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平凡的明穿日子 作者:寧小釵 (連載中)

 
忘情痞子 2014-4-20 15:39: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06 54901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39
第五十章 瑣事
       
       
     傍晚徐灝陪著紅葉猜瓜子玩,有意哄妹妹開心,一連故意輸了幾把。徐青蓮和蕭雨詩坐在一邊說著悄悄話,不時笑出聲來。

    紅葉歪著頭想著贏什麼東西好,拍手道:「昨兒個綠竹摘了幾枝梅花,擺在祖母屋裡,祖母說好看,我也要。」

    「行,等我給你弄來。」小事而已,徐灝自是豪氣干云的一拍胸膛,滿口答應。

    紅葉歡喜的看了姐姐一眼,衝著那邊努了努嘴,小聲道:「自從表姐來了,大姐有人陪著,修行的心思也淡了,絕口不提修佛堂的事,真好。」

    「是啊,真好。」徐灝有些感慨,沒想到出於一時仗義,連帶著種下了善果,看來今後遇到類似的事該幫就幫,就算沒有回報,也能求個心裡安穩。

    說著話的時候,春月打樓下盈盈上來,說道:「太太派人來告知,今日打理瑣事有些乏了,說不必過去用飯了,還說天氣寒冷注意保暖別染了病,夜裡要有人看著火炭,別忘了開幾扇窗戶通通風。老太君心情不順,過去請安時別胡亂說話。」

    「是。」徐青蓮一直站著聆聽完,等春月說完後方露出笑容,對著蕭雨詩問道:「可巧頭前月蘭那丫頭也過來,說這幾日不用去給奶奶請安了,咱們自己開伙,想嘗些什麼?」

    蕭雨詩輕輕搖頭,低聲道:「什麼都好,我自小就不挑食。」

    徐青蓮知道表妹習慣了看人臉色過活,每時每刻都小心翼翼的,從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心裡難免有些酸楚,拉著她那雙用白棉布包裹著的小手,笑道:「昨晚聽灝兒說的石頭記裡,那些小姐雪天裡開詩社,賞梅吃鹿肉,我見你當時躍躍欲試的,要不咱們也吃鹿肉可好?」

    蕭雨詩眼眸一亮,含著笑意點了點頭,徐青蓮滿意一笑,扭過說道:「紅葉你可是贏了?」

    紅葉洋洋得意的道:「哥他笨死了,還用說嘛!」

    徐灝頓時苦笑,心說這就是好心沒好報了,做好事果然不能不留姓名,省的人家事後還不領你的情。

    看著大姐那笑吟吟的神色,徐灝趕緊搶先說道:「紅葉已經吩咐我去找梅花,算是了結了賭債,姐你想要什麼?先說好了,難為人的我可不干。」

    「小氣。」徐青蓮笑罵一句,「我記得你說從京城帶回來些新鮮鹿肉,要給長輩們補補身子,你去取一塊來,也讓我們沾沾光,嘗個鮮。」

    「這事容易。」徐灝馬上站起來笑道:「你們是想著烤鹿肉吃吧?其實味道沒那麼好,最好吃的是牛肉和羊肉,你這一說我也饞了,你們等著我,晚上咱們一起吃燒烤。」

    古時牛乃重要的耕田幫手,不許宰殺來吃,不過這難不倒大戶人家,偶爾有牛因意外死掉了,無非是罰些錢,這牛不是因為生病或得了瘟疫,你官府總不至於把死牛給埋了吧?

    如此把牛給大卸八塊,親戚朋友都送一些過去,過段時日親戚家的牛也出現意外了,自家就又有美味的牛肉吃了。

    但到底牛肉屬於稀罕之物,除非是大富大貴之家,等閒一年吃不到幾回,至於想開個養牛場來發家致富的點子快趕緊歇了吧,有沒那本事暫且不說,即使養出再多的牛,也不夠用來耕田的。

    紅葉一樣是個饞丫頭,興沖沖的道:「哥,我陪你去。」

    徐灝故意取笑她,說道:「那切肉的場面你敢看?敢看我就帶你去。」

    「又不是沒見過,恁的小瞧人。」紅葉不服氣的叫道。

    蕭雨詩靜靜看著親暱無比彼此鬥著嘴的哥哥妹妹,不由得心裡萬分羨慕,她不知徐家打算一直留她住下去,一想到過些日子就要回到那冰冷陰森的家裡,心情頓時低落下來。

    徐青蓮時刻留意表妹,眼見她臉色一暗,不難猜測想到了什麼,當即摟著她的肩,嘆氣道:「可憐你有家歸不得,母親說最少要留你個三年五載呢,都已經和蕭家打好招呼了。」

    「真的?」蕭雨詩立時動容,馬上體會出姑姑的一片好意,感動的眼眶都紅了,坐在那兒泫然淚滴。

    徐灝有些受刺激的嘴唇抽搐了下,得,這又是一樁做好事不留名的後果,唉!

    他有些受不了女孩子哭泣的場面,朝著紅葉使了個眼色,兄妹倆悄無聲息的下了樓,留下大姐自己去安慰人吧。

    燒烤算是後世遍佈街頭巷尾,最受廣大人民群眾歡迎的小吃了,錢花的不多,吃的痛快淋漓,沒有任何拘束,就是太過擾民。

    喜歡吃燒烤的人都知道,一段日子不吃就會特別想的慌,老遠聞著那煙火熏烤肉串時的香味都感覺格外的誘人,忍不住大快朵頤一番的欲望。

    但還是提醒一下諸位,燒烤畢竟不太衛生,那肉的來源得留意好了,而且最好不要吃得太頻繁,對身體真的不好。

    徐灝帶著紅葉跑到了大廚房,讓廚娘給割下一大塊冰凍的鹿肉,又要了一大塊年前儲存的凍牛肉,好在有新鮮的羊肉和豬肉,揀最嫩的部位來它個十斤八斤的,吩咐廚娘給切成薄片,用黃酒和各種作料分別拌好。

    正巧有三叔的同僚派人打山東快馬送來一份年禮,徐灝當即順手劫走了其中的十幾尾大海蝦,想了想又讓廚娘準備些魚肉來烤著吃,此外炒幾個素菜和燜一鍋從北方運來的稻米飯,外加一小罈子上好的女兒紅。

    徐灝身為嫡子,蕭氏今日又執掌起家中大權,這些位廚娘和管事人人巴不得討好他,滿臉堆著笑一口答應。

    紅葉好奇的翻看紅色的禮單,說道:「有福橘和敦煌瓜呢,咦竟然還有密漬荔枝,這個稀罕,哥我想吃。」

    「敦煌瓜就是哈密瓜吧,那荔枝是醃製的?」徐灝猜測著扭頭問道:「有富餘的嘛?給我們來一份。」

    管事婦人笑道:「雖然東西不多,可灝哥兒都開口了,那自然是有的。不過灝兒哥和姑娘記得不要在老太君面前提起,老人家年紀大了有些小孩子脾氣又挑食,這荔枝敦煌瓜不是時時都有的好東西,一旦吃好了惦記上,就算跑斷了咱們下面人的腿腳,那也沒地方買去。」

    徐灝理解的點點頭,卻說道:「今後這些好東西一律都先給老太太送去,別以為你們很聰明,老太太其實什麼不知道?就算是逼著你們去買,那滿京城買就是了,買不到你再來找我。」

    「這。」管家婦人一臉為難。

    徐灝見狀板起了臉,加重語氣道:「這是孝道,你若要妨礙,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管事婦人嚇了一跳,忙說道:「奴家不過為小子們說上幾句話,可憐他們酷暑寒冬的在外頭辛苦,既然三爺都這麼說了,那今後有好東西都先給老太君送去就是了。」

    「就該如此。」徐灝滿意笑笑,牽著紅葉的小手轉身就走,走了幾步似乎想到了什麼,「媽媽其實是擔心老太太屋裡有人仗勢討要,小子們牢騷話多,夾在中間難做人吧?」

    婦人頓時苦笑起來,那些廚娘們紛紛七嘴八舌的訴其苦來。無非是老太君身邊有人眼饞就跑來伸手要好吃的,而這些稀罕水果難買到不說,價錢又貴的離譜,小子們不樂意大老遠的跑腿,張口討要好處,買不到白給了好處不說,還得被大罵一頓,而對賬時太太們又會指責下面亂花錢,往往她們幾面得罪人,白出力也不落個好。

    聽完眾人的牢騷,徐灝冷笑道:「不慣那些臭毛病,再來人你就說是我定下的規矩,誰想解饞自己花錢求小子們去。今後除了應季的水果蔬菜外,只滿足祖母和三位太太的吩咐,其他任何人有的吃就吃,沒得吃就自己去想辦法。」

    「有三爺這句話,今後咱們可就安生了。」管事婦人頓時歡天喜地。

    徐灝卻不以為然,搖頭道:「你別急著開心,等大哥他們回來,張口要什麼東西你拿我做擋箭牌也沒用,這人都會動腦筋鑽空子,保準會求幾個爺們為其出頭。」

    管事婦人輕輕一笑,嗤笑道:「有那本事能使得動幾位少爺,咱們下面辛苦些也認了,數數指頭無非那麼幾個漂亮丫頭和老媽媽而已,其她人頂多偶爾說動個一兩次,此等雞毛蒜皮的小事,開口多了我都替她們臉紅,難道爺們們不煩,沒的倒讓自己顯得沒臉沒皮的。」

    「說的也是。」徐灝暗道家裡的瑣事就是這麼讓人煩躁,自己說話辦事太過直來直去了,想要處理的面面俱到得非常的有耐心有智慧和有手腕,缺一不可。

    得虧了婦女同志們都喜歡樂在其中,想想就令人撓頭,也難怪帝王對待嬪妃宮女太監之間的小事,往往處理的簡單粗暴,因為實在是麻煩。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50
第五十一章 紅梅
       
       
     徐灝和紅葉興沖沖的提著裝著水果的食盒返回,一路上都是下人在清掃道路上的積雪,唯有園子的雪留著不動,是預備著觀賞而用。

    這一場雪下的雖大但不厚,不然徐灝就得擔心自己的房頂會不會塌垮了,紅葉吩咐冬雪把水果拿回天香閣去,興致不減的拉著徐灝去尋找梅花。

    山石樹木都一片銀裝,晶瑩潔淨的天地令人忘卻俗世的煩憂,紅葉心情好的就像一隻小喜鵲,嘰嘰喳喳的大呼小叫。

    時而捧起一窩雪朝著哥哥頭臉上撒去,自己捧腹大笑;時而翹著腳尖伸出小舌頭,微微閉著眼眸品嚐欄枱上的積雪;時而無憂無慮的在雪地裡轉起了圈圈,五色絢爛的雪衣隨風而舞。

    「小心別摔著。」

    頭臉皆是掛著雪霜的徐灝趕緊提醒道。噗咚一聲!轉暈了的「小喜鵲」應聲而倒,在雪地裡來了個五體投地。

    徐灝哈哈大笑,上前把紅葉扶起來,俯下身子幫她拍打身上的雪花,紅葉任由哥哥服侍自己,還埋怨道:「壞死了,不拉住我。」

    徐灝笑道:「當時見你那麼漂亮,我都看呆眼了,什麼都忘記了。」

    「真的。」紅葉馬上轉慎為喜,喜滋滋的憨笑。

    「假的,就見一個小瘋子傻乎乎的轉來轉去,我看的頭都暈了。」

    徐灝大笑中拔腿朝著前方跑去,紅葉氣的蹲下去迅速抓了一把雪,追在後頭大叫:「你等著,這次我一准不饒你。」

    如此兄妹倆忘我的你追我跑,雪花紛紛,在冬日的花園中留下一串串的笑聲。

    跑著跑著,忽然紅葉停下了腳步,小巧筆直的鼻尖嗅了嗅,說道:「你聞,淡淡的梅花香。」

    徐灝四處望望,見不知不覺跑到了牡丹閣後方的小山腳下。據說早年老太君有意在小山頂上修一個尼姑庵,工程快要完事時,卻趕上朝廷下旨詳查天下出家人的度牒真假,令大批僧道尼返俗回原籍老家務農。這京城各大豪門見狀紛紛把自家供養的大師等請出府去,京城風氣如此,老太君自然此事就作了罷。

