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無恥妖孽 作者:牛語者 (連載中)

 
mk2258 2013-10-25 11:15: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4 286242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0:19
第十章發財(下)

    “唰!”寒光如電氣貫長虹,宇文成都一身銀盔銀甲挺拔如山,宛若天神降臨手擎鳳翅鎦金鏜劈斬而下,一陣光霧暴流竟硬生生將五嶽鎮海符切成兩爿。

    他的身形毫不凝滯,似水銀瀉地從劈裂的山嶽夾縫間穿行而過,探手抓住段震天的肩膀仿似雄鷹回翔鳳舞九霄再次升騰飛空。

    電閃雷鳴間,刁小四的目光與宇文成都交錯而過,就像有兩柄冰寒的刀鋒刺入心頭,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冷意。

    如此氣勢,如此霸道,甚或超逾了號稱天下七妖之一的鷹揚老祖!

    僅僅一閃念的工夫,宇文成都已攜著段震天脫出九幽陰炎陣,飄落在高台下。仿似從始至終,他就沒有離開過一樣。

    “你贏了,我代段總鏢頭認輸!”他緩緩從刁小四身上收回目光,一掌將神智不清的段震天拍暈過去。

    “宇文將軍,你這麼做未免有失公允。”李秀寧不滿道。

    宇文成都點點頭道:“我會給刁總鏢頭一個交代!”將昏死過去的段震天交給部下急救,轉首對屈突通道:“大將軍,今日的比鬥就到此為止吧。”

    屈突通冷然道:“宇文將軍,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宇文成都劍眉微皺,很又舒展開來,頷首道:“我明白。”轉身登上高台來到刁小四的麵前,說道:“我破壞了規矩理應受罰,這是一張十萬兩的銀票。”

    刁小四望了眼宇文成都遞過來的銀票,心要多窩火就有多窩火。奈何對方的修為實在太恐怖,出手也太慷慨大方。由此可見,這家夥平日不知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自己若不趁機狠狠敲一筆,怎麼對得起送上門的好機會?

    他嘿然一笑道:“長安城的頭牌妓女也有這個價,莫非宇文將軍以為段總鏢頭的命隻值這點兒銀子?”

    宇文成都的眼神愈加陰冷,凝視刁小四的臉龐徐徐道:“那依刁總鏢頭之見呢?”

    刁小四被他盯得渾身發怵,轉念一想道:“老子怕個鬼,有公主小娘皮在,我還怕了他個四品的驃騎將軍?”

    他微笑說道:“很多東西不是用錢就能買的,譬如公平,譬如正義!”

    “啪啪啪啪——”台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宇文成都眸中寒光一閃望了過去。

    隻見葉法善笑地擠在看熱鬧的人群,一邊拍掌一邊道:“小兄弟的話很有道理,很有道理。若人同此心何愁天下會有不平事?”

    他摸了摸嘴邊油光光的胡子茬,接著又道:“不過嘛,貧道卻覺得將段總鏢頭視作公平和正義的化身,未免折煞了他。想必他也不會答應,對不對?”

    宇文成都暗自惱怒,但也不至於傻到當眾去招惹葉法善,當下平靜地問道:“那就請仙長賜教一二。”

    葉法善笑吟吟道:“我不過是個看熱鬧的,哪有份兒在這指手畫腳?”

    刁小四也不客氣,略作沉吟道:“紅老板,你聞香樓最紅的姑娘身價多少?”

    紅拂微笑回答道:“八萬兩差不多。”

    刁小四點點頭道:“段總鏢頭是正道的翹楚,鏢行的楷模,他的身價怎麼也得有個二三十萬吧?否則的話,不就跟紅老板樓的姑娘一個價了麼?”

    眾人麵色古怪,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刁小四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段震天比作聞香樓的妓女。幸好他已昏死過去,不然非得吐血三升。

    但仔細一想,這話也不無道理,說不得宇文成都要破財了。

    葉法善笑眯眯點頭道:“嗯,段總鏢頭老是老了點兒,但兩三個頭牌姑娘的身價加起來也是有的。”

    這一老一少一搭一唱氣得關洛鏢局眾人火冒三丈,卻也不便反駁,否則豈不是當眾承認自家總鏢頭的性命很不值錢麼?

    屈突通站起身道:“這樣吧,請各位看在末將的薄麵上各退一步,二十萬兩如何?”

    二十萬兩,這個數字卻教宇文成都也得心疼上好半天。但段震天身上牽涉到宇文世家不少秘密,往日也有頗多借重之處,自己若丟下他不管,豈不是虎頭蛇尾徒惹人恥笑。

    他麵寒如霜,探手入袖再取出一張十萬兩的銀票,說道:“刁總鏢頭,恭喜發財。”

    刁小四分明從宇文成都的話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氣息,但比起眼前這可愛的二十萬兩銀票,那又算得了什麼?

    他笑嘻嘻接過銀票,問道:“宇文將軍見多識廣消息靈通,如果知道長安城還有哪些錢多人傻的大鏢局總鏢頭,私下透露給小弟一聲?”

    宇文成都緩緩點頭道:“會的!”鷹視狼行步下高台,縱身上馬向屈突通、柴紹等人抱拳道:“告辭!”率領部下和關洛鏢局的人絕塵而去。

    看熱鬧的人群見狀亦紛紛散去,人人暗自計數這一注賠了多少錢,不免愁容滿麵。

    李靖、紅拂和柴紹夫婦分別與刁小四打過招呼先行離去,屈突通笑著道:“刁兄弟,你這一戰贏得幹淨利落,卻教我大開眼界。不過你往後得多加小心了,萬一碰到什麼麻煩,趕緊派人來找我,我就在右武衛衙門。”

    刁小四心道:“今天宇文成都吃了個癟,可不是因為自知理虧,而是忌憚屈大哥的身份和賊老道的修為,不敢當場逞凶而已。所以他表麵上忍氣吞聲,乖乖送上二十萬兩銀票換段震天一條狗命。屈大哥故意當著大夥兒的麵這麼說,卻是在幫我,也有警告宇文成都和段老狗之意。”

    他笑著道:“屈大哥,過幾天小弟就要押鏢離京,臨走前怎也要叨擾你一頓。”

    屈突通心領神會,顯然這二十萬兩銀票少不了自己的一份,含笑點頭道:“一言為定,我等你來!”拱手告辭,率著一眾驕兵悍將揚長而去。

    會通鏢局的人這才得著機會圍了上來,婉兒看著渾身血汙的刁小四心疼不已,含淚帶笑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的傷怎麼樣,疼不疼?”

    適才在高台上刁小四沒少吃段震天的苦頭,身上的百戰霜衣多處開裂滲出殷紅血跡,拳頭更不知捱了多少。幸虧有百戰霜衣和六十四河洛星雲的保護,他硬生生咬牙挺了下來,這時興奮勁兒漸漸過去,登時感到百骸欲散痛徹心肺。

    他歎了口氣道:“完了,這下老子吃多少靈丹妙藥恐怕也補不回來了。”

    房明祖哈哈笑道:“刁兄弟,你的藥錢長安幫全包啦!知不知道這回我掙了多少?”

    刁小四隨口問道:“多少?”

    房明祖傲然豎起兩根手指頭道:“這個數!”

    “二十萬?”刁小四訝異道:“你也真敢往投。”

    房明祖得意地搖頭道:“不對,是兩百萬!”

    “什麼,兩百萬?”夏培羨慕道:“房幫主,你果真是生財有道啊。”

    房明祖嘿然道:“小意思,我不過投了幾萬兩銀子,按照一賠五十的盤口,掙回一百萬沒問題。再加上底下一些賭場的營收,兩百萬不算多。”

    刁小四想一想,立刻回頭叫道:“易驃,拿上賭據,去把我賺的一百萬兩銀子兌回來先!”

    易驃躲在易柏的身後,猶猶豫豫道:“四爺,我統共替你押了九千兩。剩下的一萬兩怕你血本無歸,就沒敢往投。”

    刁小四眨眨眼,瞅著易驃笑了笑道:“不會吧,你是在糊弄我,想跟我開個玩笑對不對?”

    易驃都哭出聲來了,後悔不迭地道:“是真的,你給我的那一萬兩銀票現在還在兜揣著呢!”

    刁小四呆住了,半晌後才問道:“那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的好意?”

    易驃忙道:“不用,不用,我也沒想到——”

    “你沒想到?那可是一百萬、一百萬啊!”刁小四咬牙切齒痛心疾首,撥開人群要找易驃拚命。

    大夥兒看得好氣又好笑,急忙攔住他。房明祖安慰道:“刁兄弟,那不是還有五十萬賺頭麼,再加上宇文成都和段震天賠的三十萬兩,也算是不少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之時,人群外突然有個女子怒喝道:“刁小四,還我夫君命來!”

    眾人愕然回頭,就看到餘紅嬌一聲縞素揮舞柳葉刀瘋了一樣殺向刁小四。

    玉玲瓏急忙拔刀招架道:“成夫人,你這是何意?”

    餘紅嬌咬牙切齒道:“若非這小子,我夫君又豈會被鷹揚老妖殺死?”

    房明祖和耿南翼對視一眼,突然各出一指點在了餘紅嬌的後腰上。

    餘紅嬌嚶嚀一聲軟倒在玉玲瓏懷中,易柏叫道:“來人,將這女人帶走,莫要留在這兒壞了大夥兒的興頭。”

    兩名鏢師應聲而出,挾起罵不絕口的餘紅嬌下了十字坡徑自沿河往北而去。

    行出約莫十餘,兩名鏢師將餘紅嬌丟進草叢,翻身上馬回去複命。

    餘紅嬌大罵道:“刁小四,我與你誓不兩立!”

    忽聽一聲嘿嘿冷笑,穿了一身禁軍官服的淩英戈從草叢背後鑽出道:“嫂夫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吧?”

    原來他今日隨宇文成都前來十字坡,無意中在人群看得身著白衣異常醒目的餘紅嬌,一驚之下頓起斬草除根之念。隻是忌憚四周人多,強忍著沒出手。

    待宇文成都離去後,淩英戈找了個借口悄悄留了下來,想暗中跟蹤摸清餘紅嬌的住處,等到夜下手。

    誰知餘紅嬌被房明祖和耿南翼點了經脈,又丟到了荒郊野外,淩英戈一路跟隨下來,直到鏢師離去後方才現身。

    看著餘紅嬌柔弱如花別有風韻的身姿,他的心禁不住撲騰一跳,登時改變主意脫下官袍,俯身低笑道:“且讓我也嚐一嚐做大寨主的滋味……”

    話音未落,一柄閃著幽藍光芒的短刀從餘紅嬌的袖口倏然刺出,惡狠狠地捅進了淩英戈的小腹……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0:27
第十一章出師鏢(上)

    十字坡大戰的次日午後,會通鏢局長安分局迎來了開張後的第一位貴客。

    此人姓侯,開了一家佛慈堂,專營藥材采購販運,在長安城有點小名氣。

    見生意上門,夏培夏總鏢頭自是喜出望外,親自出麵殷勤招待。

    侯老板也不含糊,張口就是一筆大買賣,當場交付訂金三千兩。

    夏總鏢頭熱情高漲,拍胸脯承諾要親自押送這一筆鏢銀,保證路上萬無一失。

    不料侯老板指名道姓,要請還躺在床上隻能數星星點銀票玩兒的刁副總鏢頭出馬押運。還說自己就是衝著他力克段震天的名頭,特地慕名登門。

    察覺夏總鏢頭的臉色有點不好看,玉玲瓏忙向侯老板解釋道刁總鏢頭尚在養傷不宜出鏢,況且他並無走鏢經驗,不若就由經驗豐富威震巴蜀的夏總鏢頭代勞。

    侯老板笑嘻嘻地道:“不礙事,這就權當刁總鏢頭的出師鏢吧。連名滿關洛的段總鏢頭都能打趴下,還有誰比他更合適?如果刁總鏢頭確實不方便出行,那麼我也可以考慮換家鏢局。”

    說到這他故意頓了頓,眼望夏培道:“譬如……關洛鏢局。”

    念及這樣一筆大生意就要落到競爭對手的頭上,夏培終於放棄計較個人得失,當即拍板替刁副總鏢頭應了下來,又調易柏和玉玲瓏作副手,協同刁小四押運。

    於是乎侯老板心滿意足地飄然而去,就等著六日後發車啟程。

    夏培送走客戶後便入內來見刁小四,好說歹說總算勸得他同意勉為其難地外出公幹一趟,至於沿途的所有吃用開銷統統由鏢局承擔。

    如此刁小四便找來了易柏,聊聊那一百萬變五十萬的糊塗賬。無奈之下,易柏隻得答應小試牛刀,替刁副總鏢頭隔五服的老外甥易容改裝,扮成新招的趟子手混入這次押運的鏢隊。

    常言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刁小四這兩天的精神豈止是爽,應該是相當的爽。

    他粗粗估算,刨除給屈突通和賊老道的幾萬兩分紅與藥錢,自己到手的銀子該有七十萬兩。隻可惜保命的家當差不多又再次清空,必須盡補充,否則難保下次遇到鷹揚老妖抑或宇文成都,自己隻有被人隨意弄死的份了。

    所謂翻身不忘老朋友,刁小四又在聞香樓中磨了一個下午,終於從李靖那以吐血大贈送的優惠價買了一把可以改裝藏在靴底的九連發追月弩,兩支“白鶴亮翅梭”,一筒“魂斷天涯針”,一包“魂牽夢縈散”,隻差一點就要往嘴巴也塞點什麼。

    他順道去了趟皇城,將自己要押鏢前往太原的事跟金城公主說了。

    金城公主並未多說什麼,這次發給他四支卷軸,要求押鏢返回長安後交貨。

    刁小四收了卷軸,隻當金城公主全然忘記了那張七品五嶽鎮海符的事,趕緊腳底抹油溜出南書房,不意左腳剛跨出門迎麵差點撞進一個人的懷。

    虧得刁小四反應極,急忙收住身形也來不及細看來者何人,卻總不外乎宮的太監宮女抑或守值禁衛,怒道:“怎麼走路的你,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往人家公主……”

    話說到一半,他的嘴巴突然張了張,再張了張,發不出一點聲音。

    隻見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個五十餘歲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不怒自威,雙眉如出鞘利刀斜插鬢角,略嫌刻薄之相。可這些都算不得什麼,關鍵是這中年男子身上穿的,分明是一件明黃色的龍袍!

