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24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00:54
第七十章 和尚
       
       
    徐灝不時變著花樣的給朱巧巧送些有趣的小禮物,都說成是大哥特意寄回來的,也寫信把這一切告訴了徐汶,並催促他早日回家。

    因並肩作戰的緣故,今年十四歲的秦王世子朱尚炳一掃先前的冷淡,領著十歲的弟弟,秦王嫡二子朱尚烈不時過來見面聊天。

    隨著漸漸瞭解秦王府,徐灝這才知道秦王正妃竟然是元朝大將王保保的親妹妹,就是金庸小說中趙敏的親哥哥,而這世上唯一曾令徐達吃了敗仗的就是王保保,更稀奇的是王保保的父親是個漢人,因一生忠於蒙元對抗大明,朱元璋非常敬重這位對手,王保保死後讚他是當世奇男子。

    徐灝尋思大抵是說給文武百官聽的,用後世的標準,王保保就是一認賊作父的漢奸,而明朝時因承認元朝的正統,所以王保保算不上叛逆。

    秦王妃王氏和王保保的親生母親是乃蠻人,乃蠻人是草原上文明最發達的部落,很早就有自己的文字和燦爛文化,被成吉思汗征服後,依然地位崇高,黃金家族和乃蠻貴族彼此通婚。

    王氏雖然徐灝人沒見過,但是從朱尚炳兄弟倆那與眾不同的長相中,能看出王氏有些色目人的血統,是以這兄弟倆屬於混血。

    朱巧巧則是純正的漢人血統,母親生前乃秦王身邊的宮女,很早就病死了。

    秦王朱樉多年來很珍視唯一的女兒,因此驕縱的朱巧巧在王府中的地位不比兄弟們差多少,正妃王氏很不喜歡她。

    秦王朱樉後來又娶了寧河王鄧愈的女兒鄧氏為次妃,可惜這位功臣之女一直沒有所出,如今日漸不得寵了。

    鄧氏視朱巧巧為已出,這門婚事就是她出的大力。一來是看在燕王妃的面子上;二來是因鄧家和徐家之間的淵源;三來是想女兒一生平安,徐灝家雖不顯貴,可不顯貴有不顯貴的好處。

    正妃王氏一連生下三位嫡子,地位穩固,老三朱尚煜年紀尚小留在父母身邊,寵妃張氏生下庶四子朱尚?,妃子吳氏生下了庶五子朱尚灴,一樣都隨著母親待在封地。

    朱尚炳兄弟倆和大姐朱巧巧的關係還可以,隨著彼此交往的加深,徐灝多少察覺出朱巧巧其實並不太滿意這樁婚事,大哥徐汶並非朱巧巧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她對二哥徐濟的好感甚至要更多一些,每每無意中詢問徐濟的近況。

    朱巧巧個性直爽為人極為強勢,或許這就是她為何捨棄徐濟而選擇徐汶的原因,畢竟徐汶有著徐家長子長孫的優勢,也或許童年時庶出的陰影使得朱巧巧毫不猶豫的點了嫡長子徐汶。

    徐灝為此有些撓頭,看來以前發生過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情事,不怪二哥失意之下毅然搬到了國子監,一直到了現在還流連在外,可見被朱巧巧傷的很深很深。而大哥也躲在軍營不回家,應該是知道妻子本不喜歡他,好一個狗血的三角戀情,這還未成親呢,就成了一對怨偶。

    不管怎麼說,徐灝得按著自己的計劃行事,既然朱巧巧態度詭異,那就把目標對準世子朱尚炳。

    朱尚炳還是一個孩子,雖然人家今年就可能結婚,很輕易的被徐灝搞定,親口答應把成親日期儘量提前,朱巧巧知道了後對此也無可奈何。

    一月初一這一日,秦王府如約派出了百多工匠組成的施工隊伍,那管事太監赫然是當日跑到徐家的二位,走時還收了徐家的好處。此時見到徐灝一掃先前的倨傲,把徐灝看的比親爹還親,拍著胸口保證會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最好的品質。

    新房位於徐家一側,影響不了園子左近徐家人的日常起居,徐灝任由兩個太監自己瞎搗鼓去,出錢出力都是人家,就算把房子全拆了建成一座金鑾殿,那也是你秦王府的事兒,反正與我徐家無關。

    老太君和三位太太眼見徐灝還真的說到做到了,不用花費徐家一文錢,又是滿意又是讚歎。眼看老三越來越有獨當一面的能力,王氏和劉氏撮合好事的心思變得更急切了。

    最得意的要屬蕭氏了,面對嫂子和弟妹的熱切,笑吟吟的就是不表態,逼急了就說孩子大了不由娘,這婚事還得看灝兒自己的心意。

    這一日徐灝打軍營操練了一上午返回家中,渾身痠痛一身臭汗,見紅葉正在午睡,當即囑咐竹蘭她們幾個守在外面,他自己光著屁股跳進了溫泉裡。

    任由熱度很高的泉水滋潤著皮膚,徐灝半躺在池子裡,舒服的一動不動。

    話說自從紅葉住進來後,連帶著把溫泉一併給霸佔了,每天都拉著大姐和雨詩過來泡池子,稍後表姐也不請自到,女孩家沐浴時間長,鬧得徐灝反而沒太多機會泡溫泉了,幸虧家裡另外四位女客很是自覺,不然自己的溫泉就得淪為大眾浴池。

    其實現在就和大眾浴池差不多少,那麼多個丫鬟呢,每到後半夜就有一兩個偷溜過來下水洗澡。徐灝不是什麼君子,自然想悄悄的偷窺下沐浴中的少女美態,可嘆大姐壞人好事,早就囑咐竹蘭她們寸步不離的嚴防死守。

    說起來徐灝乃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早晨那某個部位日日雄起,虛火上升的厲害。奈何滿園子的女孩並不是隨意可摘的鮮花,他有時把持不住,也想過對身邊最漂亮的麝月和晴雯下手,只可嘆獨處的機會近乎可憐的稀少,幾乎還沒等有所動作,屋裡就已經進來了人。

    而竹蘭和秋香的模樣都屬於中等,清秀可人身段苗條,再說年輕無醜女,按理說飢不擇食的徐灝不應該放過,不過徐灝清楚一時衝動所要帶來的嚴重後果,只為了逞一時之快而誤了人家終身,未免太人渣了。

    就算享受齊人之福那也得自己喜歡的方行,不能香的臭的什麼人都往自己身邊劃拉,那不叫多情而是濫情了。

    此外每當徐灝蠢蠢欲動的時候,就會不其然的想起沐凝雪的倩影來,不知為何比一盆冷水的效果都好,頃刻間就沒了欲念。

    然後最可惡的當屬晴雯那壞丫頭了,她一早看出性子溫柔的麝月必定不會拒絕「禽獸」的挑逗,每次都不讓倆人單獨在一起。

    身處女兒國而只能當個和尚,這大概就是講究人的無奈吧!其實徐灝明白身體正處於發育的年紀,過早縱欲會妨礙的到身高骨骼的長成,再說實在是忍不住時還有最親密的伴侶五姑娘呢,偶爾為之不但能調劑下身心,也避免了一時衝動後的責任。

    不管將來娶誰家的姑娘進門,都不太可能忍受丈夫成親前的屋裡人,徐灝當然可以態度強硬的把人留住,可是這一來就要和新婚妻子之間產生矛盾,還不如等妻子今後主動張羅納妾來的大家心裡都舒服。

    至於未來妻子善妒怎麼辦?如果是沐凝雪的話,徐灝覺得可以忍受,如果是別的女人那就對不住了,沒有感情你管老子要幹什麼?

    此刻竹蘭等四個丫鬟在外面笑鬧成一團,這個說你進去幫少爺沐浴,那個說你進去幫著搓背,說來說去依然一個個扭扭捏捏,沒有一人敢挺身而出。

    晴雯見不得竹蘭和秋香明明想進去而又故作清白的模樣,冷笑道:「有什麼不好意思?不是存了壞念頭有何你推我讓的,莫非還怕他吃了誰不成?」

    竹蘭笑道:「那你進去呀,誰又沒攔著。」

    晴雯冷哼道:「我可沒那身份,你是老太君親自指過來的,明明進去侍浴也沒人會說什麼,卻推三阻四的做給誰看?還有秋香你伺候了他那麼多年,現在倒是羞答答的不情願,我就不信你連他身子都沒見過。」

    竹蘭忙撇清道:「我是老太太開口送過來的不假,可我敢對天起誓,從來沒存了不該有的念頭。我又比他大了整整兩歲,還等著過兩年就回家嫁人呢。」

    晴雯嘲笑道:「年紀有什麼妨礙?有幾人能比得上他?再說過了這些年不亞于小姐的生活,你就捨得嫁到尋常百姓家?」

    竹蘭一本正經的道:「那又怎麼不可,誰不是這麼過來的。」

    晴雯輕輕一笑,點頭道:「如果竹蘭姐真說到做到,那我一輩子服你。」

    「一言為定。」竹蘭露出笑臉,實則笑的多少有些勉強。

    秋香知道自己一准受不住伶牙俐齒的晴雯逼問,趕忙擺手道:「別扯上我,我從來只知一心一意的服侍他,不懂你們說的那些話。」

    晴雯沒留任何情面,一針見血的道:「這話說的不假,就沒見他對你多親密,頭前說讓你走人就走人,後來雖然把你要回來了,可是也證明你倆之間清清白白。」

    當下秋香苦澀的擠出一絲笑臉,心情低落的道:「園子裡除了幾位姑娘,就你和麝月最漂亮了,他待你們也特別,有我和竹蘭姐守在這裡,你倆誰進去伺候?」

    晴雯不屑的一指手足無措的麝月,說道:「我倒是敢進去,可是我不想被人說三道四,我也不會什麼賭咒,咱們彼此間誰有心事大約都能瞧出來,別想瞞得住人,反正我一清白的女兒家,斷不會私下裡行那苟且之事。麝月這丫頭溫溫柔柔最討裡面那位歡心,趕緊進去吧。」

    「我不去。」麝月紅著臉低下頭去,一跺腳轉身逃之夭夭了。

    晴雯眼眸流轉,一隻手叉著腰,忽然笑道:「你們倆在這兒守著吧,我還得幫紅葉姑娘繡五色鴛鴦呢,走了。」

    望著晴雯腳步輕快的背影,竹蘭和秋香好半天才回過味來,自己竟然被逼著和少爺劃清了界限,以後凡是有晴雯和麝月在場時,都不好表露出一絲別的意思來。

    「可惡!」她倆都心裡暗罵晴雯狡猾,可同時又很是悻悻,說到底還是徐灝對自己似乎沒什麼情意,看來今後得給自己留意下出路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2:49
第七十一章 鐵面
       
       
    一大早,太太王氏急衝沖的派人喚徐灝過去,等他一到,馬上說道:「我有事吩咐你,天還未亮,一連來了幾家公侯遣人來報喪,這家裡就你一個男人,趕緊進城去挨家弔唁,這是單子,拿去。」

    徐灝伸手接過來,以往京城裡豪門之間的婚喪嫁娶,自家都是隨那邊府上而馬首之瞻,稍微表示下即可。這下倒好,人家都親自派人上門告知了,所謂禮尚往來,日後此種事不能少了,白花花的銀子也不知要往裡頭填多少。

    果然王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昨日剛把月錢發下去,賬房說庫房不剩多少現銀,而我手裡統共不過百八十兩的散碎銀子,還得留著給你二姐和翠云她們置辦衣裳。這樣,從家裡你帶上一百兩現銀,等進城後先去鋪子裡提個六百兩官銀,國公家隨二百兩的禮,侯府一百兩整,四家一共六百兩,那一百兩用來買些冥紙香燭等祭品分別送進去。此事一定要辦穩妥了,你的辛苦大娘都會記在心裡。」

    「我知道了。」這關口徐灝也不好說什麼,點頭轉身出來。

    他知道王氏手裡不是沒錢,而是不想動用自己的私房。心裡有小小的不滿,收禮時大多進了你屋裡,回禮卻要家裡全部承擔,卻說禮是這麼個禮,可總是讓人不太舒服,而且竟然一張口就是整整七百兩紋銀,趕明人家家裡再死幾個人,難道還得繼續趕過去送銀子?

    再說也不打聽清楚到底死去的人乃什麼身份,假如死的只是一位小妾或者得寵的丫鬟,這銀子送的豈不是太冤枉?

