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1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1 00:25
第四十章 文青是種病
       
       
     二十位年輕人在寬敞明亮的大廳裡各自坐好,桌上筆墨紙硯俱全,考官是位五十歲左右的老者,面相很和善,笑眯眯的端著一盞熱茶。

    徐灝選了一個角落裡,低頭看了眼紙上的題目,一個是論語題「從者見之」,一個是孟子題「相泣於中庭,而良人未知之也,施施從外來。」

    很多年輕人顯得大失所望,他們都以為不過是對上幾副對子,做一兩首詩詞就完事了,誰知道竟然還得考八股文章。這八股文看似簡單,實則多少人一輩子苦苦專研四書五經,到頭來甚至連個秀才都考不上,頭髮花白的老童生比比皆是。

    八股文這玩意徐灝不懂,也不準備弄懂,那題目果然和朱高熾手札裡寫的裡一模一樣,按照原定計劃,只要自己把背誦好的兩篇文章寫上,然後就可以靜候佳音了。

    可是突然之間,徐灝覺得如此作弊太不光明磊落,就如同先前那個年輕人所說,濫竽充數,早晚會被拆穿本來面目。

    徐灝的自信來源於後世所受到的正規教育,他覺得自己的教育程度起碼相當於一個明朝秀才,而且要比秀才的綜合素質強很多。歷史已經證明了方向,八股文章必定會被淘汰掉,不管它代表了什麼。

    起筆應該破題,就是開篇先把題目點明,而且只能用四書五經中的內容,論語的破題是「從者為之將命,鑑其誠而已」,明初四書的文章字數限制在三百之內,五經為五百字。

    這一刻徐灝管他什麼老八股,直接來了句「我為卿狂。」老子就直接點明來意,怎麼地吧?至於承前啟後的承題,則來了一句,「匹夫而為天下法,一言可為天下師」。

    往下就是四比了,也就是後世的正文,這是難度最大的部分,所謂逐條分析,正面如何如何,反面如何如何,既考了學子的分析理解能力,也考詞語對仗、音韻轉換能力,四比如同四副對聯。上下要詞性相對,平仄相對。

    徐灝深思一會兒,隨手寫道:「舉杯邀月,對影三人,醉倒花間,誰能長醉不復醒?抽刀斷水,舉杯消愁,浮世傷悲,誰能清歡不煩憂?」甚至一時心血來潮,連同標點符號全都給寫上了。

    既然都文青了,那就乾脆文青到底吧。徐灝又提筆寫了一串連自己都起雞皮疙瘩的東西,最後該收合了,乃是整篇文章的結束語,要求八句之內。

    徐灝又思索了下,突然靈光一現,想起了年終總結報告,馬上臭不要臉的寫道:「全心全意為公子服務,做好本職工作,愛業敬崗。

    第一要有責任感;即積極主動的態度,深入紮實的作風,認真負責的精神,公子的學業就乃小生的責任。

    第二要有激情;激情是吹動船帆的風,激情是工作的動力,如同靈感可以作出千古名詩,激情可以和公子一起快樂的攜手完成學業。

    第三要有一顆感恩的心;聖人說過,良好的心態決定一切。沐家是小生的衣食父母,要懂得感恩回報。就像是一面鏡子,你對它笑,它就對你笑,要以感激的心對待公子。」

    亂七八糟的一堆寫完,那字跡說好聽點,好似龍飛鳳舞,放蕩不羈,說難聽點,嗯,還是不要說了。

    徐灝用嘴吹了吹紙上的墨跡,落款寫道前世一凡夫俗子爾,金陵徐灝。然後起身走到考官面前,遞上卷子。

    此刻那十九個埋頭奮筆疾書中的年輕人,最快的不過剛剛寫完一首題目的草稿,人人都驚訝於某人的速度。

    這年代早交卷不是什麼好事,即使是後世早早交卷都會給老師一個不好的印象,那說明你不穩重。

    果然考官看都不看卷子一眼,說道:「你這文章還早呢,回去用心讀書吧,再過兩年你若再來,我取你。」

    「咳咳,我姓徐。」徐灝先小聲提醒,接著一本正經的朗聲道:「先生好歹給一次面試的機會,也不讓我白來一趟。」

    「哦哦。」考官暗中眨眨眼,裝模作樣的沉吟了下,指著下面的年輕人,說道:「也罷,我出個上聯考你,場列東西,兩道文光齊射斗。」

    「簾分內外,一毫關節不通風。」就像是暗號一樣,徐灝馬上對答如流。

    考官一聽笑道:「看你心誠,就取你了。」「多謝先生。」徐灝奸笑了下,拱拱手轉身離開。

    最靠近他倆的一位年輕人皺眉自言自語道:「似乎這對子好像在哪聽到過?」

    他要是個參加過科舉的秀才,那就只定看到過,可惜他不是。江南貢院那高堂上就供著這幅對聯,意思就是說這一場考試公廉明正,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假舞弊,朱高熾故意用這對聯作為接頭的暗號,可見對此種行為還是頗為看不順眼的。

    而徐灝也沒有讓他失望,完全沒有照抄,那考官拿起卷子一看,整個人都驚呆了,他讀書以來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此等文章!

    按規矩來說,這完全是一派狗屁不通嘛。細細讀下來,他又不能不承認此文很是新奇感人,有可取之處,就是行文太囉嗦,簡直就是滿篇的大白話。

    考官搖搖頭,反正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直接遞到內宅吧,能不能被錄取就要看造化了。一等所有人都考完,他把其中最好的卷子選出來五六份,連同徐灝的一起交給管家。

    管家臨走時,考官還特別說明:「這其中一份實乃特意博夫人小姐一笑的,你要記得解釋清楚。」

    管家一頭霧水的進了內宅,把卷子給了丫鬟,丫鬟又送到夫人面前,這黔國公夫人正閉目養神中,一旁的沐凝雪把一疊卷子直接拿了起來。

    丫鬟記得管家的叮囑,就說道:「有一份先生囑咐過,夫人和小姐看了必會一笑。」

    「是嘛!唸給娘聽聽。」黔國公夫人來了興致。

    沐凝雪拿起最上面某人的大作,看了一眼就噗嗤一笑,輕哼道:「一浪蕩子而已。」

    「寫的什麼?」夫人更有興趣了。

    沐凝雪紅著臉說道:「破題寫的『我為卿狂』,亂七八糟,完全驢唇不對馬嘴,真是的。」

    夫人會意大笑道:「原來人家是為了我兒而來,呵呵!咱家又不是真正的考場,愛怎麼寫都不相干,你快唸給娘聽。」

    「是。」拉了長音的沐凝雪無奈嘆氣,只得唸給母親聽。頭一句匹夫可為天下法就令黔國公夫人咋舌:「此人好大的志氣。」

    沐凝雪不屑的道:「猖狂。」

    「不好這麼說。」夫人正色道:「這滿朝勳貴早年誰不是窮苦人出身?有句老話說莫欺少年窮,可不能小看人。」

    不服氣的沐凝雪乖乖點頭,當唸到抽刀斷水時,夫人品味再三,笑著點頭:「好,果然有才華。」

    「娘,這都是拾前人牙慧。」沐凝雪忍不住了。

    「我就覺得好聽,能說到娘心頭裡去。」夫人幽幽一嘆,「自從你爹故去後,娘真想長醉不醒。」

    「好一個賣弄聰明的傢伙,可惡。」

    沐凝雪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了,繼續輕聲念道:「我想打開心房,讓清風徐徐拂過,吹散心中陰霾。

    不在乎世俗冷眼,無論歲月流轉,靜默在紅塵一隅,淡看紅塵煙雨,笑觀滄海浮沉。一個人只要守著內心的安靜與堅強,任世間風雲變幻,我自內心波瀾不驚,恬淡安然。」

    沐凝雪蹙眉細細回味,夫人一樣動容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令人心動的文章,比起那些詩呀詞呀,這看似淺白的語言更能讓娘感動。」

    其實沐凝雪已經呆住了,這一番話竟像是自己的內心寫照,完完全全就是說的自己,她哪裡知道此乃所有文藝女青年的通病,俗話叫做臭不要臉。其實一首名句,任何人聽了都會有感受。

    這般新穎的語句到底是出自誰人的手筆?難道是他?一個背影浮現在沐姑娘的腦海中。

    沐凝雪急忙念了下去:「愛一個人,去欣賞她;看那凝寂在高山上的雪,靜守流年中細水長流的平淡,默守歲月中云淡風輕的清淺,盈一份傲骨芳華,坦然面對人生丘壑,走過四季風霜;掬一捧清歡,在簡約的四季裡,攜手相愛的人,靜看日落煙霞、飛雨落花,純淨簡單的日子,亦可過得有滋有味、詩情畫意。」

    一口氣唸完這一段,沐凝雪已然無法坐住了,輕輕放下卷子,盈盈起身,腳步依依的去了。

    好半響,夫人一聲長嘆:「來人,放這混賬東西進府,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好大的膽量,竟敢惦記我寶貝女兒,先重打八十軍棍。」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1 23:00
第四十一章 伴讀
       
       
     徐灝奄奄一息的躺在木床上,一天之內連續遭到兩頓毒打,心裡那個委屈。.. :萬幸沐家下人沒有玩真的,不然一條小命就要交代了。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達到了預期目標,當黔國公夫人得知他的身份後,還算客氣,吩咐管事收拾了一間客房。

    身上都是些皮外傷而已,沐家小廝給徐灝塗上傷藥,又送來一碗湯劑,不過徐灝沒有喝而是給倒掉了,年輕就是本錢,休息一夜即可。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徐灝已經穿戴整齊,就著冰涼刺骨的井水簡單梳洗了下,一個人在院子裡鍛鍊身體。天色大亮後下人送來稀粥小菜,吃飽後隨著小廝來到書房。

    老師就是昨日的考官,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除了徐灝之外還有三個伴讀,一位是一同考進來的秀才趙鶴松,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長相端正,中等身材,整個人看上去一表人才。一個是沐家的遠房親戚馮全,今年二十歲整,面色蠟黃,黑黑瘦瘦的,嘴上有一顆黑痣。

    還有一位三十多歲的秀才周鵬,很英俊儒雅的中年男人,乃是附近的鄰居,名氣很大就是連科不中,沐家慕其名而特意請來的。

    相互之間彼此見了禮,兩個秀才一個童生一個白丁,徐灝雖然一介白丁不過年紀最小情有可原,也沒人看低他,這今後大家就算是同窗了。

    老師不大理會趙鶴松和周鵬這兩個秀才,一來沒什麼可教的,二來身為秀才卻跑來當伴讀,不是別有目的就是家道中落。

    顯然趙鶴松屬於前者,逗留京城時日久了盤纏用盡,客居沐家等待著下次科舉。周鵬屬於不會經營的讀書人,多年下來坐吃山空,日子過得很拮据,來沐家是為了那幾兩銀子。

    徐灝也是個領薪水的傢伙,老師對他也同樣不太熱情,這裡只有馮全是送了五十兩束修的弟子,此外就是還未見面的沐家三公子沐昂了。

    老師命兩位秀才自學,令徐灝讀《小雅》,馮全讀《國風》,他自己坐著吧唧吧唧的品著香茗。

    徐灝既來之則安之,皺眉一字一句的在心裡背誦,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和念不准發音的字,就近請教身旁的周鵬,這周鵬人很隨和,總之不厭其煩的解釋。

    此時的書籍都是沒有標點符號豎版繁體,大多全篇枯燥的之乎者也,對於連門都沒入的現代人來說,讀起來自然是非常的痛苦。如果要成為一名讀書人,最基本的,是整個四書五經通通得背的滾瓜爛熟,深刻理解其含義,還得博覽群書,如此才能做到引經據典,信手拈來,這也是為何徐灝抗拒唸書的原因。

    徐灝喜歡讀書,喜歡國學,但是不喜歡念死書,做一個書呆子。但是既然做了伴讀,他也一樣會認真對待此事,不會偷懶耍滑。

    過了大半天,今年十二歲的沐昂帶著兩個書僮溜溜躂達的來了,兩個書僮忙著鋪上軟墊,擺上熱茶點心,放好暖烘烘的腳爐手爐才離開。

    冷眼旁觀的徐灝心說如果自己去自家學堂唸書的話,同樣是這個待遇做派,原本還挺心安理得的,怎麼換了一個環境,就覺得那麼刺眼呢?

