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連載中)

 
巴爾帕金 2014-5-16 16:37: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3 7756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6:28
再“水”幾句

    忍不住吐了幾句槽,出乎獅子的意料,書評區裡,許多書友第一時間給出了熱情的支持和鼓勵。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場面了?獅子是真心被感動了,一時之間,都有點兒鼻酸眼熱了。嗯,為了你們,不論遇到什麼困難,《亂清》都要好好地寫下去!

    對獅子表示支持的書友甚多,無法一一致謝,獅子在這兒給各位做一個團團揖了!

    也有的書友,有條有理地給出了十分中肯的意見,譬如笑天軒主人。雖然某些問題上,彼此看法有異,但獅子認為,這種理性的交流一樣是對獅子的關心和愛護,獅子亦從中有所得,對笑天軒主人等書友,獅子一併表示謝意!

    實話實說,有一段時間,《亂清》的成績愈來愈好,獅子卻愈來愈沮喪。雖然反覆提醒自己保持“平常心”,但作為一個網文新人,實在難以對負面的評論無動於衷。可是,反躬自省,總是覺得:我明明是往東走,您可以批評我走錯路了,可以警告我前面是萬丈深淵,可以大聲疾呼:“獅子,懸崖勒馬!”

    可是,怎麼也不應該說我“正在往西走”啊。

    無法釋然的,還是這個“水”字。

    “水”是什麼意思呢?就是湊字數、騙稿酬吧?

    獅子知道,批評獅子“水”的書友喜聞樂見的是哪種寫作風格,如果獅子以這種風格寫作——獅子自問還是有這個能力的——寫一萬字的話,那麼,同樣的時間段內,獅子按照自己的方式“水”,卻只能“水”出三千字來。

    獅子想不通的是:如果獅子想湊字數、騙稿酬,為什麼不用那個一萬字,卻用這個三千字呢?

    您可以批評這三千字“枯燥”、“不合理”、“錯漏百出”甚至“荒唐無稽”——這些,獅子都可以接受,唯獨不能接受的,就是這個“水”字。

    因為,這三千字,真的是獅子一個字一個字磨出來的。

    您也可以批評,這些內容,根本沒必要放在書裡,背景資料嘛,我自己會去查滴。

    嗯,這種批評獅子也能夠接受。

    不過,獅子還是得心平氣和說幾句:

    第一,真不是所有的書友都會去查背景資料的。

    第二,有的書友,把查資料這件事兒看的過於簡單了一點。

    不是什麼都能夠“百度”得到,更不是什麼都能“百度百科”得到。

    更重要的是,一個主題,網上、網下,相關資料,不但浩如煙海,且碎片化嚴重,其中真正有用的,往往只佔極小的比例。整理歸納,去蕪存菁,一點點把拼圖拼全了,一點點建立起完整的邏輯鏈條,這是一個十分耗費腦力和時間的過程,不僅漫長,甚至痛苦。

    對獅子來說,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麼“複製黏貼”。

    您可以批評這是在做“無用功”,但是,這真的好叫“水”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6:28
第二十二章 親王府,公主府

    北京的老百姓,對軒親王“大婚”,印象最深的,是公主妝奩的發送。時隔多年,一提起當時鮮花著錦般的景況,躬逢其盛的人,尤自津津樂道。

    公主妝奩,自紫禁城出,迤邐而東,目的地是額駙府。

    這個額駙府,不在柳條胡同,而在朝陽門內北小街,那裡,有一座朝廷正式敕造的軒親王府。

    藍底鎏金的“敕造軒親王府”牌子掛出來後,雖然關卓凡還未正式入住,但朝野上下,已經開始用“軒邸”來指代關卓凡,用“朝內北小街”,來指代軒王府了。

    就像用“恭邸”、“醇邸”來指代恭王、醇王,用“鳳翔胡同”和“太平湖”來指代恭王府和醇王府一樣。

    朝陽門內北小街的這座“敕造軒親王府”,原是聖祖第二十三子多羅貝勒允祁的府邸,後來,允祁遷去了東直門內的羊倌兒胡同,這兒就一直空置了下來,經內務府修葺、粉飾之後,由朝廷正式下旨,賜給了關卓凡。

    這座府邸,雖然比關卓凡柳條胡同的宅子大了好多倍,殿閣樓台亭榭,花園水池假山,王府該有的都有,不過,底子畢竟是多羅貝勒的府邸,規制上較親王府還是低了兩級,可是,關卓凡無論如何,不肯再接受規制更高的府邸了。

    上至兩宮皇太后,下至內務府大臣,都勸關卓凡說,朝廷體制攸關,您再“沖退謙抑”。也不必退到這個份兒上,還是選個大點兒的地方吧。

    關卓凡說,俺真不是故作姿態,這個“朝內北小街”,距俺兩個老婆的公主府,位置、距離最為“適中”,為俺家庭生活的長治久安計,俺的軒親王府。還是定在這個“朝內北小街”吧。

    大夥兒看看地圖,咦,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呢。

    榮安公主的府邸,在皇城東南角的“理藩院後胡同”,這條胡同,和理藩院只隔著一道高牆,乃得其名。這座府邸。原是太宗第十一子博穆博果爾的襄親王府。可是,博穆博果爾生前沒來得及入住,死後,“襄親王府”就轉賜給了肅親王豪格的第五子、溫郡王猛峨。

    猛峨這一支比較倒霉,後人接二連三犯事,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奪爵,到了雍正年間,又非常不走運地和允禩扯在了一起。結果被一擼到底,廢為庶人。

    從彼時起,溫郡王府就成了“空府”。洪楊亂平之後,朝廷盤點家底,發現老溫郡王府不少房屋都幾已傾圻。這一次為公主釐降,內務府很花了番氣力,修整粉飾,幾乎等於將這座王府重建了一半,“空府”終於煥然一新。

    敦柔公主的府邸。在皇城東北角的“小蘇州胡同”。偌大一個北京城,用外地州縣做胡同名字的。極為罕見,“小蘇州胡同”之所以得名。據說是因為前明營造宮城的時候,用了許多蘇州匠人的緣故。

    敦柔公主府的前身,是聖祖第二十四子胤祕的諴親王府,傳至第四代的綿勳,爵位遞減為貝子,按朝廷制度,不能再居於親王規制的府邸,於是搬出,將原邸交還朝廷。那已是道、咸年間的事兒了,因此,這座“老諴親王府”保存完好,略加修葺粉飾,公主便可以入住了。

    一切拾掇清爽之後,內務府請旨,兩座公主府,該怎麼分派呢?——榮安公主住哪座?敦柔公主住哪座?

    慈安無可無不可,問慈禧的意思,慈禧說:“老溫郡王府地方大一些,就給麗妞兒吧——麗妹妹跟著女兒一塊兒住,地方理應大一些。”

    慈禧既然大方,慈安自然不做異議,於是,就這麼定下來了:皇城東南角的“老溫郡王府”,為榮安公主府;皇城東北角的“老諴親王府”,為敦柔公主府。

    其實,“老溫郡王府”雖然比“老諴親王府”略大,但都是按照標準的親王府規制營造的,面積上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差異。慈禧之所以這麼選擇,是要賭一口氣:“釐降”的日期,榮安先、敦柔後,榮安隱然搶了敦柔的頭,說不得,聖母皇太后先輸了一招;這口氣嚥不下去,堵著難受,公主府邸的選擇上,一定要扳回一陣,敦妞兒一定要壓麗妞兒的頭——

    皇帝坐北朝南;傳旨的時候,欽差面南而立,接旨人面北而跪,則就方位而論,自然是“北”比“南”尊貴。“老諴親王府”在北,“老溫郡王府”在南,敦妞兒的府邸,一定得在北邊!

    慈禧的這份心思,除了她自個兒,誰也猜不到,包括關卓凡。因此,也沒有人覺得,北邊兒的敦柔公主府,壓過了南邊兒的榮安公主府。

    且不管慈禧的小心思了,咱們回過頭來,看看關卓凡選擇的“朝內北小街”,到底如何“適中”,又如何影響他的家庭生活的長治久安涅?

