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55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5:49
第一二四章 過於王侯

    輾轉騰挪、低買高賣,原是胡雪巖的拿手好戲,拿現代的話說,他算是一等一“資本運作”的高手。在胡雪巖的手上,錢確實“生”出了錢,“阜康”的聯號,就是從這個時候迅速增多,“公濟典”、“廣順典”等典當行,也是從這個時候開起來的。

    洋債既過“阜康”的手,順理成章,胡雪巖出任設在上海的“西征轉運局”總辦,為左宗棠西征大軍採買槍炮、糧食、醫藥、被服等一切軍需物資,交易的佣金和回扣亦頗為可觀。

    胡雪巖的資金來源之二,亦同關卓凡有著密切的關係,這就是由“阜康”代理江蘇、浙江二省的藩庫。

    代理藩庫,特別是江蘇、浙江這種一等一大省的藩庫,當然是美差一件。但是,有一個必要條件:代理者必須擁有強大的資金實力。代理藩庫的錢莊,常常要替官府墊款,實力略微不濟,美差隨時可能變成噩夢。

    譬如,胡雪巖第一次代理浙江藩庫,就是因為資金實力不足,官款進來,“挪動”之後,無法及時填補,暴出了鹽務上的大漏洞,如果不是關卓凡施以援手,事情鬧了開來,胡雪巖革職拿問,都不是沒有可能。

    西征軍費抓在手中的胡雪巖,已非昔日之吳下阿蒙,代理浙江藩庫,算是遊刃有餘了。於是,胡雪巖給浙江巡撫衙門和藩司衙門,上了個稟帖,求重為馮婦。恰好。當時浙江巡撫換了劉郇膏,大家都是關貝子的人,在劉撫軍的暗示下,浙江藩司就把浙江藩庫交回給胡雪巖代理了。

    劉郇膏支持胡雪巖代理浙江藩庫,並不完全因為關卓凡的關係。他認為“阜康”確實是代理浙江藩庫的合適選擇:一,本金雄厚,信譽良好;二,聯號眾多。遍佈南北,包括京城也有“阜康”的分號,匯兌十分方便。

    浙江藩庫代理得順手,胡雪巖再謀之江蘇。江蘇方面經過考察,也決定將藩庫交給“阜康”代理了。

    江蘇、浙江,是中國最富庶的兩個省份,巨額官款從“阜康”過手。胡雪巖調動資金的能力。大大加強。他縱橫捭闔,錢莊、典當兩項,江浙一帶,無出其右者;做“絲莊”,不到一年時間,便成為同業翹楚。“財神”的帽子,牢牢地戴到了胡雪巖的頭上,再也拿不下來了。

    胡雪巖發跡。最重要之本金來源,皆直接或間接密切關聯於與關卓凡,所以,扈晴晴才說,胡雪巖“翻著觔斗雲似地發達了起來,還不都是仰賴王爺的蔭庇”,又說,“他怎麼可能對王爺有二心呢?”

    “廣府人有一句俗語,”關卓凡平靜地說道。“叫做‘一事還一事’。雪岩對我忠心,應毋庸議。可是,不見得我要他做什麼。他都能痛痛快快去做。”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何況我要他做的,不啻打倒昨日之自己!如果他現在的生意做的不順手,還好說些,偏偏一切順風順水,遽然調轉船頭,這兒——”

    關卓凡虛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說道:“未必轉得過彎兒來。”

    王爺要胡某人做什麼事情,竟然嚴重到要“打倒昨日之自己”?

    扈晴晴想:我要不要問一問?

    正在猶豫,關卓凡沉吟著說道:“還有,雪岩重情義,好面子,這個事兒,牽連極廣,他放不放得下臉面,難說得很。”

    到底什麼事兒啊?

    扈晴晴忍不住了,櫻唇微啟,還沒來得及出聲,關卓凡又說話了:“對了,前些日子,你回杭州替舅舅掃墓,是住在雪岩家吧?”

    “舅舅”兩個字之前,沒有一個“你”字。

    這一字之無,叫扈晴晴心頭大熱。

    扈晴晴自幼父母雙亡,全靠舅舅一手帶大,舅甥感情之深,和親生父女無異。舅舅歿於杭州城破,在上海的扈晴晴發下大誓,殘破杭州城的長毛主將譚紹光不死,她絕不委身於人。這才有彼時的上海縣正堂關卓凡那句“殺譚紹光,這有何難”的豪言壯語。

    她極深情地看了一眼關卓凡,柔聲說道:“是,胡觀察和羅姐姐,照應得極是周到。”

    你住在誰家,誰家都會“照應得極是周到”,這不是重點。

    “我聽說,”關卓凡的語氣,顯得頗為隨意,“雪岩元寶街的宅子,有意思的很,你是親身住進去了,到底怎麼個狀況呢?”

    扈晴晴微微一怔,但她是極冰雪聰明的女子,轉念之間,已隱約猜到了關卓凡這麼問的用意了。

    “是挺有意思的。”扈晴晴說,“胡觀察的大宅,佔了整條元寶街——不過,這條街,原先並不叫這個名字。”

    “這條街,從頭至尾,重新用青條石鋪過了,中間高,兩頭低,形似元寶之心,‘元寶街’之名,就是這麼叫開來的。不過,胡家並非有意摹狀元寶,如此鋪路,是為了排水——雨水由高往低走,盡數流入街邊的暗渠。暴雨如注之時,杭州城其餘地方,哪怕積水三尺,元寶街也是干乾淨淨的。”

    “哦?厲害。”

    “還有更厲害的。”扈晴晴說,“我下了轎子,一抬頭,先嚇了一跳:這所宅子的圍牆,一眼看過去,竟然足有五、六丈高!單是牆腳基石,就比我還高!”

    關卓凡“嘿”了一聲,說道:“紫禁城的圍牆,也沒有這麼高!”

    扈晴晴心中一震,默不作聲了。

    關卓凡感覺到了女人的異樣,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捏了捏,說道:“我就是隨便一說,你別擺在心上,該說什麼還說什麼。”

    怎麼能夠不“擺在心上”?什麼又是“該說”的?

    扈晴晴沉默片刻,突然輕輕一笑,說道:“胡家有一處所在,你必定覺得極好的——大宅裡有一座好大的‘走馬樓’,既氣派,又精緻,你倒猜猜,裡面住著什麼人?”

    “我哪兒猜得著?”

    “是胡觀察的十二個妾,號稱‘十二金釵’。”

    關卓凡忍不住,又輕輕地“嘿”了一聲。

    扈晴晴微微偏過頭,含著笑,斜睨著他,說道:“怎麼樣,好生羨慕吧?還有你羨慕的呢——這‘十二金釵’,全不勞胡觀察自個兒費心,一個一個,都是我羅姐姐親手挑揀,親自接進府裡的!”

    關卓凡再次“嘿”了一聲:“這份賢惠……可是有點兒……過了。”

    “過什麼呀,”扈晴晴說,“好處大著呢!”

    頓了一頓,說道:“胡觀察單為羅姐姐造了一座‘百獅樓’,乃是整座大宅最華奢、最氣派的所在,我在胡家,住的就是這個‘百獅樓’——果然華奢,果然氣派!”

    “‘百獅樓’?”關卓凡奇道,“怎麼取了這麼個奇怪的名字?這……可不像閨房繡樓的名字啊。”

    “羅姐姐行四,”扈晴晴說,“熟人稱她‘羅四太太’。外面的人,不知底細,以訛傳訛,以‘羅四’為‘螺獅’——羅姐姐出身杭州的‘螺獅門’嘛!於是,都叫她‘螺獅太太’。胡觀察聽說了,覺得有趣,索性將錯就錯,就給她的繡樓,起了這麼個名字。”

    “原來如此——‘百獅樓’,嘿嘿,好大的氣魄!”

    “樓如其名呢!”扈晴晴微微一笑,“未入樓內,遠遠望去,只見四邊的欄杆上,金光閃爍,耀目生輝,我當時奇怪了:那是什麼呀?”

    “進了‘百獅樓’,登上二樓,推門而出,才弄明白:原來每一根欄杆的望柱上,都用紫檀打磨出一個獅子,一共一百個,正合‘百獅樓’之名;獅子的眼睛,竟是用黃金鑄成的——我看到的那些光閃閃的物事,就是這些獅子的金眼睛!”

    “好傢伙!”

    關卓凡驚嘆了一句,又說道:“外邊都傳雪岩‘起居奢華,過於王侯’,看來,人言不虛啊!”

