青絲之下,半掩著的小耳,漸漸變成紅色,十分可愛。

  「公子,那日在樓外樓,族長想把小荷送於陸縣丞,幸他注意青公子的詩,不曾要了小荷……」

  「小荷心思不純,及不上芊芊姑娘,唯清白身子還可為公子守之,小荷萬分期待公子中得秀才的那一天。」

  硬撐著說完這話,不但是小耳,連脖子都紅透,轉身掩面,就奔著推門出去,再怎麼聰惠,也只是十六歲少女,說這話已經是極限。

  葉青望這一道白裘身影消失在庭院走廊中,徐徐一聲嘆息,伸手在懷中捏了捏信封,取出來打開,除官府對童生身份證明,還有一張銀票,用紅紙包著,上有著墨字:權作儀程

  上面圈了三個墨圈,隱隱感覺到一份氣運!

  葉青聽說過族中規矩,瞬間明白過來,這就是族裡全力支持,想起了之前的待遇種種,不由笑了起來:「一個個都趕在這時,不過也不算晚,照單收下就是了……」

  葉青就回轉了身,這時芊芊聲音自屋裡傳來,伴隨著肉粥香氣,剛才說話之間,她就乖巧回房了。

  「來了。」葉青應了聲,推門進去。

  少女正彎下纖腰,雙手捧著一碗粥放在案上,回首望來就是一笑,細聲說著:「公子,別耽擱了早點,傷了胃氣不好。」

  這話似嗔似嬌柔語入耳,葉青只覺得心中軟化成一片,單手伸過去,就攬著她的纖腰一拉,將她抱個滿懷。

  芊芊頓時就露出了動人紅暈,長睫輕顫,一種水一樣的氣質,配合冰肌玉骨的身子,簡單衣裳已遮不住她的美麗。

  雖不清楚芊芊發生了什麼變化,葉青卻看在眼裡,心中感慨萬千,又愛又憐,回憶往事,又覺得傷感,只想緊緊抱住了她,永遠不放開。

  芊芊微微掙紮了一下,感覺有點緊,有些怔著,見著他沉思的表情,卻又不動,讓他摟緊著。

  葉青懷裡有著她的柔軟,眼前卻想起了夢魘中她的冰涼的身子,又轉眼想起了命格的變數。

  目光漸漸變的深遠,說著:「真想有一個沒有風雨的家吶!」

  芊芊不再說話,靜靜伏在他懷裡,過了會,卻感覺到葉青看過來,笑著問著:「剛才偷聽了吧?」

  芊芊臉一紅,說著:「才沒有……不准笑,我才沒有偷聽!」

  葉青見她嬌態可愛,撫上她的眼瞼,令她閉上雙眼,笑著:「偷聽是正常,不聽我才傷心呢,芊芊,你可知道,我之所以答應她,根本原因卻是同病相憐?」

  「什麼?」話音未落,芊芊睜開眼,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葉青神色端容,沉聲說著:「小荷有她的本事,但別說整個天下,就是這小小的葉族大院,她都生死不由己。」

  「再大的本事,只要有一天用不著她了,讓所謂族裡兄弟輪流把玩,還是隨便送個外面哪家下戶作妾,都可能應驗。」

  「族裡和你交好的嬸子姑子,你如果仔細問問前景,說不定幾十年前,也和小荷一樣風光過,現在卻油鹽醬醋,乾巴巴的趕來慇勤你,為的就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照應。」

  「在這個院子裡,你青公子現在算個人物,說實話,小荷生死榮辱就在我一念之間,我要是取了她,日後風光少不了。」

  「要是不取,你當今天的事真能隱瞞多少時間?只怕她的大禍轉眼就是臨頭,想死都難。」

  葉青說到這裡,目光暗沉,聽著這話,芊芊身子都有些顫抖。

  「但是在整個天下,你青公子的地位,怕是和小荷一樣,甚至還不如,我看見她這樣,豈不是同病相憐?」

  自命格改變的一刻,二世的轉世,賦予的敏銳,就使葉青感受到了一種冥冥中的力量,這力量既淡得感應不到,又無所不在。

  天意高遠,深不可測

  這四個字在他腦中一閃而沒,葉青露出一絲極淡的苦笑,還未展開,就讓他感受到不祥。

  鯉魚,金背鯉魚,青絲龍鬚鯉魚。

  蛟龍,兩角蛟龍,雷雨扶搖真龍。

  這六重關卡,不知淘汰多少人,犧牲多少才成就偉業,可在這個世界,就算成就真龍又怎麼樣?

  一時風雲際會,號令天下,就算眾神眾仙真都避之三分,可結果又怎麼樣呢?

  一旦失去了基業,立刻退化。

  葉青前世,曾有機會見過一次前朝真龍居所,不在地府,不在天上,只在一處福地。

  諸帝或青或黃或紅,衰退期的皇帝只有白氣和黃氣,而末代皇帝只有白氣,唯中心有一點黃承認它是皇帝。

  這樣的位業,連個真人都不如罷。

  葉青豈肯甘心落得這下場,除非能和赤帝一樣,建立莫大功業,白日飛昇,以皇帝之尊進入天庭。

  姑且不說這難度有多大,並且天庭五帝已滿,哪還有位業空餘。

  就算有著大劫,說起來有一線生機,葉青也並不看好,在前世雖只活過大劫十年,親自見過天崩地裂的變化,但還是不看好。

  道君和五帝的積蓄太深了,根系紮在大道之內,豈是這樣容易清理掉?

  以葉青之願,還是先求得長生,然後徐徐圖之。

  萬不願在這時,頂上去圖謀什麼王圖霸業。

  想到這裡,葉青更是皺著眉,下著決心,必考取秀才,接著在秋試中舉,明年一舉中得進士。

  要錯過這輪,怕是和前世一樣,空等三年,然後大劫來臨,一切都支離破碎,再跟不上大勢!
m8a1 發表於 2013-9-24 00:12
第四十三章 寒門 荊柯守


  科舉考試是這樣,八月縣童子試,次年二月郡秀才試,八月州試,第三年春二月殿試。

  這完成後,就停息三年,再次循環。

  二月郡試,考場自在郡城,郡內七縣童生在新年過後不久,就向著郡裡而去,郡內南有大河,北靠北邶山脈,東臨太平湖,平原、山、水三分天下,總體來說,南部平坦,耕地水道繁華。

  平壽縣在郡東北一角,山多地少,只有支流匯入河水,促成山貨貿易,去往郡城路途不是太遠,可沒有河水之利,雖有官道,卻要花兩天時間,考慮著休息,還有十天就起程了。

  族裡送來引薦,考慮下雪影響,專門配了牛車,時間就充裕,葉青一早就帶上芊芊起程。

  寒風一吹,車伕一聲吆喝,牛車就動了,二月春寒,路上基本上沒有行人,牛車上建的篷子中坐著二人,不冷,很是暖洋洋。

  牛車悠然而行,只聽蹄踏在路上的聲音,葉青回過首望去,見著遠處門口還有人望著,而整個葉府有著一些白氣,核心隱有紅光,這就是紅宅氣象。

  葉家在縣中算是大戶,當年一門三舉人,在郡裡亦有點小名氣,不過沒有出得同進士,留下底蘊經過二百年已漸漸稀薄。

  在郡中已是三流門戶,沒有多少關係可打點,能做得這些就是全部……

  明白了這點,才明白葉子凡堂堂秀才,卻甘心經營家族,功名雖佳,但家族內涵才是根本。

  葉青思此,嘆息而出:「剩下,還是看我自己。」

  「公子又在嘀咕什麼?」

  「沒什麼,丫頭。」

  這樣行程,第三日黃昏時,到入郡城時,距春試還有八日。

  這時雪停,地上白茫茫一片,城牆連綿三十里,入了城,就見得主街上已清掃盡了積雪,恢復了碎石路。

  郡城中街巷深深,居坊棋布,參差十萬戶人家。

  靈眼望去,萬千炊煙裊裊,氣運一片黃色,並有幾倍的赤氣在下面。

  人間此景,不輸龍宮。

  「去衙門!」葉青直接吩咐著,車伕應了一聲,在寒風中漸漸行著,半個時辰後,見得郡太守衙,看著有些士子在側門排隊,又有甲兵把守,牛車一頓,就停住了,車伕說著:「小人就送到這裡了,青公子快去報名,或許能趕在閉衙前取得考牌。」