    徐灝出來後站著想了想,他壓根就不準備去自家鋪子裡拿錢,也不指望將來去攀附那些豪門,意思下也就罷了,就算日後被太太得知怪罪下來,我倒要看看家裡人都是什麼反應,惹急了眼不見心不煩,我就搬出去單過。

    結果從賬房提了五十兩銀子,徐灝帶著人趕到京城,讓小子們分別去各家打聽住址和死人的身份,他先買了一些香燭冥紙,直接往涼國公家藍府而去。

    到了國公府外的街口,就見整整一條街都搭建了綵棚,所謂紅白喜事,綵棚乃是古有的說道。裡面供桌上擺滿了紙花祭品,各家下人都披著白se的孝衣,上百個和尚道士拎著法器,一邊誦經一邊繞著走圈圈,無數點燃的香燭和燒成灰的香紙碎末黑烏烏的漫天飛舞,讓整條街都煙熏火燎的。

    徐灝唬了一跳,心說到底是誰死了這麼大的排場?莫非是藍玉他爹?把馬兒交給護衛看著,一個人提著一串香紙走了進去。

    前來弔唁的客人絡繹不絕,一擔擔的祭禮川流不息的往府裡抬,相比之下徐灝顯得最寒酸,可是徐灝不在乎,藍玉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幹嘛要把錢浪費在一個死人身上!

    其實他很是同情藍玉,畢竟是一位民族英雄,可惜死後久久得不到正名。如果藍玉不死,或許就沒有朱棣的機會了,但是藍玉的名聲權利太大,據說確實是脾氣不太好,動輒斬殺官吏,還真保不準等他一手遮天后,會廢掉朱允炆,改為擁立自己的親侄子登基為帝。

    徐灝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暗中觀察,從那些客人們走路時的架勢和八字步就能看出,大多是些官員,還有氣勢不凡的豪門公子幾乎都認得,不過幾乎都是跟著長輩而來,不便開口,朝著徐灝微微點頭示意。

    進府上香祭拜得一波波的來,這需要時間,因此府門前的十座靈棚供客人們暫且等候,此種環境下,注重身份的官員們大多寒暄幾句即默默等待,而公子哥們和親朋好友則互相間不停的竊竊私語。

    徐灝發現朝中官員都是去的左側登記並送上祭禮,古以左為尊!他就走到右側的桌子前,赫然發現前面的兩位青年一位是詹玉,另一個是俞滿庭。

    正巧俞滿庭朝後看一了眼,一見是徐灝有些驚訝的朝著詹玉一扭嘴,詹玉回頭一看,笑道:「竟然是徐兄弟,真是巧了。」

    「真巧,見過兩位仁兄。」徐灝心說能不巧嘛?三個情敵碰一塊了。

    詹玉問道:「是自己單獨來的?」

    徐灝點頭道:「家中長輩都不在家,是以我趕過來祭拜逝者。」

    詹玉說道:「大家情況差不多,我和俞兄也是代表家裡趕過來的。」

    徐灝笑了笑,他清楚俞滿庭或是和自己的情況一樣,而詹玉的父親則是因位高權重不便過來,因此讓兒子代為走一趟。

    此時俞滿庭已經把兩家的禮單都遞了上去,自有下人抬著十幾擔的禮物進了側門,那管事站著含笑表示感謝。

    徐灝後悔來的早了,這下肯定要遭人恥笑,事已至此,硬著頭皮上前把一串香紙往前一遞,把用白紙包好的十兩銀子輕輕放在桌子上。

    那管事頓時愣住了,瞅了一眼徐灝,笑臉慢慢冷了下來,一邊的俞滿庭發出挪揄的笑聲,故意對著詹玉說道:「瞧見沒,這徐家出手當真大方的很。」

    管事見狀冷著臉問道:「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徐灝直接瞪著他,冷笑道:「怎麼?嫌少?」

    管事心說廢話,這麼點東西你打發要飯的?奈何周圍都是客人,耐著性子說道:「不少不少,還請公子報下名諱,日後回禮時咱家也好有個出處。」

    俞滿庭笑呵呵的看起了好戲,而詹玉心腸不壞,生怕徐灝因年紀小不懂事而得罪了藍家,趕忙說道:「他是來的匆忙而已,家中定然已經派了人過來。」

    管事恍然,當即笑道:「看來這是小公子自己的一點心意,那就多謝了。」

    此時周圍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徐灝作為整個公子圈子裡的公敵,自然有的是人趁機落井下石。馬上有人嘲諷道:「那是十兩銀子吧?哈!人家可是成天和皇孫們混在一處的主兒,有的是御賜的寶貝,真夠摳門的。」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語的,徐灝就當做沒聽見,一本正經的道:「我就是代表的全家。實不相瞞,現今我蒙聖上隆恩,做了御前帶刀侍衛,而貴府乃是當朝大將軍家,為了避嫌,因此不便送太多的禮物過來,還望貴府體諒則個。」

    說完後徐灝轉身面對著嘲笑自己的傢伙們,冷冷的道:「適才是誰說我小氣?有膽就報上名字來,我馬上回宮稟明聖上,倒要看看你們家都送了多少禮物?醜話說在前頭,有那踰越禮制的人家,可別怨咱們做侍衛的依法公辦。」

    此話一出,頓時很多人都閉嘴不敢言語了,甚至有人還趕緊往後閃躲,生怕被徐灝記在心裡。

    更多的人壓根不怕,人情往來而已,陛下又能怪罪什麼?不過真要是被這傢伙告上一狀,倒是怪噁心人的,人人都在心裡大罵一聲小人。

    俞滿庭不服氣的剛要出言反駁,就被詹玉拉了一把,低聲道:「不要亂開口,省的自招禍端。」

    俞滿庭心中一凜,話說最近徐灝可是京城中的風雲人物,據說各大藩王府的龍子鳳孫就沒個不認識他的,還真有的是渠道直達聖聽,寧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這邊徐灝一見壓制住了這些出言不遜的傢伙,即使人人鄙夷自己,那更好,巴不得從今往後所有達官貴人都和自家劃清界限,總比陪著你們一起去送死強。

    如此徐灝乾脆提高音量,故意大聲說道:「在其位謀其政,往後藍大將軍府就是例子,徐家盡到親朋故人的情分就好,萬萬不敢私自結交文武百官!告辭。」

    一轉身,也不管這些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徐灝逕自去了。稍後挨家如此這般,送上十兩銀子和一串香燭,也不進去上香祭拜,在人家的白眼中走人了事,總之不管是什麼身份,反正一律平等。

    完事後徐灝還沒等走出城門,就被徐府的管事帶人給攔住了,隨著一起去了府裡。

    書房裡,徐輝祖狠狠一拍桌案,黑著臉厲聲道:「滿京城都在唾罵我徐家沽名釣譽,你知不知道你還代表著整個徐家?簡直放肆大膽!」

    徐灝低著頭心裡並不懼怕,緩緩解釋道:「家中拮据,是以無奈出此下策,反正我也不打算結交他們,乾脆借此事把人都給得罪光了,省的沒完沒了的迎來送往。」

    徐輝祖怒氣頓時不翼而飛,怔了半天神,這才苦笑道:「果然你是個聰明人,比起你那鼠目寸光的大伯強多了,可是此種心機手段實不可取,總之今次是被你連累的整個徐家顏面掃地了。你缺銀子不會過來說一聲?起碼按照往日的慣例,給你家補上一份就是了。」

    徐灝沒想到暴怒的徐輝祖會變得苦口婆心?奇怪的抬起頭來,說道:「這都是侄兒的一點淺見識,不說府上有府上的難處,既然如今這邊老大爺已經領了軍職,明面上自是要和這邊府上各行其事的好,假如哪邊有個不測,還有一支得以保留元氣,已能日後彼此扶持。」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徐輝祖死死盯著徐灝,一字一句的問道。

    徐灝心中驚訝,面上卻一臉平靜的道:「當日大伯要侄兒多看看這世界,因此侄兒就格外多留心了些。」

    徐輝祖以為他從朱高熾身上打聽到了一些東西,悻悻的冷哼道:「你的耳目倒是靈通,你和四叔都是一丘之貉,心裡只有他燕王府燕王府!我警告你,身為臣子先得忠君愛國,親情要擺在其次。現如今燕王密奏涼國公持功驕縱,多行不法。而涼國公告他燕王擁兵自重,勢大難制。

    這一番龍虎之斗,還不知聖上會如何處置,萬一整治任何一方都要在京城掀起腥風血浪,不可不慎之又慎!我們徐家無論如何都要效忠陛下,如果聖上派我去北平緝拿燕王,我徐輝祖定當義不容辭,所以我告訴你徐灝,今後少跟朱高熾兄弟倆走得太近,不然到時連你一起抓了,以燕王逆黨的罪名一併誅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2:52
第七十二章 徐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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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徐輝祖連恐帶嚇了好一頓,徐灝迷迷糊糊的走出來,他還真的把話聽進心裡了,在不知歷史真實細節的情況下,誰知道京城會發生什麼波瀾?

    徐輝祖的態度無疑是站在整個家族的高度來考慮問題,一心要護住家族安危,必然只能選擇效忠於皇帝。

    暫時給徐輝祖貼上忠臣的標籤,徐灝一時心血來潮,問了下人得知今日罷朝,長輩們皆在家中,因此跑去求見二伯徐膺緒。

    這徐膺緒為人老實本分不善言辭,在徐府的存在感很低,平日除了上朝當值外幾乎都呆在家裡,朋友不多,相比徐家背後議論徐輝祖冷面冷心的,而徐府上上下下則說徐膺緒才是真正的冷心人,對於家族的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徐膺緒有一樁人所眾知的好處,就是孝順,時時刻刻都陪侍在老父親身邊。

    徐灝對二伯不見外,因為徐膺緒和他老爸徐慶堂的關係最密切,那綢緞鋪子就是二人合夥開設的。

    徐膺緒的官職在三位兄弟中最低,這麼多年還是從五品的尚寶司少卿,那尚寶司是有名的清水衙門,名義上掌管玉璽等國之重器,實則啥都沒有。

    官場有個笑話,說每當皇帝要使用玉璽時,尚寶司的官員們捧著揭帖屁顛屁顛的跑去找尚寶監的管事太監請旨,有時宦官們愛答不理的,尚寶司還得求爺爺告奶奶。等好不容易領了聖旨,又得急吼吼的跑到內尚寶司求那掌璽女官,這聖旨對帝王身邊最親密的女官來說沒什麼威懾力,又得苦苦討好人家,如果女官們在刁難一下,不耐煩的皇帝就會指責他們這些官員辦事不力,總之就是個媳婦衙門,左右受氣。

    如此尚寶司整日裡夾縫中求生存,任是誰都不敢絲毫得罪,不然人家就對宦官宮女們隨便嘮叨個幾句,保管讓你尚寶司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尚寶司是個沒人願去的地方,一般都是那些初次受封賞的侍衛和進士,得了勳功的新人,或者是勳貴子弟和大臣子弟受恩萌做官的第一站,用來做跳板之用的,如果將來徐灝陞官的話,很大可能要來尚寶司,誰讓他又是散官又是勳衛又是貴族子弟的。

    就這麼個冷衙門,徐膺緒已經呆了將近十年,可見他低調到了什麼程度,基本是不熱衷於仕途,也就是常說的不求上進。

    老爸和二伯一個德行,不怪乎彼此臭味相投,徐灝也很親近徐膺緒,因為他一樣是此中人。

    徐膺緒見到徐灝時顯得很開心,說了幾句話就讓人去了內宅,過了一會兒下人捧著幾件簇新的衣物出來,讓徐灝拿回去穿。

    哭笑不得的徐灝道謝之後出來,幸好只有新衣沒有銀子什麼的,此乃自家人的不見外,不然豈不是被當成來打秋風的?