    “放肆!”中年男子身後侍立的一名禁衛將領厲聲斥道:“來人,將他拿下!”

    刁小四腦筋急轉,叫道:“刁小四,我讓你走路不看路,我讓你不打招呼就往外闖,這下衝撞聖駕看你咋辦?”伏倒在地躬身跪拜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這中年男子正是大隋皇帝楊廣,他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書房會驀地冒出個人來,亦不禁怔了怔。

    看到兩名禁衛要上前捉拿刁小四,他擺了擺手道:“這娃兒倒也有趣,待朕問他幾句再做處置。”

    話音落下,金城公主從書房走了出來,盈盈拜倒道:“父皇!”

    楊廣看到女兒,威嚴的臉龐上露出一絲笑容道:“他是你召進宮的?叫刁小四……朕怎麼覺得有點兒耳熟?”

    金城公主回答道:“父皇忘了嗎,他是女兒的朋友,剛剛當了會通鏢局的副總鏢頭,為了開業慶典的事前幾日我還曾向您求過字。”

    楊廣“哦”了聲道:“不錯,我記起來了。既然是你的朋友,許是不懂宮的規矩,那就算了。”

    刁小四暗自詫異,他這些年耳聞目染,都說楊廣是暴虐無道的昏君,沒想到站在眼前的這位明明是個嬌寵女兒的父親,就小娘皮輕描淡寫地說兩句話,自己就躲過殺頭一劫。

    他抬起身道:“多謝陛下,草民告退!”

    楊廣點點頭,刁小四鬆了口氣往外退去。豈料楊廣忽然低咦了聲道:“且慢!”

    刁小四嚇了一大跳,以為皇帝老兒要改變注意,立刻叫道:“陛下,君無戲言,您說算了那就算了!”

    那禁衛將領的臉色一冷道:“大膽,你怎可如此對陛下說話?還不跪下請罪!”

    楊廣恍若未聞,凝視刁小四半晌,似在自言自語地低聲道:“真像——”

    刁小四被楊廣古怪的眼神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卻聽金城公主訝異問道:“父皇,您說他像誰?”

    楊廣收回目光搖頭道:“是朕想起了一個人,跟這娃兒應該沒什麼關係。”朝著刁小四揮揮手道:“你去吧,朕金口玉言自不會反悔。”

    刁小四高聲謝恩一頭霧水地退了出來,到庫房領了煉材離開皇城。

    他也不曉得楊廣說自己像誰,直等走出含光門兀自覺得心在怦怦跳。

    但還沒走出兩條街,他就將剛才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騎著馬一路尋思著腰包的幾十萬兩銀子如何花銷,樂回返柳園。

    街道兩邊不時有人衝著他指指點點,更有些沒出嫁的小姑娘躲在門簾後麵偷偷往外張望,想看一看打敗關洛鏢局總鏢頭段震天的少年英雄究竟是何等人物。

    負責護送的易柏和幾名鏢師與有榮焉,笑道:“四爺,如今你可是長安城的名人了。聽說廄最大的酒樓福埠肆大堂掛著的長安名士榜上,都有了你的名字,而且排進了前二十位。連段震天都因為這事沾了光,一下子擠到了第八十六位。”

    刁小四怔了怔問道:“長安名士榜,那是什麼東東?”

    易柏回答道:“是福埠肆的老板根據酒樓每位客人閑聊時議論的話題,排列的一張榜單。能夠進榜的前一百位,全都是長安城街頭巷尾熱議的風雲人物。這榜單每月更新一次,聽說連不少王公大臣都想著法兒地花錢打賞要在上頭留名。”

    刁小四大感興趣道:“不知排名第一位的是誰?”

    易柏道:“頭名一直空缺。”

    刁小四奇道:“這是為何?”

    易柏笑道:“你想啊,若論長安城的第一風雲人物,誰敢和聖上爭?但他的名諱不可隨意塗寫,所以隻好空著。”

    刁小四恍然大悟,說道:“等咱們從太原回來,抽個空兒去福埠肆瞧瞧那名士榜。”

    幾人聊著話便回到了柳園,刁小四下馬直奔卜算子的居處。

    推開門,就看到卜算子正靜靜地坐在窗邊喝茶,麵向窗外神色木然似乎在想事。

    刁小四一屁股在他對麵坐下,說道:“徒弟,這回師傅打狗成功你也出了不少力。本想分你點兒銀子,可轉念一想這玩意兒好像對你沒啥用處。為師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送你些煉材。”

    說著從束龍腰帶掏出一堆煉材翻翻撿撿擺在桌上,估摸著也能值個萬兒八千。反正老瞎子煉成的道符十有八九還是會落進自己的兜,也算肥水不留外人田。

    卜算子沒有搭茬,徐徐道:“你來得正好,今晚我就要離開廄。”

    刁小四一愣道:“剛回來沒幾天,怎麼又要走,這回又是去哪兒?”

    卜算子沉默須臾,回答道:“待得悶了,想出去走走。”

    刁小四輕笑道:“巧了,我也正有此意,想讓你跟著押鏢去太原轉轉。”

    卜算子搖頭道:“我想一個人走。”

    刁小四愕然道:“為什麼?”他望著卜算子的臉,懷疑道:“你不會是有事吧?”

    卜算子沒有回答,思忖道:“我若瞞過他原也不難,怕就怕那人會找上柳園……”

    思慮片刻,他緩緩道:“我得著了消息,那個弄瞎我眼睛的人上個月已經從天竺雲遊回來,準備來長安找我。”

    刁小四一拍桌子叫道:“什麼,他弄瞎了你的眼睛還敢再來找你的麻煩?大不了咱們聯手做了他!他是誰,此事為師自會替你做主!”

    卜算子道:“這個人你對付不了,他的修為比鷹揚老妖還要高,這次從天竺回來,恐怕已是勘破了忘情之境。”

    刁小四眨巴眨巴眼睛道:“要不我去和小三還有賊老道打個商量?”

    卜算子搖頭道:“沒用的,他是峨嵋慈恩寺的長老,段震天的師伯,赫赫有名的正道耆宿金鼎聖僧,葉法善和唐鶴裳不可能答應幫你對付他。”

    刁小四吃了驚道:“你是怎麼惹上峨嵋山的老和尚的?”

    卜算子哼了聲道:“這和你有關係麼?”

    刁小四振振有詞道:“廢話,你是我徒弟,怎能說沒關係?”

    卜算子淡淡道:“天色不早,我還有些東西要收拾,就不留你了。”

    刁小四悻悻然起身推開門,想了想回過頭道:“後天一早出發,我來叫你。”

    卜算子愣了下,刁小四嘿然一笑道:“不就是個老禿驢麼,老子替你擔下了!別怪我沒提醒,要是敢丟下為師偷偷溜走,老子就將你逐出師門!”

    卜算子靜默了會兒,說道:“別以為和尚不會殺人,你會沒命的。”

    刁小四嘿然道:“怕他個鳥,老子的命硬。想動我徒弟,我跟他沒完!”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0:30
第十二章出師鏢(下)

    兩日後,刁小四、易柏和耿少華率領十餘名鏢師和三十多個趟子手押運著佛慈堂的藥材離開長安,前往太原。

    同行的還有耿夫人、婉兒和自言要讀萬卷書行萬路的房玄齡,卻不見卜算子。

    他在和刁小四談話的當晚便不告而別,隻留下了那些煉材和一本集畢生心血自著的《未明筆劄》,還有一張用以提取寄放在長安城“老刀鐵匠鋪”的物品憑條。

    得著消息刁小四跺腳臭罵了老瞎子足足一個下午,然後趕緊去老刀鐵匠鋪把東西取了回來藏進束龍腰帶,又交代夏培和玉玲瓏,若是有老和尚找上門,就說老瞎子回了長江十二連環塢,讓他跳進水去尋摸。

    臨行前刁小四還得著一個消息,關洛鏢局的總鏢頭段震天還算言而有信,要在五月初八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刁小四心情奇差,出發當日命人買了十串鞭炮掛在柳園門口劈劈啪啪去去晦氣。

    由於這次押運的有不少價值連城的珍稀藥材,侯老板帶著兩個小廝親自隨行。

    眾人雇了十艘大船才將所有的藥材裝下,每艘船上均有一名鏢師和三名趟子手看守。刁小四乘坐主舟和易柏在前開道,耿少華夫婦與婉兒押後。

    船隊沿著渭水緩緩向東行駛,傍晚時分順風順水到了華縣拋錨宿夜。

    因為保著重鏢,大夥兒也沒心思上岸閑逛,隻買了些酒菜坐在船艙用飯。

    船家從河釣上來幾尾鯉魚,洗剝幹淨下鍋用糖醋烹了,也算添了道下酒菜。

    婉兒道:“看著這盤糖醋魚,我又想起了江州的酸菜魚和水煮魚片。”

    耿少華笑道:“其實長安城好吃的也不少,灌湯餃子、羊肉泡饃都很不錯。”

    易柏道:“還有臘汁肉,葫蘆頭,也是關中一絕。”

    大夥兒也不敢多喝以免醉酒誤事,在桌邊圍坐一圈閑聊消遣。

    侯老板正說著他去年在西域收藥的離奇見聞,忽聽艙外有人說道:“啟稟三位總鏢頭,外麵起霧了。”

    刁小四一聽是秦瓊的聲音,便叫他的化名笑著道:“秦二,晚上水上起霧是常有的事,不必大驚小怪。要不你也進來陪咱們喝點?”

    秦瓊回答道:“但是這霧來得有些奇怪,幾位總鏢頭最好還是出來看看。”

    刁小四凜然微驚,要知道秦瓊不是普通的趟子手,人家可是打三州六府,馬踏黃河兩岸的蓋世豪傑,若是他覺得奇怪,必定有奇怪的理由。

    這是他頭回走鏢,多當心點總不是壞事,於是起身往艙外走去。

    剛剛掀開布簾,刁小四莫名地打了個冷戰,外麵一蓬白蒙蒙的濃烈霧氣如牛乳般翻滾著迫麵而來,隱隱滲出幾絲寒意。

    “嗯?”他的心頭依稀升起一縷不祥征兆,邁步走到艙外的甲板上。

    秦瓊佇立船頭,旁邊是手拄長篙的船老大。刁小四來到兩人身邊,凝目往四周觀瞧,隻見濃霧鎖江,影影綽綽也隻能看到後麵船上亮起的燈火。百步之外不聞人聲,河上變得異常的寂靜,四周除了汩汩的流水聲外,幾乎聽不到一點動靜。

    頭頂白茫茫一片,已看不到今夜的月光。仿佛整個天地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白霧籠罩,令人赫然置身在另一個世界中。

    “好大的霧,”站在艙外,侯老板的聲音明明就在耳畔,卻似從一個極遙遠的地方傳來道:“我剛才出來小解,還能看見月亮。”

    房玄齡道:“這樣的霧,在關中並不多見。而且我傍晚時看過天象,三日之內不會有大霧天。”

    刁小四不出聲,目不轉睛地瞅著濃霧彌漫的河麵,忽然彎腰拾起一支魚叉振臂運勁猛往河心擲去。

    “呼——”在眾人的視線,這支魚叉剛剛飛行出丈許便開始發生偏斜,在空中畫出一條詭異的弧線驀地消失不見。

    耿夫人剛想開口說什麼,耳聽“嗖”的一聲,那支魚叉竟又從船尾方向飛了回來!