    這時老師精神一振,起身走到沐昂的座位前,讓他朗讀《下孟》,不想沐昂吭吭哧哧的一個字都念不出來,徐灝險些笑出聲,看來老師也是新來的。

    面對自己的東家公子,老師展現出極大的耐心,親自手把手的一個字一個字的教,誰知沐昂就像個木頭一樣,教完就忘。老師不厭其煩的繼續念,短短一篇,一連教了四五十遍。

    徐灝瞧見沐昂的雙手在桌子底下的袖子裡把玩著什麼東西,念及今日是第一次見面,就當做沒看見了。

    一直到了中午,口乾舌燥的老師有氣無力的揮手讓大家暫且休息,正當徐灝等人起身準備恭送先生時,沐昂噌的一下跳起來,像個猴子一樣衝出門去。

    老師無奈的報以苦笑,神色怏怏的離去了。馮全笑道:「早上我吩咐下人多預備了幾個菜,大家一起品嚐。」

    趙鶴松趁機問道:「三公子是怎麼回事?竟是一個字都不認得?」

    「他呀,那是故意的,多少也認得百八十個。」馮全神秘一笑。

    「朽木不可雕也。」趙鶴松大概也看明白了,小時候見過此等頑劣的學童,用意不外乎是氣氣先生,久而久之就任其自流了。

    這時周鵬問徐灝道:「看你不像是沒唸過書的,為何連區區小雅都看不懂?」

    徐灝答道:「小時候都是家姐手把手的教我認字,並未讀過書。」

    「原來如此。」周鵬點點頭,很熱心腸的道:「今後有何不明白之處,儘管問我,恐怕先生是沒空教你了。」

    「多謝周兄,回頭我就給您送一份束修。」徐灝笑道。

    「唉。」周鵬一聲長嘆,苦笑道:「不瞞你們,我也做過私塾先生,可是這鄉下人斤斤計較,開始二十幾個學生勉強夠我全家餬口,後來就漸漸的各種藉口拖延,動不動就說年景不好或者田裡缺少人手,時常幾個月只有幾個學生來上課,我一氣之下就關了私塾。」

    趙鶴松說道:「那來年周兄可是還要去會考?」

    周鵬點頭:「那是自然,我除了讀書之外身無一技之長,即使是變賣家產也要繼續考下去。」

    說著話的功夫,有幾個小子拎著食盒進來,馮全吩咐他們把飯菜擺上,兩位秀才假意推辭一番,卻不過坐上了飯桌,徐灝逕自跟著坐下,拿起碗筷就吃。

    「對,不要客氣。」馮全讚了一句,笑眯眯的問道:「徐兄弟是本地人?」

    「蕭家村的。」

    「哦。」

    馮全當即不再問下去了,態度又親熱了三分,看來他清楚蕭家村的徐家是什麼人。

    吃過午飯,徐灝獨自一個人在內宅中溜躂,走著走著前面是一道兩人高的粉牆,拱門是開著的,沒有人把守。

    既然沒人看管,徐灝逕自走了進去,一見是個花園,腳下的羊腸小路皆是用白石子鋪就的,前方是一個魚池,大約二三畝大,周圍種著很多楊柳。

    此時已經是冬天了,萬物俱籟,沒什麼好看的,不過可以想見春夏時的美景。

    池邊有一道長廊,通是雕漆鏤刻的欄杆,外面是一排古松,長短大小不齊,有幾百顆之多,似乎長廊的盡頭是一座八角亭。

    徐灝的腳步止步於長廊,並沒有趁機一探究竟,而是轉身原路返回。

    漱芳亭上,牆壁上掛著各式名人詩畫,飄飄欲飛的繡慕珠簾,名貴的古鼎珍玩,說不盡的擺設精致,沐凝雪正在窗下用心繪畫。

    一旁的芷煙說道:「看來那人是個正人君子,轉身走了。」

    沐凝雪沒有說話,手腕輕輕一轉,在畫上的梅枝上點上一抹鮮紅的硃砂。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1 23:06
第四十二章 年前
       
       
     不知不覺間,徐灝已經做了兩個月的伴讀,眼看著正月即將來臨,收拾了下隨身衣物,告別先生和三位同窗,知會了管家一聲,乘馬車返回自家。

    兩個月以來他沒有和沐凝雪打過一個照面,完全把自己當做了一名伴讀。

    徐家大門外下人們正在忙著張燈結綵,懸掛桃符,閤家上下皆在打掃房間,掃出一切晦氣。

    徐灝下了馬車,徑直朝內宅走去,不時遇見喜笑顏開的婆子婦人,手裡捧著各房太太賞賜下的年禮。

    按慣例先去福壽居問安,老太太歪坐在黑檀木製成的軟榻上,兩個丫鬟跪在床邊給她揉捏腿腳,翠桃和綠竹坐在下首,祖孫三人玩著骨牌。

    不知何故,老太君瞧見徐灝進來臉上多了幾分笑容,坐起身來,揮手命兩個丫鬟下去,指著身邊說道:「來這兒坐,陪奶奶聊聊天。」

    一時間徐灝有些受寵若驚,大丫鬟月蘭過來幫他脫去外衣,吩咐小丫鬟送來清水洗面淨了手,隨後月蘭遞過來一盞熱茶,徐灝仰頭一口飲乾。

    側坐在老太太身邊,徐灝看了眼綠竹,意思是給個提示。不想或許是訂了親的緣故,綠竹變得安安靜靜的。

    倒是二姐翠桃笑著解釋:「你們幾個兄弟都不在家,奶奶她想的慌。」

    徐灝見狀問道:「大哥不在家嗎?國子監應該放假了,怎麼二哥還未回來?四弟呢,去了北方這麼久。」

    老太君捏著一手好牌,但是兒孫們不在眼前,依然不開心,賭氣道:「都是些沒小良心的,大過年的也不知回來,來年乾脆也別回來了。」

    「奶奶您就別生悶氣了,不是還有我們娘們陪著您?莫非您的眼裡就只有孫子?」

    翠桃笑盈盈的隨手打出一張牌,故意打給老太君的,老太君笑眯眯的把牌吃下,一伸手拿走翠桃身前的十個大錢。

    翠桃對著徐灝說道:「家裡事你還不知麼?你大伯升任了參將,大哥經恩萌做了百戶了,如今都在軍前效力,派了管事回來說,朝廷似乎來年要用兵,都督府下令督促各地都司練兵,還派了官員下去,因此年前恐怕是回不來了。」

    徐灝吃了一驚,沒想到大伯竟然帶著徐汶不在徐府做屬官,而是領了軍職要帶兵打仗了。他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現如今大明可能對外用兵的地方多了,北方元蒙餘孽,西北不時寇邊的遊牧民族,云南邊遠山區的一些叛亂部族,南方沿海等地的倭寇,都可能是要用兵征討的對象。

    看來大伯已經不甘於附庸徐府,這是一心要自立門戶,打仗是危險和機遇並存,大抵是樁好事。

    翠桃又說道:「二哥已經不在京城,前幾日來信說,要和幾位好友動身去蘇杭等地增長見聞,拜會當地有名的大儒才子。至於四弟則來信說,燕王妃因思念兒子,故留他在北方過年,瞧他派人送回來的一大堆禮物,大有樂不思蜀的意思呢。」

    徐灝點頭道:「大伯三叔和幾個兄弟都是因正經事而回不來,奶奶其實心裡開心著呢。就剩我一個不成材的在家裡,嗯,今年我當協助父親料理家事,不再貪玩。」

    「好孩子。」老太君露出真心笑容,含笑問道:「奶奶知你在沐家用功讀書,來年鄉試可有把握?」

    徐灝想了想說道:「可以一試。」

    「這從文就比習武好,讓人心裡安生。」老太君嘆了口氣,「你們大伯不聽人勸,奶奶心裡擔心得很,就怕汶兒年輕氣盛,這戰場上刀劍無眼的。」

    徐灝皺眉道:「奶奶何不和大伯說說,想辦法讓大哥留在京城?」

    翠桃苦笑道:「他那性子誰勸得住?一心想著建功立業呢。為此已經大鬧幾次,說自古上陣父子兵。他怕奶奶命人把他困在家裡,恐怕打定主意不回來過年了。」

    「男兒志在四方,由他去吃點苦頭。」反過來還是老太君看得開,說話安慰孫兒們。

    徐灝突然間對老太太多了幾分親近感,說起話來也沒了從前的淡漠,當下笑著講了些外面的趣聞。他最近讀了很多書,加上從前的積累,很多典故笑話信手拈來。

    老太君聽得很開心,翠桃和綠竹見狀幫著添磚加瓦,還有那有眼力見的丫鬟紛紛跟著湊趣,逗得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屋裡一派其樂融融。

    可是隨著三太太劉氏的到來,老太君馬上板起臉來,原來劉氏打算去北方和丈夫團聚,好生做一做縣太老爺夫人,享受家宅中大權在握的滋味。

    老太君不高興的原因在於老三剛剛仕途起步,正是兢兢業業為官的時候。三媳婦一心想要擺脫自己固然令她不喜,可那也沒什麼,老人家厭惡的是劉家的那些親戚,擔心這些勢利眼又油滑貪婪的商賈一窩蜂的跑去投靠老三,萬一惹出來營私舞弊之事?