    兩位公主的府邸,都貼在了“皇城根兒”上。榮安公主的府邸,在皇城的東南角;敦柔公主的府邸,在皇城的東北角,而朝內北小街,位於皇城的正東方向。就是說,關卓凡選的這座軒親王府,方位上居於兩座公主府之間,距離上,夫妻三人的府邸,幾乎處在一個等邊三角形的三個頂點上。

    還真是“適中”啊。

    軒親王下值之後,自然由東華門出紫禁城,再由東安門出皇城,如果去榮安公主府,右拐;去敦柔公主府,左拐;回自己的親王府兼額駙府,直走。

    果然十分順遂,不會出現以下尷尬情形:去甲公主府卻要先經過乙公主府;或者,回親王府兼額駙府,卻先要經過某公主府。

    大夥兒對軒親王的苦心表示理解,於是,“朝內北小街”的這座老貝勒府,就成了“敕造軒親王府”了。

    關卓凡擺在檯面上的理由不是假的,他確實要擺平自己的兩個老婆。但是,他還有一層更深的考量,是絕不能擺在檯面上的:朝內北小街不遠處的朝陽門內大街,有他的“敕命軒軍松江軍團總糧台駐京城辦事處”。

    那兒,除了軍調處,還有一支以“軒親王親兵小隊”名義駐紮內城的軒軍近衛團,五百人;朝陽門內大街咫尺之外就是朝陽門,東出朝陽門三里地的三里屯,駐紮著軒軍近衛團的主力,三千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6:29
第二十三章 遊行

    發送公主妝奩的隊伍,由東華門出紫禁城,再由東安門出皇城,一路前行至丁字街——至此,公主妝奩的行進路線,和軒親王下值出宮回軒王府的路線,是重疊的,但接下來,兩條路線就要分道揚鑣了。

    軒親王回朝內北小街,在丁字橋左轉,折而北上;公主妝奩卻在此右轉,沿王府井大街南下,出東長安街,東行至東單牌樓,左折而北,至東四牌樓,再右轉東向,至朝陽門內大街西口,然後再次左折而北,入朝內北小街。

    之所以兜這麼大的一個圈兒,自然是為了讓北京城的老百姓,好好兒觀瞻一番公主的嫁妝。尋常人家,嫁娶迎送,都要大操大辦,吹打鼓舞,招搖過市,能怎麼熱鬧就怎麼熱鬧,何況皇家的婚事,還有粉飾太平、與民同樂的功用和責任?

    這是多少年不遇的盛事,哪個不要瞧熱鬧?且這份熱鬧,不同大軍凱旋、天子出巡,路旁“觀瞻”的老百姓,要盡鮮花醴酒、頂禮膜拜的義務,誠惶誠恐,不能“逾禮”;看發送公主嫁妝,盡可踮起了腳尖,伸長了脖子,嬉笑品論,高聲喧嘩。

    因此,公主“釐降”的前一天,北京城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特意起了個大早,皇城東安門外,丁字橋,王府井大街,東長安街,東單牌樓,東四牌樓,一直到朝陽門內大街和朝內北小街的交叉路口,道路的兩旁。人頭攢動,密密麻麻,歡聲鼎沸。

    有人說,上兩回北京城出現類似熱鬧景象的,都同軒王爺有關:一回是,軒王爺平定了陝西的回亂,剿平了為禍十數年的捻匪,凱旋回京。許多老百姓自發出城迎接。嗯,那個時候,軒王爺還是“關公爺”;還有一回,是軒王爺奉聖母皇太后出巡天津,軒軍近衛團扈從,那是軒軍第一次全副西洋戎裝、成建制地在北京城“露臉”,滿四九城都瘋魔了。嗯。那個時候。軒王爺還是“關貝勒”。

    旁人連連點頭,都說:“軒王爺是不世出的大英雄!這個,嗯,金鞍配寶馬,美人嫁英雄,真正是天作之合!”

    觀者個個興高采烈,卻苦了維持秩序的人。

    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順天府的“首縣”大興縣,兵丁、差役,幾乎傾巢出動。護軍營、驍騎營、前鋒營等“御林軍”,也派出了大隊人馬。除此之外,九門之中,最近公主妝奩巡行路線的,是朝陽門和崇文門,朝陽門內的地界,歸鑲白旗該管;崇文門內的地界。歸正藍旗該管,這兩旗。也派了許多人手,協助維持秩序。

    如果是大軍凱旋、天子出巡。圍觀的老百姓有“逾線”的,盡可大聲喝罵,再不聽話,一鞭子抽過去就是了。可是,今兒是大喜的日子,不能煞風景,負責維持秩序的衙門的主官,秉承兩宮皇太后的慈意,反覆告誡下屬:不可對百姓惡言相向,更不許動粗!

    這真是難為人!

    這班平日裡對老百姓頤指氣使的官差,一邊兒使盡氣力,把洶湧的人潮,拚命向後壓去,一邊兒扯起嗓子大吼:“勞駕!勞駕!借光!借光!”急起來,“大爺、小爺、姑奶奶”也叫了出來。天氣雖然清涼,維持秩序的人,卻是個個滿頭滿臉的油汗,有的人的嗓子都喊劈了。

    巳正時分,皇城之內,傳來了鼓樂的聲音,人群騷動起來:“來了,來了!”

    二人抬的黃緞包裹的彩亭,一台又一台,自東安門中迤邐而出,源源不絕。不多時,便前不見首,後不見尾,綿延不盡。

    彩亭裡,擺放著各色各樣的綢緞、衣物、首飾、文玩、器皿、鏡奩、筆硯……碼得齊齊整整,在陽光下閃爍著五彩的光澤,令人眼花繚亂。

    抬彩亭的鑾儀校也神氣!一水兒的紅緞袍褂,上邊兒繡著大朵大朵的黃色的牡丹花,既豔麗,又莊重,極其醒目。

    喝彩聲此起彼伏。

    有那“懂行”的,便大聲讚歎:“要說上得了大檯面,還得數人家蘇州織造衙門的活計!瞧瞧,鮮亮——!”

    旁邊的人附和:“是!一個鑾儀校,一身簇新的湖綢褂子,你說,這得花多少錢啊?”

    一邊說,一邊“嘖嘖”搖頭:“海了去了!”

    “老兄好眼力,‘湖絲衣天下’!嘿嘿,你想啊,一整個天下,都是皇上家的,做幾件褂子,又算得了什麼?”

    “哈哈哈!”

    二人抬的彩亭不曉得過去了多少台,出現了四人抬的彩亭。

    彩亭裡邊兒,是各色木器,桌椅几案,或用紫檀,或用酸枝,件件精緻華美。

    “嘿,這都是兩廣總督辦的差!”

    “你怎麼曉得?”

    “聽人說的——哎,你沒瞧見,那都是紫檀、酸枝?你想啊,紫檀、酸枝,都是南邊兒才有的東西,不叫兩廣總督辦這個差,叫誰辦這個差?”

    “那可不一定,廣東的丁撫台,可是軒王爺的愛將,王爺大婚,他不得出力氣?”

    “咳,兩廣總督、廣東巡撫,那還不是一碼事兒?”

    “什麼一碼事兒?你們兩個,什麼也不懂!軒王爺才不肯叫丁撫台沾碰這一類的差使呢!”

    “喲,說的你好像是軒王爺肚子裡的蛔蟲似的……“

    “幾位別爭了。我有一個姑表兄弟,在粵海關當差,曉得內情。這批木器,還真是瑞制軍的首尾,並不關丁撫台什麼事兒。丁撫台只管政務,從不兜搭這些事兒的——這位老兄說得對,軒王爺也不給丁撫台沾手這些事兒。瑞制軍呢,剛好調轉了過來,政務是不管的——也管不來,只管拿粵海關的銀子,給內務府辦差。各位想,瑞制軍草包一個,怎麼能夠在兩廣總督的位子上,一直呆得安安穩穩的?除了簾眷深厚外,內務府那邊兒,實在是少不了他呀!”

    這庶幾算是“權威發佈”了,幾個人不再爭了,紛紛點頭服善。

    擺木器的四人抬彩亭過去了好幾十台,最後,出現了一座十六人抬的大彩亭,上面擺的,居然是一張雕花紫檀大床!

    圍觀人眾大感興味:這,就是傳說中的“合巹床”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6:29
第二十四章 釐降

    “合巹床”之後,是五頂轎子。前面四頂,都是八抬大轎,第五頂轎子要小一點,四人抬。不論大轎、小轎,都裝飾得十分華麗。能坐這等轎子的,自然是一等一的貴人。不過,這種場合,絕沒有男人坐轎子的道理——總責護送公主妝奩的,是內務府大臣明善,此時正在隊伍前頭,騎在一匹極神駿的高頭大馬之上,顧盼自喜。

    那麼,轎子裡的,是哪家貴婦呢?

    又有“懂行”的“達人”爆料了:“看見‘合巹床’沒有?轎子裡的,是四位誥命夫人——不是鎮國夫人,就是輔國夫人!到了額駙府,這四位命婦,由內務府選出的四個女官幫著,要替那張大床‘鋪床’的!明兒,公主‘釐降’,就可以和額駙在‘合巹床’上……哈哈!”

