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錦醫衛 作者:貓跳 (已完結)

 
Nickice 2014-6-12 19:4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5 788955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17
三十章 美人如花

  奪奪奪,叩門聲再一次響起。

  
  青黛像隻受驚的小鹿,被秦林握住的小手飛快縮回,只覺胸口像揣了隻怦怦亂跳的小兔子,慌慌的。

  「胖子你皮癢癢了?」秦林走過去打開門。

  居然是張建蘭和白斂,二人滿臉堆笑的站在門外。

  黃連祖堵門下聘之後,張建蘭聲稱與這位遠房表哥割袍斷義、劃地絕交,所以並沒有受到牽連;但也免不了招惹眾師兄弟的厭憎,除了白斂等幾個死黨,醫館眾弟子與他越發疏遠。

  日子不好過,張建蘭既然不是笨蛋就懂得收斂,近段時間都夾著尾巴做人,倒是不曾再擺出醫館首徒和未來王府醫官的架子,見面就先把笑臉陪上,似乎轉了性。

  本來聽說秦林與眾師弟在房中飲酒,開門之後只看見青黛和秦林待在一塊,張建蘭又妒又恨,眼中閃現一抹厲色。

  很快掩飾了情緒,他笑容滿面的朝秦林拱拱手:「秦師弟,愚兄以前多有得罪,一直想向你道歉,苦於沒有機會啟齒。今天正逢端午佳節,江面上有龍舟大賽,咱們一塊去看龍舟,中午已訂在閱江樓吃頓便飯,算是愚兄向師弟賠罪。小師妹,你也要來唷,龍舟賽很熱鬧的,江堤上還有吹糖人、耍猴戲、爬天桿,諸般雜耍。」

  秦林本來尚在沉吟未決,倒是青黛聽見「龍舟賽」立馬眼睛亮了,可憐巴巴的望著秦林。

  作為未出閣的少女,青黛雖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可能外出玩耍的機會也並不多,端午女兒節便是一年中不多的幾個日子之一。

  當然她是不會和張建蘭出去的,要是秦林拒絕的話,她寧願留在醫館哪兒也不去。

  這番心思被秦林瞧在眼中,他當然不願讓青黛度過一個失望的女兒節,就朝張建蘭笑笑:「說什麼道歉啊賠罪的,張師兄太客氣了,既然師兄有邀,師弟我就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囉,倒是讓師兄破費了。」

  青黛喜上眉梢:「等等,我去換身衣服。秦師弟啊,端午節這天都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去看龍舟賽哦,你那身破爛還是換了吧。」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青黛換了身翠綠色的紗裙,本來就身材玲瓏有致,這輕薄得裙裝如同煙雲環繞身側,素面朝天未施脂粉,如雲青絲挽成了垂掛髻,鬆鬆的插著枝黃楊木*釵,更襯得氣質清靈幽婉,有如遠山空谷中出塵絕世的佳人。(註:「拆」)

  秦林一見她這身裝束,不由得想起在荊棘嶺的初見,那時他被蘄蛇咬傷,恍惚之間竟以為青黛是林中仙女,不就是這種空靈悠遠的感覺嗎?

  青黛看秦林卻又不同,一襲月白色的長衫極為合身,雖不算什麼風神俊雅,倒也乾淨爽朗,腰間配一柄裝飾華麗的七星寶劍,手裡搖著宮裝仕女圖摺扇,頗為瀟灑不凡。

  有外人在此,她心頭十分歡喜面子上卻不顯出,撇了撇嘴揶揄道:「看你手上拿的扇子,像個飽讀詩書的風流才子;瞧你腰間掛的寶劍,又像是立志殺敵保國的少年郎君。」

  秦林臉皮極厚,笑道:「這叫做允文允武。」

  「允文允武?我看你還文成武德呢!」青黛白了他一眼。

  文成武德似乎不太好吧?秦林撓了撓頭,貌似這是某位「下面沒了」的大高手的寶號。

  「咦,你這扇子哪兒來的?上面的畫兒好像我的一位好姐妹呢!」青黛注意到那把扇子,從秦林手上拿過去細瞧。

  這是張公魚送的唐伯虎真跡,此時唐伯虎已離世五六十年,純屬巧合而已。

  青黛看見扇面落款是桃花庵主,這是唐伯虎的號,現在唐伯虎的仕女圖千金難求,她當然不相信是真跡。

  此前秦林曾畫過她的肖像,青黛先入為主,偏著頭把秦林上下打量,疑疑惑惑的問:「不對吧,是你自己畫的?快說,你在哪兒見過她?」

  秦林奇道:「你說的是誰?」

  「哼,不告訴你!」青黛把扇子塞回秦林手中,垂下頭擺弄衣角,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張建蘭見青黛與秦林談笑風生,只覺胸中妒火如焚,瞥了眼秦林腰間懸著的寶劍,心頭暗罵:你個醫館弟子,拿把假冒的唐伯虎仕女圖摺扇,掛支華而不實的長劍,到底是個銀樣蠟槍頭!

  陸遠志等師兄弟也準備停當走了過來,張建蘭便放下心思,招呼眾人同去江堤。

  蘄州城在長江北岸,眾人出南門往西南方向走了不久,就到了江堤上。

  端午佳節,龍舟大賽,江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果然有吹糖人、捏麵人、無錫泥娃娃等等各種好玩的東西出售,又有耍猴藝人用鞭子恐嚇猴子鑽火圈,有穿著花花綠綠衣服、打著赤腳的雜耍藝人爬著鑽天桿,好一派盛世繁華景象。(註:ㄘㄨㄢˊ,集聚 )

  江堤上下人山人海,秦林小心護著青黛,小師姐居然老老實實跟在大師弟身後,乖乖的跟小媳婦似的,倒叫秦林有些受寵若驚。

  江面七隻龍舟奮勇爭先,每隻船都搭載著五十名青布包頭的健兒,船首處一名赤膊大漢將戰鼓擂響,健兒們便統一按照鼓點節奏揮動船槳,汗下如雨,七條龍舟則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都漆成龍型,船首有龍頭,船身有龍鱗。

  此時賽事進入了高潮,蘄河與長江交匯的江面,七條龍舟爭渡,七面戰鼓喧天,煙波浩渺間宛如群龍搶珠。

  江堤甚高,秦林護著青黛好不容易才擠到頂上,可以看得見龍舟競渡的場景了。

  人群熙熙攘攘極其擁擠,忽然一股大力從側面湧來,為了護住青黛秦林只好雙腳用力釘住地面,竭盡全力才沒有被擠落下江堤。

  也不知是哪些青皮光棍藉機調戲婦女,還是扒手趁人多前來小偷小摸,總覺有人故意擠來擠去,人群就像起了被風吹過的稻田,不斷起起伏伏。

  秦林心頭一懍,登時警覺了三分,注意觀察周圍的形勢。

  正在此時,旁邊一位*挎著籃子賣東西的老婆婆不知被誰擠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往下倒。(註:「跨」,以臂勾之 )

  這江堤高出地面甚多,眼見跌下去至少也得筋斷骨折,指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

  立時就有人大聲驚呼。

  可大多數人注意力在江面的龍舟賽上,沒有發現這一幕,離得近的幾個婦女又反應慢了一步,眼見老婆婆就要從江堤墜落而下。

  秦林本來就在觀察形勢,見勢不對趕緊上前,他早有準備,反應又快,堪堪在老婆婆將墜未墜之際一把將她袖子抓住,用力一扯就扯回了江堤。

  那老婆婆在鬼門關上轉了圈回來,一時間嚇得臉青面黑,半晌才回過神來,看看是秦林和青黛,登時老臉笑得條條皺紋都盈滿了笑意:「原來是秦小哥啊,好心人哪……對了,那姓黃的不識好歹,嘖嘖,你們倆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嘛,他算個什麼東西?」

  原來這老婆婆就是豆腐西施,籃子裡裝著些來售賣的*豆腐干、千張之類的零食,黃連祖來醫館吵鬧那天,她也是圍觀群眾之一。(註:豆干、豆皮 )

  青黛聞言大窘,沒好氣的瞪了秦林一眼,解釋道:「婆婆,我是他師姐,才不是什麼郎、郎才女貌呢!」

  「嗨,師姐師弟才好做親嘛,婆婆是過來人,還有什麼不曉得?」豆腐西施一幅「我全都知道」的表情,從籃子裡拿了些豆腐干、霉千張硬塞到兩人手裡,又道:「不過,那姓黃的是個頭頂生瘡、腳底流膿的壞種,你們可要小心點,剛才老身就看見他手下那幾個不學好的後生。」

  周圍幾個大姑娘、小媳婦也認出了秦林,七嘴八舌的道:「啊,這就是那天*涮了黃連祖的秦小哥?」(註:ㄕㄨㄢˋ,戲弄 )

  「真俊吶,可惜我沒有女兒……他身邊的是李神醫的孫女吧?」

  「切,你就有女兒也沒戲!沒見他和青黛姑娘多般配?」

  聽到這些,秦林只覺自信心爆棚,瞬間突破了絕對領域、領悟了究極力量、寫輪眼開啟、查克拉爆滿、小宇宙隨時爆發、進入六道神識的境界。

  可他不得不向這幾位忠誠粉絲告辭──因為鬧了個大紅臉的青黛姑娘,已經伸手狠狠掐他腰間軟肉了。

  很疼,只怕回去得上點虎骨膏藥才能消腫。

  「我們永遠支持你!」粉絲在身後振臂高呼。

  秦林苦著臉不知是笑還是哭,青黛在耳邊呵氣如蘭:「她們那麼說,你很開心吧?」

  秦林點點頭,在青黛下毒手之前,分開人群吱溜一下往前竄去。

  似乎有人突然從側面擠了過來,秦林沒防備,兩人便撞到了一塊,他只覺得像撞到了一堵肉牆,心下為之一驚。

  「哎呀,你個小潑皮,敢吃老娘的豆腐!」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簡直和錐子似的刺破人耳膜,惹得附近的百姓全都回過頭來看這邊。

  如花?秦林嚇了一大跳,只見這位大嬸身高八尺、胸圍八尺、腰圍八尺、臀圍還是八尺,整個人就像堵肉牆似的,一隻手挖著鼻孔,另一隻手拿著塊骯髒不堪的布條,仔細看才能認出是塊繡花方巾,這副形象和無數少男噩夢中的如花姑娘有九分神似。

  秦林愕然。

  「如花」把手中方巾向四面一招,尖聲尖氣的道:「這小潑皮敢吃老娘的豆腐,小的們,給他點顏色看看!」

  七八個潑皮無賴不懷好意的圍了上來。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3:27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18
三十一章 煞氣

  蘄州江堤蜿蜒盤轉,閱江樓便坐落於與江堤相對的土山之上,位置高敞,視野良好,江堤上發生的一幕,在閱江樓上可以一覽無遺。

  
  二樓面向長江的一處隔間裡,黃連祖與金毛七對坐飲酒,遠遠瞧見那位「如花」已按計劃向秦林發難,這兩位是笑得鼻子眼睛都擠做了一堆。

  金毛七站了起來,彎著腰替黃連祖斟酒,一副笑容要多猥瑣有多猥瑣:「撞上孫二娘這條母老虎,這下姓秦的是黃泥巴落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了。先大大的讓他出醜露乖,鬧得他身敗名裂,再讓弟兄們暗中斷送他小命,豈不比一下子打殺了更解氣?」

  此時他已知道秦林並非什麼貴介公子,本來這只是件小事情,可金毛七金鎮撫大人不知怎麼回事,像受了莫大侮辱似的,竟對秦林恨入骨髓。

  黃連祖慢條斯理的端起酒杯:「殺人就不必了,你我終究是官身,被石韋那頭倔驢盯上也是個麻煩,何況本官還要準備一件干係極大的事情,成功之後這輩子的榮華富貴都有了……」

  他小口啜飲著酒,不等金毛七發問,又漫不經心的道:「打斷手腳,趕出蘄州任他自生自滅,也就是了。」

  金毛七雖極想問那件大事,但看黃連祖的口氣好像不願意說太詳細,他也就忍住不問,把注意力轉向秦林所在的江堤。

  孫二娘是蘄州南城的女破落戶,因為生得和水滸裡那位母夜叉有一比,恰好姓孫又行二,因此*渾名母*大蟲。(註1:ㄏㄨㄣˋ,外號;註2:古時老虎的渾號 )

  她在堤上這一鬧,頓時引來目光無數,有知道根底的說,又是母大蟲藉機生事敲詐勒索,但也有黃連祖預先派來,安插在人群中的潑皮混混,一口咬死說,的確是秦林趁人多亂摸女人。

  一位頭戴方巾的秀才疑疑惑惑的問道:「看這小哥眉清目秀的,不像那等骯髒潑殺才啊?」

  「你放屁,人家就好這調調呢?」秀才身邊的潑皮斜著眼睛瞧他:「我看你也和這人是同行,趁亂摸女人屁股的吧!」

  秀才吃了一驚,知道這些人不講道理的,趕緊把頭縮了回去,嘴裡嘮嘮叨叨的說:「不可憑空汙人清白……」

  丟你老母!潑皮朝地下啐了口。

  青黛被秦林護在身後,見眾潑皮混混對秦林喊打喊殺,又說他摸了女人屁股,又羞又氣之下連連自責,眼淚都滴了下來:「都怪青黛不好,要是不掐你,你就不會往​​前亂跑,惹出禍事來。」

  秦林在她耳邊低聲道:「和你無關,多半是姓黃的搗鬼。」

  青黛雖不通人情世故,心思卻是十分敏捷,立時明白了原委,生氣之下也就不怕了,站到秦林身前指著眾潑皮說:「秦師弟是老實人,絕不會趁亂胡來,你們可不要冤枉好人!」

  陸遠志和眾位師兄弟也擠了過來,都附和道:「誤會,一定是誤會。」

  母大蟲不依不饒:「放屁,老娘屁股差點被這小白臉捏腫,誤會個屁!小的們,還愣著幹什麼?」

  七八個潑皮往前逼來,望著青黛壞笑道:「這小丫頭倒也水靈,既然小白臉占了我家大姐的便宜,就拿小丫頭賠補……」

  醫館弟子們嚇得呆了,他們常年待在醫館學醫,幾時見過這種場合?