    他又跑到四叔徐增壽的書房,這徐增壽乃是徐達幼子,今年不到三十歲。十五歲成親,長子徐景昌已經十四歲了,深得父母寵愛驕縱異常。

    徐增壽同輩中年紀最小卻一路官路亨通,如今徐輝祖乃是左都督府右都督,他已經是左都督府正二品的都督僉事,可見其為人善於交際,八面玲瓏。

    徐灝這一輩中,人人都喜歡和藹可親,待人熱情的徐增壽,而徐增壽最顧念親情,凡是鳳陽老家的窮親戚跑到京城來,都曉得該找他,一准讓你滿載而歸。

    徐增壽顯然也知道了燕王和藍玉彼此攻擊的消息,此刻憂心忡忡的坐在屋裡,當見到徐灝打外面進來,不見外的道:「來我身邊坐著,陪你四叔聊聊天。」

    徐灝含笑走過去坐下,徐增壽很認真的問了下老太君和親人們的近況,又詢問了徐灝的近況,徐灝一一回答。

    徐增壽長嘆道:「老爺子和大哥對不住你們,我是得了嚴令,不便親自過去解釋,都是一家人何必呢?對了,你過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徐灝苦笑著把弔唁的事說了一遍,徐增壽聽後馬上指責道:「你小子膽子太大了,這事上頭還敢私自做主?俗話說死者為大,你一心省錢卻把親戚家全都給得罪,將來家裡有什麼為難事,誰還能來幫襯於你?」

    徐灝心說誰和他們是親戚了?不過倒是也對,自家三位姑姑都是王妃,只要是誰家和皇族有一丁點的關係,那不都成親戚了?

    這麼算的話,藍玉和咱的關係還不淺,藍玉親妹妹貴為太子妃,我大姑是燕王媳婦,這都什麼事啊!

    看著啞口無言的侄兒,徐增壽笑道:「想明白了?做錯事沒關係,事後及時補救,多說幾句客氣話就是了。為叔給你準備一千兩銀子,你馬上趕緊把祭禮給補回去。」

    四叔出手實在是太大方了吧?那可是一千兩銀子!這一刻徐灝真是非常感動,不愧人人都說四叔對親戚最好。

    不想等徐灝一起身,徐增壽突然低聲道:「你順便去一趟燕王府,告誡他們倆近些日子一定是老實本分,尤其是高煦,絕對不可無故傷人,現在是緊要時刻,任何小事都會影響到他們老子的前程和性命,切記,切記!」

    「是。」

    出來後徐灝回過味來,敢情這位四叔是把自己看成了志同道合的親密戰友!倒是不假,看來徐增壽已經完完全全站在了姐夫朱棣這一邊。

    想想也好笑,來了一遭得了告誡,得了衣服和銀子,也算是大有所得。徐灝自然不會傻乎乎的把銀子全都送出去,他不想親自登門,就吩咐護衛分別一家補上五十兩銀子,寫了份名刺奉上,剩下八百兩整正好留著裝修酒店用,然後他自己去了一趟燕王府。

    朱高熾對此早已有準備,說了幾句話,一臉憂愁的把徐灝送到門外。臨走時徐灝很輕鬆的道:「兄長放一萬個心,此次咱家一定平安無事。」

    朱高熾心中驚訝,面上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等過段日子此事平息下來,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

    徐灝返回家中後把銀子交給賬房,解釋了下來路,囑咐先生不許挪作他用。現在徐灝不管什麼事都坦白說出來,心底無私天地寬!包括背著太太之事,大有任你打我罵我,偏偏奈何不了我的做派。

    很快大太太王氏得了消息,氣的咬牙,還正是應了那句話,根本發作不得,她擅自做主一下子要送出去六百兩銀子,這要是讓老太太知道了,指定會大罵她敗家。

    沒多久京城就流傳出一句順口溜,厚顏無恥徐小人,摳門故作大丈夫。

    徐灝得知後嘿嘿一笑,他敵人多了,根本無法查出是誰故意來噁心自己,就這麼著吧。他牢記著徐輝祖的話,當時以沐凝雪的藉口向朱高熾告了長假,除了必須當值的差以外,不打算在和京城各方有任何聯繫了。

    一連躲在家裡多日,二月初十這一天很稀罕的下了一場小雪,這恐怕已經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了。很快就將看到大雁北上,冰河解凍,春暖花開的日子到了。

    王家姐妹在徐家住了小半個月,近幾日一改先前的含情脈脈,撞見徐灝時變得很冷淡。徐灝猜測恐怕是那句童謠起了作用,如此旁聽旁信的女人,你們趕緊回家去吧。

    雪使得老太君來了雅興,一早就派月蘭進園子裡通知,說上午要帶著全家人一起來賞雪。

    天香閣,園子裡的主人們為此齊聚一堂,商議著怎麼招待貴客。

    徐翠芸愁道:「山珍海味別說沒有,就是有也做不出新意來,該準備什麼來招待呢?」

    王玄素沉吟道:「前幾日去翠柳那吃了盞雪茶,回味無窮,不如以此茶來款待。再準備些點心什麼的,這時候派人進城採買已然是來不及了,而且這時節沒什麼好東西,不如準備點有趣的遊戲,哄得長輩們開心來得好些。」

    獨坐一邊的蕭雨瀅眉目如畫,輕笑道:「這小雪又薄又淺又不乾淨,再說上哪尋那麼多的梅中雪?依我看有什麼就準備什麼,何必費心思?你不知老太君最厭惡家裡女孩們附庸風雅,什麼詩啊詞啊都不許學,難道還要老人家一把年紀,陪著咱們捉迷藏扮家家嘛?」

    王玄清清楚蕭雨瀅自從得知大姑有意聯姻後,就不待見自己,往往說話針鋒相對的,她自持乃侯府千金,懶得和蕭雨瀅一般計較,因此笑了笑不再開口。

    徐灝笑看著她們來回商議,瞅了眼坐在身邊一直不說話的徐翠柳,他聽說了王氏毫不留情的傷了她一事,以至於這些日子徐翠柳獨居小山上,要不是因老太太過來,絕不肯輕易下山。

    徐灝尋思著客人們也該走人了,等都走了紅葉搬回天香閣,想個辦法把翠柳弄到竹園,陪著她一段日子慢慢開導一下。

    此時劉家一位長得很俊俏的姑娘開始發言,徐灝連人家的名字都沒記住,更懶得聽她說什麼了,小聲和紅葉開起玩笑來。

    忽然徐灝的目光和那位姑娘的眼神對上了,瞬間姑娘的臉蛋嫣紅一片,說起話來變得結結巴巴。

    在場女孩全都心知肚明的故意哄笑,糗的王家姑娘無地自容,徐灝見狀笑道:「幹嘛取笑人家,說的挺好。」

    姑娘感激的偷偷看了他一眼,美滋滋的低下頭去,徐灝心說糟了,趕緊又說道:「不過我覺得紅葉的主意更好,咱們何不以園子裡的特色烤肉來招待長輩?前日我做了一副麻將,你們都說好玩,乾脆擺桌子教她們玩兒,而食物都是現成的,大家在準備些別的節目,選個景色最佳的所在。」

    紅葉朝著徐灝做了個鬼臉,徐青蓮點頭笑道:「那就依著紅葉的主意,大家再小議一番,然後分頭行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2:55
第七十三章 兄妹同奸商
       
       
    麻將的誕生蓋因為最近太閒了,還有一個巧兒宗,就是為了討蒲城郡主朱巧巧的歡心。因未來嫂子說她日子過得無趣,徐灝靈機一動,就找家裡現成的工匠精心製作,用的是秦王府貢獻出來的六隻大象牙,加上一堆翡翠瑪瑙和十兩金子用來鑲嵌,連牌上面的字體都是鎏金的。

    套用後世的名言,絕對的高端大氣上檔次。

    為了一試效果,就讓紅葉她們試著玩了一次,用的是最簡單的規則,太複雜的徐灝也不懂,結果效果還不錯。

    就是四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坐著搓麻將,感覺著實怪異,就像是焚琴煮鶴一樣的煞風景。徐灝當即叫停,這兩日都沒讓她們碰一下。

    今日既然老太太進園子玩兒,徐灝又拿出來試著哄長輩開心,從老人家和三位太太興致勃勃的表情來看,這玩意對於窮極無聊之人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

    為了不毒害大明百姓,徐灝決定送給朱巧巧時不告訴她真正的玩法,就當成一副積木吧,有能耐就在閨閣裡自個兒慢慢蓋房子玩。

    據說麻將乃是三寶太監鄭和所創,用來供航行時船員們打發時間之用,也就是說即使徐灝敝帚自珍,二十年後麻將一樣會如期問世。

    一家人都在徐灝的竹園裡,麻將只有一副,丫鬟們在院子裡扇著風爐熏烤起美味多汁的牛肉片,紅葉帶著竹蘭秋香晴雯三個懂規則的丫鬟,不時給坐在大廳裡的長輩們細心解釋,周圍站著王家和劉家四位姑娘,聚精會神的聽著每一句話。

    其她姑娘散在四處,蕭雨瀅赤著天足和穿著木屐的徐青蓮走到後堂,指著後院裡的溫泉,小聲嘀咕了幾句。

    徐青蓮當下笑著點頭答應,一招手把正忙著給肉片塗抹佐料的弟弟喚到近前,然後徐灝就被攆了出去。

    他不知人一走,王玄清把紅葉拉到一邊,悄聲問道:「這牌哪買來的?我覺得有趣想孝敬給家裡的長輩,需要多少銀子?」

    最近被哥哥灌了一肚子營銷學的紅葉眨眨秀氣的眼眸,猶豫著伸出了五根青蔥似的的手指。

    「五百兩黃金!」王玄清立刻倒吸一口涼氣,不過看那又是象牙又是瑪瑙,紅葉的報價委實很公道了,慨然道:「一會兒我就給父親寫一封信,五百兩就五百兩,為了一盡孝道,再多的錢也不多。」

    紅葉好懸沒把嘴裡的小舌頭給咬斷,其實她的意思是五百兩銀子,這還覺得多了是以很是猶豫,原本打算用上好的木頭等物雕琢一副麻將,這家裡哪來什麼大象牙?就是翡翠等稀罕物也沒多少。

    五百兩黃金立時迷花了紅葉的良心,決定不能放過這難得的賺錢機會,反正有哥哥呢,當即錢迷心竅的一口答應下來。

    王玄清滿意轉身離去,誰知劉家兩位姑娘又一起走過來,也是打聽麻將的來源和價格,她們是預備長輩過壽時的壽禮,就連綠竹也紅著臉湊到近前,這丫頭竟然是打算送一副麻將用來討好未來的婆婆。

    這下紅葉有一就有二,驕傲的又伸出五根纖細白嫩的手指頭,多日來的灌輸馬上有了用武之地,笑嘻嘻的說道:「此物只有我知道何處買去,而且滿京城再沒別的賣家,分為上品中品和下品,上品五百兩黃金,中品五百兩銀子,下品一百兩銀子,你們要何種?」

    劉家姐妹為難的瞅了眼桌面上的精致卻貴重的麻將牌,彼此商議一番,最後說道:「我們積蓄不多,就要下品吧,還請妹妹好歹張羅來漂亮雅緻的,可不要那粗俗不堪入目的濁物。」

    「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了。」紅葉拍拍略微茁壯的小胸脯,有些挑釁的瞅著對頭綠竹,「你呢,是不是也要下品?」

    綠竹心疼的厲害,面上卻不甘示弱的道:「哼!我是買不起上品,可是區區中品還買的起。」

    「那好,你們都等著吧。」紅葉嘻嘻奸笑著走了。

    綠竹哪裡有那麼多錢?肉疼之餘突然眼眸一亮,心說張德那傢伙成天想著討好我,不如讓他花錢我來示好。哼!諒他也不敢說給別人聽。

    且說這邊悻悻的徐灝只好往外走,沒走幾步,趕巧有管事婆子過來,隔著老遠堆起笑臉上前說道:「正要尋你呢,秦王世子親自帶人把一些妝奩送來了。老天爺,有好大一張貴重的龍鳳大床,八個人抬著都費力,此外還有鑲著寶石的梳妝台,媽媽我一輩子都沒見過。」

    「走,一起過去瞧瞧。」

    覺得奇怪的徐灝當下大步朝北面走去,沒想到大聘還未下呢,那邊怎麼就突然急起來了?等走到位於內宅北側的院子裡,果然朱尚炳被一群宦官簇擁著,背著手看著煥然一新的新房。

    別看徐灝當日發牢騷說要任由秦王府自己盡情折騰,實則為了怕耽誤時間,還是沒允許把房子真的給拆了。那二位管事宦官就因地制宜,把一側的廂房和院牆推倒了,然後修起了一座小花園,又要挖一條溝渠引活水聚成一個池子,偶然聽人說起徐灝院裡有溫泉,就要建一座宮殿樣式的溫泉池子,據說還要修建幾棟閣樓用來供郡主日後避暑之用。