    大夥兒想起來了,滿洲婚俗中,確實有成年女眷替新婚夫婦“鋪床”的習俗。

    “那頂四人抬的轎子呢?”

    “達人”答不上來了。

    這頂轎子,與眾不同,轎頂和兩邊兒的轎槓,皆紅綢結花,看著分外喜慶。

    突然,有人醒悟過來了:“喲,這頂轎子裡邊兒……是……‘試婚格格’!”

    哦——對呀!

    隊伍綿延不絕,有那有心的人,從頭到尾地數了一遍:整隊公主妝奩,攏共是一百八十台。

    這是榮安公主的嫁妝,明日,榮安公主“釐降”。後日,就該發送敦柔公主的嫁妝了,自然,也是一模一樣的一百八十台。

    皇帝大婚,皇后的妝奩是三百六十台,這是“定製”;但公主的嫁妝的數量,可沒有什麼“定製”,是多是少。全看聖眷是否優渥?有那不得寵的公主,“釐降”的時候,不過十幾台的嫁妝,也是有的。

    榮安公主和敦柔公主的妝奩之富,本朝幾乎沒有先例,唯有高宗的十公主固倫和孝公主,“釐降”和珅之子豐紳殷德。勉強可以比擬。

    一種說法暗暗地流傳開來了:皇后妝奩。三百六十台;榮安公主的妝奩,加上敦柔公主的妝奩,也是三百六十台,則這兩位公主攏在一起,豈非相當於一位……皇后了?

    公主妝奩進入朝內北小街之後,普通老百姓就看不見了——整條朝內北小街都已經封了起來。

    不過,四命婦、四女官“鋪床”的一些細節,事後還是傳了出來。

    四女官先將簇新的大紅掐金織錦被縟搬到床上。一共三層,四位命婦各站大床一角,一位女官襄助一位命婦,將層層被縟鋪設齊整,然後,四女官再將四柄金鑲玉的如意遞給四命婦,壓在四個床角。

    大床前有一獨立的紫檀案几,上面擺著一對銅油燈,精雕細鏤。上刻“百子雙喜”的圖案。四命婦鋪好被縟之後,在燈油中加入蜂蜜。意思是要公主和額駙,夫妻情篤。“蜜裡調油”。

    至此,“鋪床”的禮俗便算完成了。

    *

    *

    次日,榮安公主“釐降”。

    一大早,天還沒有放亮,額駙的“九九禮”就送到了午門外,計有鞍馬十八匹、甲冑十八副、馬二十一匹——不備鞍轡的馬,另有六駝的禮物。此外,還有宴桌九十席、羊八十一隻、乳酒和黃酒四十五瓶。

    當然,“宴桌九十席”,只在禮單上交代,並非真的把席面搬進宮內,這是指今天額駙府的婚宴的酒席數目。

    這份“大定”,所費自然不菲,但和昨兒一百八十台的公主妝奩比,就不算什麼了。兼之送到紫禁城的時候,大部分的北京人還窩在被窩裡,因此並沒有引起什麼過多的關注。

    之後各種賜宴,不必細表。

    吉時到了,榮安公主大妝吉服,一一拜別兩宮皇太后、小皇帝和生身的麗太妃,升輿出宮。

    從這裡開始,自然是萬眾矚目,可惜,不關普通老百姓啥事兒了。昨個兒發送公主妝奩,已經熱鬧夠了,皇家已經盡到了“與民同樂”的責任,今個兒的公主“釐降”,閒雜人等,就得一律迴避了——“觀瞻”公主的嫁妝可以,“觀瞻”公主可不成!

    這一次,送親的隊伍的路線,不用再兜圈兒了,和軒親王下值回府的路線,完全重疊:由東華門出紫禁城,由東安門出皇城,丁字街左轉北上,沿俗稱“大街”的王府井大街北段,至馬市路口,右折而東,一路直行,過東四牌樓,至朝陽門內大街西口,左轉,入朝內北小街。

    這一段路,出警入蹕,從頭到尾,都封了起來,人群不能聚集,拿現在的話說,就是“臨時交通管制”。因此,能看得到送親隊伍的人,寥寥無幾。

    不過,送親的情形,還是由這為數不多的觀者透露了出來。

    有昨兒的熱鬧打底,大多數人難掩對今兒的送親的失望:雖然一般有鑾儀校“儀仗具列”什麼的,但和昨兒鼓樂喧天、鮮花著錦的場面,可是沒法子比了!

    也有人表示理解:路都封了,折騰那些虛熱鬧給誰看啊?白花錢啊?

    極少數心水清的,嗤之以鼻:就知道這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沒一個會看門道的!今兒送親,該盯著的,是負責“送親”、“奉迎”的兩撥王大臣,還有福晉、命婦!

    代表皇家“送親”的,有兩大臣、兩命婦;代表額駙家“奉迎”公主的,也是兩大臣、兩命婦。

    兩位“送親”的王大臣,一位是醇王,一位是文祥,一宗室,一軍機。

    榮安公主的叔伯之中,惇王已廢為庶人,以恭王的輩分、爵位最尊,但恭王是另一位“釐降”的敦柔公主的生父,不能夠充任“送親大臣”,則在能夠入選的近支親貴中,醇王就是輩分、爵位之最尊者了。

    臣子之中,軍機大臣權力最大,大學士地位最崇,不過,公主“釐降”,大學士按例,只負責“宣制”,不負責“送親”。這是因為,大學士是名義上的宰相,天下士子之領袖,除了皇帝,什麼人也不能支使。這個制度的潛台詞,是“即便公主,亦沒有資格勞大學士的駕,‘屈以勞役’。”

    在軍機處,文祥的排名,僅次於關卓凡和恭王,所以,他是朝廷能夠派出的、地位最高的“送親大臣”。

    兩位“送親”的命婦,一位是莊王福晉,一位是睿王福晉,兩位親王福晉並充“送親命婦”,“上頭”對這門婚事的重視,真的是無以復加了。

    不過,其中的睿王福晉,多少有一點兒特別——她是續絃的。因此,睿王年紀大,睿王福晉年紀可不大。不過,年紀大小倒沒有什麼關係,問題是這個“續絃”。彼時的人,對這兩個字,多少是有忌諱的,“上頭”派了睿王福晉這個差使,不少人頗出意外。

    “奉迎”那邊兒,兩位王大臣,一位是鐘王,一位是曹毓瑛,也是一宗室,一軍機。

    宣宗親子,醇王之後,就是鐘王;軍機大臣的排序,文祥之後,就是曹毓瑛了。

    曹毓瑛充任“奉迎大臣”,是順理成章的,鐘王做這個“奉迎大臣”,卻是跌碎了許多人的眼鏡。

    鐘王二十歲不到,只辦過些御前帶班、宣旨問話、扈從出巡等“事務性”的差使,從來沒辦過什麼“實務性”的差使,不要說摸不到他六哥的腳後跟,就是跟他七哥比,也是難以望其項背——從祺祥政變的時候,醇王就開始“與聞大計”,又管著神機營,正經是“國家重臣”。

    大夥兒私下底都說,鐘王能拿到這個大出風頭的差使,同國家重臣並肩,那是因為他和關三的私交好,平時拍關三的馬屁拍得多。

    負責“奉迎”的兩命婦,一位自然是鎮國夫人白氏——這不消說了,另一位就有意思了:醇王福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6:29
第二十五章 九叩禮成,結髮夫妻

    說“有意思”,不是資格問題。醇王福晉是多羅郡王福晉,當然有足夠的充任“迎親命婦”的資格。另外,她是白氏的義姊,是關卓凡的“嫂姐”,比起別人,同關卓凡又多了一層淵源,代表額駙出面迎親,十分合適。

    “有意思”的是:醇王福晉是“奉迎命婦”,老公醇王卻是“送親大臣”,夫妻倆同在隊伍之中,一送一迎,一起辦差,實在有趣。大夥兒都說,“上頭”如此安排,別出心裁,真正是佳話一段呀。

    還有一樣“有意思”的事情,傳了出來,亦為人津津樂道了許久:“送親”、“奉迎”的四位命婦,兩位親王福晉,一位郡王福晉,一位鎮國夫人,都是騎著馬的!