  陸遠志想上前幫忙,可兩個身強力壯的潑皮一左一右把他逼住,一時間動彈不得。

  秦林本擋在青黛身前,忽然向後退了兩步,反把青黛讓在前面。

  哼,小白臉就是沒用!幾名潑皮只當秦林畏縮,不屑的朝地上啐了口,為首一人就笑著伸手往青黛下巴探來。

  秦林冷笑一聲,雙足蹬地迅捷無倫的往前撲擊,那潑皮還沒把手縮回去捏成拳頭,就感覺手腕上一麻,半分力道也使不出,早已被秦林抓住手腕往下一拉一壓,那隻手臂就好像不再長在身上似的,整個身體也被扯得跌了個狗啃屎。

  捕俘拳的「別臂下壓」一招奏功,秦林並不放鬆,趁著後面兩個潑皮驚愕之際,左拳往左面那人臉上虛晃嚇得他連忙躲閃,秦林卻迅速靠向右邊的潑皮,搶進他內圈,雙手一伸已將他夾背合抱。

  難道要使跤法?

  自宋至明,相撲摔跤之法在民間極其流行,有燕青騰挪小跤法、沾衣十八跌、霸王扛鼎法諸多流派,中間蒙元統治的幾十年又摻進了蒙古摔跤的流派,無論哪種摔法都有。

  被抱住那潑皮只當秦林要摔他一​​跤,趕緊沉腰坐馬緊固下盤,再慢慢與秦林鬥力──量他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又不怎麼魁梧雄壯,能有多大力氣硬拚?

  孰料秦林抱著他肩背的雙手向內一摁,借著潑皮沉腰坐馬之力又把他壓得低了三分,繼而抬起右膝往他雙腿之間狠狠一頂!

  「咿~呀~嚯~哦~~」潑皮驚天動地的大叫著,倒在地上翻滾不休,叫聲初時尚且粗聲大氣,然後就非常詭異的變得高亢尖利,有些兒像荊王府承奉司那些*公公們的調門了。(註:「工拱」,太監 )

  聽到如此淒厲的慘叫,圍觀群眾都蛋疼得慌,不由自主的夾緊雙腿。

  就連遠處閱江樓上春風得意的黃連祖、金毛七二人,也同時菊花一緊,一個嚇掉了筷子,一個打翻了酒杯。

  兩人面面相覷:這姓秦的出手也太狠辣了吧?莫非他已經識破了……

  就在他們所處的隔間往右數三個窗口,本城錦衣衛百戶石韋石大人也在和手下的一名總旗、幾名小旗飲酒。

  當手下說江堤上發生衝突的時候,石韋就朝下望了望,看見是秦林,他頗為期許的大吹特吹:「這位秦公子好生了得,不但心思縝密是個破案高手,張公魚還說他神光湛然、英華內斂,必是肚子裡裝滿墨汁的人物,將來指不定就要連中連捷、進士及第……」

  一眾錦衣衛要嘛是世襲的錦衣軍戶子弟,要嘛是前線一刀一槍殺出來,受大員保舉入的衛籍,無論本性奸猾還是質樸,總之斗大的字認不得幾籮筐。聽本官這麼說,自然完全相信,個個點頭不迭,有人還想如果等會兒官差不來就下去幫幫忙,也好結識結識這位善於破案的才子。

  不料還沒等他們動身,秦林就已放倒了兩個,心目中文質彬彬的大才子,瞬間變成暴走狀態,接受不了如此巨大的轉折,這群錦衣衛全都張大了嘴巴合不攏來。

  石韋正吹得滿嘴白沫子,沒看見江堤上的事情,忽然就發現下屬們全都石化,他奇道:「咦,你們被點了啞穴?」

  有人哭笑不得的指了指江堤上,蛋蛋破碎滿地打滾的潑皮,又指了指秦林:「石大人,他真是你說的那位『飽讀詩書、英華內斂』的大才子?」

  石韋只看了一眼也像被點了啞穴,臉上紅了白、白了紅,忽然伸手一拍欄杆:「這才是殺*伐果決,智謀機變。先故意示敵以弱,繼而攻其不備,靜若處子、動如脫兔…​​…你們這群大老粗,要多學著點!」(註:臺「發」陸「罰」)

  咳咳~有個小旗大咳起來:「石、石大人,我被魚刺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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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堤之上,事情又發生了變故。

  秦林連續擊倒兩人,尤其是蛋蛋破碎的那人,叫聲實在太過淒厲刺耳,潑皮混混們從來沒有見過下手如此狠辣的對手,都有些*怵頭。(註:「觸」,驚懼 )

  母大蟲孫二娘見狀只好打頭陣。

  秦林就見一堆顫顫巍巍的肉牆逼了上來。

  孫二娘獰笑著,腫*泡的眼睛閃著兇光:「小兄弟,你還是給我乖乖的吧,哈哈哈哈!」(註:「拋」,鼓起 )

  眾醫館弟子道一聲糟糕,這孫二娘等閒八九個壯漢也不是她的對手,秦林雖然出手快捷狠辣,被她纏上只怕也難以脫身。

  孫二娘張牙舞爪的走上前,肥壯的腿跺下,每走一步似乎江堤都在顫抖。

  錚──七星寶劍龍吟出鞘,指在了孫二娘長滿肥肉的喉頭。

  「刺,有種朝老娘這兒刺!」孫二娘雙手乾脆把上衣襟扯開了一點兒,身子也朝前挺。

  然後,她就再也不敢動了,因為她看見了秦林的眼睛。

  天吶,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究竟是地獄的火焰,還是邪神的惡魔之瞳?

  秦林就那麼平平常常的站著,可身上一股子強橫兇戾的煞氣,簡直就像屍山血海裡打過滾似的。

  孫二娘決不是膽小的角色,作為一個女人想在潑皮破落戶裡面立下名頭,得比男人更狠、更兇、更不怕死,可這次她真的怕了,因為她毫不懷疑,只要觸怒了秦林,自己的喉嚨在下一刻就會添個透明窟窿。

  是的,這少年郎眼睛裡藏著的東西太嚇人了,簡直就沒把你看成活人,好像在他眼中,你只是一塊塊白森森的骨頭、零零碎碎的肉和沒有生命的五臟六腑心肝脾肺腎!

  大熱天,孫二娘出了老大一身冷汗,僵立當場不敢動彈。

  秦林並沒有屍山血海中拚殺搏命的經歷,可他親手解剖的屍體不計其數,破案之後送上刑場的兇徒數也數不清,平時懂得排解宣洩倒也無妨,可一旦將心底積累的負面情緒盡數釋放,那種強橫無匹的兇煞之氣,就算是手頭欠下無數人命的連環殺人罪犯,也會嚇得打寒顫!

  更何況作為常年和屍體打交道的法醫,必須有特殊的辦法來避免心理疾病,秦林的方法就是在工作時不把對方當作死人,而是一具具由骨骼、內臟、肌肉、皮膚組成的「工作對象」,這時候他的目光簡直像解剖刀一樣犀利而森寒,區區一個女潑皮,又如何抵受得住?

  「是、是什麼人在這兒搗亂?」幾名穿著飛魚服的人,緊握著繡春刀一路小跑過來。

  孫二娘至此才大大的鬆了口氣,往後連退了三步,止不住再退了三步,恰逢秦林看了她一眼,心頭一驚,噔噔噔又是三步,驚魂稍定,忙拿破手巾擦額頭的冷汗。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3:30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18
三十二章 當眾拿下

  來的幾名錦衣衛並非石韋*麾下的校尉、力士,而是黃連祖手下,經「投充」招募來的軍餘。(註:「揮」,指揮旗,亦作旗下 )

  
  僅僅是軍餘,也能在蘄州城橫著走了,仗著黃連祖的庇護,他們欺行霸市無惡不作,平民百姓遠遠瞧見就要繞道躲避,害怕犯了太歲星被這些人纏上。

  圍觀的百姓們趕緊退了好幾步,遠遠的讓開,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怎麼的,大、大白天的拔劍行兇,是、是、是要造反謀逆嗎?小、小兔崽子……」金毛七斜著眼睛瞪秦林,嘴裡罵罵*咧咧的。(註:ㄌㄧㄝ )

  幾名軍餘都穿明黃色飛魚服,他老人家則是衛所武官的飛彪補服,看起來不倫不類,好在常年和黃連祖混在一塊,蘄州百姓見慣了倒也不以為怪。

  金毛七本想躲在背後把事情辦了,可沒想到秦林外表像個白面書生,打起架來卻心狠手辣,又帶著柄鋒利無比的寶劍,硬把孫二娘手下七八個混混嚇得不敢動彈,沒奈何,只好親自出馬了。

  總不能讓黃連祖黃大人來*蹚渾水吧?(註:「湯」,於濕地行走。大陸以趟作蹚 )

  金毛七靜靜攥著一把輕飄飄的腰刀,有些眼饞的盯著秦林手中的七星寶劍,突然大喝一聲:「還、還不棄械投降,莫非你敢殺官造反?!」

  秦林若無其事的將寶劍插回鞘中。

  金毛七登時放下心來,繞圈打量著秦林:「小兔崽子,敢趁亂摸女人屁股,你膽子挺、挺肥啊!」

  「母老虎長那麼醜,也就你才會有興趣吧?」秦林將劍連鞘*拄在地上,揶揄道:「且莫說我根本就沒摸過,就算真摸了,膽子也沒治好花柳病還大張旗鼓給醫家披紅掛綵的肥。」(註:「主」,支撐 )

  百姓們全都哄笑起來。

  只有黃連祖​​事先安插在人群中的潑皮混混,陰陽怪氣的*詆毀秦林,一時間倒也真相難明。(註:「低」,毀謗 )

  豆腐西施挎著籃子,顛顛的小步子走到青黛身邊,大聲道:「諸位老少爺們聽老身一句話,想老身在南市擺了四十年的豆腐攤,說句話各位還信得過吧?」

  眾人齊聲道:「信得過。您老守節四十年,擺豆腐攤替娘家、婆家四位老人養老送終,將來是要建貞節牌坊、奉*敕旌表的,這些老少爺們都瞧在眼裡,佩服在心裡!」(註1:「赤」,皇令;「京」,表揚 )

  豆腐西施點點頭,先輕輕拍了拍青黛,「看這姑娘多標緻吶,畫兒上都沒見過,把觀音菩薩身邊*善才龍女都比下去了……」又伸出枯瘦的手指著孫二娘:「這婆娘的為人,老身也不說了,單問各位老少爺們一句,她倆誰醜誰俊哪?」(註:善財 )

  一疊聲的哄笑,說什麼的都有:「這還用問嗎?」

  「豆腐西施,您老欺咱們全瞎了眼?」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原本就沒法比嘛!」

  「就是啊!」豆腐西施朝眾人點點頭,指著秦林和青黛道:「任誰都看得出來,秦兄弟和李姑娘才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兒,誰要有了這麼俊的心上人兒,還肯去摸那婆娘?呸!老身把這雙眼珠子摳下來!」

  老少爺們、大姑娘、小媳婦們,左瞧瞧堪比噩夢級BOSS如花姑娘的孫二娘,右看看宛如空谷幽蘭的青黛,強烈反差之下全都忍俊不禁,立刻就從圍觀群眾進化為真相黨。

  青黛則剎那間變得滿臉通紅,連瑩潤可愛的耳朵都變成了粉色,囁嚅道:「我、我才不是呢……」

  秦林壞笑著把她扯了一下,低聲道:「事急從權啊,師姐!可憐可憐師弟吧,你不幫忙扛下來,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啦。」

  啊?青黛眼中閃過一絲猶疑,躊躇片刻終於用力捏了捏小拳頭,做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她微笑著上前一步,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挽起了秦林的胳膊,雖然十分羞澀,到底還是鼓足了勇氣朝眾人甜甜一笑:「我相信秦哥哥不會那麼做。」

  明眸善睞,眉若翠羽,青綠色的紗裙在江風吹拂下宛如碧波蕩漾,青黛本就容貌嬌美氣質清幽,此時更勝似凌波微步的洛神,若不是仍挽著秦林,人們難免要疑心她是否下一刻就要乘風飛去。

  就連母大蟲孫二娘也自慚形穢的垂下了頭,再也不好意思信口汙衊。

  真相早已不言而喻。

  可金毛七一干人並不準備就此輕輕放過,主子還在閱江樓上,看他們的表演呢!

  既然歪理講不通,乾脆就不講道理了吧,惱羞成怒的金毛七朝張建蘭、白斂打個眼色,大聲叫道:「豆腐老婆子胡說八道姓秦的就想脫身,哪兒有那麼便宜?跟我們走一趟!」

  秦林把劍連鞘一揚,斥道:「錦衣衛只管訪查大奸惡謀篡謀逆等事,無權管市井紛爭!」

  「哎呀,秦師弟有話好說,不要打架,錦衣衛咱們醫館可得罪不起啊……」張建蘭和白斂突然從眾師兄弟中竄出來,趁秦林不防備一左一右將他抱住。

  金毛七冷笑著,一拳朝秦林腹部搗來!