    徐灝一聽說這麼大的工程?那得浪費多少的民脂民膏?不行,就是不行!總之這裡是我家,就不許你們亂來。

    結果宦官夜裡親自悄悄的送來了二百兩銀子,徐灝二話不說就給扔了出去,第二天晚上馬上增加到了兩千兩銀子,徐灝頓時猶豫了。

    後來徐灝想了半天,覺得不會有什麼問題,誰讓你們又是挖溝又是興建土木,壞了我家風水,最終以補償徐家的名義把兩千兩的賄賂給笑納了,那銀子都進了徐家庫房,至於你們兩個太監背地裡要幹什麼,咱們徐家什麼都不知道。

    這溝渠就打老太君福壽居的後面穿過去,不怪老太太受不了雜音而躲進了園子,總之一飲一啄自有因果。

    那華貴的龍鳳大床實在太大,進不去門,秦王府的人毫不客氣的把門連帶牆都給拆了,弄得到處烏煙瘴氣。

    朱尚炳捂著鼻子,把徐灝拉到一邊,說道:「昨日父王來信催促婚事,我準備再多派些人手過來,早一點把院子修好,一等修好馬上成親。」

    徐灝琢磨了一下,看來是朱棣已經把秦王府捆到了自己這一方。催促早日和徐家聯姻,如此加上另兩位姑姑,就有四家王府和徐家休戚與共,即使徐輝祖一心為公不會幫著姐夫,那也會保持中立。

    這是一個好機會啊!雖說從秦王府撈到不少好處了,怪不好意思。

    徐灝眨眨眼,為難的道:「你這日夜施工,擾的全家人不得安寧,別人也還罷了,我奶奶和我娘她們本來睡眠就不好,稍微有點動靜就驚嚇的一宿睡不著,唉!」

    朱尚炳急了,問道:「那該怎麼辦?父王第一次交代我做事,一定得辦妥了。」

    徐灝安慰他:「你別著急,法子是人想出來的。這樣,我把我院子給騰出來,我那裡安靜,讓長輩們委屈幾日,我睡外面去,這樣不就結了!」

    朱尚炳大為感動,又覺得很是愧疚,說道:「勞煩你家長輩,實在是過意不去。有沒有什麼法子好歹讓我補償一下,你家又不缺金銀等俗物,宮女美人什麼的又不妥,令人撓頭。」

    「別啊!」徐灝脫口而出,我家還就缺金銀和美人,您可千萬別和我客氣!

    可嘆想張嘴卻真真說不出口,徐灝一聲長嘆,意興珊珊的道:「你說的是。對了,來年我二哥要成親,你這修的氣派寬敞,到時不得讓我二哥相比之下暗地神傷?等將來二嫂進門後,不得埋怨我家偏心?要不你再送進來一批材料,等我家自己按照這個樣式,也修一個略小一點的院子。」

    朱尚炳眼睛一亮,他清楚修宅子花費極大,以眼前的小院子為鑑,徐家的財力不過如此,當即笑道:「就這麼定了,僱請工匠需要工錢伙食等費用,我秦王府再出些銀子吧。」

    呦西!兄弟你真上道,這藩王府就這麼有錢?徐灝心裡暗暗乍舌,卻道貌岸然的搖頭道:「這話說的俗氣,開口討要你家材料已經令我汗顏,豈能在要什麼銀子?此事就這麼定了。」

    說完徐灝很仗義的就要離開,可朱尚炳貴為親王世子,花錢一向大方慣了,何況不能讓人說堂堂王府做事不地道,見狀思索片刻,笑道:「我還有個好主意,去年我開了一座鹽礦,收入頗豐,今年尋思著再開一礦,如果你家有興趣的話,算一股怎麼樣?」

    已經走了幾步遠的徐灝聞言立馬沒骨氣的連連後退,一轉身,感動涕零的道:「你真是我知己!」

    夜晚徐灝送走了意猶未盡的長輩們,瞅了眼遮擋池子用的帷幔,自動腦補了下表姐和表妹在水裡時的撩人姿態。

    忽然秋香過來說有宦官在外求見,徐灝一聽是知己朱尚炳的人,馬上迎了出去。

    門外,那宦官拱手笑道:「見過公子,咱家來此是想打聽一下,適才世子遠遠瞧見貴府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驚為天人,派小人來問問是府上哪位姑娘?」

    徐灝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心說好你個表姐,眼見家裡來了貴人,馬上想方設法的去打了個照面。

    蕭雨瀅果然是蕭雨瀅,太會善用自己的美貌了,卻不知一味憑仗貌美,能不能帶來幸福還是未知之數呢。

    再次感謝死前之藍的打賞,嚇了一跳,笑臉!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3:02
第七十四章 心跡
       
       
     雖然徐灝不喜歡蕭雨瀅的性情,卻因為對方的姿色,多少有些想法,此乃男人的通病,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眼看蕭雨瀅利用自己的容貌傾倒了秦王世子,一時間心裡非常的不舒服。

    此事很快傳開,氣的徐翠桃當時就摔碎了心愛的芭蕉水冷翡翠杯,老太君聞訊之後大怒,把蕭氏喊到面前狠狠訓斥了一頓,大罵蕭家什麼時候出了一個狐狸精。

    至於始作俑者,蕭雨瀅一早就很聰明又識趣的不告而別了。

    蕭雨詩受此連累,險些被攆回家去,幸虧有徐灝及時勸止,老太君餘怒未消,把媳婦們統統轟出了門去。

    當屋裡只剩下祖孫倆和月蘭三個人後,老太君神色複雜的拉起徐灝的手,嘆道:「到底是你有先見之明,儘管小時候把個那賤人喜歡的不得了,這大了就分辨出她是天生的水性楊花,遠遠躲開。可嘆奶奶我老眼昏花,早知就不讓那賤人進家來,虧了我一向把她看得比青蓮她們還重。唉,卻委屈的翠桃。」

    徐灝有心想說蕭雨瀅真的不算是水性楊花,男未婚女未嫁,那是人家的自由,就算有問題那也是我有錯在先,要是一如既往的對她好,也不至於轉投別人的懷抱。

    不過仔細想想,徐灝又不得不承認,那可是堂堂秦王世子,即使和蕭雨瀅彼此相愛著,恐怕也挽留不住她那顆嚮往富貴榮華的心。

    人各有志,再說自己也沒對蕭雨瀅表現出哪怕一絲情意,徐灝對此看得很淡也能理解表姐的做法。

    何況再美的軀體下不過是一副枯骨,徐灝勸慰道:「世子並未反悔,大不了讓二姐和她一起同進王府。」

    老太君卻一臉嚴肅,搖頭道:「那怎麼行?那賤人的模樣豔若桃花,心機又深,行事大膽,老實巴交的翠桃哪裡是她對手?」

    二姐才不是省油的燈!徐灝橫下心來,說道:「要不二姐的事就算了吧,反正有大哥娶回郡主,已然和王府聯姻。二姐嫁不嫁的也沒什麼意義,與其和一群女人爭寵,不如做個尋常富貴人家的正妻。」

    老太君神色複雜的沉默不語,徐灝多少知道老太太的心願,無非是奢望二姐肚皮爭氣生下兒子,最起碼一落地就是一郡王,如此徐家日後也就有依靠了。

    徐灝看了眼低垂著眼簾的月蘭,冷靜的道:「奶奶的心願我明白,可是奶奶您不清楚,現今朝廷上的大臣都認為各地藩王府過多,權勢也過大。也就是聖上還在位,等到了那一天,哪位新帝王會忍受各地藩王擁兵自重?早晚都會下手的。您在看看現今多少王爺?整整二十五位親王,七八十個郡王,等二姐生下後代後,大明已經何止數百個王爺了?

    大凡物以稀為貴,王爺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了,到時還能有什麼權勢?值得咱一家子去巴巴的指望?莫不如嫁個書香門第,讓後代自己努力讀書去當官,此方為正道。咱家也是如此,與其指望別人不如依靠自己的勤奮,孫兒今後一定爭氣,好歹給您掙回來一個世襲的爵位,只要後代子孫不去謀逆,保管隨著我大明延綿到最後一代皇帝。」

    這一番肺腑之言,老太君聽得深深動容,就是一邊的月蘭都吃驚的張大了嘴,她們都還是第一次親耳聽到徐灝明明白白的表露心跡,尤其是出自向來最懶散人之口,昭昭雄心何其之大?怎不令人感到震撼!

    老太君吃驚的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徐灝笑道:「是不太可能,但將來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總之孫兒是和您老說了心裡話,還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包括我爹娘,只求奶奶讓二姐不去秦王府,當然,這要二姐自己同意才行。」

    老太君抬手撫摸著孫子的頭頂,苦笑道:「到底是低估了你,以前都是奶奶眼拙,慢待了你。至於你二姐,要不是奶奶深知以她的性子,嚥不下這口氣,何至於發這麼大的脾氣?你就等著瞧吧,那丫頭一准想著和那賤人今後一較高下呢。」

    徐灝沉默了下,嘆道:「既然如此,那就由著她吧。但是要告誡二姐,此去西北離家遙遠,什麼指望都不可能有,即使有,徐家也絕不會妄圖插手王府內事,今後或生或死,或富貴榮華,或一生悽慘,皆是她自己的命,都與我徐家絲毫無關。」

    月蘭不可思議的看著徐灝,要說先前一番壯志還能當做是一番妄言的話,可這幾句異常冷靜而又森森無情的話語,徹底顛覆了月蘭對於徐灝的固有印象。

    這還是那個說話柔和,風趣有禮,最會為女兒家著想的三少爺嘛?原來這才是他一直隱藏的真面目,好一個果斷無情的真男兒。

    相比之下,其他三位少爺真的不堪比較了,或許連三位老爺都沒有他來的果決,我和老太太一樣眼拙,怎麼就喜歡他了呢?月蘭痴痴的想著。

    老太君怔怔看著孫兒,良久說道:「你這性情竟是和你二爺爺一模一樣,奶奶還記得當年你三位姑姑出嫁時,他就是說的類似之言。看來倒是我錯了,不該一心想著攀附王族。」

    「沒什麼錯。」徐灝低下頭輕輕的道:「好幾次我想送大姐去燕王府,到底忍住了,而這念頭至今也沒斷過,我不過是一直在等,等待最恰當的時候。」

    老太君身子一顫,手臂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她曾幾次問過二媳婦關於青蓮的終身大事,都被媳婦以徐灝堅持拒絕為由而斷了念頭,萬萬沒想到孫兒竟然是在慢慢等待著時機。

    「你真的是長大了。」老太君抬頭喟然長嘆,這一刻她不知道是該哭好,還是該笑好。

    徐灝趕忙解釋道:「孩兒絕非是為了自己和家族打算,而是另有別的原因,總之如果有一天,燕王世子絕對是最穩妥的託付之人。」

    老太君會意過來,暗道原來如此,如果整個家族驟然傾覆,到時候把青蓮送給燕王世子做個嬪妃,就能安然躲過被充入教司坊的無邊苦楚了。

    這孩子的心機實在是太深了!老太君越看越覺得徐灝性情酷似年輕時的徐達,心說如果他生在亂世,定當和他二爺爺一樣是位人中豪傑,或許將來說不定還真能給自家拼回來一個爵位,那可是謝天謝地。

    如此一想老太君又開心起來,毅然說道:「本來翠桃也應該送入王府。家族在,她的日子就不會難過,家族不在,她也能借此保住性命。但是奶奶這次決定聽你的,不讓她嫁到王府去了。」

    徐灝欣慰的笑了,其實他之所以不想把二姐嫁到王府,還有著別的重要原因,一直沒有機會說出來。

    原先翠桃一心做著美夢,二姐又不是親姐,他懶得去幹涉,誰知今日發生了蕭雨瀅這檔子事,徐灝不是惡人卻也不是個爛好人。

    最終他也沒如實說出原因,因為蕭雨瀅,他決定繼續隱瞞下去,直到某一天的到來。

    明日二姐一定會發脾氣,有老太太在不怕她大吵大鬧,反正總有一天你會慶幸奶奶當初的英明決定。

    深夜徐灝獨自返回竹園,丫鬟們都在等著他,院子裡又燒起了火炭,隔著老遠就能聞到撲鼻的肉香。

    秋香迎出來笑著解釋:「一整天都伺候太太們,我們幾個都餓著慌,正好還剩下些肉,左等右等你也不回來,我們就自己做主烤來吃了。」

    徐灝雖然肚子空空卻沒有什麼食欲,勉強笑道:「我用過飯了,你們吃你們的,盡興就好。」

    「嗯。」秋香邊點頭邊不經意的瞅了屋裡一眼。

    徐灝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什麼都沒有,又看了看院子裡的人數,原來是缺了竹蘭一個人,心下瞭然。

