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重鎮北平
一路顛簸,終於來到了北平城,沿著高聳厚實的城門徐徐而進,發出沉悶的馬蹄聲。
徐灝騎在馬上舉目而望,就見人來人往,筆直的道路直到盡頭。
帶有北方特色的北平城,分為新舊兩城。新城乃元朝時修建的即元大都,格局模仿盛唐長安城,面積相當於長安的五分之三,和宋朝東京的面積相當。
棋盤狀的城市格局利於規劃,大開大合四四方方,中心地帶全是水,大抵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習性帶了過來,皇宮四周都用河渠護衛,貴族官員的宅邸幾乎都靠水而居,大概放牛養羊什麼的很方便。
縱橫交錯的街道把全城分為了五十多個坊,坊市和唐代不同而是借鑑了宋朝風格,不修院牆完全開放式,大約為了便於蒙古騎兵的視野,也和蒙古人的性格和生活習慣有關。
元朝以來新城最是繁華不過,堪稱當時的國際大都市,住著高等民族任意奢華享受,各國商賈紛紛前來貿易,城內有各式各樣的建築物,從潔白的清真寺到羅馬風格的輝煌大教堂,應有盡有。
而舊城則成了漢民聚集的貧民窟,房屋低矮沒有城牆保護,漢家百姓備受歧視操持著苦役,三餐不繼隨時隨地會受到凌辱和脅迫。
如今完全掉了個,新城變舊城,包括整個元朝皇宮和貴族區域都成了一片廢墟,被憤怒的大明軍隊一把火都燒了。那土製的城牆大半垮塌,現今住著些蒙古人、色目人等等昔日上等人的後代,住帳篷放養牛羊,過著祖先的游民生活。
相比之下,天性不記前仇,胸懷寬廣的漢人並沒有歧視他們,各族相處的很融洽。
以往漢人居住的舊城再一次煥發出了萬丈光芒,嶄新屹立在北方。漢人自古就最善於建造,而且最是勤勞不過,任何艱難龐大的工程沒有漢人完不成的,於是北平府很快又成為整個北方的政治軍事中心。
自從朱棣抵達封地以來,銳意進取,苦心經營,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軍民一起辛勤勞動,使得北平城牆皆是用大塊城磚砌成,堅固耐用,此刻的北平完全是一座雄偉要塞。
徐灝欣喜的欣賞著城裡的一切,但見百業興盛,房屋全部採用清一色磚瓦結構,每家皆有高大堅固的院牆;不像南方以木質房屋居多,房與房之間鱗次櫛比,人煙稠密,院牆較為低矮單薄很多人家乾脆用柵欄,最怕不慎走了水。
而北平顯然一切都是為了戰事考慮,一旦敵軍攻破城門,守軍可以借助民居步步為營,殊死抵抗。
城內百姓安居樂業,交通次序井然,人人臉上帶著朝氣和滿足。朱棣鎮守北方這麼多年,北平從未遭受過哪怕是一次攻擊,反倒是朱棣時不時的主動出擊,深入大漠千里,屢戰屢勝。
怪不得有種不一樣的感受,人人骨子裡都有著一份底氣和信心,這就是身為天朝子民的榮耀感吧?與有榮焉的徐灝含笑想著。
北平歷史上一半時間淪為外族統治,漢家百姓的身家性命朝不保夕,類似大明朝這樣能讓漢人徹底揚眉吐氣,不擔心性命之憂的時候確實是太稀少了太珍貴了。
初冬時節,百姓依然不懼寒冷出門,穿著打扮沒有江南的花裡胡哨,崇尚簡樸實用;酒肆茶房生意興隆,徐灝隨之精神大振,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
完全能感受到朱棣對北平的苦心和感情,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怪不得朱棣不想住在氣候適宜,繁華無比的金陵,而是非要遷都於北平,這裡無疑傾注著他全部心血。
燕王府位於最靠近北城門的位置,牆高寬闊角樓城垛一應俱全,四周遍佈箭樓,完全是一座小型城池。徐灝是打南門進來的,馬上對朱棣肅然起敬,遙想後世對於明朝最令人熱血沸騰的一句評語。
「天子御國門,君王死社稷。」
毫無疑問,燕王朱棣一生都在詮釋這句話的真諦!作為一代雄主,不管永樂大帝有多少過錯,單憑他敢把國都定在北平,這份氣魄膽略,已然無愧於民族蒼生了。
一隊隊頂盔掛甲的軍士持槍四處巡視,那一身鐵青色的盔甲一看就知是鐵製的,不像京城的軍士大都穿著色彩鮮豔的紙甲。話說回來,紙質盔甲一樣堅固耐用,透氣性好非常輕便,適合南方潮濕悶熱的氣候環境。
帶著尊敬,徐灝一行人被迎進了燕王府,朱棣的喜好不同於朱元璋的節儉,喜歡大氣奢華,宮殿修的很漂亮氣派。
住進了昔日徐淞居住的靜心坊,屋裡擺滿了朱棣得來的戰利品,玲琅滿目的古董玉器,帶有異域風格的金銀器皿鑲嵌著各色寶石,鬆軟美麗的波斯地毯,蒙古人視為傳家寶的掛毯和精緻的手工藝品,彷彿走進了博物館。
徐灝拿起一隻類似高腳玻璃杯的酒器,立刻聯想到了蒙古人掠奪來的各國工匠,也不知還有沒有後人生活在這裡。
可惜這麼多年了,即使有後人活著,或許都早已把祖傳的手藝給遺忘了,要不然玻璃早就問世了。
琉璃似乎是玻璃的一種,好像又不是玻璃,可惜自古以來都是皇室專用,使用者有著嚴格的等級要求,即使是勳貴,不過是求來一點點當做藥玉使用,四品官以上和狀元方有資格佩戴琉璃製成的首飾。
在古時,琉璃比水晶還要珍貴,乃是五大名器之首,佛家七寶之一;徐灝對琉璃沒有念想,不能大規模使用的東西,再珍貴也沒用。
轉念一想,即使發明出玻璃來恐怕用處也不大,早晚淪為上層人物裝潢用的門窗擺設,用來推廣玻璃大棚近乎不可能,成本太大工藝要求太高,本身玻璃也太易碎了。
塑料大棚就更別指望了,有那化學水平乾脆直接發明黑火藥得了?