    這是滿洲舊俗。滿洲人崛起於白山黑水之間,精擅騎射,男女老幼,都會騎馬,迎親、送親,一律控轡往來,就連新娘子亦不例外。開國之初,舊俗未廢,風氣猶在,王公內眷,福晉夫人,城內郊外,縱馬馳騁,司空見慣。親貴之間,婚嫁迎娶,新娘子是依了漢俗,改坐轎子,迎親、送親的,卻不論男女,都要騎馬。這個規矩,在康熙年間定了下來,並“著為永例”。

    可是,兩百年過去了,這條規矩,早已名存實亡。旗下的貴婦,打小起居出入,都是坐轎、乘車,除了一對天足,其他的,和漢人的大家小姐,幾乎沒有任何分別。不要說騎馬了,馬毛沒摸過一根的。也大有人在。

    懿旨欽派的兩位“送親命婦”、兩位“奉迎命婦”——莊王福晉、睿王福晉、醇王福晉、白氏,四位貴婦,就沒有一位會騎馬的。

    幾個女人都發了慌,莊王福晉、睿王福晉、醇王福晉,都悄悄的跟自己的老公說,能不能跟“上頭”說說,改騎馬為坐轎?或者乘車?唉,這條規矩。早就是個擺設了,怎麼突然間這麼較真兒?

    幾個王爺,哪個肯張這個嘴?這不僅“亂制”,還丟面子。莊王一向恬淡,自不肯做這個出頭椽子;醇王年輕面嫩,更不肯落這個臉;睿王呢,大聲嚷嚷:“這是‘上頭’藉著公主‘釐降’的機會。恢復滿洲人的騎射本色。漲咱們滿洲人的精氣神兒!皇家以身作則,好,好,好得很!”

    既然好,那就只好現學現賣了。

    四位貴婦,丫鬟老媽子一大堆跟著,集中到皇城西苑中海的紫光閣,這兒地勢開闊。中有馳道,可以走馬。內務府從下轄的上駟院中,挑了十幾匹既神駿、又馴良的騏驥,由宗室中最精騎乘的貝子奕緒總責,教三福晉、一夫人騎馬。

    粗通騎乘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反正也只要四位命婦擺擺樣子,並非叫她們縱馬疾馳。如此個把月學下來,四個女人都算“中式”了。榮安公主“釐降”這天,四位命婦騎在馬上。平日裡照料這匹駿馬的馬伕,換上鑾儀校的服飾。牽著馬韁,緩緩而行。馬上的命婦。不過手扶馬鞍,微微縱送而已。

    一路下來,什麼紕漏也沒出,順順當當地到了朝內北小街,這個“騎馬迎親”的差使,終於好好兒地辦了下來,四位貴婦的心兒,放回了肚子裡。

    公主的彩輿進入朝內北小街,之後何如,就沒有普通的老百姓看得見了。不過,“釐降”不是什麼國家機密,事後,不止一個親歷者做起了義務的宣講員,有的一五一十,有的難免添油加醋,總結起來,情形大致如下:

    “敕造軒親王府”中門大開,從門口看進去,整間王府,披紅掛綵,喜氣洋洋。大門前,生著一個燒得極旺的白雲銅的炭火盆。開國之前,滿洲人的婚俗,是真的要“跨火盆”的,時移世易,如今自然不會要大妝的公主真的去跨這個火盆,擺盆火在大門前,不過取個“紅紅火火、興興旺旺”的意頭而已。

    公主要跨的,是二門的“平平安安”。

    彩輿抬入大門,在二門前停下。公主一落轎,第一件事,是將手裡的兩隻蘋果,遞給四命婦中居首的莊王福晉。莊王福晉接過,轉交給身旁的女官,女官隨即將之藏在二門前的一個朱漆馬鞍之下。

    馬鞍橫置,上面覆以紅緞,命婦、女官,引導著公主跨過這個下藏蘋果的馬鞍,就算完成了“平平安安”的儀式了。

    進入二門,醇王福晉將一個金漆木瓶交到公主手裡,此謂之“寶瓶”,紅綢封口,裡面裝著小金元寶、小銀元寶、各色寶石和五穀雜糧,取個“五穀豐登、興旺發達”的意頭。公主就捧著這個“寶瓶”,一路走到俗稱“銀安殿”的親王府的正廳。

    額駙已經在銀安殿相候,不過,吉時不到,二人不打照面。

    吉時一到,鼓樂奏響,公主和額駙同時進入正殿,男左女右,相對而立。鼓樂繁密,在禮官的唱讚聲中,公主、額駙,同時下拜,九叩禮成,這就做了“結髮”的夫妻了。

    拜過天地,要拜壽星;拜過壽星,還要拜灶君。

    清朝的皇室和貴族,都保持著“祭必於內寢”的風俗。王公侯伯,都在垂花門之內設祭,殺豬祭祀灶君。當然,還是那句話,“時移世易”,如今並非所有貴胄之家,都把活豬拉進“內寢”現殺的——未免嚇壞了福晉夫人格格們。大多數人家,祭祀灶君,拉進“內寢”的,是一隻經已殺好洗剝乾淨了的豬——意思一下罷了。

    不過,宮裡祭祀灶君,還是不折不扣的“祭必於內寢”。後三宮之一的坤寧宮,就是干這個活兒的。坤寧宮正殿,設有兩口極大的鐵鍋,一隻可煮一整隻豬。一年三百六十天,每天都從宮外,運進兩頭活豬,就在坤寧宮內,殺好去毛,洗刷乾淨,放入大鐵鍋中烹煮,只加香料不加鹽,煮熟了拿來祭神。

    侍衛們吃的所謂“胙肉”,就是這種肉了。

    扯得稍遠了點兒,回到軒親王府來。

    拜過天地,公主和額駙成為“結髮”,公主就是家裡的正經主婦了,主婦職在中饋,因此祭祀灶君,額駙是不參與的,在婚房裡等著就好。

    公主祭過灶君,尚不能馬上進入婚房“合巹”,在此之前,還有一道“開臉”的程序要做。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8:22
第二十六章 天子之家,與國同戚

    替公主“開臉”的,是睿王福晉,先用一根棉線,絞乾淨臉龐的汗毛、鬢角的短髮,再用去了殼的熟雞蛋,在臉上平平推過,公主原來稚氣猶存的面龐上,立即光彩照人,生出一股嫵媚的小婦人的容色。“義務宣講員”們都嘖嘖讚歎,榮安公主本來就天生麗質,轉瞬之間,變戲法一般,豔光奪目,攝人心魄。

    睿王福晉“開臉”的功夫確實好,一番拾掇下來,榮安公主膚發之間,黑白分明,宛若利刃裁截,真正所謂“四鬢刃裁”。

    “開臉”之後,就是“上頭”,即更換新髮型。公主原來梳的,是少女及笄之年的“雙鳳髻”,現在嫁為人婦,要改為“燕尾”:扁平而後垂,除了樣式更顯成熟之外,還有一樣實際的功用——枕上翻轉,更加從容。

    當然,夫妻床上辦事,妻子一般都要去簪解發,“雙鳳髻” 也好,“燕尾”也罷,又有什麼區別?髮型一絲不苟的,大約少見。不過,這些些出入,自然無足深究了。

    “開臉”、“上頭”之後,榮安公主整個人稚氣盡褪,嫣然一笑,端莊婦人的韻味躍然人前了。

    公主“變妝”之後,鎮國夫人白氏先導,將公主引入洞房,彼時,額駙已經在洞房內等候了。

    公主“釐降”,婚禮的規矩和普通人家不同,額駙並不需要從頭至尾應和賓客,公主祭祀灶君的時候。額駙已經和賓客們周旋過了一輪,就算盡到了待客的義務,之後的酬酢,由兩位送親王大臣、兩位迎親王大臣,即醇王、鐘王、文祥、曹毓瑛四人代勞。

    額駙本人,則要提前在洞房內等候公主,這個規矩,和普通人家娶親的老婆等老公。剛剛好倒轉了過來。雖然關卓凡是親王,和碩親王、固倫公主是“敵體”,彼此地位相當,但也不能不守這個規矩。

    洞房佈置,裡裡外外,紅彤彤的一片。

    進門之前,先要轉過一個臨時加置的木影壁。上飾一大大的金漆“囍”字。這叫“出門見喜”。

    進入洞房,四壁紅幔垂覆,頂棚高懸雙喜宮燈。“合巹床”前,“蜜裡調油”的銅燈,氤氳著膩人的香氣。

    其中最醒目的,還是“合巹床”上掛的帳子:上面用金線精工織繡了一百個玩童,神態各異,十分生動。這叫“百子帳”。

    公主、額駙上床“合巹”之前,還要再來一頓“合巹宴”——主菜其實就是一盤餃子,不過,這盤餃子,十分特殊,一下鍋就撈了起來,因此是生的,也自然無法入腹,公主、額駙咬一口。就要吐了出來,這叫“早生貴子”。

    之後。一切命婦、女官、女侍,皆退出洞房。剩下的事兒,就是公主和額駙自個兒的了。至此,最熱心、最多嘴的“義務宣講員”,也不能再有所發揮了。

    哦,還有一個小小的首尾:洞房之外,一位歌喉曼妙的女官,徐徐吟唱滿洲話的“合巹歌”。曲調婉轉,清越悠長。伴隨著歌聲,洞房的窗戶上,“蜜裡調油”的燈光,似乎在微微搖曳。

    榮安公主之後,敦柔公主“釐降”,妝奩發送,送親奉迎,如此這般,再來一遍。

    敦柔公主的妝奩中,也是有一張“合巹床”的,有心的人見了,難免就會想,既然“合巹床”是兩張,那麼,洞房呢?會不會也是兩間?如果是的話,就有一個方位的分別——誰東?誰西?