    因此老太君始終不松口,為此婆媳間鬧得有些僵,劉氏心知肚明現在老太太不待見自己,淡淡的請了聲安,小坐片刻就要告辭離去。

    眼看就要過年了,三媳婦一副冷冰冰的態度,老太太大怒之下立刻發作,把手中的青瓷茶盞狠狠的摔在地上,指著劉氏怒道:「我偏偏不遂你的願,既然你故意成心來噁心我,那從今天開始,免了你一切規矩,不必來請安伺候。」

    啪!茶盞摔得四分五裂,唬的翠桃和綠竹急忙起身,一臉驚慌,而徐灝也跟著站起來。

    原本以為劉氏會嚇得低頭認錯,誰知一反常態,平靜的道:「媳婦不敢,早晚會按時過來請安,不過既然您老不想見媳婦,那媳婦就在院子裡磕頭好了。」

    「你這是在咒我死,是不是?」老太君越發惱怒,指著劉氏的手臂都顫抖起來。

    劉氏倔犟的扭過頭去,哭道:「我幾何時有這大逆不道的想法了?您老不待見媳婦,大可打罵責罰,何必說出如此令人心寒想死的話來?」

    這麼一鬧,等閒誰敢上前勸架?全都急的團團亂轉,徐灝早一步吩咐月蘭趕緊去通知兩位太太前來救駕,此刻對著哭出來的綠竹說道:「哭什麼,快拉著你娘走。」

    正好打外面跑進來幾個管事婆子,都是跟隨老太太多年的老人,年紀大有體面,敢在老太君盛怒之下上前勸慰。

    接下來就是一場混亂,眼看就要不可開交的時候,聞訊而來的王氏和蕭氏苦苦哀勸,好多歹說,又讓人把大哭大鬧的劉氏拉走。好半天,老太君情緒漸漸緩和下來,總算是控制住了局面。

    稍後二老爺徐慶堂匆匆趕來,當著一群下人的面前,厲聲訓斥了劉氏幾句,劉氏氣的渾身哆嗦,咬著牙低頭不語。

    「如果我娘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最後徐慶堂氣呼呼的丟下一句狠話,抬腳進了房間。

    徐慶堂先看過躺在床上的老娘,臉色不好,一時心火大盛,對著徐灝罵道:「都是你這個孽子,一回家就鬧得家宅不寧,給我去祠堂裡面壁思過,滾!」

    得!您就盡情拿軟柿子捏吧!徐灝很冤枉的做了回出氣筒,沒辦法,咱老老實實的俯首認錯吧。

    躺著的老太君有氣無力的道:「混賬東西,你無端端的怪灝兒作甚?」

    「就是這兔崽子惹得娘不高興,我沒揍他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徐慶堂急忙舔著臉笑道。

    「行了行了,別演戲了。」老太君沒好氣的揮揮手,「除了兩位太太和二老爺,其他人都出去吧。」

    眼見老太太是真的脾氣和緩下來,大傢伙都露出一絲笑臉,輕手輕腳的紛紛退了出去。徐灝最後一個出來,他自然沒天真到去祠堂面壁。

    想了想,徐灝還是去了祠堂,督促家人把祠堂清理的乾乾淨淨,上了三炷香拜了拜,然後他親手把祖先們的靈牌擦拭的一塵不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1 23:10
第四十三章 長大了
       
       
     夜裡,徐慶堂夫婦伺候老太君安歇後,返回自己的院子,夫妻倆臉色不免有些疲憊,一進屋就吩咐丫鬟關上房門。

    臥室裡燒著熱騰騰的炭盆,氣暖如春,蕭氏親手伺候丈夫更衣時,忍不住說道:「老太太鬧得好沒來由,老三夫婦多精明的人?還能讓幾個親戚給矇蔽了?這倒好,大過年的吵得全家不寧。」

    徐慶堂皺眉道:「娘的擔心不無道理,老三耳根子軟沒經過事,那弟妹又不是省油的燈,一旦私下裡背著老三收受賄賂,豈不是種下了殺身之禍?」

    「那為何又讓老三去做官?分明是偏心,有時候真以為你不是親生的,連個秀才都不許考。」蕭氏不樂意的走到床邊坐下,悶悶的道:「他們人前人後風光顯貴,卻把家裡一大攤子得罪人的瑣事都扔給了咱們,我心裡不舒服。」

    徐慶堂自己動手把衣衫放在屏風後,說道:「這些年京城風聲鶴唳,為家族為自己計,還是不做官的好。至於老三是經燕王府舉薦,即使是老爺子也不好多說什麼。」

    「為家族為家族,幾時為了我們娘幾個著想下?你一心安於平凡,卻讓我連頭都抬不起來。」蕭氏賭氣發起了牢騷。

    「你知足吧。」徐慶堂笑著過來摟著妻子,「老太太任由你把自家院子經營的鐵桶一樣,針插不進水潑不濕,還不滿意?要不是老太太讓自己的兩個大丫頭隨著老三去赴任,你當弟妹會心急火燎的吵著非要去北方?」

    「那也是我的本事,又不是沒送來過。」一說到生平最得意事,蕭氏馬上笑意盈盈,斜睨著丈夫,「我知你心裡不滿,別沒出息的只顧著惦記家裡的丫頭。要納就納一個正經人家的閨女,用轎子給抬回家來,如何?」

    「夫人就饒了小的吧,小的心裡只有夫人一人。」徐慶堂早已死了這條心,即使沒死心也不敢露出一點傾向來。

    「算你識相。」蕭氏滿意一笑,然後面帶愁容的道:「風不風光的也就算了。可為了汶哥兒的婚事前後已經花了近萬兩的銀子,接下來還得給翠桃準備嫁妝,少說得個五千兩。就算有郡主帶來的田產等沖抵,算起來賬房裡的庫銀也去了七七八八。綠竹的婚事也迫在眉睫,這幾千兩的銀子哪裡出?往後還有濟哥兒的婚事,兩位姑娘的嫁妝,就算這三個孩子低一等,加起來也得不下萬八千兩的銀子。最可氣的是大嫂嘴上說懶得管事,眼睛卻盯著死死,少花一文錢都不許,你說這都打理完了事,家裡還能剩下多少銀子,那咱們自己的孩子該怎麼辦?」

    徐慶堂緩緩說道:「都是自家孩子,傾其所有而已。銀子的事我自會想辦法,不許你惦記著老太太的那點積蓄。」

    「你就逞強吧。」蕭氏幽幽一嘆,「早晚等老太太一走,分家時沒人會記得你的好,咱家賺的錢就都成了人家的了。」

    徐慶堂不耐煩起來,說道:「跟你說了多少次,徐家絕不會分。」

    蕭氏冷笑道:「我蕭族千年以來乃江南有數的郡望名門,祖上數次輝煌鼎盛過,時到今日還不是雨打風吹去?你徐家一心想著枝繁葉茂,富貴榮華,卻不知一旦根基被挖,頃刻間全家盡喪。」

    徐慶堂正色道:「老爺子精明一世,晚年躲在宅中避禍不出,不會有事的。而幾個兄弟也都人人安守本分,只要徐家沒有人謀逆不道,就斷不會有傾門之禍。」

    「唉。」蕭氏忽然低聲道:「真希望咱家乃一尋常百姓,就不用日日擔驚受怕了。」

    花園繡樓裡,徐灝輕輕吹著白瓷碗裡碧綠色的茶水,沁人心脾的茶香能使人心情安靜,卻怎麼也無法讓此時的他靜下心來。

    聆聽完大姐打算出家修行的心思後,徐灝完全愣住了,看著姐姐日漸憔悴下去的清麗容顏,思來想去竟然點頭道:「我同意。」

    「哥你也失心瘋了?」大怒的紅葉氣的花顏失色。

    徐灝沒理會她,而是說道:「我的意思是在家帶髮修行,等過一兩年各方的心思都淡了,再提大姐的婚事不晚。」

    「哦。」紅葉立時轉怒為喜,派手笑道:「我也不希望阿姐這麼快嫁人,明日就讓下人修個佛堂。」

    「這又是何苦?」徐青蓮輕嘆道。

    徐灝一本正經的道:「這是必須的,姐你不知外頭的那些僧道尼私下裡做的齷齪事,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越是太平盛世,這些方外之人飽暖思淫-欲,就越是噁心不堪,我可不放心你去外頭的尼姑庵修行。」

    「罷了,心中有佛處處有佛。」徐青蓮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徐灝重重鬆了口氣,他還真怕大姐出家的心意堅決,那可就糟糕透頂,現在看來不過是女兒家的愁緒難解而已,等朱高熾滾回封地後,一定要說服母親趕緊給大姐找個好婆家。

    隨著外面響起了更聲,巡夜婦人過來催促關門閉戶,徐灝起身走到院子口,秋香早已打著一盞宮燈等在門前。

    徐灝緊了緊身上的斗篷,說道「天氣冷,以後不要等我了,我自己走回去。」

    「那可不行,萬一摔著了,我可擔待不起。」

    秋香小心翼翼的頭前領著路,晴雯不由分說的扶著徐灝的手臂,緊緊盯著腳下的路。

    徐灝由著她們去,邊走邊笑道:「這半年我一個人都習慣了,多少次大半夜的起夜去茅廁,連個蠟燭都不點,還不是好好的?」

    正吹噓著呢,不料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虧有晴雯及時幫著扶住了,鬧得徐灝好沒面子,兩個丫鬟也顧不上取笑他,一人一隻手攙著他左右。

    秋香忽然對著跟在後頭的兩個小丫頭,怒道:「一個個都沒長眼睛嘛?要你們何用?趕明知會你們的媽媽趕緊都領回家去。」

    兩個小丫頭頓時哭喪著臉,徐灝見狀笑道:「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自己逞強粗心。」

    「不用你說情,明明就是她們的錯。堂堂一個爺們,不要管下面丫鬟的事,省的人家背後說你不顧體面。」秋香冷著臉說完,頭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徐灝驚訝的看著她,暗道這多日不見秋香竟然也變得像個大人了,看來這手下有了兵就是不一樣,再不是從前懵懵懂懂的黃毛丫頭了。

    這關口最好不要當著人前去說她,省的秋香下不來台,徐灝笑了笑不再開口,等回到竹院,麝月已經等候已久,身後除了兩個多年的粗使婆子外,還站著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

    自己身邊又添加人口了,不怪秋香變得嚴厲起來,不然不好服眾。不過輕易因小事而攆走人家,有些過了。

    當下徐灝板著臉一言不發的進了屋,任由三個大丫鬟忙前忙後,麝月膽小從不敢主動說話,晴雯倒是膽子大,不過她人聰明又曉得整個前因後果,因此始終閉著嘴。

    秋香暗中使了個眼色,她倆知趣的避開,秋香上前輕聲道:「別惱了,先前不過是嚇嚇她們,這段日子你不在家,屋裡沒有主人,下面人都沒個規矩,今晚也是為借你的勢,省的一個個越來越不像話。」

    徐灝皺眉道:「算了,我一個爺們沒什麼可說的,你說的算。」

    秋香觀察著徐灝的臉色,小聲道:「真的惱了?」

    「連你都不聽話,能不惱?」徐灝笑著抬手敲了下秋香的腦袋,「剛才給足了你臉面,這今後不會有人不聽話了吧?」

    「嘻嘻。」秋香吃痛的抬手撫摸著腦門,輕輕笑了起來。

    徐灝笑著搖頭,暗道這人事永遠是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有時候還真得聽秋香所言,不要隨便插手的好。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1 23:14
第四十四章 守歲
       