    以往秋香雖然喜歡立規矩管下面的小丫鬟,但是她並不善於打理瑣事,往往丟三落四。而自從竹蘭過來之後,從不呵斥下面人,一針一線都打理的妥妥噹噹,徐灝記不住的竹蘭馬上背後提醒,不管是什麼衣物首飾,馬上就能找出來。

    最厲害的是人家精於織繡,以前徐灝的小衣內褲啥的都是大姐一針一線親手縫製,加上紅葉不喜歡針線活,這丫頭又最是挑剔,手藝不精圖案不精美的根本不穿,兄妹倆都指望著大姐自己,鬧得徐青蓮一年到頭夜裡都不得閒,現在有了竹蘭幫著分擔,減輕了大姐的辛苦,所以這竹蘭端的是心細如髮,伺候徐灝無微不至。

    問題是徐灝覺得竹蘭好,秋香自然心裡就不舒服,現如今連其他丫鬟都心向著竹蘭了。

    別說現在徐灝心情不大好,就是心情好也不願搭理丫鬟間的矛盾,這女孩子間雞皮蒜毛的糾紛多了,前頭拌嘴回頭就和好如初,要想去幹涉保不準就把一件小事給鬧大了,結果裡外不是人,反正誰管誰是傻瓜。

    被蕭雨瀅不算背叛的背叛,情緒低落的徐灝皺著眉頭走到堂前緩緩坐下,看著嬉笑打鬧的丫鬟們發呆。

    正在這時,竹蘭打裡面走出來,半蹲著身子,輕聲道:「今日得了一口訊,沒來得及和你說呢。」

    徐灝莫名的嘆了口氣,懶懶的道:「你說吧。」

    竹蘭若無其事的道:「沐家派人來問,這都開春了,你家公子還去不去做伴讀了。」

    「哦。嗯?!」徐灝立時扭過頭來,瞪大了眼睛。

    這一刻,什麼蕭雨瀅都去死吧!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3:08
第七十五章 風雨來臨
       
       
     最近徐灝的所作所為,要是按照後世的標準,完全屬於京城八卦版的版面新聞,沒可能不被沐家聽聞。而隨著徐灝當上了幼軍侍衛,又有當日風雪偶遇之事,近乎和沐凝雪之間的緣分劃上了句號,這伴讀自然而然的也就無疾而終了。

    徐灝與沐晟的交情很淡,半年來倒是和沐昂的關係還不錯,可是沒心沒肺的沐昂肯定不把他當一回事,至於沐夫人總共見了兩三面,最後一次還惹惱了人家。

    都這樣了,沐家竟然還派人過來,徐灝想不出除了沐凝雪之外,誰會把自己放在心裡?

    一個有了勳位的武職還有必要去讀書嘛?有必要但無需做伴讀了,這是個人就曉得答案,偏偏還有人惦記著自己的學業。這一刻徐灝心裡盈滿了溫馨,以至於表姐蕭雨瀅自動淪為了路人甲。

    開心的徐灝這一宿睡的格外香甜,甚至清晨時還做起了連篇美夢,夢中攜手佳人遊山玩水,花前月下,說不盡的風流快活,突然闖出來一隻咆哮著的吊睛白虎。

    第二天京城風雲突變,沒等興沖沖的徐灝跑去沐家,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早朝時,正當朱元璋準備拜藍玉為大將軍北征漠北時,有御史當堂參了一本,細數近年來藍玉驕橫自滿,義子莊奴仗勢暴虐不法;侵佔民田趕走御史,縱容士卒破關直入,鞭打邊關守將,**前朝元妃,種種劣跡斑斑恣行不法,總之不可為帥。

    朱元璋對此非常不滿,立時取消了儀式,原本再一次晉封梁國公的聖旨被就地銷毀,又下旨把這些罪行都刻在藍家的鐵捲上,以為訓誡。

    這還沒完,又有都督僉事徐增壽參藍玉居功自傲,專橫跋扈,於軍中擅自罷免和提拔武官,獨斷專行。

    東宮伴讀,太常寺卿黃子澄參藍玉數次不滿被封太子太傅,不甘地位居於宋國公和穎國公之下,曾直言我不堪太師焉?當時氣的朱元璋拂袖退朝。

    以往這些罪狀都被告發過,藍玉都受過帝王訓斥,不想今日又一次全都擺在了朝堂上,明眼人都清楚這是風暴來臨時的訊號。

    徐灝急了,他萬萬沒想到藍玉案要這麼快爆發,此時根本顧不上兒女私情,連聲催促自家準備大聘所需一切,想搶在前頭把婚事給操辦了,又馬上派人趕去軍營讓大伯和徐汶趕緊告假返家。

    可是剛剛送走家人,就收到來自府軍前衛的加急軍令,召所有侍衛於午時三刻到衙門裡報導。

    徐灝沒辦法,只好動身去了京城,一進宮城內,就見平日裡安安靜靜的皇城裡氣氛緊張,無數侍衛擠滿了大街小巷。

    心情忐忑的徐灝逕自去了衙門裡,很快就被派遣,跟著一位帶刀官,總共二十多侍衛沿著御道到乾清宮前,來回巡邏。

    同僚皆板著臉一言不發,徐灝也只得捏著胯下的繡春刀沉默著走路,皇宮裡氣氛壓抑,不時見到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冷著臉來來去去,誰也不知宮內宮外發生了什麼,一個時辰後返回衙門裡休息。

    在班房裡歇息的時候,徐灝故意坐在帶刀官身邊,希望能聽到什麼訊息。那帶刀官大概三十歲,話不多只是低著頭喝著茶水。

    屋裡的同伴徐灝雖然都不知姓名,不過一多半年輕人都在操場上一同訓練過,此時沒人計較什麼坐次,都坐在長凳上想著心事。

    忽然打外頭匆匆走進來一位五品官員,身後跟著兩個錦衣衛,看了坐在兩側的侍衛們一眼,低頭對著帶刀官說道:「涼國公謀反,已被錦衣衛指揮使大人親自抓捕審問。聖上口諭,差幼軍衛協助錦衣衛,查封涼國公府。」

    帶刀官忙站起身來,問道:「要差遣幼軍衛?下官擔心出了差錯有負陛下信任。」

    徐灝和同伴們紛紛隨著站起來,就見那官員沒回答,而是轉而大聲詢問:「誰是徐灝?」

    徐灝心裡咯噔一下,冷靜的大聲道:「稟告上官,是我。」

    「你是魏國公家的?」官員面無表情的又問了一句。

    「是。」徐灝心都揪了起來,手心冒汗。

    官員點點頭,說道:「倒是一表人才,希望你不要辜負了聖恩,秉公辦差,不徇私情。」

    徐灝立時眼前一黑,暗道一聲完了,這是要我帶頭去查封自家府邸?做夢去吧,老子這點骨氣還是有的。

    徐灝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啟稟大人,在下身為徐家子,絕不做有辱祖宗的事,我不會對自家人動手。」

    那官員頓時冷笑道:「涼國公藍家是你自家人?」

    徐灝一怔,忙說道:「不是,在下指的是姓徐的親人。」

    「那你廢話什麼,糊塗。」官員張嘴罵道,說完後扭過頭來,「誰是曹春?」

    「稟大人,是下官。」徐灝對面的年輕人興奮叫道。

    有認識曹春的知道他一樣是勳貴子弟,看來又是和那徐灝一樣,要被上官臨走前勉勵一番,只有徐灝鬧了笑話,面上燦燦的。

    官員上下打量了下曹春,說道:「上前一步。」

    「是。」曹春挺胸昂頭的往前踏了一步,沒等站穩突然被衝出來的兩位錦衣衛,動作麻利的按倒在地,官員厲聲道:「你若敢反抗喊叫,殺無赦。」

    曹春都被嚇傻了,不敢掙扎任由錦衣衛把他雙手捆上,仰頭吃驚的問道:「為何抓我?」

    官員依然面無表情,「本官不知,乃是奉了上命,反正你跟我們走吧,是福是禍還得等刑部審問了才會知。」

    一聽是去刑部而不是去最恐怖的錦衣衛,一臉苦笑的曹春頓時鬆了口氣,腳步沉重的跟著官員而去。

    帶刀官深深的看了眼徐灝,緩緩坐下,吩咐道:「徐灝你去外面守著,任何軍令都由你接著。」

    在侍衛們羨慕的目光下,徐灝迅速行了軍禮,大步走到門外。

    徐灝站在門口,稍後就見到有很多侍衛被錦衣衛押著出來,失魂落魄的往刑部大牢的方向蹣跚而行,其他人不知為什麼,徐灝卻明白,這都是和藍玉有關係的各家公侯沾親帶故的勳貴子弟,而藍玉案絕不是朱元璋一時心血來潮,而是籌劃已久,這是要先發制人的把未來皇太孫朱允炆登機後的障礙,完完全全的剷除乾淨,不留一絲後患。

    不過短短的小半個時辰,整整十二支近衛多達幾萬人,被早有準備的錦衣衛肅清一空,氣氛更緊張了。

    匆匆吃了頓飯,在府軍前衛指揮使的率領下,三千多的侍衛把個涼國公府包圍的水洩不通,隊伍中的徐灝默默看著前幾日來弔唁的街道。此刻空無一人,而當時是何等氣派熱鬧,家家緊閉著大門,那些綵棚紙馬等都被侍衛推倒踐踏,供桌上的祭品散落各處,一副大難臨頭的悽慘景象。

    隨著上百錦衣衛衝進府門,徐灝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就那麼站在影壁前,他不想親眼目睹接下來的場面。

    抄家自古以來就是官兵最喜歡干的事兒,何況這一次沒有朝中大臣在場監督,更加可以肆無忌憚。這些如狼似虎的侍衛們一窩蜂似的朝裡面狂奔,見人就打,見東西就搶,見女人就佔佔便宜,彷彿是在代替帝王發洩著不滿。

    很快偌大的涼國公府到處都是哭喊聲傳來,剛剛進門的指揮使大人帶著一群官員走到徐灝身邊時,皺眉道:「讓兄弟們收斂些,藍玉和妻兒的財產和細軟皆要登記造冊,不許任何人奸污婦女。」

    就如此,侍衛們把個藍玉家族抄個底掉,很多侍衛懷裡袖子裡甚至是靴子裡都塞滿了金銀寶貝,也有些侍衛和徐灝一樣,分文未取。

    其實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規矩,搶來的錢財都是要全都交出來的,朱元璋在位呢,小偷小摸可以,這麼大規模的搶劫是絕對不許的。官員的意思是把截留下來的金銀另外單獨統計,然後稟報皇帝,作為事後的獎賞按照官位大小分贓下去。

    這一次是得了嚴令,整個藍府不允許放走任何一個人,包括三族之內全都派人去了。哭聲震天,所有男丁被五花大綁關在了一間房子裡,其中藍玉的直系親屬單獨關在裡間。

    女眷的待遇稍好一些,被趕進一座小院裡,二月份天氣依然很冷,數百婦女衣衫凌亂,瑟瑟發抖的擠滿了整個院子,藍玉和兒子們的妻妾們則哭泣無神的呆在屋裡。

    徐灝所在的隊伍被指派看守小院,聽著裡面傳出來的哭聲還有那襁褓中嬰兒不停的啼叫,徐灝不忍心,叫幾個侍衛找些木材火炭和一些饅頭大餅等食物送了進去。

    帶刀官見狀沒說什麼,而是嘆了口氣去了別處。幾個侍衛一進去,所有女人都跪下來哀求,做母親的甚至把頭都給磕破了,血流滿面,只求把自己的孩子送給侍衛撫養長大。

    謀逆罪是十惡不赦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算孩子得以不死,將來也會隨著生母被貶為樂戶奴籍,世世代代都無法翻身。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3:14
第七十六章 徐灝
       
       
    ()    徐灝雖然是名侍衛,可是官小位卑,消息閉塞,明明焦急也不敢私下裡打探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時跑到帶刀官身邊,以期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儘管很同情藍玉的家屬,而最牽腸掛肚的還是自己的親人,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不測?徐灝最擔心的是藍玉及其『同黨』把大伯供出來,那就完了。

    起初侍衛們被院子裡的哭聲弄得人人生出惻隱之情,畢竟年紀都不大,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變得不耐煩起來,那哭聲越聽越覺得煩躁,不時有侍衛大聲呵斥,讓裡面的女人不許再哭了。