    不分東、西是不可能的——如果不分東、西,就只能分南、北,但中國的宅子裡,南、北一條線上的房子,前後之間,功能、規制,區隔分明,絕沒有兩間“對等”的屋子。只有東、西之間,才有“對等”的可能。

    可是,想到榮安公主後面的“東太后”,敦柔公主後面的“西太后”,這貌似“對等”的“東、西”,有隱含著某種不對等,這個矛盾,該怎麼解決呢?

    奇怪的是,在這個事兒上,所有的“義務宣講員”,都不肯置一辭,被人拐彎抹角地問到了,總是或自如、或尷尬的笑一笑,“王顧左右而言他”了。

    事實上,“合巹床”有兩張,洞房卻只有一間。

    榮安公主“釐降”次日,一大早即離開額駙府,入住自個兒的後理藩院胡同的公主府。榮安公主一離開,她和額駙昨兒“合巹”的大床,就要搬了出去,把地方騰出來,等著今兒敦柔公主的妝奩過來,安置敦柔公主的“合巹床”。

    敦柔公主“釐降”次日,也是一大早就離開額駙府,入住自個兒的小蘇州胡同的公主府,她和額駙“合巹”的大床,也要搬走入庫,換回額駙本人平日用的床。

    就是說,兩張精雕細琢的紫檀大床,由始至終,只派一個晚上的用場。

    事實上,非但這兩張大床,就是兩位公主,從今往後,也不會再在額駙府過夜了——從今往後,就是額駙“尚”公主了,額駙和公主,一輩子的夫妻、家庭生活,都在公主府裡過。

    公主“釐降”,看得滿四九城的人興高采烈,但也有人暗自嘀咕:兩位公主“釐降”,花費甚鉅,尤其是公主妝奩之豐,開國以來從所未見。上頭“點綴太平”、“鼓舞人心”的苦心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軒親王一向人前人後,刻意“沖退謙抑”,結個婚,卻如此張揚奢費,不像他一貫的做派啊?

    怎麼回事涅?

    沒過幾天,謎底便揭曉了。

    “釐降”之後第七日,榮安公主、敦柔公主,先後“歸寧”。留意,榮安公主“歸寧”,自然是“歸”到宮裡邊兒;敦柔公主“歸寧”,也是“歸”到宮裡邊兒——可不是“歸”到鳳翔胡同的恭王府。

    之後,消息傳了出來——公主依依膝下,面陳太后,說:俺和額駙商量過了,俺們夫妻,仰仗朝廷的恩典,起居用度,一無所缺,太后和皇上賞的妝奩,實在是太豐了,俺們幾輩子也用不完啊。這個,“天子之家,與國同戚”,一衣一食,取之於民,所以,懇請太后和皇上御准,仿泰西“慈善拍賣”例,鬻售公主妝奩,所得款項,涓滴歸於國庫。如是,既可讓百姓一沾皇家喜氣,轂輦之下,同沐聖恩,又可對國家度支,小有補益。

    北京城內外,再次轟動起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8:23
第二十七章 拍賣的奇蹟

    “慈善拍賣”是個什麼東東?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新鮮事兒!

    居然將自個兒的妝奩統統“拍賣”了上繳國庫?大方到這個地步的公主……呃,還有額駙,大清開國兩百年看,沒見過呀!

    還有,既然這些妝奩是“太后和皇上賞的”,那麼就是“御賜物件”了——“御賜物件”拿出來鬻售,更是亙古未之有也!

    平頭老百姓,再有錢,“御賜物件”神馬的,也是聞不著、摸不到的;就算你花大把銀子捐官,一直捐到了捐官的“頂銜”——道台,如果對朝廷沒有什麼特殊的貢獻,“御賜”二字,還是和你八竿子打不著。

    現在,不但聞得著,摸得到,還可以真真正正地據之為己有,炫耀於人前,傳之於子孫!

    要知道,王公大臣犯事兒了,一切“御賜物件”都是要追繳回去的;大員出缺,如無特旨,子孫也要上繳該員生前所得“御賜物件”的——就是說,某種意義上,所謂“御賜”,不過是皇帝叫你暫時替他保管著這些物件罷了,就是個虛好看,一點實惠都沒有,你還得小心翼翼的供著它們,生怕磕著、碰著,成日價心驚膽顫的。

    怎麼及得上“拍賣”來的“御賜物件”?那才真真正正叫做“落袋平安”!

    還有,這個“御賜物件”,不是尋常“御賜物件”,而是“公主妝奩”——是榮安公主、敦柔公主的嫁妝!這兩位,不但是固倫公主。還是……嘿嘿,絕色公主哦!她們的老公,可是當朝第一人的軒親王哦!這樁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婚事,可是亙古未見的盛事哦!

    哦,哦,哦——唉,都不曉得該怎麼說好了!

    拿二十一世紀的話,就是。嗯,這個“想像空間”呢,特別、特別的大;“附加值”呢,特別、特別的高啊。

    還有,大夥兒都說,榮安公主、敦柔公主兩位,這輩子只好成一次婚;今後。別的公主“釐降”。想來不會再有榮安公主、敦柔公主的體面,更不會再有“拍賣”公主妝奩的花樣了,則這一次的“慈善拍賣”,不僅前無故人,更加後無來者,擁有“御賜物件”加“公主妝奩”的天賜良機,只此一次,錯過了。您就悔青了腸子跳腳吧!

    上邊兒這段話,有一個潛台詞,翻譯成現代賣假古董的忽悠買家的話,就是:這批“公主妝奩”,有著巨大的、難以估量的升值空間,簡直……咳咳,一眼望不到頭啊。

    剛開始的時候,許多人都說,怎麼可能有這樣子的好事兒?別是以訛傳訛。忽悠人的吧?

    不幾日,上諭明發。“公主、額駙拳拳之意,甚慰慈心。朕乃恭奉兩宮皇太后懿旨,敕下有司,著將公主妝奩鬻售事宜,一切妥善辦理”。

    這個“有司”,指的是“顧問委員會”。

    好,再無可疑了。

    京城內外,中了魔怔一般,沸騰起來了。

    “公主妝奩拍賣會”,不是一次過的,而是分成了“綢緞衣物”、“文玩器皿”、“首飾鏡奩”、“木器家什”四個專場,入場之前,先要買籌,憑籌入場。

    這一根籌子呢,作價五十兩。

    就是說,您要把“公主妝奩拍賣會”四個專場轉一圈兒,就算一個“御賜物件”也不“拍”,也得先掏二百兩白花花的銀子。

    看起來不少,然而,在有意參加“公主妝奩拍賣會”的人士中,能夠拿到這根“認籌”的,還不足五分之一。市面上,一根“認籌”,直炒到了一千兩銀子。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公主妝奩拍賣會”的好處,不能叫北京人全佔了,不然就不公平了嘛。為示“聖恩普降,雨露均霑”,顧問委員會決定,“公主妝奩拍賣會”在上海另設一“分會”,亦分為“綢緞衣物”、“文玩器皿”、“首飾鏡奩”、“木器家什”四個專場。

    於是,舉國上下,都沸騰了。

    江浙皖一帶的富商,蜂擁而入上海,

    廣東的富商,坐海船北上;兩湖的富商,沿長江水道,買舟東下,目的地相同:上海。

    圍繞著“公主妝奩拍賣會”,上海一時眾商雲集。

    大半個中國都暈乎乎的,連洋商也爭先恐後的攙和進來了。

    同樣的“公主妝奩拍賣會”,北京和上海,還是有著微妙的分別的:北京,更多的人盯著“公主”二字;上海,更多的人盯著的,是“軒親王”三個字。

    後來的事實證明,同樣熱潮滾滾,但“軒親王”三字,似乎比“公主”二字,更有吸引力。“公主妝奩拍賣會”的收益,上海的“分會”,佔總數的三分之二強,遠遠超過了北京的“主會”。

    說到“收益”,嗯,所有的人——包括關卓凡自己,都或多或少的被最後的數字嚇到了。

    “認籌”加“拍賣”,再除去辦這個“拍賣會”的各種使費,餘款一共是三百五十五萬六千三百兩白銀。

    三百六十台公主妝奩,幾乎是一台一萬兩白銀。

    不對,應該是三百五十八台,那兩張紫檀雕花的“合巹床”,並沒有參加“拍賣”——這也是唯一沒有參加拍賣的“公主妝奩”。

    這是期望值最高的兩件“公主妝奩”,如果參加“拍賣”,“起拍價”大約要白銀數以萬計,成交價十倍於“起拍價”亦不稀奇,偏偏——唉!