       
     炮竹聲聲,一年之中最重要的除夕之夜,徐家一家子在福壽居圍著老太君守夜,問題是老太太因幾個兒子孫子們不在身邊,未免顯得不太開心。

    宴席撤下去之後,窗戶外一片火樹銀花,紅葉和綠竹帶著一群小丫頭盡情燃放著各式煙花,徐灝陪著玩了一會兒,又隨著父親徐慶堂帶著一群家丁四處走動,這時候最怕不慎走了水。

    從村子口返回來,徐慶堂吩咐兒子快回去承歡膝下,他自己則帶人繼續守在外宅。

    徐灝回來後老實坐著,看著看著窗外的煙火漸漸迷糊起來,他已經習慣了早睡早起,此刻還未過午夜,上眼皮子和下眼皮子已經打起了架。

    三太太劉氏前日惹惱了老太太,即使第二天早早過來請罪,老太君卻沒給她什麼好臉色,此刻話都不敢多說半句,低垂著眼瞼坐在一邊。

    眼瞅著徐灝就要睡著了,蕭氏過來輕輕碰了下兒子,對著老太君笑道:「怪沒趣的,要不喚幾個能說會道的媽媽進來,給咱們講幾個故事聽聽?」

    倚在太師椅上的老太君身穿繡滿壽字圖案的綢緞大襖,戴著萬壽大紅抹額,意興闌珊的擺手道:「都聽的膩了,說了這些年還是那些老段子,不是才子會佳人就是神神怪怪的,再說人家也得全家團圓呢。」

    「媽媽們天天團圓,也不差這一晚。而且為了博您老一笑,上上下下誰不樂意?要不媳婦出五十兩銀子來懸賞,誰說的咱們都笑了,就給誰。」大太太王氏笑著湊趣。

    老太君這時來了興趣,笑道:「難得你好大的手筆,就憑這兒老身也得聽。呵呵,這可是你說的,可不要到時反悔。」

    王氏笑道:「媳婦可不敢當著您老的面前撒謊,只求您老開心,花再多的錢也值當了。」一邊的劉氏也忙道:「我也出五十兩的銀子。」

    老太君笑了笑,她身前的蕭氏抿嘴一笑:「先說好了我可沒錢,沒的到時候怪我小氣。」

    「你就是一隻鐵公雞,罷了罷了,老身替你這沒臉皮的出。」老太君沒好氣的大手一揮。

    「哎呦我的老祖宗。」蕭氏雙手環繞,上前一把抱住老太君的腰,臉貼著臉大笑,「您老總說我臉皮最厚,怎麼這會兒子就說沒就沒了?豈不是您老人家自打嘴巴呢?」

    老太君氣的用手不輕不重的扇了下蕭氏的臉頰,笑罵:「這麼大的人了,沒羞沒臊,大過年的,我也懶得罵你。」

    看著蕭氏和老太太一人一句的相互笑罵,全家人都笑了出來,這邊一聽到有賞銀,徐灝頓時清醒了,叫道:「也不用喊媽媽們來了,我來說。」

    「老身贊同。」老太君笑眯眯的點頭,當下笑著解釋:「這幾日灝哥兒陪著我說話解悶,每每逗得我開懷一笑,咱們都聽他好生說一個新奇有趣的故事來。嗯,有奶奶給你做主,到時候少不了你的賞錢。」

    王氏聞言輕笑道:「敢情灝哥兒在外面長了本事,那就說一個給大娘聽聽。」

    「怪不得男人們都喜歡逗留在外,什麼新鮮事聽不到?就是別亂花錢給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劉氏忍不住酸溜溜的道。

    老太君頓時皺起眉頭,除夕夜就當做沒聽見。可蕭氏眼皮不揉半點沙子,見狀淡淡的道:「孩子懂事,外面半年一文錢都沒張口要過,我還生怕他攀上了誰人,每日裡都派人看著,才知道他不是請教村裡老人田裡的農事,就是幫著莊上收割糧食,整日裡忙的不得閒。要不就是教村裡的小子們讀書識字,就因此被全村人一致推舉做了祭酒,到讓我這做娘的大為欣慰,埋怨自己連自家的孩子都信不過。」

    全家人還是第一次聽到此事,都不免大感驚訝,紛紛朝徐灝看去。老太祖欣慰的道:「做得好,富貴而不忘本分,那祭酒一向得是最德高望重的人才能擔任,看來你娘說的半點不假,你今晚讓奶奶很高興很開心。」

    兒子得了來自老太太親口說出的天大綵頭,蕭氏因此興奮的眼眸流轉,整個人變得神采飛揚,徐青蓮和徐紅葉俱都神色歡喜,心中喜悅非常。而劉氏則臉上一紅,燦燦的說不出話來,全家上下誰不知道自己兒子花錢大手大腳,更是無故在外頭惹事生非。

    徐灝心中也挺開心的,面上帶出了笑意,並沒有特意隱藏自己的情緒,不經意間,他越來越融入到了徐家。

    看了眼三媳婦,老太君隨即冷哼道:「子不教娘之過,還有你,過節連兩個兒子都敢忤逆不回家。」

    好端端的的被老太太當眾教訓,王氏面上難堪趕忙起身當眾認了錯,心中不由得大恨。

    徐灝有心緩和下氣氛,針對現在屋裡全都是女人的特點,說道:「孫兒可說了。嗯,今晚給大家講一個還珠格格的故事聽。」

    眾人都被吸引轉過頭來,老太君興致盎然的問道:「什麼是格格?」

    徐灝不慌不忙的解釋道:「正所謂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是海外其它部洲一個國家對於公主的稱呼,大抵是因中原正朔被北方的小族入侵,連帶著公主的稱呼也被格格等取代了。」

    老太君明白的點點頭,對著滿屋子女人說道「原來如此,這一地有一地的風土人情,鳳陽老家有句老話說僅僅隔著三十里地,各村連方言都不同呢。就說前朝習慣把自家的閨女稱為小姐,卻不知再往前的宋朝時則用來稱呼那些娼妓,這時日久了民間也就習慣了。」

    還有這檔子事?徐灝有些傻眼,這他娘的不就是一個輪迴嘛?後世你敢對哪個女孩說一聲小姐你好,少說給你一個大大的白眼。

    看來不管經過多少年,這好色男人的毛病都一樣,徐灝當下把記憶裡的還珠格格講了出來,儘量說的生動有趣些,很多處細節因為忘了而被其它典故取代,自然比之原著要失色不少,不過一樣讓初次聽聞的全家人聽得津津有味。

    當說到小燕子陰差陽錯被誤認為是國王遺留在民間的格格時,徐灝自是不敢用皇帝而用王爺取代,全家人有歡喜的也有嘆息的。

    老太君點評道:「到底是海外小國,那王爺身邊竟連個起居記檔的宦官都沒有,天家骨肉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淪落民間,真是荒唐。」

    「寡廉鮮恥的小國寡民。」王氏神色間很不屑,「好歹是一國之主,偷了腥還不敢承認,令人鄙夷。」

    徐灝解釋道:「因是異族入侵,立國後不許原民族的女子入宮的。」

    老太君回憶起了早年,嘆道:「這讓老身想起了殘暴不仁的前朝了,那些蒙古人再不是草原上的豪邁民族,變得胸襟狹隘,貪婪成性,一味的欺壓漢人,短短百年就被趕回了北方。依我看,這小國朝廷也得早晚被驅逐出去。」

    「奶奶您說的是。」徐灝心有慼慼焉的翹起了大拇指,表示佩服。

    接著又講起了他的故事,當說到幾個女孩子被王后和容嬤嬤欺負時,全家人都為之憤怒;當說到紫薇姑娘失明了時,人人為之嘆息;當說到情侶間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時,人人都為之動容;當說到容嬤嬤被打被罰時,人人喜笑開顏,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圓滿結局,自是人人歡喜。

    此外還有太后的通情達理,晴兒的善良大度,香妃的堅貞不屈,蒙丹的一往情深等等,這些人物都讓人很感動。

    「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大丫鬟月蘭不停的喃喃這一句,回味久久。

    徐青蓮看了弟弟一眼,笑道:「奇怪,這分明是取自漢樂府中的上邪,看來那小國也曾經來中土大地朝貢過,還帶回去了不少書籍。」

    月蘭急忙追問,紅葉搖著小腦袋,嬌聲念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哼!這小國的文人把陵字改成了棱,卻不知這一字之差,真真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了。」

    徐灝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辯解,他肚子裡只有第一部的還珠格格,那時電視劇一播出真的是萬民空巷,他也一集不落的全都看完,當時還挺感動來著。可惜這麼久,只記得其中很少的一部分情節了,至於第二部看到是看了,但是相比第一部已經沒什麼印象,第三部因換了主演,就一點興趣都沒了。

    至於新版的「還豬格格」,那還用說嘛!

    不想紅葉的話語一不小心被老太君聽見了,佯怒道:「一個女孩子家學什麼詩詞,沒的和那位夏紫薇一樣因過於持才傲物而受苦受罪,反觀小燕子無才便是德,大有福氣。」

    紅葉忙扮作一副低眉順眼的乖巧神色,等背過身去時,立刻吐吐小舌頭做了個鬼臉,徐灝見狀哈哈一笑,

    其實故事雖然有趣但是依然免不了落入俗套,就是宋朝狸貓換太子的喜劇版本而已,類似的故事古時多了,而且結局也不免俗的大歡喜團圓,加上徐灝的口才遠沒有電視裡的那麼生動,人人笑笑也就罷了,好在值此佳節正好應了景,全家人紛紛給與了高度評價。

    徐灝得到了新年的一百兩銀子,看來今後窮困潦倒時,還能去當一名另類的說書人得以餬口。

    當全家人都要求徐灝再講一個好聽的故事時,懂得見好就收的徐灝很俏皮的說了一句,咱們來年再見,鬧得大傢伙紛紛笑罵他滑頭。

    如此除夕之夜不知不覺的平安順利的守過去,年獸大人再一次灰溜溜的逃走了,當太陽也又一次的升起時,全家上下都來給老太君磕頭拜年。

    新的一年如斯熱熱鬧鬧的開始,嗯!確實會是非常非常「熱鬧」的一年。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11
第四十五章 拜年
       
       
     正月初二,這一天彤云密佈,很快拉棉扯絮般的下起了一場大雪,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銀海。

