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 作者:天使奧斯卡 (已完成)

 
theo0929 2014-5-30 15:25:3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77 232413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2:14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六章 反復試探

    整個中庭,氣氛一時凝住。只能聽見淅瀝的水聲。不懂中文的那些日本女子,包括一臉天真的那對小蘿莉都是怔怔的。不知道徐一凡怎麼突然出來了,而頭山滿的臉色為什麼又變得那麼難看!

    頭山滿畫的大餅的確很誘惑,徐一凡也不懷疑其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借力行事,未必不能事倍功半。

    可是這些日本人的誘餌,就那麼的好吞下去?哪怕自己把持得住,只在一開始借了一下他們的力氣。隨後需索,就源源不絕。不管自己怎麼拒絕,名聲都再不會好了。近代歷史上面那麼多例子,比如說胡帥張作霖,山東的幾姓家奴韓複渠。在借力之後,都以為自己能應付裕如,在兩邊之間走著鋼絲。但是在貪婪殘暴的日本人不斷追逼之下。第一步就站錯了,也只有從鋼絲上面掉下來,落個身死名裂的例子!

    這麼多活生生的事實擺在面前,徐一凡壓根兒就沒考慮和他們虛與委蛇。和這樣的人合作,就是從純功利的方面考慮,也是穩賠不賺的事兒!

    再說了,他精神上面,也不是一點兒潔癖都沒有。

    頭山滿就這樣愣愣的看著徐一凡慢條斯理的穿好了衣服,臉上容色變化了又變化。最後居然也是一臉平靜。他呵呵一笑,也走出風呂木桶,微一示意,幾個下女就趕緊過來替他穿上衣服。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徐大人名不虛傳啊。這等大事兒,自然要好好考慮,相信我們打交道的日子,還是長遠著呢。”

    徐一凡靜靜的打量了他一下,噗哧一笑。頭山滿要沒這點城府,也不是玄洋社的頭子之一了。他乾脆親熱的拍拍頭山滿的肩膀:“成,就當大風吹去,咱們今兒沒說過這些話兒。走,繼續喝酒!”

    頭山滿只是咬著牙齒微笑,著徐一凡真是滑不溜手。滿清出來的官僚,這圓滑也是本色。偏偏這人又有識見,又能擺出不同的做派。當真是一個極難對付的對手!

    拉攏這小子,是對還是錯兒?或者,這將是未來一個可怕的敵手?

    一時間,頭山滿站在那兒都有些僵住,而身邊,卻是徐一凡笑得分外的陽光燦爛。

    ~~~~~~~~~~~~~~~~~~~~~~~~~~~~~~~~~~~~~~~~

    當各懷心思的兩人回到大堂的時候,道場酒案兩邊,已經開始互相瞪起眼睛來了。沒了頭山滿在座,那些浪人們明顯放肆了許多,看他們腳邊那些空瓶子就知道了。一個矮壯臉上還有黑毛的浪人,和服褪到了腰以下,頭上綁著自己腰帶,醉醺醺的拿著武士刀在席中又歌又舞。其餘浪人拍手擊掌的笑鬧。那歌舞的浪人武士刀閃爍,只是在對面席上徐一凡帶來的幾人面前霍霍舞動。

    杜鵑早偏過頭去,噁心得什麼也吃不下了。章渝仍然神色陰沉,根本不為所動。李雲縱身姿跪坐得越發筆直,眼神離淩厲如電也不差什麼了。至於楚萬裏,這小子還是笑吟吟的。搖頭晃腦的看著那浪人在那裏發顛。絲毫沒有當一回事兒的樣子。

    當徐一凡和頭山滿笑嘻嘻的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場景。頭山滿臉色一變,鐵青著就要呼喝制止。突然眼珠一轉,又笑眯眯的朝徐一凡鞠躬示意:“這是鄙國天佑俠團的壯士,都是熱血豪情的勇士。酒助武士本色,拔刀而舞,也大有漢風。徐大人要不要賞鑒一下?”

    徐一凡瞧瞧他,頭山啊頭山,你要是能一直沉住氣裝大度,說不定我還能佩服你一下。可惜日本人的民族性就是這樣,深而長遠的佈局,從來都不是他們的強項,而是熱衷於眼前的利益,還不屈不撓的一直追求下去。可怕,但是格局太小。剛才頭山滿強忍了他的無禮言辭,現在想借著這個似乎不關痛癢的機會,稍微找回點兒面子來?

    他笑吟吟的看著眼前這烏煙瘴氣的場面:“頭山先生,這個賞鑒一下,倒也是極好。日本風物,我就想見識個夠呢。不過一人獨舞,似乎有些兒無聊。不如兩人對撲,點到為止,博大家一笑如何?”

    看著他們兩人走過來,那借酒使性的浪人也停了下來。場中諸人,都站了起來朝他們這裏看來。只是杜鵑眼淚氣得在眼眶裏面打轉,這個倔強的小女孩子,當真是被這樣無禮的場面噁心到了。

    頭山滿哈哈一笑:“這焉得能夠,我們是主人,哪有和客人對撲的道理……”

    徐一凡壞笑一下,今兒,就徹底絕了你們的指望吧。讓你們別再想著拉攏自己,沒得噁心人。

    他緩步走到章渝身邊兒,輕聲道:“老章,你今兒可得給我爭點兒面子……”說罷就招手揚聲:“拿紙筆來!”

    兩名藝妓恭恭敬敬的雙手將紙筆奉上,徐一凡端坐下來,握管在上好的宣紙上就一揮而就。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他的做派。

    徐一凡心情卻是極爽,多少年的夢想今兒可實現了!楚萬裏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寫下的字兒,悄悄也是呲牙一樂,又趕緊憋著。徐一凡暢快的放下筆來,對李雲縱和楚萬裏道:“展開!”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眼神興奮,一個卻是有點兒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頓時將那副宣紙展開。

    上面只有四個大字兒,在場日本人沒有一個不認得的。赫然就是“東亞病夫”四個大字兒!所有日本人全部臉色大變。頭山滿更是鐵青一般的顏色!

    徐一凡笑道:“這不過是個彩頭,咱們打贏了,這四個字兒敬贈。咱們打輸了,這四個字兒我從此刻腦門上走路,這紙我還吃下去。文打官司武鬥手,總不能我和頭山先生揪在一起。哪位先上?我們這裏自然有人領教。”

    放著章渝這等內家大高手在,會輸才是見鬼!

    頭山滿在這一刻心思卻是轉了千百道,這個傢夥又在日本擺這個狂生態度做什麼?絕了他們佈局拉攏的心思?鐵心準備和玄洋社撇清關係?這將玄洋社已經得罪到了極處。不管輸贏,他的作為傳回國內不過又給笑話一句狂生,說不定還加倍的對他不提防。這人時時刻刻的做派,都是有深意的麼?

    頭山滿腦筋已經是極快,卻不知道徐一凡在心中的轉折,比他還要深!只是現在,這點心思卻不足為外人所道了。

    最重要的一點,這麼做很爽!

    頭山滿尤未表態,那個剛才舞刀的浪人已經“呀他!”一聲,轉動長刀,擺了一個大上段的姿勢。虎視眈眈的沖著徐一凡他們這邊,明顯是個聽得懂中國話兒的。

    章渝沉著臉一撩袍角,就要下場。卻聽見頭山滿用漢語冷冷道:“丟下刀!”

    他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看也不看一直笑吟吟的徐一凡。試圖拉攏徐一凡,是玄洋社近來籌劃的對華重要佈局之一。以他的身份地位,還有日人佩服的智者身份。造足氣氛,用足心思。以為對一個才出茅廬的傢夥將無往而不利。結果卻在這麼年輕人面前陣腳大亂,被他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弄得心浮氣躁。

    要是在這兒出了人命,傷了清朝欽差委員的人。對於暗中已經劍拔弩張的中日局面,對他們而言,只能有害無利。他轉瞬已經下了決心,不管徐一凡是狂生做派發作也好,還是在反復試探玄洋社底線也好。都只能此間事情此間了,絕不擴大!

    只是今後對於徐一凡這個人物,卻要加倍的用心思來關注了……這是一個和他們熟悉的滿清官場那些顓愚官僚,絕對不同的一個傢夥啊……

    徐一凡瞧著他,他也瞧著徐一凡。頭山滿微微一笑,居然很正式的跪坐下來:“較技助興,也是盛事。今日果然是場高會,什麼東亞病夫的,不過是笑話兒而已。黃種民族之間,應該互相提攜才是。鄙人就和大人靜觀這場撲戲,三場決勝。點到為止,不論勝負,大家都是一笑可好?”

    徐一凡點頭:“好!”

    那浪人果然放下了武士刀,勒勒衣帶,又是呀他的一聲兒,馬步一沉。左拳收腰,右臂橫胸前劃。擺出了一個中段擊的姿勢。章渝冷冷一笑,再次舉步。就聽見杜鵑突然一聲兒喊:“我來!”

    徐一凡這下真是吃了一驚,轉頭看過去。這些日本人也聽出了是女孩子的聲音,臉色難看得不用說了。他們居然剛才和一個女子平席吃飯!

    杜鵑嘴唇抿得緊緊的,用力收了收腰。纖細得簡直沒話兒說。朝徐一凡用力的點了點頭。李雲縱也沉聲道:“還是我先來罷。”

    杜鵑倔強的不肯讓:“我能打趴下他!”看著徐一凡的眼神兒,都帶了三分乞求的神色。徐一凡心下一軟,終於微微點頭:“杜鵑,你上吧。當心著點兒。”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2:19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七章 較技
    杜鵑沉著一張小臉兒,輕輕步入場中。今兒小丫頭是提足了精氣神,仍然一個砸拳亮掌的起式,最後渾身一顫,各處骨節都活動到了,劈劈啪啪的就是一陣兒輕響。側臉對著那浪人。下巴半揚著,眼神裏這下就透出野丫頭的本性來了,裡面意思都能讀出來:“你來,你來,非打你一個王八不翻蓋不可!”

    那浪人陰沉著臉,緩緩步子交錯向前劃半圓,試探著一步步逼近。

    徐一凡在旁邊瞧著,總覺著有點不踏實。悄悄的問身邊兒章渝:“老章,你瞧著……”

    章渝不動聲色,只要在徐一凡身邊,他就恭謹得無可挑剔:“杜少奶奶幼功極好,老爺又對她愛惜……她的功架子在這個歲數,已經是出色的了……那東洋日本子,別看沉馬步,下盤其實不穩,杜少奶奶擺出的是北地小擒拿手的功架,幾下就能扯暈了他……”

    那浪人還在緩緩逼近,杜鵑卻仍然一動不動。章渝緩緩搖頭,輕輕道:“東洋日本子的架式,似乎是借了我們中華腰馬合一的功架,想借著爆發力一擊致敵。您看他腰寸著勁兒呢!這種雕蟲小技,還想贏?”

    這樣的現場解說,到哪兒找去?徐一凡看得是興致勃勃。章渝這種大高手這樣篤定,他對杜鵑小丫頭也完全放了心。

    眼看著那浪人逼近,兩人都是一凝。突然就聽那浪人吐氣開聲兒,一聲暴喝撕心裂肺。果然腰間寸著的勁道全部發出,帶動全身,狠狠的直撲杜鵑中關,這個速度,這個爆發力,讓打架白癡徐一凡一下不自覺的捏緊了拳頭,這可真有個嚇人的樣兒!

    杜鵑卻是微微的撤了半步,這時機,打閃紉針,間不容髮。伸手就叼住了那浪人的胳膊,指頭就扣在肘部關節上面,借著那浪人的一沖之力。小丫頭咬著牙齒擰著細細的眉毛,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死命的一扯一卸!

    喀喇喀喇兩聲脆響,杜鵑已經鬆手,一個輕盈的半轉身,斜斜的跳出圈子。那浪人已經跌跌撞撞,橫撲了出去。杜鵑再給他膝蓋彎處補了一腳:“給小姑奶奶躺下吧!”

    誇查一聲,那浪人已經半跪在地。才一瞬間,他已經滿頭滿臉豆大的冷汗汗珠,卻死死的咬住牙齒不叫出來,臉上肌肉扭曲得極是獰惡。再看他右臂,已經軟軟垂了下來,肩膀處,肘部都松了,剛才喀喇喀喇兩聲,是杜鵑借力,一瞬間就摘了他兩處關節!

    這丫頭,下手可真不容情!徐一凡瞪大了眼睛,看著杜鵑揚著小臉兒得意的站在一邊,心下沒來由的一個寒顫,要是自己這個怪大叔哪天沒忍住一用強,小丫頭隨手反抗一下……

    在徐一凡背後,楚萬里已經一聲怪聲怪氣的叫好出口,還加倍響亮。本來一直按禮沉默跪坐觀戰的那些天佑俠團的浪人們幾個都忍不住跳了起來,頓時就有兩人沖出,將那個一直死死忍住疼痛的傢伙扶了回去。

    杜鵑得意洋洋的瞧著他們,徐一凡也看頭山滿臉色。這特務頭子,居然還是不動聲色。幾個浪人對望一眼,一個看見來更敦實一些兒的緩緩走了出來。他的和服穿得一絲不苟,上場之前,將腳上木屐輕輕踢掉,光著腳丫子就走進場中,同樣微微沉腰,雙手交錯一前一後伸出,擺了一個捕虎也似的架子出來,只是盯著杜鵑。

    章渝在徐一凡身後突然吸了口氣:“這也是拿關節的好手兒,老爺,讓少奶奶下來,我上!”

    徐一凡神色一緊,還沒來得及開口揚聲,杜鵑已經合身撲了上去。兩手招呼,直盯著那浪人的肩膀關節抓去!

    撲的一聲兒輕響,杜鵑雙手已經搭上他的肩膀關節,那浪人身子一拗。快似閃電的伸手反拿。轉瞬間四支胳膊就交錯在一處,都在互相叫勁兒。男人本力較大,這一僵住,杜鵑臉色就白了下來,一下咬著了嘴唇。那浪人動作極快,一個靠腰進步,接著就要腳下一纏。動作乾淨利落之極。

    這真正的動手搏鬥,再沒有兩人打上幾十個回合的道理。搶著先手就是主動。徐一凡還沒來得及提起心來擔心,那浪人勁道發處,杜鵑已經立足不穩,已經一個半轉身給那浪人勾倒!她身子騰空無法借力,那浪人卻能己勁兒借勁兒一起發作,喀喇一聲輕響,已經將杜鵑扔了出去。就看見杜鵑的身子一個翻滾,沾地就起。起來就按著了自己右邊兒的肩膀!一張俏臉,已經煞白。嘴唇都快咬破了。她右邊肩膀軟軟垂著,一看就是給那浪人依樣畫葫蘆,同樣摘了關節!

    觀戰浪人,哄的一聲叫好。徐一凡捏著拳頭,發現頭山滿的目光也不期然的投來過來。卻也只能淡淡一笑。

    章渝輕輕哼了一聲兒,一撣袍角,邁步下場,先來到杜鵑身邊,抓住她胳膊,一抖一送。輕輕一聲脆響,就將骨節送進了肩窩。這一下疼得杜鵑都快暈了過去,眼淚就在眼眶裏面打轉,卻也死死忍住。小丫頭就一個心思,這個時候不能替徐一凡丟人!

    章渝冷冷道:“習武之人,切忌心浮氣躁,杜麒麟沒有教過你?這次就是一個教訓!”

    他氣度儼然,談到武功上面的事兒,這徇徇謹謹的管事,就是一副大家風範!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杜鵑,也只能低著頭聽他教訓。

    章渝訓了一句話,就轉身朝那還卓然端立的浪人走去。不動聲色的招呼道:“喂,我來拿你的胳膊了,當心著!”

    說著就按照和杜鵑一模一樣的架式,緩緩伸手去拿他肩膀關節。動作也不見得很快。對面浪人臉色青氣兒一閃,還是等著他手才搭上,就暴喝一聲。雙臂同樣反纏了過來。章渝也不動,等那浪人一叫勁兒。卻覺得拿住的那胳膊外軟內剛,幾乎無處使力!他動作極快,同樣進步欺身,用纏技跌章渝下盤。這簡單的動作,這浪人做起來還是剛猛迅捷,不知道千錘百煉的修行了多久。

    章渝吐氣揚聲,明顯是借著呼吸之力叫上了內勁兒。身子向前一拱,肩膀一靠。硬碰硬的和那浪人撞上。只用了形意崩拳半個架子。就聽見章渝一聲喊:“走吧!”那浪人被這形意內家大高手叫出的內勁兒,整個身子和斷線的風箏一樣,飛出去七八步遠!

    徐一凡忍不住都要站起,史書記載,清末民初那些形意內家好手兒,一個架式能將人轟出去十數步的場面,竟然活生生的就在他面前!武俠迷的熱血,同樣也在沸騰!

    轟隆一聲,那浪人已經跌進了自己的人堆。他忍痛的勁道,比剛才那傢伙差了許多。當下就是一聲兒慘叫出口。旁邊夥伴去扶他,發現他兩邊胳膊都軟軟的垂下來了。章渝借著一支胳膊纏住他兩隻手,在崩拳勁道一發的同時快收快放,替杜鵑報足了仇。一下摘下了他兩邊兒的關節!

    頭山滿緩緩的站了起來,徐一凡也笑吟吟的瞧著他。頭山滿神色變化了一下兒,最後的微笑居然還是中正平和:“徐大人手下藏龍臥虎,咱們輸了。”

    底下浪人們,一片粗重的喘息聲音,一個個眼睛都紅了。死死的瞧著徐一凡一行人。李雲縱,楚萬里,杜鵑還有章渝,也毫不示弱的朝他們對視。

    徐一凡哈哈一笑:“玩笑,都是玩笑。今日高會,真是快哉!頭山先生,他日到了我國,一定要來啊,兄弟也稍稍盡點地主之誼。”說罷起身拱手,搖搖擺擺的帶著人瀟灑作別而去。

    浪人們呼吸越來越重,死死的盯著徐一凡的背影。他剛才有意無意,將那張東亞病夫的紙條兒,就丟在了道場!