    扈晴晴輕聲一笑,說道:“京城的王府,我沒福氣見識,我只見過軒郡王在上海的別邸——和人家胡觀察的宅子,還真是比不了。”

    關卓凡心裡悠悠一嘆:原時空,胡雪巖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確實不為無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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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 生意和主意

    胡雪巖終於接到了軒郡王召見的通知。

    帖子上註明“請著便服”,不論這種客氣是真是假,胡雪巖自然都是不敢當真的,依舊袍褂朝珠,一絲不苟。

    不過,磕過了頭、行過了禮,因為是“通家之好”,“請換便服”的待遇,胡雪巖就不必再客氣了。

    在偏廳去了大帽子,脫了袍褂,換上了便服,重新進入花廳,先給王爺做了一個長揖,軒郡王落座之後,胡雪巖又是一揖,然後才斜簽著座了下來。

    關卓凡一瞥之間,已看清了客人袍子上的花樣:用顏色和袍子底色相仿的絲線,繡著梅花朵朵,苞蕾初開,是剛剛綻放的模樣。

    這件絲袍,花色看上去似乎頗為“低調”,但關卓凡曉得,京裡一班極講究衣食的旗下貴介子弟,有這麼一種風氣:一日之內,不同時辰,衣飾上的花樣都不一樣,清晨含苞,上午初綻,中午怒放,如果錯了,便會為人恥笑,以為“不上道”。

    目下是巳處一刻,正是“初綻”之時。

    嗯,看來,這個“時尚潮流”,胡雪巖也趕上了。

    “王爺扶危定傾……”

    “雪岩,咱們倆是朋友,”關卓凡擺了擺手,“不說這些有的沒的。”

    一大篇歌功頌德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被關卓凡打斷了,胡雪巖不由得一滯。

    他沒讀過太多的書,文縐縐的話。其實說不大來,這篇說辭,是事先反覆打疊好了“稿子”的,還經過了門下清客的“潤色”,被逼得全部吞回肚子裡,頗為難受。

    不過,“咱們倆是朋友”這種話,想來王爺不會跟誰都說。胡雪巖聽在耳中,精神一振,打好腹稿不得展佈的遺憾,也就不大覺得了。

    “我請你來,敘舊之外,有一樣物事,要借你的法眼。一窺究竟。”

    胡雪巖趕忙說道:“不敢。請王爺諭示。”

    心裡想:什麼物事?

    關卓凡喊了聲“來人”,便有一個青衣聽差,捧了一個綢布包裹,趨步上堂。

    關卓凡點了點頭:“請胡大人過目。”

    聽差微微躬身,將綢布包裹向胡雪巖遞了過來。

    胡雪巖趕忙站起,雙手接過。

    關卓凡做了個“解開它”的手勢。

    胡雪巖將包裹放在椅子旁邊的案几上,小心地解了開來。

    一眼看去,胡雪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綢布包裹之中。是一束雪白的生絲。

    定了定神,確定自己沒有眼花,胡雪巖想:這不該是生絲——生絲怎麼可能這麼白呢?嗯,是不是洋人弄出來的什麼新鮮花樣?就像“嗶嘰呢”一類的東西?

    以手輕觸,他終於確定了:這就是生絲。

    可是,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生絲——順滑無比,雪白耀眼?

    一時間,胡雪巖腦中轉過了無數的念頭,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了。

    胡雪巖臉上表情的變化。逃不過關卓凡的眼睛,他暗暗點了點頭。表示滿意。

    “雪岩,你怎麼看?”

    “啊?”胡雪巖一驚。從仲怔中清醒過來。

    “光墉失儀,王爺恕罪!”胡雪巖說,“我實在是……實在是……呃,我實在是沒見過這麼好的生絲!”

    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光墉冒昧,請王爺示下,這束生絲,呃,從何處得來?”

    “日本。”

    “日本?”

    “是,日本有一班人,從法蘭西國,購進了一批新式的繅車,金屬骨架,蒸汽驅動,這束絲,就是用這個新式的繅車繅出來的。”

    胡雪巖張了張嘴,一時之間,接不上話頭了。

    “我還聽說,”關卓凡緩緩說道,“這種繅車,繅絲的速度,一架頂得上十幾台咱們現用的木繅車。若以人工計算,一台新式繅車,頂得上三十個人工——就是說,新式繅車一日的產量,用人工,要一個月。”

    胡雪巖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動起來。

    關卓凡不再說話,端起蓋碗,輕輕地撥著水面上的茶葉。當然,這個動作,並不代表“端茶送客”,並沒有聽差扯起嗓子喊:“送客——”

    過了好一會兒,胡雪巖突然眼睛放光,他輕輕吁了口氣,說道:“幸好,幸好!幸好是日本!”

    “幸好?”關卓凡微微皺眉,“怎麼說?”

    胡雪巖微微欠身,賠笑說道:“王爺說的話,在日本國,那不是一言九鼎?”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關卓凡似笑非笑地說,“你是說,叫我想個法子,打消了日本那邊買新式繅車、建新式繅絲廠的事情?”

    “呃,是,這個……一切都在王爺洞鑑之中。”

    “雪岩,”關卓凡淡淡說道,“你打的這個主意,好生沒有出息。”

    胡雪巖渾身一震,臉色立即白了。

    他滯了一滯,顫聲說道:“光墉……糊塗,請王爺……教訓。”

    關卓凡放下蓋碗,臉上還是似笑非笑的:“雪岩,咱們是通家之好,又是交心的朋友,所以我不跟你客氣——換一個人,我也不會這麼說。”

    “是,是,王爺眷愛,光墉銘感五內。”

    “你是做大生意的,”關卓凡說,“素以信譽著稱。嗯,做生意,難道不是靠給客人供應上好的貨色來賺錢嗎?什麼時候改了道道——靠把人家的好貨色打消掉,逼客人買自己的次等貨來賺錢的?”

    這話說得更重了,胡雪巖再也坐不住了,他站了起來,躬身說道:“王爺教訓得極是!光墉惶恐,光墉慚愧!”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照你說的去做了——可是,如果在日本開新式繅絲廠的,不是日本當地的人,而是英國人、法國人呢?你說,我有什麼法子,能叫洋人不用自家的新機器,而是非用咱們的土繅車不可?”

    “這……光墉思慮不周,惶愧無地!”

    “我就奇怪了——”關卓凡盯著胡雪巖的眼睛,“‘胡財神’難道就沒有法子,做出和這束絲一般滑、一般白的絲來?”

    胡雪巖囁嚅了兩下,過了片刻,終於艱澀地說道:“‘財神’二字,是外邊人的玩笑話,光墉如何當得?呃,王爺明鑑,其實,咱們也不是沒有法子繅出一般滑、一般白的絲來——也去購置這種新式的繅車就可以了!”

    頓了一頓,說道:“可是,光墉還有下情上稟。”

    “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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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 潮流,潮流

    胡雪巖想了一想,說道:“王爺曉得的,江浙的養蠶人家,大多是自產自銷——自家養蠶,自家繅絲,然後賣給絲行。鄉下人家,幾乎家家都有一部繅車,家中女子,不分老幼,皆操此業。”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說句實在話,一年下來,一家人是混個溫飽還是忍饑挨餓,乃至迎婚嫁娶,養老送終,都和這部繅車,有莫大的關聯。”

    “新式的繅車,既然……一架頂得上十幾架土繅車,一架頂得上三十個人工,豈非……豈非……呃,豈非購進一架洋繅車,就有十幾家的土繅車……再無用武之地?豈非……就有三十個養蠶繅絲人……打破了飯碗?”

    這段話,胡雪巖是壯著膽子說出來的,他一邊說,一邊偷覷著關卓凡的臉色,見軒郡王神色平和,是凝神傾聽的樣子,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還有,這束生絲,”胡雪巖指了指案几上綢包裡的那束絲,“是可以直接上織機的!這個新式的繅車,我雖然沒有見過,不過,大致想像的出來:繭子這頭進去,絲那頭出來,然後就可以拿去織綢了——真正了不得!”

    “呃,王爺,土法繅出的絲,卻是不能直接上機織綢的。先得‘捻絲’、‘拍絲’,然後進染坊練染,‘緯絲’捻成‘經絲’,再有‘掉經’、‘牽經’等等工序,最後才能上織機——這一堆工序,又不曉得養活了多少工人?如果改用新式繅車——這。非止養蠶人家,連這班工人的飯碗,也全都要敲破了!”

    胡雪巖用極懇切的聲音說道:“王爺,江蘇是您親手從長毛手裡光復的,浙江也蒙受您的大恩,江浙百姓都視您如父母!如果,一意推行這個新式繅絲機,愚夫愚婦。卻不明白上頭的苦心,起了什麼……風潮,這,是不是有些……呃,劃不來?”

    胡雪巖儘量“委婉陳詞”,話說的雖然不算十分得體,但意思是明白的:江浙二省。為關卓凡勢力之根基。若為了推行新式繅車,自己搖動自己的權力基礎,未免……咳咳,那個……不智。

    “浙江也蒙受您的大恩”,指的是關卓凡殺譚紹光,為杭州人復仇這一段故事。

    倉促之間,你說出來的,居然還是一套一套的。不容易啊。

    關卓凡點點頭,說道:“似乎確實是有點劃不來。”

    胡雪巖臉現喜色,正想吹捧軒郡王“從善如流”,關卓凡又說下去了:“那麼,咱們就坐在這裡,乾等著日本人繅出更順、更滑、更白的絲來,乾等著洋人都跑去買日本人的絲,乾等著……咦,如果洋人都跑去買日本人的絲了。不曉得你‘胡財神’收上來的絲,打算賣給誰呢?”

    胡雪巖張口結舌。囁嚅了兩下,答不上話來。

    他原本以為。關卓凡已經多少為他說動,不想全然不是這麼回事!不由連額頭也見汗了。

    “我想問一問,”關卓凡閒閒說道,“如果今年的絲賣不出去,明年你還收不收絲?如果不收了,這班養蠶繅絲人家的飯碗,不曉得是被誰打破了的?”