    後來山頂改成了一座觀賞風景用的觀風亭和休息之用的幾間雅室,因山道陡峭崎嶇不好走,老太君曾多次告誡孫兒們不要上去玩耍。可小時候他們不聽話,沒事就偷偷跑上去玩,有一次徐濟還險些摔下山去,鬧得兄弟們被一起罰跪,後來大了懂得了深淺,就漸漸沒人上去了。

    徐灝奇怪的道:「你鼻子真好使,我怎麼聞不到。」

    「因為我聰明呀。」紅葉得意的聳聳肩,眼眸一亮,指著山上叫道:「我就說綠竹神神秘秘的,我竟忘了那裡有幾株臘梅,咱們快上去。」

    當下徐灝被紅葉拉著不由自主的跟著走,邊走邊搖頭,「石階上有積雪太危險,咦!誰這麼勤快?」

    但見那一級級石階乾乾淨淨現出了本來面目,明顯是被人清掃過,兄妹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頭霧水,臨近的牡丹閣就那麼幾個下人,按理不會有人出來打掃這麼長的一段山路。

    「難道是祖母要來賞雪?」紅葉猜測道。

    「一定是了。」徐灝點頭同意,二人相視一笑,同時童心大起,有志一同的打算搶在前面上得山去,把那梅花偷走幾支,當即一起沿著石階而上。

    小時候的記憶裡,山路很長很難行而且處處危險,現在長大了卻發覺其實很好走,路也並不長,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來到了觀風亭。

    山路上有兩個丫鬟在清掃石階,隔著老遠,紅葉招手叫道:「你們倆怎麼在這兒?」

    徐灝認出是徐翠柳身邊的兩個丫頭,一個叫娟兒一個叫盼兒,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她倆因勞動半天而小臉一片燥紅,聽見有人叫喚同時抬起頭來,笑嘻嘻的朝著這邊招手。

    盼兒笑道:「你們怎麼來了,我家姑娘在裡面藏雪預備著煮茶吃。」

    媚骨天生的翠柳竟然還有如此雅興,徐灝笑著點頭和一臉好奇的紅葉繼續向上走去,轉過一道彎,風送過來一陣清香,那紅牆上探出橫枝開滿的臘梅,鮮紅點點,迎風傲雪。

    「四姐真會找地方,竟然瞞著我們一個人在這兒。」紅葉不滿的道,又忍不住連連讚歎此中的美景。

    進了院門,就見穿著一身素白的徐翠柳正蹲在廊下煽風爐,抬頭笑道:「我忙了整整一上午,才得了這麼點點兒梅花上的雪,你們倆倒來得正好。這既然趕上了,那就請嘗嘗我的雪茶吧。」

    徐灝失笑道:「真是閒得慌,其實味道和井水差不多少,妙就妙在一個雅字上頭。」

    徐翠柳輕笑道:「你曉得雅就好,這煮茶用的水就和寫字作畫一樣,在不同人的手上能寫出千變萬化來,可知水與水之間也是大不相同的,茶經上的十大名水,雅士高人能品味出個中滋味的妙處,而凡夫俗子不過拿來解渴而已。」

    徐灝自嘲道:「我就是那凡夫俗子,你們品嚐你們的雪水,我喝我的井水。」

    紅葉眼見四姐一身雪白的漂亮衣裳,四周紅梅點綴下人比花嬌,做的又是雅緻無比的趣事兒,在這院子裡自有一股子的飄逸高潔之態,心裡說不出的羨慕,忍不住促狹的道:「我覺得這裡好,趕緊叫姐姐她們都過來,就在院子裡燒炭烤肉吃。」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徐翠柳頓時苦笑著直擺手,舉手投降,「你就饒了姐,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這裡給收拾乾淨,可千萬不能任你胡亂糟蹋。」

    紅葉又是得意又是驕縱的伸出手:「那我要幾支梅花。」

    「好,我現在就給你折幾個。」

    徐翠柳馬上乖乖的答應,轉身朝著一株紅梅走去。徐灝見狀挽起袖子幾步追上她,說道:「我來吧。」

    在紅葉的指揮下,徐灝很費力的取下三支梅花,遞給了站在下面的徐翠柳,紅葉上前接過來滿心歡喜,笑道:「這個給娘,這個給大姐,這個我自己留著。」

    徐灝心中苦笑,白費了半天的力氣,敢情還沒有自己的那一份,沒法子認命吧。

    如此下來徐翠柳請他倆進屋喫茶,紅葉細細品嚐雪水烹煮出來的碧螺春,忽然詩興大發,指著外面說道:「瑤天隱隱接浮嵐,如睡峰巒態更憨。朔雪乍飄疑傅粉,朝霞微漾水映藍。崖懸尋蹤訪紅梅,嶺秀孤松伴翠柳;此是山靈真面目,上元誰與品清茗。」

    徐翠柳聽了後大喜,說道:「我得給寫下來,裱好了掛在牆上,多謝紅葉給我這兒蓬蓽生輝了。」

    徐灝一怔,忙說道:「怎麼你打算住在這裡?那可不行,大姐剛熄了修行的念頭,你又來鬧一出。」

    徐翠柳笑著解釋:「我就是喜歡這兒的清靜,沒旁的意思。自從院子裡多了個灶房後,每日人來人往的我嫌吵鬧。」

    「原來如此。」徐灝心想她們沒出嫁時,大可自由自在的任性自我,自己應該做的就是盡力成全她們的心願。

    看著此時此刻的翠柳,和紅葉一樣的活潑可愛。可是老太太和長輩們卻都不喜歡她的相貌,說是風塵之相,可誰又知她現在的皎潔內心呢?當真應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的老話,反觀後世很多看似冰清玉潔的美女,想法設法的露胸露腿露屁股,陪人睡覺就如呼吸般自然,名為解放為了藝術,實質上還是為了名氣和金錢。

    真真俗不可耐!

    徐灝心中鄙夷,與此同時卻盤算著等今後有了錢,也買她幾個美人養著玩,不敢比蘇東坡晚年那上百舞姬,起碼各類型的一樣一個吧。

    真真是大煞風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55
第五十二章 送
       
       
     午時徐翠柳應邀一同去了天香閣,院子裡支好了數個炭盆,放上一塊鐵板或鐵叉等物,大小瓷盆裡盛滿了肉,整整齊齊擺放在紅木桌子上。..

    徐青蓮命丫鬟去請姐妹們,很快人都來齊了,整個園子裡的丫鬟都聞訊而來,聚在一起熱鬧的吃了頓烤肉,大抵是因為前朝遺留風俗習慣的原因,並不因吃了頓燒烤而大驚小怪。

    徐灝飽餐一頓,喝了些女兒紅有些微醉,沒有繼續陪姐妹們賞雪閒話,一個人去了前院,獨自坐在廳堂裡自己動手吃了碗熱茶醒醒酒,二管家李老爹過來稟報說打京城有數家管事前來,補上了幾分年禮。

    徐灝問道:「禮單呢,給我瞧瞧。」

    李老爹說道:「禮單大管家給送到大太太屋裡了,年前皆是長房張羅送出的禮,此應該是人家的回禮,我得到信兒時人都已經走了,小的們說大都是大老爺的同僚和上司家。要不我現在去賬房問問單子下來沒?」

    「不用了。」徐灝沒當一回事,都是些人情上的往來,既然無需他出面應酬那就罷了。

    忽然瞧見李老爹欲言又止的模樣,徐灝睏意襲來,搖了搖頭使自己清醒下,「有事就說。」

    李老爹湊到他跟前搓著手笑道:「灝兒哥別怪我倚老賣老,老奴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還滿意秋香那丫頭?」

    徐灝立時清醒了,面上依然迷迷糊糊的道:「滿意呀,秋香跟了我好些年,不滿意我早就攆她走人了,李老你是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意思。」李老爹忙搖手,想了想硬著頭皮道:「如,如果灝兒哥喜歡那丫頭,此乃秋香的福氣,那老奴馬上去求太太給個恩典,念在咱一家老少服侍多年的情分上,給秋香開了臉做個通房。如果灝兒哥只是想貪圖個新鮮,老奴求您高抬貴手,放秋香早些回家。」

    徐灝騰地一下臉色漲得通紅,別說自己和秋香之間清清白白的,就是不清白也容不得下面人說三道四!他倒不是怕人言可畏,這時代丫鬟就是給主人用的,何況秋香還是貼身大丫頭,沒有人會指責你私德有虧,哪怕你最終把收用過的丫鬟趕回家,那也是你的權利,問題是此種事太噁心人了。

    稍微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出自來寶之口,徐灝那個氣呀,偏偏還發作不得,這種事你越描越黑。

    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馬上把秋香給攆出去,如此事情自會漸漸平息下去,假如秋香家好意在新婚之夜證明自己的清白那是最好,不說也沒人會說什麼,頂多茶餘飯後指著秋香來一句,這是三少爺受用過的。

    來寶和他爹媽真夠損的,故意學給老李家聽,利用李老爹來逼宮,徐灝不無惡意的猜測,真要是自己佔有了秋香,來寶你小子難道會一輩子做個烏龜忍著?