    所有人都在看著頭山滿的臉色,這大特務頭子,卻只是臉色鐵青。

    ~~~~~~~~~~~~~~~~~~~~~~~~~~~~~~~~~~~~~~~~

    走出玄洋道場,徐一凡吸了口冬夜的涼氣。搖頭微笑,今兒一會,爽是爽夠了。到了最後,玄洋社頭山滿一直的忍讓,讓他的反復試探,倒也落了空。

    看來這幫小鬼子,在背後對他這個人物用的心思,也比他想像的深啊……要是頭山滿即席翻臉。說不定他還能感覺踏實一些兒。

    不過……管他媽的。和小日本兒撇清了關係,也是一樁快事。遠交近攻,這是借力原則。日本人逼在朝鮮門口,還想利用他們的力道。那就是不懂地緣政治學的傻子。起家時候兒的這點資本,還是要靠自己一點一滴經營最可靠。有了核心,才能談得到借力擴張呢。

    日本鬼子想怎麼對付他,將來接著就是。這樣的做派傳出去,對他的未來的計劃,也有好處,不過這都是將來的事兒啦……

    他看看身邊兒的杜鵑,女孩子臉色還是煞白的。眼睛裏面亮晶晶的,那是疼出的淚水還沒幹。頗有點兒灰頭喪氣的樣兒。徐一凡微笑道:“還疼麼?老爺今兒晚上幫你搽藥酒。”

    杜鵑一聽,頓時臉紅,還變結巴了:“不……不……不疼……”

    徐一凡微微一笑,仰頭向天,突然大喊一聲:“陳真,這下我可替你出氣兒了!”

    身後四人面面相覷,陳真是誰?楚萬里鬼鬼祟祟的跟在一身輕鬆的徐一凡身後,悄聲兒的對李雲縱道:“這下可又闖出名聲了,玄洋社在我朝和俄國老毛子那兒都名聲極臭,他這樣上門踢館,傳回去,京裏的大佬面上不說,心裏還不樂開了花兒?”

    他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徐一凡聽見。徐一凡回頭微笑著看看自己這個鬼頭鬼腦,心思靈醒的手下,微笑道:“此間事情已了,咱們……也該奔南洋了。日本,咱們算是走馬觀花兒的看了看,你們可得抱穩了心思,這將是……不,這就是來日大敵!”

    日本的冬日夜空當中,這聲音傳得極遠,飄飄渺渺,直上夜空。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2:25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八章 變數

    公元一八九三年,湖南的殘冬尤未消逝。天氣是南方特有的那種濕冷,一點寒意,似乎要浸入骨子裏面。

    在瀏陽的宜山書社裏面,一個青年卻光頭未戴帽子,守著紅泥火爐,悠然自得的翹著腿坐著,一會兒看看火爐上面的火焰,一會兒又看看手頭的書卷。爐上熱著一壺新茶,茶香馥鬱,在他所處的斗室裏面浮動。

    書社還遠遠沒有到開講堂的時候兒。周圍安靜得只聽見茶水在爐上翻花兒吐泡的聲音。小小斗室,仿佛自成天地,安閒清靜到了極處。

    門外殘雪未消,那青年突然放下書卷,側耳聽聽,就聽見了腳步聲咯吱咯吱踩著雪地的聲音。他頓頓,分辨了一下,忽然展顏笑道:“松甫,佛塵,可是你們兩位惡客?快進來吧!”

    門外就傳來兩個聲氣不同的呵呵大笑兒的聲音。門簾一掀,就見兩個長衫人走了進來,雪地裏面一路過來,兩人身上都是雪泥,臉上凍得紅通通的。一進門就用力跺腳,一個矮些兒的穿著是有十四個鐵帽的山鞋,這一跺腳,就聽見咣咣作響,幾乎將爐子上面兒的茶壺震了下來。

    那青年直笑:“我的書房,招了這麼一場無妄之災!真是斯文劫數!松甫,你穿這鞋子做什麼?”

    那矮個子一臉英氣,身邊那個高一些兒的,臉上銳氣似乎還要足一些。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道:“複生,我們可沒你這麼好命。給奉旨發回看管,就在書院高臥。整日讀書寫文章,也不知道你怎麼這麼沉得住氣!我們勞碌命,要四下奔走的,不穿這鞋子,還穿緞靴麼?這鬼天氣,叫你怎麼爬得了山,走得了路!”

    室中煮茶讀書的青年,正是京華風波之後。一路遞解回家的譚嗣同。他本湘中世家子弟,到了湖南,誰還給他委屈受了。就是滿清朝廷,也不過將他送回去就算完。清朝氣數到了這會子,連祖宗殺伐決斷的氣度都沒有了。僵化的官僚體系以為將麻煩推出北京就算萬事大吉,誰還有那個耐煩心看這譚嗣同是不是真給看管著老實過日子。有這功夫,當管的地方官不如多撈點銀子,多抽點兒大煙。

    冒雪前來拜訪譚嗣同的,是他兩個好友,一個叫畢永年,一個叫唐才常,都是秀才拔貢之類的小功名。在湖南大儒劉人熙座下求學的時候。三人都是倜儻任俠之輩,當真是一見如故。譚嗣同四下遊歷的時候,這兩人也無心科舉,奔波江湖不知道為什麼。回鄉之後,譚嗣同意外發現這兩個好友也回家度歲,幾次傾談下來,竟然隱隱發現他們奔走江湖數年,已經一身江湖氣息,這些年,都全國各地——尤其是在南方,聯絡會黨來著!

    譚嗣同自從京華上書以來,已經是名動天下。在老清流四子逐漸沉淪之後。簡直被當作了後起清流的領軍人物。這兩位好兄弟,這些日子就在不斷和他拜訪往來攀談,話裏語裏,似乎就在反復試探誘惑,請譚嗣同出來做一番大事業!

    矮個子的畢永年坐了下來,毫不客氣的去抓茶壺,一下燙著了手。吸溜著涼氣兒喊痛。高一些兒的唐才常笑道:“該!你這毛猴子脾氣不知道從哪兒沾來的。沒得讓複生兄笑話!”

    畢永年嘻嘻一笑:“還不是跟王漱芳王大龍頭往還了一些日子,你要不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反而讓他們瞧不起。這麼些年下來,你瞧瞧我渾身上下,哪里還有一點兒書生習氣?”

    譚嗣同只是含笑不語。王漱芳是長江中游會黨各山堂的大龍頭。屬於洪門一脈。當年立山頭的時候兒就和幾千賓客同時摔碗,賭下咒來:“同心破滿,一力反清。”

    不過這些南方洪門會黨,都是當年洪楊亂前的三點會、天地會的余脈。江湖集合,陸續作亂,也不過隨起隨滅。而且還很有些打家劫舍的名聲兒。確切的說,從來沒有被滿清當局當作心腹大患。

    對兩位好友想和他一樣尋找出路,他是很明白的。但是聯絡這些江湖會黨,卻非他的心願。

    看著譚嗣同只是微笑不語,唐才常和畢永年對望了一眼。臉上神色都互相變了一下兒。這老兄,當年在鄉的時候也是飛揚激烈的人物。現在名動天下的回來,又有這麼一番境遇,以為當自更氣度激烈了一些兒。沒想到卻沉靜許多,探來探去,竟然摸不清楚心思!

    唐才常只有在他的小小斗室裏面四下看看,突然看到掛著的一條條幅,上面一行字兒“出門一笑仰天去,我輩豈是蓬篙人。”落款陌生,是康南海三字兒的款。

    唐才常笑道:“這字兒俗!複生兄,怎麼把這條幅掛起來了?”

    譚嗣同只是笑:“這是南方一個慕名的朋友特特寄來的,這字兒嘛……實在有些那個。那朋友自己也嘲笑自己,說吾目有神,吾腕有鬼。不過信中所說,都是些至理。我向慕這位朋友,就將這條幅掛起來了。”

    “康南海……康南海?”畢永年念了兩遍這個名字,笑問道:“複生兄傾心的朋友,那自然不凡,他是什麼識見?”

    譚嗣同輕輕一笑:“得其人而輔之,變法維新,為聖君致天下大同!”

    畢永年微微搖頭:“怪不得複生兄要寫大同書了……和這位南海老兄當真是談得來……這其人,到底是誰?如此殘破的局面,就算朝廷振作,就有可為麼?這到底要維新,還是鼎革,這其間應該好好兒的思量一下啊……”

    譚嗣同臉色一變,唐才常也瞪了畢永年一眼。這毛猴子,就是沉不住氣!

    正想轉臉解釋,就見譚嗣同抬手笑道:“佛塵,不用說了。你們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是我總是想,這國家是不能大亂的。比如元氣衰微已極的人,周圍一群餓狼環視。下以猛藥,可就要先倒下了。藥力和病攻伐做一團,這人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周圍餓狼可就撲上來了。咱們是朋友之交,但是各人的心思,卻勉強不來。各看各人走的路數吧!反正咱們都明白,到了要變化的時候兒了。各人盡各人的心力就是。”

    對面兩人都靜了下來,譚嗣同卻神采飛揚。拍著手中書卷:“這些日子,我反復都在讀徐大人的歐游心影錄,又有心得……各國維新,無不有人反復鼓吹。在普魯士為各大學,在日本為各志士。鼓吹之下,風潮起之,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譚某心願已定,就要去做這個鼓吹的工作!”

    對面兩人對望一眼,又異口同聲的問道:“怎麼做?”

    譚嗣同一笑:“在上海租界,新開了一家兒報館,聘請我去當主筆。這報館背後,是我一個熟悉的人暗中主持,全力贊助這個鼓吹事宜。過幾日我就附舟而下,去做這個呐喊破悶的事兒去了。兩位老兄人各有志,我也不敢強求一路。不過兩位老兄,也還是要給我這個試試的機會才是啊……”

    話說到此地,畢唐二人都是拿得起放得下,江湖上面跑了好些年的人物了。當下也知道不能強求。都站起來拱手笑道:“那就祝譚兄一帆風順了。咱們之間,彼此心照。看看那條路才是對的吧……”

    譚嗣同笑笑,目光當中神采飛揚,也笑著站起拱手:“請!十年之後,自當請君試觀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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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遠和來遠在日本檢查,花了三五日的功夫。兩船機器都還算好,連船塢都不用進。只是一點小修小補,補煤補水的功夫兒。

    兩船官佐弁兵,因為丁汝昌的一紙電報,不得下船,多是叫苦連天。不過丘管帶等高級一些的官佐,自然也有他們的門路。

    只有鄧世昌,穩居自己的官艙之內。看書寫大字,要不就是在甲板上散步逗狗。等著開航的日子。

    日本玄洋社那次找過徐一凡之後,就再沒有了動靜。徐一凡帶著杜鵑他們這些日子在長崎四處閒逛,悠閒得很。他那日大鬧玄洋社,名聲兒不知道怎麼也傳了出來,多半是因為楚萬裏那個大嘴巴。這上門砸場子成功的事情,不要說長崎中華街的百姓了,就連領事館的工作人員,見著徐一凡或者他的隨員,都要偷偷的高挑一下大拇哥兒。

    只苦了許領事,將徐一凡這些情況,都要整理彙報給國內的北洋衙門。還整天擔心這二百五又會在日本鬧出什麼事情來,讓他不好擦屁股。天天就是祈禱兩條兵船快點檢修完畢,早點放南洋。好卸了這個幹係。

    各人各懷心思當中,日子倒也過得飛快。轉眼兩船的行期已定,第二天就要放船了。

    這日中午,許大領事又站在領事館窗戶前面,不住的看著領事館入口,焦急的等著那二桿子回來。

    他不時的還搓著手:“這怎麼處?這怎麼處?”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看見幾輛東洋車停在了領事館門口。掛著布條幌子的日本車夫將大包小包兒的搬下來。徐一凡和杜鵑章渝,還有愛跟著瞧熱鬧的楚萬裏從車子上面跳了下來。

    許大領事頓時飛也似的從樓上跑了下來,舉著一張水底線路傳來的抄報紙:“徐大人,徐大人!泗水那邊有電報過來!”

    徐一凡才下了車,陪女孩子逛街可是一個苦活兒。杜鵑這山野出來的野丫頭,到了這風物迥然的異國,

    那逛起街來更是雙目發光。正巧他也想細細觀察一下這個時空日本的大眾民族氣質,和當時社會風貌。只有陪著她,幾天下來,除了大包小包兒多了不少,人也累得腰酸背痛。

    正在琢磨回領事館高臥一下,收拾行李反正不是我大老爺的事兒。才下車卻就看見這看著他總是勉強微笑應酬的領事跑得比什麼都快的趕了過來。

    當下忙上前迎接笑道:“許大人,又有什麼事情了?”

    許景陽話也顧不上說,忙不迭的將抄報紙遞了過來。徐一凡接過一看,這臉可也沉了下來。

    “咨長崎領事許道,蘭印爪哇泗水一帶,因華校增設事宜,已激動當地土著。蘭印當局,也有旁觀心思。此間局面頗緊,宣撫籌餉委員徐道,似可毋庸來此。此報已轉呈總理衙門,存照南洋北洋衙門。特急電飛咨,順拜年安。”

    許景陽抄報及時交到徐一凡手中,心裏已經一塊大石頭落地。這有了臺階下來。這一趟欽差籌餉,估計也讓徐一凡賠得夠嗆,現在日本也看來,東洋景也開了,在玄洋社二百五也耍了,這下還不就坡下驢,收拾收拾回家?

    他卻沒留意到對面徐一凡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陰鬱得似乎要滴水。似乎想到了什麼慘痛的事情一樣。半晌之後,才聽見徐一凡淡淡道:“許大人,我是欽差,這事兒,泗水領事管不到我頭上,北洋南洋大臣也是一般的。章渝,杜鵑,收拾好行李,明天我們準時上船。”

    “徐大人!”許景陽一臉的不解。

    徐一凡只是淡淡一笑:“南洋,我還非去不可了!”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2:32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十九章 抵達

    南海的海面,和渤海黃海比起來,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海水藍得如一張閃閃發亮的毯子,一層層的湧浪滾動,就象這層藍毯在緩緩起伏。陽光一照,滿眼都是光芒閃動。空氣中出來的是潮熱的空氣,極目向四下望去,仿佛視線可以窮盡到無限的遠處。

    一處處小島點綴在兩條鐵甲軍艦的航道上面,每座小島都是叢林蔥綠,沙灘潔白。生機仿佛都要從當中溢出來。偶爾有一條老式的帆船從航道邊經過,那船帆就如滿蓬的白雲。站在艦橋上面,一整天看著這樣的南海景色,似乎都不覺得厭倦。

    水手們多是歷次都放船過南洋的,徐一凡帶的學兵們卻多是北人。每天都興高采烈的在甲板上面做軍體操,對著遠處指指點點。趕都趕不回艙面裏面。杜鵑女孩子不能拋頭露面,每天都眼巴巴的在房艙的小舷窗口朝外看,每次徐一凡回房艙,她看著徐一凡就是一臉哀怨,可憐巴巴兒的。渾忘了她作為一個女孩子能上兵船,已經是她這個小美女天大的面子了。陳洛施現在還在北京吹著冷風,數著手指等徐一凡來下聘呢。

    整個欽差團裏,大概就是徐一凡沒有太多的心情,欣賞這南海美景了。

    他整天就在研讀現在能搞到手兒的南洋的資料,要不就和曾經到過南洋的水手聊天,要不就是和鄧世昌攀談,更多的時候兒在發呆。全在轉悠去南洋如何行事的心思。

    眼前壯麗的南海景色,竟然沒有半分,能進入他的心思。

    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壓力。縱然自信如他,都有些沉重。

    鄧世昌還是一如既往的,在船上就威嚴莊重死板,天天盯著水手船員們工作操練。徐一凡想他的心思,鄧世昌也不多招惹應酬他。似乎是抱定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宗旨。

    徐一凡這次直抵泗水,沖著的就是在當時荷蘭所屬的爪哇殖民地上。那裏的華人聚居區最為廣大,華人人口也最多。後來在南洋開枝散葉的各大家族,幾乎都是從爪哇分出去的。竹網龍堂,在這個年代,就是以爪哇為根本。在後來進入了二十世紀,才逐漸的在南洋範圍內向北移動。

    爪哇一帶,自從荷蘭人不得已在百年前解除了華人定居的禁令之後,百年繁衍生息,在這個時候,正是南洋華人最多最強的地方。他們輻射出去的力量,幾乎掌握了南洋殖民地經濟的大部分。在白人殖民當局的警惕,在當地土著的敵視當中。低調的,但是頑強的生存著。以華人天賦的勤奮忍耐,在夾縫當中發展壯大。

    正因為這百年的歷史,所以這個爪哇的華人社團根本,比起後起的那些南洋殖民地的華人社團。更加保守,更加內斂。後世的同盟會在南洋籌款,只是在大馬,新加坡,印度支那一帶打轉。很少有能真正觸及到竹網龍堂內部,得到他們支持的時候兒!

    這個保守內斂的華人團體,擁有龐大的資產,極大的影響力。但是正因為這種歷代主事者的保守,才讓殖民當局連同下層的土著,慢慢的採用各種手段分化治之。隨著一場場的屠殺,一場場的騷動。龍堂的各家族逐漸星散,歸化當地,或者被強行拆分。細數徐一凡那個時空的南洋世家,哪個沒有一點龍堂的影子?比如說新加坡擁資900億美元的淡馬錫國家控股集團,就是從爪哇分化出來的李家一部分。

    隨著1965年的蘇哈托泗水大屠殺,30萬華人橫屍,不少有影響力的社團整個被滅絕。美國勢力幾乎同期介入印度支那,龍堂社團的總負責人被投入監獄,引渡到美國之後判處了二百七十五年的徒刑。竹網龍堂,作為南洋華人的整體組織,才真正壽終正寢。

    真是可惜了那些數百年前背井離鄉,以一雙手經營起這麼大一份家當,幾乎將環南洋變成華人勢力圈的遊子們的數百年的血淚!

    徐一凡站在艦橋上面,目光悠遠,只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兒。

    鄧世昌正好腳步沉沉的從外面走進來,臉上全是汗珠,但是五雲褂大帽子仍然是一絲不苟。看著徐一凡歎氣,不動聲色的就轉開了眼睛。

    徐一凡突然問道:“正卿兄,你久放南洋,又是廣東人。(前面讀者書評指出筆誤,恕不一一感謝)對南洋的華人,你怎麼看?”

    鄧世昌慢慢轉過臉來,打量了若有所思的徐一凡一眼,慢慢道:“華人,到哪里都是華人。這血裏的東西,大多數人改不掉的……每次兵船抵港,當地同胞招待那是熱情沒有話兒說的……他們都盼著我朝來的兵船更大更強,可是十來年過去。當初第一次抵埠的時候熱鬧歡騰還在眼前,現在卻還是這些船……”

    他的臉色也沉鬱了一下,摸著望遠鏡,似乎想結束這個話題。

    徐一凡搖搖頭,又搖搖頭,輕輕自語:“……他們不是沒法兒打動啊,只是我們自己卻越來越不爭氣,多熱心的漢子血也得冷吧……到底要怎麼,才能給他們這點兒希望呢?”