    胡雪巖額上的汗,流下來了。

    “到時候,”關卓凡說,“這班養蠶繅絲人家,是你‘胡財神’白養起來呢?還是我關某人白養起來呢?如果咱們都養不起,嗯,會不會起來什麼……‘風潮’呢?請你‘胡財神’替我算一算,這個,到底是劃得來,還是劃不來呢?”

    胡雪巖顫聲說道:“光墉糊塗,實在是想得左了,全賴王爺教訓!這就請王爺……諭示,光墉……奉命惟謹,不敢有違!”

    關卓凡淡淡一笑,說道:“雪岩,我的話,多少刻薄了些,可是,不如此,你大約醒不過來!”

    頓了一頓,峻聲說道:“有一句話,請你記住:世界潮流,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你可以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就是不能與潮流鬥!蒸汽繅車就是潮流!土繅車之於蒸汽繅車,就像舢板之於蒸汽船,馬車之於火輪車,弓箭刀矛之於洋槍洋炮——你怎麼鬥?!”

    “是,是!光墉銘記於心!嗯——世界潮流,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對抗潮流,”關卓凡的語氣,已沒有了譏嘲之意,卻是愈加鄭重,“不論是誰——絲商也好,養蠶繅絲人家也好,還有什麼做‘捻絲’、‘拍絲’的工人,總之,吃絲這碗飯的人,從上到下,統統都是要打破飯碗的!”

    “反之,順應潮流,不是打破飯碗,是換一個更大的飯碗!”

    “是,是!不過……”胡雪巖吞吞吐吐的,“光墉愚鈍,如何……呃,方能夠……兩全其美?請王爺開示。”

    你這是反過來將我的軍嗎?

    “兩全其美?”關卓凡嘴角又露出了譏嘲的笑容,“天底下哪裡有這般好事?”

    頓了一頓,又說道:“可是,若說新式繅車一入國門,繅絲廠一建起來,養蠶繅絲人家就沒有飯吃了,卻是杞人憂天了。”

    “呃……請王爺訓諭。”

    “其一,繅絲廠難道不用工人?這班工人從哪裡來?自然就是原先養蠶繅絲的人家了——在工廠做工難道不算飯碗?況且,吃這碗飯,未必比關在家裡煮繭、繅絲更加辛苦,賺的也未必比自己家裡的那部繅車更少!”

    “未必比關在家裡煮繭、繅絲更加辛苦”,大致是實情。

    煮繭、繅絲是極其辛苦的活計,在屋內高溫蒸煮,門窗卻要密不透風,由始至終,沒日沒夜,猶如一直呆在一個大蒸籠裡邊。“蠶季”都在春天,屋外的氣溫其實並不算高,但屋子裡的人,汗如雨下,什麼衣服都穿不住的。

    繅絲廠不曉得什麼模樣?想來再怎麼辛苦,大約也不過如此吧。

    “賺的也未必比自己家裡的那部繅車更少”,目下倒不大好說。不過,江浙農村,養蠶繅絲人家,“蠶季”辛苦到頭,也就勉強掙個溫飽。在工廠裡做工拿薪水,似乎確實也不應該少多少。

    “可是,養蠶繅絲的,都是女人家……”

    “那有什麼關係?江南鄉下女兒,都做得活計,都和外人打得交道,有幾個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再者說了,將來在繅絲廠裡做工的,定規都用女工,不用男工,‘封閉式管理’,外人也進不去,沒有男女大防之虞的。”

    “男女大防之虞”也許能夠避免,但並不是說就沒有不可解的難處了。胡雪巖想到一事,張了張嘴,卻感到甚難措辭。心裡轉著念頭:這個事兒,該如何向王爺陳說,才算委婉得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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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自古華山一條路

    關卓凡卻看透了胡雪巖的心思,他微微一笑,說道:“雪岩,你是不是在想,這個繅絲廠,女工們煮繭、繅絲之時,四周潮濕悶熱,難免汗透衣衫?如果是在自己家裡,門窗關嚴實了,就僅著中衣小衣,也是無妨的。可在工廠,就算身邊都是女工,也不好脫了外面的衣服,彼此裸埕相向啊。何況,工程師和工廠東主和總是男人,總會到‘車間’裡去的。”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勞作之時,衣衫被汗水浸濕了,叫做沒有法子——這也罷了,難道放了工,也這麼濕漉漉的穿回家去?既觀瞻不雅,啟人邪思;冷風加體,也有著涼生病之虞。”

    胡雪巖心下駭然:王爺的眼光,難道真能夠穿透人心?這真叫“洞鑑”了!

    “是,是,光墉一點小小顧慮,瞞不過王爺。”

    “這其實好辦的很。凡繅絲廠,都要為女工設‘更衣室’,放了工,女工可在‘更衣室’內,抹淨身子,換上乾爽衣裳,再出廠回家。”

    胡雪巖仔細一想,果然周全,不由心悅誠服:“王爺擘畫,無微不至!”

    “咱們繼續講這個‘飯碗’——以上為其一。”關卓凡說,“其二,‘養蠶、繅絲’,新式繅車,取代的只是‘繅絲’這一部分,‘養蠶’那一部分,可是取代不了。原先的‘養蠶、繅絲人家’,一部分進工廠做工,剩下那一部分。專一‘養蠶’就好。到時候,繅絲廠派人下鄉,向他們收繭,彼此分工合作,豈不四角俱全?”

    胡雪巖沉吟了一下,說道:“啟稟王爺,其實目下就有收繭的‘繭行’。可是,繭行收繭。價格經同行公議,劃一不變,養蠶人家不能討價還價——這個價格,實話實說,實在不能算高。所以,養蠶人家賣繭子,一定吃虧——單靠賣繭子。是很難……吃飽肚子的。”

    頓了一頓。說道:“所以,江浙養蠶的人家,才要自家養蠶,自家繅絲,絲的價格,自然比單賣繭子要好得多,如此,一家子的一日三餐。就有著落了。”

    關卓凡淡淡一笑:“雪岩,你這話,倒是點出了關竅——單靠養蠶過不下去,就是因為繭行把繭子的價錢壓得太低了嘛!這好辦,繅絲廠建起來後,收繭的價格——繅絲廠自己去收也好,繭行去收也好,仿鹽務例,不再由什麼‘同行公議’。一律改由朝廷例定!一句話,不可過低!”

    胡雪巖心頭大震。

    “鹽務上面。”關卓凡侃侃而談,“向灶戶收購食鹽的價格。如果過低,灶戶交鹽不得值,非售私無以為生——若任由‘場商’坐地壓價,無異逼良為娼!收繭子亦然!這個收購價格,一定要保證養蠶人家能夠填飽肚皮!若有哪家‘繭行’不以為然,暗地搗鬼,或是覺得這門生意做不下去了——”

    他輕輕獰笑了一下:“收回他的‘部照’就是了!”

    胡雪巖心中一寒。

    “還有,”關卓凡說,“改用新式繅車之後,絲的產量必大增,對繭子的需求也必大增,養蠶人家,原先做一份生意的,現在可以做兩份生意了,完全能夠彌補繅絲上面的損失——失之桑榆,收之東隅!一句話,餅子做大了,大夥兒分到手裡的,就都多了!”

    胡雪巖不由點頭:“是,是這麼個道理——王爺所言極是!”

    關卓凡意味深長的看著他:“雪岩,建繅絲廠,說到底,還是你們這班大絲商的事情,只要不固步自封,引領潮流的,還是你們這班人!繅絲廠出來的絲,品質固然不是土絲可比,產量亦非土絲可比,你們的‘洋莊’,自然翻著觔斗向上長,愈銷愈大!”

    胡雪巖禁不住怦然心動了。

    “而且,質佳則價高——新式繅車繅出來的絲,可以賣出更好的價錢!這幾下里一湊,雪岩,我恐怕你將來的‘絲莊’生意,要比現在大上好幾倍呢!哈哈!”

    胡雪巖心頭火熱,腦子都有點昏乎乎了,跟著關卓凡“嘿嘿”的乾笑了幾聲。

    心底隱隱覺得不對勁:這不過才一盞茶的功夫,自己的腦筋……怎麼好像已經轉了過來?

    “如今萬國公議,”關卓凡說,“講究‘自由競爭’,日本那邊,我是沒本事打消掉人家的新式繅車的。可是,我也斷不能容許中國的絲,有朝一日,被日本的絲,打得七零八落,一敗塗地!所以,只好我們自己爭氣,也購進新式繅車,也來辦起繅絲廠!這是華山一條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再難也得走!”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這條路,也許不大平坦——又有什麼關係?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我不相信走不通他!除非三心二意,瞻前顧後,一遇到溝溝坎坎,就趕緊掉頭!如果是那樣子的話——”

    關卓凡微微一笑:“雪岩,只好我自己來辦這個繅絲廠了!到時候,咱們兩個,可就成了對頭啦!”

    這句話,胡雪巖如何承受得起?轉念之間,他已下定了決心,又一次站了起來,躬身一揖,說道:“光墉唯王爺馬首是瞻!請王爺放心,這條路,光墉必緊附王爺之驥尾,不計利害,一口氣走到底!”

    “好!”關卓凡輕輕一擊案几,“雪岩,你放心,我必不誤你!”