    沒有幾個男人會不在乎妻子的貞潔,就算秋香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因有了這一次的插曲,來寶心裡肯定會始終有一根刺,畢竟秋香一個人服侍自己這麼些年,年輕男女相處一起,耳鬢廝磨是免不了的。

    不怪乎大明朝外面世界越來越聲色犬馬的同時,家宅內的禮教就越趨於森嚴變態,禮法這東西對於君子太有用了,省的什麼都沒做還被染上了一身騷。

    徐灝曾親口對來寶說過會護著屋裡的丫鬟們,現在自然不打算服軟,思來想去終於狠下心來,對著李老爹冷笑道:「你這是不相信我和秋香了?」

    李老爹賠笑道:「年輕人嘛,一時衝動在所難免,灝哥兒不要在意。」

    徐灝冷冷的道:「我做過的事我會承認,不過你未必會相信。這樣,今晚讓秋香回家去一趟,你請個產婆驗一下。」

    李老爹有些傻眼,他本以為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對此李家自是非常歡喜,他今日出於一片好意,尊重三少爺先提前知會一聲,然後再去求太太,等秋香做了通房丫頭,孫女年紀還小早晚會有身孕,不難再進一步成為妾。

    現在看來二人間還真是清清白白,這讓李老爹又是遺憾又是下不來台,無故造謠主人家的私生活,這個罪名可嚴重了。

    「老奴知錯了,唉!」李老爹一聲長嘆,心裡後悔應該先暗地裡詢問下秋香,怪自己被喜訊沖昏了腦袋。

    徐灝平靜的道:「那你是親孫女,關心則亂,我不怪你。但是那說給你聽的人實在是太可恨了,一旦傳揚出去,我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李老爹恨恨的道:「此都是來寶那混賬東西說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憑他也配得上我孫女?」

    徐灝想起了和來寶相處時的點點滴滴,比之親人還有多些,一時難免有些念舊捨不得。不過已經不能留來寶在身邊了,秋香根本不喜歡他,保不準來寶怨恨之下到處胡說八道。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大家早晚會分開,想到這兒,徐灝當即說道:「背地裡誹謗生事,此風斷不可長,現在家裡事我說的算,你馬上召集所有人,當眾把此事給說清楚,重打來寶五十棍棒,然後攆到鳳陽老家看守祖墳。」

    「是。」李老爹清楚就該如此,狠一點的主人家會把人打的奄奄一息,然後送往官府發配邊關,仇恨大的很可能就死在了半路上,全家人都會因此賣給他人為奴,三少爺明顯是唸著舊情呢,重重點頭。

    因來寶家人沒有受到牽連,徐灝並不擔心來寶會做出什麼傻事,等過幾年秋香都嫁人了,就讓他回來在莊上成親,如果這期間還亂說什麼,那就對不住了,有的是辦法整治他。

    處理了來寶,心情不好的徐灝幽幽一嘆,又說道:「等秋香今晚回家後就不必回來了,她的衣物首飾自會一件不拉的都送過去,此外我會求太太允許秋香自主擇婿,這是我最後一點心意。」

    徐灝抬頭目不轉睛的看著李老爹的雙眼,一字一句的道:「李老爹我希望你成全你孫女,莫要從中干涉,不然我就讓她給我姐做個陪嫁丫頭或者乾脆留在太太屋裡直到二十歲再放出來。」

    李老爹使勁嚥了下吐沫,他萬萬沒想到年紀輕輕的三少爺竟然如此決絕果斷,處理事上絕不拖泥帶水,此刻哪還敢在琢磨別的,神色間不知不覺恭敬了許多,點頭答應。

    好端端的少爺貼身丫頭,有身份有地位有體面,就因為來寶的一句揣測而憑空沒了,追悔莫及的李老爹心中大恨。

    當即當著人把來寶給五花大綁,跪在堂下,當著所有下人的面前,把來寶無故惡意誹謗秋香勾搭少爺,致使少爺大怒,此種造謠生事的小人等重打後發配老家守墳,以儆傚尤!

    來寶不服氣,掙紮著喊道憑什麼說我是誹謗?來寶爹娘等親戚一擁而上,大叫著少爺冤枉好人。

    李老爹一臉冷笑,當著眾人面前指定了一位村裡人人都認識的產婆,又讓兩位德高望重的體面老媽媽陪著一同進屋,檢驗秋香是否還是完璧。

    結果自然不言而喻,大傢伙罵了一句血口噴人的小人後紛紛散去,來寶家人也無話可說了,此刻太太派人過來冷冷告知不許任何人前去求情,算是絕了最後一絲希望。

    不提挨打的來寶,這其中最痛苦的人莫過於無辜的秋香了,不過證明了自家清白,今後不會有任何人會瞧不起她,能挺胸抬頭的做人比什麼都強,至於丫鬟其實也做不了幾年,最晚十八歲時都得嫁人。

    徐灝除了吩咐麝月把秋香的衣物首飾全都送過來,還額外添加了整整五十兩銀子,蕭氏見秋香還了兒子清譽,開心之餘也賞了五十兩銀子作為嫁妝。徐青蓮和徐紅葉唸著大家多年的友情,一人送了十兩和幾件首飾,此外春月等大丫頭一人二兩銀子,其他丫鬟婆子你一兩我半兩的,也湊了十五兩銀子出來。

    此事很快傳到了老太太的耳朵裡,仔細打聽整個前因後果,當聽到孫兒當機立斷了結此事時,很是大大說了聲好,派月蘭取了六十兩銀子,作為獎賞。

    月蘭等幾個大丫鬟都是和秋香同一批進家的,自小一起長大,見狀也紛紛隨了份子,一共二十兩銀子。另外兩位太太眼見老太太都出手了,不好不表示一下,一人二十兩銀子派人送了來。

    結果加起來一共是三百多兩白銀,足夠李家風風光光的把秋香嫁出去了,也算是因禍得福,歡歡喜喜的對著各方人士千恩萬謝。

    只有秋香哭成了淚人,看著炕上那一堆白花花的銀子,一時悲從中來,俯身大哭。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0:59
第五十三章 回
       
       
     秋香已經離開三天了,太陽還是照常升起,日子過得沒什麼不同。細微處卻起了微妙的變化,晴雯和麝月變得更積極了,下面那群小丫頭整日裡忙來忙去,雖說不知都在忙些什麼,反正徐灝目光所到之處,總有一兩個人在勤快做事。

    三天來秋香在家一直不吃不喝,一直念叨不嫁人要給少爺繼續做丫鬟,此言傳揚出來,人人都在讚她忠心耿耿。徐灝對此有些愧疚,脾氣變得不太好,動輒訓斥人,麝月膽小嚇得離得遠遠,晴雯卻渾然不顧,罵的越凶越離得近。

    過新年徐家自有一定的規矩,大抵是反覆擺酒,唱戲,慶元宵,放煙火,不必煩敘。

    這一天老太君命人喚他過去,徐灝一進院子,就見月蘭朝著他嘻嘻笑,意有所指的朝著屋裡努努嘴。

    莫名其妙的徐灝任由小丫頭打起厚厚的布簾,抬腳進了屋,一陣熱浪撲面湧來,嗓子發乾,趕緊脫下身上的棉斗篷。

    月蘭笑吟吟的接過來,小聲道:「今兒個有喜事,嘻嘻!」

    徐灝對著她笑了笑,用眼神詢問原因,月蘭卻搖頭不說了,沒辦法進了花廳直接穿過來到一間燒著火炕的內室,給老太太請了安。二姐翠蘭和綠竹秀髮披肩,穿著緋紅色綢襖兒,外罩玄色披肩馬甲,淺粉色的燈籠綢褲,沒穿裙子,跪坐在炕上,笑嘻嘻的看著他。

    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靠在牆上,對面是四幅梅蘭竹菊四君子的年畫,一側擺放著一具大屏風,一側擺放著各式古董玉器。窗戶上貼滿了樣式有趣的窗花,窗檯上有個金絲饒銀長頸瓷瓶,插著幾支紅梅,一具精致的描金雕漆炕桌擺在當中,

    老太君柔聲道:「來我身邊坐著。」

    「是。」徐灝側著身子坐在老太太身邊,下面地龍帶來的溫度剛剛好,一隻腳不舒服的翹著。

    老太君緩緩說道:「叫你過來,這第一件是想問問你修北院的事,一直不見動靜。這第二件事嘛,等一會兒再說。」

    徐灝從容道:「等過了節就會分曉,奶奶您別著急。這時節就算咱家自己修,也請不到工匠來。」

    「那倒是,那就再等等。」老太君倒也通情達理,放過此節,臉上帶著笑意,「秋香的事你做的好,就該乾乾淨淨的做個了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爹和你大伯三叔自小就沒做過丟人現眼的醜事,有中意的丫頭大可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難道做長輩的還會不成全?唉!說到這裡就不能不罵罵你那老娘,整日裡防賊似的防著你爹,要不是念在她肚皮爭氣,奶奶我一早以七出之過,讓你爹把她給休了。」

    還唸唸不忘這些陳年舊事呢?徐灝聽著想笑,就聽老太太又笑道:「不過你娘有一樁好處,就是能哄我開心,總之這些年睜一隻眼閉一隻的,由著她死死守著那小家,我也懶得和她一個猢猻計較。」

    「這是奶奶您大度。」徐灝笑道。

    「那是。」老太君笑眯了眼,一招手就見地位僅次於月蘭的大丫鬟竹蘭盈盈走來,「奶奶身邊的八個蘭丫頭,如今就剩下月蘭和竹蘭了,竹蘭是裡面模樣最出挑的,論伺候人更沒話說,針織女工樣樣精通,最讓我滿意的是自小就不爭不搶任勞任怨,我一直捨不得,現在我把她指給你,省的因秋香走了身邊沒個知疼知熱的人伺候。」

    徐灝感覺怪怪的,話說當年老太太身邊這一批八個大丫頭,秋香年紀最小早早跟了自己,而因秋香的父母是自家下人,一直不以為意。現在想想,除了有一位病死,剩下六個有三個分別成了三個兄弟的貼身丫鬟,有一個成了三叔的屋裡人,等這竹蘭再跟了自己,怎麼有種一家八個女兒分別嫁給全家爺們的古怪滋味?

    半年前自己還想提防呢,原來老太太早就安插了人手,秋香啊秋香,你說這都是什麼事?

    如果是以前他心裡會有反感,現在就沒這個想法了,老太太固然有安插自己人的心思,但大抵是為了給自己身邊丫鬟找個體面歸宿,宰相門前七品官嘛!

    其實此事也容不得他拒絕,徐灝緩緩點頭道:「那先說好了,我還未成親,不想婚前惹出什麼風流債來,丫鬟就是丫鬟。」

    老太太笑道:「那是自然,不經老身允許,誰敢私自勾搭你們,一律趕出家去。」

    您老就說得好聽吧,徐灝壓根不信,忽然笑嘻嘻的道:「有件事還請您老恩准。」

    「說吧,何事?」

    徐灝說道:「秋香回家一事純屬受了無辜牽連,這幾日她天天以淚洗面,動不動就要尋死覓活的,我既然已經證明了我的清白,那秋香也得給個說法,就讓竹蘭今後做大丫頭,秋香回來做個二等丫頭吧,如此大家都開心。」

    老太太有些傻眼,皺眉道:「那銀子都賞下了,當著全家人定下的事,怎好出爾反爾?不行。」

    徐灝笑道:「我是個孩子還不是君子,有說話反悔的權利。我讓秋香回家,是表明了我當時的態度,現在讓她回來,一樣是我此刻的態度,還能讓外人知道我們徐家對待下人仁義念舊,您老說是不是這個理?