  秦林面色一懍:從孫二娘出場開始就看穿了張建蘭、白斂配合黃連祖演這齣戲,可沒想到兩人竟然如此下作,撕破臉皮赤膊上陣了。

  青黛、陸遠志等醫館弟子則齊聲叫道:「張建蘭、白斂,你們在做什麼?!」

  電光火石間,秦林不閃不避,拚著腹部受金毛七一拳,抄起帶鞘長劍左右揮舞,使足了力氣狠狠砸在張建蘭與白斂小腿迎面骨上,只聽得*咔嚓兩聲響,也不知是劍鞘開裂了,還是這倆傢伙的骨頭碎了。(註:「喀擦」,臺字為「喀」,後文代之 )

  此時金毛七的拳頭也擂在了秦林腹部,秦林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年身體自然抵受不住,可他早有準備,在神經把痛覺傳遞到大腦之前就借勢後退,猛力一掙,張、白二人小腿迎面骨受創極重自然立腳不住,被他一下子掙脫開去。

  金毛七本想乘勢把秦林打倒在地,但他的第二拳舉在空中,遲遲也未能落下。

  因為七星寶劍已經出鞘,清冷森寒的劍光,就算五月天也令人遍體生寒,被劍鋒所指的胸口,肌膚像過電似的又麻又炸。

  秦林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滴滴滾落,忍住腹部挨那一拳引發的劇痛,他竟然還笑得出來:「金鎮撫金大人,這柄寶劍可鋒利得很哪,在下沒有學過劍術,若是不小心卸下你一條胳膊或者大腿,那就不妙得很了。」

  金毛七狐疑不定,拿不準對方是虛言恐嚇,還是真敢動手。

  嘶~實在沒想到秦林竟敢對錦衣衛拔劍相向,周圍的百姓都倒抽一口冷氣。

  青黛也吃驚不小,好歹也是七品知縣的小姐,面對潑皮混混她還有些底氣,可對方是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啊!

  忍不住牽了牽秦林的後襟,小姑娘怯怯的看著他。

  「什麼人在江堤上鬧事?」負責維持治安的衙役、捕快姍姍來遲。

  金毛七立刻變得有恃無恐,斜著眼睛看秦林:「呵呵,你、你敢殺官造反?」

  啪!

  秦林空著的左手重重一記耳光搧在金毛七臉上,留下五道鮮紅的指印。

  「你!」金毛七瞪大了眼睛,想發飆,被劍鋒抵在胸前又不敢動。

  旁人倒也罷了,不過是暗自佩服秦林膽量大,醫館學生們則嚇得不輕,金鎮撫雖是狗屁不如的衛所軍官,到底是從六品的朝廷命官啊,秦林竟然說打就打!見衙役和捕快跑來,不禁替他擔憂起來,有年紀大些的師兄就勸道:「秦師弟,算了吧,俗話說民不與官鬥,沾上了甩不掉就麻煩啦。 」

  金毛七聞言又把臉一揚,準備說幾句場面話遮遮面子,可任誰都沒想到秦林竟然又伸出手,正正反反甩了他不知多少記耳光,打得他暈頭轉向。

  看見秦林如此狠辣,手上又有鋒利無匹的寶劍,幾個錦衣軍餘本來有些退縮,見眾多捕快衙役趕來也就膽子大了,各自把繡春刀抽出來,從四面圍上。

  糟糕!青黛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快回去告訴師父、太師父,讓他們想辦法!」師兄弟們分了一人要回醫館報信。

  金毛七帶來的錦衣軍餘,衝著氣喘吁吁跑過來的衙役、捕快們大吼大叫:「你們怎麼搞的,這半天才來?狗瞎眼的沒看見這兒毆官造反了?」

  捕快、衙役們站定了不動。

  遭了,鐵定遭了!豆腐西施和所有在場的老百姓一樣,覺得秦林肯定要倒楣了,有認識衙役的就開口勸道:「崔頭兒,不是這位秦小哥鬧事,你們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公門中好修行,得饒人處且饒人,積陰德啊……」

  難怪百姓們驚惶,誰都知道錦衣衛是除了荊王府誰也不鳥的,連蘄州衙門和蘄州衛指揮使司都要讓他們三分,區區捕快怎麼敢得罪錦衣衛?自然是幫著金鎮撫一夥,欺負「可憐」的秦林了。

  金毛七呵呵大笑起來,儘管臉被打得像個豬頭,他還依舊囂張:「怎麼的,怕了吧?蘄州衙門的弟兄們,給我把這逆賊拿了,老爺重重有賞!牛大力,你將功贖罪,老爺就不和你計較啦,賞你把州衙的飯繼續吃下去!」

  「拿了!」眾捕快、民壯發一聲喊。

  然後,就在無數道驚詫莫名的目光注視下,他們一擁而上,把繡春刀出鞘的錦衣軍餘盡數繳械,連堂堂金鎮撫大人也給反別著雙手抓了起來!

  並且,就是牛大力親自動的手,扭得金毛七呲牙咧嘴,同時牛班頭那張粗線條的臉,還衝著秦林呵呵傻笑!

  崔捕頭則誠惶誠恐的朝秦林拱拱手:「來遲一步,見諒,見諒。」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3:35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19
三十三章 腹黑男的逆襲

  啊,竟然是這種局面,我們沒做夢吧?陸遠志等醫館弟子以及圍觀百姓們全都睜大了眼睛,差點兒沒把自己舌頭咬掉,看著秦林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敬畏。

  
  不過還有人沒有搞清楚形勢,那幾個被衙役抓起來的錦衣軍餘不停掙扎叫罵:「你們這群差狗子不長眼,爺是錦衣親軍,丫的*招子長屁股上了?」(註:眼睛 )

  倒是金毛七看出不對勁兒,若說牛大力莽撞倒也罷了,崔捕頭可是公門中歷練了二十多年的老猾頭,連他都來摻一腳事情就有些不大對頭了。

  猛然形勢大變,金毛七結巴本來時輕時重,這下子突然吃了一嚇,連話都說不囫圇了,放軟了身段卑恭折節的道:「誤會,誤會,大、大水沖了龍王廟。崔、崔老哥認不得別人,還認不得兄弟我?這幾位朋友的的確確是錦衣親軍……」

  崔捕頭沒搭話,先偷眼看了看秦林的態度──他也不想得罪黃連祖,如果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再好不過了。

  秦林腹部還疼痛難消,豈會把金毛七等人輕輕放過?他也不說話,只鼻子裡冷哼一聲,刷的一下打開扇子若無其事的搖了搖。

  崔捕頭心頭一懍,唐伯虎仕女圖的摺扇是知州張公魚送給秦林的,瞧不起秦林那就是瞧不起張大老爺,現官不如現管,自個兒的捕頭一職不就捏在張大老爺手心裡嗎?

  更何況這幾個人只不過是錦衣軍餘,連正式身分也沒有……

  崔捕頭不愧為公門中打滾幾十年的老猾頭,片刻間心思轉了幾轉,想清楚之後大喝一聲:「來呀,這幾人連軍籍都沒有,區區軍餘竟敢穿飛魚服招搖撞騙,弟兄們把他們抓回州衙,讓大老爺發落!」

  幾個軍餘自打跟了黃連祖幾時吃過這個虧?有個為首的立時跳了起來,汙言穢語罵個不休:「姓崔的,你不要命了?我們黃大人動動手指頭,碾死你就和碾死隻螞蟻差不多!」

  崔捕頭上前結結實實一記耳刮子甩這軍餘臉上,心頭則連連冷笑:當老子不知道嗎?姓黃的和石韋石大人不怎麼對付,但石韋對這位秦公子可親近得很吶!黃連祖再有荊王側妃的姐姐做靠山,豈能蓋得過他在錦衣衛的頂頭上司石韋,和三甲進士出身、腰把子極其硬繃的張公魚?

  「什麼玩意兒,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幾個骯髒潑皮殺才,要教訓老子,等你入了衛籍做了校尉、力士再說!」崔捕頭朝手下招呼一聲:「這哥幾個不知從哪兒偷件飛魚服穿上,就把規矩給忘了,弟兄們,教教他們規矩!」

  眾衙役答應一聲立刻動手,江堤上就出現了比龍舟賽還要吸引眼球的活劇:大群衙役、民壯圍著幾個穿錦衣衛飛魚服的人狂毆,拳頭與耳光齊飛,紅黑棍子亂下,登時打了個滿堂彩。

  一個錦衣衛百戶所有一百名在編的校尉、力士,百戶官下面每名總旗管五十人,每名小旗管十個人。石韋親自領了五十人,他親信的一位總旗管領剩下的五十名,黃連祖依靠裙帶關係上位,根基不牢,就暫時沒有正軍可以管領,只好招了些市井無賴充作軍餘,跟著他為虎作*倀。(註:「昌」,虎之役鬼 )

  這些人本來就是些潑皮混混,別看他狗仗人勢的披著身飛魚服,其實並沒有錦衣衛的軍籍,嚴格說來擅自穿這身飛魚服就是僭越、踰制,可以問罪殺頭的。

  崔捕頭吃定了這條就毫無顧忌,眾捕快、民壯下手毫不容情,而被打的也很快暴露了混混本色,在地上滾來爬去,不停討饒,爹啊媽的叫個不停,一時間洋相百出。

  牛大力兩隻鐵鉗般的大手,捉得金毛七動彈不得。

  本來眾錦衣軍餘沒有軍籍擅穿飛魚服可以算招搖撞騙,衙役們打得理直氣壯,而金毛七是蘄州衛中左所如假包換的從六品鎮撫,並非假冒的軍官;可牛大力惱他毆打秦林,又兼以前就被他使壞趕出州衙,新仇舊恨一起湧上,趁弟兄們打得熱火朝天,他也一下子把金毛七掀翻在地,提起沙缽大的拳頭只管擂。

  可憐金毛七的身板哪兒經得起牛大力這幾拳?頭一拳打在臉上,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盡數都滾出來;第二拳打在肚子,哇的一聲好像開了綢布莊,綠的膽汁、黃的胃液、紅的鮮血全從嘴裡往外噴。(註:「蹦」,濺 )

  眼見牛大力第三拳打下去,金毛七就要開水陸道場了,秦林見勢不妙趕緊上前攔住,自己這口氣算是出得痛快,可不要連累牛大力吃上人命官司。

  「若不是恩公攔住,俺拚了命也要打死這廝!」牛大力兀自怒火衝天,恨恨的朝金毛七啐了一口膿痰。

  金毛七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就算性命能夠保全,至少也要在床上躺個把月。

  秦林大笑著拍拍牛大力的肩膀:「為這麼個小人連累我朋友,不值得。再說了……」

  他壓低了聲音,口氣中的寒冷之意卻毫不掩飾:「要拾*掇他這條小命,還用得著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來辦嗎?」(註:「奪」,取 )

  牛大力心頭一懍,暗道恩公年紀不大,這城府可深得很吶。呵呵,怪不得常聽人說讀書的用筆頭子殺人,比武夫動刀動槍還要兇險厲害呢。

  與此同時,閱江樓上的黃連祖已經心焦冒火,眼見手下的軍餘們被打得哭爹喊娘,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他氣急敗壞的就朝樓下走,準備去教訓教訓那幾個不長眼的衙役。

  忽然聽得右邊過去的某個窗口,有人把欄杆重重一拍,怒氣沖沖的道:「什麼阿貓阿狗都塞進錦衣衛,連潑皮混混都穿著飛魚服,當街被人打得滾來滾去,咱們錦衣親軍的臉往哪兒擱?」

  石韋也在這兒?黃連祖眼珠子轉了幾轉,本已站起來又坐了回去。

  屏風後面傳來蹬蹬的腳步聲,料想是石韋領著幾名總旗、小旗下樓去了,黃連祖浮滑的臉上露出幾許奸詐的笑容,不緊不慢的斟了杯酒,端起來慢慢品味:「石韋這廝雖和老子不對付,卻是性如烈火呀,又最為好面子護短……嘿嘿,姓秦的等著倒楣吧!」

  閱江樓和江堤相距不遠,石韋帶領眾錦衣衛很快就來到了堤上,只見這位大人怒氣沖沖,圓睜的虎目裡簡直要冒出火來,顯然已經怒髮衝冠。

  眾衙役、民壯停住了手,見石韋發怒,心下都有些惴惴,眾醫館弟子更是暗道一聲不好。

  孰料石韋倒先朝秦林笑了笑,似乎關係很熟。

  秦林拱拱手,笑道:「晚生見過石大人,不知大人近來可好嗎?」

  「不好!」石韋鼻子裡哼了聲,「有人丟我錦衣親軍的臉,本官還能好的了?」

  捕快、民壯們一聽,頓時心頭打了個突,都知道這石韋好面子護短,現在打了他麾下的人,自己多半要倒楣。

  那幾個錦衣軍餘則喜出望外,早知石韋和黃大人不怎麼對付,可都是穿這身飛魚服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嘛。

  錚!石韋明晃晃的繡春刀出鞘!