    天色逐漸暗下來,天氣也變得更冷了,忽然裡面傳出動靜,有女人隔著門說道:「我家夫人想見見管事的大人,還請通融一下。」

    帶刀官思索了片刻,對著徐灝吩咐道:「我不好出面,你去應付下,面上儘量恭敬客氣些,涼國公夫人好歹是故去的開平王親妹妹,不能怠慢了。」

    徐灝領命走到門前,他留意過藍玉的方方面面,是以知道國公夫人娘家姓常,誰人不知明朝開國大將常遇春?自是十分敬仰。

    常夫人就這麼淪為了階下囚,面臨的不是被一條白綾勒死,就是比死亡更可悲的命運。這皇權實在是太可怕了,管你前一日是何身份,下一刻就可能無辜受到牽連。

    徐灝除了不忍心之外,還有著兔死狐悲的傷感,隨著侍衛緩緩打開門,慢慢走到院子裡。

    滿院子女眷已經哭的沒了力氣,此刻有氣無力的彼此依偎坐在冰冷冷的地上,徐灝在她們絕望的目光注視下,抬手整理下衣衫,一步一個腳印徐徐進了屋裡。

    屋子裡到處凌亂不堪,身處於囚室中的常夫人勉強保持著大家風範,衣衫齊整,端坐一張椅子上,稍微點頭示意,目光直視面前的少年侍衛。

    「罪臣之婦不敢奢望別的,只希望大人們行行好,張羅些棉被等物供家人們取暖,挨過這漫漫長夜,還有討些米粥給孩子吃。先前大人們心善給了木炭和吃食,罪婦對此感恩不盡,可嘆藍家已沒有指望了,報答不了大人們,情知各位大人能於此絕地依然施恩不圖報,罪婦等唯有指望來世報答大恩於萬一了。」

    這一番話說的身邊的女人們都低聲抽泣,更有十幾個女子雙膝跪地朝著徐灝磕頭。

    面對此情此景,徐灝覺得嗓子眼發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輕輕點頭,終於努力發出聲音。

    「在下知道了,還請稍等片刻。」

    徐灝不想再呆下去,轉身剛要離去,就聽身後的常夫人語氣低沉,「大人,罪婦還有個不情之請,萬望大人答應。」

    徐灝停止了動作,突然渾身熱血上湧,想都不想的道:「您儘管說,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答應你。」

    常夫人被這位陌生年輕侍衛的反應驚住了,不可置信的道:「非親非故,你真的敢答應?就不怕日後被牽連問罪嗎?」

    徐灝灑然道:「怕,所以我說我能做到的事就答應你,如果有後患還請夫人見諒。」

    「那你為何答應的這麼爽快?」常夫人死死盯著徐灝。

    徐灝理解她一介婦人身處絕境下的徬徨和疑心,沒時間和她墨跡,正色道:「實不相瞞,我乃魏國公家旁系子弟,上有祖母和長輩們,下有兄弟姐妹,家族和睦,略有薄產衣食無憂,我現為聖駕前的帶刀侍衛,我徐灝以祖先起誓,心裡不存半點惡念。夫人儘管把心事託付於我,如果不相信,那就什麼也不用說了。」

    常夫人吃驚的望著他,神色間有一絲掩飾不住的驚喜,說道:「謝天謝地,既然是故人之後,我就放心了。那咱們長話短說。託大喚你一聲侄兒,嬸嬸求你想辦法護住我女兒的清白,要是護不住那也是命。等過段時日,把她們幾個從教司坊悄悄送到開平王府,我知道奴籍一時半會兒的不可能取消,不奢求別的,能讓她們在娘家得以活下去足矣,作為報答侄兒的大恩大德,她們幾個你可隨意挑選一兩人作為侍妾,只求今後善待於她們。」

    徐灝沒看周圍幾個抱頭痛哭的可憐女孩子,而是長嘆道:「別人我還能幫忙,夫人家的小姐就愛莫能助了,謀逆之罪按例皆免不了一死。至於此事我會記在心裡,如果有夫人的血親躲過一劫,日後絕不會袖手旁觀,告辭了。」

    也不給常夫人繼續說話的機會,徐灝轉身而出,他說過的話就一定會盡力辦到,常夫人等人都命不久矣,沒必要去證明什麼。

    剛走到院門前,就被兩位拎著裙襬的美人追上,其中一個模樣豔麗但臉色蒼白,身材火辣的美人急切的低聲道:「大人,我姐妹倆只是府裡的低賤舞姬,應該不會被處死,還請大人收留,今後必將竭盡全力侍奉枕席。」

    另一位騷媚入骨的美人更露骨的道:「只要大人收留咱們,隨大人的心意,讓奴家做什麼就做什麼,奴家善於吹簫,她後-庭花堪稱京城一絕,我姐妹還有很多床榻間的絕技,包管伺候的大人滿意。」

    所謂機會只給那些敢於爭取的人,徐灝沒有任何輕視這兩位的意思,或許她們都是藍玉用過的心愛玩物,或許為了活命而不顧廉恥,那又怎麼樣呢?螻蟻尚且貪生。

    徐灝匆匆說道:「留下你們的姓名。」

    兩位美人大喜過望,趕忙說道:「奴家在府裡叫做嬋嬋,她叫做娟娟,真正的姓名是王蟬兒,李娟兒。」

    徐灝一聽就明白了,大凡明朝帶兒字的女人,基本都是樂戶出身。提醒即將要穿越的筒子們,在古時尤其是明朝遇到叫做什麼蟬兒娟兒的,那都不是正經人家的閨女,一出生就會淪為娼婦。當然了,咱們英雄不論出身低,只要人品好,敢娶回家倒也沒什麼,至於正妻還是算了吧。

    徐灝沒打算什麼人都救出火坑,世上可憐人多了,但是有緣遇上的,那自然不會吝嗇出手相幫,當下輕輕點頭表示知道了。

    在兩位美人的殷殷期盼下,徐灝大步走出門去。

    出來後徐灝尋思著這二位既然早就不是完璧,不急於一時,等有了合適機會,花錢買出來送到秦淮河上,以她們的資質,不難尋覓到託付終身之人。

    對了,徐灝心中產生了一個念頭,不如把她們訓練一番,然後當做密諜使用?

    還是算了吧,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最好不要做,做人還是本本分分的好。

    院子裡的女眷戰戰兢兢下覺得度日如年,院子外的徐灝又何嘗不是?稟明長官,帶刀官倒也通情達理,吩咐侍衛們四處尋找到百多套的棉被等物,都給送了進去。

    徐灝親手用一口大鐵鍋煮了米粥,熬好了後讓婦人們自己抬進去,為了防止有人用瓷碗自盡,徐灝帶人就近盯著。

    女人們默默的分食粘粥,次序井然,而常夫人等主人家則沒有食欲,把托盤原封不動的送了回來,很多人都情不自禁的猜測這是不是最後一頓晚飯?

    夜裡,帶刀官出去了一趟,回來後對著徐灝說道:「藍玉已然伏法,聖上下旨剝皮實草,傳示各地,三族之內一律處死,奴僕發往教司坊永世為奴。」

    徐灝幽幽一嘆,又是慶幸又是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藍玉僅僅一天不到就處死了,效率未免太快,而這麼點的時間,想必大伯不會被供出來。

    三族以內都要統統被砍頭,朱元璋心狠的令人髮指,根本就是要整個藍家斬盡殺絕,男女都算上那得殺多少人?常夫人最後的願望完全落空了。

    徐灝苦笑道:「大人,不會讓咱們親自動手殺人吧?」

    熊熊燃燒的火把不時發出滋滋的響聲,火光照耀下,帶刀官臉色也不太好看,搖頭道:「不會,此乃經過刑部定罪,聖上下旨,自有那些黑心的劊子手來動手。」

    徐灝忍不住說道:「以常夫人的身份,太不體面了,哪怕賜一杯毒酒也好。」

    帶刀官瞅了他一眼,幽幽說道:「你經歷的太少,你真以為那些棉被是用來避寒的?你等著瞧吧,今晚那屋子裡的房樑下,就會多了很多冤魂。」

    徐灝愕然朝著漆黑黑的院牆望去,心立時冷了下來,毛骨悚然。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3:19
第七十七章 犯法了
       
       
    一夜之間,百多條性命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撒手人寰。

    侍衛們都未阻止,藍玉已然因謀逆大罪而伏法,三族之內的男男女女都得受株連要被一起當街問斬,除非是帝王親自交代,如何死法並不重要。

    帶刀官說得最明白,以常夫人的身份選擇自盡乃是大家都體面的事,聖上肯定不會追究,不然把夫人和有功於國的藍玉女兒們當眾砍了腦袋,那才會引起聖上的不滿。

    說白了大家都清楚,藍玉是死的冤枉,那為何一天不到就處死?還用明說嘛!既然不是真的十惡不赦,聖上自是只問結果不問過程的。

    徐灝等侍衛都深為敬佩這些女子的剛烈,自發的默默尋找棺材或是門板,小心翼翼的把一具具吊在房樑下的僵硬屍體抬下來,按照習俗下面墊上一層冥紙,上面鋪上白布。

    沒有尋短見的婦人丫鬟們早已沒了淚水,哀求歸還一兩件夫人小姐生前心愛的衣裳,體體面面的讓主人穿上後再去黃泉。

    可是這衣衫在古時等同於流通的貨幣,尤其是此等貴族家的,任是一件都值個一二十兩銀子,無數雙眼睛盯著,絕非徐灝等人可以做主的。

    最終徐灝硬下心腸拒絕了,在女人們的哀傷中,揮手讓人把屍體全都抬出城外藍家墳地妥善安葬。

    徐灝留意到女人堆裡的嬋嬋娟娟,朝著她們倆微不可擦的點點頭,兩位心存僥倖的美人心中大喜。

    此時有教司坊的老鴇們趕來,奔著那些女人就衝了過去,拽著姿色不錯的女人就不松手,你拉我槍互不相讓,有年老體衰的老婆婆被推擠摔倒,嚇得年輕女孩們無助的又一次大哭。

    有幾個伸手攔住去路,一個最胖的老鴇掀起一張白布,瞅了眼屍體的容貌,叫道:「我要進宮告你們,怎麼就讓人都死了?哎呦可惜了這小娘子的花容月貌,暴殄天物啊!」

    死者為大,有年輕侍衛忍不住拔出刀來,厲聲道:「人家要尋死你管得著嘛?別以為咱們不知道你教司坊背著聖上幹那生孩子沒屁眼的萬惡營生,再敢撒潑小心老子手中的刀。」

    胖老鴇叉腰冷笑道:「區區一個侍衛你張狂什麼,你曉得有多少大臣們惦記著此等出自勳貴家的上好貨色嗎?按大明律,罪臣家的女眷都歸咱們教司坊管,你有什麼資格教訓老娘?而你們這些侍衛任由她們尋死那就是瀆職,統統有罪。」

    還有老鴇不屑的道:「都為聖上當差,我教司坊可不怕你們這些小侍衛,神氣什麼?小心哪一天犯了事,你家的女人別落在咱們手裡,到時還不是跑來哭著跪著求奶奶我高抬貴手?」

    「就是。」先前的老鴇又罵道:「實話和你們說,你們家大人一早相中了藍家的幾位姑娘,請求咱們幫著調教呢。現在好了,人都死了,老娘倒要看你們如何交差。」

    侍衛們一個個氣的臉色通紅,卻也無可奈何,只有徐灝忍受不住大踏步上前,閃電般一刀揮出,頓時重重砍在胖老鴇的一隻胳膊上,又是一刀揮出,另一個老鴇的半隻耳朵隨著鮮血飛出。

    噹啷一聲,徐灝隨手把凶器扔在了地上,看都不看大聲哀嚎的兩個老鴇,對著同僚說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把我送到刑部大牢。」