    而且秋香既然和我沒有任何瓜葛,她嫁人也好,繼續來做丫鬟也罷,那都是她的自由。嗯,也是我們雙方面的權利和自由,覆水難收那是指的媳婦,丫鬟只是一種工作,辭掉再返聘回來很正常嘛,難道咱家還有出去的下人再不許回來的規矩?」

    這一通話,徐灝說得又快又急,就像繞口令似的,老太太有些被繞暈了,不由自主的道:「沒那規矩,丫頭嫁了人一樣可以回來做事。」

    「那不就結了,別說秋香沒犯錯,就是有錯,聖人都說知錯就改也就是了,好端端的為何要把人往死裡逼,萬一秋香一時想不開跳了井,我不得一輩子追悔?」

    又是一通快人快語,徐灝不經意的往窗外瞄了一眼,心說也該是時候了。就在這時,晴雯急匆匆的衝了進來,大喊道:「不得了了,秋香吞銀子想自盡。」

    徐翠桃等人都大驚失色,徐灝一蹦三尺高,急道:「人怎麼樣了?人怎麼樣了?」

    「不知道。」晴雯驚慌失措的直搖頭。

    「怎麼就這麼傻呢,這不正給她向奶奶求著情嘛?唉!」徐灝一臉悲痛,匆匆對著看蒙了的老太君說道:「事已至此,我馬上過去看看,如果人死了什麼都不用說了,如果萬幸人沒死還望奶奶千萬成全。」

    值此要命的關口,老太君還能說什麼?當下神色複雜的點點頭。

    這邊徐灝興奮的拍了下手掌,酷酷的一扭頭,當即帶著晴雯離去,剩下一群女人大眼瞪小眼,月蘭和竹蘭眼睛都紅了,心裡焦急萬分。

    好半響,老太君突然毫無預兆的大罵道:「這灝兒比他那猢猻老娘還要可惡一百倍,白誆了咱們全家人的銀子,你們傷心個屁,這是他們合起伙來騙咱們呢。」

    月蘭和竹蘭先是驚愕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破涕而笑。徐翠桃醒悟過來也格格嬌笑,鬧得綠竹滿頭霧水,老太太兀自憤憤不平的說著話,大家漸漸聽明白了,一個個的放聲大笑出來。

    此事傳揚開去,各房太太和姨娘們都罵了一句老三真真無恥,可嘆銀子都送了也要不回來了。

    當晚,竹蘭進了竹園,自盡未死的秋香也回來了,面對佔據了自己地位的好姐妹,秋香一臉委屈,底下的丫鬟們人人不滿,這下該輪到徐灝頭疼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1:05
第五十四章 縣太爺
       
       
     自從來寶哭哭啼啼的去了老家後,徐灝每日必到外院聽取三位管家的稟報,打理外事來中規中矩,加上日益在老太君面前得寵,人人都看在眼裡,都曉得他再不是從前那位最不中用的三少爺了。

    不時有家人想法設法的尋路子,搭人情,拐彎抹角的想讓自家小子給徐灝做個親信小廝,上至三位太太下至管家丫鬟,報出來一堆名字。

    徐灝起初不勝其煩,後來漸漸想通了,他還惦記著報曹大公子的仇呢,得需要打手啊!就把十來個少年統統召集在練武場,不是家生子的不要,身體瘦弱的淘汰掉,留下十個人請了家裡的老護衛擔任師傅,訓練他們騎射武藝。

    等報了仇,這十人正好將來負責押運貨船,一舉兩得。習練武藝是件很辛苦的事,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非一朝一夕之功。徐灝沒指望練出一群大俠,大抵身手靈活弓馬純熟即可。

    這武藝純屬硬功夫,真是苦練出來的,所謂武林各家流派講究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對戰,乃市井綠林慣用的搏擊之道,而徐家護衛講究的是悍不畏死,相互配合,聽從號令,乃戰場上得來的經驗,相比之下無疑更對徐灝的胃口。

    閒著的時候徐灝也練練馬術,開開弓射射箭,鍛鍊下拳腳反應。有時候讀書累了就換一本兵書啥的調劑下,總之屬於玩票性質,他沒天真到什麼突破人體極限,以一當百,輕輕鬆鬆就能撂倒一群人。

    這一日大管家王福匆匆過來,說蔣嵩領著弟子要和鄰居劉老實打官司,前文說過蔣嵩種棵樹趁機佔了鄰居家的土地,後來挨著雙方的界牆修了兩間房子。這次又得寸進尺,要把那牆再次推倒改成他家的巷道,這下劉老實不干了,蔣嵩倒打一耙,搶先去了縣衙遞上訴狀。

    朱元璋腳下的縣太爺別的不說,工作態度絕對認真,什麼銅鑼開道三班衙役全都不用,自己騎著一頭驢就來了。

    大冷天的,給書生出身的縣太爺凍得夠嗆,村里長趕緊把人接回家裡,好吃好喝供著,派人請村裡德高望重的宿老同去參議此案。而徐家作為本地最有名望的家族,自然不能落下。

    徐灝一聽就搖頭,說道:「蔣嵩是什麼人大家都清楚,他仗著秀才身份惡人先告狀,只要縣老爺不糊塗,一准敗訴,我去做什麼?難道還為虎作倀?再說我一白丁,去了還得給人家磕頭,我不去。」

    王福笑道:「縣公在外用不著磕頭,蔣嵩不去說他,老奴的意思是少爺去見見這位大人,據說乃是洪武二十一年的庶吉士,深得聖上讚賞的大才子。」

    庶吉士就是新科進士中有潛質的人,如有才華,書法好,特意提拔負責起草詔書,乃帝王近臣,初入仕途就能親近皇帝,很容易成為心腹臣子,大多其前途不可限量。

    徐灝曉得這是個好機會,不過他年紀輕輕,文采一般,恐怕難以入了人家法眼,乾脆玩點手段。

    當下他提筆在一張白紙上一揮而就,把墨吹乾折起來,交給王福說道:「你就說徐家和蔣嵩有親戚關係得避嫌,把這紙交給縣老爺。」

    王福搖搖頭接過來轉身出門,去了里長家裡,很恭敬的把紙團雙手遞給坐在上首的縣太爺,解釋了緣由。

    這縣公竟然如此年輕,王福心中驚異,看模樣不過二十出頭,暗道這就是口口相傳的神童?瞧人家十幾歲時就能高中金榜,還做過庶吉士的大才子。

    年輕的縣太爺神色很隨和,當眾笑吟吟的展開紙團,見是一個龍飛鳳舞的「公」字,頓時心中瞭然,問道:「下官明白了,請問你家公子姓名,是何身份?」

    王福越發恭敬,低頭說道:「回縣公,公子姓徐單名灝,未及弱冠尚未有字,不曾試過鄉試。」

    「哦。」縣太爺頗有興趣的道:「這字寫的不拘一格,俗話說見字如見人,你家公子應該是有才之人,今年可打算鄉試?」

    「有這打算。」王福點點頭。

    此時里長插言道:「徐家公子乃是魏國公家的子弟,乃將門虎子。」

    縣太爺頓時肅然起敬,說道:「原來是功勛之後,怪不得筆力倉勁,看來貴公子必定文武雙全了。」

    王福有心替自家少爺說說好話,當即笑道:「正如縣公所言,我家公子白日勤練武藝,夜晚秉燭讀書,一日不曾間斷。」

    「好,將來定是國之棟樑。」縣太爺大為欣賞,又笑道:「不瞞大家,下官最喜歡的即是狂草,和你家公子乃是同好,來日鄉試之時,當親與之一見。」

    王福歡喜的滿臉堆笑,等出了門後,連跑帶顛的給老太君道喜去了。這邊縣太爺讓人把等候已久的蔣嵩和劉老實同時領上來,問道:「你們把房基畫給我看。」

    劉老實今年二十歲,父親已經病故,寡母身子骨不好常年臥病在床,醫生說大約也活不長了。

    劉老實人如其名,馬上蹲在地上用手畫起了圖形,解釋道:「他家房子本是兩間正房,兩間東廂房,後在南面修了兩間做書房,西面緊挨著我家院牆地勢狹窄。因此早年他特意種了一顆樹,等樹長大了,就說探過來的樹枝下該是他家的,強拆了院牆無故佔了我家土地,小人念在是鄰居因此沒有計較,誰知今年他在上面蓋了兩間西廂房不說,還要繼續修一個巷子供家人出入,小人氣不過就與他理論,誰知他搶先告了官,還請大人給小人做主。」

    蔣嵩朝著縣太爺拱手見禮,說道:「大人莫聽他信口胡說,這牆是生員的牆,後還有三步的地基,有文書為證。他是欺生員老實,喪良心圖賴。」

    縣太爺笑吟吟的低頭看了會兒,笑道:「不怪你把牆拆了往他家移,這西廂房一蓋,做了四合的爻象,委實不錯。本該成全了你的主意,可是人家定是不依的。」

    蔣嵩不顧一把年紀,笑道:「有尊師成全,他怎敢不依?」

    「按理說同為士林中人,可以成全你。」縣太爺說完抬手指著自己的胸口,「奈何它卻不依,你是個先生,你那些徒弟呢?怎麼不替你這位老師打抱不平?」

    蔣嵩立馬說道:「都在外面呢,一個都不少。」

    「不用叫了。」縣太爺神色一變,說道:「你欺鄰居家婦人孺子,先發箝制,不特認牆為己物,且誣牆西尚有餘地。卻不知你家未住之先,那房舍不知幾人幾世,留此缺陷以待亡賴生之妄求哉?糾集眾人,其孤寡良善之言誰信之?

    無行劣生,法應申黜,姑行學責二十五板,押送返家將西屋盡拆去,原牆退還鄰居收領。再若不悛,歲考開送劣簡。余俱免供!」

    洋洋灑灑的說完,縣太爺拿起筆在審單上飛快書寫,邊寫邊問道:「本官判完了,你可知罪?」

    蔣嵩眼見縣公明朝秋毫,不給自己一點顏面,真要查卷宗不難查出原始的地基,因此垂頭喪氣的道:「蒙宗師明斷,生員不敢再言。」

    縣太爺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既然你曉得事體,饒你罰米代板,速去學裡認罰。」

    這剛剛上任的縣太爺哪知痛快認罰的蔣嵩其實就是一無賴?簡單明快的處理完此案,又一個人騎著驢返回官署了。

    等人一走,蔣嵩立馬對著里長叫道:「我認罰了,只求劉老實把牆繼續借給我,好好地屋子怎能說拆就拆?」

    里長趕緊撇清:「你這事我說的不算,你們都去找徐家吧。」

    蔣嵩心裡得意,一把拉著劉老實的手道:「走。」

    一群人拉拉扯扯的走到徐家門前,家人趕緊稟報心情不錯的徐灝,徐灝走了出來聽了因果後,說道:「把審單拿來我瞧瞧。」

    蔣嵩自持身份背著雙手,仰著頭望著天空,自有一弟子遞上來,徐灝接過來一瞧,眼睛都亮了,暗道這手狂草真絕了,怪不得自己誤打誤撞,得了一個綵頭。

    欣賞了一會兒,徐灝抬頭皺眉道:「蔣師你這算是求情了,可是你都告了官,這情已然沒了,只剩下法。您是秀才,村子裡誰敢和您糾纏?縣公早就料到,您瞧瞧這寫的明明白白,務必秉公執法,我可不敢違背。」

    說完徐灝長嘆道:「唉!看來只得把房子給拆了,不然無法交差。」

    蔣嵩一聽就惱了,他不好對徐灝發作,舉手就要打笑出來的劉老實,徐灝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架住蔣嵩的手臂,故意賠笑道:「蔣師是斯文人,不好動粗。」

    倒不是徐灝窩囊,實在是不敢對蔣嵩動手,一介白丁要是打了堂堂秀才,那可是大罪。就算以他的身份,起碼得在衙門裡當眾拔掉褲子挨上一頓板子不可,挨打是小,丟不起那人呀。

    那些弟子紛紛七嘴八舌的發作劉老實,污言穢語的張口就來,他們沒有秀才身份,也不敢眾目睽睽的動手打人。

    徐灝有心整整蔣嵩,馬上大聲道:「別吵了,縣公令蔣師去學裡領罰,去晚了又得添一過,你們趕緊陪著同去,一起幫著老師好好說情,或許此事尚有轉圜。」

    弟子們和蔣嵩一聽不錯就要走,徐灝吩咐自家派出兩架馬車,送他們一起去縣裡。蔣嵩深知劉老實的為人,肯定不敢有什麼動作,放心離去。

    徐灝看了眼劉老實轉身進了府,劉老實一個人呆呆的站了半天,嘆著氣往家走。沒想到走到半路上,就見十幾個人影飛快的朝著他家跑去。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1:12
第五十五章 眼光
       