  葉青下了牛車,目光掃視了一下這座衙門,心裡就一嘆,感受著金黃色的氣運不斷吞吐,而門口石獅隱隱有著靈光,果和縣衙不同。

  芊芊也跳下車來,裹著厚厚外袍,自懷裡掏出一份小小包裹遞來。

  葉青接過藏有必需文書的包裹,對車伕微點頭,又望瞭望芊芊,厚重衣袍看不出身子,兜帽遮了靚麗眉眼,不至惹人注意,但還是吩咐她到車上等候。

  沒讓她去找客棧,是習慣的安全防備,葉青寧肯麻煩,也不會丟棄這份謹慎。

  值此文事,官衙金黃之氣浩浩,威嚴如獄,無形鎮壓著邪祟,就連一些傑出士子,也只能乖乖親自排隊,這府衙前正是目前全城最安全地點,在明面上連太守也不得妄為。

  過去排隊,留意到門口甲兵,都身披硬甲,面容冷冽,帶著煞氣,顯是上過戰場見過血。

  葉青收斂目光,入得衙門,排隊報名處,一刻鐘就輪到了他。

  登記官員皆深色朱袍,是有正式品級文官,精力思維俱是上選,處理事情非常快速。

  接待葉青是個身形消瘦中年文官,頭也不抬在紙上速錄:「姓名、籍貫、戶檔、童生印鑑、引薦信。」

  「葉青,南滄郡平壽縣人氏,戶籍、童生印鑑與引薦信在此。」葉青取出了文書遞了上去。

  金光微閃,金雞法器在印上一啄。

  中年文官臉上肌肉不易覺察一抽,抬起首來,就覺面前金黃氣縈繞,定了定神,再視就是一個少年,面相略有些單薄,卻有絲絲金黃氣加身。

  「是葉族的子弟!」這文官臉色平淡如水,毫無表情說著,只是登記了族名家世,取一隻淡金色的考牌:「還是老規矩,日後進考場,以此牌為證,莫要丟失錯漏。」

  「多謝!」葉青恭謹接過,按禮退下。

  中年文官眯起眼,有此金黃氣者,郡裡只有不到十戶,這葉家沒有聽說過,不由暗自思量:「來者是誰,得了誰的眷顧?」

  不過現在不是尋思的時候,只說著:「下一個!」

  於是一人繼續,這念頭就暫時按了下去。

  忙碌中,轉眼就是夜色深沉,萬家燈火。

  中年文官留在府衙裡,把最後一份卷宗校對完畢,才長長呼了一口氣,在油燈下擱筆。

  一位身著便服青年提著燈籠,自門外進來,見著哈哈一笑:「嵐大人真是勤勞啊,這樣晚了還在勤於王事。」

  中年文官嵐崇文,此次考官中資格最老一位,實際不算上級,就是相熟的才開著玩笑,當下笑著回應:「這幾天下雪,事又忙,這才做得晚了,曾大人來玩笑了,不過這關係國家未來棟樑,哪敢馬虎。」

  曾廉聞言微肅,他也是考官中一位,彼此性情相投,雖年齡差距,有些理念不同,卻彼此尊重。

  只是換著委婉勸著:「國家大事馬虎不得,嵐大人,也要注意下身體,你家裡離衙門這麼遠,今雪又下著,你怎麼回去?」

  「這就去你家罷!」嵐雲崇聞言不以為意,就說著:「借宿一晚就是了。」

  曾廉聞言啞然,只是笑著:「既是這樣,天不早了,跟我去吧。」

  當下兩人相伴而行,提著燈籠一路朝家中去,曾廉家裡衙門並不算遠,兩人夜中行了不到一刻,到了家門。

  當下都進了屋子,有一少婦見曾廉回來,連忙叫侍女備飯菜,被曾廉叫住:「夫人,你弄幾份菜,再把酒溫一下,我和嵐大人坐坐。」

  嵐崇文就作面色慚愧:「我這酒鬼,勞煩了。」

  「哪裡的話,大人莫要如此說。」曾氏笑意盈盈應了,這是禮貌,不當真參與他們間笑談。

  身子轉過,去了廚房溫酒做菜。

  不過片刻,一壺溫酒,葷素菜餚,還有盆米飯,都被她親手端了過來,熱氣騰騰,散著香氣,使主客兩人食指大動。

  「冬日家中匱乏鮮蔬食材,且先用著,不夠就與我說,我使婢女去買些。」曾氏解了素白圍裙,俏麗面容上微有歉意。

  嵐崇文開始動箸,並沒有見外,曾氏就退了去。

  曾廉與嵐崇文兩人酒過三巡,眼花耳熱,言談開放了許多,兩人本就是相交甚深,不然曾廉也不會夜邀,還使妻子相見。

  一來二去,嵐崇文就說到了今日下午葉青,嘆著:「此子前來報名,拿著下面平壽縣衙給的引薦信,本身是童生位格,這葉族我還依稀記得,卻只是縣裡大戶罷了,卻哪來這金色氣運?」

  「而且我雖匆忙看著,但見此子秉性有些單薄,不知是哪位貴人賞識,加持如此……」

  「童生,金氣加持……」曾廉沉吟片刻,神凝氣端,想了片刻,問著:「何許名字?」

  嵐崇文回想了一下,記憶就自紛雜文卷中清晰泛起:「葉青。」

  「是了!」曾廉一拍手,聲音拉長:「你道他是誰?」

  「你消息靈通的很,卻只會賣關子,快快說來!」

  曾廉微微一笑:「前日裡與你那首《觀太平》,記得沒?」

  「當然記得,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幸甚至哉,歌以詠志——這詩有貴氣啊!」嵐崇文點點頭,突驚醒:「難不成壓得龍殿諸士,獨佔鰲頭者,就是此子?」

  「你以為呢?此人家族不過庸碌,這郡裡除了龍君,還有誰這手筆?」曾廉慢慢舉杯飲著,目光沉凝:「此子以童生之身,受此氣運加持,想必這秀才是不用說了,聽說才年十五,這真是……」

  這喃喃唏噓裡,卻由葉青大運,想起了自身,意興闌珊舉起酒杯,一口飲盡。

  帷幕人影微動,女聲輕輕咳嗽一下:「夫君,記著明日監考,切莫久擾嵐大人休息。」

  這提醒使曾廉酒壺停頓,只得放下杯來。

  嵐崇文瞧著一嘆,這人素有文才,一時冠絕郡內,萬人所頌,卻因氣運屢次不中舉,鬱鬱以秀才仕官,寄託文思青樓楚館,每每酒後狂態,行舉無稽,誰知其心中苦悶?

  幸運的是官場失意,情場得意,娶了個賢惠女子,幫丈夫糾正一些。

  「所謂宜家宜室之女,莫過於此。」只是心中暗讚,就叉開話題:「難怪我見此人本命單薄,卻有外運加之。」

  說到這裡,嵐崇文手中筷子抖了下,心中一道霹靂閃過:「我本是京都寒門出身,雖有薄才,積蓄氣運耗時太久,屢次不中。」

  「蒙佟大學士提拔,才得以中舉,入此郡內作官,雖官位平常,但暗中結交蒐羅人才加入陣營,是我之使命!」

  「曾廉這寒門出身,受本地世家壓制,氣運有限,在科舉中表現平平,官場起步位置就低,但仕官多年,卻還能晉至八品……不論是光芒難掩,還是厚積薄發,或者妻子旺運,都有著氣運綜合實力,值得結納。」

  現聽得曾廉這一說,嵐崇文就想著:「這葉青也算是潛運未發,是不是可接觸一下?能得,寒門派就多此一人了!」

  「可有氣運卻難消受,導致考場中全面崩盤,見過就有不少……」

  「龍宮加持金黃之運,本身只是童生位格,真能消受?經年讀書明志的士子,胸中別有山河,還能以著膽略經驗來承受,此子可只有十五歲!」

  「未見得考場實力,不交上這一份考卷,單憑氣運而論過早,郡試後再說不遲……」定下心來,笑著搶過曾廉手上的酒杯:「莫要喝多了,你這點酒量,明天還要不要上衙辦差?」

  說著,起身:「睡罷,我自去西廂!」
m8a1 發表於 2013-9-24 00:13
第四十四章 相遇 荊柯守


  夜裡風呼嘯而過,夜色沉沉,不見月光,葉青睡的正沉,一覺醒來之時,已是凌晨。

  「今天……距離考試七日,還有些閒暇。」

  葉青睜開眼睛,窗戶隱隱亮色,披衣起身,推開窗口,萬家屋頂盡白,東面泛起明明天光,映著積雪淡金瑰麗。

  「卻是個好兆頭。」

  葉青吐出夜間濁氣,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按著六陽圖解法門,習慣性擺開架勢吞吐紫氣。

  初日躍出地面時,陰陽交合,產生天地間最純淨的靈氣之一,修士秘稱紫氣。

  直至太陽躍出,葉青緩緩止住。

  隨著修行築基之法,不僅開得靈眼,體質也越來越強健,明面是少年身量,卻根基深厚,不輸於成年體質。

  可道基積累,就算重憶前生相應道法,都需要大量的時間,這些時間卻是天地大劫前最寶貴一段。

  想到這裡,不由摸摸懷中筆記,再將銅杯取出來看去。

  這時經過加持,數月積累,就見三分之二青液流轉在銅杯中,是身體溢出暫存,而這幾天又生出異象,一顆淡金明珠載浮載沉,卻隱隱有著潮汐聲。

  「公子,我們是下去吃飯,還是芊芊去拿上來?」芊芊聲音自後面傳來,有著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實這些時日相處下來,起居坐臥,琴瑟相諧,生活中已經與夫妻無異。

  只未要得她身子,故在平平淡淡中有一種青澀甜蜜。

  「一起下去吧。」葉青合上窗戶,屏絕外面冷風,再去為她穿好衣裳,冬服層層,自然少不了一番手腳,也是情趣。

  下樓時,芊芊小臉紅紅,俏麗非常,只是半掩在雪白兜帽中,不為外人瞧見。

  寬敞的客棧大堂內,人來人往,門內熱氣與門外冷氣相互激盪,混和了內堂食客喧囂,有幾分熱鬧。

  葉青進了內堂,突一怔,見到幾個年輕人,衣著華貴,氣象不凡,正低著飲酒,看不清面容。

  葉青腳步放緩,問起一個夥計:「這些人是誰?」

  夥計聞言一愣,隨著葉青目光看去,見得內堂諸多住店人在裡面用餐,有著西域馬販,有著商人富豪,但令人注意的是一處幾個童生。

  夥計看了看,心中對應著昨日進店的客人,回應著:「客官,你說的是那幾位公子?都是咱們滄州本地的高門子弟啊!你看你看,這位青衣公子是雲家的二公子云返真,左面那個青年是楊家的楊少龍……」