    聽著他的自語,鄧世昌臉色一動。沉默了一下,拿起望遠鏡向遠處望去,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嘴裏的話語卻是冷冷的:“爪哇華人之富,也是我親眼所見。人富了,心思就多了一些,也硬一些,總想著保家保命。南洋籌款的人我見著多了,爪哇那裏就沒有籌到什麼多的。拿著空白官照去,換了不過十來萬銀子出來。傳清兄,所以這次……你還是不要抱什麼希望才是!”

    徐一凡搖頭笑笑,並不在意他語調的冷硬。相處這麼些日子,鄧世昌的脾氣他早就習慣。沒這麼點性格,他就不是鄧世昌了。只有輕輕轉開話題:“這次去泗水,正卿兄準備停幾天?”

    鄧世昌算算,看看他:“在長崎也接到電報了,水師衙門說那裏有點緊張,能少停就少停一些。煤艙和淡水全都空了。加媒加水也要兩三天……最多停四五天,也就放船走了。”

    他突然溫和的笑笑,這等笑容,在他臉上極其難得見到:“一路同行,得益良多。大人和那些人,還是不一樣的,這些日子,我又看了您的書一遍……大人在日本踢玄洋社的館,我也聽說了。所以才裝作沒看見傳清兄帶女眷上船。這樣的事兒,估計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鄧世昌果然知道杜鵑的事兒……徐一凡頓時背上就有了點兒冷汗,勉強沖他笑笑,轉頭仍然自語:“緊張?緊張……這爪哇土著,還有荷蘭當局,看華人一直警惕著呢。我倒是要瞧瞧,有多麼緊張來著?難道再來一次紅河溪?”

    鄧世昌一怔:“什麼紅河溪?”

    徐一凡看著遠方海面:“大概一百來年前吧,咱們還是乾隆純皇帝的時候,荷蘭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在爪哇馬達維亞一帶,一口氣殺了一萬多華人,丟屍水中。溪瀑為之一紅。是為紅河溪慘案,得知這個消息。兩廣衙門上奏,純皇帝批的大概是……天朝棄民,背棄祖宗廬墓,遭此報純屬咎由自取,天朝概不聞問……這百多年,這樣的小暴亂,小騷動也未曾斷絕過,正卿兄難道不知道?”

    聽著徐一凡譏誚的說著國朝純皇帝的處置,鄧世昌沒有立即爆發說他大逆不道。反而一下捏住瞭望遠鏡:“南洋華人一直和當地緊張我是知道,但平日還算相安。紅河溪……恨不我鄧世昌生於當日,率致遠抵於港內!一百年下來,怎麼沒人說?為什麼沒人說?”

    那些當道滿人,會計較這些才就怪了。誰會在意這一萬來條性命?

    徐一凡看著鄧世昌,眼神兒誠懇:“正卿兄,兄弟籌款都是小事。值此緊張關頭……咱們誰也不知道緊張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兒,兄弟這個宣撫委員的名頭,才是要緊的!咱們是血脈相連啊!所以兄弟在這裏拜求,致遠來遠,能在泗水一帶多停幾日,真理正義,只在大炮射程之內,拜求拜求!”

    鄧世昌只是沉默不語,握著望遠鏡的大手,卻是青筋畢露。

    此時此境,南海風物,都再也入不了艦橋兩人的眼中。

    ~~~~~~~~~~~~~~~~~~~~~~~~~~~~~~~~~~~~~~~

    光緒十九年二月二十五日,爪哇第二大城市泗水正北,丹戎佩拉克港。

    致遠來遠兩條兵船,卷起了雪白的浪花,緩緩的駛進港內。這裏的水面不像長崎港口水道那樣狹窄崎嶇,水道寬闊。以致來兩艦進港,都不需要引水船。

    兩條船上都站滿了水手,這些青布包頭的壯漢,都在船頭。他們也多少聽見了一些風聲兒,說爪哇局勢不穩。都想看看自己同胞在這裏,到底遇上了什麼事情。水手們當中,還夾雜著穿新式制服的徐一凡隨員,都一個個面色沉重的打量著眼前景物。

    徐一凡和鄧世昌,都站在羅經艦橋裏面,舉著望遠鏡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泗水港就展現在他們的面前。

    水藍沙白,著名的當年鄭和留下的鄭和清真寺幾經整修,已經宏偉壯麗,佇立在一大堆雜亂的當地建築當中。巨大的洋蔥型寶頂反射著耀眼的金光,似乎就在訴說當初這位航海家的遺澤。當地建築多是竹木混制,別有一番風味。更有一些完全傳統式的中國宅院點綴其中,比起周圍那些當地建築,這些宅院更顯得嚴整富貴。港口的建築就全是白色的小樓,典型的歐洲殖民地風味,反射著臨近赤道的陽光,顯得異常的清潔。

    泗水周圍都是水稻田,南洋一季三熟甚至四熟,在大陸還是冰封雪飄的天氣,這裏的稻田卻是翻湧著金黃色的稻浪。一眼望不到頭,橡膠園,種植園,香料園密密麻麻,到處都是。可見此處的繁華富庶。更要緊的是,這裏的農莊,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被華人所控制。

    在這一片圖畫般的風物當中,遠處的布拉莫火山巍然聳立,俯視著眼前的大海稻田城市。

    海面上都是星星點點的漁船,蛋民漁戶的小船密密麻麻,多是張掛著白帆。正是臨近午飯的時候,炊煙在各船上嫋嫋而起。夾雜著魚露特有的那種味道,充斥在港口左近的海面上。

    南洋風物,果然別有一番景象。

    在這風物之下,港口周圍似乎一切都還正常,苦力水手各色人等往來。熙熙攘攘,熱鬧非凡。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塊兒,遠遠的飄了過來。

    只是往日每次兵船抵埠,都有放鞭炮,舞獅的隊伍再也不見了蹤影。周圍那些爪哇的漁戶,也再不擠上來兜售土產。連那些斗笠下面,漆黑面孔上的目光,不知道怎麼看起來都有些陰冷。

    港口當中,兩條比起致來兩艦還要陳舊些兒的荷蘭鐵甲巡洋艦正在變換錨地。穿著殖民地熱帶水兵服的荷蘭海軍水手趴在欄桿上面,都看著致遠特意沒有罩上炮衣的二百一十毫米克虜伯大炮。這兩條荷蘭的鐵甲巡洋艦,看來這些日子是要在錨地陪伴致遠和來遠組成的編隊了。

    徐一凡只是靜靜的瞧著這一切,鄧世昌在他旁邊突然道:“看見沒有?曹領事他們已經在碼頭了。好傢夥,多少洋兵陪著!”

    說著就是一指,徐一凡的目光也轉了過去。果然看見碼頭上面有著已經很熟悉的大清官服,幾個掛著朝珠戴著補子大帽子的官兒正在那裏頻頻的擦著臉上的熱汗。幾個高大的白人軍官在旁邊陪著,還有穿禮服的。一隊洋兵戴著有白遮陽後罩的平頂軍帽,懶洋洋的在周圍站著。

    徐一凡冷笑:“好啊,奧蘭冶的旗幟高高飄揚……正卿兄。你們五門大炮朝這裏一擱。荷蘭人果然上心了。眼看這次,不是什麼好場面來著!”

    鄧世昌並沒有回答。艦橋外面腳步聲蹬蹬作響,轉眼就看見李雲縱一身戎裝整齊的走了進來,平胸就是一個軍禮。雖然滿臉大汗,但是軍姿一絲不苟:“大人,弟兄們都準備好了!”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2:39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章 泗水

    嗚嗚聲的汽笛長鳴聲中,伴隨的是嘩愣愣的下錨,還有喊著號子拋纜的聲音。岸上幾個駐泗水的清朝商務領事,都陰沉著臉為難的看著滿船的那些精壯漢子。這次水手們卻不像上次在長崎一樣,急著等下船了。都抱著膀子等著看什麼熱鬧一樣。

    周圍的那些金髮碧眼,個子高得嚇人的荷蘭殖民地官員,還有洋兵們臉色一個個都不見得很好。這個時期,兩艘鐵甲巡洋艦來訪。怎麼說著都是讓爪哇殖民地當局堵心的事兒。

    可是現在又偏偏沒有讓這些兵船不來的法子。北洋水師巡曳南洋,各個港口停靠加媒,那是慣例。荷蘭又不和清國開仗,要是不讓他們兵船停靠。不是說明殖民地當局對這個城市治安失去掌控能力了麼?爪哇臨近南洋最繁忙的水道,還控制著巽它海峽,不要鬧得商船都不敢停泊了。

    所以在場準備迎接的華洋土著人等,都有志一同,煤水補給全部準備好,苦力加倍,趕緊檢修裝完東西,打發他們走人!

    那些泗水清朝領事比他們還鬧心,放洋的領事,都是等著混資歷。撈個通曉洋務能員的名義回去等升遷,等補缺的。要不就坐著撈點通商往來的錢。最怕麻煩不過,有什麼涉外的交涉。要不充耳不聞,要不就是往下瞞,往上推。半點干係也是不肯擔著的。

    兵船還也罷了,手裏捏著北洋衙門來的電報呢,可以約束他們一下兒。偏偏船上還有一個據說二百五出名的,北洋管不著的欽差宣撫籌餉委員在!

    這麼個關頭,他出了什麼岔子,或者乾脆他惹出什麼亂子出來。可都不是好玩兒的……不過好在和洋人有所諒解。這些洋大人給面子,也一塊兒出面敷衍,準備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最後請他走路就算完了。

    總之,碼頭上等著的人物,個個兒的心情都不怎麼樣。

    這邊兩條船還沒下錨拋纜完畢,港務的檢查船就吐著黑煙嘟嘟的靠了過來。加煤船也在朝這裏趕。一堆堆的當地苦力,打著赤膊,露出猴瘦猴瘦的漆黑小身板兒,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熱鬧。那些混血的工頭管事兒夾著棒子狐假虎威的巡視,等著招呼就一擁而上的裝貨。

    正都瞪大眼睛的時候,就看著致遠的前桅上面突然升起了信號旗幟,幾個負責港務的洋人一瞧,臉色就變得加倍難看。

    致遠主機故障!

    不懂旗號的清朝領事滿身大汗的看著洋人那兒一陣騷動,也狐疑的四下看著。突然蓬啪蓬啪兩聲兒,致遠甲板上升起兩聲炮。警戒的洋兵一陣緊張,帶隊軍官都按著指揮刀了。有的洋兵肩上的步槍都摘了下來。就看見候補知府銜泗水商務總領事曹天恩忙不迭的拉著通譯朝荷蘭東爪哇省總督代表范.德坦恩中校解釋:“這是……這是欽差委員儀仗。欽派交涉官員,到了地頭,必須儀仗整齊,以示鄭重邦交之道……放的不是洋槍,是抬炮!空的,是空著的。只有藥沒有彈子……”

    他滿頭大汗的在那裏指手畫腳的解釋,越解釋反而越亂。通事也翻不出抬炮出來,憋得臉兒鐵青。那位德坦恩中校更是臉色陰沉,怎麼攤上他這麼個差使?

    足有一米九十的純雅利安人種,金髮碧眼的中校瞧了瞧面前那個一臉煙容的矮小領事。只是輕蔑的哼了哼,摸摸自己已經汗濕的白手套兒。

    殖民地的氣候,果然有損歐洲人的健康……

    果然幾聲抬炮響聲過後,一隊士兵簇擁著一個翎頂輝煌的年輕官員沿著跳板走下來。致遠艦的管帶鄧世昌也戴著他記名提督的紅頂子,按著佩刀跟在那官員後面。

    到了出使的地方,一切禮儀以欽差為尊,哪怕鄧世昌已經是從一品的武官官銜也不能超在他前面兒。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年輕官員的身上。

    一身官服,穿在他身上怎麼看怎麼有點兒彆扭。頂子也是紅的。但是怎麼也沒有往日那些欽差大官兒的莊重模樣,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氣兒。笑吟吟的和身邊的兩個年輕軍官在說著什麼。滿清捐例大開之後,這二十多歲的紅頂子不是沒有。反正官銜最高捐到四品道台,加捐一個二品頂戴正好能紅了頂子。但是二十來歲,成為漢人特旨道台,現在又是欽差委員的,那是絕無僅有!

    幾個領事官兒對望一眼,都在暗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轉眼一個個又僵了臉,等等,不對!

    洋人們的臉色也一個比一個難看,幾個領事僵了一下,這才發現,這位欽差的隨員戈什哈的隊伍,竟然足足有幾十號人!而且這些人都是洋式軍服整齊,步履矯捷,從兩條軍艦上面源源而下,竟然是一個小型軍隊的樣子!

    徐一凡站在隊伍當中,心裏有數,現在他這個隨員隊伍,可比長崎又龐大了一些兒。致遠不少水兵也換上了他徐道台隊伍的軍服,變成了他的隨員!

    他和鄧世昌早就暗中議定,以致遠機器出毛病為由頭,在泗水多賴幾天兒,看看風色。當當徐一凡的後盾。致遠不少水兵充入他的隨員隊伍當中,以壯聲威。不管現在泗水局勢是什麼樣兒的,至少要讓這個宣撫委員,在聲勢上為他們幫一把手!

    鄧世昌他們能做到的,也只有那麼多了。至於另一條船的管帶丘寶仁,不是這次編隊的指揮官,他也只有裝聾作啞來著。徐一凡也從來沒指望他能擔上什麼干係。

    隊伍沉默的湧了下船,徐一凡笑吟吟的在面前立定。瞧也不瞧那些洋人。直沖著幾個面色尷尬的領事而去,笑吟吟的遠遠就拱手施禮。

    雖然他是欽差委員,不是欽差大臣,不能代天受禮。不過單論起班子來,泗水總領事曹天恩都差了他一班兒。頓時看徐一凡先行禮,曹天恩一行忙不迭的疾行過來,癟著手兒就是打了一個千,站起來又拱手:“大人一路來辛苦了!”

    徐一凡呵呵笑得溫和:“不辛苦不辛苦,替皇上做事兒嘛,談得到什麼辛苦?到了貴地,還望幾位老哥招呼照應。不知道幾位老哥,將兄弟安置在哪兒啊?”

    曹天恩看看那些臉色難看的荷蘭人,又看看他的隊伍,一幫經過三四年軍官養成訓練的武備學員,在碼頭上自然排得刀一樣的筆直整齊。這些日子來,這些武備學員眼界大開,周遊各國不說。沒事兒徐一凡就給他們講講軍學課程,比起那些洋教官說的。當初也算軍迷的徐一凡說得倒也是別開生面。他們也沒少給徐一凡爭面子,現在他們可是走到哪兒,都被看作那個徐二百五的人!

    曹天恩臉上的汗更多更急,早上起來,就吞了兩個熟泡兒頂癮。現下一緊張,覺得癮頭都要提早犯了的樣子。忙不迭的微笑:“大人的行館,卑府自然是安頓停當,少停就連總督先生,都要在公館宴請大人……只是卑府沒有料到,大人的隨員這麼……嘿嘿,這麼壯觀,卑府不知道……”

    徐一凡微笑:“我是欽差委員不是?我的隨員算不算使節身份兒?難道他們就不能踏足這些地界兒嗎?老哥的話兒,未免太沒有道理。”

    正在敘話間,就見德坦恩中小大步的走了過來,直沖著徐一凡而來。不等徐一凡示意,李雲縱已經跨步而出,一下就攔在德坦恩的身前!一個白軍服,一個黃軍服,頓時眼神就對在了一處。德坦恩雖然高大,但是李雲縱體型輕捷剽悍,絲毫也不讓這金髮軍官的氣勢站了上風去。一個強硬的手勢比出,鼻子裏面還哼了一聲兒,意思很明白,離咱們大人遠著點兒!

    德坦恩一僵,他後面兩個副官手已經按到了指揮刀上面。徐一凡頭也不回的和曹天恩寒暄著,可憐的曹領事看著這邊兒的小插曲,忙一個快步蹦過去:“這是東爪哇省總督代表范軍門!徐大人,不要誤會,不要誤會!”

    徐一凡頭還是不回,哼了一聲:“雲縱,放他過來!”

    李雲縱一聲冷笑,撤步回去,站回隊伍當中,楚萬里悄沒聲兒的豎起大拇指:“到了爪哇的頭彩,恭喜!”

    德坦恩氣得胸脯直起伏,快步走近,哇啦哇啦的用荷蘭語一陣嚷嚷。徐一凡慢慢的轉身過去,仰著頭看著這大漢。別說,這人體樹蔭底下,還夠陰涼不是……

    領事館的通事小聲兒翻譯:“範軍門說了,這麼大的隨員隊伍,而且都是軍人身份,不合規矩,大人只允許帶六個人進入泗水……”

    徐一凡笑笑,顯得隨和已極:“好哇!我還想少給曹領事他們添麻煩呢。這麼多人在泗水人吃馬嚼的,非得吃窮我不可…………鄧大人?”

    鄧世昌板著一張臉,要笑不笑的樣子,聽著徐一凡招呼,忙答應了一聲兒:“標下在!”

    徐一凡朝他笑道:“我是欽差委員不是?致遠是朝廷的兵船不是?”

    “回大人的話兒,是!”

    “那成,咱們繼續回兵船,吃朝廷的飯,省些嚼裹兒。什麼時候我的差使辦完,什麼時候致遠來遠離開泗水……鄧大人,這個道理說不說得通?”

    鄧世昌咬著牙齒忍著,大聲的道:“回大人的話兒,說得通!”

    跟著這個二百五唱雙簧,果然夠爽!

    通事原原本本的照譯了過去,幾個低層一些兒的領事官員乾脆就低下了頭,不是別的,忍笑!

    德坦恩僵在那兒,一雙戴著白手套的手微微發抖。從來沒見過堅持體制體面的清朝官員,是這種做派!一時間,他都不知道,是翻臉好,還是忍氣兒好?一旦翻臉,不用說眼前這個笑得很可惡的傢伙,死也會賴在船上不走。他外交使節的身份,沒有硬趕的道理。但是放著致遠和來遠兩條鐵甲巡洋艦在這裏強留下來,還有幾百個武裝齊全的中國水兵……

    荷蘭王國,在這兒不過才有“戈爾德蘭”、“哈艾”兩條七十年代下水,不過一千八百五十噸的老鐵甲巡防軍艦。雖然他不相信致遠來遠敢在威廉敏娜女皇陛下的領土上面開火。但是畢竟是一件麻煩事情啊……

    看著那些站得筆直的精壯之士,中校下定了決心。這些事情,還是讓總督大人操心吧!

    不管是華人,還是土著猴子,看起來都一樣可惡!