  別人倒也罷了,站在秦林身邊正衝著石韋的李青黛,立刻心臟怦怦亂跳,將秦林扯了一把,想擋在他身前。

  誰也沒想到石韋繡春刀沒有剁向秦林,反而朝那幾個在地上打滾的軍餘招呼,只見刀光閃爍有如雪花飄飛,刷刷刷當頭罩落。

  幾名軍餘嚇得魂飛魄散,如木偶般一動不動,片刻之後石韋收刀還鞘,卻見他們身上穿著的飛魚服一塊塊落下來──石韋竟用繡春刀把他們外衣盡數*劃破!(註:「划」,割 )

  這一手漂亮!秦林忍不住喝了聲彩。

  石韋圓睜雙眼,衝著失魂落魄的軍餘喝道:「錦衣校尉才許穿飛魚服,你們幾個軍餘也敢僭越?穿著身飛魚服讓人揍,把老子這正牌錦衣親軍的臉都丟光了!下次再看見你們穿這身皮,不消別人打,老子先把你們這幾顆狗頭砍下來!」

  說罷,氣頭上的石韋也不和秦林道別,沒好氣的朝地上啐了口,就頭也不回的徑直走了。

  與此同時,閱江樓上的黃連祖臉色青黑得可怕,只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丟臉。

  秦林只是個醫館的小小弟子,身為錦衣衛總旗背後還站著荊王側妃,本來碾死他就和隻螞蟻似的,可為什麼,州衙的捕快、民壯,甚至錦衣衛百戶石韋都向著他?

  堂堂錦衣衛總旗,不但沒能收拾這麼個無權無勢的醫館弟子,反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當眾打臉,黃連祖簡直就要氣炸了。

  他忽地站起身來,嘩啦一下把桌子掀翻,遙遙指著石韋的背影咬牙切齒的罵道:「姓石的欺我太甚,等我那件大事……你和姓秦的小賊就擦乾淨脖子等死吧!」言罷匆匆下樓離去,只覺背後似乎有人指指點點,心下實是羞怒難當。

  江堤上又是另一番光景,無論蘄州百姓還是醫館弟子,怎麼也沒想到,就連錦衣衛百戶石大人都幫秦林。

  天吶,他真的只是個醫館弟子嗎?

  連錦衣軍餘都被抓了起來,母大蟲孫二娘和她的手下自然束手就擒,好在都是捕廳裡常來常往的人物,此刻鐵鏈鎖頸、鐵尺摧打,倒也不覺得難為情。

  張建蘭和白斂拖著傷腿,一瘸一拐的就想朝人群裡鑽。

  不過他倆的脖領子很快就被揪住了,回頭一看,陸遠志那張胖臉笑得像剛出鍋的開花饅頭:「兩位師兄,不打聲招呼就這麼走了?」

  兩人苦著臉,知道陸遠志是替秦林抱不平,就趕緊朝秦林打躬作揖:「秦師弟大人大量,高抬貴手……」

  「這兩個人怎麼辦?」崔捕頭拿手一指,看著秦林的臉色。

  「唉,我輩醫者懸壺濟世以慈悲為懷,所謂醫者父母心嘛……」秦林悲天憫人的嘆息著。

  難不成就這麼輕易放過兩個吃裡扒外、背叛師門的敗類?陸遠志、青黛以及眾弟子都有不平之色。

  沒想到秦林嘿嘿壞笑著,摺扇輕搖,話鋒一轉:「不過咱們蘄州剛剛鬧了白蓮教,他們就勾結匪類,趁端午佳節全城人出外觀龍舟之機,聚眾鬧事圖謀不軌,對了,還有人擅自穿飛魚服假冒錦衣衛煽動民亂,哼哼,這是個什麼居心咱也不敢亂說,還是讓崔捕頭回去細細推究吧。」

  崔捕頭大喜,平息潛在民亂的功勞可大得很吶,朝秦林拱拱手道聲謝。

  牛大力則呵呵笑著,如同鷹拿燕雀般把兩個瘸子提溜起來。

  張建蘭、白斂面如死灰,篩糠也似的抖起來──被秦林輕輕幾句竟然扯到了白蓮教上,只要沾上點關係,就算能洗清也要在大牢裡脫幾層皮啊!

  秦林依然搖著摺扇,一副雲淡風清什麼事都與我無關的樣子,不過眾人再看他,這廝腦門上分明寫著腹黑男三個大字……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3:37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20
三十四章 妖道

  端午節一過,江堤上發生的事情就傳遍了蘄州城的大街小巷,聽說黃連祖手下那群頂著錦衣軍餘帽子的潑皮無賴被衙役盡數鎖拿,知州張大老爺把他們全關進了州衙大牢,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

  
  加上母大蟲孫二娘一撥人也遭受池魚之殃,滿蘄州的流氓、混混都收斂了許多,以致街面上的治安大為好轉,頗有天下大治河清海晏的氣象,街談巷議中只要提到知州張公魚,人人都豎起大拇指讚一句青天大老爺。

  眾弟子回到醫館之後,李時珍問起,秦林只說認得牛大力,把一干事情全推到這位新任壯班班頭身上;醫館眾人都知道秦林發現青蒿的問題,於牛大力有救母之恩的事情,想牛大力拚命幫他也不為怪,於是被他輕輕鬆鬆*糊弄過去。(註:戶ㄌㄨㄥ,應付 )

  張建蘭、白斂勾結外人意圖對秦林、青黛不利,而且現在回想起來,黃連祖堵門下聘的事情他倆也脫不開干係,這已是背叛師門、欺師滅祖的罪行。

  何況秦林還給他們套了「白蓮教」、「假冒錦衣衛」和「煽動民亂」這幾頂壓得死人的大帽子?

  不等他倆從大牢裡出來,醫館已宣布將二人開革,逐出師門,從今往後再無瓜葛。李建方還專程到惠民藥局去備了案,今後不准這兩人打李氏醫館、李時珍傳人的招牌行醫──這樣一來,就算他倆能走出大牢,在湖廣一帶也沒有立足之地了。

  經此一事,醫館眾弟子隱隱以秦林為首了,不少人回家去的時候,街坊鄰居都還向他們打聽那個先後兩次,讓混世魔王黃連祖吃虧丟臉的少年郎呢!

  青黛也和他越發親近,只不過禮教甚嚴,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秦林也就能借著研習脈象或者教授素描的機會摸摸小手,再進一步就不行了。好在秦林前世雖然常和一群女警嘴上花花的,卻沒實打實的談個女朋友,像現在這樣沒事兒就調戲調戲可憐的青黛,於他已是樂不可支。

  唯一遺憾的是,自打從江邊回來,青黛就再也沒有叫過「秦哥哥」,整天師弟師弟的喊,時不時還要擺下師姐的傲嬌譜兒,秦林就難免擔心將來夫綱不振。

  這天終於把《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粗粗的通講了一遍,青黛將額角的髮絲攏了攏,頗為欣喜的說:「師弟呀,看不出你天資挺好的,我從來沒見過學得有你這麼快的,怪不得爺爺說你將來能繼承他的衣缽呢。」

  秦林頗為嚴肅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青黛好奇的睜大了眼睛,不樂意道:「怎麼,誇你還不高興?才學了一部和劑局方就翹尾巴啦?」

  「某人還叫我師弟?讓我想想那天在江堤上她是怎麼叫的?」秦林假作思忖,片刻之後把蘭花指一比,故意拖長了聲音,嗲聲嗲氣的道: 「情哥哥~~」

  青黛大窘:「那是你說事急從權嘛,而且,人家才沒有你這麼噁心呢!」

  「哦,不是這麼叫的啊……」秦林撓了撓頭皮,臉上壞壞的笑容活像引誘小紅帽的大灰狼:「那好,我的小青黛是怎麼叫的呢?」

  「我是叫的秦、哥、哥,」青黛把秦字咬得很清晰。

  秦林點點頭,做恍然大悟狀:「哦,是情哥哥。」

  「是秦哥哥、秦哥哥、秦哥哥啦!」青黛急切之間連叫了三遍。

  秦林馬上應道:「嘿~聽見了,我的情妹妹耶~」

  至此小丫頭才若有所悟的摀住了嘴,看看秦林這隻大灰狼的壞笑,立刻就明白上了當,臉蛋立刻就變得滾燙。

  「討厭,老是騙人家!」青黛嘟起小嘴,一甩手就朝外走:「不理你了。」

  秦林哈哈笑著追上去。

  青黛又羞又急,走得極快,幾步就出了弟子們居住的小院,繞過走廊就是大堂旁邊的小花廳。

  不料這時候李時珍、李建方、龐憲和醫館附屬藥鋪的周掌櫃都在廳上,青黛和秦林嚇了一跳,停住腳步就想從走廊離開。

  無意中聽到廳上傳來的談話聲,內容倒叫他們吃了一驚,青黛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朝秦林招招手,兩人就坐在花廳窗外的鞦韆上,聽裡面說話。

  「東家,最近這段時間可怪得很,桔梗、板藍根、金銀花這些常用藥的銷量突然下降,照說現在仲夏暑熱正該用此等藥物啊?」周掌櫃頗為不解,頓了頓又道:「倒是各家王府,一堆一堆的把硃砂、水銀、硫磺、鹿茸、人參、秋石等物買去,這情形實在怪異。」

  李建方渾不在意的道:「那麼藥鋪就少進桔梗等藥,多進硃砂、鹿茸之類不就結了?桔梗、板藍根便宜,硃砂、秋石價格較高,算下來咱們藥鋪賺頭還要比以前大些。」

  「我瞧著不對勁兒,莫不是有提罐道士在開爐煉丹?」李時珍擺了擺手,又問龐憲:「到醫館就診的人數也比以前少了許多,你可知道原委嗎?」

  龐憲躊躇片刻才說:「的確病患有所減少,弟子探問過了,說是玄妙觀來了位得道高士,修什麼金丹大道,有移星換斗之能,非但蠱惑了荊王整日躲在王府開爐煉丹,還說什麼有病不需治療,只要虔心求神,喝了他的符水就能痊癒。那些窮苦人圖便宜,所以……」

  李時珍氣得直拍桌子,「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李建方慌忙替父親搥背,半晌李時珍才平靜下來,慢慢說:「雖說我們醫家不盼生意興隆,但願天下人無病無痛,可並不是說要這些人去信巫蠱和方術啊!這些人不信歧黃信鬼神,遲早得把小病拖成大病,大病拖到沒命,豈不冤枉得很?」

  李建方倒不怎麼在意,溫言勸著父親:「其實有病不治而去求符水的,本來就是些極貧之人,他來瞧病,咱們醫館不倒貼錢就算好的了;富貴人家信道士,不過是求些虛無飄渺的東西,有病了還得來咱們醫館的。這樣算下來,其實他求他的符水,咱們開咱們的醫館,倒也彼此無關。」

  其實李建方這番話說的頗有道理,李氏醫館雖然不收高價,但藥物終歸是有成本的,除了確實赤貧之人可以*賒欠,其餘病患還是要給醫藥費用,否則醫館也無法維持。(註:「奢」,欠帳 )

  相較之下,道士的符水,成本只有一張黃裱紙,窮人給一文、兩文就求了來,自然便宜許多。

  至於效果嘛,人體本來就有一定的自癒能力,諸如感冒發燒之類的常見病症,不須醫治硬扛下來也就好了,只不過病程加長、症狀嚴重些。所以道士畫個符,燒了兌水給這些病人喝,猶如瞎貓撞到死耗子,十個人總有五、六個最終自己好了的。這些鄉愚倒說符水靈驗得很,卻不知多遭受了病痛折磨,多擔了不少風險。

  而富貴之家修道,求的無非是長生不老和金槍不倒兩樣,真患病了還是到醫館就診。

  如果從經濟上考慮,醫館雖然病人減少,可少的都是出不起醫藥費的窮苦人,算下來非但不會減少收入,甚至因為貼補得少了,賺頭反而大些呢!

  沒想到李時珍怒發如雷,砰的一下幾乎把桌子拍散架,大聲罵自己兒子:「荒謬!若以賺錢而論,還是我輩醫家的慈悲心腸嗎?

  有錢人不來瞧病倒也罷了,橫豎熬不下去總要相信歧黃之術,怎麼貴的藥他都買得起,什麼樣的醫生他都請得來,要治終歸比別人容易;倒是窮苦人為了省點小錢上了那妖道的當,等病勢沉重時才悔之晚矣,沒錢請醫生,沒錢買藥,白白送掉性命,何等悲慘!

  李建方被罵得低頭不語,還是龐憲從旁解勸,李時珍才漸漸消了氣。

  「不行,老夫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騙人。」李時珍對龐憲道:「既然那妖道敢妖言惑眾,那你就陪老夫去一趟惠民藥局,訂個日子把闔城的醫館主人、藥鋪東家約起來,向那妖道討個說法!」

  言罷李時珍立時逼著龐憲陪他出門,氣咻咻的往惠民藥局去了,李建方怎麼攔都攔不住。

  窗外,秦林聽了好生佩服,像李時珍這樣以蒼生甘苦為己任的老人,才配得上大明藥王的稱號啊!

  青黛卻苦著臉,她倒不像叔父李建方那樣只關心醫館的收入,可聽說那道士很有些門道,又和達官顯貴來往密切,不禁替爺爺擔心起來。

  思忖片刻,她搖著秦林的手臂:「喂,你說爺爺會不會……」

  應該不會吧?秦林也拿不準,按道理來說,李時珍當然不會吃道士的虧,不過,什麼道士居然如此厲害,不但哄得荊王團團轉,還能欺騙這麼多老百姓?