       
     那劉老實唬的魂飛魄散,還以為來了匪人,扯著嗓子大喊大叫,頓時挨家挨戶跑出人來,銅鑼臉盆梆子響個不停,村子裡頓時大人叫孩子哭,雞飛狗跳的亂成一團。

    有膽大的男人湊近一看,原來是徐家的一群後生,罵了兩句通知村裡人是場誤會,一場風波漸漸消於無形。

    這十個人是徐灝派出來的,原本是好意幫劉老實把房子給拆了,沒想到第一次行動就以失敗告終,而失敗的原因竟然還出自劉老實之口。

    徐灝沒怪罪手下人,大白天的是他失誤,現在醒悟過來,後悔自己的一時魯莽,也慶幸沒成事,不然太容易查出是誰人指使,想了下此事到此為止。

    這邊劉老實沒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回到家裡不敢找人拆房,也不敢跑去求縣太爺,只知道坐在家裡悶悶不樂。

    蔣嵩和一干弟子進了縣裡學府請罪,學師升了明倫堂,看了縣公的親筆審語,他素聞蔣嵩的種種劣跡,加上那秉公執法四個字寫的明明白白,不管弟子們如何求情,命門子擺上長凳,把蔣嵩按上去一通臭揍,攆出門去。

    蔣嵩當眾被辱一肚子火氣,回到家躺在竹椅上,堵在劉老實門前破口大罵,他罵累了就命弟子們輪流上陣,一直持續到了午夜方才散去。

    劉老實又氣又恨,結果氣出了一場病來,和他老娘一樣臥床不起。第二天差役過來催他快些拆房子,人一走蔣嵩就來門口大罵,沒過兩天,劉老實躺在炕上氣的不省人事。

    明眼人都知道劉老實這是服軟了,正所謂民不舉官不究,此等小事縣公事務繁忙無暇多問,而差役大冷的天也不願意浪費腿腳,此事就這麼沒了下文。

    徐灝暗嘆人善被人欺,你自己不爭氣索性也不管了,蔣嵩得了便宜又罵了幾天,得意的擺了一頓酒。

    正月十六這一天,大太太王氏一早過來請示老太君,要進城探望下親人,老太太點頭同意。沒多久三太太劉氏也過來說要陪著嫂子同去,意思是晚上順便逛逛燈會。

    幾個孫女都想跟著去,王氏笑道:「母親放寬心,有王家護衛們跟著,斷不會有事。」

    見老太君依然沉吟不語,劉氏趕緊說道:「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京城外鬆內緊著呢,如果出了什麼事,聖上還饒得了下面?」

    這話不無道理,其實每年都有走散的事發生,被枴子拐走的事確實很少聽聞,大過節的誰敢在這關口惹皇帝不痛快?下九流都被巡鋪盯得死死。

    最終老太君說道:「我就是怕不小心走散了,出現意外就糟了。那好,吩咐老婆們務必人看著人,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記得叫灝兒也跟著去。」

    而此時徐灝正在前院應付幾位官差,領頭的是位戶部侍郎,一來就要查看徐家的田契。徐灝有些摸不清頭腦,好在不是來抄家的,當即吩咐王福把所有田契都拿過來。

    徐灝陪著喫茶的時候,小心翼翼的道:「不瞞大人,家中長輩皆不在家,念在下年輕不經事,多多包涵則個。斗膽問一下大人,到底此為何來?」

    官員神色和藹的道:「倒是本官唐突了,看來公子還不知情,那本官就說給你聽,此次前來查驗田契,是年前聖上下旨收回所賜勳臣之公田,現魏國公家以如數交還,本官來府上乃是例行公事,公子不必驚慌。」

    徐灝暗道原來還有這檔子事,難怪府上要斷了錢糧,當初御賜的田產都交公了。他知道皇帝賞賜的是公田,自家是用錢買來的是私田,兩不相干,頓時心情放鬆下來。

    「那再問下大人,這是為何?」其實徐灝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官員解釋道:「近年多有勳貴莊田上,率眾依勢不法之事屢屢發生,肆擾地方!而聖上愛民如子,因此下旨收回賜田,改為一律發放俸祿,貴府乃第一等公爵,每年五千石。」

    徐灝面上明白的笑笑,一臉欽佩的表情。心裡面則說恐怕不止如此吧,真正的原因是老朱同志擔心土地都被勳貴們大肆兼併嘍,故乾脆把賞賜的田地收回來,延緩一下速度。

    朱元璋童年時可是吃過大地主的苦頭,對為富不仁恨之入骨。登基後再看看史書,不難發現每每農民起義都是因為土地沒了,百姓流離失所所致。

    這是要提前為了後事做準備的節奏,徐灝心裡面猜測,看來下一步還要對眾多勳貴進行打擊,然後就要對天下地主老財們下手了,再下一步呢?會不會對各地藩王做些限制?應該是沒來得及,要不然為何朱允炆一上台就急衝沖的削藩?

    徐灝心裡有了譜,自家目前的田產並不多,如果多達幾十上百傾田地的話,眼前這位和藹和親的大人,恐怕一回京就要上書帝王了。

    那邊府上太過小心謹慎,竟然因此事一句話都不敢說,而大伯也是,這麼大的事都不知情,險些鬧出了人命。

    真是伴君如伴虎。總算弄明白因果的徐灝心中大定,一臉輕鬆的端起茶來。

    接下來王福拿著田契回來,有官員拿出官府的憑證,兩下一對照驗明無誤,徐灝把他們一直送到門外。

    寒風襲來,徐灝有種在鬼門關走了個來回的滋味,整個背後都涼颼颼的,如果徐家有人私下裡購買了大量田地而隱瞞不說,馬上一個欺君之罪下來,徐家就完了。

    萬幸自己沒有瞎搞,徐灝驚出一身冷汗,而遠在外地的老爹算是事後購買田地,不算欺君,何況銀子有限根本買不了多少,就算來年官府又來查也不怕,區區千百畝地不過是個大戶而已。

    剛才他諮詢過那位戶部官員,大明如今田地多達上萬畝的富戶大約有將近兩萬戶,徐家相比之下算個什麼?當然得排除魏國公府的存在。

    五千石糧食值多少銀子?不知柴米貴的徐灝也不清楚,帶著這個疑問去了福壽居,路上問了下王福,王福笑道:「沒幾個錢,大約二千多兩銀子。」

    徐灝頓時有些傻眼,一等公爵一年俸祿才區區二千多兩銀子?怎麼可能夠花?當然如果按照糧食來說的話,五千石大約四萬七千公斤,那可是個驚人數字,換算成後世糧價,一公斤大米六塊錢,魏國公的年薪是282萬元。

    問題是不能這麼算,糧食便宜不等於其他方面也便宜。就說秋香前幾天得了三百兩銀子,按理說是一夜暴富,當然她除了百兩真正的白銀外,其他都是銀鈔,實際價值只是銀子的一半,如今一畝地二十兩到三十兩銀子不等,能買大概十畝中等田地,或者京城附近一座小院子,算多嘛?

    現在看來,人情往來永遠是每家支出的大頭,要不說持家有道,持家有道的,這方面拎不清,家裡很容易窮下去。

    精明的主婦能輕易為自家節省下大筆銀子,差一些的支出相等,再不濟那也就不消多說了。

    徐灝不是經濟學家,想不出個所以然,乾脆也就不想了,這門深奧的學問得今後結合實際,慢慢專研了。

    把此事說給老太君說,老太太輕嘆道:「難怪了,恐怕那邊為了安聖上的心,這些年購置的田產都得統統賤賣出去,手裡自是拮据了。」

    徐灝有意哄奶奶開心,笑道:「幸虧您有先見之明,不染全家現在就得喝西北風嘍。」

    老太君果然笑了起來,悠悠說道:「奶奶我就是因這層顧慮,一直不許添置莊田,要不然這些年京城裡風風雨雨,能趁機買到多少畝的地?經過今天這事兒,老身當時的顧慮果然不錯。」

    徐灝由衷佩服的道:「奶奶您果然薑是老的辣,孫兒遠遠不如。」

    老太君笑道:「你那增加祠田的主意就不錯,此乃祖傳出了事也不會抄沒。正好我讓你跟著她們進京,你先去一趟府上,等見到你二爺爺時,把你的主意說給他聽。」

    徐灝驚訝的張大了嘴,這就要面對面的見到徐達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1:19
第五十六章 酒樓
       
       
     王家貴為侯爺府,其父親名叫王弼,最初在鳳陽集結鄉人自保,一年後率眾投靠了朱元璋,因知他武藝高強,朱元璋命王弼擔任自己的宿衛。

    王弼打仗時悍不畏死,平定陳友諒時,數次帶頭擊破敵軍主力,鄱陽湖一戰,更是親手斬殺對方幾名大將,功勞甚大被升為驍騎右衛親軍指揮使。

    圍困張士誠時,張士誠困獸猶鬥準備突破當時常遇春率軍把守的西門,常遇春深知張士誠的親軍厲害,拉著王弼的說軍中都說你乃健將,可敢帶兵痛擊之?王弼欣然答應,果然擊退張士誠的主力,隨後常遇春順勢佔領城池,最終擊敗敵人。

    朱元璋稱王弼為朕的「雙刀王」,可見王弼的勇猛,此後王弼屢立大功,被封為定遠侯。名動天下的「捕魚海兒」一戰,大將軍藍玉深入千里時曾考慮過退兵,就是王弼力勸從而打消了念頭,繼而一戰徹底滅亡了黃金家族。

    現在王弼隨傅有德在河北練兵,不在京師。王氏兄弟姐妹八人,除了兄弟六人外,最小的妹妹嫁給了楚王。

    王氏有大富大貴的娘家依仗,自是不在意家中大權旁落,有弟妹替她操心瑣事,也樂得個輕鬆自在。丈夫轉投軍職就是王氏勸說的,近些年藍玉傅有德等將領北伐漠北,南下云南連戰連捷,名聲如日中天,而魏國公府一味低調,相比之下大有逐漸被世人遺忘的趨勢。

    徐耀祖夫婦為此都不甘心,遂在王弼的照佛下,升任了京城某衛所的參將,親外孫徐汶也經恩萌成了百戶。

    徐灝不清楚這些內因,護送女眷進了氣勢不凡的定遠侯府,方有些後知後覺,隱隱心裡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後世人都知道朱元璋把功臣們幾乎全部屠戮殆盡,那王家會是什麼結局?徐灝很快找到了不安的原因,會不會牽連到自家?按理說應該不會,畢竟大伯不過是個小小的參將。

    徐灝暗嘆自己明知未來也還是束手無策,其實就是再天縱奇才之人,一年不到的時間內又能怎麼樣?妄想說服指揮千軍萬馬打了一輩子仗的名將,告訴人家你有殺身之禍,趕緊退休回家做縮頭烏龜吧?無異於痴人做夢。

    涉及到皇權,就是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通過今早檢查田契這一件事,已經令徐灝驚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妄圖僅僅憑著一張嘴,就能牛叉到翻云覆雨。

    神色複雜的徐灝最後看了眼富麗堂皇的侯爺府,隱藏在繁華外表下的危機,徐灝不想與王家人有什麼牽扯,匆匆帶人告辭離去。

    途中一連經過數個修建到了一多半的樓房,看上去很是講究氣派,都建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徐灝隨口問道是怎麼回事,有小廝當即跑去問了下路人。