    他板著的臉終於鬆動了下來,擠出來的笑容和哭差不多,緩緩的敬了一個禮。伸出右手:“委員閣下,歡迎您來到泗水。總督大人已經在官邸設宴,希望能和您傾談一下。也希望您能喜歡這座城市。”

    徐一凡笑著和他拉拉手兒:“唉,這就對了嘛。我這些隨員呢?”

    德坦恩苦笑一聲,比了個手勢,意思全部放行。徐一凡笑笑:“好,兄弟這就赴總督大人的宴會去!”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2:47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一章 異鄉

    泗水街道,有著殖民地港口城市特有的那種擁擠喧囂和活力。

    到處都是濟濟湧湧的各種膚色的人物,穿著白色夏季制服的各國水手,都歪戴著帽子,在街頭上面橫衝直撞。白人或者混血的警察,穿著短褲,打著白色綁腿,也懶洋洋的四下晃蕩。空氣當中飄動的是水果混雜在一起的甜香,還有牛奶的味道。到處都是打著赤膊的當地人。當地男子,腰裏面多半都配著一把巴冷刀,寒光閃閃的。

    周圍街道,滿滿的都是各種店鋪,看看招牌幌子,多是華文荷蘭文並行。但是大多數都已經大門深鎖,似乎在畏懼些著什麼。當地的土著青年蝟集在一個個已經關門的店鋪門口,蹲坐在那裏,互相傳遞著手上的煙捲兒,低聲的也不知道在用鳥叫一般的土語談論些什麼。

    街上還有兩處華校,在土著人陰冷的目光當中,依然從裏面傳來了稚嫩而又琅琅的讀書聲音:“堯之土,舜之壤,禹之封,其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

    極多的土著人蝟集在門口左近,只有兩三個殖民地警察懶洋洋的在門口打量著他們。除了這些警察,就是一些穿著唐裝,系著練功布帶的華人年輕人,排成一排站在門口和他們對視。

    在這個充滿水果和牛奶甜香味道的熱帶城市裏,氣氛卻緊張得一觸即發也似。

    突然滿街蹲著坐著走著的人們疑惑的抬起頭來,大家似乎都感覺到了地面傳來了腳步整齊敲擊的聲音。轟轟的從遠處響起,然後越來越近。連最無精打采的白人巡官都躺在陽椅上推高了白色的椰木殼遮陽帽。

    腳步聲越來越近,轉眼間人們就看見一群黃皮膚青年,穿著整潔新式的軍裝,雖然個個都被赤道的陽光曬得滿頭大汗,年輕的臉上紅通通的。但是腳步都是高高抬起,整齊落下,德國式軍操的鵝步走得整齊無比,轟隆隆的捲動過來。走在隊伍前面的,正是李雲縱,他的眼神加倍的冰冷,腰板筆直,似乎就是在向周圍的土著們無聲的示威一般。臉上身上的汗已經將衣襟完全濕透,可是卻不稍稍搽拭,腳步仍然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幾十雙馬靴濺起的塵土,將隊伍完全籠罩。

    無人出聲,無人喘息。躺在涼椅上的荷蘭巡官下意識的跳了起來,一下站得筆直!

    隊伍當中,就是徐一凡。這個時候,作為欽差,還得穿著寬袍大袖,是讓他覺得最為不爽的事情。

    以兩條配有大炮的鐵甲巡洋艦為後盾,他才能這麼囂張的拉著隨員隊伍。齊步走在泗水的街道上面兒!

    公理正義,的確就是只在大炮射程之類。

    蝟集在華校門口的土著青年,那些陰沉古怪的目光對視一下,似乎搞明白了來的是哪方面的隊伍。不約而同的慢慢散去,但是那仇恨陰冷的目光,卻仍然投了過來。聚集在華校門口的唐裝青年們,先是一怔,然後看明白了他們的膚色,還有徐一凡那身熟悉的清朝官員的服裝,這年輕欽差委員刻意擺出的那個趾高氣昂的架式。頓時哄了一聲就歡呼起來!

    “是咱們的人!是咱們的兵!”

    一家家華人店鋪,小心的先摘下一扇板門,探出個腦袋出來。看看四周,然後飛也似的進去報信。不一會兒就板門齊摘。那些也已經曬得漆黑,多是南人相貌的華人老闆和老闆都跑了出來,都無聲的看著這支小小的隊伍。他們不像那些華校門口的青年那樣興高采烈得有些肆無忌憚,只是呆呆的看著他們。

    原來在華校門口懶洋洋的警察們都忙碌了起來,在那里拉起了人手的警戒線,隔絕那些青年沖過去。白人、混血、土著的警察們也沒人說話。都有些發傻,怎麼這裏跑出來了一支清朝隊伍?

    整條街道,竟然是比剛才還要安靜,除了一些華人青年的小小歡呼聲音,就是軍靴整齊的腳步聲。曹天恩領事和德坦恩中校跟在隊伍的後面,看著這個做派。一個是心下惶恐,一個可就是臉色加倍的陰沉起來。

    徐一凡只是看著那些歡呼雀躍的華人青年,又看看那些沉默打量的華人老闆們。他們在異鄉,辛辛苦苦的傳承著民族文化,白手起家的經營起這麼一份家業。華人在哪里,都沒有忘記了他們的根,可是祖國卻離他們太遠。不管是從距離還是心理……所以他們沉默,他們忍讓,他們觀望。也許總有一天,這些會完全改變過來!

    他站在隊伍當中,瞧也不瞧那些土著瘦猴兒,只是微笑著向四周默默看著的華人們拱手抱拳行禮。笑得和藹無比。隨員們只是筆直的沖前走,展示著這小小隊伍的威容。只有他在和周圍的同胞們用眼神兒交流。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華人老闆終於肅然的抱拳長揖回禮。默默的,但是完全是中式的禮節。周圍站在店鋪門口的那些華人們,幾乎是不約而同一般,男的抱拳長揖下去。粗手大腳,早早給歲月風霜摧磨的那些客家相貌的女子,也都襝衽行禮下來。長久不做這樣的禮節,雖然有點兒生疏,但是都認真無比。

    “堯之土,舜之壤,禹之封……”孩子們的書聲,在這一刻遠遠飄來,就是點綴。

    ~~~~~~~~~~~~~~~~~~~~~~~~~~~~~~~~~~~~~~~~

    一路行來,人人都是滿頭大汗。徐一凡堅持和他的隨員隊伍步行示威。看得周圍同行的那些荷蘭人一肚子鳥氣。偏偏兩艘鐵甲大船堵在港口,只能忍氣指望早點送神。

    就連曹天恩領事,也走得幾乎快暈過去。長袍馬褂的,加上煙癮好像也提前來了。一張臉簡直是青灰的顏色。看著前面終於到了東爪哇省總督的白色官邸。看著庭院那一片椰子林還有托搶立正的荷蘭衛兵。歡喜得眼前幾乎冒金星。

    怪不得北洋大人們這麼爽快的奏調這傢伙出來籌餉宣撫,原來都是省得這二百五在眼前啊。真真是玩兒死個人,沒見過欽差委員不坐車馬,這樣入城的……

    荷蘭王國東爪哇省總督,穿著白色的禮服,佩著綬帶寶星,和幾個隨員笑吟吟的站在門口等候迎接。致遠來遠兩條鐵甲船帶著欽差在這個時候兒抵達泗水,荷蘭作為歐洲小國。覺得的就是麻煩,打定的就是客客氣氣,趕緊送神的主意。

    但是看著眼前走得塵土飛揚,好大的一支隨員隊伍。這五十多歲,多年養尊處優已經發福的老貴族就眼睛直了,這是什麼做派?

    等等隊伍臨近面前,一直走在前面的李雲縱一揚手,頓時啪的一聲兒。幾十人頓重重頓足停步。一下鴉雀無聲,稍停有頃,隊伍一下又是嘩的分開。就看見徐一凡已經滿臉又是灰又是汗,笑吟吟的就走了出來。拱手抱拳,開口居然是德語:“總督大人等候迎接,當真是愧不敢當,本使是大清國的欽差宣撫委員,涉外照會俱全,在此恭祝清荷兩國友好源遠流長,恭祝威廉敏娜女皇陛下身體健康,也恭祝大人安好。”

    說罷微一擺手,楚萬里已經捧著代表他欽差委員身份的總理衙門頒發的交涉照會直挺挺的上前。

    德語幾乎就是荷蘭人的第二母語,徐一凡的德語還算流利。總督大人如何不懂。只是小小的吃了一驚。他走出土著僕役打著的遮陽傘陰影裏。客氣的躬身回了一禮,雙手接過照會。笑得是陽光燦爛,老頭子還一口上好的白牙:“鄙人代表女皇陛下,接受貴委員的問候。委員閣下,一路還算順風?鄙人是女皇陛下東爪哇省總督范.楚克勳爵。特地設宴,為閣下接風洗塵,請。”

    看著兩人撇開通事交流,徐一凡還親熱的和楚克勳爵拉手兒。曹天恩他們都在後面兒翻白眼兒,這二百五幹什麼事兒都是各別。撇開通事交談,這天朝體制何在?

    反觀徐一凡身邊那些隨員,都早就是見怪不怪了。

    楚克側身伸手肅客,徐一凡也笑吟吟的跟著他入內。曹領事他們對望一眼。跟著那臉色難看的德坦恩副官也走了進去。徐一凡的隨員,自然有總督府的管事另外安排招待。

    一進總督府,就是好大一片草坪。土著花匠正在澆水。這種熱帶地方,這樣的草坪,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保養!

    放眼過去,庭院軒敞,建築整潔。椰林點綴在草坪四周。一把把色彩紛呈的陽傘四下裏張開,服裝整齊的各種膚色的紳士仕女,都在草坪上肅立等候。一張張餐台已經搭好。戴著白色高帽兒的廚師挺胸凸肚的站著。捧著雞尾酒盤,穿著白色上衣,打著赤腳的土著的僕歐也背著手兒,微微彎著腰等候。看見他們進來,頓時就是一陣掌聲,隱隱還有洋女人特有的那種吸氣兒的笑聲。

    陽光燦爛,樹動草綠,仕女繽紛,好一派熱帶殖民地的歐式社交風情畫兒!

    徐一凡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這麼大一個總督宅邸。服侍的下人,竟然全部都是當地土著,一個華人都沒有!

    楚克總督頭前引路,矜持的領著徐一凡他們一路過去。站著的人物當中有白有黃有黑,還真有不少洋女人。打著小花傘,戴著絲織鏤空的手套,穿著絲綢的長裙,綴著流蘇的扇子掩住嘴。藍眼睛都在打量這年輕的過分的清朝欽差委員。看著他一臉又是汗又是灰的樣子,都在扇子後面偷笑。

    徐一凡倒也不介意,我還嫌你們這些大洋馬身上的味道呢!他笑吟吟的只是左顧右盼的打量。滿座當中,洋人還是多數,只有寥寥幾個穿著長衫,佩戴著殖民地當局頒發的綬帶寶星的華人點綴其中。看著徐一凡眼神兒投過來,都趕緊的轉了過去。只有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人,和他對望了一眼。眼神一碰,那中年人依舊不動聲色。

    出奇的不是這個,而是這個中年人身邊,居然有個半老徐娘,金髮碧眼的歐洲娘們兒挽著他的胳膊!周圍的洋女人,好像都遠遠的避開了這個半老徐娘。那女人細瞧起來頗為端莊,守著那個華人中年,眼神當中的幸福,當真是掩也掩不住。

    稍稍一怔的功夫兒,楚克就已經以無可挑剔的禮貌在向徐一凡介紹今天前來的客人。無非都是殖民地當局的法官,高級警官,稅務官員,港務官員,商務領事……等到介紹到那幾個華人,都是泗水當地的紳董。在殖民地當局的擺設顧問機構當中有個聊備一格兒的地位。有的人看著洋大人就是一臉親熱的模樣,有的人還有一份矜持,卻也自覺的不朝洋人堆裏湊。不論表現如何,洋人對他們總有一種避之的感覺。

    對著這些同胞,徐一凡都笑得親熱。只有等楚克介紹到了那個挎著洋老婆的中年華人男子他才留上了心思。

    “這位就是泗水當地華人商務聯合會副會長,李大雄李先生……李先生的父親李萬年紳士,是華人商務聯合會的會長,也是泗水德高望重的人物。今天身體有恙,就派李先生出席歡迎閣下了……”

    李大雄微笑著想伸手過來拉手,徐一凡卻只是淡淡一笑,抱了抱拳:“爪哇李家?在國內久已經久聞大名了。兄弟這次差使,還望李老哥大力幫襯。”

    李大雄微笑也收回手抱拳還禮,他的洋夫人也淺笑著蹲身下來行禮。

    “家父早有交代,這個不勞大人費神。往日籌餉委員往來爪哇,鄙商會都是竭力幫襯。這次大人欽差身份,少不得也要加倍。不知道大人所求,是二十萬兩,還是三十萬?鄙商會都包了。”

    李大雄一口官話,竟然是絕無南地口音。神色也是淡淡的,開口居然就是拒人千里的味道!

    楚克含笑在側看著兩個人交談。也不知道這老頭是不是懂華文。

    徐一凡呵呵一笑:“先吃飯,先吃飯!這麼一路過來,走也走餓了我。吃飯皇帝大……”他朝著楚克微笑,楚克也微笑示意開席,一個白人廚師搖響了手鈴。一直在禮貌觀禮等著介紹的人群頓時活動了起來。紛紛的湧向餐台。

    銀制的餐盤打開,當地聞名的牛奶沙爹,牛奶冰製品。歐洲式的冷雞胸肉,德國烤豬手,酸菜香腸……都滿滿當當的送上。一杯杯香檳,起泡酒,威士忌,白蘭地,荷蘭水都流水價的從僕役手中取下。楚克舉著一杯香檳微笑向徐一凡致意。徐一凡也是笑眯眯的,李大雄攜著他的夫人,淡淡的站在一側。有一點沒一點的淺綴著口味清淡的馬格麗特酒。

    徐一凡從人群當中慢慢晃出來,走到李大雄身邊微笑:“李老兄,除了籌餉,兄弟還有一個宣撫的名義呢!你可能說說,一路過來,我看到華校門口那種局面,街道華商閉戶的場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2:52
第二卷 南洋北洋 二十二章 由來

    徐一凡問得突然,臉上卻是笑眯眯的。李大雄臉色一行若無事。只是握緊了自己手中酒杯。

    看著徐一凡在這邊,托著盤子的曹天恩就趕緊跟了過來。這領事擔足了心思,連煙癮都強撐著了。拼命在吃油油的德國豬手頂住。生怕這二百五在總督宴會鬧出什麼笑話兒出來。趕過來就聽見了徐一凡半截兒的問話。頓時臉上表情就有些僵住。

    幾個人沉默在那裏,徐一凡的眼神只是在李大雄臉上打轉。李大雄咬著牙齒,並不說話兒。徐一凡慢悠悠的道:“我知道你們李家是望族,前前後後的顧慮良多。想用幾個錢打發我這個惡客走路……你摸摸自己胸口,問問良心。以前是怕沒人管,你們忍了。現在有人管,你們又在想些什麼?忍讓到了最後,你還想來一個紅河溪麼?”

    李大雄臉色又是一變,仍然沒有說話。正僵持的時候兒,楚克帶著德坦恩已經趕緊晃了過來。楚克眼神一掃,李大雄身邊的洋婦趕緊拉了他一下兒。李大雄咬著牙齒微笑:“大人,我們是商人,籌餉的事情,請儘管放心。其他的,在下實在什麼也都不知道。還請見諒。”

    曹天恩偷偷的在後面扯徐一凡的手肘:“大人………”楚克在身邊微笑:“閣下,這泗水牛奶沙爹,感覺如何?在歐洲是沒有這樣地風味。只怕閣下也覺得新鮮吧?”

    李大雄已經悄悄的鞠躬離開,徐一凡回頭沖著楚克微笑:“嗯,牛奶不錯,就是裏面兒的小牛肉,不知道是不是火候不到。怎麼嘗出血的味道出來了?”

    他笑著拱拱手,對曹天恩道:“曹老哥,麻煩貴屬,就安排兄弟的隨員吧。今天一路勞頓。總督大人又盛情招待,實在是心領。兄弟得去歇歇了。哪天借著貴館,我也設宴招待一下總督大人。”

    楚克僵在那兒,扯著嘴唇保持風度微笑。一路過來,就早已看徐一凡不順眼的副官德坦恩中校,看著徐一凡那隨隨便便的樣子。手中的酒杯就差點兒要摔過來。

    徐一凡抱拳拱手,用德語一聲告辭。又禮數周全地鞠躬。轉身就走。楚克微笑還禮,又示意副官替自己送客。

    直到一行人去遠,看著德坦恩中校回返,楚克一直冷冷的站在那裏。表情冷峻。

    “總督大人,要不要將他們的領事館監視起來?”

    “兩條巡洋艦在這裏,我們也不好做得太過分了……希望這次不會發生太多的事情吧。殖民地的公職生涯,真是減少人們壽命的好地方……”

    ~~~~~~~~~~~~~~~~~~~~~~~~~~~~~~~~~~~~~~~~

    在回領事館地路上,徐一凡就再沒有擺那個步行的譜了。和曹天恩擠在一輛漂亮的雙輪馬車上面。曹領事的隨員早悄悄的遞上兩個煙泡兒過來。曹天恩趁著徐一凡眼神左顧右盼,袖子掩著一口吞了。直著脖子咽了下去。頓時就出了一口長氣。

    幾十名隨員默默的跟在馬車後面,在洋兵洋警察的護送下直奔領事館。街道上面聚集的土著青年一轉眼就少了許多。不少華人店鋪也悄悄的拆了半邊門板,看看四下風色。

    徐一凡目光四顧。總算將頭掉了回來,看著曹天恩微笑:“曹大人喜歡擺弄這個玩意兒?”

    曹天恩苦笑:“其實沒有癮,只是擺弄著好玩兒罷了……”這二桿子的眼睛還真毒!

    徐一凡點點頭,笑道:“這泗水如此局面,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李大雄,又是哪般人物?”

    曹天恩只是苦笑:“大人,這個您就不要管了吧。李家已經開口出到三十萬兩銀子,哪任來籌餉地委員。也沒有這樣的面子。您大可以風風光光地辦完差使了。”

    只要離開洋人的地盤,不用擔心徐一凡惹事之後。曹天恩就不怎麼懼這個欽差道台了。鐵打地領事衙門流水的欽差……一旦回國。誰管他東你西。

    徐一凡冷笑笑:“好,老哥既然藏著掖著,我也不多問。反正我是欽差宣撫委員,有著正式的照會來著。我就擺開儀仗,四下訪去。洋鬼子還能攔著我不成?惹動交涉,全是你老哥的幹係。”

    這就是赤裸裸的耍無賴威脅了,曹天恩想甩袖子翻臉。但是又沒這個道理。畢竟體制在這兒,徐一凡是欽差啊!真給他惹出什麼事情來,負責當地交涉的領事衙門還不是要頂缸?誰把這個傢夥推到自己這兒來的?