  夥計喋喋不休,葉青隨著不時的點頭。

  夥計一口氣說完,舔了舔唇,最後說著:「客官,可見這位面如冠玉的公子?」

  葉青聞言望去,瞧清面容,就眯起了眼睛:「俞帆!」

  「嗯,我看見了,你知道他底細?說來聽聽?」葉青面上不動聲色,看著口乾舌燥的夥計,微笑勸誘著,手在身側對芊芊悄然示意。

  芊芊點點頭,抬手拋過一塊碎銀。

  夥計暗瞧一眼這隱在兜帽中的麗人,不敢多看,又捏了捏手上銀子,頓時來了精神:「這位公子,就是滄州同知俞承恩的三公子俞帆,不但家室底蘊深厚,更難得的是本身才華橫溢……」

  葉青聽著,神情一動,細細查看起來,見得大廳中不少客人,手中老繭,刀劈斧鑿,硬朗深沉,帶著肅殺之氣,顯根本不是商家一流,隱隱圍繞俞帆而坐,呈現出包圍,必是暗中保護,想想也是,這種級別的權貴子弟出行,怎麼可能一點防範都沒有?

  當下打發了夥計,拉著芊芊尋了無人角落坐下,不過一會有飯菜送上來,一尾鯉魚,兩個素菜,兩碗米粥。

  拿起筷子扒拉著飯菜,葉青心裡凜凜,這次郡試遇到了俞帆,這才真實感受到他就在身側,真正回想起此人的歷史。

  有沒有內幕不知道,按著本朝太祖所定,同知有了蔭庇資格,足以一子進秀才,到舉人這一層,有著道門嚴格限制,只能氣運輔助,更別說更上層的進士。

  此子龍門宴得了氣運,一路秀才、舉人,二榜進士。

  天地大劫降臨,此人本是長生中人,卻毅然下山拯救利民蒼生,平緩災情,當時諸多真人都是勸阻,大劫時救濟世人,雖可獲得功德,更多卻是捲入大劫,身死道消。

  只是不想俞帆一弄,真上應了天命,以後一發不可收拾,真了應劫之人。

  大劫來臨,修者都避世不出,免得遭劫,但有心思強橫之輩,不將生死放在眼中,出來一搏,此時救濟世人,安定世道,就可獲得功德,但入世了,怎麼會沒有後果?

  後果就是有功德,但劫氣也越來越重,雖一時可暢遊,甚是快活,一旦體力耗盡,就是身死道消之時。

  這體力就是氣運和道業。

  也有這種應劫而上,非但沒死,卻和大劫糾纏一體,應了天數。

  當然前世葉青灰灰前三天,就聽到了俞帆灰灰的消息,縱橫十年,還是度不過劫數。

  可這,已經證明了俞帆。

  葉青前世是躲避抵抗,而俞帆迎風破浪,其中難度何至千百倍?

  當然,葉青前世是讓了一屆,二人差了三年,就是一輩,彼此並無多少交集,現在葉青趕了上來,就是同一屆,就有著競爭,就有氣運牽連。

  「雖俞帆還是龍君宴第二,但沒有我,必是魁首,我已奪了他的三分氣運,以後要自保,要發展,還不知道有多少爭奪。」

  「這俞帆的應命之子我不想去爭,但單是這南滄郡區域內安定流民,穩定人道這類事,卻必須搶奪。」想起前世的事,葉青眼神幽幽。

  「不這樣,大劫之下必是灰灰,只是現在說這個太早,沒有自身實力,只是空中樓閣……」葉青望瞭望俞帆:「世間人事,我漲彼消,這是正道之理。

  隨著葉青的目光,俞帆有所察覺,目光轉了過來,眸眼深深,一點靈氣內蘊,這時卻一怔:「哦?我道是誰,原來是葉賢弟,一起過來坐坐。」

  這言一出,俞帆周圍幾位童生聞言,都將目光轉了過來,守衛雖也輪流注意著葉青。

  「俞兄氣度斐然,見之心折,只是小弟才自縣裡抵達,風雪三天,身體欠安,還望日後能多多有機會相處。」葉青聞言,深深一揖,謙虛說著。

  隨口讓夥計打包,送到樓上,領著芊芊回去。

  俞帆眸眼微沉,舉著酒杯,面上沉凝一片。

  周圍童生談笑不停,俞帆望著葉青遠去背影,目光陰沉,上次龍宮大宴失利也就罷,這裡可是自己地盤……

  想到這裡,深呼吸一口,再吐了出來,同桌士子面面相覷,見終於回過神來,才有人出言問著:「俞兄,剛才此人你認識?」

  俞帆聞言點點頭,一口把酒飲盡,坦然說著:「這在龍君宴上認識,是一個不錯的童生,只是年輕了一些。」

  士子聞言也不以為意,舉著杯:「此次應試,還能有誰能比得上俞兄,必是郡試魁首。」

  這話還真不是奉承,俞帆少年天才,文才驚豔,就算是當日龍君宴,龍君也覺得不在《觀太平》之下,只是由於特殊共鳴,才點了葉青,可見這人實力!

  文才數一數二,幾蓋全郡,又有著同知世家的背景氣運,無論從哪方面說,都無旁落之理。

  俞帆聽了也微微笑著,並不謙虛,只是卻想著:「這葉青我調查的差不多了,不過是縣裡士紳之族,本來就算文才不錯,要中秀才也難中之,但得了龍君的垂青,怕是已經足夠了。」

  「本來此子和我無關,只是此子奪了我的機運,又削了我的面子,這實是可恨,必使個報應,使他知道我的靈驗!」

  「而且我家只是郡望,卻還抵達不了州內,要是給此子中了秀才,下一步在州試舉人,也很難影響之。」

  「只有在這次郡試內,非動些手腳不可,我也要求不多,只要使此子遲個三年就可。」

  龍君氣運,要消化也需要時間,但三年後,必可全部消化,根基深藏,到時攔也很難攔住。

  話說葉青拉著芊芊疾行,回了院子,關上門來,走到桌子旁,沉著臉坐下,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面。

  芊芊有些擔心,默默給葉青倒了滿滿一杯茶水。

  「無事……」葉青接過一口飲盡,喝了幾杯,才冷靜下來,喃喃說著。

  剛才才起了想法,卻立刻忍下來,對於這種敵人,別說是行動,就是想法罅漏出去,都會引起反應,被人冥冥之中感受到,甚至探察到——因此必須藏神若虛,這就是為什麼匆忙離開的原因。

  靜了片刻,葉青睜開眼,睜眼的一剎那,房間內都閃過了一絲光,伸出了手,只見著手上皮膚瑩潔白玉,泛著微微的光,這是無穢之體。

  普通人身體內存在各種各樣細微雜質,修道人就可練得純淨,修到深處甚至連思想都不會流露出去,這就是道君門下的道路。

  要不是這樣,只怕剛才就罅漏了氣機,引起了對方重大警惕,就是巨大禍患。
m8a1 發表於 2013-9-24 00:14
第四十五章 鯉魚之道 荊柯守


  「公子……」芊芊欲言卻止。

  「別多想,公子我會處理!」葉青笑了笑,目光有些黯淡。

  前生聽聞,郡西鳳台縣縣令和同鄉舉子登樓台飲酒,談天說地,就說到了俞帆身上。

  俞帆未中進士,舉子遊歷荒野、內陸、草原、雪山。

  一次在邊關遊歷,遇到某種精狼,危在旦夕,幸得一個獵人搭救才得以脫身,俞帆甚是感謝,並將當時身黃金分出一半贈予獵人,以報救命之恩。

  這時天色已晚,獵人帶俞帆回棲身處,獵人有一幼子,垂髫小兒衣著平凡,可脖頸間狼牙配,就暴露北魏貴族之子。

  北魏號是大魏後裔所建,實是遊牧汗國,信奉白帝,遵循弱肉強食自然規律。

  道法顯世的世界,這些遊牧汗國並沒有脫離控制,它們扮演的角色,就是通過戰爭產生壓力,使之進步,保持血性。

  按照西方的說法,就是「上帝之鞭」,扮演著文明的黑臉,以免長久和平懈怠了血性。

  可這是帝君和道君的胸襟,凡人豈能接受這種天道循環?