  秦林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威靈仙師徒三人的形象,*俄而他搖了搖頭,自嘲的笑笑:不會吧,以他們師徒的本事和聲望……(註:不久 )

  「等我出去問問,病人當中應該有知道這位大仙的。」

  秦林出去了一趟,等他回來的時候,臉色就變得非常古怪了。

  事關爺爺的聲望,青黛著急的問道:「怎麼回事,你笑什麼呀?」

  秦林早已捂著肚子狂笑不止,老半天才抬起頭來:「絕對,絕對不會有問題,太師父去討伐這幾個妖道,一定馬到成功!」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3:38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20
三十五章 覲見世子

  李時珍從惠民藥局回來,約齊闔城的醫館主人、藥鋪老闆於三日後去玄妙觀,找那妖言惑眾的道士討個說法。

  
  消息傳開,蘄州城內外立馬鬧了個沸沸揚揚,百姓們茶餘飯後都在談論這件事情:李神醫二十餘年來妙手回春、活人無數,很得民間敬仰;雲游到此的那位得道高士,也有不少人親眼見識了他神通廣大的手段,這兩位鬥起來,到底誰勝誰負?

  甚至有好事之徒就此開了賭局盤口,定了兩方的賠率,引得眾賭徒紛紛下注──只怕李時珍若是知道自己竟然成為賭局勝負的一方,也只有哭笑不得吧。

  醫館之內,更是熱鬧非凡,眾弟子既希望太師父大展神威把妖道壓服,又擔心道士法力高強,萬一李時珍失手,豈不折了醫館的名頭,叫旁人看了笑話?

  這天學堂上到了自習時間,龐憲去了醫館大堂,學生們議論紛紛,就有人提出要悄悄去玄妙觀查探,摸摸妖道的底細,以便提前做好準備;也有人說到時候悄悄帶點黑狗血,一有不對勁兒就朝妖道潑去,破了他的妖術。

  唯一信心篤定的就是秦林,他以無可辯駁的口氣強調,這次李時珍必定能壓服妖道。

  秦林一再堅持自己的判斷,便有人不服,有個師兄駁道:「秦師弟不要小看了人家,愚兄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可家父去湊過熱鬧,回來說那真人的道法好生厲害,修得三昧真火,善能斬妖伏魔,又有五雷天心正法……」

  這就是以訛傳訛吧?秦林只是搖頭而笑,那位「真人」和他是老相識了,所謂得道高士的那點把戲,早就被他看穿。

  「這樣吧!」秦林想了想,從抽屜裡取出塊足有五十兩的大銀錠遞給陸遠志:「胖子,替我拿去賭檔,買太師父勝──奉勸諸位一句,太師父是贏定了的,要下注趕快,贏了算你們的,輸了算我的,這樣總相信了吧?」

  秦林自來醫館就出手大方,常常請師兄弟們上酒樓吃飯,眾人都知道他有錢,既然他肯兜底,誰還會不相信?

  雖然沒有他那樣大一塊銀錠,各人也有些私房錢,多的三兩、五兩銀子、少的一兩串銅錢,歸總了約摸也值得五十兩銀子。

  就連青黛都拿了五兩銀子的私房錢。

  「我相信爺爺一定能駁倒妖道,」青黛義正辭嚴的說著,然後就不好意思起來,低著頭看了看秦林,小聲說:「當然也相信秦師弟。」

  不一會兒,陸遠志就滿頭大汗的跑回來,手裡還捏著一疊賭票,發給眾師兄弟。

  比起突然出現的妖道,還是李時珍更值得信任,眾人都說這是穩賺不賠的事情,拿著賭票喜笑顏開。

  秦林又道:「不過,這事兒可不要被龐先生知道了,咱們拿太師父押勝負,也太不恭敬了點。」

  「曉得了。」師兄弟們哄笑著齊聲答應。

  管家劉全出現在窗口,喜氣洋洋的老臉上皺紋都快成菊花了,朝青黛點點頭:「小姐,三老爺叫你過去一趟。」

  「好啊,就來。」青黛朝秦林道別,然後把賭票摺成方勝藏在袖中,隨劉全離開了。

  李建方?秦林對這位可沒什麼好印象,注意聽劉全與青黛的對話,隱隱約約聽到「荊王府」三個字。

  難不成黃連祖賊心未死?秦林心頭火起,偵破了那麼多命案,這是平生第一次有從破案轉為作案的衝動了。

  正準備躲到花廳外邊偷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劉全第二次來到了學堂門外,不過這次他的神情就頗為奇怪了,意味深長的瞧著秦林:「秦少爺,太師父讓你也去一趟。」

  讓我也去?秦林一頭霧水,跟著劉全到了花廳上。

  除了笑盈盈等著秦林的青黛,只有李時珍、李建方父子倆。

  李時珍頗為慈愛的看著秦林,李建方則神色頗為不豫,衝著他冷冷的哼了聲,然後皺著眉頭對李時珍道:「父親大人!世子只說有國公府的禮物轉交青黛,何必讓秦林也去?這不成不速之客啦?」

  李時珍只是微笑著捋頷下花白的鬍鬚,慢條斯理的道:「世子禮賢下士,又是個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的妙人,極喜歡結交青年才俊,秦世姪孫去了一定談得來;何況麒麟山下荊王府亭臺樓閣、水榭花池,景致極其佳美,趁此機會,讓他去見見世面也好。」

  去荊王府看風景見世面?李建方哭笑不得,明知父親話裡很有些不大對頭的地方,可也沒辦法硬駁,只好鼓著眼睛瞪秦林,一腔怒火都轉移到他頭上。

  秦林非常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完全是個乖寶寶,心頭則在不停盤算那個世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時珍一揮手:「好了,你們去吧,世子待人極其親切,不必拘束的。」

  到荊王府見世子,雖說世子禮賢下士,繁文*縟節還是免不了的,秦林與青黛都換了衣服,分別坐一*乘轎子去王府。(註1:「入」,繁多;註2:「剩」)

  這還是秦林頭一次坐轎子,只覺轎廂隨轎伕腳步輕微起伏搖晃,倒也有趣。

  到了王府門口,把名帖給值守的承奉司宦官拿進去通報,等待的時候秦林才有空問青黛來龍去脈。

  原來南京魏國公府的小姐徐辛夷與世子是姑表兄妹,曾於半年前隨母親到蘄州來探望表兄,在蘄州大家閨秀們參加的*「手帕會」上認得了青黛,竟是一見如故,常邀她去荊王府玩耍。(註:女子俱樂部 )

  徐辛夷回到南京,買了些江南才有的禮物送給青黛,便託表兄轉交。

  青黛一片天真爛漫,說了也不覺得有什麼,秦林這腹黑男卻輕輕摸著下巴,心頭浮現三個字:有、黑、幕!

  這徐辛夷送的禮物為何不直接交到醫館,偏要託世子轉交?感情堂堂荊王世子改行成了快遞公司?

  再想想李建方為什麼一直以來對我會是那種態度,為什麼會要求我「謹守本分、毋生覬覦之心」?秦林此時已經了然於胸。

  倒是李時珍的態度很微妙啊……秦林壞笑著,心道這老神醫真是個妙人。

  沒過多久,承奉司的小宦官出來了,態度極其謙恭:「世子說本該出門相迎的,病體尚未痊癒,只好得罪了。兩位請這邊走。​​」

  荊王府坐落於蘄州城北麒麟山腳下,占地極其廣闊,單是大門就非常恢宏,與秦林見過的故宮大門相比似乎不遑多讓。

  他們走的是右邊小門──王府中門除了迎欽差、接聖旨之外,照例不開,就算一品當朝來拜也只能走偏門。

  進門之後,只見山勢高低起伏,亭臺樓閣座落其中,說不盡的雕梁畫棟,道不完的富麗堂皇,到處有繁花似錦,假山、水池之類極其精緻,看得出匠心獨運。一路上青黛十分高興的給秦林解說,這裡題著「輔弼邦國」有什麼典故,那裡石龜馱著的石碑又是誰的手筆。

  王府格局與紫禁城類似而略小,前邊殿堂後面寢宮的布置,兩側靠後則是極大的花園,養著仙鶴、孔雀、梅花鹿等珍禽異獸,全都自由的走來走去。青黛玩心甚重,似乎也不怎麼急著去見世子,時而逗逗鹿兒,時而去趕孔雀,還要拉著秦林和她一塊追仙鶴,惹得那帶路的小宦官掩口而笑。

  見青黛樂不可支,秦林卻有些心不在焉,催促道:「咱們快去吧,讓世子等久了可不太好。」

  青黛正興高采烈的用青草餵梅花鹿,聞言滿不在乎的揮揮手:「讓他等等嘛,世子很和善的,我才不怕他呢。」

  小宦官笑道:「姑娘喜歡這鹿,常來咱們府上玩就是了,或者問世子要了鹿去,咱們世子決不會推卻的。」

  「醫館可比王府小得多,我沒有地方餵梅花鹿呀~」青黛皺了皺秀氣的眉頭,拍了拍那隻梅花鹿的頭,依依不捨的走了。

  又轉過幾座亭臺樓閣,終於見到了世子朱由樊,他是個非常英俊的青年,穿著雪白的紡綢長衫,舉著隻小小的白瓷酒杯,坐在一株極其高大的杜鵑花樹底下,滿樹杜鵑盛開,花朵隨風而落,更增他飄逸出塵之態。

  秦林見了甚為驚訝,仔細看看世子是有喉結的,才打消了某種邪惡的懷疑。

  世子朱由樊極其謙恭,遠遠看見青黛與秦林來了,就在侍女攙扶下慢慢站起來:「這位是秦兄嗎?果然風姿異於常人。李家妹妹,辛夷離開蘄州你就不來王府走動,好久不見了啊!」

  青黛撇了撇嘴,十分隨意的吐了吐舌頭:「我才不來哩,你這裡麻煩規矩太多,辛夷姐姐在的時候倒也罷了……」

  似乎想到了什麼,青黛頓住不往下說。

  「不比妹妹消遙自在,說起愚兄是天潢貴胄,也不過籠中鳥罷了。」朱由樊嘆息一聲,神情十分落寞,片刻之後又仔細打量秦林,頗為嘉許的道:「聽說秦兄與我庶母的兄弟有些小誤會?那時小可還在病中,並不知道這事,否則不會讓李家妹妹受這場委屈。」

  黃妃並不是荊王千歲的正妃,又不是朱由樊的生母,按照宗法制,他是不會叫黃連祖舅舅的。

  聽口氣,世子和黃連祖並不對付,想來這偌大王府之中,也免不了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吧!

  秦林直言相告,把事情經過大概說了一遍,當然其中的隱*晦之處就略過不提。(註:「慧」,暗 )

  「小可已經勸過黃某人了,」朱由樊皺了皺眉頭,似乎很不願意提起的樣子,「他答應不會再騷擾李家妹妹。」

  秦林點點頭,看來這位世子倒沒有什麼紈絝習氣,怪​​不得李時珍說他是個風雅妙人。

  只不過,為什麼除了大病初癒的疲倦之外,朱由樊的神情還頗為陰沉鬱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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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21
三十六章 星宿下凡

  相交不深,秦林沒有問朱由樊為何情緒低沉,說不定人家是朦朧派的,就愛玩憂鬱深沉這調調呢。

  
  好在朱由樊溫文爾雅頗有君子之風,談吐又極其風趣,沒有絲毫未來荊王千歲的架子。

  他命侍女開了壇二十年陳釀的桂花酒,又取蜜櫻桃、獅子糖、雲片糕、火腿酥來下酒,親手替秦林、青黛斟上,舉杯笑道:「全是辛夷妹妹送來的江南小點心,論起來,愚兄還是託李家妹妹的福才有得吃──徐辛夷這個粗心大意的丫頭,若不是記掛著給你送東西,焉能想得起蘄州還有我這個望眼欲穿的表哥?」

  青黛伸手指頭在臉上一刮:「好哇,沒臉沒皮的,背後說辛夷姐姐,下次我告訴她,看辛夷姐姐不拆了你的老巢!」

  朱由樊連忙搖手說使不得,三人一笑而過。

  朱由樊望著秦林道:「瞧小可這記性,竟忘了敬秦兄一杯,唉~庶母那邊的黃老兄,鬧得實在不成個體統,論起來終歸是我荊王府的親戚,小可免不得替他向秦兄賠罪。」

  言罷,他一仰脖子,將杯中酒喝乾。

  秦林也將酒喝了,覺得這位世子竟沒有絲毫紈絝子弟的氣息,倒是不難相處。

  朱由樊已知道秦林兩次整治黃連祖的事情,說起來幾次三番的大笑,言詞中對黃連祖甚為不滿,不過對庶母黃妃倒是不曾有半句指摘,便是尋常的談笑言語間也謹守禮法。

  秦林繪聲繪色的講他怎麼整治黃連祖,朱由樊聽了大笑不止。

  青黛倒不好意思了──畢竟堵門下聘是針對她嘛,黃花閨女臉皮嫩,聽到秦林說個不休,就從矮几的碟子裡撿了塊獅子糖,啪的一下拍進秦林嘴裡:「哼,秦師弟,胡說八道什麼呀?江南的點心還堵不住你這張嘴?」

  朱由樊見青黛把點心塞進秦林口中,動作甚為親暱,頓時他的神色變得黯淡,不過很快就談笑自若了,似乎並不是特別在意。

  忽然想起,剛才聽到青黛稱秦林為師弟,朱由樊忍不住問起緣由。

  青黛白了秦林一眼,小臉一揚,得意非凡的說:「哈,還不是爺爺看他笨頭笨腦的什麼都不會,就讓我來替他補課囉,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嘛,只讓他叫我師姐,已經算便宜了。」

  朱由樊越聽越驚訝,睜大了眼睛瞪著秦林,好像他臉上長了花兒。

  秦林苦笑著點點頭。

  朱由樊一口酒嗆在喉中,大咳一陣之後,接著又是一陣大笑:「你,師、師弟,她,師姐,哈哈……你們、你們太有趣了,今日當浮一大白!」

  秦林臭著張臉,心道有這麼好笑?原本以為你是玩憂鬱的,現在又變成爆笑族,呃,好像他笑得太多了點,似乎要把這輩子的開心事都笑完似的?