    騎馬跟在車子左右的楚萬裏低頭忍笑。他聽到了全部對話兒,徐一凡這個不按牌理出牌地傢夥讓整個僵化的官僚體系吃了不少啞巴虧。計較吧,不知道怎麼應付,不計較吧,又沒辦法。出道到現在,幾乎無往而不利。只是現在耍耍痞子腔能應付,將來上位,位高權重之後,還能這麼揮灑自如麼?

    他在馬背上面直起腰,瞧瞧自己肩左肩右地兄弟李雲縱,他卻是騎在馬上,面無表情。標準軍人的模樣兒。

    車中曹天恩長歎一聲,終於源源本本的將事情道來。

    華人社團,一直以來在辦華校上面和殖民地當局和土著有著太多的糾紛。華人社團,也的確掌握了南洋大部分的資源財富。殖民地當局一直希望將這個善於創造財富的團體當作可以隨時擠搾的奶牛。從來就不希望華人社團過於強大。包括華人凝聚力極強的教育傳統也是如此。為了平衡當地的統治。殖民地當局從來不肯撥款給予

    設。華人就自籌資金,每次為華校勸捐,雖然被華人的第二種個人所得稅。但是從來沒有短缺過,只有加倍的份兒。荷蘭方面,還要在每年春季審核華校資格的時候卡脖子。不看你到底是不是經費短缺,而是死死的把握著一定的比例,到了底線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砍私立華校的名額,不許再開設。

    不僅僅如此,在當地行政,公務,警察等等方面。除了白人殖民者佔據絕大部分重要崗位之外,其餘剩下的,基本都留給當地土著。也不管他們是不是有這個教育程度,有這個能力。竭盡所能的壓制住華人社團。

    這些年來,隨著清朝國門漸開。爪哇上華人數目驟增。特別在幾十年前洪楊之亂擾亂南方的時候,大量華人遷徙南洋。人口增加,就要有更多的華校。華人們對教育的重視,是其他大部分民族所難以想像的。

    但是新設華校,卻是被僵硬的荷蘭殖民當局所不允許。

    既然如此,只有偷偷私設。

    過去幾十年當中,一批批“不合法”的華校雨後春筍一般的悄然出現。培養出一批批知道自己根在那裏,說中文,行中國禮節,同樣勤勞善良的後代出來。

    當地土著一直眼紅華人的經濟成就。他們整天嚼著檳榔,喝著牛奶冰沙。懶洋洋的躺在各處曬太陽地時候。華人們在稻田。在種植園,在橡膠林,在小工廠裏拼命工作。在和氣的做著買賣,在拼命的節省家產。他們卻認為是華人擠佔了他們的地位,剝奪了他們的財富。而白人,卻有意無意的在鼓動這一點!

    對於這些私設的華校,土著一直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些黃皮膚的孩子一代代地培養出來。就會繼續繁衍開來。直到佈滿整個南洋的土地!

    激進的土著居民漸漸的組織起來,在過去的幾十年裏。不斷的衝擊這些私設地華校。毆打學生老師,焚燒校舍。零零星星就未曾斷絕。而荷蘭人則認為這是未經註冊在案的非法場所,絕對不加管理!

    要是放在過去,善良的華人們也許就忍氣吞聲兒了。但是隨著洪楊之亂後遷來的大量移民。其中很有些是造清朝的反失敗了的南方洪門,添弟會。甚至太平天國的餘脈。這些血氣方剛的移民結合起來,組成秘密會黨。也得到了當地華人世家的暗中支持。開始也有了一些舉動來以暴制暴。繡網龍堂於焉在南洋漸漸成型。

    對於這樣的組合,殖民地當局和土著是有志一同地擔心。華人已經這麼聰明能幹了,再抱團組織起來,那還得了?

    近些年來,針對華人社團的舉動越來越激烈。前些日子泗水四家華校私設,當即被成千土著暴徒帶著巴冷刀沖進去,殺人放火,死傷數十!

    華人陳情抗議,東爪哇省總督居然不加受理!

    華人社團秘密會商。各個華校都自發地組起了護校隊伍。土著居民也在殖民地當局的變相縱容下逐漸串聯集合。眼下雖然平靜,也不過是暴風雨前地寧靜……

    看著曹天恩一臉苦相。恨不得變只鴕鳥一般不想搭理這些煩心的事兒。徐一凡的火兒就不打一處的往外冒。到了最後終於平了平氣兒,冷冷道:“曹大人。難道您就不辦辦交涉?幫自己同胞一把?”

    曹天恩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自己聽到的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交涉?為這個事情?卑府的前數任不是沒有去電總理衙門,希望授權交涉。可是朝廷的意思,這是人家地內務啊!這些華人早就不是天朝子民,我們憑什麼管,拿什麼管?誰讓他們放洋,丟了祖宗廬墓到這裏吃苦來著……”

    徐一凡的眼神越來越冷,看起來火似乎都要竄腦門了。曹天恩咽了一口吐沫。不安地收住了聲音。

    徐一凡最後也只是無奈的笑笑,如果這些官吏能指望得上。自己這麼處心積慮的又為了什麼?反正在這裏受著朝不保夕威脅的,一個旗人也沒有!

    他壓住了火兒,勉強笑了一下,又問:“這李大雄,又是什麼人物?”

    曹天恩聳聳肩膀,看來久跟洋鬼子打交道,也學會了他們一點兒習慣:“不是什麼人物。”

    “什麼?”徐一凡訝然,那李大雄的氣度不凡,還挎著一個洋老婆,居然在這個官油子領事口中,不是什麼人物?

    說起八卦,曹天恩就來了精神,比手畫腳的道:“誰不知道泗水乃至爪哇。李黃鄭沉陳四家兒?其中尤其又是以李家為首,分支無數。每次李家‘有木堂’族會,真是滿滿當當幾千人。這些南洋佬,有錢得邪門兒!風潮再大,也刮不到李家頭上,他們幾方面都聯絡著呢!華人社團,他們捐款捐地,開學校,設祠堂,給護校的那些拳會的爺們兒送錢。土著居民那兒,每年拿出多少白花花的銀洋錢給他們散食物,散衣服。洋人面前,他們是總商會會長,泗水的大紳董,顧問局有席位兒……這李大雄,不過是李家現任族長老爺子的二兒子。娶了個洋媳婦兒——聽說還是破鞋!您說說,娶了洋破鞋,這還是什麼要緊人物?不過是李家老爺子用來應付洋人的聯絡人罷了。按照規矩,他們這一枝兒都不能上本宗族譜,不能進老祖墳的,還能是什麼了不起的了?

    別看在總督席上他有個站腳的地方兒,不過是個洋人和李家之間往兒的人。他說商會包給大人籌三十萬的餉,那就是I

    大人對這樣的人,別太在意了……不過說起來,洋婆中華男子生下來的丫頭,倒是漂亮得出奇。長得不好形容兒,雖然看著總覺得彆扭,可那皮膚白得……”

    徐一凡趕緊咳嗽一聲兒,曹天恩這才反應過來住口。尷尬的笑笑。乖乖的閉口不說話。這水,比自己想得要深許多啊……這些華人世家,是將來籌餉的主力。可是都已經根深蒂固。方方面面都在聯絡,以為穩如泰山。怎麼樣都不會倒下。他們卻不知道,自己地位越高,財富越多,背後是個孱弱保守的國家,那麼他們就是一直居於火山口之上!一夫倡亂,千夫應之。殷鑒不遠,就在夏後之世!

    他恨恨的一拍車轅,嚇了曹天恩一跳。車窗席簾一掀。卻是李雲縱警惕的在低頭探問:“大人,什麼事情?”

    徐一凡閉著眼睛想想,斷然道:“雲縱,給我備貼,當晚送到這裏世家李家去。說我明日拜訪,媽媽的,老子非要探探這些八風吹不動的傢夥是怎麼想的不可!”

    李雲縱低聲應是,放下車窗席簾。同車曹天恩早就和菩薩一樣閉眼合目,不聞不問。他算徹底想開了,這事兒他管不了。拿這二百五更沒辦法,只能希望到時候少惹出一點亂子,那就是阿彌佗佛……

    車中才安靜一瞬間,車隊前面突然又騷動起來。還傳來護衛隊伍外圍洋兵警察地呼喝聲音。曹天恩嚇得身子一抖:“土人鬧事了?在洋人面前?”

    徐一凡沒理他。推開洋式馬車車廂的側門就朝前看。就看見兩個華人青年突然拼命的擠到了道中,操著很不標準的官話開口嚷嚷:“欽差大人,我們要陳情!”

    洋兵警察拼命的用槍托把他們朝外推,周圍土著警察也用警棍兜頭蓋臉的打。打得他們只是抱頭。還在拼命的喊:“欽差大人,我們要陳情!”

    徐一凡還沒來得及使顏色,李雲縱已經跳下馬趕了過去,後面跟著七八個學兵。用力的將打得最凶地土著警察推開。當地人的小身板兒,幾乎被李雲縱扔了出去!洋兵們七十洶洶的又用槍托將他們擋住。學兵們也不是吃素的。跟著徐一凡走上風慣了。滿腦子都是徐一凡灌輸的軍官的榮譽精神。頓時就對上,有地人就要扯武裝帶。李雲縱沖在最前面,一把就扶住了兩個青年。他動作突然一頓,揚起手來,幾個學兵頓時停住。隨著他的手勢緩緩後退。嘴裏可都是低聲的國罵。

    騷動的學兵隊伍隨著李雲縱的動作也安靜了下來,都看著他們這個最冷漠寡言。內心其實也最飛揚激烈的戈什哈隊長。這也是徐一凡的規矩,下級必須要對上級有服從精神。李雲縱不讓他們動,他們也只有忍著!

    洋兵們站了上風,得意洋洋的將那兩個打得鼻青臉腫的華人青年推了回去。土著警察戴著藤殼帽子狐假虎威的站在他們身邊起哄。李雲縱板著一張臉退了回來。徐一凡靠著車門瞥了一眼自己這個手下,低聲輕鬆地問:“什麼變故?”

    李雲縱默不作聲的替他關上車門,瞧瞧地就將一個紙卷遞到徐一凡手心當中。

    哼,要不是剛才這點突變,李雲縱非和洋兵打起來不可。當軍人要是沒有這點血性,那就不要在他手下混了。

    徐一凡滿意的看了他手下一眼,坐了回去。手裏地紙卷濕濕的。也不知道是那兩個華人青年的血還是汗。

    他們冒死送上這麼一份玩意兒,到底是什麼東西?

    ~~~~~~~~~~~~~~~~~~~~~~~~~~~~~~~~~~~~~~~~~

    “小民冒死泣血。籲求天朝大人援手!洋人土著,於爪哇之地。視我華人為可欺之輩。淩辱之。摧侮之,毆打之,屠殺之,焚燒之。爪哇華人華工血汗,不可勝數。即便作育後代念念不忘天朝故國之華校,亦有暴徒摧折之!我華民何辜,我華童何辜?我華人青年,結合一處。決然抗暴保家。然僻處異地,手無寸鐵。縱滿腔熱血,其奈得洋人支撐之土著暴徒何?

    大人攜兩大鐵甲兵船而來,隨員整飭,部伍森然。又有欽差交涉宣撫之名義。小民等願籌款項,購大人兵船所載之軍械。胸中一口氣在,當于此等暴徒,居心叵測之洋人周旋到底。萬望大人施恩體察!

    今夜十時,僕等將於領事館側,引大人前往拜見。一眾流離赤子,滿腔血誠。當奉于大人面前。萬望大人念及我等天朝飄零孤雛。施恩拯之水火!”

    一張紙條兒,攤在徐一凡下榻的泗水領事館寓內桌上。紙條兒上的字跡密密麻麻,也頗為潦草。看來也是草草書就。倉皇沉鬱悲憤之氣,盡在這短短語句當中。

    徐一凡笑笑,看著在室內坐著面面相覷的幾人:“你們怎麼看?別人可向咱們求援來了。咱們兩條兵船賴在泗水不走,進城又是如此做派,別人可是指望上咱們了。這晚上要求一會,咱們去是不去?”

    說是眾人,不過就是李雲縱和楚萬裏。章渝徐一凡對他有點兒警惕,這種場合,他也不會多說一句超過管家本分的話兒。乾脆就打發他在外面守著這場密議。小丫頭杜鵑不懂這些兒,還是在一側忙忙碌碌的幫著徐一凡整理行李。泗水這麼熱地天兒,讓小丫頭一下穿得單薄起來,到了地方又不用裝男人了。換上女裝,解了那些纏胸的帶子。忙得滿臉都是細細地汗珠,稍一動作,發育得過分良好的少女

    顫巍巍的。似乎就是在盡情的報復過去那些日子胸I

    可惜這點香豔情思,徐一凡現在半點心情也是欠奉。看了當作沒看,滿心都是泗水當前局勢在腦海當中轉來轉去的。

    李雲縱目不斜視,只是看著徐一凡。

    楚萬裏東瞧西瞧,目光甚至在杜鵑那兒溜了一下。吹了一聲兒長長的口哨,做了一個揉成一團扔掉的手勢。

    徐一凡微笑:“怎麼?不想理這個?”

    楚萬裏笑道:“就看大人怎麼想了。籌餉籌餉,還不是指望那些世家大族。咱們要是順著他們的毛來,這些日子在泗水,幫著他們將底下這風潮暫時平息住。再借著兵船拿著洋人點兒。兩頭顯擺威風,估計三十萬還有多的。百萬之數,也未必不能落到手中。一百萬也夠幹一點兒事情了,現在這個,咱們管不了,也管不來……要是大人看得更遠一些,我聽大人的。”

    李雲縱也緩緩搖頭:“我聽大人的,不過這晚上密會。有點兒戲,太危險……可是,如果是我,我要幫他們。”

    杜鵑聽著他們議論,只是瞪大了眼睛默默做事。

    這個楚萬裏,是個中國的馬基雅維利主義者,講究絕對的利益,才不計較毀譽手段。真正的心思,藏得可深著呢。這狐狸……

    徐一凡瞧瞧他又瞧瞧李雲縱。夠忠心!他在心裏又贊許了一句。而且還夠熱血!外表得冷漠,不過是他用來應對他不喜歡地這個社會罷了。

    他敲著紙條兒,似笑非笑:“第一,做什麼決定,都要搜集足夠的資料,才能應對。這兒不去看看,那兒不去聽聽,怎麼搜集足夠的資料來判斷?世家咱們要去。洋人要打交道,這些熱血的華人遊子,咱們也要聽聽他們的心思。才會有一個全局的判斷,這樣決定事情,庶幾可以少點兒錯誤……其次呢,咱們將來是要成軍的。你們想想,這軍隊,必然要為某種信念而戰。這也是這支軍隊的原則和底線,要不然,還是練一支淮軍般地新軍出來。打仗沒餉錢不動,衝鋒要懸紅掛賞,敗了就一湧而潰……你說說,咱們練了新軍,要為什麼而戰?”

    楚萬裏和李雲縱都不說話,臉色都嚴肅得很。

    徐一凡冷冷道:“無他。就是就是為了咱們這個民族的利益而戰!什麼事情是保衛咱們這個民族利益的,你們就要為這個事情效死。而且心甘情願!漂流在外面兒的遊子就不是咱們民族的了。他們出事情,咱們能不管?我就是要借著這個事變。在成軍之前,在這遠離國土的地方,在這成千上萬同族同胞受到威脅磨難地當兒,粹練你們這位未來的骨幹一下兒。合格的,我帶著,不合格的,回家!爺不養著!”

    李雲縱頓時肅然起立,大聲應是!就連楚萬裏也站了起來。臉上大有佩服的神色,默默直是點頭。

    徐一凡笑笑。松下繃著的表情。擺手道:“別那麼緊張,晚上到時候。雲縱你帶著學兵遮住領事館人的耳目,順便掩護我潛出去,和周圍監視的洋兵鬧事也好,打架也好。老子才不管你,可著你出氣兒去,吃虧了我回來還要打板子。萬裏和我,帶著我那貴管,咱們一道兒去探探。就這麼安排了吧!”

    兩人頓時平胸行禮應是,快步的退了出去,楚萬裏還貼心的將房門掩上。徐一凡才吐一口大氣兒想放鬆下來。就看見杜鵑湊到他面前:“爺,您晚上要出去?聽楚大哥和李大哥地意思,有危險?不成,我得陪著!”

    徐一凡心思動得太多,現在腦子暈沉沉的。看著清麗小蘿莉撅著嘴站在他面前。七個擔心八個不情願地樣子。頓時鬆快了許多。

    伸手就去拉她的小手,笑道:“小雙兒擔心相公了?準備跟著去冒險?”

    杜鵑一聽頓時摔開徐一凡地手:“誰是雙兒?又是哪家姑娘?”

    這沒讀過書的野丫頭哪里知道金庸大神雙兒和韋爵爺的典故?想想現在情況倒也類似。自己也是大清道台了,還掛著欽差。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廢柴都周旋到國外來了。身邊是個美麗單純,手腳比自己強太多的小丫頭……

    想到這兒,徐一凡忍不住就是噗哧一樂。滿腹心事,在這一刻扔到了九霄雲外。男女搭配,幹活兒不累,當真是王道啊……

    他又牽著杜鵑的手,用力一拉,頓時將女孩子拉到懷裏。小女孩子看著徐一凡難得親熱的舉動,羞答答的坐了下來。熱帶天氣,本來就催人情欲。徐大老爺頓時不規矩起來。小丫頭也是半推半就,捂著小臉羞不可抑。

    才道貌岸然訓過手下話兒地徐一凡搖身變成大尾巴狼,這也的確是排解壓力地方法。這麼多事兒堆在他頭上,徐一凡還能遊刃有餘挺到現在,當真也是奇跡啦。

    “好大……好大……吃什麼的?”

    “癢……什麼也沒吃……”

    “乖,小妹妹張開嘴……”

    “咬……咬到舌頭了!”