    “咄!”魚叉插入艙壁,叉杆嗡嗡顫響,於一片死寂顯得異常刺耳。

    婉兒驚異道:“它是怎麼飛回來的?”

    “鬼打牆,一定是鬼打牆!”船老大驚恐地叫起來。

    “不是鬼打牆,是咱們中了奇門遁甲陣的埋伏!”易柏眸中冷光閃爍,揚聲叫道:“是道上的哪位朋友在跟咱們會通鏢局開玩笑,還請現身一見!”

    他的聲音在迷霧隆隆回蕩,仿佛千百人在不停叫道:“現身一見……一見……”

    然而等了片刻,四周並無人回應,眾人的麵色漸漸凝重起來。

    耿少華問道:“小四叔,你能認出這是什麼陣法麼?”

    刁小四凝目觀望,隱約發覺在白色的霧氣深處,有細微的紫色絲光若隱若現,像是一張稀疏的絲網在風中飄蕩。

    他心下尋思道:“老易說得不錯,是有人算準了咱們會在此地泊船過夜,早早布下了奇門遁甲陣,趁著夜色悄然發動。若非秦瓊警覺,咱們還蒙在鼓。那紫色絲光多半便是法陣符紋,用以驅動霧氣封鎖河麵。但這到底是什麼鬼陣?可惜老瞎子走了,不然問他肯定知道。”

    但看大夥兒都望著自己,若直言不諱承認自己不知道豈不很沒麵子?念及於此,他沉吟說道:“奇門遁甲之術千變萬化,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就如眼前的迷霧大陣,乍看如混沌無極,卻又有陰陽兩儀、四象五行之兆。倘若再仔細看,霧滿攔江恰似八卦九宮之局,上應天罡下合地煞,端的凶險萬分。總之,此陣殊為詭譎不可小看……”

    他滔滔不絕說了一大通,耿少華等人神色茫然顯然沒誰聽懂,惟有易驃自感欠了刁小四五十萬兩銀子,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連連點頭。

    刁小四正感說不下去,見狀忙道:“易驃,你怎麼看?”

    易驃由衷讚歎道:“四爺高見,令在下茅塞頓開。想來主陣之人必是位道中高手。”

    婉兒忍無可忍道:“你們說了半天,這到底是什麼法陣?”

    刁小四很不滿地瞪了這丫頭一眼道:“廢話,老子要是曉得,何苦羅羅嗦解釋一大堆?”

    眾人呆住了,耿夫人道:“那就是說,大家都不知道這是何種法陣?”

    耿少華叫道:“打燈語,命令所有船隻靠攏過來,用鐵鏈串在一起!”

    秦瓊忽然出聲勸阻道:“等一下——諸位可記得剛才刁總鏢頭擲出的那支魚叉?”

    耿夫人怔了怔道:“什麼意思?”

    房玄齡道:“秦二哥的意思是,現在所有的船停泊不動還能以不變應萬變,一旦讓它們靠攏過來,說不定就會像那支魚叉般在霧兜兜轉轉迷失方位。”

    婉兒驀地驚呼道:“看,有一條船上的燈全滅了!”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隱約看到在第四條和第六條船之間出現了空檔,原本應該亮著燈的第五條船已消失不見。

    易柏寒聲道:“不是燈滅了,而是這條船被人拖走了!”

    “不是人,是河的水鬼……”船老大顫聲道。

    耿少華一指點暈船老大,沉聲道:“顧不得那麼多了,打燈語命令所有船靠過來!”

    一名鏢師急忙躍上桅杆,揮舞手的燈籠發出訊號。

    刁小四抬頭仰望,霧氣濃重,那鏢師的身影也看不清,隻能模模糊糊瞧見一團昏黃的燈火在舞動。

    突然,燈火一下子滅了,那鏢師似憑空消失在了濃霧中,再無一點聲息。

    易驃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船上無人應答,大夥兒的心底都冒起了一股寒意。

    “陳前!”秦瓊叫了聲那鏢師的名字,腳點桅杆縱身而起,輕舒猿臂向霧抓去。

    “砰!”他悶哼一聲,似與什麼人對了一掌,翻身落回甲板,左手上抓著半截棗紅色袖袂暗自吞咽下一口瘀血,卻是傷勢未愈為救同伴強行出手引得氣血反噬。

    耿少華道:“這衣服不是陳前的!”

    說著話後方的船隊已收到燈語,正緩緩往這兒靠來,可是一眨眼又有兩條船像是駛入了另一片虛空般,轉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

    “我的船……”侯老板人如其名身材瘦小似猴,望著寂靜如死的河麵,喃喃道:“幾位鏢頭想想辦法,那可是十幾萬兩銀子的貨啊!”

    “侯老板,別著急。你的船沒丟,隻是駛進了迷陣暫時看不見了而已。”刁小四說道:“仙人板板的,老子頭回出鏢就碰上打劫的,真是晦氣!看來早上的鞭炮放得太少。”

    他望向秦瓊道:“秦二,剛才和你交手的那個人,可有看清他的麵目?”

    秦瓊一邊調息壓下胸口激蕩的氣血,一邊搖頭道:“我隻是用靈覺感應,四周一片迷霧什麼也看不清,隱約覺察到有人從背後偷襲,便返身劈出了一掌,順手帶下了他半邊袍袖。奇怪的是,那人和我對掌之後,不知怎地又晃身往正前方退走。”

    刁小四眼睛一亮道:“往前退走,你確定?”

    秦瓊頷首道:“不會錯,我本想追上去補上一掌,但怕墜入迷陣,隻好退了回來。”

    刁小四叫道:“拿燈過來!”蹲下身撿了根燒火用的碳條在船頭飛地塗畫起來。

    房玄齡舉燈站在刁小四背後,問道:“刁兄,你是在用八卦推演?”

    刁小四嘿然道:“不是八卦,而是反八卦。密雲不雨,風行水上——他娘的,這就是一座顛陰倒陽之陣!”

    話音未落,就聽侯老板又在慘叫道:“我的船,又不見了兩條!”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0:40
第十三章天下響馬一家親(上)

    最終,能夠順利靠攏過來的貨船隻有三條,其他的都離奇地消失在了迷霧中。

    耿少華立刻下令,用繩索將碩果僅存的四條船牢牢栓在一起,以免再被各個擊破。

    眾人默不作聲地忙碌著,暗自保持高度警醒,誰也不曉得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

    “老易,開始吧!”刁小四走到船尾,對站立在舵槳旁的易柏說道。

    易柏點點頭,運勁吹出一陣呼哨,哨音忽而急促忽而尖銳,卻是長江十二連環塢特有的訊息傳遞方式。

    此刻另外三艘船上的船老大都已經換成了易柏門下的子弟,立刻明白了呼哨隱藏的意思,迅速下令運轉絞盤調整風帆角度。

    須臾之後,四條船連成一排齊頭並退,朝著江心方向緩緩倒行。

    四周霧氣鼓蕩,一會兒像潮水般地褪去露出模糊的人影,一會兒像千軍萬馬衝殺過來,白茫茫地吞噬一切。

    天地變得一片寂靜,除了緊張壓抑的呼吸聲便隻有風在咆哮。

    時間宛若一根堅韌的牛皮筋,正在被無形的手無限拉長,卻不知何時會突然崩斷。

    驀然,船尾後方的濃霧深處漸漸亮起了幾簇幽藍色的燈火,模模糊糊地仿似一艘停泊在河心的大船。船頭佇立著幾個人,可惜霧氣太濃看不真切。

    船上的人低低發出一陣歡呼,四條貨船加速向對麵的大船迫近。

    這時候異變乍生,四麵八方的白霧猛然合攏,霧氣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變濃變稠,好似實質一般的乳白色漿汁以排山倒海之勢洶湧而至。

    “嗚——”霧氣,遽然激射出成百上千隻碩大無倫的白鳥。每一頭白鳥都是由霧霾凝鑄而成,張開遮天蔽日的巨翅稿下來,撲向船上的眾人。

    與此同時下方的河水之中,驟然飆射起一道道衝天白浪。那白浪在空中旋轉扭曲,赫然化為缸口粗細的雪蟒,張開血盆大口嘶鳴吞咬。

    “各位,助我一臂之力!”耿少華見情況危急縱聲大喝,催動真元從袖口祭起了祖傳仙寶“八卦銅表”。

    耿夫人、秦瓊、婉兒等人各出一掌抵住他的背心,毫不吝惜地將各自苦修的精純真氣源源不絕注入耿少華體內,連易柏都舍下舵槳趕過來幫忙。

    “嗡——”原本尺許上的青銅圓柱應聲升騰,倏然膨脹數十倍高高懸於貨船上方,散發出瑰麗的青色神光。那光芒如潮如雲向四麵擴散,化為一座球形的光罩,表麵金紋顯現熠熠生輝,浮現出八卦圖紋。

    在眾人合力催發之下,八卦銅表上的金色符紋越轉越,迅速覆蓋了方圓數十丈內的四艘貨船。白鳥雪蟒接二連三撲擊而至,重重激撞在光罩之上,旋即“砰砰”悶響炸裂成一團團水霧。

    八卦銅表劇烈震顫,冒出冉冉青氣,光罩亦不住地扭曲變形不由自主往收縮。

    侯老板驚叫道:“想辦法,這罩子堅持不了多久!”

    房玄齡雖是文弱書生膽氣頗豪,站立在船頭仰麵凝視空中撲襲的白鳥雪蟒,說道:“奇怪,它們為何一直盯著貨船攻擊,卻不會往別的地方偏移?”

    刁小四腦海靈光乍現,叫道:“滅燈!船上所有的燈,一盞不留!”

    眾人一怔,秦瓊喝道:“,按刁總鏢頭說的辦!”

    “啵、啵、啵——”頃刻間,四條貨船上的燈火全滅,隻剩下八卦銅表煥發出的青光兀自吞吐閃爍。

    耿少華一咬牙,凝念收了八卦銅表。“嗖”地聲,一抹青芒納入袖口,眼前登時陷入到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緊張到了極致,雙手緊握仙兵魔刃嚴陣以待。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船上靜到了極點,刁小四舒展靈覺就看到頭頂上空鋪天蓋地的白鳥和雪蟒正如同無頭蒼蠅般漫無頭緒來回遊蕩飛舞,尋找不到攻擊的目標。

    他長舒一口氣,知道自己這回賭對了,不覺手心捏的全是冷汗。

    易柏功聚雙目朝前方眺望,先前看到的那艘神秘大船已然消失在大霧深處。

    耿夫人嗓音微顯顫抖沙啞道:“小四叔,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刁小四剛想說話,耳朵就聽見不知從何處隨風飄來一陣縹緲悠揚的琴聲。

    那是一首南朝古風,唱的是“蓮葉何田田”,琴聲委婉一派江南風光,隻是對照眼前的漫天濃霧無限殺機,莫名透出一股詭譎陰森之氣。

    忽而,一名趟子手“當啷”鬆開手的銅棍,雙目發直朝前走去。

    婉兒急叫那趟子手的名字道:“鄭虢,你要幹什麼?”

    鄭虢置若罔聞,一步踏出船舷,腳踩在了空處。易柏見狀縱身撲去抓向他的胳膊。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鄭虢的雙腳踏在船外湧動的霧氣,竟然如履平地,步履蹣跚地隱沒在黑暗中。

    易柏伸手抓了個空,猛然感到身邊人影一晃,又有一個船上的水手木呆呆跨出船舷步入了濃霧。

    房玄齡麵色微變道:“這琴曲——”他剛剛開口,耳朵驀地反複響起“蓮葉何田田”的琴聲,令得心頭一陣煩躁恍惚間心神失守,也如鄭虢和那個水手般,木然舉步朝前走去。

    “抱元守一,莫聽琴聲!”秦瓊一聲低喝,跨步出掌拍在房玄齡的背上。

    一股柔和氣勁透出,房玄齡的身子搖了搖軟倒昏迷。

    然而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四條貨船上的趟子手、水手和一些功力稍遜的鏢師盡皆著道,猶如著了魔一樣一個個排著隊往船外的迷霧走去。

    刁小四體內有無名女屍傳承的寒氣護持,倒也不懼這古怪琴聲,急忙叫道:“拍昏他們!”手起掌落,就把一個趟子手砸暈過去。

    耿少華等人一齊動手,卻還是有人走出貨船消失在了霧氣。

    漸漸地,琴聲轉向淒婉,又是一曲詩經“風雨如晦”。

    婉兒首先抵擋不住,嬌軀微顫輕聲嚶嚀。刁小四不管不顧,一把抓住她柔若無骨的纖手,運轉星氣渡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侯老板猛然從懷掏出一隻黑哨放在嘴邊“啾啾”吹響。

    他每吹一聲,黑哨就會發出團微光,如漣漪般滲透進濃霧。

    哨聲尖銳有若猿啼,聽得分外刺耳,眾人心頭一陣陣氣血震蕩,無形中那琴曲的魔力大幅削弱,幾不可聞。

    須臾之後,遠處的琴聲戛然而止。侯老板如釋重負放下黑哨,呼呼粗喘。

    易柏望著侯老板冷笑聲道:“敢情閣下便是十多年前縱橫兩湖的魔門大盜侯君集侯三爺,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失敬失敬!”