    徐灝和來寶坐著馬車來到一個村子,因曹大公子的前車之鑑,現在出行還帶著孫老二孫老四兩個中年護衛。一早馮全親自跑到徐家來給他拜年,他就尋思著也出門拜訪下。

    徐灝的朋友不多,第一站過來探望亦師亦友的周鵬,好不容易找到周家,徐灝看著那路旁的幾間磚瓦房,沒有院牆,周圍是一圈籬笆,倒是被大雪壓倒了一半。

    柴門外一株老樹,那樹上掛了個破笊籬,旁邊被雪埋著一堆糞,有幾隻雞在上面刨食,人還未到,院子裡拴著的癩狗瘋狂的前撲嘶叫。

    此時周鵬和妻子吳氏在屋裡正嘔著氣,吳氏埋怨丈夫手散,在沐家賺的那十幾兩銀子,都接濟給前來拜年的窮家弟子,為此夫妻倆大吵了一架。

    周鵬也有些後悔自己過於大方了,蔫頭耷腦的坐在炕上就著一盤昨晚剩下的炒豆腐,一個人喝著悶酒。

    「又不知是哪個來打秋風的,不見家裡窮的都揭不開鍋了?這日子真沒發過了。」吳氏聽到狗吠聲,抬手抹了抹眼淚,嘴上嘮叨著走出來開門。

    徐灝獨自站在雪地裡,就見半響出來位三十歲左右的婦人,頭上罩著塊藍布,穿著件挺厚實的藍布厚棉襖,下邊沒穿裙子,是一條醬紫色的半舊棉褲,腳上兩隻黑油布的靴子。

    「你找誰?」吳氏見是一位披著貂皮斗篷的年輕富家公子,模樣端正,身上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出塵氣質,以為是來打聽道路的。

    徐灝不確定眼前這位有些風韻的婦人到底是不是堂堂秀才夫人,看長相覺得可能是,但這衣衫打扮就不太像了,或許是周家的下人或親戚也未可知,遂客氣的問道:「請問大嫂,周秀才在家嗎?」

    吳氏很驚訝,自從家裡窮下來之後,往日的那些丈夫好友大約有好幾年絕跡於門前了,今日倒是稀奇。

    「外子在家呢,敢問你是?」吳氏忙道了個萬福,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徐灝拱手笑道:「見過周夫人,我姓徐名灝,乃是周先生的半個弟子,特意前來給先生拜年。」

    「哦,那快進屋來,外面天冷。」吳氏含笑轉身請徐灝進屋,暗道應該是丈夫從前的某個私塾學生,如今家裡發跡了。

    徐灝隨著吳氏走進屋去,迎面一股熱浪撲來,爐灶裡的火燒得正旺,大鍋裡大概正煮的稀粥,聞起來很香。四處打量了下,這外面過道是灶房,一明兩暗三間屋子,都擋著布簾,正當中的作客廳之用,左側那間是周鵬的書房,右側應該是夫妻倆的臥房。

    挑起簾布走進中間的屋子裡,周鵬驚訝的起身迎出,徐灝停下腳步,朝著他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

    「不敢當,不敢當。」

    周鵬笑著擺手顯得很高興,對著妻子說道:「快去抓隻雞燉了,再賒半斤好酒,這位徐兄弟是我的同窗。」

    吳氏為人很賢惠,她不想當面訴苦,即使家裡就剩下幾隻會下蛋的老母雞,心疼得很,還是默默的轉身就要出去準備。

    徐灝眼見周家幾乎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哪還會做惡客?馬上笑道:「不麻煩嫂子了,我來時在村口的酒鋪訂了一桌酒席,這是過來請周兄前去吃酒的。」

    吳氏臉色當即晴朗了幾分,親切的道:「那先坐著吃盞茶,去去寒氣再走。」

    要是按照往日的脾氣,周鵬一准非要吵著強留客人在自家吃飯不可,但經過早上的吵架加上家裡確實是沒錢了,欲言又止最終深深嘆了口氣。

    「是。」徐灝對著吳氏時非常的恭敬,這讓吳氏心裡又增添了幾分好感。

    吃了一盞茶,吳氏又殷殷挽留,徐灝客隨主便的陪著說了會兒話,夫婦倆都很守禮,沒有詢問半句關於徐灝的家世,即使心裡都在揣測。

    兩個月來,周鵬一直以為徐灝就是個普通人家出身的伴讀,今日看來還是個上戶人家,這一身上好的裘皮起碼值個幾十兩銀子。

    明朝把普通百姓分為下戶,中戶,上戶。這上戶相當於小康水準,家裡有田有地,有耕牛或許還有一兩個下人,全家人基本衣食無憂,但是距離大戶富戶還有段距離,就更別提類似徐家這樣的地主富豪了。

    在周家又略坐一會兒,徐灝和周鵬遂一起去了村子口的酒鋪,一直到了傍晚,徐灝把醉醺醺的周鵬送了回來,吳氏見丈夫喝醉了,客氣幾句沒有請徐灝進屋,徐灝在門外告辭離去。

    扶著丈夫躺在炕上蓋上了棉被,吳氏聽見鄰居李三狗在外面大呼小叫,奇怪的走出來打開門閂,就見門前堆滿了禮盒。

    李二狗舔著臉站在籬笆後伸著脖子問道:「周家嫂子,誰送的這麼些好東西?你女人家沒力氣,我來幫你搬。」

    這李二狗遊手好閒,是村裡有名的潑皮,吳氏不待見他,她已經猜到必定是徐灝走時留下來的,沒好氣的罵了一句多管閒事,趕忙把一堆禮盒費力的搬到了屋裡。

    關上房門,吳氏累的氣喘吁吁,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糾結,不知該怎麼處置這些禮物,尋思著等丈夫醒過來再說吧。休息的時候,吳氏難免好奇,隨手打開最上面的一具精致的漆盒,頓時驚住了,那盒子裡竟然是四個銀錠子,看大小一個估摸著能有五兩整,這就是足足二十兩銀子了。

    半夜時周鵬因口渴醒了過來,就見妻子坐在床邊對著盒子怔怔出神,問道:「怎麼還不睡?」

    吳氏把盒子一推,苦笑道:「你自己看吧,除此外還有幾匹上好綢緞,一些雞鴨魚肉,半口豬,一隻整羊,幾盒蘇州點心,四罈子老酒,這得多大的人情?」

    周鵬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二十兩銀子,吳氏解釋了銀子的由來。好半響,周鵬緩緩說道:「這徐灝是個有心人,他當日說要送我一份束修,今日又見咱家窮困,故不聲不響的留下這些銀子和禮物,就算我給送回去也會用此藉口來阻我,既然如此,那就都收下吧。」

    吳氏急道:「可是收了人家這麼多的錢物,今後拿什麼去回禮?」

    周鵬朝著妻子笑了笑,悠悠說道:「君以誠待我,我自當以誠報之,今後我加倍用心去教授他學問就是了,提這些身外之物反而俗氣。」

    「你要好好的教人家,就該如此。」吳氏欣慰的笑了起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15
第四十六章 蕭家
       
       
     卻說徐灝離開周家後又去了沐家莊,黔國公夫人和沐凝雪姐弟年前就回京過年去了,莊上沒什麼人,他給先生和趙鶴松拜了年,分別送上一份了禮物。

    臨走時趙鶴松告知先生不日即將離開沐家,原因不必多說,就是被不長進的沐昂給鬧得心灰意冷了。聽到這個消息,徐灝尋思是不是該幫幫周鵬,不過一想到沐昂,還是算了吧,沒的被氣出病來。

    正月初二回娘家,父母和大姐小妹一早都去了蕭家探望親人長輩。眼看天色不早了,他催促車伕加快速度趕回蕭家村。

    雪早已停了,道路被來往行人踩踏的很泥濘,半個時辰後馬車髒兮兮的進了村口,正好迎面走過來一個人,站在路中央雙手叉著腰,喝道:「誰在車上,快給我讓路。」

    徐灝聽到聲音,皺眉吩咐道:「把路讓開。」

    車伕老賈當即跳下了車轅,故意低著頭甩了下掌中長鞭,拉著馬套使馬車緩緩避開道路,那人沒看清是誰家的車,大模大樣的揚長而去。

    原來此人名叫蔣嵩,今年將近五十歲,據說和老太君算起來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也是當年因戰亂導致人口大量死亡的緣故,稍微沾親帶故都要格外顯得彌足珍貴,老太君很珍視這門親戚。

    這蔣嵩的父親在世時是個老學究秀才,學問很高,故老太君禮聘他在徐家學堂教書,可惜老人家時運不濟,一直到死都沒教出來個秀才出來。

    剛立國時朝廷最為重視人才,蔣嵩因父親的名望被補了個增長生員,也就是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堂堂秀才的身份,蔣嵩清楚自己的水平,試了幾次科舉後就乾脆不去了。

    後來他子承父業,自從蔣嵩做了先生後,學問雖遠不及他父親,運氣卻極好。那時正巧徐灝母親嫁到了徐家,十多個蕭族子弟紛紛過來求學,徐家周圍小一輩的孩童上學的也多了,這學子一多名氣漸漸傳開,附近村縣的學子老童生都慕名而來,竟是每年都湧現出一堆童生幾個秀才,更有多名學生高中舉人後又鯉躍龍門做了官的,徐灝三叔就是其中一位。

    家長們送禮送錢的多了,蔣嵩有了錢後就拿去放債,隨著人家倒賣起緊俏物資,那時候叫做放利收長落,一門心思的賺快錢,賺了就自吹自擂,賠了就拿學生們出氣。

    而且其人生性愛佔便宜,把樹故意種到牆根底下,等長大了樹枝探到了鄰居院子裡,他就把牆推倒往鄰居家推進;此外還有覺得自家墳地小了,想方設法的侵佔別人家土地,類似的事很多,往往因為他的秀才身份和徐家的原因,村裡人都不和他計較。

    可是沒人計較自是助長了蔣嵩的氣焰,隨著年紀增大越發的沒了顧忌,連哪個學生考上了秀才,他都必定親自上門討要二三十兩謝師禮。

    徐灝不去上學有一半原因,就是厭惡蔣嵩的為人,實際上這幾年不只是他,蕭家子弟都不來了,而村裡大多人家都寧願繞遠送孩子去別的私塾讀書,徐家學堂日益變得烏煙瘴氣,如今就剩下了十幾個頑童。

    說到底徐灝曾經是蔣嵩的學生,是以他吩咐車伕避開,聽說蔣嵩因束修少的可憐,最近連學堂都懶得去的。等哪天和老太太好好說說蔣嵩的人品,也該是換先生的時候了,省的誤人子弟。

    以前和奶奶的關係疏遠,徐灝沒法說什麼,現在就不一樣了,不過這蔣嵩是個比潑皮還要潑皮的存在,而且還有秀才身份做護身符,可別惱羞成怒下犯渾沒事就跑來噁心自己,得想個好法子,對了。