    三百六十台公主妝奩中,這兩張“合巹床”是公主和額駙唯一正經使用過的,是額駙抱著公主在上邊兒打過滾兒的,“想像空間”最大,“附加值”最高。

    可也正因為如此,才不適合拿出來公開拍賣。

    唉,理解一下吧。

    回到三百五十五萬六千三兩白銀這個數字上來。

    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呢?

    雍正三年,朝廷歲入總額三千五百八十萬兩白銀。

    就是說,一個“公主妝奩拍賣會”,就收淨入了“康乾盛世”某一年歲入之什一。

    上自兩宮皇太后,下到六品戶部主事,大夥兒統統懵了:這個戲法,是怎麼變出來的呢?

    沒有人不佩服軒親王的“鬼斧神工”,其中,對關卓凡最最服膺的,甚至可稱得上“五體投地”的那一位,是戶部尚書閻敬銘。

    因為,這三百六十台公主妝奩,並非大夥兒想當然的“花費甚鉅”,其中的大部分,幾乎可說是“無本生意”。

    這筆“無本生意”中,又有相當一部分,是通過閻敬銘完成的。

    怎麼回事兒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8:23
第二十八章 五體投地

    前年的黃崖山教案,血洗收場,其中死教者有不少山東本地的官宦子弟、眷屬,主持進剿黃崖山的魯撫閻敬銘,為當地士紳和魯籍言官攻訐,難安於位。關卓凡欲收閻敬銘為己用,乃一力維護,結果閻丹初不降反升,左遷為戶部尚書。

    閻敬銘感念知遇,甫一到部視事,即大刀闊斧,銳意整頓,幾乎把戶部翻了個底朝天,戶部名下的“三庫”——銀庫、綢緞庫、顏料庫,亦不例外。

    綢緞和顏料二庫,庫名中的綢緞和顏料之外,還藏有多年來各地進獻的無數貢品,包羅萬有,可謂天下貢品總匯,其中許多物品,算得上奇珍異寶。

    這兩個大庫,賬目混亂之外,一、兩百年下來,許多藏品經年累月,腐朽霉爛,完全不堪使用,都成了“死物”;剩下的能用的東西,也統統昏昏大睡,寶貴的資金就這樣長時間地沉澱著。

    閻敬銘多派人手,將已經朽爛、全然不堪使用的物品搬出大庫,予以銷毀;其餘盤點清楚,除朝廷留用部分外,剩下的則計畫按市價銷售,所得繳入國庫。

    這個計畫,是閻敬銘的一番苦心,真要實施,卻是吃力不討好。

    “三庫”拿出來鬻售的物件,大部分都是有了年頭的,既按市價,就一定要打折;只要打折,一折也好,九折也罷,都會招致譏評——都會有人說你“賣得賤了”,拿現在的話說。就是“國有資產流失”。

    原封不動擺在那兒,任其蒙塵朽爛,一兩銀子也不變現,反倒沒有人說你“國有資產流失”。

    那個時代,基本上還沒有什麼“固定資產折舊”一類的概念。

    當時,關卓凡人已經到了上海,正準備出征日本。他考慮到閻敬銘整頓戶部,從上到下。已得罪了無數人,不能再予人口實,於是給閻敬銘寫信,分析厲害,將這個計畫暫時按了下來。

    那些尚堪一用的藏品就繼續躺在庫裡睡大覺。

    榮安公主、敦柔公主“釐降”,這些藏品終於可以“醒”過來了。

    三百六十台公主妝奩,相當一部分。就來自於這批藏品。

    除了公主妝奩。“大婚”的其餘使費,也盡力求之於這批藏品。譬如,抬妝奩的五百五十二名鑾儀校,身上的紅緞袍褂,燦若雲霞,旁觀的“達人”,自作聰明,以為是蘇州織造衙門新“傳辦”的差使。其實。這批袍褂,湖綢固然是湖綢,卻非新品,而是盡數出自“三庫”綢緞庫之舊藏。

    只不過,新、舊綢緞,不細看的話,樣子雖然無二,但品質卻不好比。有人提出這個疑慮,軒親王派人問話:發送公主妝奩。自紫禁城至朝內北小街,這一路上。這身舊綢製成的袍褂,會不會斷線、開裂?

    呃。這個,還不至於。

    這就結了!這個袍褂,本就是為公主“釐降”特製,品質再佳,也只好穿這麼一次。下次再有類似的場面,大約就是皇上大婚,發送皇后的妝奩了——難不成皇上大婚,不做身兒新衣裳,還穿六年前兩位姐姐的舊褂子?

    所以,新綢、舊綢,又有什麼區別?——就用舊綢好了!

    整個公主釐降,由頭至尾,蘇州織造衙門“傳辦”的差使,只有一件,就是“合巹床”上那頂織繡了一百個玩童的“百子帳”。

    是次公主“釐降”,除了戶部“三庫”的綢緞庫、顏料庫,內務府廣儲司下面的“六庫”,也被翻了一遍,主要是尋合用的木器。

    道光朝以來,國力維艱,無力維持數量眾多、規制龐大的皇家園林,宣宗又是個特別儉省的人,乃下旨“撤三山陳設”,事實上“丟荒”了靜宜、清漪、靜明三園。

    三園的陳設,包括木器家什,大部搬入內務府廣儲司的庫房,和戶部“三庫”的舊藏一樣,呼呼大睡,一覺就是四十年。

    靜宜、清漪、靜明三園的木器,用料、做工、款式,自然都是一等一的,木器又不同綢緞,保存期要長得多,檢視之下,發現許多木器品質猶佳,略加打磨、鬆漆,便光亮如新,完全可以冒充新品,大派用場。

    公主妝奩裡的木器家什,幾乎全部出自內務府庫藏的“三園”陳設,只有兩張“合巹床”是新做的——由兩廣總督和粵海關“傳辦”。

    至於發送公主妝奩的時候,路旁有觀者言之鑿鑿,說什麼“我有一個姑表兄弟,在粵海關當差,曉得內情,這批木器,還真是瑞制軍的首尾”,云云,或者該人士信口開河,以誇耀自己無所不知;或者受人指派,刻意誇大其辭,為日後的“拍賣”造勢。這個,嗯,到底是哪種情形,獅子就不曉得啦。

    閻敬銘之所以對關卓凡佩服得五體投地,一來,是“變廢為寶”,鮮花著錦的公主“釐降”,居然沒花朝廷幾兩銀子;二來,就是這個“拍賣”。

    如果照自己原先的法子處理“三庫”舊藏,無論如何,難免“賤賣國家貲財”之譏,可鍍了“公主妝奩”和“御賜物件”兩層金,再趁著一股烈火烹油般的勢頭,竟然以數倍乃至十數倍於原值之價賣了出去!兩個方案所得之差,竟然數以十倍!明明已經大大貶值的“國家貲財”,就這麼大漲特漲,這,這,這,唉,沒什麼好說的,五體投地,五體投地啊!

    大夥兒不錯眼地盯著“公主妝奩拍賣會”那三百五十五萬兩白銀的淨收入,都在想,這一大筆錢,是就這麼“入庫”呢,還是再玩一點兒啥花樣?

    總覺得軒親王還有什麼戲法要變。

    果不其然。

    關卓凡上摺,請將“公主妝奩拍賣會”所得,分成兩部分,其中二百五十萬兩,充作宗室銀行的“官本”;其餘一百又五萬兩,充作開辦“師範館”的費用。

    宗室銀行的股本,一共是五百萬兩,其中官本一半,宗室一半。宗室銀行設立之初衷,乃為宗室打理資財,保值家產,就是說,宗室是這家銀行的主要受益者。宗室既獨蒙該銀行之利,股本卻要朝廷拿出一半,宗室之外,難免有人不平。

    現在,“公主妝奩拍賣會”所得,充作宗室銀行“官本”,便意味著這部分股本,全由公主和額駙捐輸出來,不必動用朝廷一兩銀子——這下子,可沒有人好說閒話了!