    除了刁小四、婉兒,其他人聞聽此言登時一凜。原來十多年前兩湖地麵上出了一個神出鬼沒的獨行大盜,自稱“小白猿”,夜盜千戶來去如風從未失手。後來不知何故又突然銷聲匿跡,豈料搖身一變竟成了眼前的這位佛慈堂大老板!

    侯君集苦笑聲道:“易五爺是在埋怨我沒有早點兒出手吧?實不相瞞,我也有難言之隱。如今身份暴露,這佛慈堂怕是玩完了。”

    易柏怔了怔,忽聽秦瓊低喝道:“看,前麵有條船,好像是我們的!”

    眾人聞聲望去,如耿少華這等修為也需全力運功才能勉強看到,在十餘丈外有一條貨船順水漂流,若隱若現地靠了過來。

    他不由詫異地看了眼秦瓊,暗道:“此人好精湛的功力,怎麼甘願做個趟子手?”

    一轉念間那艘船已漂流到了五六丈遠的地方,易柏藝高人膽大,說道:“我過去看看!”掣動龍筋神鞭腳尖點地,一個起落便躍上了對麵的貨船。

    他靈覺擴展,發現船上的貨物原封未動,所有的人卻已消失不見,空蕩蕩地在河上漂泊,仿似一條幽靈船。

    耿少華夫婦和婉兒也飛落到了貨船上。婉兒的修為剛剛突破觀微境界,已能煉化真元禦風而行,這數丈距離自不在話下。

    幾人相視一眼均感駭異。不用問,船上的人十有八九受到剛才琴聲的蠱惑,棄舟而去。但看著空無一人的貨船,和掉落滿地的兵刃、木漿等物,依舊禁不住心生寒意。

    “唰!”秦瓊運勁丟過一根粗繩,套住船頭的鐵樁,將兩條船並攏到一齊,說道:“先把剩下的人全部集中到我們的船上。”

    侯君集點點頭,他似乎曉得秦瓊的真實身份,帶著兩名小廝徑自去了。

    一會兒的工夫,其他三條船上的人包括那些被打暈的同伴全都集結過來,加在一起已不到二十個。

    一陣忙碌後,眾人聚坐船尾尋思對策。或許是接連兩撥攻勢都被化解,黑暗中的敵人暫時沒了動靜,河麵上重新恢複死一樣的沉寂。

    耿少華望向秦瓊道:“這位兄台,你身手不凡絕非無名之輩,卻不知是何方高人?”

    刁小四嚇了一跳,需知秦瓊可是大隋欽犯,如若身份暴露傳了出去,自己多半要吃不了兜走著。

    他趕忙搶先回答道:“高人算不上,也就是我七大姑家隔壁外甥的小叔公的遠方侄兒的小舅子。”

    耿少華愣了愣,便不再多問什麼。

    耿夫人問道:“奇怪,賊人為什麼不鑿穿我們的貨船?”

    侯君集嘿然道:“船一沉所有的藥材都泡進水,便一文不值了。”

    話音未落,突聽易柏叫道:“看,那是什麼東西漂了過來?!”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0:41
第十四章天下響馬一家親(下)

    眾人一驚望去,就看到乳白色的水麵上有團粉白色的晶光忽明忽滅,順水漂浮。

    秦瓊定睛一瞧,訝異道:“是蓮霧燈!”

    侯君集一拍大腿叫道:“這就是了,鬧了半天敢情是那牛鼻子老道在搞鬼!”

    婉兒詫異道:“侯老板,你說的誰?”

    侯君集嘿笑道:“九盞蓮霧,雲水夜圍——徐懋功啊徐懋功,啥時候你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雜毛老道也幹起殺人越貨的勾當了?”

    “徐懋功?”耿少華凜然一驚。他盡管多年僻居巴蜀,對中原正魔兩道人物知之甚少,但這“雲水夜圍”徐懋功的名頭著實響亮,想不曉得也難。

    秦瓊沉吟片刻,問刁小四道:“刁總鏢頭,徐懋功和我是相識多年的結義兄弟,可要在下表露身份讓他收起蓮霧燈?”

    這大半夜下來刁小四處處吃癟,被雲水夜圍陣搞得焦頭爛額,如今好不容易鬧清楚了對方的來頭,哪有如此輕巧就放過門的道理?

    他哼了聲道:“別急,等老子滅了他的破燈再說!”回頭對易柏低語了幾句。

    易柏點了點頭道:“四爺,你就等著看好戲吧!”略作收拾提起龍筋神鞭縱身躍入渭水,竟是連一點浪花都沒濺起,無形中展露出一手極為上乘水功,亦不愧“百變蛟龍”的美名。

    他一入水中便似換了個人,倏忽往來風馳電掣朝著水下深潛。

    不一刻,前方依稀亮起一蓬光芒,卻是一朵巴掌大小的蓮葉倒扣在水中。在蓮葉下方,一朵粉白色的荷花綻放開來,一邊散發出霧華一邊往外噴吐雲氣。

    易柏一喜道:“陽虛陰實——果不出四爺所料,河麵上看到的不過是道虛影,真正的蓮霧燈其實深藏水中!”

    隻見蓮霧燈懸浮不動越來越近,易柏振臂甩出龍筋神鞭向它卷去。

    就在龍筋神鞭即將觸及蓮霧燈的霎那,猛聽背後有人滾雷般的嗓音吼道:“劈腦門!”水路一開,冒出個上身精赤的黑麵大漢,手舞宣花魔斧朝易柏後腦斬落。

    易柏大吃一驚,急忙翻身閃躲,宣花魔斧翻江倒海落在空處。

    未等他轉身,來人一聲呼吼道:“紮眼仁!”雙手擰轉宣花魔斧排開一道水浪朝著易柏的左側麵頰橫削而至。

    易柏暗自凜然,極力舒展身軀向後翻滾,“呼”地狂浪翻卷斧鋒森寒貼著麵門有驚無險地疾掠而過。

    黑麵大漢接連兩招未能傷到易柏,又是一記大吼道:“掏耳朵!”

    易柏剛欲直起身形,猛感腦後生風宣花魔斧陡地去而複返。他心叫不好,拚命側身閃躲,終究慢了半拍被魔斧劃傷了左臂,頓時血如泉湧痛徹心肺。

    易柏驚怒交集,對黑麵大漢的神功鬼斧甚為忌憚,趕忙運氣封閉傷口一路急退。

    黑麵大漢威風凜凜乘勝追擊,掄起宣花魔斧又叫道:“劈腦門!”“紮眼仁!”“掏耳朵!”從頭到尾就是這麼三招。

    十多個照麵下來,易柏穩住心神慢慢摸清了黑麵大漢的招式套路,不由啞然失笑道:“黑麵鬼,你就隻會這三板斧麼?”揮動龍筋神鞭轉守為攻。

    黑麵大漢立時不敵,叫道:“哎喲不好,你家程爺爺尿急,咱們不玩兒了!”倒拎宣花魔斧轉身就遁。

    易柏憋了滿肚子的火,哪容得這黑麵大漢輕易脫逃,龍筋神鞭如臂使指揮展開來,“啪”地纏住對方左腿往回一帶。

    黑麵大漢也曉得自己那三板斧用在易柏身上已經不怎麼靈光,情急之下鼓氣大叫道:“單老二、牛鼻子——來救我,你家程爺爺要歸西啦!”

    “嘩——”金芒電閃如霹靂般斬落,渾濁的水浪向兩邊如潮排開,瞬間嶄露出一條通道。一名身穿棗紅袍服的赤發男子手擎金鼎棗陽槊如神兵天降踏開水道,轉瞬之間便迫至易柏身前。

    “赤發靈官單二員外!”易柏常年行走江湖,對黑道人物了若指掌,立時認出這赤發男子正是秦嶺十八寨的總寨主,聚賢莊莊主單雄信!

    他不敢怠慢,放開黑麵漢子的大腿振鞭反卷金鼎棗陽槊。

    單雄信冷哼一聲,任由龍筋神鞭纏住金鼎棗陽槊,雙臂運勁往前一送。

    易柏渾身巨震,頓感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如山洪暴發澎湃湧到,不由駭然鬆開金鼎棗陽槊策動身形衝天而起。

    單雄信冷喝道:“朋友,既然來了就別著急走!”金鼎棗陽槊華光萬丈後發先至拍向易柏背心。

    生死一發間,上方水麵驟然掀起一團狂飆,如山如嶽勢不可擋朝單雄信頭頂轟落。

    單雄信暗吃一驚,金鼎棗陽槊化拍為掃橫向掠出,隻見金芒如虹貫穿狂飆,“轟”的巨響濁浪滔天。

    野馬般奔騰的水浪之中,一名身材魁梧貌不驚人的中年男子手持一對虎頭棱金裝乘風破浪從天而降,雙順勢下沉“鏗”地壓住金鼎棗陽槊,沉聲叫道:“單二弟,是我!”

    單雄信身軀一震凝定金鼎棗陽槊,雙目炯炯有神注視來人道:“秦二哥?!”

    秦瓊收住虎頭棱金裝,從他身後又飄落兩人,正是刁小四和侯君集。

    易柏驚出一身冷汗,退到秦瓊身後嘿然道:“單員外,好本事!”

    單雄信一收金鼎棗陽槊,道:“莫非閣下便是百變蛟龍易柏易老兄?”

    易柏餘怒未消,鼻子重重哼了聲道:“不敢當!”

    這些人俱都是魔門高手,在水下運氣傳聲收放自如,和陸地上幾乎沒有差別。

    秦瓊介紹道:“單二弟,這還有兩位朋友——會通鏢局長安分局的刁總鏢頭和廄佛慈堂的侯君集侯老板。”

    那黑麵大漢叫道:“秦二哥,你還認得我麼?我是程咬金啊,當年在濟南府賣過私鹽,虧你幫忙才沒教官府抓進大牢。”

    單雄信愕然道:“秦二哥,你……怎麼會跟會通鏢局的人在一塊兒?”

    秦瓊笑道:“我被宇文成都打傷,多虧刁總鏢頭仗義,掩護我逃出長安前往華山。”

    單雄信一省道:“原來如此!”朝著刁小四抱拳道:“刁兄弟,剛才實在對不起!”又向侯君集招呼道:“你這猴子,十多年沒見怎地轉性兒做了老板?”

    侯君集嘻嘻一笑道:“我這是小本經營,可比不得你單員外財大氣粗。”

    刁小四聽這幾人聊得熟絡,不由暗暗嘀咕道:“好家夥,這可不是一窩賊麼?”想到自己也算是挖墳盜墓的高手,不禁大感投緣,說道:“今天幸虧有秦二哥在,不然咱們這十條船上的人和貨全都得教單二哥包了餃子。”

    單雄信哈哈一笑道:“實不相瞞,我也是受人之托才找上你們的。”

    易柏眼中寒光一閃而逝,問道:“可是關洛鏢局的段震天?”

    程咬金回答道:“不錯,這姓段的幾天前派了個徒弟來給單二哥送信。”

    刁小四氣道:“仙人板板的,一定是鏢局被段老狗安插了奸細,把咱們的行蹤全透露了出去。”

    易柏獰笑道:“好個段震天,都說同行是冤家,可也沒見無恥到這份上的。”

    刁小四問道:“單二哥,那送信來的家夥還在不在?”

    單雄信頷首道:“他還在船上聽信。不過刁兄弟……”

    刁小四明白他的意思,說道:“單二哥,你若當我是朋友,就把段老狗的那封信交給兄弟。我保證不會令你為難!”

    單雄信看向秦瓊。秦瓊搖頭道:“二弟,這種兩麵三刀的小人你還護著他幹什麼?”

    當下易柏回船報訊,以免耿少華等人等得焦急。其他人跟隨單雄信分波踏浪向西直行,不一刻前方河麵上出現了一艘樓船。

    程咬金率先衝出水麵,大叫道:“牛鼻子,你瞧瞧是誰來了?”

    隻見樓船二層的甲板上,一名羽扇黃冠身披七星黑袍的中年道士悠然閑坐,麵前桌案上擺放著一張九弦古琴,正是程咬金口中所叫的“牛鼻子”徐懋功。

    在徐懋功的身旁,還站著一人,居然便是段震天的弟子馬朝天。

    話音未落,單雄信、秦瓊、刁小四和侯君集紛紛躍出水麵,飄落到甲板上。

    馬朝天一時不明狀況,大喜道:“單員外,您抓到刁小四了?”