    一聲慘叫,頓時響徹領事館內外。外面的章渝疑惑的側側耳朵,就當沒聽見。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3:34
第二卷 南洋北洋 二十三章 拉鉤

    夜色如漆,海上吹來的潮濕海風徐徐吹來。讓白天火水,頓時顯得清涼許多。

    南洋的月色,看起來都是明淨柔和的。整個城市仿佛就在這依山傍海的美景當中沉沉的睡去。

    派來名為保護,實為監視的荷蘭那些高大的洋兵們懶洋洋的聚在一處,拄著步槍低聲的在那兒談笑。有的乾脆靠著領事館外面兒的椰子樹下睡著了。矮小的土著警察不敢湊到洋兵們身邊,自成自的圈子,互相交換著手裏的檳榔,加點石灰水就開始大嚼。

    使館裏面兒靜悄悄的,曹領事正在煙床上面抽了個五迷三道的,恨不得把白天的擔驚受怕全給補回來。李雲縱站在小二樓的底下,一群學兵們早就眼巴巴的看著他們隊長:“李大人,咱們還不出去?”

    李雲縱掏出一小瓶酒,漱了漱口,又在脖子上面拍拍。遞給弟兄們照做一圈兒。一拍他們肩膀:“走!打起來誰也別認慫!”

    底下有人偷笑:“跟著徐大人,這兵當得爽快!給人笑小二百五,咱也認了!”

    李雲縱扯扯嘴角就當笑了,帶頭走了出去。一出領事館門口,他一向嚴謹的腳步,頓時就變得歪歪斜斜。後面跟出來的學兵們,想笑不敢笑,跟著裝瘋賣傻。一群人酒氣沖天的就朝外湧,不知道誰還扯著嗓子唱了起來。頓時驚動了那些洋兵警察。掉頭向他們望過來。

    當先地一個荷蘭中尉手一擺,頓時迎了上去,伸手就想阻攔。這幫醉醺醺的中國大兵要是到了現在跟火藥桶一樣的泗水街道裏面。不管哪方面出事兒,這可擔待不起!

    李雲縱不愛說話兒,他身邊的手下幫著他嚷嚷:“鳥毛,攔老子做什麼?老子犯你們洋鬼子哪門子法了?就囚在這屁大點兒地方?老子出去買酒!”

    洋兵哇啦哇啦的叫著,兩方面都互相聽不懂話兒。頓時就推推搡搡了起來。不知道哪個洋兵手賤,一把就去扯李雲縱的辮子。李雲縱眼睛裏面精光一閃。一個進步沖拳就打在那洋兵的胸腹之間。就聽見一聲慘叫,將那傢伙打了一個跟頭出去!

    看著李雲縱動手,旁邊學兵年輕好事,哪有不動手的。有地空手奪白刃,有的北派長拳,有的乾脆猴子偷桃。什麼招數都用上,頓時和那些洋兵打了一個亂七八糟。土著警察呆呆的看著,一下反應過來,按著頭上藤殼帽沖過來想幫手兒。看著這幫瘦皮猴李雲縱他們下手更重,一下就有幾個被放倒。藤殼帽滾了一地都是。

    看著拾掇李雲縱他們這些精悍漢子不下,有的警察算是反應過來了。嘟嘟的吹起了銅哨,學兵們打得興起,撿起什麼東西都砸。頓時在領事館這兒鬧得不可收拾。四周警戒地洋兵,忙不迭的趕過來增援,都揮拳捋袖子的準備打架。

    趁著周圍的人閃空。三條黑影悄沒聲兒的一溜煙的跑進了領事館側的椰林。

    才一進去沒多久,三人的視線還沒適應椰林裏的微弱光線。就有兩條人影翻了出來:“徐大人?”

    徐一凡平了平氣兒,自己體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廢柴。一陣子小跑就氣喘吁吁。他就帶了楚萬里和章渝兩人,章渝大高手,可以保護他安全。楚萬里遇事能和他商量主意。這樣地冒險團隊組合,恰恰正好。杜鵑他強留在領事館裏面了。小女孩子還是不要湊這個熱鬧好。外面的事兒,少讓屋裏女人知道。要不是杜鵑小丫頭不解風情,居然咬了他地舌頭覺得歉疚,估計也沒那麼容易擺平。

    氣息好容易喘勻實了,他才定睛打量眼前這兩個人。兩人都戴著割膠工人常用的草帽。月色投下來。兩個人都抬起頭來,一個高些兒。是個目如朗星地青年。相當英俊,也是滿臉初生牛犢的稚氣。另外一個在月色下一雙亮閃閃的眼睛,如星海倒映。俏臉在這夜色下竟然清豔得不可方物,竟然是自己穿越前後的時代,都生平所未見的絕色!

    月光灑下,她草帽下垂著的頭髮泛著點點異色。這女孩子,居然還是貨真價實混血的!

    那青年拱手抱拳躬身,輕聲道:“徐大人,小民叫李星,這是我妹子李璿。代表爪哇數萬華人青年迎候大人。多謝大人冒險枉顧!”

    徐一凡搖搖腦袋,現在不是驚豔的時候兒。女孩子咬著嘴唇,靜靜地站在一邊,聽著她哥哥說話。那種神態,連章渝這陰沉漢子,都打量了兩眼,別說楚萬里了。徐一凡卻能硬忍著不看。

    外面打得熱鬧,一時半會兒估計洋人注意不到這兒來。他拉起李星。打量著這個青年,華人子弟,自有一種視野開闊,教育完善,自信自強的氣度。這和國內男兒,又是另外一種不同地風範。也許他們更單純一些兒……

    徐一凡欣賞的打量打量他,微笑道:“傳信讓我來會,商量想購械抵抗。是不是都是你的主意?這爪哇華僑青年集合,到底又是個什麼樣的組織?誰號召起來的?”

    李星為難的笑笑,朝妹子那裏看了一眼。低頭道:“這都是我妹子的主意……”

    徐一凡一訝,轉頭就看那個叫做李璿的絕色女孩子。就看見她咬著嘴唇,皺眉道:“這裏是說話兒的地方麼?大人,哥哥,咱們趕緊去祠堂裏面和大家會合吧,到了那兒,大家就什麼都明白啦。”

    她說的官話兒咬腔拿字兒的,雖然生硬。但是又別有一番韻味兒。指揮起哥哥來一點不帶客氣的。徐一凡笑笑,擺擺手:“頭前帶路!”

    ~~~~~~~~~~~~~~~~~~~~~~~~~~~~~~~~~~~~~~~~

    這一夜,同樣也有其他的人也是心事重重。

    聞名整個爪哇,甚至整個南洋社會。以有木堂為家族堂號的泗水李家宅院。在離城區中心

    一處海灘旁邊。獨享著好大一片潔白的沙灘。

    爪哇數百萬畝的農莊、種植園、膠林。上百條船的捕魚船隊,幾十處特產貨棧,甚至商號銀行,都是這李家的產業。富貴之處,可以敵國。

    中西合璧的宅院裏面,安安靜靜的。只有護院們偶爾響起的巡視腳步聲兒,或者遠處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音。在西面一處跨院兒裏面,卻立著一座二層完全洋式的小洋樓。牆面爬著一些綠色的熱帶植物,和周圍的中式建築比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但是看著這小樓遠遠偏離堂屋的地理位置,也能知道這裏主人在家族的地位如何了。

    二層小樓的一間靜室裏面兒。今天在總督宴會上面露了一小臉李大雄。他穿著西式的睡袍,握著掛在胸口的十字架,對著掛在牆上的耶受難十字架喃喃的在祈禱什麼。

    門吱呀一響,他穿著睡衣的洋夫人也走了進來。雖然有了點年紀,可以看出這女人年輕的時候很有些風韻。哪怕現在一頭金髮盤在腦後,露出細長的脖頸出來,都看著有些動人。

    她微笑道:“主教導我們,尊奉他只在心裏,不要崇敬他的偶像,不要崇敬那些自稱神的人……親愛的,你怎麼還不休息?”

    她的華語,也相當流利。李大雄勉強一笑,站了起來。輕輕地吻了吻夫人的面頰。柔聲道:“我這就去休息。”

    他夫人看著他:“阿星和阿璿呢?”

    李大雄勉強一笑:“小孩子貪玩兒,不知道去哪里玩兒去了。別擔心他們。都那麼大的人了,懂得自己照顧自己的。”

    他夫人只是皺眉:“現下這麼亂,他們兩個……我真是怕啊……老爺沒有派人保護他們麼?”

    李大雄苦笑:“我又不是長房的,我兒子女兒沒那麼金貴。父親怎麼會專門派人保護呢?特別是阿璿那丫頭,老爺子看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巴不得早死早好……就是把阿星過繼過來,也是委屈了這孩子。跟著我。將來分不到什麼東西。”

    他夫人靠著他,閉上了眼睛:“都是怪我,你娶了我這麼一個洋人……”

    李大雄笑笑,摟緊了自己的夫人:“這不挺好?我信了基督,守著你,什麼都夠了。”

    “可是原本你是有機會繼承有木堂的啊…………”

    李大雄神色一僵。並不說話兒。懷裏女人歎了一口氣:“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我們地生活,已經比歐洲許多破落貴族要好許多了…………”

    李大雄還是不說話,只是在她金髮上面親了一下。表情很是溫柔:“你值得更好的。”

    女人只是在悠悠歎息:“什麼時候,白人,這些土著人,還有華人能親如一家就好了。看著土著人的巴冷刀,我害怕,看著同為白人那些輕蔑的眼神兒,我也害怕。看著華人那些青年們仇恨的眼睛。我同樣害怕…………”

    李大雄微笑:“別擔心了,不管在歐洲還是在亞洲。這都不是女人擔心的事兒。你就相信你丈夫就是了……阿星阿璿回來,我讓管家給他們準備吃地。”

    女人抬起眼睛看他。難得的認真:“我不管外面怎麼鬧,我只要阿星阿璿沒有事情!”

    李大雄只是神色一變,然後含笑點頭。

    ~~~~~~~~~~~~~~~~~~~~~~~~~~~~~~~~~~~~~~~~

    在漆黑的道路上面行行複行行,不知道穿過了多少種植園的溝溝坎坎。才遠遠的看到一個破敗的祠堂,不知道是哪個華人家族原來的遺物。看來已經荒廢了許久。

    裏面一點燈火閃動,隱隱似乎有人影憧憧。

    章渝在背後的呼吸又變得緩慢悠長,楚萬里倒是和徐一凡一樣喘得和大狼狗一般。前面兩個青年走得飛快,月色下。混血小丫頭李璿的身影,都如一場最美麗的夢境一般。

    這李星看起來不混血啊。怎麼和這小美妞是兄妹?徐一凡蹙著眉頭,一路就是想著這個問題。對於要見一群華僑熱血青年,他倒是不擔心,這好忽悠。

    眼看得到了祠堂門口,李星輕輕一擊掌。頓時半掩著地破門一下就開了。跳出兩三個青年,有的穿著唐裝,有地居然穿著洋人式樣的白襯衣。沒看清情況就問:“徐大人來了麼?”

    這種秘密工作地紀律性,真是不忍卒睹啊。徐一凡都有捂著眼睛的衝動。心裏面長歎了一聲兒,大步走到前面,盡力的讓自己別再喘粗氣兒了。拱手抱拳笑道:“我就是這次欽差委員徐一凡,各位見召,不知道有什麼見教沒有?”

    青年們對望一眼,他們雖然做了計劃,但是沒想到一個活生生的欽差委員,大清道台就這麼笑吟吟的站在了面前!故鄉在這些遠離家鄉,受著傳統教育長大的華僑青年心目中是無比的美好,再加上是一個故國的大官兒,這還了得?

    幾個人僵在那裏,不知道該行什麼禮節。徐一凡倒是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他們。都是結實健壯的青年,看他們地眼神舉止,都受過良好的教育。這樣的青年,那真是難得的人才啊!特別對於背後那個死氣沉沉的大清帝國來說!

    還是李璿輕輕哼了一聲,這些人才反應過來。捧鳳凰一樣的將徐一凡忙不迭的迎了進去。蓬的一聲,不知道誰擦亮了馬燈,頓時這個祠堂裏面就明亮許多。

    祠堂的匾還掛著,依稀可辨是“有巍堂”的堂號。供著的祖宗牌位都已經清空。只有牆壁還是給香火熏得黑黑的。空蕩蕩的祠堂裏面,高高低低的站著幾十號華僑青年,都大睜著眼睛看著徐一凡。像是委屈的孩子終於看到了母親一樣。

    徐一凡瀟瀟灑灑的拱了拱手兒,沒人想起來回禮。還是李星和徐一凡好歹算

    同行,撐得住些兒,被妹子一拉之後。才站出來 "大人,我們泗水華僑青年的精華,基本都在這兒了!有的是留過洋的,有的一身好功夫,還有割膠的工人。但是多是本地華校畢業的。大家都是有熱血,有志氣,有擔待的好漢子……”李璿咳嗽一聲兒。李星忙不迭的加上一句:……還有巾幗英雄!大家這些年為了護校,為了不受欺負,帶著其他青年,和洋人和土著走狗沒少打交道,不少兄長身上還有巴冷刀的傷疤!咱們給洋人陳情,給曹領事陳情,沒人理咱們,咱們就是赤手空拳的和他們幹!”

    一席話兒說得不少青年眼圈都紅了。想起這些日子來受的委屈就胸口起伏。看著徐一凡的眼神兒,可就加倍孺慕了一些兒。

    都是一些在外鄉給欺負的祖國的孩子啊……這些孩子就盼著他們血緣所系的那個祖國能在背後關照他們,支撐他們,想著他們。哪怕他們大多數一生都沒有踏上過祖國的土地。

    幸好這次,自己來了。

    徐一凡只是微笑,突然腦海當中又冒出一個念頭。不是說本地這些護校的隊伍,秘密的地下結合,還有大量的會黨人物參與麼?看眼前,這華青年集合都是些極單純極熱血的知識青年為主的團體。基本沒看到什麼有江湖氣的人物……難道還是兩個不同地組織?

    李星頓了一下:“大人這次來。帶著兩條鐵甲兵船,我們都在碼頭上面看見了。比荷蘭人的新,比荷蘭人的大!炮管子也更粗!兵船上肯定還載著軍火。大人把這些軍火賣給咱們。要是那些傢伙再沖咱們的華校,咱們就和他們幹!”

    徐一凡只是微笑不語,李星一頓。李璿卻在旁邊兒接口。看來這兩兄妹來頭肯定不大尋常,隱隱就是這群青年的主心骨。

    “別擔心咱們沒錢,咱們能籌出來!只是沒地方買去。一條洋槍要多少錢?一百兩?二百兩?您說吧!咱們拿得出來!爪哇幾十萬華人,受欺負受狠了。咱們發動募捐,誰不會捐款?只要大人能支持我們!”

    看著這絕美的混血小妞挺著胸脯豎著細細的眉毛,用好聽的聲音在那裏陳詞。徐一凡就覺著有點兒古怪。忍不住就看了一眼她淡金色地秀髮。和他那個時代,女孩子染過頭髮差不多,只是更純更亮。李璿退了一步,按著自己頭髮。咬著嘴唇,恨恨的道:“我是華人!”

    徐一凡笑著攤攤手,外面兒門一響,楚萬里走了進來:“稟大人,周圍沒有埋伏。這些壯士連哨崗都沒一個,章管事在外面守著了。”

    一群親年不少人就紅了臉。

    徐一凡看著他們,尤其是看著李璿。

    “你們有這個心思,那是很好……只是你們想明白沒有?為什麼洋人走到哪個地界兒。不管土著人再多,都不受欺負?”

    一群華僑青年靜靜的聽著,徐一凡神色無比的誠懇。一副交心的模樣兒:“……只因為他們背後,站著的是一個個強大地國家!一個英國兵在阿富汗被割了耳朵。就有一隊人拖著大炮去報復……現在諸君不滿,憤鬱。醞釀反抗。我很贊同諸君身上華夏男兒……女子的熱血未消!可是當背後祖國孱弱的時候,你們這樣的反抗,真的能達到你們心目當中的目的麼?”

    他氣度儼然,楚萬里配合的負手筆直的站在他背後。

    “這次我帶著兩條兵船而來,你們就看到了指望。洋人也多了一些兒忌憚。要是我下次趕來,帶的是十條兵船,軍人也更多上十倍。那時洋人還敢這樣看你們麼?你們還怕受欺負麼?祖國雖然遠在萬里,但是卻是你們這些遊子唯一地依靠!”

    “你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跟著我去讓祖國變得更加強大起來,我也只能給你們這個承諾!你們可以回去考慮考慮。我動身還有些日子。你們也知道怎麼聯絡上我,到時候願意和我一起上路地,我竭誠歡迎!”

    話語說完,祠堂裏一片靜悄悄的。這些青年是冒險來指望這位大人來幫忙,這年輕而又風度迥異地大人,卻說了這麼一番熱血沸騰,讓他們要消化好半天的話兒!

    寂靜當中,只有李璿的聲音響了起來:“大人,您說得很有道理,只是眼前這個局勢,到底怎麼應對?”

    徐一凡歎口氣,這小美妞還真是不好忽悠!

    他定定的看著女孩子的俏臉,幾乎都要望進那一泓湖水裏面,認真的道:“我在這裏,就是要竭力周旋的。既然我是宣撫委員,就不能棄這裏幾十萬同胞不管!但是現在具體情況我還不瞭解,還要在打探,分析,決斷……但是有一句話兒。只要你們這些青年抱成團兒,有我作為後盾,就沒人能欺負到你們的頭上!”

    這總算是他今天說出地第一句實在話兒。周圍青年聽著這句承諾,幾乎都要歡呼起來!

    李璿習慣性的咬著嘴唇,都快泛出血絲了。清亮地眼神瞟著徐一凡。

    “你不騙人?”

    身邊的李星頓時投來了對妹子責難的眼光,徐一凡漏夜到此。在他們如此冒昧的邀約下還熱情的和他們對話。在哪任清朝領事,往來的官員身上,都沒有碰到過!更別說他身邊的官兵隨員如此英武,而他的話又那麼鼓勁兒動聽了。

    李璿卻只是認真的瞧著徐一凡。那種倔強而美豔的神態,杜鵑有七分可擬。但是卻少了這女孩子眸子當中的靈氣。

    徐一凡最後也只能歎息一聲,伸出個小拇指出來:“不信,那咱們拉鉤。”

    李璿看看他手指,再看看他,突然淺淺一笑,說不出的慧黠動人:“拉就拉。”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3:43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四章 激蕩

    不知道是南海的氣候好,還是才風濤波動,踏上陸地之適。或者是單純看到一個絕色小美女,讓徐一凡覺得心情舒爽。昨夜和那些華人青年密會之後溜回來的徐一凡一夜好眠,睡醒之後,竟然不知道東方既白。渾身軟綿綿的,覺得異常的舒服。聽見他屋子裏面的響動,睡在臥室外間的杜鵑已經推門走了進來,手裏已經端著了熱騰騰的青鹽稅。小丫頭眼圈紅紅的,不知道昨夜,翻來覆去的想什麼心思。

    說起來,傳統教育下長大的女孩子。饒是馬賊堆裏長大的杜鵑,也絕對是以男人為天。照顧起來當真無微不至。這個小丫頭忍著一路的極度暈船還處處服侍著他。想到自個兒昨天晚上偷眼看那個李璿大小姐的模樣,徐一凡忍不住難得的有點兒慚愧起來。

    杜鵑將青鹽水遞在他手中,又低頭將他的靴子拿出來,小心的撣撣。正眼兒都不大敢看徐一凡一眼。杜鵑身子發育得最是撩人,可是偏偏兒也是最害羞的。就連洛施都比她大膽一些兒。羞怯時往往在徐一凡懷裏縮成一團,怪大叔想下手兒都有心理陰影。

    他忍著沒開口調笑什麼,再讓杜鵑想起咬他舌頭的事情,這小丫頭今天又別過好了。沒想到杜鵑擺弄了一陣靴子,突然勇敢的抬起頭來:“下次我嘴張得大大的。再不咬你了!”