火藥倒是一定得試試,可以長期不斷的改良此時的火器。徐灝隨手把酒器放回原位,不帶半點留戀的走了出去。
對於他來說,任何金銀財寶也沒有玉米土豆來的珍貴。此時暗下決定,即使排除萬難,也非得派出數支探險船隊,無論如何都要把種子給弄回來。
徐灝腦海中有著無數想要馬上實驗發明的想法,可是一想到馬上就要返京,就和徐淞一樣,感嘆著為何就不能長期留在北方呢?
八位宮女垂手站在廊下,徐灝沒理會她們,自顧自的走到院子裡,忽然嗅到一絲很熟悉的味道,頓時眼睛一亮,順著氣味尋了過去。
一處寬闊的空地上,僕人們正忙著積酸菜,成堆的大白菜擺放在木架子上晾曬,碩大的鐵鍋水燒的沸滾,一顆顆白菜被放進去,煮好了後撈出來涼透了,放入幾十口大缸裡,上面壓上一塊大青石。
酸菜是古代乃至現代北方人主要的冬季蔬菜之一,尤其是食物匱乏的古代,整個冬天每天都要吃酸菜,一頓都離不得,對此北魏的『齊民要術』裡有著詳細記載。
在京城時徐灝吃過很多次從北方運過來的酸菜,眼見熟悉的製作過程,遂興致盎然的站在一邊觀看,這令跟過來的四位宮女都一頭霧水。
徐灝望著燒火用的木材,聯想起黑色的煤炭,心說一定要大力推廣;而酸菜用木材燒火貌似味道比較純正,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一位年紀略大的宮女忍不住上前提醒道:「公子,殿下還等著見您呢。」
「哦。」徐灝回過神來,笑道:「勞你頭前帶路。」
十月初十,徐汶陪著新郎官徐濟把王玄清順利迎娶回家。傅家卻碰了釘子,帝王拒絕把皇六子楚王的女兒下嫁給傅讓,也不許王家的女兒嫁到傅家,這令傅有德如坐針氈。
此時傅有德和王弼對坐相視無語,偌大的屋子裡唯有這二位大將軍,前院人聲鼎沸,王家忙著款待各方親友。
良久,傅有德仰頭飲盡杯中酒,長嘆道:「聖上拒絕你我兩家聯姻,可見猜忌心仍在,難道他真想把一干老臣統統誅殺乾淨?」
王弼苦悶的道:「以往女兒每年冬天都要回娘家省親,今年楚王府忽然傳下話來,我女兒生了急病不能進京了,看來連楚王都怕了,不但一口回絕你家提親,更是連京城都不敢回,顯然是想與你我兩家劃清界限。唉!」
傅有德積鬱在心,狠狠把手中的酒杯摔出去,怒道:「想你我一生為聖上鞍前馬後,多少次出生入死?為他朱家開疆擴土。萬萬沒想到竟連性命都難保,早知今日,我還不如一輩子守在老家務農。
王弼看都不看砸在牆上四分五裂的碎片,嘆道:「聽說昨日老將軍湯和進京了,病的連話都說出來,一個勁的流淚給皇帝磕頭。可見聖上對你我之輩是多麼的猜忌?連湯和病成這樣都要強迫他進京,不出意料的話,明年湯和必死,可也總算是得了個善終。
據說張龍和郭英也病痛纏身,應該活不了多久了,他們還算幸運。而你我和馮勝將軍呢?還有魏國公徐元帥?十有八九都不會好死,想你我一生縱橫沙場,見慣了生生死死,死不可怕,只求別連累家中妻兒子女。」
傅有德頓時怒氣勃發,拿起酒壺仰頭咕嘟咕嘟的把酒喝個一乾二淨,猛然起身怒發須張:「他想讓我死,那我就死給他看!狡兔死走狗烹,我倒要看看日後誰替他阻擋燕王兵鋒所指?朱元璋,你早晚都會悔不當初,今日我敢斷言,你寶貝孫子早晚不得好死,哈哈!可惜你那時已經躺在皇陵裡了,無能為力!老子不過是先走一步而已。」
王弼默然看著傅大將軍跌跌撞撞的揚長而去,輕嘆道:「將軍難免陣上亡,可憐我王某沒有死在沙場上,反而要悽慘落魄的死在家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