    程咬金飛起一腳將這家夥踹倒在甲板上,怒罵道:“抓你娘的大頭鬼!”

    這時徐懋功已認出秦瓊,欣喜起身道:“秦二哥,你怎麼會在這?”

    秦瓊笑著將原委說來,徐懋功微訝道:“我當是何方高人差點破了貧道擺下的雲水夜圍陣,卻原來是刁總鏢頭!聽聞你虎戈寨鬥法,大破卜算子的百虎千戈陣,果然是名不虛傳!”

    馬朝天嚇得魂飛魄散,結結巴巴道:“單、單員外,你、你們……”

    刁小四笑吟吟走過去,猛然一記白虎拳惡狠狠揍在馬朝天慘白如紙的臉頰上,罵道:“憑你,也想抓老子?!”

    馬朝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侯君集低聲道:“刁兄弟,這小子知道了秦二哥的身份,是個禍患不能留!”

    此言大合刁小四的心意,他衝侯君集眨眨眼道:“侯老板,你是東家,看著辦。”

    侯君集心領神會,踏步上前一記冷笑運掌拍碎馬朝天的天靈蓋,再一腳將他的屍首踢落渭水。

    刁小四望著沉入河的馬朝天屍首搖搖頭,歎息道:“要怪就怪你名字起的不好——馬超天,可不是立馬超度升天麼?”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0:48
第十五章不能說的秘密(上)

    天明時分,徐懋功收了雲水夜圍陣,放還俘虜的鏢局眾人,悄然駕船而去。

    單雄信、程咬金、秦瓊同舟而行,一齊前往華山準備參加本月二十二的會盟。

    刁小四和侯君集回到自家船上的時候,一切都已恢複正常。

    一輪紅日從東方冉冉升起,渭水上波光粼粼白帆點點,豪放的漁歌響徹蒼穹,任誰也想不到昨晚就在這河麵上,曾經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甚至有人沉屍水底成為魚蝦口糧。

    耿少華等人問起刁小四和侯君集昨晚的經曆。刁小四眉飛色舞一通胡吹,隻說自己如何大顯神威以德服人,七擒七縱威名赫赫的赤發靈官單雄信,令得一眾盜匪心悅誠服,自願放了俘虜,恭送自己凱旋而歸,卻有意不提段震天的事。

    婉兒素知刁小四向來吹牛不打草稿,自是一千一萬個不信,便問侯君集道:“侯老板,他說的可是實話?”

    侯君集淡淡看了刁小四一眼,麵容一肅道:“刁總鏢頭委實太謙虛太低調了!那單雄信被他打得滿地找牙嗷嗷直叫,若非刁總鏢頭宅心仁厚手下留情,早就將他踹進渭水喂王八了。”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耿夫人將信將疑道:“小四叔何時變得如此厲害了?”

    饒是刁小四臉皮比城牆後,仍不禁兩頰微微發燙,幹咳聲道:“過獎,過獎,一不留神小露了一手。”

    侯君集差點笑出聲,急忙扭過頭佯裝咳嗽才瞞哄過去,說道:“刁總鏢頭,單雄信不是送了你一麵十八飛龍旗麼?”

    刁小四一省,從束龍腰帶取出一麵繡有十八條團龍的杏黃小旗,炫耀道:“看見沒,侯老板是人證,這麵旗是物證,這下你們總該相信了吧?”

    婉兒再無話可說,倒是耿夫人心細如發,問道:“秦二呢,為何不見他回來?”

    刁小四不以為意道:“那家夥貪生怕死,趁亂泅水溜了。侯老板,你也瞧見了吧?”

    侯君集肚大罵,但也隻能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可不是嘛,我叫都叫不應。”

    當下眾人稍事休整揚帆起航,有了單雄信的十八飛龍旗,關洛一帶千山萬水通行無阻,沿途再未遇上盜匪劫殺。

    這日船隊經黃河進汾河,一路北上抵達了太原城。

    在碼頭卸完了貨,侯君集滿麵春風邀請眾人道:“各位路上辛苦,既然來了太原都別急著回去。由我作東,請大夥兒玩上幾天。”

    耿少華看了眼舟車勞頓風塵仆仆的鏢局眾人,頷首道:“我們便在太原歇息一日,明天再回返長安。”

    婉兒一陣雀躍,問道:“侯老板,太原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

    侯君集笑著道:“好吃的東西可太多了——貓耳朵,刀削麵、涼皮、托葉兒、剔尖、刀拔麵、灌腸……”

    耿夫人笑道:“侯老板這般如數家珍,差點讓我以為你是太原人呢。”

    侯君集道:“哪哪,咱們做生意的走南闖北,哪賺錢往哪走,對不對?”

    眾人說說笑笑離開碼頭,那些鏢師、趟子手也三五成群上街閑逛去了。

    侯君集老馬識途,引著大夥兒來到太原城最著名的晉陽酒樓要了一間包房。不一會兒酒菜上齊,眾人開懷暢飲大朵頤。

    侯君集不愧是買賣人,能說會道,三言兩語就將飯局的氣氛搞得異常熱烈。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刁小四半醉不醉地走出包房招手叫來夥計,詢問茅廁在哪。

    那夥計甚是殷勤,領著刁小四下了樓穿過後堂,來到一座古色古香的跨院,手指左側的廂房道:“公子,那就是了。”

    刁小四嘿嘿一笑道:“到底是全太原最好的酒樓,連茅房都建得如此講究。”

    他打個酒嗝走過去,推開虛掩的房門迫不及待解腰帶褪褲子道:“兄弟別急,哥這就放你出來透透……”

    突然刁小四一動不動地拎著褲子,望了望光溜溜的下身,又瞅了瞅屋,眨了眨眼,猛然爆發出記撕心裂肺的慘叫道:“哈巴,你說這是茅房嗎——”

    隻見屋子沒有一個出恭用的土坑,卻擺放著幾張整整齊齊的幾案座椅。兩個一身便衣的年輕人和一位貌美如花英姿颯爽的秀美少婦,正驚愕地瞪大眼睛齊齊盯著刁小四,臉上的表情要說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那少婦雙頰飛霞扭過臉去,嬌嗔道:“刁小四,你要幹什麼?”正是唐國公李淵的掌上明珠李秀寧。

    在她身旁坐著的,自然就是郡馬柴紹。另外一名年輕男子相貌與李秀寧有幾分相似,卻顯得更為幹練內斂,不慌不忙地微笑道:“刁總鏢頭,在下李世民,沒想到,咱們第一次見麵便能如此開誠布公。”

    刁小四回過神來,一把提起褲子酒醒了大半,尷尬道:“誰知道你們會坐在茅房?你個龜兒的夥計,居然敢耍老子。”

    以柴紹持重木訥的心性,也忍不住好笑,搖搖頭抱歉道:“小四,那個夥計是我叫他請你來這的。隻是沒想到……”

    說到這他的臉色也有些窘迫,苦笑道:“你那麼急。”

    刁小四自認倒黴,偷瞧了眼李秀寧,心道:“老子這次也不算吃虧到底。小柴自作自受,可也怪不得我。”

    忽然,他想起坐在柴紹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剛才好像自報過家門,不由訝異道:“你就是李二哥?”

    李世民在座椅微微欠身道:“刁兄弟,請恕我冒昧了。”

    刁小四心頭凜然道:“無事獻殷勤,他娘的非奸即盜。他們三個在這兒專等老子,準定沒好事。”

    念及於此,苦笑聲道:“不冒昧不冒昧,就是在下實在憋得慌。”

    李世民愣了愣,旋即搖頭失笑,對柴紹道:“你先帶刁兄弟去一下吧。”

    柴紹點點頭,偕著刁小四走出西廂房,繞過一片假山,找到了院角的茅廁。

    刁小四一邊盡情地開閘放水,一邊腦筋急轉猜測李世民等人拐彎抹角密會自己的意圖。

    他尋思半晌仍猜不出這位唐國公府的二世子,太原城的三把手,有什麼道理要神神秘秘在酒樓和自己碰麵。再一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管他娘的那麼多作甚?

    於是渾身輕鬆走出茅廁,柴紹始終默不作聲地在旁相陪。

    刁小四忍不住笑道:“小柴,你不是怕我開溜吧?”

    柴紹搖搖頭,徐徐道:“我和秀寧不會害你。”

    刁小四心頭一鬆,不曉得為何他就相信柴紹不會騙自己,嘿然道:“我若擔心這個,就不來太原了。”

    話雖這麼說,心還是有點發虛。就算柴紹和李秀寧沒事兒,西廂房還坐著個李老二,他總不見得就是專程為了瞧一眼自家老二而來吧。

    走進跨院,李秀寧已在門外等候,對柴紹說道:“二哥要和小四兄弟單獨談,你和我就在屋外守一會兒,不準閑雜人等靠近。”

    柴紹一怔,拍了拍刁小四的肩膀道:“放心,沒事的。”

    刁小四心懷鬼胎回到屋,在李世民的下首坐下。

    李世民開門見山道:“刁兄弟,我今天強拉秀寧和柴紹陪我來晉陽酒樓,確實是有件重要的事情想當麵問你。”

    他頓了頓接著道:“我聽說金城公主對刁兄弟青眼有加,曾為了你親自出麵嚇退前去會通鏢局鬧事的禁軍右衛。”

    刁小四心咯一下,預感到李世民要說的事情八成和公主小娘皮有關。莫非他垂涎美色,想托自己拉皮條?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但是據我所知,金城公主這麼做其實是對刁兄弟別有所圖。每隔幾天,她都會交給你一幅陣圖,請刁兄弟代為破解對麼?”

    刁小四暗吸了口冷氣,這事一直以來隻有天知地知我知小娘皮知,李世民遠在太原又怎會知道得清清楚楚?難不成是柴紹告訴他的?

    但不可能啊,柴紹就算手眼通天耳目眾多,也沒道理能潛進金城公主的書房。

    正自驚疑不定之際,就聽李世民沉靜道:“看來我猜對了。但是刁兄弟想必不曉得,這些陣圖之中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吧?”

    刁小四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來,但一想到自己隻要一開口就等於鑽進李世民設下的套子,當下牢牢管住嘴巴一聲不吭,滿臉茫然十分純真地望著對方。

    李世民徐徐道:“這件事秀寧和柴紹也不知情,更確切地說在這個世上真正掌握這秘密的人,絕不超過五個!”

    刁小四心盤算,除去公主小娘皮和李老二,不知剩下的三個人會是誰?

    李世民道:“我之所以知情,也是不久前才從家父那聽來的。當年,他輔佐陛下揮師南下橫渡長江,攻陷建康擄獲大陳皇帝,又千追殺妖妃張麗華,才在無意中獲悉到一個足以改變天下大勢的驚天秘密!”

    刁小四肚大罵李老二不厚道,暗自發狠道:“你越是吊老子的胃口,老子越是不開口,看誰憋死誰!”

    李世民風清雲淡地笑了笑,一字一頓道:“這秘密就是……大、陳、寶、藏!”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0:52
第十六章不能說的秘密(下)

    “寶藏?!”刁小四的眼睛閃閃發亮,熱情頓時高漲迫不及待地問道:“在哪兒,有多少?”

    李世民笑而不語,刁小四驀地醒悟過來,裝出一副富貴不能淫的堅毅神情,大義凜然地道:“錢財,浮雲爾。我要的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皆歡顏!”

    “善哉斯言!”李世民拊掌大讚道:“難得刁兄弟有此悲天憫人的俠義情懷,世民萬分佩服。聽家父言道,這座寶藏就在江南某座山中,僅庫存白銀便不下幾千萬兩,另外還有足以裝備三萬精兵的盔甲、軍械和大量古玩奇珍、字畫珠寶,甚至還有南朝曆代搜羅的仙兵魔寶、靈丹聖藥以及浩如煙海的典籍經藏。”

    刁小四問道:“如此說來,要想開啟大陳寶藏,關鍵就在金城公主讓我破解的那幾幅陣圖上?”

    李世民回答道:“刁兄弟果然聰明。大陳寶藏內外設有龐大的奇門遁甲陣法禁製。假如破解不了法陣,即使有搬山移海的神通依然無濟於事。當時,陛下和家父曾經率領三千精銳鐵騎,在寶藏外圍兜轉了三天三夜,想盡各種辦法卻最終無功而返,連寶藏的入口都沒能摸著。如果那時有破陣寶圖在手,大夥兒按圖索驥也就不至於空手而歸。”

    刁小四回過味來,鬧了半天敢情李老二是在打陣圖的主意。

    他忍不住再次打量眼前這看似儒雅英俊的年輕人,尋思道:“公主小娘皮手的陣圖多半是楊廣給她的。李世民、李淵父子明知如此,還要老子幫他們盜取陣圖,擺明了是想虎口奪食,跟皇帝老兒爭寶藏。”

    隻是李淵官封唐國公位極人臣,要錢有錢要權有權,還琢磨著跟皇帝搶寶藏幹什麼?