    陰暗的刑部大牢裡,徐灝和一群罪犯擠在一起,其它牢房都被空了出來,據說後頭的死囚牢已經人滿為患,第一批被抓進來的藍玉義子就多達五百多人。

    藍玉能有今日也算是咎由自取,別的不說,單單義子就有三千多人,如此不知收斂的人換了哪個皇帝,最終結局恐怕都不會善了。

    前世今生加起來,徐灝都是第一次進牢房,不過以前喝酒時聽多了關於監獄裡的一切,明白初來乍到時要麼敢玩命要麼一早低頭服軟。

    監牢文化傳承千載,大概的規矩都差不多,果然那些罪犯一見徐灝乾乾淨淨,做派氣質都與眾不同,就看出這位一準是位富家子。

    在這些人的眼中,徐灝就是那天鵝肉,最是甜美可口,在這暗無天日的所在,細皮嫩肉不亞於絕色天仙,又可以低頭撿肥皂,又可以連恐帶嚇讓其家裡源源不斷的貢獻錢財。

    「兄弟,哪來的?」身為獄霸的中年大漢笑嘻嘻的問道。

    徐灝的侍衛服已經脫掉了,現在穿著一件印著大大囚字的獄服,故意揮揮衣袖,笑道:「御前帶刀侍衛,忠顯校尉御賜驍騎尉,魏國公家三公子。燕王代王安王都是我親姑父,秦王家郡主是我親嫂子,滿京城的郡王都是我好兄弟。最重要的是老子不怕死,剛砍傷兩個教司坊的女官,信不信我一個打你們所有人,咱們不死不罷手。」

    這一番故意抬高自己身份的話語,鬧得所有罪犯都驚住了,他們這些人中不是沒有達官子弟,但是像這位如此高貴身份的卻一個沒有。

    惹誰都不能惹皇族,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這道理,中年大漢驚疑不定的道:「以公子的身份,按說應該去宗人府啊!來這刑部大牢作甚?」

    「我草。」徐灝被他一說頓時醒悟過來了,可不是嘛!沒鬧出人命大可以去宗人府報導,他的身份勉勉強強夠了。要知道宗人府在所有衙門裡排名第一,地位最是尊貴,而宗人令就是秦王朱樉,左宗人乃是燕王朱棣,這事鬧的。

    中年大漢仔細觀察徐灝的反應,一見他一臉的懊悔,看出不是在故意裝相,頓時熄了欺負新人的心思。所謂京城人氏最懂得眉高眼低,身處於權貴多如狗的地方,沒點眼力見活不到今天。

    別說他了,所有罪犯都自動把徐灝列為只可遠觀不可褻瀆的那種。當然,如果時日久了徐灝還證明不了自己身份的話,到了那時,所要面對的苦頭比今日可要大上十倍不止。

    徐灝也不清楚家裡人能什麼時候來探監,反正來時路上拜託了幾位同僚兄弟,而當時看他們同仇敵愾的反應,應該會及時通知王虎等幾個護衛。

    這時有位氣質文質彬彬,長得像個世外高人的老者走過來坐下,問道:「公子,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把咱們都關在了一起?」

    其他人皆豎起了耳朵,徐灝苦笑道:「我是侍衛自然一清二楚,可是不能說,總之這一兩日你們就清楚了,那些牢房都是預備著關人用。」

    「哦!」老者明白過來,嘆道:「看來又有大案了,還記得當年三樁驚天大案,當時這牢裡人多擁擠的都不敢想像,最後擠得連個站腳地兒都沒有,每天都有人受不得而死去,太悽慘了。」

    擦!您老到底這是幾進宮了?徐灝馬上對老人肅然起敬,這位絕對是一位資格深厚的大前輩。

    整個監牢到處瀰漫著難聞的腥臊味,那馬桶溢滿了糞便,幸虧此時沒有蒼蠅,濕漉漉的破草蓆到處都是窟窿,蝨子遍地。

    徐灝被眾人恭請到遠離馬桶的上位,最乾燥的地方,從天窗吹進來的一縷清新空氣正好飄過來。

    就在此時,聞訊而來的家人打點了獄卒,當面說了幾句安慰話,送來一床簇新的錦被和幾個食盒,算是勉強坐實了徐灝的身份。

    徐灝根本吃不下去,慷慨的道:「把酒留一壺給我,其它你們分了吧。」

    眾人大喜紛紛道謝,如此在中年獄霸的分配下,按照牢裡的排位由大到小分給酒菜,至於那七八個慣偷和侮辱婦人的傢伙,還有幾個老弱病殘,根本沒資格吃東西。

    這地方不能講什麼仁義,徐灝坐視牢裡的規矩,一個人喝著悶酒。

    這一夜分外難熬,徐灝不是沒經歷過此種場面,擠過幾次學生放假和春運期間的火車,那時候曾經發誓過,再也不坐火車了。

    可是耳聽擾人的鼾聲和刺鼻的氣味,徐灝開始萬分懷念當年人擠人的火車廂了。

    抱著錦被,徐灝此刻徹底冷靜下來,後悔今日實在是太衝動,其實有很多法子可以事後教訓那些可惡的老鴇。

    而且運氣也不好,如果不是正值這關口,隨便一位長官一句話都能庇護自己。當過兵的人都知道,沒有任何上司不會去護著手下,不這麼做就根本沒有威信,無法帶兵。

    昨夜已經自盡的常夫人說了一句長夜漫漫,徐灝有些體會出這四個字的心酸滋味,想了想傷人的整個經過,突然發現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竟然變得因小事就敢揮刀砍人了。

    權勢使人沉醉不自拔,過慣了人上人的日子,自己已經不把一些人當人看了,太可怕了。

    可是要不想被人魚肉,權勢又是必不可少的,要努力做到兩者平衡,既有護著自己性命和家族安全的憑藉,又不去濫用權勢草菅人命

    身陷囹圄的徐灝驚醒過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3:24
第七十八章 鐵漢
       
       
    因京城動盪,導致各家豪門大門緊閉,不經允許不許任何人出去。根據以往的例子,很多公侯之家惶惶猶如喪家之犬。

    近些年來,藍玉作為後起之秀,名聲如日中天,大有已然是洪武朝後期武勳第一人的架勢,誰家不去巴結?

    至此很多和藍府來往親密的國公侯爺悔不當初,早該學學魏國公家,於藍家喪禮時也隨便派個子弟前往,送上一點點的銀子,及時劃清界限那該多好?起碼聖上詢問時也好有個說法。

    厚顏無恥徐小人,摳門故作大丈夫!這一句看似貶低戲謔的玩笑話,如今看來,又是何等的先見之明。

    而隨著整個藍府被抄了家,賬房裡的禮單不問可知落入誰人手中,那當日很多送上大筆金銀財寶的豪門,心已經死了一半。

    城外沐家別院。

    沐家並未受到太大影響,蓋因沐英已經病故,沐春遠在云南,沐晟年紀輕輕不是家主,與上一輩沒什麼過多來往,最重要的是沐家和李家一樣,有名無權,這一代依然備受朱元璋信任。

    花廳裡,一身素雅長裙的沐凝雪一邊陪著母親閒話,一邊在肚兜上繡著鯉魚戲水的花樣。和徐青蓮一樣,弟弟沐昂自小身上穿的用的,大多是出自親姐之手。

    此時沐昂黑著臉跑進屋來,嚷道:「娘,我不要那個新來的先生了,今日他罵我不用功讀書,還罰我站著。」

    沐夫人笑道:「奇了,當日先生剛來時,你不是還誇他好來著?鬧得娘不待見人家,還罵了幾句那徐灝,怎麼把這樣的人推薦進家。現在看來,倒是我誤會他們了。」

    沐昂雖頑劣但不蠢,一聽就知進讒言沒戲了,當下伸手抓了幾塊糕點,一溜煙的跑出去玩了。

    沐夫人笑著搖頭目送兒子溜走,很快笑容漸漸淡下去,嘆道:「也不知這一次又要牽連多少人家,最心痛的就是你常姑姑,家族慘遭大禍,白髮人送黑髮人,今後可怎麼過啊!」

    沐凝雪停下手上的動作,安慰道:「娘,如咱們此種鐘鼎之家,安享人世間的富貴,也會面臨著人世間的最大慘事,不修私德不守著本分,貪婪好色都會早晚惹出事來,最緊要的是要懂得進退,可是您看看這京城,又有幾家懂得低頭做人,不眷戀權勢?

    所謂過猶不及,我早就說過藍家太招搖,絕非好事。常姑姑一味順著丈夫,縱容家裡人,而她自己只知積攢金銀財寶,做太太的都如此,那藍傢俬下里真不知造了多少孽,如今雖然令人嘆息,又何嘗不是咎由自取?」

    沐夫人恨鐵不成鋼的道:「我和她說過多少次,藍家太招搖,太招搖,她就是不聽。大前年她親家一家子被判了胡黨處死,明明是聖上不滿藍家的做派,故意殺雞給猴看,他們夫妻倆怎麼就不當一回事呢?還說死有餘辜此等令人心寒的話。早該辭了那什麼太子太傅,在家安心享福多好?」

    沐凝雪輕輕說道:「如今也顧不上常姑姑夫婦了,我拜託二哥留意藍家的動靜,只希望能找機會救出幾位姐妹。娘,這幾日我就進宮走一趟,就算把頭磕破了,也得求聖上給個恩典。」

    「嗯。」沐夫人毅然道:「不管花上多少錢,都得把幾個侄女給救出來。」

    娘倆正商議呢,沐晟風塵僕僕的進來,慘然道:「娘,小妹,藍家女眷都已經懸樑自盡了。」

    沐夫人眼一黑險些暈過去,沐凝雪急忙扶住搖搖欲墜的母親,憤怒的道:「二哥昨晚不是說有徐灝守著她們嗎?他怎麼能這樣懈怠?」

    沐晟苦笑道:「這倒是你錯怪徐灝了,聖上已經下旨三族之內一體處死,年輕女人全都送往教司坊為奴為婢,遇赦不赦!徐灝等侍衛已是擔了天大風險,坐視不想受辱的女眷夜裡自盡,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總比受盡侮辱來的強。」

    沐凝雪怒道:「那又怎麼樣?受了辱就不能活著了嗎?難道女兒家就非得為了所謂的清名而自尋短見?活著就有希望,即使苟延殘喘也能終有一日守得云開見月明。徐灝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沐晟沒聽出妹妹話裡話外只一味的埋怨徐灝,苦笑道:「你也不用怪罪他了,那小子向來膽大妄為,因教司坊的女官眼見人死了大罵侍衛,他氣憤不過上前連續砍傷兩人。現如今整個朝廷都亂套了,沒人顧得上區區一個侍衛,他被送到刑部大牢裡呆著了,估計沒有十天半月別想出來。」

    沐凝雪頓時驚呆了,心疼於昔日姐妹命喪黃泉,淚水止不住的流下。

    她流著眼淚沉默了好半響,一跺腳,氣道:「這人怎麼就那麼衝動?真真蠢不可及,最好永遠呆在牢裡,永遠也別出來了。」

    第二天一早,監牢裡就像下餃子一樣,陸陸續續的有人進來報導。

    一宿未闔眼的徐灝這一看,進來的人之中好多都認識,最眼熟的老相好就是曹大公子了,此刻哭喪著臉兩眼血絲密佈,長發散亂,腳步踉蹌的被獄卒推進隔壁的牢房,身後那位赫然是昨日被帶走的侍衛曹春。

    雖說曹焜是仇家,可是大家不打不相識,心裡早已承認對方是朋友了。

    徐灝非常同情他,心裡很是難受,勉強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兄弟你好歹振作些,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一群神態狼狽的年輕人擠在一個牢房裡,大約都是景川侯曹家子弟,進了牢房每個人的反應都不同,總之沒一個好模樣的。

    曹焜擦擦眼睛,認出隔壁的竟是徐灝,哭道:「你也關進來了?媽的坐在家裡也能禍從天降。就算給我爹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大膽到謀逆啊,冤死了。」

    這話徐灝可不敢接茬,苦笑了下,說道:「進來了就是有罪,不然聖上何必下旨抓人?總之審訊時你老老實實的承認罪過,起碼省了皮肉之苦。」

    「憑什麼?」曹焜大少爺脾氣發作,叫道:「老子就不服,就算把我凌遲我也是冤枉的。」

    眼看曹大公子又犯渾了,徐灝當下不再開口說話,不然一不小心被當成同黨那就冤死了。

    曹焜嘮嘮叨叨了老半天,累了就坐在地上抱頭痛哭,稍後又進來一撥人,徐灝震驚的站起身來,那其中的一位竟然是綠竹的未婚夫張德。

    心情沉重的同時,自是免不了那一絲慶幸,他後悔沒來得及把郡主給弄回家,此時又慶幸張德沒有和綠竹成親。

    張德整個人失魂落魄,呆呆的走進了另一間牢房裡,面對著牆壁喃喃自語,似乎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了。