    小廝回來稟報:「聖上說如今四海來朝,我大明得有與之相應的酒樓款待來賓,就下旨要修十座酒樓。」

    還有這種事?沒想到老朱同志還有經營大酒店的眼光?徐灝一聽馬上心中蠢蠢欲動,調轉馬頭朝著宮城方向而去。

    上元佳節,整個內城到宮城,皇城都是不禁行人的,到處皆是吆喝賣百貨和各種小吃的小商販,無數花燈鰲山爭奇鬥豔,街上百姓人潮洶湧。

    順著人流好不容易到了皇城根下,徐灝擠到了工部門前,那牆上貼滿了告示,仔細看去很快有了發現。

    徐灝小聲念道:「海內太平,聖上思欲與民偕樂,旨意命工部建十樓於江東諸門外,民可設酒肆於其間,以接四方賓旅。諸樓定名為醉仙,鶴鳴,謳歌,鼓腹,來賓,重澤等,因民間踴躍,聖心甚喜,故下旨再添五樓,京城百姓可自去官署備案,擇適合者開設酒肆。」

    這酒樓自己一定要拿下一個來,徐灝想不到還有這等好事,連場所都由國家免費提供,省下了大筆銀子,自己只要當個經營商,繳納租金和稅費就行了。

    民以食為天,經營酒店肯定是個好買賣,問題是找誰去官府備案?必須得是平民身份的人才行。對了,徐灝心中有了人選,對著秋香的堂哥李虎吩咐幾句,今年十八歲的李虎領命返家。

    去往魏國公府的路上,徐灝騎在馬上繼續思索著此事,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件事不能和徐家有什麼瓜葛,而自己一個人力量有限,看來還得找個合夥人才行。

    想著想著,徐灝吩咐道:「先不去魏國公府,咱們去黔寧王府。」

    黔國公府,自從去年國公沐英病死之後,長子沐春承襲父爵繼續鎮守云南。由此起始,沐家成為大明王朝唯一持續實際掌握領土權利的勳貴,也使得云南從此成為漢族文明的一個組成部分,沐王府沐家也因此在民間口碑甚高,備受漢家百姓尊敬。

    沐英死後封王侑享太廟,府上尊稱為王府,實際上還是國公的爵位。

    家主沐春今年沒有回京過節,此時老二沐晟在前院款待多位好友,因守孝期間,沒有絲竹管樂,沒有歌妓陪伴。

    徐灝進了府門有些感慨,現在最安全最安生的莫過於這些死了老爸的官二代了,坐享榮華富貴沒有殺身之禍,沐家如此,李景隆如此,人家這才叫做因禍得福。而自家那位老而彌堅的徐達爺爺,反倒是成了一顆定時炸彈。

    進了院子,遠遠瞧見一群年輕人正在屋裡吃酒談天,窗戶都敞開著,徐灝轉身就要從長廊繼續走下去,不想被坐在主位的沐晟看見了。

    「徐灝,你過來,咱們剛巧在談論你呢。」

    今年二十五歲的沐晟長得黑黑壯壯,和他那清秀絕倫的妹妹一點都不像,據說沐春人如其名,很是英俊瀟灑,倒是調皮搗蛋的沐昂長相酷似二哥。

    徐灝沒辦法走了過去,他和沐晟見過一兩面,那時沐晟顯得很冷淡,不知今日為何這麼熱情。

    隔著窗戶一瞧在座的大多認識,李景隆,徐景欽,還有曹大公子,此刻笑吟吟的瞅著自己。

    徐灝進了屋,沒好氣的道:「老曹你等著,有仇不報非君子。」

    曹公子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叫道:「你小子是條好漢,咱倆的帳慢慢算。來,哥哥敬你一杯。」

    公子哥們間的衝突實屬尋常,在場之中誰不是年輕氣盛,誰沒有三五個仇家?人人都不在意,徐灝自然沒那麼小氣,上前拿起一個空酒杯,小廝為他斟滿了酒。

    「幹了。」徐灝轉為笑臉。曹公子很豪爽的道:「好,痛快乾了。」

    等他倆同時喝完酒,沐晟笑道:「沒想到徐灝你還能和景隆兄打了一個平手,早知你有這能耐,我必待你如上賓,先前有所怠慢,哥哥我賠你三大海。」

    徐灝瞅了眼大堂哥徐景欽,見他神色間沒什麼異樣,說道:「小弟就是掛個虛名,實際上主帥是燕王世子和我大哥,都是兄長們故意抬愛小弟。」

    徐景欽這才笑眯眯的道:「你小子鬼主意多,又從沒和咱們兄弟打過交道,要不然以景隆大哥之才,豈能被你暗算?景隆大哥到底厲害,隨後馬上隨機應變一舉扭轉戰局,得虧了天降大雨,不然咱們就敗了。」

    徐灝對著日後的草包大帥李景隆拱手道:「景隆大哥莫怪小弟偷襲放冷箭,實在是當日堂堂正正的對陣,我方不是對手。」

    李景隆一聲長笑,起身走過來親切有加的拍了拍徐灝肩膀,笑道:「對陣之時就該如此,兵法云實者虛之,虛則實之,說起來徐兄弟你能令我吃了小虧,是個難得人才。」

    徐灝面上笑著心裡鄙夷,當日要不是故意放你一馬,保準讓你全軍覆沒,別人自己打不過,你李景隆真乃小菜一碟。

    看來經過那場兒戲,自己竟然在京城這幫勳貴子弟中間掛了名號,老爹曾經評論過大堂哥徐景欽,說他自小眼高於頂,目無餘子,看來果然不假,高傲到根本不屑於攬他人之功勞。

    徐灝的身份本遠遠低於在座這些官二代們,可惜他哪裡有矮人一頭的自覺?說起話來不吭不卑,神色從容,表情淡定。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在人家眼裡,真有股子高人逸士的派頭。

    酒過三巡,李景隆長嘆道:「妹妹身子一向可好?嬸嬸可好?不好進內宅去探望她,心中一直掛念。」

    徐灝耳朵立馬支了起來,就見沐晟說道:「自家兄弟,兄長大可進內宅相見,何必問我?」

    徐灝恍然,李景隆和沐晟的爹都是朱元璋的義子,彼此間屬於親戚關係,出入內宅自然合乎立法。

    「唉。」李景隆神色間有一絲痛苦飛快閃過,「她不喜歡我,見了反而大家都難受,要你說你就快說,別婆婆媽媽。」

    「是小妹她自己眼拙,令人嘆息。反正兄長已經成親,就不要再介懷當年事了。」沐晟委婉勸道,不經意的瞅了眼徐灝,「這些日子妹妹偶感風寒,生了小病,現在已經養好,無礙了。」

    忽然曹大公子問道:「到底凝雪是怎麼想的,這個不喜歡,那個不稀罕,難道兄弟們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

    沐晟苦笑道:「你別問我,自小她就有主見,特立獨行。又得了皇后娘娘的撐腰,連我娘都沒辦法做主,誰管得了她?」

    徐景欽想起早年提親被拒絕過的往事,心中依然對此耿耿於懷,冷哼道:「我看她就根本不喜歡咱們這些武夫,人家是想嫁給滿腹才華的大才子。哼,才子配佳人,千古佳話嘛。」

    沐晟點頭道:「我覺得就是如此,算啦算啦,滿京城的美人無數,何必大家都對那丫頭唸唸不忘的,恁的丟我輩男兒豪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徐灝心裡冷了半截。他不以為自己比在場眾人強到哪去,這沐凝雪如此驕傲,看來最終是一場鏡花水月。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1:24
第五十七章 就義
       
       
     卻說徐家女眷進了定遠侯王家,除了王氏和徐翠桃熟門熟路,其她人沒來過幾次,都不免好奇的四處打量。

    正堂屋子裡,火燭高擎,花燈燦爛。王氏命婆子把禮物抬進來,十罈子酒,十匹上好緞子,百朵各色紅綠掐絲板兒的絨金絲花,八個螺甸大果盒。

    看似東西不便宜,實則不是自家莊子產的就是從鋪子裡拿來的,如今家裡缺銀子,王氏也是沒有辦法,往年她每次回娘家最少都要花上個百八十兩銀子。

    王弼妻子袁氏和一群媳婦看著徐家的一群鶯鶯燕燕,都說徐家風水好,養的女兒一個比一個嬌豔。

    今日徐青蓮等幾位姐妹,人人一件五彩金遍邊葫蘆樣的鸞鳳穿花羅袍,金枝綠葉百花拖泥裙。衣裳的顏色不同,徐青蓮是純白,徐翠桃是大紅,徐翠芸和徐翠柳一翠蘭色一沉香色,紅葉乃玄色,綠竹一身淺紅,而蕭雨詩則穿了一件素白妝花湘裙,外罩青花墨竹圖案的通袖襖兒。

    說起來徐家姑娘的相貌確實在水準之上,個個稱得上是漂亮,這裡不得不佩服老太君挑媳婦的眼光。而大多數人家挑媳婦看重的門第賢惠與否,這正妻的長相倒是其次了。

    小姐長得好,丫鬟的模樣自然就不差,本身又是年紀輕輕的妙齡。而徐家開著綢緞鋪子,有的是好衣料,就見一個個穿著白綾織金對襟襖兒,套著藍綠顏色的鮮花遍地錦比甲兒,翠蘭邊拖裙,清一色杭州絹兒貼裡子的黃紗做裙腰。

    王氏是要面子的人,眼見先聲奪人,把娘家的姑娘丫鬟通通比下去了,笑的越發開心。

    彼此見過禮說了會兒話,老夫人袁氏吩咐擺上宴席,按照身份各自落座。那堂下有幾個歌姬,啟朱唇,露皓齒,輕撥玉阮,斜抱著琵琶唱著曲兒

    這邊沐家酒席上,徐灝靜靜聽著眾人言語,大多是沐凝雪親口回絕了誰家提親等等,因得罪的人多了,結果導致閨閣圈裡集體排斥於她,公子哥們反倒是越挫越勇,幾乎把她抬升到了女神的位置上。

    徐灝從來沒有在權貴圈子裡混跡過,今日還是初次聽聞隱秘八卦,心中暗笑,這古今類似的情形一模一樣,都是些少女男女吃飽了撐的,竟玩些無聊的把戲。

    不過大抵是拒絕求親的人太多,這圈子裡又彼此通婚,以至於那些小姐們不妒忌她才怪!一想到自己未來丈夫曾經苦苦追求過沐凝雪,心裡能舒服嗎?