    宗室上上下下,一片歌功頌德。

    加入歌功頌德的行列的,還有廣大的讀書人。

    “師範館”為科舉而設,即為讀書人進身而設,實乃文明教化之典型!軒親王這個摺子,一出手就往“師範館”砸了一百零五萬兩銀子,即往讀書人身上砸了一百零五萬銀子——您說,咱們讀書人,什麼時候這麼趁過錢了?

    先頭廢太監申斥制度,史載,對軒王,“天下士子自此歸心焉”;公主妝奩拍賣所得,撥入“師範館”,史載,對軒王,“天下士子歸心益篤”。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8:23
第二十九章 感激涕零,效之以死

    “利先生,恭喜,恭喜!”

    一見面,未等利賓打下千兒,關卓凡已是雙手抱拳,連連拱手,滿臉堆笑。

    利賓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關卓凡說的是什麼,亦禁不住笑容滿面,說道:“真真正正,全託了王爺的福!呃,這個,王爺才是大喜呢!我給王爺叩喜!”

    說完,撩起袍角,就要下跪。

    關卓凡搶前一步,虛虛一扶:“咱們自己兄弟,不來這一套!”

    “王爺,國禮不可廢……”說著,利賓利利落落地打了一個千兒。

    “唉,什麼國禮?”關卓凡伸手將他攙了起來,“你瞧著,總有一天……”

    利賓截住了他的話頭:“王爺,等那一天來了再說。”

    關卓凡凝視著利賓的眼睛,笑容斂去,過了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對,等那一天來了再說。”

    說完,上下打量利賓,臉上笑容重新浮現:“好,要做父親的人了,這個精氣神兒,就是不一樣了!”

    “楠本先生真正是婦科聖手!”利賓滿臉感激,出於至誠,“利家總算沒有在我這兒斷了香火,那些小人的嘴,也可以閉一閉了!還是那句話——全託了王爺的福了!”

    頓了一頓,嘆了口氣,說道:“可是,西博爾德先生卻故去了,楠本先生……唉!”

    說到這兒,微微搖了搖頭,又輕輕嘆了口氣。

    “你放心。”關卓凡平靜的說,“她是醫生,生老病死,有什麼看不開的?西博爾德也算高壽了,臨走之前,父女團圓,足慰生平。這一世,赤條條的來。無牽無掛的去,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是,”利賓說,“楠本先生跟我說過好幾次了,王爺是她母女倆的恩人,是她母女倆的福星!”

    “福星?”關卓凡哈哈一笑,“這個說法。倒是別緻。”

    頓了一頓。說道:“好了,暫且不說這個了,先進屋吧。”

    利賓一邊走,一邊讚歎:“王爺,王府就是王府,什麼起居八座、開府建牙,到你這兒,都要意氣全消!”

    關卓凡一笑。說道:“我這兒算什麼?你是沒見過我那位六哥的府邸!再說,紫禁城你也是進去過的,和那個地方比,我這兒,就更不算什麼了。”

    言者未必有意,聽者難免有心,利賓心中莫名一跳。

    西博爾德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並沒有支撐多久。不過。他最後的日子裡,楠本稻親侍湯藥。父親走的時候,握著女兒的手。十分安詳。西博爾德過身之後,後事自有其普魯士和荷蘭的家人打理,楠本稻的身份,近乎西博爾德的私生女,在當地十分尷尬。呆得久了,別人還會懷疑她,是否覬覦生父的財產?於是,參加過亡父的葬禮,楠本稻即啟程歸國——中國。

    前文有過交代,利夫人小棠春,因為成婚數年,一直沒有生育。利賓堂上老親固然指著利家香燈延續,小棠春自己也勸利賓納妾。但利賓對小棠春一往情深,說什麼也不干。可是,這個壓力,確實是很大的了。

    這也罷了,真正受不了的,是族人的風言冷語,說什麼小棠春勾欄出身,嫁給利賓之前,已經弄壞了身子,因此無法生育。可是,這一層,關卓凡是曉得的,小棠春在勾欄的時候,賣藝不賣身,嫁給利賓之時,還是處子之身。

    上海是有洋醫生的,可惜,看婦科的,都是男醫生。小棠春如何肯給別的男人觀瞻、觸摸自己的私處?所以,這個事兒,就這麼拖了下來。

    楠本稻人在歐洲的時候,關卓凡就做好了安排,她歸國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替小棠春看病。楠本稻的醫術確實高明,診視之下,發現問題並不是小棠春一個人的,利賓這邊兒,也頗有緣故。她對症下藥,利氏夫妻一起按章調理,也就兩、三個月的功夫,小棠春居然就害喜了!

    利家喜從天降,利賓的感激,更是無可言喻,心知對於既是主子、又是知己的關卓凡,唯有效之以死之一途,方是答報之道了。

    主客二人進書房坐定,一個梳著條油黑髮亮的大辮子的侍女,奉上茶來。

    利賓眼前一亮,在椅子上微微欠了欠身,說道:“小蕊姑娘,咱們又見面了——有勞了。”

    小蕊微微一福,含笑說道:“利先生好。”然後從從容容地退了出去。

    待房門關上,利賓轉過身,壓低了聲音:“怎麼,王爺,你還沒有替她‘開臉’?”

    前文公主“釐降”,有過介紹,圓房之前,用棉線絞淨新婦面上汗毛、鬢角短髮,謂之“開臉”。這既是一種美容手段,也意味著從此告別姑娘時代,嫁做人婦了。利賓所說的“開臉”,由此生發,意思是收入房中,成為妾侍。

    這種話,換第二個人,絕不會、也絕不敢當著關卓凡的面說,但利賓和關卓凡相交至深,生死相托,彼此之間,並不避忌這種話題。

    關卓凡微微皺了皺眉:“怎麼可能?你忘了?我是要送她去美國留學的!怎麼能夠……有身孕了怎麼辦?”

    “啊,對……”

    “我的這樁婚事,首尾弄乾淨了,派‘留學生’這個事兒,就該辦了。”

    “是。”

    利賓應了一聲,嘆了口氣,說道:“王爺,我實在慚愧,南邊兒……唉,男留學生好辦,報名的人數,大大超過了第一期計畫派遣的人數;可是,肯放女兒出去留學的人家,一個都找不到——弄來弄去,還是全得靠你了!”

    “不妨事,”關卓凡說,“這也在意料之中。第一期,女留學生就是個‘象徵’,少年一位,成年一位,足夠了,恰好也是一滿一漢——小芸是滿人,小蕊是漢人,剛剛好。萬事開頭難,開了這個頭,以後就好辦了。”

    “是。”

    說完這個“是”字,利賓打開了隨身攜帶的一個大公文包,取出一隻布袋子,笑著說道:“王爺,這是你的新婚賀禮。”

    說罷,解開系扣,小心翼翼地傾過袋口,“嘩啦啦”一陣輕響,幾十粒石子滴溜溜的在紫檀雲石桌面上打轉。

    這些石子的大小,大可拇指,小可小指,形狀都不規則,看上去貌不驚人。不過,光華隱隱,裡面似乎包裹著某種晶體,不曉得是什麼物事?

    關卓凡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愣,突然間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是……金剛鑽?”

    “是,這是原石。”

    我靠,老子的“南非礦業公司”發市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5 18:24
第三十章 權鑽!

    這幾十粒金剛石,切削琢磨之後,最小的成鑽,也是一等一的“鴿子蛋”,大的就更不必說了,最大的那幾顆,拿到後世的蘇富比拍賣,每一顆,怕不要……數以千萬美刀計?這一包原鑽,內裡所蘊含的的價值,想一想,嘿,饒是關卓凡穿越以來,各種見世面,如今已位極人臣,卻還是忍不住心跳!

    “這是,呃,在……金百利……找到的?”

    “是,都是在金百利找到的!拉克魯斯拿著你給的經緯度——嗯,南緯28°44′31″,東經24°46′19″——找到了一個非常大的金剛石礦!拉克魯斯說,經過仔細的勘探,足敷百年開採之需!”

    頓了一頓,利賓無法掩飾自己的興奮:“王爺,你竟是神仙!你怎麼就知道那個地方能夠找得到金剛石?還有精確的經緯度!拉克魯斯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翻來覆去的說,這簡直是‘神蹟’!我看,他差一點,就要把你當成基督再世了!”