  秦林眼光何等敏銳,很快就瞧出朱由樊分明是憂愁煩惱至極,此刻不過是藉酒佯狂,聊以掩飾罷了。

  難道因為失戀?剛才朱由樊神色的黯淡落寞是非常明顯的,秦林瞧在了眼中,可仔細思量多半又不是這個原因。

  「哦,對了。」朱由樊朝侍女招招手,取來隻描金的沉香木妝盒,捧在手上對青黛道:「別的禮物都在禮單上,等會兒派下人替你們送回醫館,只有這妝盒是辛夷妹妹*敲釘轉腳非得愚兄親手交給你……」(註:板上釘釘 )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交給青黛,而是非常自然的遞給了坐得更近一點的秦林,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徐辛夷這丫頭就是調皮,她說這是她用過的妝盒,不要旁人轉送,逼小可親手轉交。嗨~~辛夷妹妹就喜歡胡鬧,我這做哥哥的也得管教管教她了,今後再不許她如此任性。」

  秦林暗笑,這件事多半是那位辛夷從中亂牽紅線,倒是朱由樊拿得起放得下,比黃連祖真可謂雲泥之別。他便接過妝盒遞給了青黛,也開玩笑道:「那我可不該碰徐大小姐的妝盒,被她知道豈不打上門來?」

  朱由樊頗為同情的點了點頭,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小宦官急匆匆的跑來,跪下稟道:「千歲爺和黃老爺、威靈真人到後花園來了。」

  聽到黃老爺和威靈真人這兩個名字,朱由樊的臉色越發陰鬱,強笑著道:「秦兄,李家妹妹,你們看是不是?」

  話音剛落,一行人就從曲折的水榭廊橋上走了過來,秦林與青黛迴避也來不及了。

  荊王朱常泴(讀音「貫」)的長相才算得上「骨骼清奇」,從朱元璋開始的豬腰子臉,在他身上體現出了明顯的遺傳,門牙略略往外突出,腫泡眼睛,看上去就是個酒色過度的中年怪叔叔,比他兒子朱由樊可醜多了。

  黃連祖還是那副陰陽怪氣的衰樣兒,老遠看見秦林、青黛和世子待在一塊,他一雙賊眼轉來轉去,不知道打著什麼壞主意。

  威靈仙可是鳥槍換炮了,在岔灣村馬家被扯破的道袍早已不見了蹤影,此刻穿著件極其華貴的杏黃色平金繡暗花道袍,胸口還繡著碩大的陰陽八卦圖案,懷中抱著柄拂塵,足蹬六耳麻鞋,白髮蕭然、長鬚飄飄,這派頭豈止是仙風道骨,直如龍虎山張天師下凡,終南山王重陽再世。

  老道士與朱常泴把臂而行,即使是千歲爺面前他也踞傲得很,眼睛瞧著天上,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偏偏朱常泴就吃他這套,十分卑恭折節。

  黃連祖就更不用提了,在王府之外儼然蘄州一霸,此刻卻像條*哈巴狗似的,不停衝威靈仙和朱常泴點頭哈腰。(註:ㄏㄚˇ)

  威靈仙正在得意勁兒上,忽然看見秦林笑盈盈的站在世子身邊,老道士頓時「虎軀一震」,暗道一聲苦也:莫不是世子已經曉得了黃某人與道爺的勾當,特地找秦林來揭道爺的老底?

  登時嚇得心頭七上八下,若不是王爺還抓著他手臂,簡直就要抱頭鼠竄了,雖然強忍住沒有叫出來,臉色卻已變得煞白。

  朱由樊早已由侍女攙扶著拜倒:「不孝兒叩見父王千歲,願父王福澤萬年長、與國同休戚。」

  朱常泴望著威靈仙的時候是滿面春風,和兒子答話卻板著張臉,鼻子裡哼了聲就算是答應過了。

  秦林見了只覺得太不近人情,這對父子之間很有些不對頭,或者,天家貴胄的規矩就該如此冷淡?

  青黛朝王爺福了一福,朱常泴對她反而比對自己兒子要熱情些,還問她李時珍身體安好。

  秦林也不知道見王爺是個什麼規矩,朱由樊是兒子跪老子,他就一揖到底,覺得也很恭敬了。

  殊不知大明朝的親王地位極高,洪武、永樂年間,公卿百官都要跪伏拜謁,正德年間寧王亂後,朝廷嚴控諸王,藩王地位有所下降,但也不是平民百姓能夠抗禮的。

  朱常泴鼻子裡冷哼一聲,冷著臉對朱由樊道:「你交的什麼狐朋狗友……」

  黃連祖本來色迷迷的瞧著青黛,聽到這句立時大喜,一肚子壞水倒騰開了,準備借荊王的勢頭叫秦林好看。

  孰料威靈仙唯恐秦林揭他老底,搶在前頭叫道:「呀,這不是秦林秦公子嗎?自峨眉山一別三載,貧道已垂垂衰朽,公子風神仍一如*昔日,叫人可欽可羨吶!」(註:臺「習」陸「西」)

  說這話,他還一個勁兒的朝秦林使眼色,右手食中二指借著拂塵的遮掩屈起來,做出叩拜討好的手勢,惹得秦林暗笑,不知這老道怎麼搞的,竟能把荊王騙得團團轉。

  見威靈仙對秦林十分親近,荊王朱常泴倒吃了一驚:「敢問真人,這位小友是?」

  威靈仙不好說秦林是助他逃脫冤案的恩人──那不是塌自己的臺嗎?心想花花轎子人人抬,我把秦公子捧高些,他一高興,也許就不來揭我老底了。就扯了個謊:「千歲,這位秦林秦公子,乃是奉太上老君法旨下界的一員星宿,根基極其深厚,便是貧道也望塵莫及呢。」

  朱常泴驚訝得合不攏嘴,低聲問道:「真人可知道他下界是為了何事,小王可與他結結善緣?」

  「茲事體大,為天下蒼生故~」威靈仙嘆息著,裝模作樣的搖了搖頭:「天機不可洩露。」

  這下子荊王千歲的態度比前不同了,看著秦林的眼神那叫個羨慕嫉妒恨啊,比起成仙了道霞舉飛昇,這世俗的王位又算得了什麼?恨不得拋下王位和他調換一下才好呢。

  看這樣子,假如朱由樊是女兒的話,荊王多半會把她嫁給秦林了。

  黃連祖卻在旁邊急得腦門冒汗,不知道威靈仙發了什麼神經,竟對秦林謙卑到如此地步,兀自不服道:「千歲爺,這小子有什麼了不起?他就是李氏醫館的一個弟子……」

  威靈仙重重的哼了聲,頗為不滿。

  朱常泴馬上瞪了黃連祖一眼,臉色一沉,「黃老弟,你這般俗人是不知道的,神仙中人往往應劫下界,沒見封神榜上有『心血來潮』一說嗎?何況神仙聖賢遊戲人間,藉以點化有緣之人,譬如呂洞賓化為跛腳乞丐,觀音菩薩魚籃顯聖,這些都是經文上有的。」

  黃連祖被嗆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好閉上嘴站在旁邊,活像個鋸了嘴的葫蘆。

  朱常泴對秦林的態度可親近極了,又是吩咐設宴招待,又是問秦林長生不老之道,反而把親生兒子朱由樊涼在一邊不聞不問。

  「千歲,可知你的金丹為何遲遲未能煉出?」秦林非常神棍的問道。

  朱常泴不由得更加信了三分,若不是通曉仙術的高人,怎麼知道金丹遲遲未成?當即卑恭折節的請問原因。

  秦林掐指一算,搖頭嘆息道:「千歲雖然敬賢愛道,無奈身邊卻有不尊不信我仙家法門的妄人,試想太上老君還能讓你輕易丹成飛昇嗎?」

  說這話的時候,秦林有意無意的看著黃連祖。

  可憐的黃大人聽到這句話,小臉都快青得發黑了。

  果然朱常泴皺著眉頭盯著黃連祖,不知怎的,突然之間就看他不慣,直如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嚇得這位便宜小舅子心頭直發苦,可想而知,如果不是看在側妃黃氏的面上,朱常泴一定當場把黃連祖趕出王府了。

  秦林見狀極其暢快,不過記掛著李時珍去玄妙觀的結果,他沒有答應荊王的宴請,找個藉口要回醫館。朱常泴極其惋惜,連說自己福緣未到,又命人準備了重重的一份禮物送給秦林。

  威靈仙沒有被秦林揭破老底,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實在難以形容,握著他的手一再說煉出金丹要送給他幾顆。

  秦林暗笑:你不在玄妙觀,多半那兒只留了兩個笨徒弟,李時珍一去還不馬到功成?待會兒只怕你哭都哭不出來。

  回去的路上,青黛終於忍不住了,偏著腦袋打量秦林,半晌才搖搖頭,自言自語:「不像是星宿下凡啊……」

  秦林把胸一挺,一本正經的道:「本星官乃奎木狼下界,與披香殿玉女有人間情劫,般般前塵往事,小姐難道都忘了嗎?」(註:西遊記 )

  青黛紅著臉,本想罵秦林兩句,忍不住自己笑了:「我看你不是奎木狼,倒像豬八戒。」

  秦林正想取笑她是高小姐,忽然心頭一動,問道:「你喜歡荊王府養的梅花鹿和孔雀?」

  「才不是呢,我是瞧它們可憐得很,無端端被關在這裡。」青黛想了想,又撇撇嘴:「而且這王府裡氣悶得緊,麻煩規矩太多,只有和辛夷姐姐待一塊的時候自在些,所以她走後我就不喜歡來了。說起花草樹木、禽鳥野獸,和爺爺上山採藥時見的天然之物,比這裡人工做的假山、人為養的鳥獸,可要鮮活靈動得多了。」

  秦林聞言大喜,心頭有如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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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22
三十七章 庸醫殺人?

  李建方等在醫館門口,焦灼的踱著步子。

  
  現在他很想知道兩件事的結果,其一是李時珍是否駁倒了玄妙觀妖道,其二嘛,荊王世子與青黛到底有何話說?

  相較之下,反而是第二件事更為關心。

  老遠看見兩乘轎子回來了,李建方慌忙迎了出去,本來天底下沒有叔父降階迎姪女的道理,可關心則切,這也說不得了。

  青黛和秦林卻沒有坐轎子,兩人步行而回,神態頗為親密。

  李建方惡狠狠的瞪著秦林,恨不得一口將他*平吞下肚,卻又堆起笑臉問青黛:「姪女見到世子了嗎?世子說了些什麼?」(註:一口吞 )

  青黛雖然不諳世事,對李建方過分關心她和世子的交往也有些不耐煩:「其實也沒說什麼,就是轉交辛夷姐姐送來的一點東西……三叔啊,您要是很想見世子,那下次您替姪女去吧,倒是姪女瞧他也沒長三頭六臂,有什麼好稀奇嗎?」

  李建方乾笑兩聲,心說世子沒長三頭六臂,可搭上他的關係,就能青雲直上啊!

  他翻過臉衝秦林哼了聲,沒好氣的道:「秦林,你沒惹世子生氣吧?王府的規矩可是很多的,別冒冒失失闖出禍來。」

  被李建方借題發揮一通,秦林笑而不答,青黛這位三叔的心思其實也無可厚非,只是太過勢利了些。

  李建方見秦林沒有反駁,心頭略為*鬆快了些,又拿話敲打秦林:「為師不得不提醒一句,少年得意不過是小道,人生在世須要謹守本分,不要一兩處得了便宜,就以為天底下處處都能任憑己意,反而惹來無端之禍。想那荊王府世代榮華富貴,與國同休,若是惹惱了世子,人家輕輕伸個指頭你就擔待不起。」(註:輕鬆愉快,我以為是臺語「爽快」ㄙㄨㄥ,ㄎㄨㄞˇ 0_O )

  「三叔說什麼呀?」青黛有些不樂意了:「世子和秦林一見如故,他們談得很開心呢!」

  李建方心說你這丫頭懂得什麼?情敵相見,若是市井之徒,當然三句不合就動手開打,可世子何等人物,自然面上要越發親切,暗地裡卻教你自慚形穢。

  又看見荊王府送來極多的禮物,若說文房四寶、江南小吃和胭脂水粉之類的是徐辛夷所贈,花紅表裡、金銀錁子等笨重東西一定是世子的餽贈了。

  李建方恨不得這些東西是聘禮才好呢,笑盈盈的道:「世子和姪女的交情倒是不淺吶,送這麼多東西……」

  荊王府承奉司的一名宦官,儀衛司的四名武官,監押著眾挑夫把禮物送來,為首的就是引秦林去見世子的那位小宦官,路上已問了他名字叫做張小陽──秦林肚子裡暗笑,你老兄既然做了宦官,「小陽」可早就被割去,現在只好叫做「無陽」罷了。

  張小陽早已見過王爺和世子,是如何卑恭折節的對待秦林,便是蘄州衛指揮使或者知州張公魚都沒這般待遇啊,因此他一路上加意討好。

  不料到醫館門口,秦林卻被李建方一頓責備,張小陽不好插嘴,這時既然李建方提起禮物的事情,他就駁道:「李三先生誤會了,秦公子非但與我家世子一見如故,就是千歲爺也傾心結交,坐在一起喝酒談笑足有半個時辰,若不是秦公子推拒,王爺還要開中門送出來哩。這些禮物嘛,倒有大半是我家千歲贈給秦公子的。 」

  哐當,李建方打了個*趔趄:王府中門等閒不開,就連當朝一品來拜都得走兩邊角門的!荊王竟要開中門送秦林,他是國公爺,還是欽差大臣?(註:「列居」,立不穩 )

  說出來太過匪夷所思,可對方是荊王府承奉司的宦官,身後還跟著儀衛司的武官,自然不是胡說八道……

  李建方驚疑不定的望著秦林,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想起剛才那番「教訓」倒像是諷刺自己似的,越發尷尬得手足無措。

  反而是青黛救了急,她遙遙看見醫館眾人,嬌笑著拍掌道:「爺爺回來啦!一定把玄妙觀的牛鼻子駁得體無完膚了!」

  留在醫館的學徒、夥計們全都迎了出來,賽如文武群臣郊迎得勝回朝的大將軍。

  李時珍走在最前面,龐憲攙扶著他,老神醫一蓬花白的鬍子在眾人中特別顯眼──咦,不對啊,李時珍為何面色潮紅,像是激憤難平,而眾弟子垂頭喪氣,有如鬥敗了的公雞?