  雖沒有過入主建朝的事,但每年秋收,草原大軍籌備過冬,就會企圖南下劫掠物資,千百年積累下來,兩面早就是不死不休。

  而且草原規矩不一樣,就算權貴之子,要存活下來都必須經過幾重考驗,直到成年。

  能存活下來的人都是強者,狼神的鮮血流淌在勇士身中,這貴族才會有不一樣的特權。

  一種殘酷有效淘汰法則,被朝廷忌憚。

  熄燈休息時,俞帆出言相問:「你妻子呢?」

  獵人聞言一怔,用著生硬的大蔡語回答著:「沒有!」

  這一句話印證了俞帆所想,這話一出,獵人有所警覺,目視俞帆不再言語。

  當時俞帆不動聲色,第二日清晨,俞帆辭別獵人,趕回縣衙直接通知縣令,縣令和俞帆帶著甲兵趕到昨日住處,發覺人不見了蹤影。

  俞帆細細查看,一摸帳篷中小兒被縟,覺得溫熱,當下追了上去,縣令帶著甲兵跟上。

  行不過十里,見得獵人身負硬弓箭囊策馬前去,只是聽著馬蹄震顫,回首一望,見三十鐵騎包圍,為首就是昨日救下的舉子。

  這獵人大怒,鬚髮皆張,手指俞帆怒斥,俞帆只是冷笑,吩咐甲兵:「這是賊子,全數殺了。」

  頓時只聽「噗噗」聲,這對父子抵抗了會,被亂箭射殺。

  鳳台縣縣令說到這裡,眼露不屑,出言:「捉拿敵國貴族,自是有功,朝廷會下賜獎賞,只是這樣對待恩人,我卻是不齒,羞與同伍。」

  卻是在進士科時,被這俞帆壓過一頭,是以厭憎酒後吐露了出來。

  當時揭傷疤暢快,不知這同鄉正有心投靠俞家,便如實報給了俞帆。

  是時天地大劫剛起,道庭秩序尚固,什麼事也沒有,最多算是諷刺上官,舉人這一層有這特權。

  俞帆卻是記在了心裡,只是壓著鳳台縣縣令的考核,不予晉陞或調離,這是最大限度。

  沒幾年道庭失序,天下大亂,州郡動盪,這鳳台縣縣令就被俞帆尋個錯處,卸去官職不說,使人途中劫殺。

  「都說我面相刻薄,真正刻薄者根本不表現在臉上,這就是一時氣運之子!」葉青嘆了口氣,說著。

  卻不是不齒,比這更荒唐結果在青史上比比皆是,只是這人心性這樣,自己得罪過他,卻要未雨綢繆了。

  芊芊一直靜靜看著,不太瞭解前龍去脈,結合經歷,心底隱秘的一個夢,目光也有些恍惚,回過神來,柔聲說:「公子並不刻薄……有對丫鬟這樣好都叫做刻薄,天底下豈不全是涼薄之徒?」

  葉青失笑,伸手刮了刮芊芊瓊鼻:「無論真刻薄,還是假刻薄,當日我在龍君宴會上大出風頭,卻奪了他原本東西,對於此人來說,怕是結了仇怨了。」

  說著起身,屋裡渡步尋思,這仇怨結下,有人退讓一步,自有著轉圜可能,他從不認為,俞帆能成事業,真的完全沒有度量。

  說不定自己退讓,此人得了面子,就一笑而之,算是了結。

  只是大劫來臨,大爭之局,形勢利導,怕是很難有自己退讓的餘地了。

  「未雨綢繆……這次考了秀才,還有什麼機緣,是我現在實力所能取得的呢?」葉青喃喃想著。

  芊芊靜靜凝視,她難以理解不時說的古怪話,或是讀書多的緣故?可公子看的書,她都會認真看一遍,也不見哪本古籍有載。

  這或許是她一輩子都弄不清楚的迷,但她喜歡公子這時的神情,天大困難都可以抽絲而解,使她每每醉心於其中。

  次日清晨,地面春雪未化,屋簷冰凌條條倒掛,行人吐氣皆白。

  天剛濛濛亮,客棧中童生都漸漸起身,穿上厚衣服,顧不得天氣寒冷,急急向著外走。

  大蔡科舉對秀才防查更嚴,初次報名,還有一次複查登記,嚴密監控考生的安全,並預防頂替,今日就是複查之日,葉青自是知曉!

  只見客棧空了大半,葉青出到門口時,突一頓止步,回二樓房間,對著芊芊做個動作。

  芊芊一怔,聰敏沒有吭聲,看著公子側身到了窗口,微微揭開窗簾,寒風頓時呼嘯倒灌了進來,吹動桌子上的書卷,嘩嘩作響。

  她已意識了些,小手拽得緊緊,卻沒有打擾葉青觀察,只見著葉青看了片刻,臉色頓時陰沉。

  「公子?」芊芊不安的問著。

  「沒事。」葉青安慰一句,卻不再急著動身,叫了早餐,又繼續研習功課,中午時才出門,拉她的手同坐一輛牛車。

  片刻到了郡城府衙前,這掐著複查快結束的時間,童生已散盡。

  葉青讓芊芊在車上等著,進府快速處理了一下,再回到牛車上時,就見芊芊袖中緊攥著匕首。

  「有人來過?」葉青打量她一眼,見神氣清朗,鬆了口氣,

  「有衙丁來問,我按公子所說,說是等候的家眷!」芊芊蹙眉,公子預料對,的確有著監看的人,只是這些監視之人,並沒有動手。

  她心裡隱隱想著:「我是公子的丫鬟,本是事事照顧公子才對,現在卻次次拖著公子後腿!」

  這樣想著,就神態黯然。

  葉青看了一眼,以為她是後怕,就寬慰說著:「實際這裡威嚴如獄,是道庭重點監察區域,有神靈不間斷巡查,想要瞞天過海,不僅得官私勾結,還得有一手遮天的實力,你不必擔心。」

  這監督人員,是見了俞帆才有,葉青頓時就若有所悟。

  只是俞帆氣運尚未勃發,在龍宮又受了自己狙擊,目前還遠不能連神靈層都受到他的影響。

  說是這樣說,終究是脫離掌控,要有萬一,報復都無法彌補,葉青深深吐了口氣,神情嚴峻不語。

  默望著遠處,葉青微微一笑,他的聲音格外寒冽清晰:「走,我們散散步!」

  這時客棧裡受著監視,葉青就沒和芊芊回去,在府衙前的小吃街上逛著,尋一家餛飩攤。

  芊芊用手帕擦擦凳子,沖老闆吩咐著:「來兩碗餛飩。」

  「好,秀才爺稍等。」掌店的中年漢子見葉青自衙門口過來,又帶著俏麗丫鬟,知是童生,卻故意拔高一層,討個口彩。

  口中說著,又手腳麻利將早已捏好的餛飩下鍋,不過片刻,兩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餛飩端了過來。

  「兩位貴人慢用,小的在這裡擺攤十來年了,手藝還是不錯。」漢子將餛飩放下,對葉青客氣笑著,不敢多看芊芊,可過了片刻,又忍不住,偷看著她。

  葉青夾起一個一口咬下,覺皮薄餡大,味道極鮮,這時卻沒甚滋味,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

  「芊芊漸漸長開,麗色天姿隱藏不住了,連賣餛飩都知道芊芊麗色,何況別人……難怪前世圍繞芊芊上麻煩很多,這又多了一個禍源。」

  「不過前世敵手許多人都是麗色滿院,未必就是全出於美色,而認為芊芊是我弱點,就紛擁攻擊。」

  「爭奪氣運,才華相妒,麗色傾城,這三個麻煩都集到我身上了。」這想起,就心思沉重,心裡卻雪亮。

  看著芊芊,露出了溫柔:「不管怎麼樣,我就是要保住她才是。」

  世間絕色胚子不是很多,但也不少,又有幾個能長成?

  只要生養時一點錯漏,成長時一點遺憾,就是大大減分,就算到初具麗色時,引著窺伺,採伐作爐,再有麗色都是泯去!

  正想著,突靈覺一動,警醒過來。

  只見街道遠處,俞帆由幾個僕人護衛,自這面繞向府衙後門,與他同行還有幾個相好的童生。

  路過時,俞帆目光有意無意朝這面望過來,不過轉眼之間,就收回了目光,跟著前面過去。

  葉青沉吟有頃,知道自己在監督下,漸漸冷笑,吟著:「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

  「看來,還真不能獨善其身,不然沒有成長前,就怕灰灰了——還是必須朋黨,必須羽翼啊!」葉青這樣想著。

  只是想到這裡,突是一凜:「這不就是鯉魚之道麼?」

  想到這裡,就心生顫慄,久久無語,漸漸怒火漸歸於寂,一種無可奈何,襲上了心中。
m8a1 發表於 2013-9-24 00:15
第四十六章 快意恩仇 荊柯守


  院內崗哨佈防,肅殺威嚴,進了郡守衙門,使人通報。

  郡內監考官複查童生科舉資格共有三人,輪流值班,除嵐崇文,曾廉,還有一位楊才楊大人。

  此時嵐崇文出得院門,準備去接替楊大人差事,見得俞帆帶著幾個童生在外面等候。

  俞帆見著嵐崇文經過,起了身行禮:「學生俞帆見過嵐大人。」

  幾位童生也行禮,口中稱:「嵐大人。」

  「哦,原來是俞公子,卻是何事?」嵐崇文笑容十分和煦,俞帆父親俞承恩是同知,郡內地方派一面旗幟,雖自己出身都城,名列舉人,是朝廷空降派,和此輩陣營不同,但沒有必要得罪。