    沉吟了一下,說道:“新式繅車能否順利推行,關鍵還在於養蠶繅絲人家‘不起風潮’——這一點,你說的確是對的。嗯,你看這樣子好不好?除了我方才說的兩點,咱們再加一碼——成立一個‘絲業基金’,專門照應衣食無著的絲業同仁?”

    胡雪巖眼睛一亮:“好!”

    略一思忖,又不禁猶豫:“這個‘基金’,錢少了沒有什麼用處,至少也得……一二百萬銀子,才像個樣子,呃,這筆錢……”

    關卓凡含笑不語。

    胡雪巖一轉念間,已是恍然,連忙說道:“這筆錢,自然該‘絲業公會’攤分出來,光墉忝為‘絲業公會’之長,認捐……二十萬兩!”

    “好,雪岩,顧全大局,急公好義!難得!”

    頓了一頓,說道:“這個絲業基金,本金就定為……一百五十萬兩好了。江浙絲商,底蘊雄厚,多少不顯山、不露水,卻富可敵國的?這筆錢看似不少,大夥兒湊一湊,也就有了。如果有那勒掯著不肯出錢的,嘿嘿,以後,還好意思繼續做絲麼?”

    胡雪巖心中一寒:這是擺明車馬,要“吃大戶”了!

    “不過,新式繅絲廠辦起來,第一個拿到好處的,不還是你們這班‘銷洋莊’的大絲商?就當提前分潤一點盈利好了。”

    “是……是!”

    “這束絲,你且帶了回去,請絲業公會的同仁們,都一起開開眼吧!”

    “是,光墉謹遵王命!”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5:50
第一二八章 天下第一家族

    “王爺,”利賓笑著說,“有個人想見你,還想送你一份禮,先跑來走我的路子——這位爺,也算一方神聖了,卻言甘辭卑,還給我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不收都不行,弄得我倒受寵若驚了。請王爺猜一猜,這位老兄,到底是何方神祇?”

    關卓凡微微一笑:“想來就是姓孔的那一位了。”

    利賓沒想到關卓凡一猜就中,不由一怔,隨即笑道:“王爺睿見!正是衍聖公!”

    昨天,關卓凡收到了一張頗出意料的帖子——投貼人原本並不在是次上海之行的會見名單之內。

    帖子如此落款:襲封衍聖公、光祿大夫、加太子太傅銜、大成至聖先師奉祀官孔祥珂。

    孔祥珂,孔子第七十四代嫡孫,第三十代衍聖公。

    漢高祖以太牢祀孔子,是第一個拜祭孔子的皇帝。不過,孔子真正走上神壇,是從漢元帝封孔子第十三世孫孔霸為“褒成君”開始的。從此,孔氏嫡裔襲封不絕,孔子有了身份足夠尊崇的後裔為自己“奉祀”,“大成至聖先師”的位子,才算正經坐穩了。

    宋朝之前,孔子嫡裔襲封者,名號駁雜,各朝各代都有自己的花樣。

    漢魏曰“褒成”、“褒尊”、“宗聖”,晉宋曰“奉聖”,後魏曰“崇聖”,北齊曰“恭聖”,名目繁多。到了唐朝,初曰“褒聖”,開元中,追諡孔子為“文宣王”。改其嫡裔的封號為“文宣公”。

    宋仁宗時候,太常博士祖無擇上書,認為唐朝那班人太沒文化了,簡直是亂搞:孔子和後裔的封號,怎麼可以一樣呢?——“不可以祖謚而加後謚”!

    仁宗接受了他的意見,改“文宣公”為“衍聖公”,那是至和二年,即1055年。

    這個名號改得非常成功。此後,金、元、明、清,不斷改朝換代,但“衍聖公”的封號,卻皆為歷朝歷代所接受,一直延續了下來。至同治五年,即1866年。已經八百一十一年了。

    孔氏家族。兩千年間,崇秩不失,血祀不絕,真正是天下第一家族。

    需要說明的是,“衍聖公”之“公”,只好算是一種“榮譽稱號”,和世爵“五等封”的“公”,並不能直接對應。世爵“五等封”。伯爵以上即為超品,“衍生公”卻是正一品。不過,朝廷定規,為尊崇大成至聖先師,若“衍聖公”面聖,朝堂排位,在大學士之前。

    “這位衍聖公,“關卓凡頗感興趣地問道,“跑到上海來做什麼?”

    “名義上另有公幹。”利賓笑道,“其實。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巴巴地跑過來給你送禮!衍聖公不奉詔不能進京。就算進了京,他那份禮,輦轂之下,也不好送出手去的。你既到了上海,這個機會,可不能放過了!”

    頓了一頓,又說道:“他其實早就上路了,不想半路偶感風寒,耽擱了些日子,於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再遲幾天,你就要回北京了。”

    關卓凡微微一笑:“曲阜到上海,可不算近啊——不比到北京更近吧?難為他這一路走!可是——”

    頓了一頓,微微皺眉:“我不收禮的招牌,難道擦得還不夠亮?”

    “你還不曉得他要送你什麼?”利賓笑道,“他送這樣東西,也可以不算‘送禮”——他要送你的,是一桌‘府菜’。”

    “‘府菜’?”

    “是。衍聖公府上,飲饌之精,過於皇宮內院。衍聖公請頭等貴客的菜,就叫‘府菜’。還有,這個‘府菜’,也是用來進貢的。”

    “進貢?菜餚如何進貢?做好了送進宮裡?那……不變成溫火膳了嗎?還能好吃?”

    “自然是派廚子到宮裡,想做現吃。”

    “啊?還有這麼回事?我可不曉得。”

    “王爺不曉得,”利賓說,“我自然更加不曉得,這個是衍聖公親口跟我說的。”

    “他說,歷代衍聖公進京面聖,都要把廚子和最珍貴的食材隨身帶著。到了京城,先請旨,看‘上頭’預備哪一天傳‘府菜’的膳?然後打點好上上下下管事的太監,到了時候,衍聖公和廚子一塊兒進宮,借御膳房的地方和傢伙什兒,做一席一共一百三十六樣菜餚的‘府菜’。”

    “一百三十六樣?好傢伙!”

    “還不止呢!”利賓興致勃勃地說,“這‘府菜’,味美不必說了,另有一樣,也不得了!衍聖公說,每樣菜,都用特製的碗碟來盛,有金、有銀、有錫、有瓷,材質、形狀都不一樣!餐具也是如此!總之,菜餚、碗碟、餐具,都是‘一對一’的,錯一樣,整個席面就用不得了!”

    “靠……呃,就是說,除了廚子和食材,碗碟、餐具也得隨身帶著嘍?”

    “是,且至少要帶三套——怕途中碰壞了一件兩件,有的替換。”

    “這一頓飯,花銷可不得了啊。”

    “是。不過,衍生公府的產業,那是上千年累積下來的,多不勝數,這一點花費,對於衍聖公來說,不算什麼。”

    關卓凡腦海中冒出四個字“窮奢極欲”,接著便油然興起一股“打土豪,分田地”的**。

    “同治二年,衍聖公襲爵,進京陛見謝恩,就入宮做了一次‘府菜’。不過,那個時候,王爺你還在江蘇,待你進京的時候,衍聖公已經離京返魯了。”

    “嘿嘿,這麼說,我走寶啦。”

    我如果撞上了這位衍聖公又如何?嗯,那個時候,俺跑到宮裡冒充御前侍衛,御姐高興起來,大約會賞我幾樣“府菜”嘗嘗?

    “王爺,”利賓含笑說道,“這份禮,你收不收呢?有扈側福晉這樣的大行家在,他衍聖公居然還敢打上門來,想來確實是有些真才實學的。”

    關卓凡哈哈大笑。

    笑過了,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人家大老遠地跑過來,人,我不能不見;可是,這份禮,只好敬謝不敏了。”

    這並不出利賓的意料。

    “好,不過,我該如何回覆他呢?”

    關卓凡沉吟了一下,說道:“就說盛意心領,不過,‘府菜’出了衍聖公府,就是進貢用的,我若在自己的別邸用了‘府菜’,傳了出去,對我、對他,都不大好。日後,總是有機會去曲阜給大成至聖先師行禮的,到時候,就在衍聖公府上,品嚐‘府菜’,主客兩便,豈不更美?”