  情知不妙,秦林心頭*咯噔一下,隨李建方、青黛一塊迎了上去。(註:「戈登」,狀聲詞 )

  實際上從眾人的表情,就知道結果如何了,旁人不好發問,是李時珍自己長吐了一口濁氣,*憤懣的道:「那、那璇璣道長太可惡了!老夫和他談醫理,他和我談陰陽;我和他談陰陽,他又扯到金丹……還有空青子、雲華子兩個妖道,看上去蠢頭蠢腦的,卻不知道從哪兒學的一身邪術,好生可惡!」(註:「奮悶」,憤憤不平 )

  李時珍這個樣子,秦林也不好問他,自有李建方、青黛慢慢安慰他。

  陸遠志正垂著腦袋懊喪虧了五兩銀子的賭注,秦林把他叫到一邊,見他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便道:「胖子,別一副衰樣好不好?賭注我兜底,喏,這兒有盤銀子,拿去分給師兄弟們。」

  陸遠志傻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把他肩膀一拍:「早說了輸了我兜底,言而有信嘛。今天去荊王府,這些都是千歲爺送的。」

  胖子這才注意到門口大堆的禮物,登時圓臉上的小眼睛就賊亮賊亮的:「哇,秦哥發財了!呵呵,那我就不客氣囉。」

  陸遠志立刻就把銀子按賭注多少分給眾弟子,本來秦林說過包賠,可他們仍舊心頭免不了狐疑,一個個垂頭喪氣的,這下真的賠補來了,卻又有點不好意思,一個個訕笑著接過銀子。

  秦林這才細問經過,眾師兄弟七嘴八舌的說了。

  原來玄妙觀是蘄州最大的道觀,一直香火旺盛,住持道長名為璇璣子,雖沒有什麼通天徹地的道術,卻極能左右逢源,善與達官貴人打交道,蘄州荊王府、各郡王府以及州衙、衛指揮使府上都是走熟了的。

  前些日子有威靈真人、空青子、雲華子三位世外高人到玄妙觀掛單,璇璣子便引見到各處府邸,那威靈真人果然道法精深,立刻得到荊王朱常泴虔心敬奉。

  這次李時珍去和妖道講道理,威靈真人不在玄妙觀中,是璇璣子接待的,這道士一張鐵口好生厲害,東拉西扯、避實擊虛,李時珍雖然精通醫理,卻被他雲山霧罩的胡說一通,並不能占到上風。

  兩邊說僵,就要看真實本領,李時珍就語帶譏誚的要道士露露仙術。

  誰知木頭木腦的空青子、雲華子,竟然道術非凡,雖不能通天徹地,也足可遣鬼驅神,眾人全都親眼所見,所以李時珍不得不敗退而歸。

  小胖子一臉的佩服,把秦林拉到旁邊,低聲道:「仙緣,唉,咱們真把仙緣給放過啦!空青子、雲華子,就是在岔灣村遇到的那兩個徒弟,人家已經練出了三昧真火,還能破碎虛空,擒拿鬼魅,嘖嘖嘖,了不得啊……」

  秦林:我喵了個咪的,破碎虛空?我還覆雨翻雲呢!要威靈仙那猥瑣老頭兒都能修出三昧真火,老子早就成金丹大道,證混元道果了!(註:哈哈哈,黃易大仙 )

  要不要幫李時珍揭破威靈仙的老底?想來那些所謂的道術也不過是些哄騙世人的鬼把戲,秦林自信絕對能夠當面揭穿,可說起來威靈仙和他並沒有冤仇,反而*攛掇荊王送了許多禮物,似乎又不好去對付人家。(註:「穿奪」,唆使也 )

  秦林決定等一等,看一看,從荊王府回來,以他對犯罪陰謀的敏銳直覺,已經察覺到蘄州城有股地下的暗流正在湧動,荊王、世子、黃連祖、威靈仙師徒,也許,還有玄妙觀,都牽涉其中……

  不過,任誰都沒想到很快李氏醫館就遇到了難關。

  第二天早晨,嘈雜的吵鬧聲把秦林吵醒,出門一看,只見醫館門前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正中間擔架上白被單蒙著個死人,旁邊有個精瘦的漢子披麻戴孝,在那兒哭天抹淚。

  「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大媽大嬸,求你們做個證見,我父親跌傷了腿,上個月到這李家醫館診治,上了夾板開了藥,說讓咱回家慢慢調養,不料昨天夜裡把藥服下,咱父親他、他就一口氣提不上來,死在了床上……」

  孝子號啕大哭,偷眼看了看周圍人的反應,又拿袖子抹眼淚,顫聲道:「這不是他藥裡有問題,吃死人了嗎?庸醫殺人吶~~」

  李時珍在蘄州聲望極高,百姓當中就有人不信:「李神醫行醫幾十年了,照說不會出錯吧?」

  不過那孝子哭得天昏地暗,實在悲慘至極,都是普通百姓,就有幾個婦女陪著掉眼淚,也有人報以同情:「難說、難說。人家腿跌傷而已,並不要命,何況若是跌傷而死,早就沒命了,為什麼上個月沒事兒,昨天服了藥反而死了?」

  「是啊,聽說李神醫昨天去玄妙觀罵了道士,唉~不敬神仙,冥冥之中自有報應啊!」

  那孝子得到支持,越發哭得大聲。

  他身邊有不少鄉民打扮的粗魯漢子,舉著鋤頭、糞叉等物大叫大嚷:「庸醫害了俺們何家村的人,沒那麼便宜!不給個說法,俺們拆了這醫館!」

  群情洶洶,醫館門前的閒人越聚越多。

  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李氏醫館治好了的病人前來披紅掛綵不稀奇,李神醫被罵庸醫殺人,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登時哄動了全城的百姓來看。

  離醫館不遠的一座小院裡,黃連祖瞧著這一幕,高興得咧著嘴開懷大笑:「李老兒不識抬舉,惹惱黃爺我,暫時沒空理會他倒也罷了;誰知老不死的竟敢上玄妙觀找事,得罪了璇璣道長和威靈真人,奶奶的,差點壞了黃爺的大事,這不是他自己找死嗎?」

  金毛七半躺在滑竿上,張建蘭、白斂、孫二娘和一干錦衣軍餘,都還在州衙大牢裡吃苦頭;他是正牌衛所軍官,張公魚看在​​蘄州衛指揮使的面子上,先把他放了出來,但被牛大力擂的兩拳可著實不輕,到現在還起不了身。

  狗改不了吃屎,黃連祖說得高興,金毛七也就替他捧起來:「黃、黃大人妙計啊!這下李老兒是豬、啊、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被這麼一鬧,不但搞得他醫館關門大吉,還要治他個庸醫殺人的罪名,看他還能和黃大人作、作對嗎?」

  幾個幫閒也跟著笑道:「著啊,到時候老不死的,還不乖乖把小娘子,哦不,是嫂夫人送到黃大人府上?」

  黃連祖淫褻的怪笑起來,只不過笑聲終究沒有以前那麼神完氣足了。看看周圍,一干錦衣軍餘和張建蘭、白斂都關在大牢裡,身邊只剩下小貓小狗兩三隻,和曾經的前呼後擁相比,真有點形單影隻啊!

  而這一切,都拜姓秦的所賜!黃連祖越發把秦林恨入骨髓了。

  金毛七又趁機下蛆:「那州衙的捕頭崔某人、壯班牛大力、石韋,還有姓秦的小子,這幾個傢伙*頂不是東西,黃大人逮著了機會,在荊王千歲面前可要替咱們兄弟出口氣啊!」(註:最 )

  黃連祖正在興頭上,聽金毛七提到秦林卻是面色一黑,心道石韋倒也罷了,姓秦的在王爺面前只怕比我還要吃香些,只不知威靈真人道法通玄,世外高人,為什麼幫那姓秦的說話?

  他心下一橫,咬了咬後槽牙:「沒關係,姓石的現在讓他蹦*躂幾天,加上什麼牛班頭、崔捕頭,等我的事情成功之後,一個個都叫他好看!」(註:臺「踏」陸「搭」)

  金毛七點點頭,雖然最近吃了不少苦頭,覺得黃連祖這靠山也未必真有那麼大的勢力,但見他說得篤定,也就深信不疑。

  黃連祖又狐疑道:「那個死人,哪兒有這麼湊巧,別是你們去弄死的吧?仵作查出來可就不好糊弄了。」

  「的的真真是自己死掉的。」金毛七陪著笑,「是璇璣道長用牙牌神數推算出來的,我們一找,果然這家死了人,您信不過俺手下這些兄弟,還信不過璇璣道長嗎?」

  黃連祖聽了連連點頭,嘴都快咧到腮巴子上了,他把扇子在手心一擊:「哈哈,李老兒死定了,姓秦的也跟著完蛋!到時候,小美人兒還逃得出黃爺我的手心嗎?」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3:42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22
三十八章 屍僵

  李時珍由龐憲和李建方相陪,憂心忡忡的走出醫館。

  
  剛才已經查過了,這病人的確在上個月來診治過,是上山砍柴時跌折了腿,雖然年老體虛但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用藥之後再臥床休養便無大礙。

  當時是龐憲開的方子,親手替他接的骨、上的夾板,李時珍看過那方子,算得上中正平和,君臣佐使,相輔相成,絕對不會有什麼岔子。

  偏偏病人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還一口咬定是庸醫殺人,可不冤枉嗎?

  李時珍行醫數十年活人無數,見他老人家出來,百姓們自動讓出一條路,等他走到人群中間,擔架的旁邊。

  想了想,李時珍和顏悅色的問那孝子:「這位朋友不知怎麼稱呼?令尊回去可有按方服藥,定時替他翻身按摩、活血化瘀?」

  「呸!」孝子抬起頭來,一張腫泡泡的臉,兩隻渾濁發黃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李時珍,氣憤憤的罵道:「庸醫,就是吃了你的毒藥,才把我父親害死了!」

  李時珍受此大辱也不計較,仍然神色平和,把屍身上的白被單下半截揭開,先摸了摸腳上骨頭斷處,朝李建方、龐憲點點頭:「沒錯,骨頭是接好了的,如果人還活著,再有兩個月就能下地走路。」

  「放你的屁!」孝子從地上爬起來,唾沫星子噴了李時珍滿臉:「我父親已經死了,你還來說這些瘋話!」

  有位七十開外的矮瘦小老頭兒是何家村何姓的族長,到底還有幾分見識,伸手把孝子往後一拉:「何二郎,你急個啥?是藥有問題,還是別的毛病,總得讓李先生瞧瞧再說嘛。」

  秦林在旁邊聽得暗自皺眉,何老頭兒好厲害一張鐵口,無端端已經把大半責任栽到了醫館這邊。

  李時珍並不辯駁,又把蓋著屍身上半截的被單輕輕揭開,露出死者因失去生命而變得蒼白並帶著青紫色的臉,而且面部肌肉抽搐扭曲好生嚇人。

  頓時周圍百姓一陣騷動,膽子小的已往後退了幾步。

  定睛細看,只見那死者嘴角,還帶著淡淡的暗褐色痕跡,分明是殘留的中藥藥液。

  李時珍湊上去聞了聞,轉身問何族長與何二郎:「藥渣帶來了嗎?」

  既然來醫館討說法,藥渣當然帶來了,何族長把一隻小布包取出,但拿在手中不遞給李時珍,一副戒備的神情,防他動手腳調換藥物。

  李時珍苦笑,到此也只能以清者自清聊以自慰了,伸出兩根手指頭在藥渣裡翻了幾​​下,早已辨析明白。

  「的確你方子上的幾味藥,」李時珍聲音頗為低沉的告訴龐憲:「而且死者口角的味道,為師也聞過了,藥汁裡面倒不像動了手腳的。」

  李時珍人稱藥王,經驗何等豐富?藥汁裡只要有些微的不對頭,就瞞不過他的檢查。

  既然他這麼說,醫館的責任就大了。

  龐憲急忙稟道:「終歸是弟子荒謬,此事就讓弟子與他往公堂上走一遭吧。」

  「不對,不是你的錯。」李時珍搖了搖頭:「你方子開得極其中正平和,咱們醫館附屬藥鋪的生藥也絕對不摻雜使假,病人死亡說不定有別的原因。」

  龐憲與李建方對視一眼,若有所悟。

  李時珍把何二郎打量一番,見這人一身酒氣,*精深也極其衰暗,心下先暗暗嘆息,定了定神問道:「令尊回去靜養,可有按時服藥?你是否每兩個時辰替他翻身,每天做按摩以便活血化瘀?」(註:疑為精神也 )

  聽到這裡,秦林心口*畢剝一跳,也明白了三分。(註:狀聲詞 )

  何二郎脖子一梗就要爭吵,何族長把他勸住了,語中帶刺的對李時珍道:「何二郎雖然是個酒鬼、賭徒,可他親爹躺在床上,還能不好好伺候嗎?李神醫,我看您還是想想別的原因吧!」

  李時珍這下可為難了,歧黃之術從古傳下來有四診法,講的是望聞問切,可這冷冰冰一具屍體,臉上青紫一片,沒法望氣色;死人不會開口說話,也聞聽不了聲息;魂靈兒早已歸陰,問不了他有何症狀;心臟早已停跳,如何切他脈象?