    沐家不正缺一個老師嘛?乾脆讓蔣嵩過去和沐昂打對台,這就是所謂的以毒攻毒了。

    徐灝眼睛一亮,此事他不好親自出面,馬上吩咐來寶明日去找一副熱心腸的馮全操辦此事,馮全說話在黔國公夫人面前很有份量,把握很大。

    到了蕭家,門前下人們呼啦一下圍了過來,紛紛七嘴八舌的大聲問好,徐灝在自家沒什麼份量,在這兒那可是一等一的貴客。

    徐灝從馬車裡探出頭來,笑道:「有一個算一個,大夥都有紅包。」

    「老兒替小子們謝謝灝哥兒了,好些日子沒來了,長高了也結實多了。」老管家蕭二笑呵呵的上前一把抱著徐灝,徐灝順勢跳下了馬車。

    人人含著笑紛紛喊道多謝二爺了,語氣裡透著親熱,來寶笑嘻嘻的取出一大包早已預備好的紅包,二錢銀子用紅紙包裹,挨個給了出去。

    說起來蕭族非常令人唏噓,本就是金陵有名的書香門第,這些年元氣恢復很快,一連出了二十多個秀才,一半都當了官。

    問題是整個官場持續動盪,從空印案到郭桓案,再到胡惟庸案哪個不是牽連者眾?整個南方數省地方官場就沒有一個官員能做滿任期的,蕭族做官的子弟受連累被斬的斬,發配的發配,罷官的罷官,現如今就剩下一兩個還在當官。

    徐灝的兩個親舅舅就是一個被剝了皮,一個在發配的路上病死他鄉,導致他外祖父一氣之下病死,臨死前立下遺訓,從此不許蕭家子弟踏足官場。

    外祖母的身子骨倒是很硬朗,不過因兒子們的死而獨居小院,不理外事。族裡留下一堆帶著孩子的寡婦,所幸明初民間風氣較為開明,沒有孩子的可以直接另嫁他人,也沒人指責什麼。

    蕭族乃是本地大族,家族中那些亂七八糟的破事一樣不能免俗,徐灝從母親那裡聽說過不少族裡的隱秘事,因此不太喜歡來這邊。

    現在蕭族族長是三姥爺蕭盛德,那一支暫不說他。整個蕭家頂門立戶的是小舅舅蕭禹夫婦倆,膝下有四個子女,此外兩位寡嫂帶著幾個表兄弟姐妹,日子過的很艱難。

    此刻一大家子都陪著徐慶堂夫婦在花廳吃酒,隨著徐灝的到來,三位舅媽的眼睛立刻全都亮了。

    蕭氏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要說以前她有意親上加親,讓兒子娶一個蕭家表妹,現如今這個念頭無疑有些變化了,改明媒正娶為給兒子配個小妾。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也不能指責蕭氏這做母親的勢力,是以今日蕭氏沒有要求徐灝必須跟來,不想兒子自己倒是來了。

    面對十幾個同輩兄弟姐妹,年輕人變化大,徐灝有些對不上號,他只記得大舅媽家那位最漂亮的表姐蕭雨瀅,二舅媽家最善解人意的表妹蕭雨詩。

    三個舅媽輪番讓他過去,也不顧徐灝年紀不小了,一如小時候時的摟在懷裡親暱不比,徐灝苦笑著任長輩又是親親又是摸摸的,好半天才得以脫身。

    小舅媽笑著鬆開手,取笑道:「沒有小時候那麼頑皮,這大了模樣越發的俊俏羞澀,就像你幾個姐妹一樣像個羞答答的大家小姐,比起你幾個兄弟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灝兒我問你,有段日子沒來了,你這小沒良心的,難道忘了誰最疼你?」

    這一句話,頓時讓旁邊席上的表兄弟們都心裡非常不滿。徐灝笑道:「前段日子病了,病好後在家中慢慢靜養,後來為了安心讀書,就一個人住在了莊上,再後來去了黔國公家做了伴讀,一直沒有時間過來。」

    「好好的去人家做什麼伴讀?」小舅媽皺眉一指兄弟們,又拉起徐灝的手,「你六叔公如今回來了,他老人家那可是德高望重,本朝有名的大儒,閒著無事開起了族學,可比你家裡那個混賬先生強多了去。你過來唸書可好?身邊都是自家兄弟也有個照應,午時你來舅媽屋裡吃飯,每個月還給你一份月錢,不想回家我給你收拾出一間雅園。」

    徐灝委婉的道:「那邊一時半會兒的不好走人,等過段時日再說吧。」

    小舅媽難掩失望的道:「那好,舅媽等你的消息,你一來信我就馬上派人去接你。」

    另外兩位舅媽也頻頻插話,好不容易徐灝擺脫了長輩們的糾纏,他不想混在一群對自己有敵意又嫉妒的兄弟們中間,自顧自的跑到了女孩們的坐席裡。

    大舅媽看著他的身影,輕笑道:「這孩子,還是如小時一樣,就喜歡和女兒家一起廝混。」

    蕭氏笑道:「沒法子,咱家哪個孩子不是自小在脂粉堆里長大的,現在他身邊七八個丫頭服侍呢,就這樣老太太還嫌少了,打算在添加個一倍丫鬟,為此我都愁死了。」

    「這說明徐家更富貴了,明明是好事。」二舅媽不失時機的讚了一句。

    大舅媽心裡羨慕,對比之下,自己和孩子身邊還是那幾個老人,倒是老三夫婦院子裡的下人越來越多,如果不是丈夫慘死,唉!一想到這兒,她眼眶立時紅了。

    不想這時候徐灝突然大聲道:「雨詩表妹你到我家做客好不好?表姐你也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20
第四十七章 大聘
       
       
     夜晚,徐家。

    望著被兒子執意帶回家的女孩漸漸遠去的背影,徐慶堂夫婦相視苦笑,蕭氏嘆道:「寡婦家本就不容易,何況雨詩還不是親生的,但也沒想到會被虐待至此。」

    「好狠的心腸,你看雨詩那手被凍成什麼樣了?怎麼說也是蕭家的女兒,竟逼著她小小年紀給人家冬天洗衣賺取三餐所需。」

    徐慶堂怒道,隨即有些為難起來,「留咱家住上幾個月無妨,時日久了未免名不正言不順的,那看兔崽子的態度,是一定要留到底了。」

    「我自己的親侄女我留家裡怎麼了?誰還敢多嘴不成?老太太年老心善必定同意。」蕭氏沒什麼顧慮,反而一臉笑意,「雨詩這丫頭性子溫柔,自小就善良體貼人,小模樣我見猶憐的,可以好生嬌養幾年留著給灝兒。」

    徐慶堂心裡那個羨慕,故意反駁道:「那豈不是讓親戚們說咱們藏著私心,而且那兔崽子何德何能,委屈雨詩做個小妾?」

    「別口口聲聲的兔崽子,那你這當爹又成什麼了?兔爹不成。」蕭氏不滿的白了丈夫一眼,「在怎麼說也是個庶出,我倒覺得是雨詩高攀了,要依著那邊的意思,指不定高價賣給哪個混賬王八呢。」

    「行,行,我不說了。」徐慶堂趕忙阻止妻子繼續嘮叨下去,背著手走到窗戶邊,忽然想起還有一個要來,嗤笑道:「那雨瀅呢?那丫頭能稱得上是絕色了,也許給你寶貝兒子做個小妾?」

    不想蕭氏搖頭道:「美則美矣,性子卻不好,非是良配。就怕等她來了,家裡因此鬧出事來。」

    「嗯,確實是個紅顏禍水。」徐慶堂非常贊同的連連點頭,一想起蕭雨瀅那嬌媚無比的容貌,低頭沉吟,「那我叫兒子搬回來住,就近看著他,省的幹出傷風敗俗的醜事。」

    蕭氏杏眼一瞪,說道:「別以為兒子和你一樣,一肚子的花花腸子。呵!就算出了什麼事,正好老娘提前抱上孫子,我還巴不得呢。」

    徐慶堂呼呼喘著粗氣,好懸沒氣暈過去,心裡腹誹你死死看了我一輩子,輪到兒子卻這麼看得開,氣死老子了。

    花園繡樓裡,徐青蓮心疼的輕輕給表妹的手臂上塗抹藥膏,被凍傷的胳膊小手烏紫一片,手掌有多處裂開結疤然後又開裂,反反覆覆,令人觸目驚心。

    紅葉眼淚都流出來了,哽咽道:「我說表姐怎麼推說自己不餓,整個晚上都沒動過一下筷子,要不是哥他眼尖,可怎麼是好。」

    「表妹不要傷心,養幾天就會好了。」蕭雨詩臉上掛著淡淡笑容,似乎那雙殘破不堪的手不是自己的。

    徐青蓮柔聲道:「今後你就和我同吃同住,正好我也有個伴一起說說話。」

    「嗯。」蕭雨詩毫不扭捏,大大方方的點頭。

    此時徐灝坐在一樓凝視著窗外漆黑黑的夜景,表妹的遭遇對他來說只是一件小事,遇見了自然就順手幫一下,沒什麼別的意思。

    他手裡捏著一張紙條,相比之下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重要到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一時間左右權衡,還是拿不準主意,起身把紙條就著燭火燒成了灰燼。

    大步走出繡樓,這次秋香帶著四五個小丫頭候著自己,徐灝說道:「你們在周圍都提著燈籠,我自己走。」

    秋香剛要開口反駁,徐灝已經腳步邁開,邊走邊道:「我一個男人還用你們來扶?乾脆成天躺在床上得了。」

    這話立時令秋香都到了嘴邊的話語又嚥了回去,默默的幾步走到頭前,舉著手中的宮燈引路。

    不知從何時開始,徐灝不太願意搭理屋裡的這些丫鬟們,秋香是一等丫鬟,每月一兩銀子;晴雯和麝月屬於二等每月五百錢,那六個小丫頭有四個是三等丫鬟每月二百五十錢,兩個是粗使丫頭一百錢。

    彼此之間的月銀差了一倍,加上額外的打賞和衣物首飾就差的更遠了,誰不想著多賺錢抬升自己的地位?最快捷的方法自然是想方設法的接近自己,而且人和人之間相處久了就會有感情,徐灝擔心自己心軟,乾脆早點保持距離為好。

    從正月初三開始,徐家開始操辦起徐汶大聘所需要的一切,請了八個銀匠進家住下,三個管事輪流看著,日夜不停的打造起各種金銀首飾。

    徐慶堂又從京城高薪禮聘回來兩位宮廷匠人,按照皇家所需的樣式指導銀匠們,此外還有幾個錫匠旋刮各式錫器,木匠打造雕花禮盒,漆匠刷描油彩等。

    徐灝陪著父親跑前跑後,還好此乃崇尚簡樸的洪武朝,除了各種禮儀規矩得依照宮廷路數外,婚喪嫁娶和民間百姓幾乎大同小異,就是規模大小而已,不然徐家非得因此傾家蕩產不可。

    此外一箱箱的綾羅綢緞運到家裡,請了十來個最有名的針線上人來家,全家女眷也被全都動員,縫製成親用的吉服和春夏秋冬所需的新衣。

    此外還有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需要預備,莊上川流不息的送來各種肉食蔬菜,但銀子還是如同流水一般的往外走,大哥徐汶貴為長子長孫,娶得又是位親王郡主,想要節省些銀子無疑是痴人做夢。

    秦王府派來兩位宦官,查看一應準備,當看到收拾出來用做新房之用的北院時,嫌房間矮小,大咧咧的指著花園說要蓋在那裡。

    徐慶堂非常為難,要是照著秦王府的要求,那不定得蓋成什麼規模,日期來不及不說,所費的銀兩自家根本難以承受。

    「怎麼?為難了。」領頭的中年宦官笑了笑,仰起頭:「所需木料工匠自有咱們王府來出,你家只需要騰出地方就可。」

    「這。」徐慶堂沉吟不語,花園位於整個宅子的中心地帶,這要是成了小夫妻倆的新居,那勢必造成全家人的不便,而且被徐汶夫婦給佔據了,老太太和女眷們閒暇時去哪消閒?總不能令修一座花園吧?