    “好,我就這麼跟他說。”

    “這個事兒,就這麼著吧——嗯,你同斯潘塞一塊兒去‘工業園’看過廠址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5:50
第一二九章 金手指

    早在查塔努加戰役剛剛結束的時候,關卓凡就下定決心,要把克里斯托夫.斯潘塞弄到中國來。

    關卓凡打的如意算盤中,同斯潘塞的“合作”模式,要比加特林更進一步。對加特林只是買下了專利,對斯潘塞,卻要“整體打包”——專利、機器、人,一個不能少。就是說,斯潘塞和他的兵工廠,硬件、軟件,裡裡外外,全部搬到中國來。

    阿波馬托克斯小鎮,羅伯特.李向格蘭特和關卓凡正式投降之後,關卓凡即電山度士,如此這般,謀之於斯潘塞。

    斯潘塞十分猶豫。他對關卓凡的知遇之恩還是非常感激的,表示雙方可以多種方式合作,包括入股。但是,出賣所有專利,連人帶廠整個搬遷到中國去,呃,實在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沒關係,你還看不清楚戰後的局面。我呢,也只是投石問路,本來也沒打算回國的時候就把你帶走的。

    所謂“戰後的局面”,是指內戰結束,美國專注恢復生產、發展經濟,遂行大規模裁軍,軍人復員,軍費裁減,斯潘塞的兵工廠,很快便會失去大部分訂單,最終無以為繼。

    那個時候,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而且,和現在比,還賣不上什麼價錢。

    事實上,原時空,斯潘塞就被迫在上述情形下,將專利、工廠和剩餘的產品,統統賣給了奧利弗?溫切斯特。

    買斯潘塞這種好事,怎麼能讓這個溫切斯特來做?得我關三來做啊。

    一切都按照關卓凡預計的發展:軍方訂貨銳減。兵工廠日見虧損,斯潘塞見勢不妙,主動找回了山度士,表示經過“深思熟慮”,願意接受關親王的“合作條件”。

    關卓凡並沒有趁機壓斯潘塞的價,還為他保留了一小部分股份,並承諾,到了中國。兵工廠不但要“擴大再生產”,還要投入更多的資金,研發更新式的武器裝備。

    這不是在忽悠斯潘塞。關卓凡在小斯身上打的主意,不僅僅是要他為自己生產斯潘塞連珠槍,還確實希望能夠著落在他身上,開出一個大大的金手指來。

    斯潘塞兵工廠易地之後,更名為“申江兵工廠”。定址於高昌廟的“工業園”內。

    克里斯托夫.斯潘塞出任“申江兵工廠”的總經理兼總工程師。

    雖然。“申江兵工廠”的總經理、總工程師和高級技工,全部都是美國人,但卻是關卓凡擁有的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自己的兵工廠”。

    “自己的兵工廠”,並非說一定要由“自己”來運營、管理。

    關卓凡一向認為,中國人初學乍練,一開始就想一口吃個熱湯圓兒,一定欲速不達,不但效費比低。做出來的東西還很可能不合用。一開始的時候,整個廠子就應該從頭到尾由外國人建設和管理,甚至熟練工人也用外國人,中國人就是跟著做學徒。

    這樣,不但一開始就有好東西用,且十年八年下來,當學徒的中國人也能出師了,到時候,再來接外國人的手。真正由頭至尾,運營、管理工廠。

    一間兵工廠。只要“自己”擁有絕對的控股權;同時,廠址在中國。一切盡在“自己”之掌控,就是“自己的兵工廠”。

    在美國的時候,關卓凡還持這樣的觀點:軍火工業是一個龐大的系統,上、中、下游共同組成產業鏈,國內暫時還沒有配套的產業、設施、人才,斯潘塞如果當時就去中國,功力反而會打折扣,預為之備就好。

    不過,一年半過去了,高昌廟一帶,相關的配套產業、設施,已經初露端倪;另外,這個時代的槍支,結構、工藝相對簡單,對“配套”的要求,還沒有後世那麼高不可攀。一支斯潘塞連珠槍,絕大部分的組件,都可以在同一個廠子裡生產出來。

    當然,一部分的金屬原材料,還是要進口的。

    斯潘塞經過詳細考察,得出結論:兵工廠整體搬遷之後,工程師和高級技工繼續由美國人擔任,中國方面,只要能夠提供符合水準的初級技工,兵工廠的出品,就不會比美國“原版”差。

    “提供符合水準的初級技工”——似乎不大容易?

    不,關卓凡兩年前手播的種子已經開花,即將結果,他馬上就有能力“提供符合水準的初級技工”了。

    關卓凡赴美之前,容閎曾向他建議,在江蘇開辦“幾十上百所學校,讓窮苦人家的孩子,也能認字”。

    主意是好主意,可是在彼時的情形下,太過超前了。彼時,關卓凡不過一個剛剛卸任江蘇巡撫的二等候,幹這種大張旗鼓搶科舉的生意的活計,非被言路噴死不可。

    再說,彼時江蘇的洋務,不過剛剛有點眉目,短時間內,也沒有這麼多的位置,來消化“幾十上百所”綜合性學校的畢業生。

    不過,關卓凡並沒有完全否定容閎的提議,他在“廣方言館”下面,不顯山、不露水地建立了兩所“專業學校”:一所是“財務速成學校”——這已經派上了大用場;另一所是“技工學校”。

    和田永敏主持的陸軍軍事學校的“工科”不同——那是培養工程師的;“技工學校”則是培養技術工人的。今年,“技工學校”第一批生員就會畢業,算一算時間,剛好就是“申江兵工廠”開工的時候。

    除了“申江兵工廠”,“自貿區”和“工業園”其他的中外工廠,也都求賢若渴,“技工學校”的第一批畢業生,早已被預定一空。

    “斯潘塞對‘申江兵工廠’在‘工業園’內的選址非常滿意,”利賓說,“他說,不論是土地平整,還是道路碼頭,又或者其他的配套,‘工業園’都做得非常到位,就是在美利堅,也不過如此——甚至比美利堅還強!”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斯潘塞說,他能夠看得出來,在‘工業園’上,中國政府花了很大的力氣,做了很大的投入。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政府,在前期的‘基礎建設’上,為工礦企業,做如此之大的投入。”

    關卓凡微微得意:老子從原時空抄來的這套東東,還是很管用的嘛。

    “還有,斯潘塞說,他想了好幾天,認為你提出的那個想法——嗯,‘利用火藥氣體的動力,使槍支完成開鎖、退殼、送彈和重新閉鎖等一系列程序,從而實現自動連續射擊’——是有可能實現的!”

    當然有可能——小斯同學,你能認識到這一點,我很高興。

    這就是上文說的,關卓凡希望著落在斯潘塞身上,開出的那個大大的金手指:真正的自動步槍。

    在這個時代,斯潘塞連珠槍已經是“自動化程度”最高的步槍了,但依然算不得真正的“自動步槍”,因為開鎖、退殼、送彈、閉鎖等所有程序,斯潘塞連珠槍都需手動完成。只有做到“利用火藥氣體的動力,使槍支完成開鎖、退殼、送彈和重新閉鎖等一系列程序”,才算真正意義上的“自動步槍”。

    這不是天方夜譚,事實上,後世由H.S.馬克沁發明的第一支真正的自動步槍,和斯潘塞連珠槍就有著非常密切的血緣關係。

    美國內戰結束,軍方不再訂貨,斯潘塞兵工廠慘淡經營,無以為繼。奧利弗?溫切斯特買下了斯潘塞的專利、工廠和剩餘的產品,在斯潘塞連珠槍的基礎上發明了溫切斯特步槍。之後,馬克沁又對溫切斯特步槍進行改裝和試驗,製造出第一支真正的自動步槍。

    關卓凡認為,如果基本技術儲備成熟,資金充足,而思路又正確的話,提前開這個金手指,不是辦不到的。

    這個時候,現代步槍的基本技術都已出現並接近成熟,如撞針、栓動、金屬定裝彈、無煙火藥,等等。資金嘛,不必說;而正確的思路——自己可以提供,並且可能是此時全世界唯一能夠提供這種思路的人。

    這樣便宜的金手指,不開白不開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5:50
第一三零章 房地產開發商

    “私下底,”利賓微笑說道,“斯潘塞悄悄兒地跟我說,王爺似乎不是學工程機械的?怎麼能夠有如此了不起的想法?他實在佩服,也實在好奇。”

    關卓凡想:好奇的,大約不止斯潘塞,還有你利先生吧。

    笑了一笑,說道:“我是帶兵的,槍炮彈藥什麼的,自然想的多些。利先生,咱們倆易地而處,你說不定能夠想出比我更高明的主意來。”

    利賓搖了搖頭,說道:“我可不行——這個自知之明我是有的。我跟斯潘塞說,能者無所不能,除了步槍,王爺在艦船的設計上,也有極出色的想法。‘穹甲巡洋艦’和‘全甲炮艇’兩樣,英國人都是依據王爺的想法,才設計、製造出來的。”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斯潘塞連連驚嘆,說:‘這個世界上,畢竟是有真正的天才的。’又說,能夠服務於如此天才的領導者,他非常興奮,也非常榮幸。”

    關卓凡哈哈一笑:“利先生,你再這麼說下去,我的臉,就要紅了。”

    心裡說,老子這句話,可不算謙虛。

    “要說天才,”關卓凡說,“斯潘塞其實就是天才,加特林更加算得正經天才——明明是學醫的,卻造出了‘機槍’!我呢,就算冒出了‘機槍’這個想頭,也決計沒有本事造得出來。”

    嘆了口氣,說道:“別說我了,全中國數一遍。我若把‘機槍’的想頭交了出去,又有哪個能接的下來麼?所以——”

    微微一頓,語氣鄭重地說道:“論工程機械的底子,咱們和洋人,還差的十萬八千里呢!‘想法’其實並不是最緊要啊,這個底子,才真正緊要!底子夠厚了,多少好想法沒有?不然。就算靈光一閃,有了什麼想法,也做不出來!就算敲敲打打勉強做出來了,也不見得好用,既沒法子持續改進,更沒法子定型大量生產!”

    利賓倒沒有想到,招出他這麼一大篇話來。呆了一呆。說道:“王爺這番話,意思很深,我要好好地……領會一番。”

    關卓凡一笑,說道:“不說這個了,嗯,那個‘富雅苑’賣的怎麼樣?”