    一時間有些神不守舍,自從當日朱高熾安排他進了沐家,從此後再沒了下文,看來朱棣也難以玉成好事,畢竟自己乃徐家子弟,這強強聯姻風險太大。

    徐灝固然有求偶之心,但其實並不強烈,單單一面之緣還夠不上刻骨銘心,正如沐晟所說,天下美女多的是。

    這時徐景欽隨口問道:「為何而來?」

    徐灝順口說道:「一直沒過來拜訪,今日原打算去家裡給二爺爺請安,尋思著順便過來拜個年。」

    「你還是別去了。」徐景欽搖搖頭,解釋道:「老爺子現在日日酒醉笙歌,誰都不願意見,去了也沒趣,頂多問你一兩句話就讓你走人。」

    徐灝苦笑道:「祖母吩咐,不可不去。」

    徐景欽笑了笑,說道:「好久沒給她老人家請安了,等你回家替我磕幾個頭,等有閒時我就過去。」

    徐灝想到一件事,笑道:「過些日子徐汶下大聘,大哥與我同去熱鬧熱鬧?」

    不想徐景欽神色一變,冷笑道:「那等過河拆橋的小人,我巴不得永遠不見,這話你趕緊收回去,不然連你我也不認。」

    徐灝鬧得莫名其妙,不就是轉投軍職了嘛,至於這麼大的怨氣?徐景欽見徐灝神色不解,懶得繼續說下去,轉頭和其他人閒話。

    那邊沐晟抬頭看看天色,起身道:「守孝期間不宜太晚,這就散了吧。」

    大傢伙紛紛站起,其實他們早就不耐煩了,又不能聽曲押妓,又不能行令逗樂,委實無聊之極,當即一個個告辭離去。

    徐景欽眼里根本沒有徐灝,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揚長而去,倒是李景隆說了句有空去我府上串門,帶著醉醺醺的曹大公子走人。

    徐灝有事又有伴讀的身份,陪著沐晟一起站在院子裡送客,天氣寒冷,打了個冷顫,轉身進屋把自己的外衣穿上。

    等他出來,沐晟因吃了不少酒,有些疲憊,打著哈欠道:「你小子他娘的有福氣,不過老子警告你快點出來,不然扒了你的皮。」

    啥?徐灝呆呆的看著沐晟被小廝攙扶著的走了,心中一喜,難道沐凝雪真是對自己有了好感?不然為何沐晟會說出這番話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過來一個小廝,垂手道:「公子請隨小的來。」

    徐灝笑道:「去哪?」

    「我家小姐想見你,內宅不方便,隨我來。」小廝神色有些不耐煩。

    「那走。」

    徐灝笑呵呵的跟著小廝朝著一個方向走去,走著走著來到一偏僻小院,前方黑黝黝的連個燈火都沒有,那小廝頭也不回的解釋道:「就在前面不遠,我家小姐怕被人撞見,故不許點燈。」

    「就該如此。」徐灝笑吟吟的說完,突然飛起一腳揣在小廝的後背上,然後撲上去迅速拽開小廝的腰帶,死死勒在他的脖子上。

    雙手持續用力,小廝被勒的直翻白眼,在下面使勁掙扎,雙腿亂踢亂蹬。

    徐灝冷笑道:「真以為我會鬼迷心竅上你們的當?你老實點,不然把你綁起來扔到沒人的地方,一晚上凍死你。」

    小廝嚇了一跳兼且喘不上氣來,趕忙使勁在冰冷的地面上拍了幾下,徐灝見狀鬆了鬆腰帶,問道:「他們打算在哪埋伏?」

    小廝搖搖頭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徐灝失笑道:「多餘問你。起來吧,你帶我去找你家三少爺。」

    小廝一怔,脫口而出道:「那邊怎麼辦?」

    「我管他怎麼辦,趕緊走人。」徐灝沒好氣的道。

    事情已然敗露,那小廝垂頭喪氣的重新在前頭引路,這次走的是直路,繞過一條迴廊就是個院子,沿途皆有風燈和下人守著門戶,徐灝知道走對了路,身處於沐家院子裡,守在某處的一群無恥之徒膽子再大,也不敢跑到這兒來欺負自己。

    區區伎倆就想騙過自己?徐灝有些好笑,不過話說回來,男女之事往往能令人色迷心竅下什麼都不去想,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

    這是誤認為自己得了沐凝雪垂青,所以嫉妒的想要教訓一下吧?或者是沐晟看不過眼有意令自己知趣走人,總之這些王八蛋沒安好心。

    難怪剛才在席間說的那些話,句句不離沐凝雪呢,都是在試探自己的反應,貌似自己當時太淡定了,更惹人誤會。

    真是冤枉死了,奶奶的,不怪乎沐凝雪看不上你們,這麼作踐她,可見你們心裡多麼陰暗。

    憤憤不平的徐灝盡情在腦海中痛罵,等走到內宅大門前,對著小廝大聲道:「你去告訴那些混蛋,我就是喜歡沐家小姐,怎麼著吧!有種就守在外面別走。」

    這位有病吧?這話是在這地方說的?小廝唬的臉都青了,一貓腰撒丫子就跑,很快消失不見。

    守在大門的四位婦人吃驚的從茶房裡衝出來,叉腰喝道:「你是誰?那混賬話你敢再說一遍?」

    「有什麼不敢的?」徐灝的態度比她們還橫,把眼一瞪,「我就是喜歡沐凝雪,就是喜歡沐凝雪,你們能把我怎麼著?」

    聲音在夜晚傳出老遠,幾個婦人臉都給氣歪了,這都跑到自家門前撒野,那還得了?當即有人大喊道:「咱們一起上,把這膽大包天的登徒子給綁了。」

    就見徐灝輕蔑一笑,緩緩把手背在身後,頭一仰,從容就義。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1:30
第五十八章 韞玉
       
       
     黔寧王府,內宅。

    老夫人神色惱怒,某人的一聲叫喊不單單驚動了她,整個沐家上上下下都傳開了,恐怕不日之後就會傳遍整個京城,登徒子跑到內宅求愛,一定會遭人嘲笑,實在是可恨。

    「這幾個月來老身見他行事規矩,有禮有節,還當他是個君子。誰知這晚上醉了酒馬上現出輕狂之態,不能輕饒了。」老夫人恨恨的道。

    聞訊而來的沐凝雪有些奇怪,那人的性情不至於這麼不穩重,說道:「娘,好端端的為何跑到內宅前胡鬧,恐怕事出有因,不妨當面詢問一下,再做處罰不晚。」

    一肚子火氣的老夫人凝視著自己的女兒,原本她深信以女兒的性子,不可能私下裡和那混賬東西有任何聯繫,可為何又無故袒護於對方?難道真的有兒女私情?

    老夫人緩緩問道:「你告訴娘,你是不是也喜歡他?」

    沐凝雪坦然道:「他一少年讀書貴介子弟,相貌不俗,氣質翩翩,此中人無不風流多情!然據女兒所知,他倒是向來潔身自好,沒去過秦淮畫舫,沒有留情於家中婢女。

    在咱家讀書多月,不墮入裘馬奢華,淡泊而勤奮,方覺得微有可取。是以女兒故於他,不敢以白眼相看!但人心不測,不知其性情如何?性不定,則易於喜新厭舊;情不深,則難以託付終身。我與他僅僅溪頭一面,豈能即贈浣紗?不消說韞玉是否非才,女兒怎能令我堂堂沐家顏面掃地?」

    這一番話,發自沐凝雪之肺腑,她存了持正之心,自是面上磊落光明,令老夫人那一絲懷疑馬上煙消云散。

    女兒懂事固然讓老夫人欣慰,但話語中也不隱瞞對外頭那小子的一點好感,明明那小子才學一般,武藝平常,哪怕相貌家世等各方面比他強的人多了,真是怪事。

    既然那小子和女兒見過一面,那也不用迴避了,我倒要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如此一想,老夫人說道:「那咱娘倆試他一試,如果是輕浮浪子,你就給娘斷了這一點點的情意。」

    沐凝雪點頭道:「是。」

    如此被關在柴房,五花大綁的徐灝被四五個婆子押送過來,進了屋,有人給他鬆了綁。

    徐灝伸展了幾下腿腳,規規矩矩的向著端坐的老夫人見禮,抬頭看了眼坐在一側落落大方的沐凝雪,點了下頭示意。

    老夫人心中冷哼,面上笑道:「你這孩子太過胡鬧,念在你有些膽量又有凝雪親口替你求情的份上,老身這次就不計較了。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喜歡我女兒?」

    徐灝不假思索的道:「窈窕淑女,當然喜歡。」

    老夫人滿意笑笑,又問道:「那我要是把她許配你,你怎麼說?而且我捨不得女兒遠嫁,希望將來的女婿能夠入贅我沐王府。」

    屋裡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徐灝的回答,這一刻靜的落針可聞,都在期待著郡主駙馬的誕生。

    誰知徐灝依然想都不想的道:「如果是以入贅為前提的話,我拒絕。我還有事沒空陪你們囉唣,告辭了。」

    說完徐灝轉身就走,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女人,老夫人大怒,厲聲道:「你站住,給老身說清楚再走。」

    徐灝回過身來,解釋道:「事出有因我才行此下策,不然我失心瘋了跑到你家門前撒瘋?今晚我還有長輩吩咐的要事要辦,確實是沒時間逗留,等來日我必登門請罪。」

    沐凝雪眼見徐灝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冷冷的道:「娘讓他走。」

    徐灝深深看了眼有些不悅的沐凝雪,他也有些惱怒,朗聲道:「這些日子給小姐添麻煩了,我道歉。今後小姐願意把徐灝當成朋友,徐灝求之不得,如果不願,那就從此兩不相見吧,告辭。」

    等徐灝走了以後,自覺失了顏面的老夫人怒氣衝衝的馬上召集管事詢問原因,有知情的管事不敢隱瞞,說幾位豪門公子埋伏在外,打著小姐的名義要把徐灝騙過去,暴打一頓出出氣。

    「這幫混賬東西,氣死我了。」

    老夫人哭笑不得的罵了一句,敢情這徐灝還真是出此下策,雖然行事不免輕浮,卻也不能一味怪罪於他。至於那些打著女兒旗號的混賬行子們,類似的荒唐惡事多了,早都麻木了。而且即使憤怒也奈何不得人家,只有把氣出在下人頭上,此種吃裡扒外的下流東西,不能饒過。

    魏國公府,徐灝站在堂下靜靜等待著二爺爺徐達的召見,天寒地冷一直搓著手取暖,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果然如同徐景欽所說,有丫鬟出來告知老爺子身子不適,來日再見吧。

    徐達隱居整整十年,徐灝不以為這位歷史上百戰百勝的徐大元帥,大明第一公爵,如今還有何呼風喚雨的本事!大抵已經是一個風燭殘年,靠著酒色麻痺自己,時刻恐懼著朱元璋的可憐老人而已。

    不見就不見吧,未來還是得靠著自己,儘管徐灝一而再的告訴自己並不在意沐凝雪,可心裡還是隱隱作痛。

    原本還打算找沐昂或者沐凝雪共同投資經營酒店,徐灝是一番好意讓姐弟倆賺些私房錢,經過這麼一鬧,事情沒辦成還和沐家鬧翻了臉,

    悶悶不樂的走著,拐過一個假山時,迎面撞見幾個人,徐灝一看趕緊側身讓過一邊,恭恭敬敬的低頭道:「侄兒見過大伯。」

    來人是徐達長子徐輝祖,停下腳步,皺眉道:「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撞,魂不守舍。這是去見老爺子?我問你,最近在做些什麼?」

    徐輝祖向來不苟言笑,而且兵法韜略大有乃父之風,治軍嚴謹殺伐果斷,對待自家後輩非常嚴厲,因此徐家子弟就沒有一個不怕他的。」

    徐灝不敢隱瞞,說道:「奉祖母之命來給二爺爺請安,侄兒一直在黔國公沐家做伴讀。」

    「沐家做伴讀?」徐輝祖頓時一臉冷笑,「又是一個攀附外人的主兒,你走吧,今後不必再登門來。」

    徐灝愣住了,一時氣往上湧,冷道:「去沐家求學乃姑父的好意。」

    「他讓你去的?」大感意外的徐輝祖聞言眯起了眼,思索片刻,「就憑你能令堂堂燕王操心?你不覺得奇怪嘛?」

    徐灝平靜的道:「不奇怪,我鍾意沐家郡主,求到了兄長頭上,兄長又求到了姑父,蒙姑父厚待,如此得以使我進了沐家,不像有些長輩從來對後輩們不管不問。」

    原以為會激怒徐輝祖,誰知徐輝祖笑了笑,意味深長的道:「你指責我不管不問?你說的半點不假,我也不想去解釋什麼,由著你們這些孩子記恨。不過你能支使動燕王,說明你身上必有可取之處,非是蠢人,那你以後好生想想,別一門心思的只惦記著女人,眼睛多看看這京城,這朝廷,這天下。」

    徐灝心裡一震,如果是別人或許得慢慢思索這番話,但他不一樣,馬上品味出其中的深意,徐輝祖的不管不問和老爺子的隱居避世看來都是一個道理,都是為了整個家族。

    至於多看看這朝廷這天下,難道他看出燕王的雄心壯志了?