    想到這,刁小四的心霍地一跳,暗叫道:“他娘的,難不成李淵那老白臉唐國公當得膩味了,也想過過當皇帝的癮?”

    他腦筋急轉,意識到一根天字號的竹杠主動送上門來,自己若不狠狠敲它一記,簡直對不起天地人神。

    刁小四大為興奮,慢條斯理道:“不瞞二公子,這些陣圖我都記在了腦子,隨時可以在紙上分毫不差地畫出來。不過,金城公主肯定也早有防備,所以故意把陣圖的順序全部打亂,我掌握的這幾幅東一鱗西一爪未必管用。”

    李世民臉上的興奮之色一閃而逝,沉聲道:“假如刁兄弟能將交給公主殿下的所有陣法破解圖悄悄謄抄一份,我願意出一萬兩白銀一幅收購!”

    如果不曉得大陳寶藏的秘密,刁小四興許會一口答應。但如今這個報價顯然已不放在他的眼。要知道,按照李世民的說法大陳寶藏僅僅白銀就有好幾千萬兩,這還不算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字畫,古玩奇珍和仙兵魔寶、靈丹聖藥等物。

    如此一座巨大的寶藏,用來開啟它的陣圖隻賣一萬兩銀子一幅,摳門,太摳門了!

    ——別拿豆包不當幹糧,知識就是力量,信息就是財富,沒有老子的圖,看你們誰能進得去?!想把人當叫花子打發,門都沒有。

    刁小四心發狠勃然變色道:“莫非二公子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收買我刁小四?”

    李世民怔了怔,搖頭道:“刁兄弟別生氣,我絕無此意,隻是覺得此事風險極大,絕不能讓你白白受累。”

    刁小四手一揮爽道:“誰教小柴跟我是兄弟呢?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出圖你出力,挖出寶藏來咱們二一添作五,公平合理童叟無欺。”

    李世民聞言愣了,半晌才苦笑道:“刁兄弟,你隻一個人,而我這麵卻有整個唐國公府……”

    刁小四有恃無恐,打斷李世民的話頭道:“唐國公府能有多少人,我的身後可代表著六千萬大隋老百姓!”

    李世民啞口無言,他怎麼看這小子也不像是六千萬大隋人民的代表,無奈破陣圖捏在人家手,哪怕說是代表古往今來億兆蒼生,自己也隻能聽著。

    隻見刁小四痛心疾首道:“二公子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哪曉得咱們大隋的老百姓有多苦?沒的住,沒的穿,沒的銀子買米買肉逛妓……市,運氣不好碰到災年,連樹皮草根都搶得一點兒不剩,實在餓了就隻好拿土填肚子。有些地方,賣兒賣女賣老婆,就為能換上幾口飯。”

    他聲音哽咽,動情道:“那幾千萬兩白銀在二公子眼興許算不了什麼,至多不過是那個錦上添花,多修兩座宮殿,多買幾個美女,沒事的時候乘著船騎著馬吹吹簫喝喝酒。可換了我有這麼多銀子,不知可以救活多少天下人,讓他們吃飽肚子穿暖衣裳,從此不再受奴役的苦。”

    李世民靜默須臾,徐徐道:“刁兄弟,世民絕非紈子弟,家父更不是享樂之徒。這座大陳寶藏……所有的仙兵魔寶、靈丹聖藥以及秘籍典藏統統歸你,另外再加一百萬兩銀票如何?”

    刁小四不以為然道:“這些玩意兒又不能當飯吃,我拿它們幹嘛?要不咱們換一下,所有的仙兵魔寶、靈丹聖藥以及秘籍典藏統統歸你,另外再加一千萬兩銀票。二公子,我這做兄弟的夠大方夠意思吧?做人,得講良心啊——”

    李世民一個頭比兩個頭還大。他原以為刁小四少不更事,自己以唐國公世子之尊,親自出麵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三下五除二便能搞定。哪曉得刁小四全不按章程出牌,一通胡攪蠻纏令得自己無可奈何。

    你跟他講兄弟情分,他就跟你說天下蒼生;你跟他說天下蒼生,他跟你講真金白銀;你跟他講真金白銀,他又跟你聊義氣侃良心。總之驢唇不對馬嘴,一會兒有情有義有理有節,一會兒沒皮沒臉沒羞沒臊,小人君子他一人包了。

    刁小四察言觀色,曉得火候差不多了,真談崩了好處撈不著沒準小白臉惱羞成怒把自己滅口可就不好玩兒了。

    他悠然一笑道:“二公子別介意,我剛才不過是想跟你開個玩笑。其實兄弟明白,你要這寶藏也不單是為了花天酒地,肯定還有更大的誌向。”

    李世民凜然未驚,卻神色如常地問道:“依刁兄弟所言,我的誌向是什麼?”

    “造反當老大唄。”刁小四心嘀咕,但也不至於傻到說出聲來。

    他哈哈笑道:“自然是做大官,賺大錢,最好再混個駙馬爺。說實話,兄弟我心也是這麼想的,可惜有這個賊心沒那個賊膽。”

    李世民暗鬆一口氣,哭笑不得道:“什麼賊心賊膽,這小子說話好沒分寸。”

    刁小四穩篤篤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也不難為二公子。就按照你先前開的價碼,另外再加三百萬兩銀票。”

    李世民略作盤算,哀歎自己流年不利,居然像個市井之徒似的跟一個小無賴討價還價磨嘴皮,沉聲道:“二百五十萬兩,這是我能給出的最高價碼。”

    刁小四一拍桌子道:“二百五十一萬兩咱們成交!”

    李世民幹笑聲道:“刁兄弟,你何必斤斤計較這一萬兩銀子的小錢?”

    刁小四肅容道:“一萬兩事小,失節是大。老子無論如何也不能做二百五。”

    李世民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也罷,這一萬兩由我私人來出。”

    他從袖口拿出一張早準備好的銀票放在幾案上道:“這算定金,請刁兄弟笑納。”

    刁小四瞥了眼銀票,白花花的五十萬兩耀眼生輝,不由對李世民肅然起敬道:“二公子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這手筆,這氣魄,將來五百萬、五千萬兩銀子也賺得!”

    他毫無愧色地收起銀票,說道:“我今晚就將所有的破陣圖畫出來,明早請二公子派人來取。”

    李世民點點頭,又和刁小四商議了一會兒細節,開門送他離開。

    刁小四跟柴紹、李秀寧打過招呼,春風滿麵地回到包間,就看到房玄齡正跟一個相貌儒雅的中年書生聊得意興橫飛不亦樂乎。

    侯君集介紹道:“這位是唐國公府的門客杜如晦杜先生。他正巧在隔壁喝酒,聽小房說起陛下三征高麗的事,一時興起便跑了過來。”

    婉兒問道:“你去哪兒了,為何這麼久才回來?”

    刁小四笑嘻嘻道:“我談生意掙錢去了。”

    婉兒嬌哼了聲,隻當刁小四胡說八道,不定是在樓下被哪個美女勾了魂。

    眾人在酒桌上又熱火朝天的聊了許久,直到夜深才散。

    房玄齡和杜如晦一見如故,書呆子氣發作居然跟著他回家,說是要抵足而眠聯榻夜話聊通宵。

    刁小四也由得他去,拉著婉兒去逛夜市。侯君集忝為半個東道,自告奮勇要給兩人當向導,卻把刁小四恨得牙根發癢。

    不想剛剛下樓,就遇見了柴紹,說是要帶他去個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刁小四眼睛一亮望向婉兒,料想那地方準定少女不宜。

    可惜婉兒不解風情踴躍報名,說什麼也要親眼見識一下太原城究竟有啥好玩的。

    刁小四沒奈何,暗歎老天爺不開眼,有這丫頭到哪兒都跟著,還不幹啥都雞飛蛋打?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0:57
第十七章財大氣粗(上)

    夜涼如水,柴紹的馬車緩緩駛過街頭,在一座宏偉的宅邸前停住。

    那大宅三麵臨街一麵靠水,正門前的空場上已停著不少車馬,似乎今晚府有一場盛大的宴會。

    刁小四下了馬車,抬眼看到正門上方的匾額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古意盎然的燙金大字:“朵雲軒”。

    他怔了下道:“這不是賣古玩的鋪子麼,長安城好像也有一家。”

    柴紹頷首道:“這是總店,今夜子時有一場鑒寶大會。”

    他邁步走上台階,從袖口掏出一張純金打造的請柬遞給門外守值的護衛。

    那護衛雙手接過請柬打開一看,立刻恭恭敬敬道:“柴郡馬,往請——”

    正這時候街麵上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從大街東頭兩人兩騎並駕齊驅而來。

    左邊是個三十餘歲身穿錦袍腰圍玉帶的青年人,和他並馬而行的卻是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女。她的衣著雖然樸素,但舉手投足從容優雅,如同水中芙蓉淡雅若仙。

    侯君集低聲道:“來的那家夥是鄭國公王世充的侄兒王仁則,在青城山老君觀修煉了二十餘年,最近剛剛出師回到長安,不知怎地卻來了晉陽。聽說他在青城山時,曾經吃過唐國公四公子李元霸的苦頭,跟柴郡馬也有些過節。”

    話音未落,王仁則已在門前下馬,傲然掃視過侯君集、刁小四和婉兒,目光一寒凝注在柴紹的臉上,嘿然冷笑道:“柴郡馬,咱們又見麵了。順便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小師妹,敝派掌門師伯的掌上明珠長孫觀音!”

    刁小四吃了驚,青城派掌門人的寶貝閨女,那豈不等若天上仙子一般,隻可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且旁邊那坨牛糞看上去很臭很沒營養。

    長孫觀音下得馬來,向柴紹淡淡一笑道:“柴大哥好,你幾次前往青城山探望元霸師弟,小妹都因為閉關修煉無緣得見,不想今夜我們卻能在晉陽邂逅。”

    柴紹抱拳不卑不亢地道:“久聞長孫仙子是青城派第一傳人,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當下眾人一同走進朵雲軒,隻見大廳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兩側擺下近百張筵席,貴賓盈門高朋滿座。

    柴紹的座位在左首第一排第三張,剛好和王仁則遙遙相對。

    刁小四在他身邊落座,隨手拿起長桌上擺放的一本大紅綢緞封麵的簿子,打開看到上麵記載的全是今晚要在鑒寶大會上拍賣的珍品,第一件便是尊用來鎮宅辟邪的紫金觀音像。

    再往後瞧,什麼“百鳥朝鳳盞”、“碧落斬緣刀”、“十二紅塵鈴”、“水天一色旗”、“三千年南海靈鼇金丹”、“雲海玉弓”……諸般仙兵魔寶、煉材靈丹五花八門琳琅滿目,足足有四十多件,一時亮瞎了刁小四的賊眼。

    忽聽“”的鑼聲脆響,大廳漸漸安靜下來。一名身著藍色大氅的中年男子從主桌後拔身而起,朝眾人抱拳行了一圈禮道:“在下朵雲軒軒主高士廉,承蒙諸位賞光不勝感激。今晚是敝軒一年一度的鑒寶大會,難得請到青城掌門長孫真人的愛女觀音仙子玉駕光臨,實令寒舍蓬蓽生輝。”

    眾賓客情不自禁發出驚呼,紛紛順著高士廉的視線朝右首第一排第三桌望去。

    長孫觀音淺淺一笑,欠身施禮道:“高軒主客氣,今晚貴軒拍賣的珍品無不價值連城千金難求,晚輩家無足金,隻是來湊個熱鬧。”

    高士廉一笑道:“長孫仙子家學淵源,什麼奇珍異寶沒有見過?隻怕是咱們朵雲軒的這點兒貨色還不入你的法眼。幸好,我還準備了一件壓軸珍品,到時候還請長孫仙子品評一二。”

    他輕輕合掌道:“咱們廢話少說言歸正傳,鑒寶大會的規矩各位可以在品寶譜上看到,在下就不囉嗦了。現在就請上今晚賞鑒的第一件珍寶——紫金觀音像!”