    “好極了!”利賓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一共四十八戶,就在前天。最後一戶也估清了!每一戶,四千八百兩至六千二百兩不等,總價超過二十六萬兩銀子,淨利超過一半,差不多十四萬兩銀子!”

    關卓凡眼睛微微一亮,說道:“不壞!十四萬兩銀子不是什麼太大的數字,可是證明,這條路子,是行得通的。”

    “是!”利賓說。“買家都說,見過、住過更大的房子。可是,沒見過、沒住過這麼好的房子!還有。也從沒見過這麼幹淨、整潔的裡弄!如果,家門口每天都能夠如此乾淨、如此整潔,每個月,支付一點點的費用,那也是非常值得的事情!”

    關卓凡說的“這條路子”,就是現代的房地產開發的路子。

    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做本時空中國的第一個房地產開發商,當然,最終也必須、必然是中國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

    房地產開發,第一件緊要的事情,和原時空一樣,自然是“拆遷”。和二十一世紀不同的是,這個時代的人,腦子中還沒有坐地起價、當“釘子戶”大發橫財的覺悟,只要出價比市價高出個兩三成,就高高興興的搬家了,反正,上海的空房子多得是。

    “拆遷”非常順利。“富雅苑”所在之地,原是一條破破爛爛的弄堂,叫做“富裡弄”。這條弄堂,名字中雖然帶了個“富”字,裡面卻沒有住什麼富人,房子都是又老又舊,賣不起什麼好價錢,因此,利賓把整條弄堂買了下來,好幾十戶加在一起,也不過只花了二萬六千兩銀子。

    舊房子全部拆掉,原址上建起了四十八戶新房子,裡弄的路也重新鋪過了,從頭到尾一水兒的青條石板。新房子的面積,彼此略有差異,但格局完全一樣。富裡弄南北走向,新房子東西各二十四戶,望衡對宇,一眼看去,新嶄嶄,齊刷刷,極為悅目。

    舊房子有一層的,有兩層的,全部都是磚木結構,新房子卻是兩層磚石結構,佔地面積不變,“建築面積”卻大了許多;堅固結實,更非舊房子可比。

    外面看去,新房子也還是青瓦白牆,但裡面,卻是按照西式樓房的格局設計、佈置的,只不過適當地照應了下“國情”:

    一樓,是客廳和左、右廂房,寬大的樓梯設在中間,樓梯後,是儲藏室、下人住的房間和“灶間”——即廚房。二樓,一共五個房間,包括主人臥室、起坐間、飯廳和兩間客房。主人臥室是個好大的套間,內設書房。

    “買家都說,”利賓掩飾不住自己興奮的語氣,“從來沒見過這麼敞亮、這麼結實的房子!還有,咱們設的那個‘樣板房’,有不下十個買家,一定要買那幢房子,有的甚至願意出多一倍的價錢。”

    “‘樣板房’只是多了幾件家具、擺設,”關卓凡微笑說道,“四十八戶房子,裝修其實都是一樣的嘛。”

    “是。”利賓笑道,“不過,買家就是喜歡‘樣板房’的佈置、陳設!這裡邊兒,有許多西洋的玩意兒,買家說,我自己去尋,還不曉得到哪裡去尋呢!”

    “這個——咱們倒是可以代勞啊。”

    “是,我們的人,也是這麼說的。有好幾個買家,便要他們自己的房子,照‘樣板房’的來佈置,一絲兒也不要走樣。我們的人答應了。他們才不說必定要買‘樣板房’了。”

    頓了一頓,利賓笑嘻嘻地說道:“王爺,‘樣板房’的陳設、佈置,可不便宜——這裡邊兒,咱們還可以小小的再賺一筆。”

    “這不是什麼大錢,不過,當做‘售後服務’,倒也不壞。”

    “‘售後服務’這個詞兒,”利賓說,“買家聽了,都覺得新鮮得很,房子賣了,還管養護、修繕?雖然也要收一點費用,可是貼心得很!另外,每個月交一點點費用,整條裡弄就有專人灑掃,每天出門,都是干乾淨淨的,大夥兒都說,這輩子沒見到過這麼幹淨的道路——這個‘管理費’,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5:51
第一三一章 目光如炬,燭照千里

    “上海一日比一日繁盛,”關卓凡說,“異日之上海,必定是中國第一大城——這是毋庸置疑的。定居、寓居、旅居上海的有錢人,會愈來愈多,他們都要找房子住——都要找好房子住!所以,‘富雅苑’不過探個路、試個水,大生意,還在後頭呢!”

    “是!”

    利賓響亮地附和了一聲,笑道:“‘富雅苑’這個‘苑’字,大夥兒都說妙之極矣!比什麼‘裡’啊、‘弄’啊,高明得太多了,買家一聽,立覺身份不同!只是——”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這個‘富雅’二字……呃,有一位老夫子說,能不能再斟酌斟酌?”

    “房子都估清了,”關卓凡微微一笑,“還斟酌個什麼?那位老夫子,想來是覺得‘富雅’二字,不夠書卷氣嘍?”

    “是,王爺明鑑。”

    “利先生,我問你,買‘富雅苑’的,都是些什麼人?”

    “王爺是說……”

    “大部分都是生意人吧?其中,有沒有正經的士紳?”

    “呃,這個……確實沒有。”

    “這就是了,買家有幾個是正經讀過書的?我如果把‘富裡弄’改成什麼‘涵虛苑’、‘藻鑑苑’、‘治鏡苑’,買家也得明白怎麼回事啊!做生意的人,想的不就是一個‘富’字?有錢了,再附庸風雅一番,就算是‘儒商’了,人前人後。便很交代得過去了。‘富’加‘雅’,遂其所欲而已!”

    “王爺洞鑑人心!嗯,‘富’了就想‘貴’——光宗耀祖嘛!咱們下一個‘苑’,就叫‘貴雅’,王爺以為如何?”

    “利先生,高明!”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

    一邊笑,利賓一邊想,“涵虛”、“藻鑑”、“治鏡”這三個名字。才真正“高明”,王爺隨口就擬了出來,還真是“能者無所不能”,不佩服不行!

    他不曉得,這三個名字,其實是頤和園昆明湖“蓬萊三島”上的樓閣的名字。

    笑過了,關卓凡說道:“利先生。請你留意。我方才說的‘大生意’,首先還不在咱們自己的地頭上,而是在租界裡邊。”

    “哦?請王爺訓諭。”

    “像‘富雅苑’這樣,先把舊房子買下來,全部拆掉,再在原址蓋起新房子,手續比較多,比較麻煩。買‘富裡弄’算順利的了。如果撞上一兩個死活不肯賣房子的,就討厭的很了。”

    頓了一頓,關卓凡繼續說道:“這也罷了,關鍵是‘富裡弄’這樣子的弄堂,太小了!全買下來,攏共也只好起四十八戶,全賣出去,也不過賺十幾萬銀子,不夠……痛快!嘿嘿。如果不是四十八戶,是……四百八十戶呢?”

    利賓心中大大一跳。腦子急速轉動,已是若有所悟:“四百八十戶。那得佔好大一塊地方,王爺是意思,是說租界那邊……”

    “是,租界那邊,大多數還都是荒地、灘塗,拿來蓋房子,別說四百八十戶了,四千八百戶、九千六百戶,都是綽綽有餘的!”

    利賓微微張開了嘴:王爺的氣魄,還真是……了不得!

    “當然,”關卓凡一笑,“四千八百戶、九千六百戶什麼的,不是一次過蓋起來,得一個‘苑’、一個‘苑’的來。不然,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那麼多買家,咱們的錢,一直壓著不動,也不妥當。”

    “是。”

    “租界的好處,除了地方大,還有一點也是極其緊要的:洋人的馬路修得好!還有,馬路修到哪裡,下水管道也跟著修到哪裡——一句話,‘基礎建設’做的好!”

    利賓怔了一怔:“‘基礎建設’?”

    “對,就像咱們在‘自貿區’和‘工業園’做的那樣:人家的廠子進來之前,咱們先平整土地,修通道路,建起碼頭,人家的廠子一進來,就可以開工;產品一下了機器,就可以出廠外運了!”

    “不曉得我說的對不對?”利賓轉著念頭,試探著說道,“王爺的意思,是不是……嗯,咱們要不錯眼地盯著洋人的馬路——洋人的馬路修到哪裡,咱們就搶先一步,將馬路周邊的土地都買了下來?”

    關卓凡大拇指一翹:“利先生,正是如此!”

    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將來——用不了多久,租界新修的馬路的周邊,地價必定是愈漲愈高的,咱們就算不蓋房子,單靠囤地皮,也能夠賺大錢的!目下曉得這個道理的人極少,新馬路周圍的地價,還十分的便宜,咱們愈早動手,所費愈少,將來的盈利就愈大!”

    “這——嗯,就像王爺在美國買的地……”

    “沒錯!美國南邊和北邊打內戰的時候,就算紐約這種不過兵的城市,再好的地皮,價錢也都跌得不像樣子了。可打完仗了,不過一兩年的功夫,就漲了十倍不止!嘿嘿,算是叫我撿了大漏!”

    “這不是撿漏——此乃王爺目光如炬,燭照千里之外!換一個人,哪裡有這麼好的眼光,冒這麼大的險呢?”