    徐一凡一怔。將笑容死死收住,嚴肅地點頭:“嗯,下次我再好好的教你……”

    看著杜鵑小臉慢慢變紅,外間門又是一響,徐一凡起身穿起靴子,就穿著白色的中衣問道:“誰啊,進來!”

    腳步聲響動,眼看就是楚萬裏和李雲縱這兩個哼哈二將進門兒。

    昨天一架打得曹領事都從煙床上千辛萬苦起來。四下拉架。總算讓洋兵警察們的警戒範圍向外擴了五六百米,不再鼻子頂鼻子了。領事館外,學兵們也放起了自己的哨位。就是這樣,才能安全的將徐一凡接應回來。沒人知道他溜出去的事兒。

    這一架看來將李雲縱打爽了,臉上青腫起好大一塊。但是板著的臉鬆動了一些兒。楚萬裏還是那個笑嘻嘻地樣子,兩人軍服整齊的走了進來。啪的就是平胸一個軍禮。

    楚萬裏先說話兒:“大人,等會我就去碼頭了,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

    徐一凡點點頭:“就把泗水市內市外,所看到的真實情況和鄧大人他們說了。請他們多多忍耐一會兒,現在水兵大隊上街,只怕激化矛盾……咱們求的就是,給泗水華商心目當中留下一個印象,就是因為咱們在,這些土著才不敢鬧事。激化起來,變數很難控制啊……”

    楚萬裏笑笑:“得令!咱們不就是繃著這個架子麼……標下明白。”說罷轉身就去。李雲縱卻是將手裏拿著地一堆抄報紙遞了過來。

    “大人,國內咱們練兵衙門的唐委員。還有詹委員,從水線發來的電報。已經追到泗水來了。請您過目。”

    徐一凡拿在手上正準備瞧,就聽見領事館外突然傳來了人聲鼎沸的聲響兒。一下又坐了起來:“什麼事兒?”

    李雲縱和他對望一眼,頓時立在一邊,等著徐一凡手忙腳亂的穿好行裝。拱衛著他大步的走出了領事館。

    ~~~~~~~~~~~~~~~~~~~~~~~~~~~~~~~~~~~~~~~~~

    領事館外,一群華人正朝這裏行來。多是長衫馬褂,穿著故土的服裝。歲數都已經不小,有的都是白髮蒼蒼。這些人物不管模樣如何,有的人膚色黑如同老農。但是都自有一種書卷氣在。當先幾個歲數最大的。都捧著香燭,舉過頭頂。神色嚴肅地行來。隊伍也越來越大,後面黑壓壓的還不知道有多少,自有一種莊重肅穆之氣。

    爪哇地土著遠遠的跟在後面看著,也是越聚集越多。這些土著人地眼神兒很難形容,似乎就有一種天生的陰冷殘暴,說不出的讓人不舒服。

    這支華人隊伍也沒有理他們,只是前行。洋兵們互相看看,不知道有沒有在清朝領事館前面攔住這華人團體的道理。土著警察已經按著藤殼帽子飛奔過去,揮舞警棍就要驅逐。

    門口放哨巡視的學兵跑得比他們還要快,當先一個高大健壯的北方漢子大吼如雷:“住手!這是咱們清朝的領事館門口,你們想幹什麼?”

    昨天那一架,估計這高大漢子威風八面,一聲兒大吼,居然將那些警察鎮住。當先的華人老者們看也不看那些狗腿子土著警察一眼,只是靜靜前行。

    徐一凡出來看到地,正是這麼一幕。他已經官服整齊,儼然欽差氣派。看著當先以身子護住那些老者,怒目而視警察洋兵的那個學兵高大漢子。低聲問身邊地李雲縱:“這個……叫張旭州是吧?怎麼樣?”

    李雲縱只是簡單低語:“猛將。”徐一凡微微搖頭:“還有擔待,有血性。”

    說罷就神色一肅,站在那兒靜靜的等候這支華人隊伍近前。

    幾個老者走到了面前,舉著香燭已經深深的打躬下去。有的人身形已經相當龍鍾,但是這禮節兒還是做得一絲不芶:“大人,救救華校!這是我們這些炎黃子孫的根哪!”

    這些都是一生數十年,都在土著人的白眼甚至暴行中,在洋人殖民當局的壓迫下,在辛苦奔走籌款,在守著華夏道統傳承,在一代代的教導遊子後代,自己的根在哪里,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的華校教師員工!

    幾十年中,他們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風波,多少次辛辛苦苦募集資金創建起來的華校被強行關閉,被土著暴徒沖砸。但是他們還是守著這一點華夏文明的種子,撒遍了南洋大地。

    從十九世紀末開始,隨著華人頑強的將自己的影響在南洋越擴越大。殖民當局和當地土著對華校的壓迫越來越深。直到擠迫得他們無法生存。華校的存在,已經成了南洋華土洋三方一個最根本的矛盾之.

    最後的終結的象徵,就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新加坡學的強行關閉!

    那一場慘案,英國,大馬,甚至還有CIA以高壓水龍,以催淚彈,以步槍對付手無寸鐵的華校師生,捕走了南洋龍堂的骨幹。

    這些當然都是後來的事兒了,但是華校的災難,卻是從徐一凡踏足的這個時空開始。

    按照曹天恩昨天的話兒裏,就在他抵達泗水之前,已經有十七家華校在短期內被沖砸,數十人死傷,甚至包括才入學的華童。老師們為了保護學生,挺身而出,死的傷的更占多數。

    面前的這些老人,有的明顯一看就知道善良得一輩子不會和人拌嘴爭論。只是想將心中的學問傳授給下一代,讓他們可以做人立身。現在一看,有的人臉上尤帶傷痕!

    正是這種暴行,才讓泗水現在跟一個火藥桶仿佛。隨著徐一凡和兵船的到來才暫時冷卻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可是華人的忍讓,到了這個關口,也是差不多到了底線了。

    徐一凡的高調到來,兩條兵船泊在港口。這全新的做派,還有這位欽差大人在洋人酒宴上拂袖而去的姿態,讓華人們口口相傳,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雖然遠處的祖國一次次的傷了這些遊子的心,冷了這些遊子的血。可是到了這緊張地時候。遊子們還是想著的是依靠自己的國家!

    看著老人們一個個肅然長揖,徐一凡趕緊的奔向前去,一個個的將他們攙起來:“老先生,我當不得啊!當不得啊!倒是應該是我這個後生小輩該給你們磕頭作揖才是。感謝你們這麼萬難的情況下,還堅持著自己中國人和老師的本分!”

    一個老者抬頭起來,已經是老淚縱橫:“大人,我們華校可憐啊!就像沒娘的孩子,空空蕩蕩地沒有依靠。咱們是有良心。華校也從來沒有缺過錢。可是良心和錢能頂什麼用?別人有刀子,有槍桿子!大人帶著兵船過來,又是宣撫南洋的委員,難道不能和洋人交涉一下,給咱們華校一條活路?是咱們華人,養活整個南洋啊!我們也從來不和別人爭什麼。一切都是咱們一顆汗珠摔成八瓣兒辛辛苦苦幹出來的!”

    望著這些華校老師沉默的隊伍,徐一凡無語。以滿清的積弱,縱然是他個人的高調,借助著局勢湊巧,暫時出了一點風頭。但是真正事到如此,他有地辦法卻也不多。他的目的是來籌餉,是為了打造自己的勢力出來。在還沒有實力的當兒,現在又能派什麼用場?兵船不是他的,學兵隨員不過數十人。對面卻是整整一個爪哇荷蘭殖民當局,和數十萬仇視華人的土著!

    李雲縱站在他身邊。胸膛只是起伏。這種場面,曹天恩領事乾脆就沒露面。他只是按著發燙的腦門兒。最後只能勉強一笑:“老先生,國家弱啊……想挽回這個氣運。只有想法兒讓國家強起來。我到南洋,就是籌餉為國家練新軍,想強國的方兒的……”

    他話還沒有說完,幾個老先生就已經異口同聲地拍胸脯:“大人,我們也看到了兵船的好處,大人籌餉,我們四下為大人去求!就當給華校籌募學費了。這爪哇幾十萬華人,也不在意多交第三份稅!只要這個當兒。大人不要丟下我們,和我們這些手無寸鐵地同胞站在一塊兒!”

    話到此地。徐一凡還能說什麼?他只有默然的點頭,大聲道:“我不走!前些日子被難地華校,我也會一家家兒的去宣慰。和洋人那裏,我也盡力去交涉!大家勸導華人,都抱起團來,這個時候就一個保家保校的心思。還要請大家轉告四下華人,背後的國家強了,大家這些南洋遊子才能站直腰板兒。我和大家守在一處,這籌餉的事情,徐某人也拜託諸位父老了!”

    ~~~~~~~~~~~~~~~~~~~~~~~~~~~~~~~~~~~~~~~~

    東爪哇省的總督府內,現下也是一片的沉默氣氛。

    一份份的報告傳過來,都是彙報徐一凡在領事館會見一波波地華人社團的。看著文字描述,現在領事館那裏,似乎就成了那些華人陳情聚集地地方兒了。

    楚克勳爵坐在躺椅上面,老頭子把玩著一杯加冰加蘇打的威士忌,聽著碎冰塊在玻璃杯裏面輕輕碰撞的聲音,只是並不說話。

    圍著他一圈兒,都是軍服筆挺的殖民地守衛部隊的軍官,警察局的高級警官。無一例外全是白人。他的副官德坦恩中校站在他的躺椅邊上,已經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大家都是滿腦門子的大汗,屋子裏面空氣實在太沉悶了。

    德坦恩輕輕的做了一個手勢,早就無聲在旁邊侍立的土著僕役,悄聲沒息的走到窗前,將四下的的遮陽百葉窗完全敞開,一陣海風吹進,頓時讓所有人都精神一爽。

    楚克沉吟著道:“各位紳士,你們怎麼看?”

    一個高級警官夾著他的木殼涼帽坐得筆直:“不能再讓他呆下去了!下午他就已經開始宣慰那些華校,華人們熱情得和要瘋了一樣。這樣的情緒,並不利於女皇陛下對這片土地的統治!”

    “……那個辮子國度,居然也出現了這樣一個官僚,當真是讓人想不到。我們都以為,他會拜訪一下華人世家,拿著一些錢走路。誰管他是不是把錢揣到自己腰包裏面。”

    “當局已經忍讓,但是不能無限制的忍讓下去。文明世界的威信,不能再這麼損失下去了!”

    “我們應該稍稍放鬆一下對那些土著猴子的壓制了……平衡木的另一頭隨著這個欽差的到來,已經向華人那邊沉。為了維持秩序,必須也要讓那些土著猴子有所表示……”

    底下的意見看來無限趨向一至,楚克總督卻總是沉吟不語。等著眾人都看著他,他才輕聲嘟囓道:“那兩條清國的巡洋艦呢?”

    德坦恩中校早就忍不住了,大聲的道:“他們永遠也不敢向白人的軍艦開火!”

    聲道:“作為總督,我祈求的是替女皇陛下統治的領事。奧蘭冶的旗幟永遠在這裏飄揚……並不希望看到太多流血的事件發生。不管是土著人,還是華人,必要的時候都是我們需要警惕的對象。讓他們一直保持這樣的對立,就是我們統治的原則……各位紳士的意見,我認為還是有相當的道理。也許我們的確該有所表示了……中校,替我約見曹領事,將這位麻煩製造者的事情,也有必要讓清國的高層知道一下我們的意見……”

    德坦恩興沖沖的行禮轉身就走。楚克坐直了身子,正色的看著滿座的殖民地高層:“各位,可以回去佈置了。嚇嚇他們,但是不要太過火!這次行動的前後佈置,都要彙報到總督府,等候我簽字認可!”

    ~~~~~~~~~~~~~~~~~~~~~~~~~~~~~~~~~~~~~~~~~

    徐一凡忙著禁自己宣慰責任,荷蘭總督府秘密商議如何化解現在局面的同時。泗水李家的大宅子正堂當中,也有密會在進行著。

    李家如此氣象,這正堂也是極其不凡。空間寬闊,鋪著的都是用在兵船上的木甲板,足能隔絕當地濃重的濕氣。幾個南海沉香木的香爐焚著香料,煙氣兒嫋嫋上升。大堂陳設是完全中式,可是又按照西法開著百葉窗,沒有傳統中式廳堂地陰暗。

    李家二代的那些子女們。都坐在各自座位上面面面相覷。李大雄比較各別。穿著一身洋裝,閉著眼睛在那兒養神。同輩的李大仁,李大義,李大信,李大智幾個兄弟,都是中式袍褂,滿身的富貴氣息,他們多是李家各處生意的負責人物。在這個一個傳統世家。掌握了生意的財權,就比單單只是替李家奔走聯絡,出頭露面,還信洋教,娶洋婆子的李大雄地位高上了不少。要不是因為這次事關洋人土著和華校的矛盾,李大雄也許連這個家族核心地會議都趕不上呢。

    家族幾個兄弟都在低聲的談論著什麼。也沒人多看李大雄一眼。正低低議論當中。就聽見裏間兒咳嗽一聲,所有人都坐直了身子,連李大雄也趕緊睜開了眼睛。

    就看見堂中一個老人慢慢跺了出來,典型客家人的相貌,眼窩深深的。雖然鬍子白了,但是看起來還是精幹得很。掃視自己兒子們,眼神當中有說不出的嚴厲。一個丫鬟替他捧著銀水煙袋,還有一個拿著椅墊。看老人要坐下,趕緊就將那椅墊鋪在紅木的太師椅上面。

    “父親大人……”底下問候地聲音響成一片。兒子們的神色都恭謹無比。

    這老人正是泗水李家的家主,將李家發展到如此富可敵國的地步兒。南洋李黃鄭陳四大家聯合宗堂的總族長。同時也是荷蘭東爪哇省紳薰局的董事,跺一跺腳兒。南洋華人社會都要亂顫的李遠富。

    爪哇華人,幾乎沒有不看他老爺子眼神兒行事的。

    他坐下來。淡淡的掃視了兒子們一眼,漫不經心的問道:“到底是誰提議要開宗堂大會地啊?”

    大兒子李大仁陪著小心:“父親,這不是大家都不摸底麼。都擔心著呢。華校給砸了十七家,華人青年都在底下秘密聯合著。很有些咱們四家的子弟。其他三家,都來問咱們李家拿什麼主意了……還有個欽差委員在這兒,鬧地動靜不小。要給他籌多少錢打發他,也是一個事兒,這些事情咱們拿不了主意。只有稟報父親,最好開宗堂大會。大家商量一下兒。”

    李大仁話一出口,底下人的聲音就紛紛附和成一團。現在這個局面,哪怕這些人物,心思都提著呢。

    李遠富瞧了他們一眼,伸手拿過水煙袋,卻不湊紙吹,重重哼了一聲:“都是怕天下不亂還是怎麼?這麼些年也過來了,非要跟著那些小孩子一起和洋人對著幹怎麼?和氣才是生財,這是李家地根本!這麼大家當鬧散了,你們去哪里要飯去?都是混!還要開什麼宗堂大會!”

    他拿著紙吹點著李大仁:“查查,查查,我們李家哪個子弟和那些傢夥混在一起想鬧事兒了……辦華校,咱們沒少捐錢。從來都是大份兒,但是別頂著幹啊!洋人要關,就關好了,咱們再開不就是了?總之一句話,別湊這個熱鬧!”

    李大仁偷偷瞧了李大雄一眼,老爺子眼神兒也轉了過去:“是不是你家的阿星阿璿?特別是阿璿那丫頭,招蜂引蝶的讓四家小子都跟著她亂轉。進不了祖墳的女鬼子!”

    李大雄身子一顫,只是淡淡回答:“兒子不知道,回去就問問。”

    “問個屁!”老爺子在兒子們面前威嚴從不掩飾:“趕緊再去帳房支錢,動用公項,給洋人上下打點去。只求約束那些土著一些,華校的事情,咱們是絕不插手!明白了沒有?”

    李大雄點頭應是,李遠富還在發作:“讓你外出聯絡,大筆的錢經手。不是讓你聯絡那些烏七八糟的人的,咱們就是花錢買個平安。連會黨聽說你也很有些來往,想幹什麼?”

    李大雄只是低頭:“都是兒子地不是。”他又抬頭看著老爺子:“那個欽差委員,我們怎麼打發?現在他似乎都成了泗水華人靠山一樣。”

    老頭子歎息一聲:“靠山又怎麼樣?國內一封電報,就得灰溜溜回去……見得太多了。這樣的事兒包。不能多留在泗水。不然別有用心地一蠱惑,那些孩子還不知道做什麼呢……一百萬之內,你拿主意,花錢買平安吧……”

    “是……”李大雄的聲音,只是靜靜的。
theo0929 發表於 2014-5-30 23:53
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五章 暴雨將臨

    泗水的天空,依然藍得讓人似乎能融化其中。熱帶的陽光曬得地面都似乎在冒煙兒一般。

    在泗水培智華校之內,人群擁擠,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擦一下臉上的汗水。大家都揚著頭,一張張熱切的臉龐都看著人群當中,站在箱子上面的徐一凡。

    學兵們同樣滿身滿臉的大汗,有的站在徐一凡身邊,有的站在這學校外面。維持著秩序,瞪著那些在學校外面蹲著坐著的大堆大堆的土著。

    裡面每響起一陣鼓掌的聲音,那些土著青年就不約而同的大聲起哄。有的還拔出了巴冷刀,用力的在地面上,在椰子樹上敲擊。刀鋒在陽光的映射之下,耀眼生光。

    這幾天來,徐一凡就在一個個華校演講,宣撫。他只是要讓這些盼望他能支撐他們這些遊子的華僑們理解。大清至少還有一個徐一凡,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而且也將竭盡所能,讓他們背後的祖國變得強大起來,直到能讓他們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揚眉吐氣!