    徐灝不管那些,現在朱元璋還在位呢,輪得到你一個太監說話,再說朝廷明令下面嚴禁鋪張浪費,萬一那房頂房梁再有個踰越的地方,豈不是自招禍端?

    徐灝當即沒好氣的道:「這是我家,你們願嫁不嫁,來人送客。」

    「你這小公子這是怎麼說話呢?」那宦官愕然道。

    徐灝伸手彈了彈袖子,冷笑道:「是我們徐家娶媳婦不假,你們娘家人可以隨便來挑剔,但我們婆家人也可以解釋堅持。俗話說出嫁從夫,即使是公主殿下下嫁後也得守著民間媳婦的本分,這花園是全家人共用的休閒地方,被你們隨意一指,那我們其他人怎麼辦?你要不服氣大可撕毀婚約,再不服咱們去宗人府說理去,怎麼樣?」

    兩位宦官互相瞅瞅,眨眨眼不說話了,他們哪敢去宗人府說理?有理沒理都討不了好去,這婚約那是在皇族玉碟上記了檔的,沒有特殊緣由就連王爺自己都已經更改不了。

    說到底還是這二位存著私心,不外乎是想借此撈上一把,嚷嚷出去一准躲不過明白人的法眼!既然徐家不給面子,那就算了吧。

    拱拱手兩個太監二話不說甩袖而去,看著人離開,徐慶堂皺眉道:「胡鬧,這種人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不然早晚會尋釁報復。」

    徐灝說道:「他們是秦王府的奴僕,山高地遠,這京城腳下說的不算。」

    「年少輕狂。」徐慶堂搖搖頭,對著管家吩咐道:「趕緊追過去說說好話。嗯,你偷偷一人塞二十兩銀子。」

    「太少了吧?」徐灝咂咂嘴。

    「屁話,我倒想送幾百兩,他們敢收嘛?」徐慶堂沒好氣的說完,背著手走了。

    哦,六十兩銀子就是死罪,徐灝回過味來,他後背有燕王做靠山,區區兩個王府宦官有何可懼?

    眯著眼眸琢磨著父親的話,這太監確實是一群既可憐又可恨的特殊群體,他們背靠皇族,最擅長的是搬弄是非,仗勢欺人,背地裡使絆子,令人防不勝防。

    現在朱元璋下面的宦官比之官吏還要活得戰戰兢兢,這從父親也不太在意的態度上可見一斑,可惜後來這幫傢伙活得越來越滋潤,還出了好多位禍國殃民的大太監。

    似乎太監的興起就是從永樂大帝開始的,徐灝嘆了口氣,其實無論怎麼樣都無法阻止太監的崛起,除非是從根本上杜絕這個行業,難道還得推翻帝制?那就有些扯淡了。

    從歷史上看,沒了太監一樣會有弄臣,有奸臣,有叛變投敵的將領,一個封建王朝的沒落往往是大勢所趨,絕非人力可以阻擋,這些大事還是留給偉人去做吧。

    徐灝幸運的是來自中國全面崛起的時代,反正早晚都會崛起,百年間的屈辱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多次反覆上演,後世人是因為有著切身之痛,正如現在的明朝人,對於蒙古人恨之入骨,非得把元蒙趕盡殺絕。

    徐灝心目中的敵人不多,只有兩個,假如說有機會的話,他絕對不吝嗇於出手,他沒有征服世界的野心,但是能一解心中多年來的怨氣,還是非常樂意的。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31
第四十八章 壞消息
       
       
     徐家上下為了大聘所需一直忙到正月初十,眼看著就要到最熱鬧的上元節了,也就是元宵佳節。

    從初十一開始一直持續到初二十,整整十天京城各大城門晝夜不關,皇宮內院從午門前開始全都不禁百姓,任由女人們走百病,摸一摸那宮門上的銅釘兒沾些福氣,秦淮河上放花燈,天下遊人盡情四處踏歌遊玩。

    可惜傳來一個壞消息,去年老太君不許家人出門,今年那邊府上更是傳下話來,說老爺子身子不適,莫要進京團聚了,這令家中的女孩們非常掃興。

    此外慣例每年的撥給少了一半,管家解釋說因府上支出增多,多位少爺小姐都到了成親的年紀,來年或許另一半也得停了。

    徐慶堂前年就已經知道了此事,硬是拖到了現在,可是那宦官的言語不知怎麼傳到了王氏的耳朵裡,派丫鬟請徐慶堂過去相見,打算把北院整個都給拆了,重新修一座院子。

    眼看又要花掉一大筆銀子,徐慶堂沒辦法,就把撥給的事說了出來,說家裡有難處還望大嫂體諒,並讓王氏不要說出去。

    還沒等一天過去,那邊老太君就得到了消息,震驚之餘命人把徐慶堂夫婦喚到眼前,盤問原因。

    徐慶堂苦笑道:「兒子實在不知為了何故,曾親自過去問三哥,三哥說他不知情,問四弟,四弟當即跑到老爺子屋裡,沒了下文。兒子只好去尋大哥,可大哥半句也沒言語,冷笑著端茶送客。」

    「豈有此理。」老太君重重拍了下桌案,厲聲道:「老身不稀罕他府上的銀錢,斷了就斷了,好歹得給了由頭吧!這分明是有心省下銀糧,打算彼此了斷親情。好,他們嫌棄咱們,咱們今後也不去高攀他們,大家從此各過個的。」

    蕭氏忙道:「母親您消消氣,或許府上是最近遇到了難處,不便說出來也未可知,你彆氣壞了身子。」

    「能有什麼難處?」老太君失望中帶著幾分冷笑,幽幽說道:「早年兩家人口差不多,每年有三分之一的出息給了咱家,後來我念在那邊花銷大,就主動減到四分之一,沒想到如今連這些都嫌給的多了。罷了,由他去吧。」

    徐慶堂嘆道:「這幾年大哥掌管府上之事,他自小就冷面冷心,對咱家遠不如三哥四弟來的親熱,沒想到老爺子還健在呢,就如此刻薄寡恩。」

    老太君越想越惱,忽然氣的直咳嗽,月蘭趕緊遞上一碗糝湯,王氏搶先把痰盂端了起來,老太君咳得厲害,蕭氏伸手使勁拍著她的後背,這才把虛火引起的痰吐了出來,押了一口熱湯壓下去,用清茶漱下口,總算緩過氣來。

    「越是這樣越是不能低頭。」

    隨著老太君惱羞成怒,徐慶堂和妻子一聽就知道糟了,果然接下來老太君緩緩說道:「一定要把院子修起來,不能讓人家王府小瞧咱家,更不能讓那邊等著看笑話。」

    「是。」事已至此,徐慶堂重重點了下頭,他決定不管用什麼法子,也不能讓母親失望。

    老太君並非不知家中的實情,輕輕擺手道:「我屋裡的箱子裡有三千兩現銀,此外還有一些布料,都拿去用吧。」

    徐慶堂斬釘截鐵的道:「兒子自會料理此事,誰都不許惦記您的體己。」

    王氏一門心思的想要在親戚前顯貴,忍不住說道:「母親也是好意,難道你還得出去借債不成?讓你拿著你就拿著,等有了錢再還上不遲。」

    蕭氏惱怒的看了大嫂一眼,暗道還不是你偷偷告訴老太太的,現在還敢花用老太太的棺材本?這節還未過完就讓全家人糟心,只為了自己兒子著想,太過自私自利。

    而劉氏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心裡不禁有些幸災樂禍,心思著今後也該留個心眼了,等老太太一去,趕緊把家產分了得了,省的成天任由大哥大嫂佔盡便宜。

    此時徐灝突然開口:「我爹說了會解決此事,就一定會圓滿解決,奶奶和大娘不用擔心。」

    王氏奇道:「難道你們父子倆還能憑空變出銀子來?」

    「雖不中也不遠矣。」徐灝神秘一笑。

    傷感失望的老太君盯著唯一還在身邊的孫子看了良久,又看了看抬著頭目光從容的二兒子,總算是有了一份欣慰,以往最看不上的父子倆,事情臨頭時反而沒有一絲氣餒,就憑此也足以令自己寬心了。

    「這些財物你們都拿去,老身已經老了,留著身外之物還有何用?」老太君苦笑著說完,又振奮精神笑道:「我相信我孫子的話,更相信我兒的承諾。反而銀子閒著無用,不如用來置辦田地,如此才能生生不息。」

    徐慶堂不是迂腐之人,馬上說道:「是,兒子知道了。」

    徐灝皺眉似乎是在回憶什麼,問道:「祭祀祖墳用的田產,是不是即使是出了事,也不會被收繳充公?」

    蕭氏嚇了一跳,趕緊呵斥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說什麼,快給我閉上嘴。」

    徐灝不慌不忙的解釋:「我就是問一問,常言道人有福禍,月有盈虧,富貴時眼光應該放長遠些,省的事到臨頭方後悔。」

    這一句無心之言,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老太君和徐慶堂頓時神色大變。老太太臉色陰晴不定的一聲長嘆:「是了,我就該想到這一節,就該想到啊。」

    徐慶堂再不是先前的冷靜,驚慌失措的搓著雙手,急道:「糟了,大禍臨頭。」

    下面三個媳婦都嚇得心臟砰砰亂跳,蕭氏急忙問道:「到底是怎麼了,你倒是說清楚呀。」

    「唉。」徐慶堂一臉頹喪,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椅子上。

    倒是老太君強自鎮定下來,苦笑著對徐灝說道:「沒用的,不過倒是可以一試,到時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保佑我徐氏一族能留下一絲血脈,今後靠著田祀祖產活下去。」

    徐灝愣了半響,總算是回過味來,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自己的無心之言竟然直中了要害?難道徐府即將要被朱元璋給滿門抄斬了?