    關卓凡哈哈一笑,心想:本王爺的眼光確實是好的,但這個眼光,是“歷史投機者”的眼光,所以,談不上冒多大的險。

    美國買地,確實是他的得意之作。

    戰爭時期,物資短缺,百物騰貴,但有一樣東西卻大大地比戰前便宜,那就是土地。

    戰後美國大肆建設,進入所謂“鍍金時代”,這些地,不是幾倍幾倍地漲,而是幾十倍、上百倍地漲。

    其他的投資,比如投洛克菲勒的美國標準石油公司,算是長線投資;而戰時買地,最快戰後一兩年之內就能變現,長短兩宜。

    房子一樣是便宜的,但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顆炮彈打過來,買的再便宜也是一堆廢墟,不比土地,打不壞的。

    關卓凡選擇購買的土地,分佈很廣,不過,主要還是集中在美國東北華盛頓至紐約一帶,這裡是全美國最繁華的地帶,雖未直接遭受兵災,但接近前線,地價、房價,都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戰後,卻必定是最早、最快恢復的地區,在“鍍金時代”的大發展中,最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

    反覆過兵的地區,基本都在南方,戰爭破壞嚴重,戰後北方又刻意打壓,恢復元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譬如弗吉尼亞,戰前是美國最富裕的地區之一,但因為是反叛的主力和戰爭的主戰場之一,戰後發展滯緩,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都是美國最貧窮的地區。

    這些地方,有的雖然最終也發達了起來,但遠水不解近渴,關卓凡就不招惹了。

    還有西部,地價當然更便宜,幾乎不要錢,可先得跟印第安人打生打死,完全是畫餅一張,彼時的關公爺是沒有興趣的。

    房子的底也可以抄,不過要選擇在東海岸比較安全的地段,挑大的、好的,買他幾棟,以後肯定會派上用場——事實上,沒過多久,仗還沒打完呢,雅克琳和米婭兩個,就住進了關卓凡在紐約長島買下的一幢別墅。

    小芸留學美國,白氏“陪讀”,也不需要另買房子了。

    今天的關卓凡,已經成了美利堅合眾國政府之外,全美國第一號大地主了。

    美國買地,還有一件得意事:幾乎沒花關卓凡自個兒一兩銀子、一個美元——購地資金,全數由J.P.摩根領銜的銀團貸款而來。

    現在,我要把“美國經驗”,複製於上海。

    “利先生,”關卓凡說,“買租界的地,甚至都不必等到洋人把馬路修好。洋人做事情,是很有章法的,你可以去工部局,尋一張他們的‘規劃圖’,看看下一步,他們要把馬路修到哪裡去?修好了,大致又是什麼辰光?這些都不是什麼秘密,洋人也不會藏著掖著。”

    頓了一頓,說道:“只要他們的‘規劃圖’已經定案了,就可以提前買地!”

    “是!”

    利賓沉吟了一下,說道:“王爺,我有一個想頭:洋人在租界裡,可以如此規劃、如此修路,咱們在自己的地頭上,是不是也可以如此規劃、如此修路呢?”

    關卓凡大大一怔。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6:16
第一三二章 電光火石,如霆如雷

    近現代化的城市改造和建設,關卓凡並不是沒有想過,事實上,他已經在著手相關的“試點”了。他在天津城和小站軍營之間,劃出了一塊地,上面的道路、給排水、綠化和建築,完全仿照歐洲近現代城鎮的格局,既是天津未來發展的一個“樣板”,也算天津的一個“衛星城”,將來,天津城向東、向南擴展,二者自然就會連成一片。

    不過,那畢竟只是一個“試點”,到目前為止,投入遠遠大於產出,三年五載之內,怕也見不到非常明顯的經濟效益。

    但是,利賓的提議,卻大大不同!

    上海的“老城區”的改造和擴展,效益可是立竿見影的!

    “大拆大建”——啊不對,應該說,嘿嘿,這個“基礎設施建設”,可是我穿越而來的那個時空的強項啊!就是,為什麼總想著叫租界那邊來做這個事兒?我自己為什麼不可以做?上海的城市近現代化,為什麼不可以從現在就開始?

    工業化必然伴隨著城市化,中國的工業化的第一步,已經邁了出去,城市化自然也應該跟上,此其時矣!

    “富雅苑”的成功,已經從一個小小的側面,證明了上海確已到了向近現代城市華麗變身的時候了。

    這個時代的上海縣城,規模還有限的很,正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房地產事業。也會更加之“大有作為”啊。

    不曉得該怎麼做城市規劃、設計?請洋顧問、洋設計師就是了——就像天津那個“試點”小鎮一樣。另外,租界的建設、發展,本身就是很好的學習和參照的對象。

    當然,基礎建設的回報雖然豐厚,可必須進行大量的先期投資。

    這個籌資,是個事兒。

    利賓見關卓凡臉上神色變幻,一直不說話,心下不禁微覺不安。想了一想。斟酌著說道:“王爺,我是這麼想的:咱們在租界買地、蓋房子,能賺大錢,當然是極好的事情,這個事兒,一定要出力做起來!不過,在人家那裡買地、蓋房子。到底是捧人家的場。朝廷是見不到好處的;可如果像洋人那樣,咱們把咱們自己的地頭拾掇好了,這個好處,朝廷是看得見的,到時候,這……不都是王爺指畫方略之功嗎?”

    說完,頓了一頓,又說道:“這都是我一時間的胡思亂想。如果說的不對,請王爺教訓。”

    “啊?啊不!”

    關卓凡怔了一怔,說道:“利先生,你說的對極了!且君子愛人以德,我心感之至!這個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咱們接下來就要在上海大興土木!嗯,我回北京之前,叫上趙竹生以下人等,咱們好好兒地會議會議!”

    利賓沒有想到。關卓凡轉瞬之間,便全盤接受了自己的提議。評價還如此之高,不由大為興奮。正想說點什麼,關卓凡又說話了:“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對——‘捧人家的場’。利先生,咱們在租界買地、蓋房子,不是捧洋人的場,是捧咱們自己的場!”

    頓了一頓,關卓凡的嘴角露出一絲獰笑:“你瞧好了,這個租界,我遲早是要收它回來的——你一定看得到!到時候,租界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咱們中國人自己的——我在自己的土地上蓋房子,怎麼能叫‘捧人家的場’?”

    *

    *

    晚上,軒郡王宿在楊側福晉的房內。

    關卓凡進了屋子,楊婉兒迎了上來,剛叫了一聲“王爺”,便聽清清脆脆“叮咚”一聲,關卓凡轉頭看時,發現聲音來自碧紗櫥上的一座鎏金的自鳴鐘。

    這一聲響過,那自鳴鐘上面的機關打了開來,一個象牙雕成的小人兒昂然而出,一頭捲髮,赤身裸體,背生雙翼,手中彎弓搭箭。緊接著,自鳴鐘“當、當、當、當”,連響了十下。

    然後,那小人兒原路返回,自鳴鐘上邊的機關又合了起來。

    關卓凡和楊婉兒都笑了起來。

    “這座自鳴鐘,”關卓凡說,“就是林肯夫人送你的那座吧?”

    “是,”楊婉兒笑著說道,“每天上床之前,可得記得關掉它的機關,不然十有八九要被它吵醒。早上起來,還要記得打開機關,也夠麻煩的。”

    關卓凡微微一笑,心裡說:這麼麻煩,你還把它擺在屋子裡頂顯眼的地方?

    在美國的時候,南軍投降之後,關卓凡受林肯總統之邀,前往華盛頓參加大閱兵。一同受邀的,還有楊婉兒,彼時,她是以“公爵夫人”的身份同行的。

    關卓凡到了華盛頓,林肯總統極盡禮數,和第一夫人瑪麗.林肯一起,在白宮宴請“公爵伉儷”,筵罷,又請“公爵伉儷”宿在白宮的“皇后臥室”。

    就是在那一夜,關卓凡和楊婉兒,有了夫婦之實。

    瑪麗.林肯對楊婉兒,留有極好的印象,兩個人的交情,自此而始。楊婉兒回國之後,遠隔重洋,彼此還有書信往來,相互問候。

    這一次,“美利堅訪華代表團”來到中國,除了例牌的國禮,林肯夫婦個人,也有禮物致送給當年的“公爵伉儷”。林肯送給關卓凡的禮物,是一支銀柄短劍,瑪麗.林肯送給楊婉兒的,就是這座小巧的鎏金自鳴鐘。

    居移氣,養移體,如今楊婉兒眼中,這座自鳴鐘,已不算如何稀奇貴重。可是,送禮的人身份不同!放在中國,瑪麗.林肯的角色,可不就相當於咱們的兩宮皇太后?何況,這是“禮物”,不是“賞賜”!因此,在她心目中,論起“稀奇貴重”,滿屋子珠玉琳瑯,卻沒有第二件東西,及得上這座小小的自鳴鐘。

    “王爺,總統夫人在信中說,來年林肯總統卸任了,她就要總統陪著她,到中國來看望……你,呃,你說……”

    話沒說完,就被關卓凡笑著打斷了:“什麼看望我?林肯夫人的原話,必定是說來看望你的。”

    楊婉兒臉上微微一紅,說道:“林肯夫人說來看望我,還不是瞧著王爺的面子,說的客氣話?我是說,嗯,林肯總統卸任之後,真的會一個一個國家……這麼逛過去嗎?”