  「昨夜複習功課過晚,錯過早上複查時間,還請嵐大人幫襯一二。」俞帆拱手言著,幾個童生只是站在俞帆後面,躬身不語。

  嵐崇文謹慎一尋思,實際傍晚還有一次補查,這時只是給這位公子節省一下時間,也不算什麼大事,當下應了:「跟我來。」

  「謝過嵐大人。」俞帆又拱手言著,在嚴肅園林中穿行,片刻至嵐崇文房中,房間裡有些制式家具,顯是供輪流值崗休憩。

  俞帆只見有著櫃子,都是上鎖,貼著封條,這就是機密文件了,也不多看,垂手立著。

  「你們的令牌拿來。」嵐崇文坐在案前,查找幾人記錄,接過令牌,細細查看無誤,指著宣紙:「這裡寫上姓名按上手印,就可以了。」

  俞帆等人聞言紛紛稱是,紛紛寫下姓名,按下手印,拿回了令牌,然後道謝著告退。

  一路出了衙門,經過剛才餛飩小攤時,俞帆留意看去,卻不見了這一對主僕的身影。

  略一思忖,說著:「諸位兄弟且回客棧,我要回府上一趟。」

  幾個童生錯愕,只當是府上急事,不敢多問,應著:「俞兄這樣說,我們就不多打擾,先回客棧等候。」

  「好。」俞帆聞言點點頭,不再言語,攔了一輛車,朝著俞府去了。

  待到俞帆走後,留下的幾個童生才開始嘀咕。

  「俞公子搞什麼?怎麼突回去了?」

  「不知,也許想府中美人了吧。」就有人調笑著。

  「算了算了,不管他,我們先回客棧等著,這俞家可是大腿,抱實在了,少不了我們好處。」一位童生出言說著。

  這話一處,頓時得到幾個童生贊同:「此言不假。」

  此處裡客棧不算太遠,當下亂說一通,一步一步回客棧了。

  俞府

  就見著門口左右蹲著兩隻大石獅子,目中內蘊金光一點,額上篆刻淡青法紋,實際上是傳承數百年的禦敵法器。

  台階連綿七階,是曾經的候門位格,雖早已不復爵位,但形制是能保留,作為傳承榮耀。

  黑漆漆牌匾懸掛,「俞府」二字,鐵畫銀鉤,是當年俞文賢遺字,真正大家手筆,至今使人望之凜然。

  只是朱漆大門前,當年朝廷所賜甲士不再,退化到了門衛,雖還依著甲兵規矩修行武經,但明裡沒有披甲權,只能稱是暗甲,氣度自是差了一層。

  見著俞帆歸府,府內暗甲都是行禮,規矩森然。

  俞帆只是不理,向裡面行去,俞家本以軍法治家,先祖俞文賢就跟隨著太祖打天下,以靖文候、應州總督之位積累民望,身前就有著生祠,死後葬於風水極佳的黃頂山,成為神靈庇佑家族。

  到現在累代下來,姻親遍郡,官宦不斷,這一代是俞帆父親出任南滄郡同知,代表俞家及附庸家族在官方的旗幟。

  自一州總督降到一郡同知,朝堂影響力沒有了,但還可稱得上是郡望,氣運鼎盛,在每年大祭時都顯有黃氣繚繞保護,號作金宅。

  思量一路疾行,轉眼到了內府,茂林修竹,假山流水,雪天都流動不息,用手觸摸,會發覺泉水溫熱。

  原來當年選得風水地址,後花園小山上有一眼小溫泉,引做流水,終年不竭。

  俞帆看這流水,自兒時就熟悉的美麗景緻,臉上有些放鬆,呼出一口氣,舉步進了溫泉苑。

  苑裡鋪著卵石,兩邊落葉喬木鬱鬱蔥蔥,不僅溫泉,還是高人布設法陣,改變了局部環境,有養人宜體、延年益壽的妙用。

  越是深入,就越是水汽氳氖,直至卵石小路盡頭,眼前豁然一清,白霧散盡,掩蓋的一處亭子顯露出來,一位中年書生憑欄背向而坐,靜靜觀看著雲霧變化,恍惚間,就見身上靈氣溢出,不似凡塵之人。

  中年書生察覺了俞帆到來,沒回轉身,就笑言著:「帆兒心緒不寧,你道法尚淺,無法養身,這心緒對身體不好,不利鑄就道基……」

  這聲音破鑼一樣,難聽而可怖,和他外表完全不配合。

  俞帆心裡暗暗一凜,這叔父舊年鬥法,傷了肺經,就在此養療,別看郡望之家,子弟也各有責任,或文或武或法或官。

  當下在泉眼石墩上坐下:「叔父,您本來修養,不宜打攪,可我心緒不寧,想聽聽你的意見。」

  中年書生「嗯」了一聲,坐在椅上,端杯喝著茶,手指關節輕輕敲打著亭上依然青蔥翠綠的竹子。

  片刻就聽他溫和說著:「你且說罷,又惹上什麼麻煩。」

  「叔父明鑑,按照您的預測和吩咐,我去了太平縣,取了二萬銀子結交有關人士,以為家中增益人脈……」俞帆把情況一一道來,不虛增,也不隱瞞,最後說著:「……這不在叔父預料之內,故警醒懷疑。」

  「你未取頭籌?」中年書生閉目沉默,一時緊蹙眉,直到聽完沒有說一聲,許久才嘆息一聲,又陷入沉思。

  片刻卻眉皺得更緊:「我算你的流程,你的機運有變,被人截了你一些運,我再看看……」

  話還沒有落,手指卻不由抖了起來。

  「叔父!」俞帆豁站了起來,急切喊著:「你不能這樣耗用神通,你已被貶落道籍,再這樣透支下去……遲早會……」

  俞帆說不下去,中年書生卻替他說了下去:「遲早會直接分崩離析,直接化作一團塵土,消散在世間麼?」

  「呵呵,這世間,誰不是化作塵土呢?我在這裡敢大逆不道說句,或許萬劫不滅的……」

  這時猛的住口,眼中迸出淚花,滿林中靜寂空寥,只聽風聲,憑空增了幾分驚悸,過了片刻才笑著:「大道無望,本來就是苟活,又有何戀。」

  說著不由仰望青天,喃喃出言:「剩下不過是快意恩仇,慰此平生,再有家裡作得些事,也不枉當年祖父的栽培。」

  俞帆先是驚出一身冷汗,虧得叔父沒有繼續說下去,這時就是沉默,雖無法認同,可每每對叔父寥落背影,他總覺得自己還是當年幼童一樣。

  「不說這些了。」中年書生搖了搖頭,冷笑兩聲:「龍君宴會,是我去年用師門之法,先天神算配合星力運轉,上窺天象,溝通命數,為你籌謀的機運,敢破我局,卻要見一見此子,看看背後是什麼人。」

  說著下了雲霧亭,露出一張滄桑的臉,依稀當年英俊,卻兩鬢斑白。

  只看了眼俞帆,就舉步一踏,一陣風吹過溫泉,雲霧繚繞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叔父!」見著人影突去,俞帆額上頓時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叔父本是天資縱絕,只是不是長子,為了家門興盛,故中舉後就轉投仙門,學了道法,也誤了前途,再也沒有中進士的可能。

  這些年來,叔父為了家族,不知擋了多少冷箭,鬥了多少次法,嘔心瀝血,漸漸壽元枯竭,只得困守在這裡修養。

  但還能用術法推算大運,避凶趨吉,爭取機運,自己是嫡系眾子中最有資質的一個,因此有著完整的推算圖。

  俞帆這次本意,是有了變數,想讓叔父指點,怎想到會引動叔父出關?

  叔父偷窺天機太多,躲在這溫泉林裡還可,一出去,立刻就有反噬,想到這裡,俞帆心裡卻是大恨:「萬一叔父在外身體出了差池,我如何跟族裡交待?」

  「早知這樣,寧可私下擊殺豎子,或借調父親的關係,無論怎麼樣也不會獨自來此!」

  轉到了門口,還是不見人,怔了片刻,卻不沿來路,只揀著林間小徑向自己居所行去,時停時走,時快時慢,滿腹心事。

  俞帆心情沉重,只希望叔父遠遠去看了一眼就回來,希望無人而知,要是給族裡知道自己為了小事,就驚動叔父,必有懲罰。

  就算不懲罰,也必削了不少顏面,以後多了不少麻煩。

  正思量著而行,只見天色愈來愈暗,林子顯得幽暗陰沉,走著,突身上一顫,恨恨的說著:「全是這豎子!」

  原本有些遲疑的心思,立刻就轉成了堅定。

  不是這葉青,自己怎落得二榜,不是這葉青,自己怎會驚動了叔父?