    隻見一名羅裳少女妖嬈輕盈,用托盤捧上了一尊六寸高的紫金菩薩像,緩緩繞場而行,向數以百計的來賓展示。

    趁著工夫,高士廉介紹道:“這尊觀音像是峨眉山金鼎聖僧從天竺帶回的一件寶物,通體以河紫金砂鍛造,一對佛手捏作金剛印,掌心有天竺得道高僧親手煉鑄的伏魔法印,底座上刻有梵語手抄的金剛經文,能夠辟邪驅鬼鎮魔降妖,是一等一的鎮宅護身之寶。經金鼎聖僧親自評定,應是五品佛寶。咱們朵雲軒心也不黑,底價三萬五千兩白銀,每次叫價不得低於一千兩。”

    話音落下,右首第二排的席間站起一名黃衣中年僧人道:“阿彌陀佛,小僧法號堅永,奉恩師之命護送這尊紫金觀音像前來晉陽。恩師特意交代,此寶是天竺好友相贈,本應供在佛堂之中。但念天下蒼生多苦,且出家人四大皆空慈悲為懷,故而獻出觀音菩薩像,欲將拍賣所得的善款全部捐贈,用來購買藥材米糧賑濟河南災民。望諸位施主慷慨解囊,共襄善舉。”

    說著他從席下雙手捧出一支卷軸道:“為了聊表謝意,恩師還會將一幅親筆題字分文不收贈與買主,以彰其善心義舉。”

    他雙手慢慢展開卷軸,隻見上麵筆意飄渺揮灑,書有“廣結善緣”四字,底下還有金鼎聖僧親筆題寫的一行小字和印鑒。

    登時大廳人人交口稱讚,頌揚金鼎聖僧大慈大悲高風亮節。

    刁小四心頭比吃了隻蒼蠅還膩味。想到卜算子的一雙眼睛該就是被這賊禿弄瞎的,如今老瞎子為了避禍離開長安生死未卜,這賊禿居然拿了尊不知打哪兒偷摸拐騙搶來的觀音像,跑到鑒寶大會上立牌坊,不由得怒從胸中起,惡向膽邊生。

    那廂王仁則正對長孫觀音笑語道:“師妹,你的名字不正是‘觀音’麼?索性我將它買了來,當作小禮物送給你。”

    說罷他高聲叫價道:“聖僧義舉,我王仁則豈能落於人後?四萬兩!”

    他這一起頭,便有人在後跟進,幾輪下來層層加碼轉眼就有人叫到了四萬八千兩。

    王仁則一心討好長孫觀音,又叫道:“五萬兩!”

    長孫觀音輕蹙蛾眉道:“師兄,你的好意小妹心領。但這尊觀音像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收。”

    王仁則一愣,說道:“那我就將觀音像供奉在屋中,每天看到它就像見到師妹。”

    猛聽對麵懶洋洋有人說道:“五萬一千兩。”

    王仁則聞聲望去,就看到喊價的是柴紹身邊坐著的一名少年。他暗自惱怒,隻當是柴紹故意唆使這少年出麵跟自己競價,為的是當眾掃自己的麵子。

    “五萬五千兩!”王仁則鼻子低哼,冷然盯著柴紹。

    柴紹愕然道:“小四,你信佛?”

    刁小四笑嘻嘻道:“我不信佛,我姓刁。”

    侯君集詫異道:“那你為何要花五六萬兩銀子去買觀音像?即便這是一件五品佛寶,也值不了這價。”

    婉兒道:“不用問,是這家夥想討好對麵那丫頭。”

    刁小四也不說破,輕笑道:“小柴,那姓王的小子是不是跟你有梁子?看兄弟幫你出氣。”他拿起筷子在酒盅上輕輕一敲道:“五萬六,不夠再加。”

    王仁則臉上變色,愈發認定是柴紹在搞鬼,冷笑道:“六萬!”

    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不免狠狠地疼了下。盡管老王家富甲一方,可六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也不是隨便亂花的。但此刻他已不是單純為了博得長孫觀音的歡心,更重要的是決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丟麵子。

    刁小四不慌不忙,照規矩加價一千兩道:“六萬一。”

    王仁則蔑然看向刁小四,咬牙道:“臭小子,別以為有柴紹在背後罩著就能跟我鬥。誰不曉得我叔叔是鄭國公王世充,我爹是洛陽首屈一指的大豪紳王世琿。你想和我比富,哼——七萬!”

    刁小四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有個財主老爸就是不一樣,難怪這年頭時興到處認幹爹。好吧,誰讓咱舅舅不疼姥姥不愛呢,連買個觀音都得自掏腰包。”

    他滿臉肉疼地從束龍腰帶抽出張銀票擺在桌上道:“十萬,多出一文你拿走。”

    十萬?!人群立時騷動起來,齊齊矚目在刁小四的臉上。

    能夠出席鑒寶大會的,全都是腰纏萬貫的主,否則也不會跑到這兒來瞎湊熱鬧。但這尊紫金觀音像哪怕再加上一幅金鼎聖僧的親筆題字,也絕對值不了五萬兩白銀。刁小四居然一下把價碼抬高到十萬兩,擺明了就是在跟王仁則過不去。

    王仁則險些咬碎鋼牙,怒視柴紹道:“姓柴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柴紹尚未開口,刁小四搶先接過話茬道:“你家刁四爺就喜歡觀音,你管得著麼?”

    王仁則麵色發青道:“你……”

    長孫觀音輕聲道:“師兄,不過一尊觀音像而已,何必與人鬥氣?讓給他也無妨。”

    王仁則心稍稍好受點兒,惡狠狠瞪視柴紹和刁小四道:“今日有我師妹在,不與你們一般見識。這筆賬王某記下了,來日定當奉還!”

    刁小四從來就不是肯吃虧的主,剛想反唇相譏猛覺大腿鑽心劇痛,卻是婉兒在桌底下狠狠擰他,低聲說道:“這筆帳,我也一定要跟你算清楚!”

    刁小四疼得齜牙咧嘴,奈何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不能發聲,隻好強忍著。

    可他的神態落在王仁則眼,竟又成了惡心自己的鬼臉,不由七竅生煙殺機大熾。

    這時三遍鑼響名花有主,那名少女將紫金觀音像捧到刁小四的桌席前。

    眾人竊竊私語,均都在打聽這少年的來頭,卻極少有知道他是會通鏢局長安分局的副總鏢頭。

    堅永和尚雙手托舉卷軸緩步走了過來,說道:“善哉善哉,小施主慈悲為懷義舉可嘉。請收下這幅墨寶,也不負貧僧恩師的期許。”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1:09
第十八章財大氣粗(下)

    “好說好說。”刁小四端坐不動,心道:“孫子,我讓你多舉一會兒練練手勁兒。”

    他拿起銀票晃了晃道:“高老板,按照行規你要抽水一成對不對?”

    高士廉微笑道:“一般情況下應是如此,但這筆善款是用來救濟河南災民的,所以在下分文不取全部捐獻!”

    刁小四豎起大拇指道:“這覺悟、這品行,不愧姓高!既然如此,就麻煩侯老板明天一早將這十萬兩銀票換成等價的藥材和糧食,用大車裝運了送到堅永大師住的地方,也省得人家出家人四下奔忙到處殺價,未免有損佛門形象。萬一碰到黑心糧商,被狠狠宰上一刀,吃虧受苦的還是河南百姓。”

    堅永一呆道:“小施主,這銀票——”

    刁小四截過話頭,笑道:“大師放心,這位侯老板就是個藥材販子,讓他來辦買藥購糧的事兒決計錯不了。”

    侯君集雖不明白刁小四葫蘆賣的是什麼藥,但也十分捧場道:“這等善事侯某求之不得。何況還有柴駙馬幫忙,最遲明天中午保證辦妥!米麵不敢保證,所有的藥材統統按收購價兌換,要是多賺一文錢你就砸了我的佛慈堂!”

    刁小四順勢將銀票遞給侯君集,說道:“老侯,那就拜托你和小柴了。”

    柴紹點點頭道:“我會盡力說服晉陽的糧商,請他們用底價出售。”

    堅永和尚愣了愣,說道:“多謝三位施主玉成。”

    “不謝不謝。”刁小四笑吟吟站起身,大咧咧伸手抓過卷軸慢慢打開,裝模作樣打量了一番道:“不錯不錯,就是紙頭硬了一些,若再軟點兒就好了。”

    堅永和尚愕然道:“小施主這話是何意思?”

    刁小四道:“這意思就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令師也。”

    堅永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客氣了!”

    刁小四微微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雙手運勁“哧啦哧啦”三下五除二,將好好的一幅題字整整齊齊撕成了三截!

    堅永和尚大吃一驚道:“小施主,你為何要毀我恩師墨寶?”

    刁小四悠然道:“我肚子疼想上茅房,正愁沒廁紙。這張太大,不撕小點怎麼用?”

    堅永和尚腦門上青筋直蹦,怒道:“可這紙上有我恩師的親筆題字!”

    刁小四笑道:“什麼題字?”

    堅永和尚一字字道:“廣、結、善、緣!”

    刁小四道:“對嘛,既然令師想廣結善緣,心動不如行動,何不就從我屁股開始?”說罷湊上去聞了聞紙上的墨跡,立時皺眉捏鼻道:“這字臭不可聞,不過剛好配得上茅房的那股味兒。莫非令師神機妙算未卜先知,早曉得我會用它來上茅房,所以故意寫了一幅臭字?正所謂臭味相投,天生一對!”

    大廳早有人笑做一團樂不可支,更多的賓客瞠目結舌暗暗驚歎刁小四膽大妄為。他這一番捉弄堅永和尚固然痛淋漓,卻等若在大庭廣眾之下重重扇了金鼎聖僧一個響亮耳光。

    金鼎聖僧是誰?且不說他佛法精湛深不可測,單就是峨嵋慈恩寺四大聖僧之一的身份動動小指頭便不知能壓死多少人。即便刁小四背後有柴紹護著,也絕無可能抵擋住峨嵋眾僧的怒火。

    果然堅永和尚忍無可忍,怒斥道:“孽障!”運拳如風直搗刁小四胸口。

    他自幼跟隨金鼎聖僧潛心修煉,如今已是慈恩寺二代弟子中出類拔萃的傑出人物,一身修為臻至通幽境界,放諸於四海除了那猩名老魔罕逢對手。這一拳含怒擊出隱隱有雷鳴之音,空氣劇烈顫動綻開金色光霧,似潮水般湧向刁小四。

    柴紹、侯君集和婉兒雖然就坐在刁小四身邊,但均未料到堅永和尚會突下重手,欲待解救已然不及。

    哪知刁小四早有防範,兩手張開撕成三截的字幅穩穩當當橫在胸前。

    堅永和尚猝不及防,趕緊撤勁收拳。需知他對金鼎聖僧視若神明,寧可砍下自己的腦袋也不會將拳頭砸在師傅的題字上,哪怕這幅字已被刁小四五馬分屍。

    饒是如此,仍有一股氣勁不及撤回“啵”地脆響,將字幅再次震成兩斷。

    刁小四看了眼七零八落的字幅搖搖頭道:“和尚,你怎能將金鼎聖僧親筆寫的‘善’字打散了架呢?就算你嫉善如仇,也不該拿自己師傅的墨寶出氣啊。”

    堅永和尚呆了呆,強按怒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與我峨嵋有何責?”

    刁小四笑了笑,揚手將碎紙漫天灑散,說道:“我有個徒弟,叫卜算子。”

    堅永和尚吃了驚,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冤冤相報何時了?”

    刁小四冷笑聲道:“剛才那一拳是誰打的?”

    堅永和尚啞口無言,轉向高士廉躬身一禮道:“多謝高施主鼎力相助。今晚之事多有叨擾,容貧僧日後再登門向施主致歉。”一抖袍袖邁步往門外走去。

    婉兒叫道:“和尚,你還沒說自己住哪兒呢!”

    堅永和尚置若罔聞,瘦削的身影迅速消逝在了夜幕之中。

    刁小四大出一口胸中惡氣,念及衝動之下十萬兩銀子就換來幾張廢紙和一尊隻能看不能摸的觀音像,未免虧大了,回頭得找老瞎子報銷才行。

    侯君集道:“不要緊,他既然是出家人,多半會在晉陽城附近的寺廟掛單。明早我派人查一查,隻是刁兄弟如此一鬧,怕這和尚沒臉再要十萬兩銀票了。”

    婉兒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刁小四嘿嘿一笑抓起桌上的酒壺咕嘟咕嘟一氣喝幹,叫道:“痛!”順手拿過那尊紫金觀音像丟到婉兒懷道:“送給你。”

    婉兒一怔,嬌哼道:“我又不信佛。”話雖如此,卻還是開開心心地收了下來。

    刁小四有了幾分醉意,拍拍柴紹肩膀道:“小柴,這地方果然好玩兒,就是給你惹了點兒小麻煩。”

    柴紹沉聲道:“無妨,大丈夫意恩仇原該如此。”

    刁小四忽感對麵有一雙清澈的目光正悄然朝自己望來。他詫異看去,就瞧見長孫觀音一雙空靈如水的明眸正凝視著自己,當即衝她一笑,隻是其中有些什麼意味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反正,怎麼讓王仁則不爽怎麼來。

    冷不丁大腿上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婉兒一手行凶一手握住紫金觀音像自言自語道:“這尊觀音好不好看?”

    刁小四冷汗涔涔,忍痛回答道:“好……看——哎喲!”

    婉兒手上加勁又狠狠一擰,柔聲問道:“有多好看?”