    再往後隨著一波波往日的年輕貴胄,今日的階下囚陸續關進來,徐灝已經看麻木了,這裡不是交談的地方,乾脆閉上嘴就那麼坐著發呆。

    一整天獄卒都忙的足不沾地,那刑部官員也可想而知,沒人有心思審問徐灝。

    被這裡的氣氛影響,徐灝沒了馬上出去的念頭,只想著在這裡默默陪著曹焜和張德走完最後一程。

    就這麼淒悽慘慘的熬過了又一夜。

    整整三天,徐灝一直沒有睡過覺,沒有吃過一口飯,一個勁的命家人送酒來。

    除了陪著曹焜和張德說話喝酒之外,其餘時間都鐵青著臉一動不動,看上去很嚇人,脾氣變得特別暴躁,稍微受到刺激就要動手揍人,那些罪犯都離得他遠遠。

    眼睜睜看著一個個認識的人被大刑加身,種種慘況不必多說,整個牢房裡日夜不停迴蕩著慘叫。

    那些審案的官員根本不管其它,上來就直接動刑,有人因受不住而咬舌自盡或是抽搐死去了,馬上讓獄卒把屍體拖出去。

    曹焜起初是條漢子,被鞭打時不停地吼叫著老子冤枉,而隨著一次次的抽打直至皮開肉綻,疼的嗷嗷叫喚,終於哭喊著認罪了。

    官員問他認罪的細節,曹焜猶如一隻臨死前的野獸,臉部猙獰的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官員冷冷問道:「那本官問你,你爹平日都和什麼人交往密切?「

    曹焜想了想,有氣無力的道:「我和李景隆來往頻繁。」

    官員不耐煩的道:「本官是問你父親景川侯曹震,最後一次警告於你,再不如實招來,大刑伺候。」

    「我說。」曹焜實在是受不得了,哭著報出來一堆官員的姓名,刑部官員大喜過望,馬上認真的記錄在案。

    為了故意獎賞給其他罪犯看,以為傚法,曹焜被安排了一位御醫給他療傷,還給了一壺酒和一碟子熟羊肉。

    徐灝坐在那裡冷眼旁觀,明白這些經驗豐富的官員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屈打成招不過是最好使的手段之一罷了。

    當張德被審訊的時候,徐灝心都提了起來,他擔心張德把自家給供出去。如今只要招出來,不管誰家都直接下獄,然後往死裡整,挺不過去一旦鬆了口,就全家被當成逆黨一起法辦。

    別人倒還罷了,張德和綠竹已經訂了親,沾親帶故最容易受到牽連,就怕張德稍微吐出一點口風,自家就真的完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當日那人人唾棄的軟骨頭,今次竟然是鐵打的硬漢,從始至終一句話不說,任憑官員給連續上了六種刑具,至死都沒有開過口。

    遠遠望著張德的屍體被抬出去消失不見,輕易不流淚的徐灝哭了,手指死死扣進了肉裡。

    徐灝第一次在心裡認真對天發誓,今後一定要照顧好張家的遺孤,一定要讓張家後繼有人,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4 23:28
第七十九章 想搬家了
       
       
    在刑部大牢被關了將近五天後,徐灝出獄了,此時依然是徹查藍玉案最如火如荼的時候。

    徐灝受到的處罰不輕不重,牢獄五天抵消二十杖責,御賜的繡春刀被收繳,賠償傷者每人八十石糧食。

    據說事後有某位府軍前衛指揮使大人親自求情,秦王世子朱高熾、沐晟和徐增壽都和刑部打了招呼,再說又沒死人,值此混亂之際,所以被從輕處罰了。

    此時沒人關心區區一個徐灝,五天來,藍玉三族都被殺的乾乾淨淨。他的心腹將領,東平侯韓勳和宣寧侯曹泰已經認罪伏法,三族被滅爵位被除。

    而曹焜的父親乃景川侯曹震,張德的父親乃鶴慶侯張翼,都是因審訊藍玉時被供出來的名字,以謀逆罪處置,隨著藍玉死亡,謀逆是真是假只有供後人猜測了。以一同謀反的罪名下死牢的還有舳艫侯朱壽、東莞伯何榮等勳貴並吏部尚書詹徽、戶部侍郎傅有文等多位文臣。

    徐灝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張德屍體的下落,還好沒有被拉去就地焚化,而是丟棄在城外的亂葬崗,任憑親朋故舊收殮安葬。

    這時候張家全都被一網打盡了,親戚們誰敢妄動?張虎等護衛把張家的屍首全都另則一處放置,徐灝於一堆屍體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張德,大哭一場。

    隨後把十二具張家人的屍體放置在棺材裡,護送到了張家位於郊外的莊子上,選了一塊風水上佳處暫時埋葬,一等將來事態平息後再想辦法遷往張家祖墳。

    時間緊迫連個姓名碑文都沒有,徐灝跪在張德的墳頭前,邊燒著冥紙,邊喃喃說著沒人聽得清的話。一邊的匠人正在往石碑上用油漆描字,準備雕鑿字體。

    王虎輕輕走到近前,低聲道:「少爺,你好多天沒睡過了,保重身子為緊,也該返家去了。」

    徐灝沉默了下,恭恭敬敬給墳頭磕了一個頭,緩緩站起身來。連日來只喝酒的嗓子已經嘶啞,搖頭道:「我不能回去。」

    王虎頓時急了,說道:「為什麼不回去?少爺可知老太君和太太為了你而心急如焚?徹夜不安。」

    徐灝有無法說出來的秘密,萬一大伯徐輝祖被坐實藍黨,全家就要面臨危險。雖然老太君和二房三房有一半的幾率不會受牽連,但萬一受到牽連呢?天下之大也無處躲避,反倒是他一個人可以就從隱姓埋名,伺機搭救親人,總比所有人都被一網打盡來的好。

    徐灝苦澀的道:「這關口什麼都不要說了,我要一直留在燕王府打探消息,還得登門拜謝指揮使大人,總之一時半會的不回去。」

    王虎等護衛見狀只好作罷,現如今京城內外人人提心吊膽,少爺此舉確實是事出無奈,於是把徐灝送到城門口,守城的兵將往來盤查,這時候進去容易出來難。

    經過鱗次櫛比的街市時,徐灝瞧見了一間成衣鋪,沉吟半響最終放棄了買幾件舊衣用作逃亡的打算。

    如果沒有燕王府包庇,逃命或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正是因為自己潛逃,朱高熾就無法解救家中女眷,就算將來自己改名換姓追隨燕王朱棣殺回京城,又能怎麼樣?朱元璋早死了,姐妹們就算活著也已經在教司坊受盡侮辱。

    自己一條性命算什麼,大不了一起送死,如此朱高熾事後出手也就沒了顧忌,以他的身份,把姐妹們要出來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進了燕王府,朱高熾臉上沒有一絲歡容,儘管徐灝和他都心知肚明此次滅門風暴的罪魁禍首之一就是燕王朱棣。

    徐灝顧不上其他,直接問道:「那些謀反的人家要如何處置?都要滅盡三族?」

    朱高熾搖頭道:「應該不會,看皇祖父的意思,這一次沒有胡案來的憤怒。當然謀逆之人全家都會被誅殺,旁系親屬除了被招供出來外,按理說沒有性命之憂。」

    徐灝鬆了口氣,自家只有大伯和徐汶身為軍職,大太太王氏和翠桃她們身為直系親屬跑不了,而其他人都和謀逆應該不會有什麼牽連。

    經此一事,徐灝徹底沒了留在京城的想法,這日子過得太難受太憋屈了。至於府上的安危,根本顧不得了,反正朱允炆沒有他爺爺那麼心狠手毒,按理說不會遷怒於他們,就算倒霉遷怒了···。

    徐灝心裡念了一句自求多福吧,正色道:「兄長,我打算此事過去後,再過幾年,把全家人都遷到北平,得需要路引和官府憑證。」

    朱高熾對此欣然同意,心中竊喜青蓮到時就能近在眼前了,說道:「此事好辦,你到我王府做個一官半職,如此家裡人就有藉口遷到北方了。」

    徐灝道了謝,又說道:「這麼多人搬遷不是小事,得需要房子田產等過日子,我會把錢準備好,一事不煩二主,還請兄長幫幫忙。」

    朱高熾詫異的道:「房子乃小事,這裡不是有田產生意嘛?再說有我燕王府在,何須你勞心?」

    徐灝心說過幾年你老子就要起兵南下,那時候整個燕王府都得節衣縮食熬著,南北道路不通,何況我家的田產到時大概都被充公了,現在不未雨綢繆,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風了。

    徐灝說道:「我不想一味靠王府接濟,再說今後要在北方久居,沒地沒產算什麼?」

    「那倒也是。」朱高熾笑著用手大大的比劃一下,「沒主的地多的能嚇死你,你要多少就有多少,而且價格極為便宜。就是人口太少,沒有耕種的佃戶也白搭,一年到頭只能成熟一波莊稼,出產遠比不得南方。」

    徐灝一想也是,別說自己不懂農事,就是懂,經營田園那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何況沒有精於農活的佃戶,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心中一動,徐灝笑道:「人手的事無須擔心,我又沒貪婪到霸佔多少地,夠全家人一日三餐足矣。」

    朱高熾失笑的道:「你小子一肚子鬼主意,是把主意打到軍戶頭上了吧?算你聰明,等你一到北地,父王一准賞你個千戶,連田地都是現成的,不用你操一點心。」

    徐灝心中愕然,他還真沒想到這方面,他只是覺得朱棣既然一心要當皇帝,肯定要把周圍省份的百姓往自己封地裡劃拉,增加賦稅糧食,這樣自家就不愁招募不到佃戶了。

    當官就是好,明朝軍隊基本都要自己種田養活自己,所謂軍戶就是祖祖輩輩平日種地,農閒時操練,戰時上陣殺敵。

    對於將來沒影子的事,徐灝並不熱衷,而是問道:「遼東那些女真人多嗎?」

    「你還知道這個?」朱高熾顯得很驚奇,「都是些白山黑水間的化外之民,比起蛇鼠兩端的蒙古人,女真人對我朝倒是忠心不二,大抵這些未開化的野人夾在殘暴的蒙古各部和蠻橫的高麗人中間,西北苦寒之地還有野蠻的通古斯人,只能攀附我大明從而生存繁衍。」

    徐灝是很厭惡滿清,但是後世時畢竟都已經滿漢一家親了,他姐夫就是滿族人,一家人沒什麼不一樣的,再說他不是民族主義者,妄圖把除了漢族之外的所有民族都滅絕。

    不過徐灝還是順口來了一句:「兄長可別小看女真人,宋朝時可是被金人佔了半壁江山。這才過去多少年?如今蒙古被我朝打的苟延殘喘,誰知將來女真人會不會趁機再次崛起?依我看,只要我朝往後繼續厚待女真人,則早晚必養虎為患。」

    朱高熾通古博今,一肚子學問,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不過即使擔心又能如何?現在女真人恭順忠心,總不能為了莫須有的罪名而出兵跑去殺人家吧?那遼東到處都是原始森林,河流縱橫天氣惡劣,幾萬兵馬往那一扔,連個動靜都不會有,連年空費軍餉也不會有什麼戰果,還會激起當地女真各部和其他少數民族的反抗。

    父王坐鎮北方,面對的是蒙古大敵,絕對不會任由遼東不穩,這難題目前來說等同於無解。

    「此事不是你我有資格商議的,等日後再說吧。」朱高熾大手一揮。

    徐灝當即不再說下去了,眼前自己的危機還沒解決呢,至於女真人的問題以他現在的身份,一樣無解。

    其實有一個務實的辦法就是不斷的往遼東充實邊民,佔據人口上的優勢。可嘆明朝中後期不是沒這麼做過,因各種原因而失敗了,結果大批漢民被殺,剩下的都成了漢八旗。

    此外就是開發煤礦,鋪設道路,研發熱兵器等等,利用海路和西方連接上,從而和文藝復興乃至大航海的節奏同步。

    問題是可能嗎?把皇權高度集中在手中的朱元璋和朱棣父子肯定不可能,鄭和七下西洋純粹是為了顯擺,別指望這二位帝王會殖民鞭長莫及的海外領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出了海那就是蠻夷之地了,不歸中華上國的皇帝管。

    等朱高熾或者是朱高煦繼位後,那時候徐灝都已經歲數一大把了,總之今後盡盡人事而已,他絕沒有左右朝政的野心,歷史就是歷史,妄想以一己之力而推翻朱元璋制定的祖制,洗洗睡吧。

    徐灝心說老子就是一莫名其妙的穿越者,來時可沒人賦予咱神聖而偉大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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