  想到這裡,就出了林子,俞帆抵達了自己的居住,奴僕就一擁而上,說著:「公子,請更衣,外面風大,防著寒了!」

  俞帆由著他們伺候,只是吩咐:「把二位先生請來,我有話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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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反噬 荊柯守


  一輛牛車沿街而過,碾著地面冰霜,天氣寒冷,這偏街上行人稀疏,唯有一些小販,還在開攤擺賣。

  但抵達到了童生住的客棧附近,行人繁華,往來士子,吸引商賈,熙攘嘈雜的人群中,牛車不得不漸漸停下。

  一身粗布的車伕低頭問著:「前面集市,難以行車,是否步行?」

  「好。」車裡淡淡一句。

  再抬頭時,車伕一驚,人影已不見,唯有一小塊碎銀在几案上滾著,涼風呼呼捲動門簾。

  中年書生這時已抵達到人流中,一身青衣,兩鬢微白,臉上細微已隱隱生出了皺紋,但依然不減丰神俊朗,多了幾分滄桑,不注意看時只會以為是個老童生。

  人流向著客棧而去,官方對每年趕考時間安排,有意無意形成盛大集市,配合著青樓楚館,張燈結綵,趁著喜氣感染,自考生兜囊裡掏出銀子。

  中年書生對此盛景會心一笑,慢慢走著,停在一處客棧前,看了眼上面牌匾:易安居。

  「居郡城,大不易。」笑意收斂,舉步進去。

  穿過客棧大堂,就見食客眾多,掌櫃與夥計忙碌穿梭,中年書生看一眼寬敞廳堂也不急,自翻了翻菜單,隨意點了幾樣酒菜,就此尋僻靜角落坐下。

  聲浪潮水湧上,中年書生聽得街道上小販叫喝:「臭豆腐,賣臭豆腐…當朝王爺都吃的臭豆腐,王爺吃了都說好。」

  「上回說到,那王道士,手中刷的一抖,甩出一桿除魔銀絲拂塵,白光萬丈,日月之光都掩蓋了下去,屋子裡老鼠精頓時嚇得魂不附體………」這是對麵茶館中說書人在說書。

  「大人,行行好吧。給我們這些可憐人一口飯吃,行善積德啊。」這是一個流民變成了乞丐,在行乞的聲音。

  中年書生怔怔的聽著,自毅然以舉人之業,投身仙門,山居不知歲月,轉眼十年,後又為了俞家嘔心瀝血,最後閉關困守,不見外人,撲面而來的世俗氣息,使他既熟悉又陌生,恍恍惚惚。

  「紅塵啊……平之,你有多少時間沒有遇到了?」俞平之暗暗想著,不過這惆悵只有一瞬,就閉上眼睛,平心靜心,自己身子可經不起大喜大怒了。

  正閉目思量著,卻突聽見喧嚷,不由睜眼看去。

  幾個書生圍在一起,顯是個小團體,一個青年問著:「何兄,你說這次科考,會出什麼題目?現在這三位監考官大人,還會不會來別的監考官?」

  原來都是應考童生,自關心自己前途。

  這何童生聞言嘿嘿一笑:「會派監考官過來,這是郡試,不比之前,一旦考取秀才,就是預備朝廷命官,要是想去仕途,隨時都是從九品,還有朝廷下賜位格,嘿嘿,聽說仙道修行,也需要這東西。」

  一位童生見何童生扯到仙道上,有些不快,出言:「前面的話就算了,我們童生正是夯實根基時,不輕語怪力亂神,仙道不是我們現在討論的內容。」

  這是正理,眾人反駁不得,面面相覷,不由應是。

  這童生得了眾人關注,又一笑:「考場有鎮壓氣運之物,咱們做文章,文才是第一,其次也得揣摩主考官喜好,才是持重之道。」

  「李兄這是實在之言,是在下孟浪了。」何童生笑著:「不過考後改卷卻放開鎮壓,得入名榜,能有幾名,還要看著氣運,實在不由得我們不關注。」

  「此言亦有理。」

  這幾位童生交談,點了菜後,又有人開始說話:「何兄,你推崇的葉青,何許人也?」

  「平壽縣葉家?偏遠之縣,不聞郡望,未曾聞有名士!」

  何童生就是何茂,停下喝一口茶水,笑著解釋:「尋常是這樣,但豈不聞龍君宴乎?」

  眾人沉寂一下,才有人唏噓:「原來是『同進士』,這一首《觀太平》我亦觀看,不想是出自平壽縣人士,難以想像啊。」

  「地靈而後人傑,此是常態,豈不聞天道無常,這天降才具之事,誰說得准呢?」

  「這葉青據聞年不過十五,何兄有幸見得,是何種人物風貌?」有人就酸酸問了下去。

  何茂沉吟良久:「我和他交往,仔細留意過,言行親和,品格嚴謹,而且據說他就住在本店,等會喊著出來就是。」

  聽到這裡,俞平之掃了一眼,不以為意,只是淡淡聽著,這時夥計端上了菜,準備退下,卻被一手:「稍等。」

  夥計應著:「客官,您有何事?」

  「問你幾個問題,答好了有賞。」俞平之說著,一塊碎銀就丟在桌上,夥計定睛一看,卻雪花碎銀,看起來有一兩,就連忙說著:「您老請問!」

  「童生葉青可是住在此處?」

  「是,就住在本客。」夥計聞言回應著,心道又是來拜訪葉公子。

  「哪個房間?」

  「就是二樓,這裡對著這間,天字六號房。」

  俞平之不置可否,此言算是實誠,仔細問下去:「通常什麼時候出來。」

  「這個……」夥計回想一下,回答:「這時要出來用飯了,有時稍微晚些,都帶著一個女眷。」

  「是妻子?」

  「她出來都是帶著兜帽,看不清楚,難說是何身份!」

  俞平之微微皺眉,心忖:「難道此女?」

  多問了些細節,見夥計答得額上都冒出汗,才揮揮手:「明白了,你拿著錢下去吧。」

  夥計眼睛一亮,抓著碎銀不斷道謝,退了下去。

  片刻,一個少年自樓梯上下來。

  面目白皙,身軀修長,雙眸寒星,才一下來,俞平之默默注視,天地在他的眼中就是不同。

  「咦,此子面相骨骼是有出奇之處。」

  這個葉青的人,眼如點漆,體態修長,舉手投足意態自若,隱隱之中,一種雍容的氣質浮現而出。

  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覺,這些雖談不上是假,但卻只在表層,內在卻很是空虛,這外貴內虛之相,不過是小相,雖可能發達,卻不可持久,許多相士看到這裡都會收手。

  俞平之卻不這樣簡單認為,繼續看去。

  「咦,果是有些根基,內相仔細看,還有著些痕跡,這相奇了,大體上出生時懷有貴格,之後又削去,現在又得了氣運。」

  「我見裡面還有變化,卻要看個明白。」

  葉青這時卻沒有注意到了此人,而是向著桌上行禮:「原來是何兄,前陣子相遇甚歡,不想今日又遇著,還有,可莫再提這同進士,私下打趣就罷,名榜在即,可莫讓我礙了考官之眼啊!」

  何茂一拍腦袋,歡喜:「瞧我這嘴快,下不為例,快快坐下,引你認識我這幾位好友,一同共飲幾杯!」

  周圍童生聞著大喜,見葉青果真坐下來,紛紛出言招呼著,趁著機會結交一番。

  何茂又高聲對小二吩咐:「再添一副碗筷,再上兩壺酒!」

  葉青聞言一笑,這是不醉不休的架勢,只得拱手:「既是這樣,就不客氣了!」

  「葉兄那裡的話。」童生都是笑。

  葉青在這裡住了幾日,因文名與龍宮宴這事惹人注意。

  心有成見,要結識些人手,有著前生經歷,習慣這些酒宴文事,每每談論些文章精要,恰當表現自己,卻又不搶誰的風頭,文壇關係還是融洽。

  「大考之日將近,我先滿飲此杯,祝大家金榜題名!」葉青坐了下來,滿斟一杯酒,起身言著。

  這話一出,諸人都是凜然,離大考日不過五日之遙,不由心有慼慼,紛紛起身言著:「祝我等金榜題名!」

  言畢一口將酒水飲盡。

  葉青也將酒水飲盡,才坐下正式吃菜,隨口問著:「不知諸位準備如何了?」

  這話是宴會開題常有,諸多童生已經習慣,此時無論是否準備充足,至少表面上都是信心滿滿,偶有嘆息的也難分是技拙還是自謙。

  眾人說話,

  俞平之才見著,突見一恍惚,就見著葉青上面,隱隱出現了一個龍龜。

  龍龜龍頭龜身,蛇尾鳳爪,雖不是真龍,卻絲毫不比真龍差,這龍龜垂下絲絲青氣,還有一絲淡淡紫氣在孕育。

  「果有不同根底,且看這背後是誰!」

  漸漸看去,卻是一片灰暗,瀰漫四方,唯一有跡可循,就是一點微光,沿著光線追尋,遠遠望去,是直聳不可見頂的光柱。

  光柱裡站立著一個凝實的人影,俞平之心裡一驚,按捺著心中悸動,仔細看去:「這必是此人根底了!」

  但還沒有看的仔細,突原本浮著的龍龜怒吼一聲,眼前一切都是破碎。

  俞平之只覺得喉嚨一甜,立刻知道受了反噬。

  「這龍龜就是太平湖,果此子受了龍君眷顧,在氣運未消前,窺探就犯了忌諱,可惜,這只有詩魁才有。」

  一絲絲明悟,瞬間湧上心:「再怎麼樣隱瞞,瞞不過此子是變數!自己侄兒運數已被此人吞噬一部分,不過這還不算很多,現在是戰是和呢?」

  「是戰,此子背後說不定有人,引起惡戰就不好了,是和,卻是生生吃了虧,而且同屆科舉,怕還有衝突爭奪。」

  才要細想,只覺得暈眩,知道引發了連忙反噬,連忙站起,勉力過去,喊了一輛牛車,就吩咐著:「去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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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誰是誰非 荊柯守


  俞府‧溫泉間

  溫泉小亭上,俞平之坐在椅上,身著黑袍,戴青竹冠,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侄兒俞帆,此時侍立,見著叔父神色,心裡少安。

  「我沒有事,你不要多擔憂!」俞平之深邃目光盯著俞帆,說著,頓了一頓,又說著:「俞家原本也是寒門,趁著大蔡立國時從龍崛起,得享侯位,先祖俞文賢死後位居神靈,氣運昌盛,累官不斷,坐穩了郡望的位置。」