    這下刁小四學乖了,一邊倒抽冷氣一邊說道:“一張臉遠看有如天崩地裂,近瞧好似星雨鋪麵,說不出的千姿百態萬象森羅……”

    婉兒“噗哧”輕笑終於鬆開了纖手,又偷偷替他揉了幾下。

    這時候拍賣重新開始,隨著一件件珍品推出,氣氛又漸漸熱烈起來。

    刁小四又花了八萬三千兩銀子,將十二紅塵鈴拍下送給了婉兒。

    這是三百年前多情仙子在心上人死後萬念俱灰,耗費半生心血煉製而成的一件六品魔寶。每枚紅塵鈴赤如血淚熠熠生輝,六枚一串如同手鐲般套在腕上。一旦遇敵祭出,如血芒經天淩厲至極,對付個把通幽境界的一流高手不在話下。

    柴紹極低調,隻買了一尊百鳥朝鳳盞,說是拿回家送給李秀寧。

    倒是對麵的王仁則意氣風發連連出手,將四五件珍品收入囊中。每回拍賣得手,都不忘得意洋洋地朝柴紹和刁小四瞥一眼。

    越到後來,展出的珍品便越是昂貴,價錢一路扶搖直上,甚至有幾次被人叫出了二十萬兩以上的高價。

    刁小四粗粗一算,自己已經花了十七八萬兩銀子,除了氣走堅永掐疼大腿外,什麼好處也沒撈著。他的心一陣陣肉疼,望著流光溢彩的仙兵魔寶卻再也舍不得掏腰包。

    終於,伴隨一頂“朝天冠”落槌定音,品寶譜上記載的左右珍品都已拍賣完畢。

    大廳的氛圍如火如荼,被推到了最高潮,人人屏息凝神等待高士廉推出他先前言道的壓軸珍品。

    高士廉神秘一笑,不急不徐地拍了下手掌。大廳所有的燈火應聲熄滅,四周頓時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人群鴉雀無聲,慢慢地就看到主桌方向有一抹神光緩緩亮了起來。盡管距離尚遠,但依然能夠感應到一股浩蕩劍氣迫麵而來,如大日普照震神懾魄。

    刁小四突然“啊”了聲,兩眼直呆呆地盯住那抹神光,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

    漸漸地,一柄長約四尺,寬約三指,無鋒無刃的奇形仙劍展露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刁小四身軀巨震已是確認無疑,心中大叫道:“是這把劍,怎麼可能?”

    眼前出現的,正是赤尊俠從不離身的昆侖瑤台宮至寶“鬆照仙劍”!

    所謂修道之士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如今鬆照仙劍淪為朵雲軒的拍賣品,久無音訊的赤尊俠勢必凶多吉少。

    念及與此刁小四腦門熱血上湧,情不自禁地拍案而起,高聲叫道:“停!”
evanot1 發表於 2013-11-25 21:14
第十九章換船(上)

    萬籟俱寂中,刁小四的這一聲大吼宛若驚雷炸響。

    高士廉訝異地望來,問道:“這位公子,不知你有什麼事?”

    刁小四血脈賁張,難以抑製心頭的激動。

    一直以來他都把赤尊俠當作萍水相逢的大救星,能夠解除自己體內寒毒的惟一希望。後來隨著時日漸久,且因修煉了翠玉星盤中的奇功,寒毒消弭性命無憂,他便慢慢忘了赤尊俠的事。

    直到此刻,直到目睹鬆照仙劍出現在朵雲軒中,刁小四方才察覺到這個便宜大哥在自己心目的份量,遠遠不僅隻是個名字!

    他不顧四麵八方投遞來的詫異眼神,說道:“這是赤尊俠赤大哥的鬆照仙劍,他人在哪?”

    高士廉搖頭道:“對不起,我也不曉得赤大俠的行蹤。而且依照行規,在下也無權向你透露賣主的身份和下落。”

    刁小四攥緊拳頭,瞪視高士廉道:“你敢不說,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燒了朵雲軒!”

    高士廉笑容不改,回答道:“燒了也不能說。”

    刁小四點點頭,突然飛起一腳踹翻麵前的酒席,揚手亮出一張老瞎子煉製的“陰火燎原符”,冷冷道:“赤大哥在哪?”

    “小四兄弟!”柴紹眼疾手按住刁小四的胳膊道:“不可魯莽,從長計議!”

    刁小四卻紅了眼,掙開柴紹的手道:“是誰殺了赤大哥,是誰把劍賣給你的?!”

    高士廉麵色轉冷,淡淡道:“無可奉告!”

    刁小四兩眼一翻,正準備來個刺刀見紅,驀地臉上神情怔了怔,又朝向對麵的桌席看了一眼,忽然哈哈一笑道:“不說就不說,很稀罕麼?”收起陰火燎原符一屁股坐回原位。

    這時廳的燈火再次亮起,婉兒低聲道:“等會兒咱們想法子將高老板悄悄抓來,一定要從他嘴問出赤大俠的下落。”

    刁小四輕拍婉兒的手背,看向高士廉道:“高老板,這柄鬆照仙劍底價多少?”

    高士廉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和顏悅色地回答道:“這是一柄八品仙劍,少說也值四十萬兩白銀!”

    刁小四聽得心一哆嗦,瞅了眼對麵的長孫觀音,咬咬牙道:“四十萬兩,老子買了!”

    王仁則瞧著刁小四又嫉又恨,他剛才連下五城著實風光了一陣,可所有錢加起來也不到三十萬兩。而刁小四一出口就是四十萬,真不曉得這小子哪兒來那麼多錢。

    角落忽有人叫道:“四十一萬兩!”

    緊跟著又有一個老者的聲音叫價道:“四十三萬!”

    刁小四的心在流血,恨不得把這幫哄抬物價的混蛋統統掐死,深吸一口氣平複激動的心緒,說道:“五十萬,還他娘的有哪個傻瓜要跟老子搶?”

    長孫觀音輕啟朱唇道:“五十五萬——”

    刁小四差點就衝上去將這小娘皮的臉打個天塌地陷熔岩滾滾,咬牙切齒道:“五十六萬!”

    看長孫觀音又要出聲,他火冒三丈破口大罵道:“臭丫頭你有完沒完,小心老子翻臉跟你玩命!”

    長孫觀音竟不生氣,嫣然一笑道:“刁公子,那尊觀音好看麼?”

    “嗯?”刁小四張張嘴,登時氣焰全消,喉嚨咕噥了半天誰也沒聽清楚他究竟在說什麼。

    長孫觀音曼聲道:“五十……”

    刁小四欲哭無淚,不敢去看身邊的婉兒,悲哀地發現有時候想要說一句真話,著實需要粉身碎骨的莫大勇氣。

    “好看!”他忍辱負重,飽含痛苦的熱淚道:“國色天香閉月羞花,好看到他娘的姥姥家了!”

    長孫觀音搖搖頭道:“不是說那張臉遠看如天崩地裂,近瞧似星雨鋪麵麼?”

    刁小四死死抓住婉兒的手,想把它從自己的大腿肉上扯開,悲憤交加地回答道:“誠哉斯言——話說隻要不是瞎子,遠遠瞧見這尊觀音像誰不心神俱震有如天崩地裂?待到近處細看,那更是兩眼冒星鼻孔流血,五內俱焚魂不守舍呀!”

    總算這話說完,大廳鑼聲響起,鬆照仙劍塵埃落定,以五十六萬兩白銀的價碼歸屬了刁小四。

    奈何刁四爺心中非但毫無欣喜之情,反而如喪考妣,千般不舍萬般不願,顫顫巍巍交付了銀票,將這柄鬆照仙劍攬入懷中緊緊抱住不肯放開片刻。若是有人膽敢碰一碰,就等著他拚命。

    即便如此,刁小四跳樓的心都有了。他也不曉得鑒寶大會是何時散場的,坐上柴紹的馬車離開朵雲軒前往侯君集包租的客棧宿夜。

    這時已近五更天,馬車在客棧外停下,刁小四和柴紹話別,跟著侯君集和婉兒敲開大門進了客棧。

    侯君集道:“刁兄弟,我幫你安排在後跨院的東廂房,對麵就是婉兒姑娘的客房。”

    刁小四謝了,無精打采地偕著婉兒來到後跨院。

    忽地他若有所覺,抬眼看到院子一株梔子花樹下亭亭玉立著一位秀美少女,不是剛剛分手的長孫觀音卻又是誰?

    刁小四眼睛一亮,可沒等開口婉兒已氣勢洶洶地衝上前去,質問道:“深更半夜的,一個大姑娘家跑來這羞也不羞?”

    長孫觀音微微一笑道:“你是婉兒姑娘吧?我有幾句話要和刁公子單獨說,能否向你借用他一會兒?”

    婉兒玉頰一紅,刁小四連忙上前連哄帶騙道:“孫侄女兒,去睡覺,不然明天眼睛腫起來可就糟糕了。我跟這臭丫頭有筆賬要算,這回說什麼也不能放過她!”

    婉兒將信將疑推門入屋。刁小四側著耳朵聽了聽,問道:“婉兒,你睡了麼?”

    婉兒在屋回答道:“本姑娘在洗臉漱口。”

    刁小四怒道:“胡說,你是屬老鼠的麼,能用門板刷牙?”

    長孫觀音莞爾一笑,揮手祭出張道符,淡淡的青光擴散開來,在兩人身周形成了一道結界。

    刁小四望著長孫觀音道:“剛才你在廳傳音入秘,要老子買下鬆照仙劍,便肯說出赤大哥的下落。我已照辦不誤,你也總該告訴我赤大哥在哪了吧?”

    長孫觀音頷首道:“赤大哥能有你這樣的兄弟,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刁小四惱道:“別跟老子打馬虎眼!”

    長孫觀音道:“我方才已說過,赤大哥沒有死,這點你盡可安心。不過,他確也被一個極厲害的對頭打傷,險些就無法脫身。如今正在一個隱秘的地方養傷,暫時還不能見你。”

    刁小四嘿然道:“空口白話就騙走我的五十六萬兩銀子,你當老子是三歲小孩?”

    長孫觀音道:“拍賣鬆照仙劍是赤大哥的主意。他要讓那個對頭相信自己傷重不治,從而降低警覺暴露行跡。假如今夜你不出手,我也會買下鬆照仙劍。這原本就是安排好的一出戲。”

    刁小四愣了下道:“那高士廉呢,他怎麼肯陪你們演戲?”

    長孫觀音回答道:“他是我的舅舅,也是青城派的一位長老。”

    刁小四恍然大悟道:“不成,那張銀票你們得還給老子!”

    長孫觀音探手從袖袂中取出銀票,遞給刁小四道:“我還沒謝過刁公子幫忙呢。”

    刁小四飛地接過銀票,驗明正身無誤怒氣頓消,問道:“我何時能見到赤大哥?”

    長孫觀音搖頭道:“不好說,得看事情進展的情況。”

    刁小四好奇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居然讓昆侖、青城兩家仙道大派聯手出動?”

    長孫觀音道:“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此事關乎天下蒼生百年氣運,而且卷入其中的正魔兩道門派遠不止昆侖和青城兩家。”

    刁小四心頭一動,問道:“也包括李淵和王世充?”

    長孫觀音不置可否,說道:“金鼎聖僧是佛門泰鬥,你最好莫再招惹他。”

    刁小四哼道:“狗屁佛門泰鬥,老子打他個漫天星鬥!”

    長孫觀音搖搖頭,又從袖口取出一支潔白無瑕的玉筒道:“這麵有三道家父煉製的彈指驚雷,本是送給我用來防身。如今我已無需此物,便轉贈於你。”

    “這怎麼好意思?”刁小四心知肚明,青城派掌門那是陸地神仙一流的人物,他親手替寶貝閨女煉製的東東絕對錯不了。所以嘴上客氣著,手行動著,那支玉筒頃刻間換了主人。

    長孫觀音道:“不日我會前往長安,到時咱們有緣自會再見。刁公子,保重!”身上不知什麼東西亮了下,倩影如波紋般在刁小四的眼前褪淡隱沒。

    刁小四佇立須臾,尋思道:“不曉得赤大哥的對頭是什麼人,想必比什麼鷹揚老妖更難纏。可惜老子動動嘴皮子還將就,真格跟人玩命,十個八個都是白給。也罷,我便在道義上支持赤大哥吧,反正他有長孫觀音陪著,一定不會寂寞。”

    一圈齷齪念頭動完,刁小四凝神聽了聽西廂房的動靜,接著躡手躡足走到屋前,猛地拽開房門直等藏在後頭的婉兒收身不住投懷送抱,又特意張開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然而預料中的溫香軟玉並未來到,但見門“嘩”地一響浪花四濺,一盆冷透了的洗臉水兜頭蓋臉澆了下來。

    刁小四措手不及,頓時渾身濕透成了隻落湯雞,呆呆望著門的婉兒翻起了白眼:“阿嚏……你個哈巴女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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