    前文有過介紹,拉克魯斯,英國人,關卓凡選定的“南非花旗礦業公司”的總經理。

    關卓凡微微一笑,並不答話,心裡想:拉克魯斯說的倒也沒錯,穿越這回事,確實算是“神蹟”,穿越者對這個時空來說,說是“先知”,亦不過分。

    “王爺,‘金百利’這個名字,”利賓愈說愈起勁,“你起的真正叫好!這個地方,真正叫洞天福地!百利、千利!在河邊兒走路。一不小心,都能踢倒一粒金剛原石!這幾十粒原鑽還不算什麼,你看這個——”

    說話之間,從大公文包中,又取出一個小小的木盒子。盒子沒有鬆漆,毫不起眼,利賓卻珍而重之地放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蓋。

    裡面紫絨襯底。安置著一顆小兒拳頭大小的石頭,光華隱隱,也是一顆金剛原石。

    奇珍異寶見過無數的軒親王,亦不由微微氣促:我靠,這,這,這不得……好幾百克拉?

    “這顆原鑽。”利賓說。“就是在河灘上找到的!”

    關卓凡腦子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不會是原時空的那個“南非之星”……或者“非洲之星”吧?

    如是,女王陛下,您權杖上最閃亮的寶石,可就歸了關某人啦,嗯,我是說,就歸了中國人啦!

    “權鑽”的轉移。是否意味著“權力”的轉移?

    不對,不對,有點亂了。

    我記得,“南非之星”不到一百克拉——沒有這麼大;“非洲之星”——就是後來被裝嵌在英國國王權杖上的那顆,三千多克拉,又比眼前的這顆要大得多。還有,“南非之星”是在河邊撿到的,“非洲之星”可不是在河邊撿到的,而是在鑽石礦裡挖出來的。且這個鑽石礦地理位置……嗯,似乎不在金百利。而是……嗯,更靠近比勒陀利亞那邊兒。

    萬里長征只邁出了第一步。這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呀!

    不過,也不必心急,反正這個星、那個星,遲早都是老子的星!

    哼哼!

    “王爺……”

    王爺沒有答話。

    利賓見關卓凡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禁有一點擔心,提高了聲調,又喊了聲:“王爺!”

    關卓凡清醒過來,自失地一笑,說道:“我失態了。天地精華,鐘靈毓秀,不能不為之動容啊。”

    頓了一頓,說道:“嗯,利先生,干的漂亮!”

    “我哪出過什麼氣力?這都是王爺擘畫如神之功!”

    關卓凡又是微微一笑,說道:“比勒陀利亞那邊兒怎麼樣?”

    “王爺說的是約翰內斯堡的金礦?嗯,拉克魯斯說,雖然還沒有最後勘定,但是,已經有許多跡象,表明該地極可能富蘊金礦!經金百利一役,他很有信心,能夠在約翰內斯堡再創奇蹟!我估計,大約個把月內,就會有好消息遞過來的!”

    頓了一頓,利賓笑著說道:“拉克魯斯說,王爺的兩位朋友,‘約翰’和‘內斯堡’,先知先覺,實在了不起!如果可能,他很想當面向這二位請益。我說,這兩位都已回了美國,現在我也不確定他們在哪兒,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關卓凡一笑,心想,“約翰”和“內斯堡”兩位,俺確實是不曉得在哪兒——有沒有這兩個人,都不好說。

    當時俺信口開河,大忽悠拉克魯斯,沒想到他還當真了。

    原時空,“約翰內斯堡”之名,據說源於負責設立這個小鎮的兩個小官吏的名字:Johann Rissik和Christiaan Johannes Joubert。這兩位,現在大約都還是個小孩子吧。

    關卓凡拿起木盒子裡的大原鑽,在手中輕輕地掂了一掂,暗讚:真他媽重!

    這顆大原鑽,重約六百克拉,亦即二兩四錢左右,於鑽石而言,確實“真他媽重”,且關卓凡由於心理作用,感覺上這顆石頭的份量,又不止於二兩四錢了。

    把玩了一小會兒,將大原鑽放回了木盒,說道:“利先生,你的這份賀禮極好,我算是收下了。不過,這些石頭,都不要留在北京,請你且帶了回去,等切削琢磨好了,悄悄兒給我送幾顆來就好了。嗯,還有,不論原石,還是成鑽,在國內,都不要張揚,這個,你……曉得吧?”

    “是,”利賓心領神會,“王爺訓諭,我謹記在心。”

    “哦,這顆大原鑽,你暫時先收著,不必動它。”

    “是。”

    “好。”關卓凡站起身來,緩緩踱步,“金百利既然發現了鑽石,那麼一傳十,十傳百,全世界做發財夢的人,很快就會蜂擁而至,金百利立馬就要熱鬧起來了——嘿,別說金百利,整個南非,大約都要跟著熱鬧起來了!南非這個地方,基本是沒王蜂的,誰也指望不上,遍地都是紅了眼睛的惡狼,咱們的武備,要跟上!”

    “是!”利賓說,“拉克魯斯已經組建了護礦隊,隊員大多是英國人,也有布爾人,不過,我看,似乎……不大夠。”

    關卓凡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個事兒,不能全指望拉克魯斯,咱們得派自己人過去!嗯,從軒軍裡挑一個營,脫了軍裝,放到南非去!武器裝備,都要最好的,克虜伯後裝炮、斯潘塞連珠槍!至於加特林機關槍……嗯,南非那邊兒,似乎暫時還用不著,再說,這件兵器,不好太早露面兒,看看再說吧。”

    “是!”

    頓了一頓,利賓問道:“帶這個營的人,最好會說英語。”

    這倒不難,軒軍在美國打過仗,軍中的洋員也多,幾年下來,會說英語的華員、會說華語的洋員,都很多了。

    “我已經有人選了,”關卓凡說,“第四師的姜逸田,剛剛提了副團,南非這個‘護礦營’,就由他來帶好了。”

    姜逸田,第四師師長姜德的本家,原名姜田,曾從征美國。他是關卓凡的腦殘粉,從美國回來之後,在自己的名字中加了一個“逸”字,變成了姜逸田。

    姜逸田最露臉的一役,是征日的時候,帶守備營堅守小倉城後勤基地。一代政治軍事天才高杉晉作,傾長州下關之兵來攻,以六打一,損失慘重,卻始終奈何小倉城後勤基地不得,最終鎩羽而歸。

    這是“征日第一功”,戰後,姜逸田不但因此獲封雲騎尉,賜“巴圖魯”名號,賞穿黃馬褂,更獲得了整個軒軍的第一枚“頭等勳”,在數萬將士的面前,由關卓凡親手頒發紅色領綬的“雄獅章”。

    這枚勛章,是華爾、張勇等人亦要為之眼熱心跳的。

    另外,姜逸田帶的守備營,獲得“集體三等勳”,人手一枚藍色領綬的“捷豹章”。

    這是軒軍頒發的第一個“集體勳”。

    姜逸田善守,帶“護礦營”,確實是很合適的。“護礦營”名為“營”,守的,卻是關卓凡最重要的一處財源,關係著一項重大戰略的成敗,實乃心腹之寄,派姜逸田辦這個差使,真正是委以重任了。

    “還有,”關卓凡說,“你要跟拉克魯斯說清楚,今後,南非的事情,英國人和布爾人,遲早是要起衝突的,咱們呢,自然是支持英國的。不過,布爾人非常抱團,護礦隊裡,如果留有布爾人,今後大夥兒可就不好處了。”

    這就是上面說的“重大戰略”了。

    關卓凡的“南非攻略”,最重要的目的有三個:

    第一,為軒軍獲得獨立的、可靠的財政支持;同時,也為中國的工業化,獲取更多的原始積累;

    第二,以黃金和鑽石為餌,提前誘發英國和布爾人的戰爭,大幅消耗英國的國力,以便他上下其手,早遂修圓明園舊怨之志,早成中華民族崛起之野望。

    第三,為了南非的黃金和鑽石,英國人必然會加緊築牢“中英聯盟”,國內建設、國際事務及關卓凡本人,都會得到英國更多、更具力度的支持。

    “是,”利賓說,“拉克魯斯人極聰明,一點就醒的。再者說了,他的舅舅,可是英國的殖民地大臣——南非發現了鑽石礦,眼下的倫敦,只怕已經曉得了,我想,英國朝廷不會無動於衷的。”

    “單單鑽石,份量還不是很夠,等到約翰內斯堡發現了金礦——”

    關卓凡微微一笑,說道:“再看看英國人是一副什麼嘴臉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巴爾帕金

LV:6 爵士

追蹤
  • 63

    主題

  • 3553

    回文

  • 3

    粉絲

他人笑我太瘋癲! 我笑他人看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