    至少在之前,他們還要忍耐,不能激化太多的矛盾。大家要抱成一團,不要在分什麼族什麼堂,什麼省籍。站在一處,頂住這最後的關頭,等著國家強盛起來。現在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全力的支持國內的自強運動。練新軍,建工廠,造更多的鐵甲船出來。這樣才能更好地維護他們的利益!

    不能說他的演講沒有效果。每到一處華校,到處趕來的華僑就將他的隊伍圍得水洩不通。為他每一句話兒鼓掌叫好。威武的學兵隊伍讓這些華僑們大開眼界,摸著他們的軍服熱淚盈眶。因為徐一凡的欽差宣撫委員身份,荷蘭殖民地當局也不得不派軍隊警察維持秩序。雖然每一次搗亂地土著都更多,但是都還好沒有鬧出什麼事情出來。

    設在領事館的籌餉處,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華人。帶著現錢,銀行的本票,甚至金銀飾物趕來。為這個在危急時候兒能站在他們中間的天朝欽差徐大人盡點兒心力。楚萬里留在領事館就辦收兌的事情。本來徐一凡帶了大批地空白官照,封典,追贈,功牌過來。一開始楚萬裏還帶著幾個人看多少錢就換什麼樣的實收。結果那些華僑往往丟了錢就走,名字都不留一個。楚萬裏到了後來也懶得這些廢話了,每天就只是點頭微笑。然後行禮送人離開。一天下來,比到處奔忙的徐一凡還要累得腰酸背痛。

    幾天下來粗粗一算,已經籌到了五六十萬兩關平銀兩的現金。而且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加。這已經是遠遠超過了以前如過江之鯽的那麼多籌餉委員的成績。而徐一凡只不過做了走到他們中間去,大聲的宣傳鼓動吹噓的事情而已!滿清官場的愚和不作為,哪怕是在這件事情上面,也足可以表露無遺。

    曹天恩領事一邊兒看著這麼多錢眼熱,一邊兒又熱鍋上地螞蟻一般的打轉。心裏只是念叨著,這麼多,該收手兒了吧?回去夠有面子地啦!想著荷蘭人背後和他打的招呼,脊背上面就冒冷汗。這二百五要是真惹動什麼交涉出來,那他地責任可也跑不了!發到總理衙門。還有南北洋衙門的水電報,怎麼還沒回來?朝裏那些大人真是。辦事兒的效率,連他曹天恩都不如!他雖然大煙抽得不少,可是畢竟久辦交涉,知道在這地面兒,洋人和土著看不得華人民氣沸騰,別看現在這個樣兒熱火朝天的,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一出了事兒,那就是什麼也當不住!

    周圍人等的心思。徐一凡也顧及不了。他只是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兒罷了。有些事兒,是不能太計較利害得失的。看著自己同胞這個樣兒。你還不去宣撫,不去安慰,不去給他們點兒希望,那還成什麼人了!

    至於那些本來目標地籌款大戶,那些南洋世家,現在人家沉得住氣。他也分不開身,大家就這麼熬著吧,到時候看誰耗得過誰。自己在下面越結這些華僑基層的心,將來掀起地風潮就會越發的劇烈。到時候有你們求上門兒的時候兒……

    這些就是他現在心裏轉著的心思,這個時刻,嘴上卻還是對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慷慨陳詞:“華校風波一天兒不平息,兄弟一天兒絕不離開南洋!總要和洋人交涉到底,還咱們一個公道!可是……”

    他話鋒一轉,才露出興高采烈表情的那些華僑們就聽著他換了更掏心窩子的口氣:“……我能站在這兒和大家說話兒,外面沒有人進來砸場子。憑的是什麼?憑的是國家給的欽差身份兒,憑的是兩條大兵船。國家弱,兵不強。有個欽差過來,洋人也得客客氣氣的辦交涉。不能欺負太過分了,面子得要過去。要是國家強呢?要是兵船多呢?那洋人還敢斜著眼睛看你們,卡著你們脖子麼?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兒。國家強了,才有大家的地位!南洋是大家一手一腳建設出來的,憑什麼要踩在咱們頭上?大家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兒?”

    嘩的就是一陣掌聲響起,在徐一凡站著的箱子前面兒,是幾個參與組織起來護校的青年,李星也在他們當中。當即就振臂高呼:“咱們要支持徐大人把國家變強!”幾個青年同聲振臂高呼,底下華僑聽眾,還都不習慣這個禮節兒。呆呆的不知道跟著喊好還是不跟著。

    熱血青年,放到哪兒,都是一個模樣兒。

    可是這種天真單純,也是最難得的。

    徐一凡滿身大汗,嗓子嘶啞的從箱子上面跳下來。底下習慣了老禮節兒的華僑們不會喊口號兒,都紛紛作揖下來,頓時就是一片風吹浪倒的壯觀景象。這種場景徐一凡也早有經驗,就是笑得加倍客氣,作揖得比他們還要深。這一做派,不少老人就是熱淚盈眶:“還是咱們國家的大人好啊……”

    遠處響起了歌兒的聲音,就看見一群華人青年手挽著手挺著胸膛在門口的一群群土著青年面前經過。畢竟是僑地,風氣開通許多。還有些女學生在其中,只是穿得嚴實,不敢和那些男青年走在一塊兒罷了。估計又是哪個男校或者女校的學生,來敦請徐一凡去宣撫的。

    李雲縱帶著幾個學兵就迎了上去,徐一凡眼快。一邊和幾個老先生寒暄,一邊一眼兒就看見了混血小美女李璿也在其中,淺笑盈盈,眼中波光閃動,就有如泗水外海碧藍清澈的海水一般。絕色走到哪兒,都是大家注目的焦點。連不少懶洋洋的洋兵們都直起了腰,看傻了眼睛

    胸膛比誰挺得都高。

    這個女孩子,這種中西合璧的美豔,和少女的風情。在這一刻,絕對是這座海濱城市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叮噹一聲兒,不知道是哪個土著瘦猴兒手中的巴冷刀落在了地上。

    徐一凡看著李璿也覺得眩目,接著就是眼神兒一錯。李雲縱也悄悄的在他身後道:“鄧大人!”

    果然在這些華人青年隊伍之側,幾個便裝人物,跟在後面兒。當先一個高大結實,不是鄧世昌又是誰?他習慣性的按著腰間,似乎還在扶著他的指揮刀,只是皺著眉頭兒看著周圍的情況,看著華人土著壁壘分明對峙的景象。不時又看看那些朝氣蓬勃的青年,微微點頭。

    還有幾個白人警官和洋兵,遠遠的跟在他們身後,不知道是保護還是監視來著。

    鄧世昌和徐一凡的一對,頓時就是相視一笑兒。徐一凡分開眾人,大步的迎接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鄧世昌的胳膊:“正卿兄,你怎麼來了?”

    鄧世昌回頭看了看跟著他們的人,李雲縱靈醒,帶著一隊學兵頓時上來將他們隔開。對著那些傢夥兒怒目而視。

    “還不是來看看傳清兄的威風?大人麾下楚君已經往來傳信,這裏情況鄧某都知道了。怒髮衝冠啊!我堂堂大清。也只有徐大人敢輕身而入險地,一處處宣撫安慰我被難同胞!敢以一身正氣,壓服這些不逞之徒!”

    徐一凡苦笑,看來鄧世昌激動得很呢。自己也就是趕鴨子上架。

    “這話兒就不比說了,正卿兄怎麼下船來了?有什麼變故不成?”

    鄧世昌臉色沉重,,輕輕搖頭:“今天港內又趕來了一條荷蘭炮船。加上兩艘鐵甲快船,數量已經超過咱們編隊了。加上港口也多了不少洋兵。如臨大敵一般。我實在放心不下啊……傳清兄是欽差委員,不是欽差大臣地體制,可以入住洋人的公廨。而且隨員又都沒有武器。萬一變起……”

    徐一凡也只有苦笑:“我怎麼能不知道兄弟就在火山口兒上?難道就丟下這些同胞不管麼?洋人還是不敢把我怎麼樣的。有我在這兒,大概也能鎮住他們一點兒,丟了個欽差委員,對洋人來說。也不是好交代的……”

    鄧世昌笑容越來越苦澀:“只怕朝廷也不願意讓大人多呆啊,曹領事已經給國內去了電報。朝中北洋大佬的意思,只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的做派,兄弟已經見得夠夠的了。一紙電文過來,大人是走還是不走?就連來遠的丘管帶,現下也是鬧著要放船。我硬說機器沒好,不能出發,才壓下來地。只怕……拖不了多久啊。”

    徐一凡自然知道鄧世昌心頭壓力,心下也有些沉重。以前自己都算一路順風。到了南洋,種種樁樁牽絆在一處。偏偏又不能丟手就走。看著這些僑胞們熱情期盼的臉,他難道能夠棄他們不顧?

    如果來到這個時代只是為了隨波沉浮。這個清,還不如不篡……

    同胞下層之心,這些日子奔忙已經初步掌握,至少自己這個徐大人說出話兒來,還不會沒人聽。下面就是應該籠絡那些兒世家上層了,如果自己能作為清國欽差的第三方,在華人和洋人之間尋求一個妥協,也許就是解決的辦法兒。可是自己卻偏偏沒有可以和洋人訂約的授權……只是宣慰籌餉的名義兒而已。要是自己擅自妄為,只怕自個兒二百五地名聲兒再大。回去也得掉了腦袋……可是誘惑也是如此之大,在天賜一般的這麼一個風潮當中,自己來到南洋,一下就成了僑胞們矚目的人物兒。要是能夠順利平息這一切,他在南洋的聲望,將超過任何大清人物。只要在這裏派員留守辦事,南洋這個巨大穩定的籌餉財源,還有受過良好現代教育的青年,將源源不斷的接濟他未來的事業。

    他咬咬牙齒:“鄧大人再候我幾天!我這就去拜訪李家,看看能不能借著這個虛火兒,在華洋之間,把事情壓下來!這出頭的椽子,說不得也要做了……我也給總理衙門和北洋去電!”

    鄧世昌肅然起敬也!這幾天頂著天大的幹係,鄧某也候著大人,致來兩船,就是大人地後盾!”

    這真的是趕鴨子上架啊,經歷這場淬火,也許就是自己從此一飛沖天。名動天下,也許就是一敗塗地,不可複起……時不我待,他這場南洋風潮,自己註定是躲不過去地!

    ~~~~~~~~~~~~~~~~~~~~~~~~~~~~~~~~~~~~~~~~

    兩個人在那裏傾談,僑胞們似乎也知道徐大人有什麼重要的事商議。大太陽底下,都在靜靜地候著。那些最為精力充沛的華人青年們也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散開。

    李璿悄悄的走到張大嘴巴仰慕的看著徐一凡一舉一動的李星身邊兒,擰了自己哥哥一下:“看傻了啊?”

    李星吸口涼氣兒:“痛痛痛痛!”又不好和妹子發脾氣,低聲解釋:“瞧瞧徐大人的風采,真是咱們華人一流的人物。到哪兒一席話兒都說得風生水起,大家心頭都是熱烘烘地。瞧他那些隨員,聽說都是徐大人一手訓練出來的學兵,瞧那做派……我們在南洋,哪里能看到這樣地英雄人物?妹子,我這次是下定了決心,跟著徐大人回去,做救國的事業!”

    李璿一笑,精緻到了極處的臉頰上就是一個淺淺的酒窩兒:“你會什麼?”

    李星理直氣壯:“機器我懂,做生意我也懂,身體又棒,家族打小兒的培養。我在徐大人身邊兒,做個帳房總沒什麼問題吧?上陣打仗,我也不怕。”

    李璿撇撇小嘴,眼神一轉,身邊幾個一直偷眼瞧過來的青年就是一種暈眩的感覺。她輕輕的道:“我覺著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爹說啦。咱們這次做得挺好,就是要堅持下去,他支持咱們。絕不向這些土著低頭……爹還說,很欣慰你有這樣的志氣兒呢。比其他堂哥表哥強。”

    李星激動得臉漲得通紅,只是用力點頭。李璿又推推他:“我走啦!爹說爺爺發我的脾氣呢,這些日子要我老實在家呆著……不過說不定,我一不小心就溜出來了。你可不許大嘴巴哦!”她又瞧了瞧徐一凡,再看看李星:“光會說好聽的話兒,又有什麼用?連桿槍都不敢賣給咱們!”

    ~~~~~~~~~~~~~~~~~~~~~~~~~~~~~~~~~~

    領事館內,楚萬裏和李雲縱守在徐一凡寓所的門口,都不敢離開半步。徐一凡白天一路宣撫回來之後,就守在房間裏面兒寫東西。

    李雲縱沉默的站得筆直,楚萬裏卻是一溜三道彎兒的站姿,在那裏眉飛色舞的和李雲縱低聲吹噓:“我現在才知道,洋婆子和咱們中華男子生出來的丫頭,那個叫傾國傾城啊!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兒,反正一見著了,魂兒就不是自個兒的了。什麼時候咱們也整個洋婆子啥的?我就不明白了,這世上還有騾子比馬還漂亮的道理?”

    門輕輕一響,楚萬裏趕緊住嘴。卻是杜鵑端著一硯臺的廢墨出來。

    楚萬裏笑道:“杜姑娘,大人還沒寫完東西來著?”

    杜鵑在徐一凡面前羞怯,對陌生人卻大有野性。自己也覺著是小主母一個了。楚萬裏嬉皮笑臉的樣子,總覺著有點兒不適應。輕輕哼了一聲兒:“我哪兒知道?你自己問老爺去!”

    說著就下樓去了,楚萬裏吐吐舌頭。就聽見裏面傳來了徐一凡的聲氣兒:“都進來!”

    兩人對望一眼,推門走了進去,就看見徐一凡在那裏揉著自己的腕子。徐一凡先將一疊稿子遞給了楚萬裏:“去致遠那兒。讓鄧大人帶著你,在港口水電報房,一字兒一字兒地發清楚了。一份給北洋,同時轉報總理衙門的。一份是轉發給咱們練兵衙門唐委員的……”

    楚萬裏還是笑:“這麼多!一個字兒快兩毫子的洋,又得掏多少腰包兒?”

    徐一凡拿自己這個手下也沒辦法,大事兒楚萬裏靈醒著呢。絕不讓他擔心,可是小事兒總有點兒嬉皮笑臉。他胎裏帶出來的脾氣,有時真懷疑那份誅殺旗人的摺子。其實是李雲縱寫的。但是潛意識裏,他還是高看楚萬裏的靈活一眼。這僵化地官僚體系裏面,出這麼個人才,真是運氣。

    他沒好氣的看了楚萬裏一眼:“多的那份是發給唐委員的!一字兒一字兒盯著,別發錯了!”

    楚萬裏掃了一眼:“像是一篇文章啊……”徐一凡點點頭,疲倦的朝椅背上面一靠:“唐紹儀來電報了。報館已經在上海辦了起來。這篇文章,就當是開篇吧。不知道我特特請的那位主筆,會把這篇文章潤色成什麼樣兒?我現在,可是要借重他清流地名聲兒來著……”

    楚萬裏神色淡淡的:“是不是學洋人借重輿論的法子?”

    徐一凡訝異的看著他,這小子還真不白給!他點點頭:“就是要讓大清識字兒的人,都知道這裏發生的是什麼事兒!”

    楚萬裏一笑,平胸行了一個軍禮就要出門,突然回頭又道:“大人,是不是咱們也準備點兒軍械,存在領事館裏?致遠上面有水兵用的洋槍。我覺著咱們還是備上幾十桿為好……”

    徐一凡心裏一動:“運得進來麼?”

    楚萬裏笑笑:“交給我吧!包不給那些傻洋人知道!”

    他誇下海口,徐一凡居然也相信。笑駡道:“滾蛋!”楚萬裏領命滾蛋而去。

    李雲縱卻一直站得筆直,一直不動聲色的聽著。仿佛徐一凡隨時一個命令給他。他就隨時豁出命去做。

    徐一凡交給他一份拜帖:“送給泗水有木堂李家,我明日前去拜訪,給他們陳說厲害。順便化緣來著……不要多事,不要生事,可明白了?”

    李雲縱行禮接過拜帖,轉身就走。到了門口,突然也轉身過來,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大人。您決定冒難處理此事,屬下衷心敬佩。咱們學兵弟兄。也無一不是願意追隨大人效死。咱們覺得,跟著大人,也許真的是不一樣兒的。”

    徐一凡一怔,微笑道:“難道你曾經懷疑過我麼?”

    李雲縱想了想,靜靜地道:“從來沒有。”

    棋子都是布下去了啊,不知道隨後的一切,會不會如自己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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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座夜色漸漸籠罩地南洋城市的另外一邊。德坦恩中校提著手杖,快步地走進了泗水警察局當中。

    一位白人高級警官早就在等候著他,兩人只是一拉手,並不寒暄,就奔裏面而去。

    看著總督副官到來,經過的警察都是敬禮。那些土著的警員看見洋大人經過。都是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的屏息立正。

    而這些兒,德坦恩中校正眼兒也沒看一下。

    兩人一前一後的一直走到一處房間之內,那高級警官當先進去。頓時屋子裏面幾個人都跟彈簧一樣跳了起來。

    等候兩位洋大人都是當地土著,個個頭髮髒兮兮的卷著,打著赤腳。恭敬了看著他們。

    德坦恩邁進來一步,又趕緊退了出去,掏出一張手絹兒捂住鼻子才再度入內。聽著那白人警官介紹:“這有碼頭土著工人的領袖,還有城區扒手頭子,甚至還有爪哇土著輕步兵部隊的人選……”聽著介紹到了土著輕步兵,一個壯實一些地傢夥趕緊站得筆直。

    德坦恩在手絹兒後面皺著眉頭:“都準備好了?幾天之後的事情,不會耽誤吧?我要隨時向總督大人彙報地!”

    白人警官笑笑:“閣下,這不過是一場土著和華人之間最普通的騷亂罷了。我們會隨時監視他們的動向,不會造成太大影響的。”

    德坦恩厭惡的擺了擺手兒:“不要監視,不要控制!”

    白人警官一怔。德坦恩冷冷的道:“你難道沒有聽過那個傢夥在華人當中的煽動麼?每經過一天,也許將來華人就要難控制一天。總督大人的意見,不要控制。引起最大的騷亂,讓華人明白,他們誰也指望不上,只有服從我們的統治!這是賦予我們白人的天賦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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