    “林肯夫人這話,不算假客氣。總統有總統的朋友,總統夫人有總統夫人的朋友,林肯夫人是真正把你當做朋友的——這上邊兒,她不需要看我的面子。”

    楊婉兒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至於林肯總統卸任之後,會不會一個一個國家逛過去——嗯,會的。卸任之後,一身輕鬆,周遊世界,優哉游哉,何等寫意?再者說了,他就算不做總統了,可威望不失,不論到哪一個國家,哪一個國家都會依舊待之以國賓之禮的。”

    “啊,那可真是自在!咱們的皇上,可是……”

    “比不了”三個字,剛要出口,楊婉兒自覺不妥,抿嘴一笑,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關卓凡想,自然是比不了的。別的不說,咱們“上頭”那位,不能“卸任”啊——若真“卸任”了,還得了?!

    上床之後,自然還有夫婦敦倫之事,這也不必細表。

    黑暗之中,喘息聲漸漸平息下去了。

    “王爺,有一件事情,我要求一求你。”

    “咱們倆,談不上求不求的,你說吧。”

    “你回京之後,我想去一趟江陰,給爺爺上個墳。”

    關卓凡心中一凜,猶如電光火石,數年前的往事,倏然湧上心頭。

    大雨傾盆,江陰砂山古祠中,一個瘦小的老人,揮舞長柄木製“大刀”,怒吼:“這是我大明神將軍閻應元的靈位,滿洲人不得近前!”

    電閃雷鳴。

    在此之前,他還念戲詞般地念了幾句詩,是什麼呢?

    想起來了:“八十日帶髮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二百二十一年前,江陰城破之日,古祠的神主——閻應元,書於城門上的絕命楹聯。

    還有古祠牆上的一首詩:

    腐胬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城未肯降。 寄語路人休掩鼻, 活人不及死人香。

    見關卓凡久未出聲,楊婉兒心中微微不安,低聲說道:“是不是不大妥當?實在不妥當,我就……”

    “不,不!”關卓凡努力壓抑住激越的心情,以儘量平靜的口吻說道,“哪有什麼不妥當?我是想,本來,我應該陪你一同過江陰去,一同在老人家墳前磕頭的,可是……唉,實在是走不開!”

    楊婉兒渾身一震,說道:“王爺這麼說,爺爺可當不起……”

    “哪有什麼當不起?咱們倆是夫妻,你的爺爺,自然就是我的爺爺!我很該去給老人家磕頭行禮的!這樣吧,這一次,你行過了禮,再代我給爺爺行一次禮,日後,我一定尋個機會,親自陪你去給爺爺上墳!”

    楊婉兒緊緊地伏在丈夫的胸口,關卓凡清楚地感覺到,女人的淚水,簌簌地流了下來。

    是夜,楊婉兒入睡之後,關卓凡依舊目光炯炯。

    黑暗的帳頂,隱約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江陰城頭,明月高懸,無數江陰子弟,簞壺食漿,相對痛飲,放聲高歌:“宜興人,一把槍。無錫人,團團一股香。江陰人,打仗八十日,寧死不投降。”

    城外,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清軍營帳。

    關卓凡的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了下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6:17
第一三三章 硬拗

    關卓凡由崇文門入北京內城之時,已是接近辰正的光景了。

    入城後,自然是先到紫禁城遞請安摺子,宮裡邊傳出話來:給假一天,明兒可以不必入直。

    不過,這難得的一天假期,關卓凡並沒有福氣享受。第二天一早,他就在銀杏胡同的“顧問委員會”,接見了法國署理公使博羅內。

    關卓凡還在上海的時候,博羅內就提出要會見軒郡王,並且不止一次詢問:軒郡王何時返京?如果軒郡王還要在上海逗留下去,本公使可以赴滬面見。

    如此急切,可見相見,法國人欲謀商之事,重大而緊迫。

    法國公使館亦曾就該事件詢之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但卻不得要領。恭親王通過文祥,轉告博羅內:此事由軒郡王主持,只有他才能給您“滿意的答覆”。

    博羅內身材高瘦而挺拔,上唇兩撇修剪得極精緻的鬍子高高翹起,行禮的時候,不過微微欠身,隨即便挺高了胸膛。他的個子高了關卓凡幾乎一個頭,說話的時候,脖子卻豎得筆直。這個姿勢,使對面的人總感覺到,他下斜的目光中,含有一絲輕蔑的意思——雖然這並非總是他的本意。

    關卓凡一眼看去,心裡便“哼”了一聲:這是很地道的一隻高盧雞嘛。

    博羅內的年紀並不大,還不到四十歲。他這個“署理駐華公使”,本銜為參贊——請留意。只是參贊,不是“公使銜參贊”。

    博羅內是去年這個時候上任的,整整一年了,法國人還拿一個參贊來“署理公使”,對中國的重視程度,較之英、美,其中區別,就大了去了。

    雙方略事寒暄之後。博羅內即開門見山:“殿下,法蘭西帝國政府想知道,中國政府,為什麼不秉持中立的態度,而是發表了支持普魯士、譴責奧地利的聲明?”

    你妹的,什麼口氣?

    “我想知道,”關卓凡冷冷說道。“普、奧相爭。法蘭西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中國支持誰、反對誰,礙著法國什麼事情了嗎?”

    博羅內一滯,稍稍放緩了語氣:“在普、奧之爭中,我們法國沒有任何的私利——普魯士、奧地利,都是法國的友好國家。殿下,我認為,如果我的兩個朋友發生了爭吵,我作為第三方。應該勸和促談,而非火上澆油。為此,我必須保持中立——這是最基本、最應該採取的立場。”

    頓了一頓,又說道:“這就是法國‘扮演的角色’。法國這麼做,中國也應該這麼做——據我所知,中國和普魯士,並沒有簽署過什麼條約,使中國在普、奧發生爭端時,必須支持普魯士、反對奧地利吧?”

    哼哼。不虧是搞外交的,說起來一套一套的。可是。法國沒有“私利”?還有,哪兒來那麼多的“應該”?你以為你是世界警察?法蘭西。你還欠著點兒火候。

    好,老子來給你硬拗。

    “公使先生,”關卓凡微微一笑,“我國政府認為,比起所謂‘中立’,正義和公正,更加重要。”

    “殿下,”博羅內瞪大了眼睛,“你是說,普、奧之爭,普魯士……代表正義?”

    “是的。”

    “殿下,”博羅內緩緩說道,“你有著淵博和敏銳的美好名聲——既如此,你一定知道,普魯士、奧地利此次的爭端,從何而起嘍?”

    “當然——是為了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地區。”

    博羅內雖然說“你一定知道”,但聽到“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一詞,臉上還是多少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他點了點頭,說道:“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地區,丹麥人和德意志人混居,原是歸屬丹麥統治的。前年,德意志人和丹麥人爆發戰爭,普魯士和奧地利,聯手對陣丹麥,丹麥人最終認輸,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地區的所有權,便轉到了德意志手中。當時,普魯士和奧地利約定,共同管理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大致是普魯士負責石勒蘇益格,奧地利負責荷爾斯泰因。”

    頓了一頓,說道:“這些情況,想來殿下也是瞭解的。”

    “是的。”

    “那麼,殿下也一定知道,”博羅內的口氣變得咄咄逼人了,“普、奧之爭,源於普魯士不滿足於石勒蘇益格,得寸進尺,還要求分享荷爾斯泰因的權益?”

    “公使先生的意思,”關卓凡平靜地說,“普、奧之爭,其曲在普魯士嘍?”

    “我並非評斷誰對誰錯,我只是指出一個事實——殿下,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這確實是事實——可是,我認為,普魯士的要求,是完全正當的。”

    博羅內的臉色沉了下來:“完全正當?殿下,你對此事的看法,還真是別出心裁啊。”

    “別出心裁?“關卓凡一聲冷笑,“好吧,咱們來看一看,我到底是不是‘別出心裁’?”

    頓了一頓,說道:“為了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德意志人和丹麥人先後發生過兩次戰爭,前年的戰爭是第二次。第一次戰爭奧地利是沒有參與的,普魯士是德意志人的主力。第二次,也就是前年的這一次,雖然奧地利後來參與進來,但依舊是普魯士主導的。就是說,德意志人獲得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普魯士比奧地利,出了更多的力氣,發揮了更大的作用,那麼,戰後,分潤多一點戰果,有什麼不應該嗎?”

    博羅內的臉色更難看了:“殿下,請你不要忘了——當初,關於石勒蘇益格-荷爾斯泰因地區的管理,普、奧兩家,是達成了協議的!“

    “又如何?”關卓凡淡淡的說道,“協議達成之後,難道就不能修改?我記得,1854年,1856年,貴國先後兩次,向我國提出修改《中法黃埔條約》,之後,貴我兩國發生的不愉快,和這個亦不無關係——怎麼,貴使不記得了?”

    博羅內的臉漲紅了:“這……這兩件事情,如何可以混為一談?”

    “我倒是覺得,”關卓凡的語氣中,帶出了幾分揶揄,“這兩個事兒,像得很啊!首先宣戰的那個,是奧地利,不是普魯士——對吧?你說,不同意修約就不同意唄,動什麼手呢?我看,奧地利之於普魯士,和法蘭西之於中國,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嘿嘿,怪不得,貴國政府,要出這個頭,為奧地利打抱不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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