  「只是三百年,繁衍千數,再大氣運也難以這樣消耗,有嫡有庶,有主有次,實是保證代代有人作官,有人成就,不然幾代後就泯於眾人,這我實是理解,所以才當了府內術師的地位。」

  俞帆聽著,想起這叔父為族裡付出的代價,不由郝然,說不出話來。

  「一晃十八年過去,你也長大了!」俞平之語氣沉重:「你是不是奇怪我為什麼特別看重你?今天就給你說說。」

  俞帆頓時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俞平之一笑:「江山代有才人出,扣心自問,幾百年一次命革新,到現在不知湧出多少真龍。」

  「這大的不說,單是本朝至今,許家、李家、涂家、高家,這些世家都各有風雲際會,但都一一衰退,這有著天命氣數在內,也有著人事的原因。」

  「俞家先祖俞文賢有著官爵,死後得擇地而入葬,這是一支小龍,能保百年氣數,我們歷代又善加珍惜,但終是日薄西山。」

  「在你爺爺這代,族裡付出不少代價,死了七個叔伯,才奪得了一顆龍珠,埋入祖墓中,惜只發一代。」

  「一代不少了,只要有人一代中興,就可和先祖俞文賢一樣,貴至公侯,積累陰德,再趁此發展,繼續增厚,這是滾雪球的事。」

  「你父有六子,但只有你承了這氣運,我俞家之望就在你身上。」

  俞帆聽了,心裡頓時悟了,只覺得一陣酸熱,幾乎墜下淚來,勉強笑著:「原來是這樣,我是俞家的子弟,但得有這機緣,一定會振興俞家。」

  俞平之一大段話說完,有些喘息,聽了這話,滿意的點了點頭,說著:「奪此龍珠,族裡犧牲不少,實是大耗元氣,術師都幾乎死光,我才毅然繼承這位。」

  話到這裡,俞平之想起自己坎坷一生,幾要落下淚來,突一醒悟,知道自己原本就命元枯竭,躲在此處還可延些壽數,但一出得門去,就應了劫數,窺探著葉青根本,就更是觸犯了反噬,怕是油盡燈枯了,才有這心情波動感慨。

  明了這個,俞平之立刻斂起淚花,臉上有了冷笑:「這些年來,我考究你命理,想辦法尋找能添你旺運,增你根基的機緣,這龍君宴的氣運不算很多,但卻是一個起點,一旦失了,就大有妨礙。」

  聽了這話,俞帆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本來龍君宴後,你時運到來,連接著會滾雪球,連得幾個機緣,可中同進士,甚至二榜進士,可是一旦失了這個先機,以後就撲朔迷離。」說到這裡,俞平之臉上顯出紅暈:「所以我才特意去看了一下,只是此時葉青命數受到太平湖龍氣保護,我強行推算,受了少許反噬。」

  說到這裡,俞平之一咳,就是一片腥紅,卻含住不吐,嚥了下去。

  「葉青此子,看上去現在根基秉性單薄,但我看見時,卻覺得壓抑甚至恐怖!」俞平之淡淡說著:「你別小看為叔的靈覺,此人大是不祥。」

  「既是這樣,那就立刻剷除了此人。」俞帆立刻冷森森的說著。

  「不行,此時殺了此人,立刻就惡了他背後的人。」

  「平壽縣葉家只是小事,擅殺童生的罪,我們也能壓下去,但太平湖龍君才點了詩魁,龍氣未散,就殺了,這就大大掃了龍君顏面,惡了龍君。」

  「而且,怕是還不止龍君,區區一個寒門子弟,能得這個機緣?背後是深不可測吶!」

  俞帆凝神想了想,說著:「叔父,我明白了,原本我覺得區區一個縣裡士紳之子,不成大患,現在看來我實在小看了,那依叔父的意見,是如何是好?」

  俞平之凝視著俞帆年輕而英俊的面孔,久久才說著:「大道朝天,各走一方,只要不攪混了你的機緣,不奪了你的氣數,這種人切不可隨意結仇,人要成事,還是要器量。」

  「這器量不是要你庸碌與人為善一團和氣,那是讀死了書一輩子沒有出息的人才會這樣想——是指減少不必要損耗。」

  「你想想,就算是我們世家,氣運陰德道業都是有限,如果處處結仇,就必須一一處理,就算是滔滔江水也有枯竭的一日。」

  「葉青此子既是這樣,那只要壓住他三年就是了,就和你的命理軌道錯開了,他再有潛質,可起點這樣低,要爬上去何其不易,你在此子位業之上是料定的事,到時甚至可以接納此子,或結盟,或收容,何必持了意氣,一定要分個你死我活呢?」

  「這是你的前景,只我未必能見得到了……」說罷神色黯淡,嘆了一口氣,有些話他沒有說,那光柱裡的人影,那隱隱撫育的紫氣,都使他心驚。

  紫氣而生,再低也是一個宰輔之位!

  可這俞平之豈敢吐露,壞了這侄子的命數?

  俞帆聽了這話,心裡一陣疼痛,頓時墜下淚來,說著:「叔父你不過四十,只要安心修養,年壽長著呢,何出此不祥之語?」

  俞平之微笑的聽著,片刻見著漸漸平靜,才說著:「我知道你有些謀士,有些爪牙,但自現在起,立刻收了,別絲毫沾染這事。」

  「我雖有些身體不好,但在這園子裡卻無妨,要削了葉青此子的氣數,會引起反噬,但此子的氣運是外來著,還沒有納入本命,那我不削去,只是壓制,這難度就小了十倍以上。」

  「以文取士,以氣取序,此子再天才,也不能獨佔群魁罷,那只要短暫壓制下,他此時本命不過淡紅,就必名落榜外,你就和他錯開了。」

  「一旦錯開,你就不可結仇,反可以放下身段結交之,錢財名聲不可吝嗇,不但可以化解這段因果,還說不定可以收之黨羽,增你氣運根基,你要心裡有個數,明白此中關節。」

  俞平之的這些話真鞭辟見血,俞帆聽了心悅誠服,心裡感動,叔父是英才,卻一直為家族嘔心瀝血,每每披荊斬棘。

  自己有野心,叔父看在心裡,卻一直支持,叔父這是甘於當自己的基石啊!

  俞帆的神色落入俞平之眼中,他笑了,拍拍侄子的肩:「帆兒,叔父和你說這些話,是要堅你之心,你承大氣運在身,命數高貴,但越是這樣,越要精誠,你日後必可重振我俞家,使之再上一步——俞家的未來,就全看你了,不要讓叔父失望。」

  說到這裡笑了笑,又一嘆:「叔父我這樣幫你,卻也不是沒有私心,俞府雖大,但也不是人人能機會享配氣運,立位正神,你如日後有成,還要扶一把你叔父,讓我這個庸碌叔父,也有機會再上一步,我就心滿意足了!」

  「叔父,我知道了,若我有成,必不負叔父!」聽著這些出自心田的勉慰,俞帆眼圈一紅,又落下淚來,沉默片刻,才又說著:「叔父,侄子領會你的意思了,我這就吩咐撤出此事。」

  說罷,才行禮說著:「那叔父你休息下,侄子告退了。」

  俞平之見著侄子遠去,不再遲疑,術法到了他這地步,不需要多少準備,只需要決心來付出這種代價。

  只是臉上毫無表情,取出一個火摺子,燃著了一道符。

  可這符本是一燃就盡,但才燃了一半,一陣風上來就熄了。

  俞平之一怔,口中令著:「敕!」

  頃刻一個炸雷,就在園林上炸開,這雷非常小,和鞭炮差不多,但俞平之全身一震,口鼻滲出了血絲,臉上卻一陣潮紅。

  而這燒了一半的符,又不知怎麼點燃,全部燒盡。

  見著燒盡,俞平之似悲似喜倚柱而立,緩緩將手帕取出,仔細把口鼻血絲擦乾淨了,才苦苦一笑。

  「果是撫育紫氣的人,這下子反噬壓不住了。」

  「但是就算反噬壓不住,要完成的都完成了,帆兒,你也別怪我,我們支脈付出這樣多犧牲,那可能讓你抽身而去?」

  俞平之有些話說沒有,俞帆懷龍珠之氣而生,如果不沾染因果是非,只要耐心等待,三屆內必可中二榜進士,進長生之門。

  可俞帆的龍珠之氣,本身就是俞家不少親人生命換來的,要是俞帆抽身而去,豈不是白死了?

