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菩提心劍
桃源島數萬里外的一座小島上。
三具男子屍身橫躺在地上,其中兩具仰面朝天,目中儘是空洞,另外一具,坐在地上,斜倚著一棵大樹,睜著雙目,臉上依舊殘留驚恐。
這三具屍身百餘丈外,有個石洞。
洞內,一個面目英俊的年輕男子盤膝而坐,正是奪了蘇淮風肉身的靈機子。
他精赤著上身,露出左邊肩膀上一個茶杯大小的傷口,右邊脅下五道淺淺的傷痕,上面都已經長出新肉。
他胸口,還有一點拇指大小的銀光,正在微微漲縮。
忽地,他張開眼,目中陰沉之色一閃而過,身上出現一件錦袍,輕吸了一口氣,這才站起來,到了洞外,望向前方。
他前方,一個身穿白衣,頭戴斗笠之人,正站在一棵大樹下,看著那個背倚大樹的而坐的屍身。
就在靈機子目光望去的一瞬,這白衣人也在同一時間抬頭望向他,卻正是劍菩提。
兩人目光相觸。
靈機子正想開口。
卻聽劍菩提先道:「你是誰?」
靈機子道:「真魔宗蘇淮風。」
劍菩提淡淡道:「是麼?」
靈機子面色不變,左手一蓬碧火亮起,正是真魔宗秘術『魔羅碧焰』。
劍菩提看都不不看他手上的碧焰,只盯著他的眼睛,雙目中泛起淡淡的金光,兩邊瞳中隱然各有一柄淡淡的金色小劍虛影,口中語氣平淡,繼續道:「你是誰?」
劍菩提前後兩句問話,都只一模一樣三個字,靈機子看著他的雙瞳,臉色一變。
下一瞬,七道金色劍光已經到了靈機子身邊,將他圈住。
靈機子身體一晃,一化為三,都是手燃碧焰,掃向身周的劍光,口中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被神劍宮追殺的和尚,你要知道以你修為,不見得能勝我,神劍宮的人還在找你,你若被我傷了……。」
劍菩提如同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淡淡道:「你怕了。」
又是三個字,但靈機子心中卻微微一顫。
他今日見得劍菩提修為極高,就算當日全盛的蘇淮風,也不見得能勝過。
而他其實當日被昊天宗老者顧藏鋒所化銀鏡鏡光掃中,被銀光入體,一直沒有完全恢復,剩餘一點銀光在體內,****難去。
劍菩提一出現,每句話都極簡單,但句句擊中他心中的要害,一直掌握主動。
他不想與劍菩提無謂爭鬥,便想用神劍宮的壓力,也來引起劍菩提心中的變化。
沒想到劍菩提卻好像能看穿他心中所想,只在此刻『你怕了』三個字,就讓他霍然明白,原來自己運轉了許多心機,實則是自己內心怕了,所以才會生出以神劍宮影響劍菩提之心。
他自己想通了這一點,心中畏懼不僅未減,反而更增,就覺得這和尚神秘莫測,能讀出人心,進而覺得身邊環繞的劍光忽然變化莫測,隨時可能抵擋不住。
那七道劍光似乎能感知靈機子心態的變化,忽然比之前更為靈動,靈機子兩個以道訣化出的分身,被兩道劍光圈住,只一繞,便消失不見。
另外五道劍光將靈機子圈住,只見到一片金光閃耀,其中有道道碧火閃動。
那兩道劍光斬滅了靈機子的兩個分身,也入了那劍光圈中,不過一息,那閃動的碧火便已經如同風中之燭,隨時可能熄滅。
劍菩提以菩提劍心映照靈機子,雖不知他心中具體所想,但靈機子心態的變化,卻盡在他心中倒映。
便在此時,那金光中,忽然一聲大吼傳出。
這一聲大吼來得毫無徵兆,驟然在劍菩提泥丸宮中響起。
他毫無防備,神識立時受了巨震,連身體都跳了一跳,面色蒼白如紙,金色劍光立時紛亂。
靈機子衝出了劍光圍鎖,頭髮散亂,身上數道劍傷,鮮血滲出,傷口中都有淡淡的金光閃爍。
他踉蹌一下,眼中都是暴虐,竟然不顧身上的傷勢,再次張開嘴,口中探出一條頭顱已經化作一個中年道人形象,粗如兒臂的黑色怪蟲,又是一吼。
這一吼他已經竭盡了全力,吼聲長久不息。
劍菩提在吼聲中,身體急劇搖擺。
就在這種情況下,他忽然閉上眼,盤膝坐了下來,那七道劍光合而為一,化作一柄金色小劍,懸在他頭頂。
劍菩提眉心一點形如蓮花的印記隱滅不定,心內靈台中,忽然現出一絲幾乎微不可辨的金色細線,變幻不定,似在不斷變化各種形狀。
他泥丸識海中,神識翻湧,卻是受了那吼聲震動。
一朵白色蓮花靜靜懸浮,正散出白光,緩解他神識的躁動。
蓮花上方,懸著一顆透明圓珠,珠身上隱有十二道劍痕。
他靈台內的金線剛一出現,那顆圓珠上,一道劍痕忽然亮起,隱隱與那圓珠上亮起的劍痕呼應。