    非常有可能,畢竟親姐姐嫁給了朱棣,多年來兩家來往密切,徐輝祖作為小舅子,他本就有城府心機深沉,可能是最瞭解姐夫朱棣的人之一。

    可惜這種事絕對不能繼續談下去了,自己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絕對不能亂說話,不然倒是可以趁機扭轉徐輝祖對自己的印象。

    徐輝祖這人今後一定要密切留意,不簡單,徐灝當即老實的道:「是。」

    「你走吧。」徐輝祖皺眉擺擺手,一直注視著徐灝離去的背影。他其實心裡非常意外,有多少後生面對剛才的機遇,不絞盡腦汁的回答自己?這小子反而剛露鋒芒馬上就內斂下去,果然朱棣的眼光不俗,徐家這一輩出了一個聰明人。

    聰明人往往自以為是,往往聰明反被聰明誤,徐輝祖淡淡的吩咐道:「今後派人盯著他,隨時稟報他的一舉一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4-4-22 01:34
第五十九章 上元夜
       
       
     這幾天大家都懂的,有些聚會推不掉,是以沒法寫作更新,今天就這一章,描寫明朝元宵節的熱鬧,特意獻給大家!順便第一次求求收藏和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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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佳節,京城萬戶家門開不夜;時過二更,千門燈火耀佳節良辰。

    玉漏銅壺且莫催,星橋火樹徹明開。

    蕭鼓向晚爭鳳月,銀蛾斗彩笑忘回。

    這一晚上整個京城附近無數全家老少湧進城來,黑壓壓的庶民仕女,穿的花紅柳綠,結伴點煙花玩綵燈,就連平日足不出戶的貴閣千金,全都出門觀賞燈市。

    此時徐灝也護著自家女眷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舉目所到之處,無處不是千姿百態的燈架,高高架子上的玲瓏百燈無奇不有,竟然令整個京城如同白晝一樣。

    每隔十幾步,就有唱曲說書等百戲雜耍,各種絕活看的百姓如痴如醉;兩邊大聲叫賣的攤販商賈,玲琅滿目的小吃有的香氣四溢,有的造型別緻有趣;有那掛滿謎語的風雅擂台上擺滿了燈籠,周圍擠滿了躍躍欲試的遊人。

    徐家女孩們忍不住買了這個嘗嘗,買了那個把玩,徐灝忍不住也吃了一碗香甜的元宵,手裡拎著紅葉買的梅花燈。而紅葉臉頰上貼了幾個買來的精美花鈿,額頭點了鮮紅的硃砂,頭上插著幾支金光耀眼的琦涼釵,鬢角上貼著剪春蛾和一些徐灝也不知是啥的玩意,使得原本粉妝玉琢的一個小可愛,現在打扮的不倫不類,模樣惹人發嚎。

    雪連雪,火照火,燈映燈,人看人,令徐灝心情馬上為之歡騰。與後世那舶來品的聖誕節相比,別是一番只屬於中國文化的繽紛熱鬧景象,極致濃厚的過節氛圍讓徐灝心裡感慨連篇。

    這元宵節有個不好聽的別名叫做風流劫,平日難得一見的千金小姐們破例上街觀燈走橋,怎能不引起無數風流少年如蟻附羶?加上教司坊裡的宮女,秦淮河上的名妓,歲歲也不知生出不少風流佳話。

    有鑑於此,徐灝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就怕自家姐妹被哪個混賬偷偷佔了便宜去。

    可實在人多擁雜,還好姑娘們被圍在內圈不妨事,至於外圍的丫鬟婦人們就只能自求多福了。一路上徐灝反而大飽豔福,不時和年輕女子撞個滿懷,有皺眉生氣的,有羞澀不言語的,有嘴角帶笑的,真不知是誰吃了誰的豆腐!

    不時瞧見有趣的駱駝燈,白猿燈,七手八腳的螃蟹燈等,鬧得女孩們紛紛駐足;下一刻又遇見一片珠璣的金蓮燈,轉個不停的繡球燈,吊掛流蘇的芙蓉燈,坐在金蟾背上的劉海燈,美輪美奐的美人奇花燈,翻江倒海的哪吒燈等等,丫鬟們喜得直拍著小手。

    就這麼走走停停的,婆子們盡職盡責的不停提醒女孩們小心,正好迎面過來一隊進城來慶祝的鑼鼓隊,後面跟著劃旱船的遊行隊伍,險些把徐家人給分成了兩半。

    到處都是人影,往前走一步都困難,徐灝有些焦急,此刻就算自己有三頭六臂也顧不周全。

    太容易走失了,腦袋冒汗的徐灝趕緊往道路兩邊看去,就見那一座座小樓外的欄台上站滿了爭看美女的王孫公子,樓下一圈圈的女孩們正拍著節奏,踏歌而走。

    看著那一個個無憂無慮盡情唱歌跳舞而行的女孩們,跟著奇妙的旋律,踩著歡快的步伐,不時輕盈的旋轉身子,說不盡的瀟灑多姿。一張張洋溢著青春的笑臉,一時間令徐灝心醉神馳,就好像這一刻又穿越到了盛唐。

    有意租下一間高樓,讓自家姐妹都躲在裡面,扶欄觀看外面的熱鬧,無疑最安全。可是一年難得出門一次,徐灝想了想最終作罷。

    其實也是他太小心謹慎了,固然不免有幾起不法之徒趁亂拐帶孩子的惡事發生,但這普天同慶的時候,絕大多數人的心中只有善而沒有惡。

    如此提心吊膽的走了一個時辰,要不是護在周圍的家丁們盡職盡責,幾次因人群密集來往衝撞,好懸把人給丟了一兩個,徐灝驚得嗓子都冒煙了,看見有人撞過來,馬上指著對方厲聲呵斥。

    一直等進了京城中心地帶的宮城內,天子腳下,這裡已經沒人敢放肆時,徐灝總算鬆了口氣,悠然欣賞起美景來。

    朦朧月影與地上雪光交相輝映,璀璨的燈火閃爍,殿宇巍峨。走路的婦女云集,幾乎皆成群成隊,或三五結伴而行,即使和男人們擦肩而過,其實也是取的渡厄之意。

    此時夜色如畫,每當路過一座石拱橋時,女人們都要故意走上一遍,男人則自覺避開。那橋上婢女丫鬟持香和燈走在前面,中間夫人小姐相隨,後面婆子婦人跟著,皆身著蔥白或米色凌衫為夜光衣,素淨淡雅,別具風韻。

    徐灝每每等在橋頭邊,含笑看著。月影之下,自家姐妹和女人們無論你是官家千金,還是貧家婦女,這一刻大家的身份都是平等的,彼此全不相避。

    衣袖飄香,婀娜多姿的少女最是引人注意,女孩們裙裾輕搖低聲掩笑,或蹦蹦跳跳,或依檻深思,或舉頭望月,或俯首觀水;佳人麗景,不置身於此處不知其中之美,是夜京城所有大橋小橋,人影密集,皆是如此。

    徐灝心境變得平和,今日和沐凝雪之間的一絲小小心結,被眼前的祥和一幕給慢慢融化掉了,設身處地的站在對方角度,責任都在自己身上,不怪她當時為之不悅。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徐灝確實是被她吸引了,可更多的是為了利益而故意追求,與其說是愛慕沐凝雪還不如說是愛慕燕王朱棣,動機不純。

    「心裡齷蹉的自己有何資格去匹配冰清玉潔的人家?」徐灝受到感染,心裡變得純淨,不由得苦笑起來。

    如果今晚能偶遇沐凝雪,就說明自己和她之間有緣分,今後就全心全意的去追求她,如果沒遇上的話,那往後就真的隨緣吧!當下徐灝目光四處搜索,希望發現那一抹動人身影。

    可惜一個時辰後,並沒有期待的浪漫發生,徐家人總算是來到了金水橋畔,數百校尉目不斜視的巡守橋側。丫鬟們紛紛引香,然後遞給自家姑娘,漢白玉的石階上,徐青蓮她們神色虔誠,口中喃喃祈禱。

    徐灝笑問身邊的綠竹:「你念的什麼?」小丫頭飛快的瞅了眼母親劉氏,乖巧的道:「我在祈禱娘身體安康,奶奶長命百歲,全家人康壽永樂。」

    劉氏見狀打趣道:「胡說,肯定是祈禱你那夫婿吶!還有你們這些丫頭,定是都在保佑找個如意郎君。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不可敢奢望旁的。」

    綠竹小臉飛紅,嬌羞的低下頭去,其她姑娘大同小異,丫鬟們只是嘻嘻嬌笑,顯然都被劉氏說中了。

    王氏笑道:「孝順之心是有的,不過今晚嘛就未必了。良辰吉時,求好運氣一年只有這一時,走咱們去摸釘兒,大傢伙都去,可不能錯過了。」

    忽然不遠處有一位少年公子來了一句:「吉凶在人不在天。」鬧得前後正在祈禱中的婦女大煞風景,責備的目光一起朝他射去,那目光如刀,把那少年公子嚇了一跳,知道無意中犯了眾怒,趕忙閉上了嘴。

    徐家人順著人流慢慢朝著宮門踱步,等近了時,有的低下了頭,有的闔上眼眸,舉起手來瞎子摸象般的去碰觸宮門上一排排光可鑑人的銅釘兒,一次摸中者,視為吉兆。

    徐灝止不住暗笑的看著這一幕,女孩們種種可愛反應,嬌憨神態不可枚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倒不必細細描繪了。

    原路返回時,人潮不見稀少,徐灝腿腳灌了鉛似的,開始有些不聽使喚了,納悶明明比她們身體健壯,怎麼還是一個個腳步靈活,精神奕奕的,實在是不可思議?

    徐灝不想在最後這一段路放鬆了警惕,連續呵斥有些走不動路的小廝們,讓他們打起精神來。

    深更半夜的,總感覺會遇上什麼事故發生,比如踩踏失火,比如調戲良家的登徒子,比如衝出來幾個強搶妹子的豪門壞人,最起碼撿到一個走失的「貴人」吧?

    徐灝邊走暗中戒備著,盤算著等一出現事兒,馬上指揮家人上前救助百姓,來個英雄救美什麼的,只可嘆一直回到了王家,什麼事都沒遇上。

    「那幫混賬此刻應該在秦淮河上尋歡作樂吧?」

    料事不如神的徐灝真想立刻帶人過去,把畫舫給開個洞,讓這群王八蛋通通掉進河裡,自己等在船上盡情戲耍他們,好生出一口氣,然後救一個要五百兩銀子,可是一旦淹死一兩個人就不美了。

    王家一些子弟過來邀請他出門同樂,都被腿腳痠軟的徐灝婉言拒絕,於外院客房裡沐浴更衣後,躺在床上很快睡去。

    外面依然是那個璀璨如同白晝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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