  這是俞平之萬萬容不得。

  現在俞帆接受了俞家種種支持,甚至在俞平之算術下得了許多機緣,因果就越來越大,除非俞帆把全族都殺了,不然就有著帶領俞家走向興旺的責任。

  當然把全族殺了更有反噬,因此俞帆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成為俞家家主,承擔全部責任,直到家族再上一層才可了結。

  俞平之年輕時,選擇成為術師,為族裡犧牲一切,可當隱士烈士幾十年,到此生死臨頭,回想過去,不算是後悔,卻也不得不為自己謀算後路。

  俞平之似笑非笑,靠著柱子,心裡只有一句想著:「是忠是奸,是是非非,真的難以辨之。」
m8a1 發表於 2013-9-24 00:17
第四十九章 壓制 荊柯守


  葉青這時望著窗外,雲被風吹著湧動,鋪滿厚厚枯草小道就在眼前,空氣既冷又濕,想必最後一場春雪就要來臨,正尋思著詩句。

  突然之間,感覺到一陣昏沉,院前的笑聲模糊了一瞬間,葉青一怔,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怔了下,才反應過來。

  「誰在冥冥中壓迫我?」葉青面一沉,卻是醒悟過來,前世曾受過這種術法,次數不多,印象非常深刻。

  一股涼澀的感受湧上來,葉青面皮抽動一下,回到了屋子,見著四下無人,就自查看。

  「金盃裡的青液沒有變化。」

  「命格也沒有變化,不過似乎產生了些變化。」

  「是了,是被壓制了。」葉青對這個非常熟悉,轉眼露出一絲冰冷的笑,臉色卻漸漸鐵青:「可惡,是什麼法術?我對此有熟悉感,卻不記得了,想必是削去的道法。」

  最盤算了一下,葉青就明白了對方打算,站住了腳,喃喃的說著:「這是要讓我這次落榜啊!」

  葉青本身命數現在不過是淡紅,直接吸取青氣不行,因此青氣化成了金黃籠罩著他,漸漸潛移默化,直到完全吸取。

  但到吸取前,還是外力,一旦受到壓制,就打回原型。

  原本依著龍君氣運,完全可以中得秀才,但此時卻不一樣,此刻只剩本命氣運,連葉族的氣運都被隔離了,要再要中秀才,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

  葉青踏步而出,突停了下來,出於某種直覺,立刻想起了俞帆:「是他?必是此人無疑。」

  「恨我此時只是童生,只憶得了一篇道法,要是能中秀才,必能自川林筆記裡回憶出更多道法,就有尋根追蹤之術。」

  葉青心中有些明悟,心中又是怒火,又是惆悵,片刻天色暗了,陣陣風掠過,不由打了個寒噤,醒了過來。

  雖記不得此法內容,但性質卻很清楚:「要破此法,或是以法對法,或就是新增氣運,以法破法根本不行,我現在並無這種修為和法術,現在唯一的辦法,或是新增氣運。」

  只是此時距離科考,只有區區三日時間了!

  要說籌謀氣運,依著先知並不困難,葉青至少想得出三五個法子,可是三日之期,就讓葉青也不由浮出一絲慌亂。

  夜色暗潮一樣浪湧,燈火連綿,這時看上去,卻一片陰森。

  縱有通天本事,也要有時間,尤其是謀劃氣運之事,這區區三日,又能作些什麼呢?

  難不成就因此被掛落,可一旦秀才被掛落,三年就耽擱了,這和前世又有什麼區別?

  葉青心中想著,漫步走出客店,心裡沉思著。

  一路漫無目的行走,走了半個時辰,漸漸出了街道,過了片刻,見有一酒鋪呼喝著,招攬客人,酒鋪門前大旗迎風獵獵。

  看到這招牌,葉青心中一動,身上一顫,靈光一閃,自忡怔中憬悟過來:「此時距離科考只有三天,無法依靠先知謀劃氣運,但也有別法可依。」

  「不能增運,可以借運!」

  「借運,本質就是合運,暫時借到一處而度過難關,最普通的就是借得上位者的氣運。」

  「可是就算是平時,要獲得上位者垂青,都必須仔細策劃,並且耗費許多時間,現在更來不及了。」

  「同樣,收服人心也可獲得氣運,但秀才氣運雖說不多,卻也抵千百人,這三天時間,怎麼去收服?」

  「唯今之計,就是找到一個潛力巨大,但還是平庸落魄的人。」

  「我想起來了,恰有這個人!」

  「更恰當的是,這人還是俞家最重要的人才之一!」

  葉青頓時心動,據前世所知,這附近就有一人,滿腹才華,可謂學富五車,卻時運不濟,很是潦倒。

  但日後大劫時,卻主持著俞帆大半政事,可所謂「俞家宰相」,為俞家繁榮發達作出巨大貢獻。

  此人就算一時潦倒,根本必是深厚,當下打定注意,不在遲疑,朝著不遠的酒鋪走去。

  一到酒鋪附近,有夥計招呼:「客官裡面請,想吃些什麼?喝什麼酒水?您別看這裡店面小,裡面酒水可全了,西山女兒紅,雁峰桃花酒,都是有著。」

  葉青聞言卻搖頭,昨日喝酒喝太多了,那裡還會喝酒,當下出言著:「我卻是找人,你等會上菜!」

  順便一兩碎銀丟了過去。

  本來著夥計聽聞找人,頓時興致冷下來,但見得飛來一塊碎銀,一掂是一兩重,頓時滿臉堆笑,將葉青引了進去:「客官找誰儘管去找,累了坐下歇會,裡面有熱茶,不要錢!」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葉青聞言隨手打發了夥計,目光在酒鋪中找尋,見著果門面不大,兩間店擺了八張桌子,點著油燈,稀稀落落只有七八位客人,裡面卻沒有傳說中的這人。

  心中就有些納悶,要知前世中,這附近有一個中年書生,叫呂尚靜,是一個丁家的西席,這人滿腹才華,學富五車也不過,卻是時運不濟,只能在這裡當個西席,鬱鬱不得志。

  這丁家並不特殊,不過一離任知縣,在縣裡當了鄉紳,有幾分權勢,這本來沒有什麼,天下這種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關鍵卻是有這位呂童生。

  前世傳說裡聽聞,這位呂尚靜居住丁家院內,時常來酒鋪飲酒消遣,只是今日卻是不見?

  沉思片刻,葉青對夥計說著:「上三道菜,一壺白酒。」

  這裡廚子速度可以,不一會,三道菜被端了過來,還有半壇白酒,擺在桌子上,夥計擺出碗筷,倒了一碗酒,便退了下去。

  葉青吃著,瞅著門口。

  呂尚靜這西席是很寒酸,主位在東,賓位在西,故稱西席。

  這些人都是家塾教師或幕友,呂尚靜就是這個尷尬的身份,雖在田間斗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家人來說,已是非常有地位,但對於讀書人,卻幾乎是恥辱了。

  正想著,就聽著夥計一陣招呼,葉青一看,心中頓時一顫。

  來人一身文衫,有些破舊,不顯眼處還打了補丁,顯生活有些拮据,看面色也是有些飢瘦。

  只一看,葉青就知道,這位中年書生,正是呂尚靜。

  葉青知道,此人只是這幾年窮困潦倒,過幾年就被賞識,一路提拔,直到成就俞家宰相,在大劫裡,俞家卷席應州,幾成侯王,此人就大有作用。

  想到這裡,直接過去,作了揖:「不想在此處遇見他屆中榜之人,卻是不枉來此一趟。」

  葉青命著夥計搬著自己桌上的東西,對呂尚靜說著話。

  他屆中榜之人,不過是一種雅稱。

  呂尚靜聞言轉過身來,看著葉青一身文衫,顯和他一樣,都是有童生功名在身,只是一個已到了中年,一個還是少年,其中有多少差別,都是清楚。

  只是這酒鋪之中,除了兩人,還真都是鄉民市民,只有眼前葉青同是讀書人,可以交談一二!

  當下呂尚靜言著,「老弟且坐,不想此處,也能遇見讀書人啊。」

  「確實,相逢便是有緣,英雄不問出身處,不談別的,你我先暢飲一番。」葉青對著呂尚靜拱手言著,坐下來後吩咐著夥計,準備酒菜,同時付了銀錢。

  呂尚靜見狀眼光一閃,也不以為意。

  不過片刻,道道菜餚熱氣騰騰被端了上來,有五菜一湯,香氣噴鼻,讓呂尚靜不由的打了個噴嚏。

  葉青當下飲酒,敬了一杯,兩人開始慢慢用著,酒過三巡,話語漸漸敞開,過了片刻,葉青出言說著:「不知呂兄是準備科考,還在在哪處任職?」

  童生可去官府中任吏,只是沒有錢財和家族,哪能真正獲得吏員,只能當個私塾教師,葉青心中知曉,當下是故意問著。

  果呂尚靜聞言一動,面上露出幾分愁容,嘴裡幾分苦澀,苦笑一聲:「實不相瞞,為兄只是丁家一位西席而已。」

  葉青聞言哦了一聲,慢慢問著:「丁家那位老爺,可是那位離任的知縣?」

  見著呂尚靜點頭,葉青卻是嘆息起來。

  呂尚靜見狀,問著:「哦?老弟為何嘆息?」

  葉青聞言嘆著:「以兄台才華,屈居他處做一西席,真是辱沒了滿腹才華。」

  呂尚靜聞言不動聲色,只是搖首:「我才學不濟,蒙丁大人賞識,才能有安身之地,老弟別這樣說。」

  葉青聞言一笑,也不多說,拿出些文才來,談著詩篇文章,一來二去,就有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呂尚靜幾杯酒下肚,臉上帶著些血色,他是有過功名的人,雖是潦倒,見識在幾十年困境中,卻磨練出來了。

  心裡暗想:「此子文才不凡,怕是能中舉,只差了一點老練。」

  再問了幾句,知道只是縣裡一士紳出身,不由又想:「這家世比我是好多了,但在科舉場上怕是不夠,能抵達秀才就怕是到頂了。」

  想到這裡,又自嘲一笑:「總比我潦倒不堪好多了,我想這樣多干什麼呢?」

  呂尚靜有些時日沒有吃到酒肉了,酒量很窄,不多時已酩酊大醉,葉青就笑著吩咐:「有酒了,不能吹風,安置到後面房裡,呂兄文章我聽來真是佩服,明天還會來請教,就此別過吧。」

  說罷,葉青就離開了這酒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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