那金線自他靈台消失,到了他泥丸宮中,逕直落入白色蓮花正中,
劍菩提依舊盤坐不動,眉心不斷隱滅的蓮花印記忽然一頓,正中出現一點金光,隨即不見。
就在這一刻,他身上沒有任何真元、神識、氣息散出的跡象,那柄金色小劍還依舊懸浮在他頭頂。
但下一瞬,正張口大吼的靈機子心中,忽然憑空出現一點金光,瞬息變大瀰漫了他整個靈台。
金光中,有一縷近乎虛幻,搖擺不定的的金線。
靈機子口中怪蟲依舊在大吼,護體真元也沒有什麼感應,眼前卻毫無徵兆,忽然亂象紛呈。
無數影像,光怪陸離,有他自己生平的經歷,有蘇淮風的經歷,俱都夾雜在一起,交替出現,混亂不堪。
他腦中雜念橫生,諸般情緒都被這些影像引動,紛至沓來,已不限於他自己與蘇淮風的經歷,漸漸要填滿了他整個靈台。
他依舊站著,也不知去鎮守靈台,口中的怪蟲吼叫卻早已停止。
怪蟲頭部那中年道人的臉上,喜悅、恐懼、驚訝、失望……各種神色變化,渾然已經忘了身前還有一個同樣盤坐不動的劍菩提。
靈機子一念千轉,諸般種種變化,都在他靈台內的金光中倒映出來,又都彙集向金光正中的那縷金線。
這縷金線越來越大,依稀現出了劍形,只是模糊不清,有些虛幻。
而劍菩提一直閉目盤坐不動,臉上卻越來越紅。
這金線剛一化作劍形,立時波動不已,似乎隨時要散開,劍菩提一向開闊的眉間,驟然鎖緊,臉上如同要滴出血來。
靈機子眼前的諸般幻象募地一分,便見到一柄金色長劍,頂天立地,長不知幾許,宛如天外而來,向他當頭落下。
他呆呆站著,心神本就到了崩潰的邊緣,此時看著這金劍落下,只覺自己如同一隻小螞蟻,在這金劍面前毫無抵抗之力,心中竟也生不起絲毫抗拒的念頭,身上莫名出現一縷死氣。
眼見那金劍就要落到靈機子頭頂。
便在此時,劍菩提忽然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七竅中都有血線垂下。
靈機子眼中的金劍霎時崩潰,靈台內的金光,連同那金線消失無蹤。
他腦中本已混亂之極,雖然無數雜念,依舊充斥靈台,卻在這一瞬得了一絲清明。
他臉色灰敗,雖然看起來還是蘇淮風的樣子,但身上卻有一種垂垂將死的感覺,而他口中的黑色怪蟲頭部那中年道人,也是萎靡不振。
他到現在依舊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與對面這和尚有關,心中對劍菩提已經恐懼到了極點,再也不敢停留,抓住這一線機會,立時遁走無蹤。
劍菩提等靈機子走了,又連吐三口鮮血,心中一縷金線,在靈台內到處亂竄,難以遏制。
他連地方都不換一個,便再次盤坐不動。
他泥丸宮中,那顆有十二道劍痕的圓珠,與那朵白色蓮花同一時間,光芒大放。
……
點星海,三十六島之一的玉壺島。
一座小山頂上,一個頭戴純陽巾,身穿白色布衣,劍眉星目的年輕男子閉目散坐在一塊大青石上。
他身前有個身穿黑衣,面色冷漠的中年男子站立,身體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出鞘長劍。
那年輕男子緩緩睜開眼來,微笑看著這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冷冷道:「如何?」
年輕男子笑道:「九殺師弟,我還以為你只會板著臉,不會問我。」
劍九殺冷然道:「到底如何?」
年輕男子緩緩道:「這感覺與我的『問天劍心』極其相似,是心劍一流!我神劍宮之外,從未見過有人能懂心劍的,他身上,有『星河劍宮』精華傳承,已是十不離九!」
中年男子一直冰冷的臉上,終於微微閃過異色,道:「你是說,就是那和尚?以他的修為,能修成心劍麼?」
年輕男子眉頭也微微皺了皺,身前虛空忽然扭曲,一步跨入,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句話:「向西南而尋!」
中年男子身體一晃,也消失不見。
……
碧海之中,秦石站在『太乙幻璧舟』,也在看著遠處海天相接之處。
他泥丸宮中的『三妙青蓮』蓮實,正在緩緩轉動。
他輕笑一聲,道:「妙素白蓮麼?」
下一瞬,海上已經沒有了『太乙幻璧舟』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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