    不對呀!反正自家也得做刀下鬼,那幹嘛此時還要分的那麼清楚,再說朱元璋即使貴為帝王,沒有原因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對本朝最忠心的第一功臣下手。

    「不是這樣的,此事有些蹊蹺。」徐灝直搖頭,當下把想法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老太君和徐慶堂一聽徐灝的分析覺得大有道理,如果是因為謀逆大罪,那大家一個都跑不了。如果不是,那就算再有親戚關係彼此再有牽連,也罪不到自家身上,畢竟是各自開枝散了葉的,不是徐達的直系後代。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徐慶堂思來想去,也不顧急得跳腳的妻子,沉吟道:「難道是那邊府上誰因貪墨而有被抄沒家產的可能,是以不敢明著告訴我們,而是暗中切斷彼此的聯繫,省的咱家受牽連一併被抄了家?」

    「那都記著帳的,哪裡能夠撇得清?」老太君不同意的道,隨即恍然大悟,「老身知道了,看來和灝兒的想法一樣,這是在提醒咱們,早作準備以防萬一啊!」

    徐灝鬆了口氣,他不相信徐家有人會非法貪污,又不是缺錢花?莫非是老朱看徐家日子過得紅火眼紅了?想著給孫子提前充實下國庫。嗯,徐家那宅子花園確實太大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意淫,苦中作樂罷了。不管怎麼說,只要能保住一條小命,一切還有重來的機會。

    此事對於徐家來說,不亞於驚天噩耗,僅次於全家被綁到菜市口。王氏哪還敢在張羅什麼修院子,呆若木雞的像個行尸走肉。

    蕭氏也有些六神無主,站在那裡愁眉不展,反倒是劉氏最為鎮定,她好歹有丈夫的官職作保障,就算不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終生衣食無憂還是可以保證的,至於其他親人們,大難臨頭能供養老太太度過晚年也就算盡了孝道。

    此事明明還有許多疑點,道理上也有些說不通,明明暗中派人傳個口訊的事兒,何必弄得如此藏頭露尾?

    但徐家人寧可信其有,哪怕徐府真是想一心斷了財物上的供應,自己小心也無大錯,反正都得添置些祖產田地。

    如今大明朝的地產交易異常活躍,每年皆有一批官員的腦袋落了地,一批富豪因各種原因家道中落,何況此時地多人少,只要手裡有銀子,就不愁買不到田產。

    徐慶堂準備動身去蘇杭等地秘密購置些田地,再去一趟鳳陽老家修下祖墳,買下附近的土地在官府備案,最少得需要半年的時間才能回來。

    徐灝因此成了唯一的家族男丁,他既然誇下海口無需花太多錢,修新房的事自然責無旁貸。

    沒有和父親過多解釋,只說了一句解鈴還需繫鈴人,將信將疑的徐慶堂沒時間耗在家裡,囑咐說萬一事不成乾脆就別修了。

    傍晚時,徐灝親自帶著來寶等人乘馬車去了京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35
第四十九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
       
       
     京城人口稠密,鱗次櫛比的繁華處處自不必多言,即使這座人口將近百萬的大城,放眼世界也是這時代數一數二的雄偉壯麗,在徐灝眼裡也沒什麼出彩的,無非是置身於一座嶄新的古代城池中。: ..

    深夜時徐灝悄悄返回徐家,沒有人知道他去京城做了什麼,全家人都非常好奇,不過長輩們因府上之事心情不好,都沒心思詢問他。

    第二天一早徐慶堂帶人動身去了南方,臨走時鄭重囑咐徐灝,讓兒子好生照顧母親姐妹,出面打理外面的往來應酬。

    他人一走,大太太王氏就推說身子不適把管家大權託付給了蕭氏,蕭氏也不託辭,召集所有管事婆子當眾訓話,把家中諸多瑣事打理的井井有條。

    花園裡因蕭雨詩的到來,顯得又熱鬧了些,老太太很喜歡這位溫柔懂事的小姑娘,撥了兩個丫鬟過來伺候,比照孫女的慣例,每個月有二兩銀子的月錢。

    徐青蓮和徐紅葉住的是園子西側的天香閣,和徐灝的竹園離得不遠,姐妹倆的閨房都在二樓,門對著門。小樓前是一個很寬敞的四合院,丫鬟婆子大多住在兩側的廂房裡。蕭雨詩和徐青蓮同吃同睡,每天一起做作女紅,討論下詩詞,和姐妹們四處遊玩,短短幾日就對會照顧人的表姐非常依戀。

    長房兩位庶出小姐徐翠云和徐翠柳居住的牡丹閣位於園子的東側,面積格局和天香閣差不多,但是下人卻遠遠少於這邊,王氏以兒子婚事為藉口,就給了她倆一人兩個丫頭兩個粗使婆子,連月錢都剋扣了一半,為此下人們怨聲載道。

    平日三餐姑娘們不是去老太太屋裡吃就是陪太太一起用膳,有時大廚房會送來食盒。丫鬟們大多吃主人家剩下來的飯菜,有頭臉的丫鬟可以支使廚房炒幾個菜,大多數下人吃大鍋統一煮出來的。

    這些日子徐灝住在家裡,他嫌跑來跑去的太麻煩,加上他男孩子肚子餓得快,夜裡想吃個宵夜,又不好叫小丫頭們走夜路去大廚房,因此和老太君蕭氏分別說了下,在牡丹閣的院子裡設了個小廚房,進來兩位中年廚娘。

    如此每日都有一定比例的米面肉菜送進來,一日三餐方便了園子裡的女孩們。而且徐灝在莊子上人緣好,莊上的管事每隔幾日就給他送來些新鮮的雞蛋鴨蛋,野菜野味等好東西,女孩們嘴饞,一准給你消滅一空。

    鬧得徐灝自己反而吃不上了,對此秋香很不滿意,總想著立下個規矩,不許隨便張口要吃的。反而徐灝不當一回事,喜歡吃就吃唄,都正是發育身體的時候,不讓秋香弄這些破規矩,給出的理由很簡單,吃還能把家給吃窮了?

    當然他也不想有人藉機私藏東西帶出去,吩咐看守門戶的管事婦人盯緊著點,如果有家裡的親人需要雞子等補補身子的,一律去找大姐說,然後酌情處理。

    通過這一件福利,不知不覺中徐灝的人緣聲望在園子裡大增,丫鬟們都很親近他。

    失去來自徐府的銀糧,對於徐家的影響不大不小,畢竟徐家遠在京城外圍,常年和京城達官貴族的來往不多,人情上的支出相對較少,再來就是大多數遠親故舊皆遠在鳳陽老家,來自族人的負擔不大。

    吃穿上頭徐家基本自給自足,其他花銷倒是增加了一倍,而徐汶婚事所需要的錢物早就預備好了,現在最頭疼的是幾個姑娘的嫁妝,不過咬咬牙倒也勉強能夠應付過去,又不是人人都會嫁給老朱家的龍孫,中間還有年齡上的間隔,其實一千多兩銀子的嫁妝就夠豐厚風光了。

    如此看來,家裡短時間內肯定沒什麼大問題,從長遠上看就是家底會漸漸耗光,每年的固定收益減少,除去各項開支後徐灝也不知道還會剩下多少銀子,弄不好會出來赤字,只能預祝便宜老爹這一次會有收穫。

    田產購置多了容易惹人非議,良田土地是瞞不住人的,最好的辦法還是得密秘經商。徐灝有個設想,在蘇杭設個商號,然後京城和北平開設分店,如此南貨北運,北貨南來。

    得好好物色一個人選做大掌櫃的,還得挑選一些信得過的家人押送貨船,至於賬房夥計都可以請有經驗的外人來做。

    徐灝沒打算成為一個紅頂商人,沈萬三的下場乃是前車之鑑,在古代富可敵國並非什麼好事。

    設立商號的事需要時日,再說徐灝手裡也沒有錢,先按照計劃一步步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至於眼前家裡面的這些愁事就不歸徐灝管了,那都是該長輩們來操心,相信老爹老娘比他會算計。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初十四這天又下了好大一場雪,京城和鄉下就像是鋪云散玉一樣,亭台樓閣俱都銀裝素裹,遠近樹木都掛了層層冰霜,猶如撐起了晶瑩玉傘。

    徐灝披著一件石青鼠的斗篷,站在大門前,看著小子們搭建一座燈塔一座鰲山。那鰲山就是一個大大的煙火架子,裡面放置了各式各樣的煙花鞭炮,外形像一隻老鱉,大約有兩人多高。

    比起京城裡好像小山一樣的大鰲山來,徐家的就是一袖珍玩具,花費不超過五十兩銀子,可在整個蕭家村那也是最大的了。據說京城的那些鰲山動輒千兩銀子起步,有一年最大的超過了一萬兩白銀,燃放起來那璀璨絢爛的煙花遮天蓋地,當時轟動了整個京城。

    可沒過幾天,始作俑者的幾個官員就被節儉的朱元璋下旨砍了腦袋,可謂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徐灝笑眯眯的挨家看去,家家戶戶都掛起了不同樣式的花燈,非常的好看。富裕些的人家也和徐家一樣,門前燈塔鰲山都有,村子裡如此,可以想見此時的京城裡那處處燈火的壯觀景象。

    這些日子門戶都是開的,外堂還預備了點心茶水,供走百病的女人們隨意進來歇歇腿腳,認識的女客還會被請到內宅去相見。

    「今年不知老娘她會不會出來走走,諸事纏身,大概是沒這份閒心了。」

    徐灝一邊看著一邊胡亂尋思,眼見快要搭好了,對著大管家王福吩咐道:「王伯你派人好好守著,一旦被哪個頑皮孩子偷偷點著了,趕緊小心防著些火勢,切記不要把鄰居家給燒了。」

    「三少爺你放心吧。」

    六十多歲的王福笑著點頭,他是大太太王氏的遠親,為人忠厚老實,自從老太太的心腹老管家病死之後,就讓他做了大管家,已經做了快有二十年。

    因徐慶堂夫婦開始打理整個家事的緣故,徐灝老娘的心腹老李管事前些日子當上了二管家,秋香因親爺爺升了職,在內宅的地位跟著水漲船高,小丫鬟們都爭相巴結。

    三太太劉氏不甘人後,硬是把三管家換成了自己的心腹家人劉五四,對此老太太似乎沒什麼反應。據徐灝的猜測,這王福十有八九早就是老太太的人了。

    帶著來寶走進大門,主僕二人走著走著,來寶忽然問道:「明天真的不進城了?」

    「怎麼說?」徐灝看向他,就見來寶臉色一紅,笑嘻嘻的道:「我想偷偷帶著秋香進城瞧燈會去,還望少爺成全。」

    徐灝驚訝的道:「你不是不喜歡秋香嘛!哦,現在看人家爺爺當上了管家,是想著討好吧?別作夢了,讓你把秋香領出去,我豈不是給你小子背黑鍋?想都別想。」

    「別呀。」來寶追在徐灝屁股後頭,叫道:「我和秋香年紀也不小了,我爹娘打算來年就求太太把她許給我呢,反正早晚都要成親,您就行行好,成全一下。」

    徐灝停下腳步,搖頭道:「秋香的事自己會做主,你回去告訴你父母,我屋裡的人我都會護著,你求太太不好使,哪怕是老太太點頭了,也不行。」

    來寶急了,擰著頭道:「這婚事從古到今都是長輩做主,少爺您憑什麼攔著不許?」

    「我的地盤我做主,不信咱們走著瞧。」徐灝自信的笑了笑,背著手朝著內宅而去。

    來寶眯著眼睛站在雪地裡,自言自語道:「莫非是他看上秋香了?不好,我得去和娘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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