  四診法都是針對活人的,面對一具冰冷發硬的屍首,李時珍便是扁鵲復生、華陀再世,也只能徒呼奈何。

  何家村的鄉民見狀,只道李時珍理屈詞窮,幾個青皮後生一煽呼,就開始鼓譟起來。

  別人倒也罷了,青黛又生氣又委屈,從小到大只有痊癒的病人前來披紅送匾,幾曾見大群人口口聲聲指摘庸醫殺人?嬌美的臉蛋變得煞白,身體瑟瑟發抖,想要替爺爺駁斥那些人,可連李時珍都沒有找到原因……

  秦林眉頭緊皺,他已經發現了些許端倪,可現在群情洶洶,查明真相的時機未到,只好小心的把青黛護在身後。

  慌亂中的少女,不由自主的握住了秦林的手。

  人群越聚越多,越來越混亂。

  牛大力領著十多名手持棗木棍的民壯,跑得滿頭大汗,秦林見狀一喜,趕緊朝他使個眼色,牛大力會意,指揮手下彈壓人群。

  不少唯恐天下不亂的*刺兒頭混在百姓當中,趁機煽風點火;現場又有不少受過李時珍恩惠的百姓替他說話,與何家村的鄉民言語衝突。荊楚之地民風強硬,兩邊一言不合就開始捲袖子、舒拳頭,準備大打出手……(註:難應付的家伙 )

  漸漸民壯們彈壓不住,極有可能釀成民亂。

  龐憲、李建方臉上變色,這民亂一起,李氏醫館作為引發亂局的起源,無論是非對錯都將受到官府嚴辦,可不是無妄之災嗎?沒奈何,眼下也只得護著李時珍慢慢退回大門,心頭已如亂麻一般。

  「誰再鬧,老子不客氣了!」

  牛大力大喝一聲,袒露的雙臂上肌肉暴*凸,碗口粗的棗木棍高高舉起,吐氣開聲,捲起呼呼風響,重重一棍擊在路邊的*拐脖子柳樹上。(註1:臺「突」陸「禿」;註2:歪、彎 )

  只聽得喀喇一聲大響,那足有大腿粗的柳樹被他一棍從中擊斷,嘩啦啦整個樹冠倒下來,威勢之大,凡親眼目睹者無不*撟舌難下。(註:「腳」,舉也 )

  為這威勢所懾,人群肅靜了片刻。

  好個牛大力,這一擊怕不有九牛二虎之力!秦林遙遙朝他大拇指一豎,牛大力摸摸後頸,咧著嘴直發憨笑。

  人群喧鬧聲一停,秦林就聽見北面長街上傳來隆隆的馬蹄聲,他神色立刻輕鬆了不少,將青黛小手捏了捏,安慰道:「沒事兒了,錦衣衛來了,這裡就亂不起來。」

  青黛這才發現,原來都這麼久了,秦林還一直握著她的小手呢,芳心一陣亂跳,害羞得很,不過最終還是沒有把手抽回。

  石韋率領眾錦衣衛飛奔而來,他乘著高頭大馬,將韁繩一提,那馬西律律長嘶著停下,他端坐馬背,沉聲道:「光天化日,聚眾鬧事,眼裡還有王法嗎?」

  石韋冷峻的目光掃視而過,人們盡皆低下頭去不敢對視,眾錦衣校尉趁機三五成群圍成圈子,把何家村鄉民與支持李時珍的百姓隔開,暫時控制了局勢。

  州衙的十名弓手、五名馬快也隨後趕來。

  最後面是知州大老爺的轎子,四名轎伕跑得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滾,轎子裡的張公魚兀自拍著扶手板一迭聲的叫: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剛剛破了殺人命案,又要鬧民亂,蘄州的刁民何以如是之多?何以總與老爺我作對?夫子曰『仁遠乎哉,吾欲仁,斯仁至矣』,本大老爺以仁術治此地,不料這些刁民竟如此頑皮賴骨……」

  何家村的鄉民一聽這話,心下不免惴惴,連那孝子何二郎都忘記嚎哭了。

  倒是族長何老頭有見識,搶在張公魚下轎之前就撲上去,扒著轎槓大哭大鬧:「冤枉啊,青天大老爺為小民做主啊!李家醫館庸醫殺人,人證物證俱在,還請大老爺秉公辦案吶!」

  張公魚臭著臉走下轎,把何老頭扶了起來,明朝地方上除了縉紳就屬鄉老頂大了,地方官沒必要都不會去得罪,而且對方說得也有道理。

  何家村的愣頭青也跟著叫起來:「州裡不秉公辦案,咱們就去黃州府上控,去省裡按察司上控,實在不行,還有進京打登聞鼓告御狀這條路呢!」

  張公魚才擦乾的腦門,汗珠子又滾出來了,求援的看著李時珍:「李老先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時珍惟有搖頭苦笑,他替活人治病可謂妙手回春,但替死人瞧病,這輩子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有知道原委的衙役附在張公魚耳邊低語,片刻之後張大老爺恍然大悟,然而卻越發為難了:且不說李時珍的兒子也是官場中的同僚,且與荊王世子交好,就算狠心把他抓起來,城中支持李氏醫館的百姓豈能甘休?如若輕輕放過,何家村的鄉民又不依不饒,聲言要府控、省控,乃至上京告禦狀。

  唉~這才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吶!

  張大老爺腦袋上的汗水,嘀噠嘀噠往下掉。

  還是李時珍提醒他:「張父母何不令仵作前來檢驗屍首?在下只治活人,瞧不來死人,也許仵作看了有所發現呢。」

  張公魚聞言大喜,令焦仵作就地檢驗。

  老仵作弓著腰細細驗勘,先把喉頭看了一遍,瞧著張公魚不說話。

  張大老爺把大腿一拍,「本官都快要急死啦,有什麼你就直說,每次都吞吞吐吐的,真拿你無可奈何!」

  焦仵作這才嘿嘿一笑,稟道:「屍身面色青紫,像是窒息而死,但喉頭無縊痕,的確是藥死或者病死的。」

  「那到底是藥死還是病人,你倒是說個準話啊!」張公魚急得快要瘋掉了。

  焦仵作老臉一紅,慚愧的乾笑兩聲,搓著手道:「小的也拿不準。」

  你!張公魚若不是顧忌自己三甲進士的身分,就要抬腿朝這老滑頭屁股上踹了。

  人群又開始騷動起來。

  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張公魚看見秦林正在人群之中,笑嘻嘻的瞧著這邊。

  這位大老爺登時面露喜色,上前一把抓住秦林,賽如天上掉下來的救命稻草:「秦小友啊秦小友,天可憐見你也在,哦對了,瞧我什麼記性,你不是醫館弟子嗎?」

  剛才群情洶洶眾口*鑠金,秦林站出來也無濟於事,此時局勢被官方控制,他正要大顯身手,便隨張公魚把自己扯出了人群。(註:「碩」,熔也 )

  「晚生參見張大老爺。」秦林作了個揖,「大老爺所急之事,正是晚生欲為師門伸冤也。」

  張公魚大喜,連忙和秦林把臂走到屍體旁邊。

  秦林冷笑著盯了何二郎一眼,嘴角戲謔的微微上翹。

  孝子把脖子一梗,不服道:「他是醫館的人,還不幫著他師父說話?」

  張公魚把袖子一甩:「胡說,豈能因人廢言?只要言之有理,本大老爺便相信他。」

  秦林伸手到屍體下*頜關節處一扳,那屍體的嘴巴就張了開來,死後面部肌肉鬆緊與身前不同,死者嘴巴張開變得猙獰可怖,好不怕人!(註:「格」,口部 )

  「你幹什麼?!」幾個何家村的漢子不服氣了。

  秦林沒理會,玩味的盯著何二郎,「你父親是幾時死的?」

  何二郎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是、是今天凌晨,大約丑時,怎麼啦?」

  秦林哈哈大笑,伸出指頭往何二郎額頭虛點:「好、好、好,好個借屍詐騙的詭計!」

  不等何二郎辯駁,秦林又問焦仵作:「人死之後屍體僵硬,是在什麼時候出現?」

  焦仵作昏花的老眼一亮,趕緊答道:「人死之後屍體變硬,約摸在一兩個時辰之內出現,三四個時辰後全身僵硬如鐵,需要死後三天以上才會重新變軟。這下頜是屍僵最強之處,既然何二郎說丑時父親過世,那麼到現在已有了三個多時辰,死人嘴巴一定緊緊咬住,斷斷沒有下頜處一捏便開口的道理。 」

  說完這些,焦仵作已對秦林佩服得無以復加,剛才連他這個老仵作都沒注意到的問題,這個年輕公子竟一早就發現,這是何等銳利的目光,和多麼豐富的經驗!

  秦林陰笑著把何二郎上下打量:「那麼請問一下,你父親的嘴為什麼一捏就張開了?」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3:44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23
三十九章 玻璃體渾濁

  人死之後屍體僵硬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何二郎父親死後三四個時辰了,本應緊緊咬合的下頜竟然輕輕一扳就張開,這就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了。

  
  何家村的鄉民開始疑惑起來,不少高舉的鋤頭、糞叉放了下去,事態的發展已經讓這些淳樸的鄉親們發覺有些不對頭。

  李時珍為首的醫館眾人則極為不解,秦林怎麼會認得張公魚?他又是什麼時候學會破案的?

  「當年秦林的爺爺只是在王府儀衛司做武官,與老夫相交多年,沒聽說有勘驗審案的本事啊?或者,秦實老友年輕時曾在錦衣衛任職,秦林是祖傳的本領?」老神醫用力扯著花白的鬍鬚,百思不得其解。

  「父親且莫管那麼多,」李建方大聲道:「總之我們是被冤枉的,這何二郎是含血噴人!」

  處在漩渦中心的何二郎,賊眉鼠眼的東看西瞧,神色慌亂已極,就像隻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耗子。(註:鼠也 )

  對於屍僵為什麼消失的問題,他根本不敢說出答案,抬眼偷偷看看秦林,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在他心目中,竟比那些拿著繡春刀煞氣騰騰的錦衣衛,那些舞著紅黑棍子虛張聲勢的三班衙役還要可怕十倍。

  秦林並沒有急著下結論,他又翻開死者的眼皮子看了看,心頭更加篤定:人死之後紅細胞逐漸破裂,釋放的鉀離子會進入眼球玻璃體,導致眼球越來越渾濁,觀察渾濁程度就能粗略判斷死亡時間。

  即使是因為用擔架抬來城裡,搬動了屍體導致屍斑不固定,即使夏季氣溫高,測量屍體表面溫度下降幅度來計算死亡時間的誤差過大,但玻璃體渾濁是不受影響的。

  死者的眼球上不但出現了乳白色的*翳狀物,渾濁程度也相當嚴重,以此估計,死亡時間至少在二十小時以上,也即是說,何二郎關於父親「凌晨丑時死亡」的說法,完全就是謊言!(註:「意」,白膜 )

  秦林據此已得出了結論,就在眾人矚目下侃侃而談:「為什麼本該因為屍僵而緊緊咬合的下頜關節,竟輕輕一扳就能打開?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有人強行扳開過屍體的下頜──屍僵完全形成之後再強力予以破壞,僵硬狀態不會再次出現,所以現在屍體的嘴巴可以隨意開合!」

  秦林的話擲地有聲,人群中一陣驚呼,不少百姓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披麻戴孝的何二郎。

  李建方一把抓住李時珍,急不可待的叫了起來:「父親,原來他是死後才用蠻力把嘴巴扳開灌進藥汁的,我們是冤枉的!」

  何氏族長何老頭慌了神,揪住何二郎肩膀亂搖:「二郎,你快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真把你父親的嘴巴扳開灌藥了?」

  何二郎嚇得面色如紙,俗話說狗急跳牆,人急智生,*咋著喉嚨叫道:「是,是扳過老人家的下巴,可那是他服了庸醫的毒藥,到死嘴還大張著!當時我這個做兒子的於心不忍,心想不好這個樣子就入殮,所以用力替他合上了,對、對,不是扳開,是把張開的嘴合上!」(註:臺「則」陸「渣」,大聲 )

  這廝倒是有幾分急智啊!秦林暗暗嘆息著,何二郎不到黃河心不死,可既然我已經插手,真相就絕對不可能被掩蓋!

  秦林招招手,把焦仵作喚到身前:「請看這死者的眼珠,是否已經渾濁不成樣子?分明是死了十個時辰以上。何二郎說丑時過世,不是公然撒謊嗎?」

  可這一次焦仵作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毫無保留的贊成秦林,而是遲遲疑疑的不開腔,一雙眼睛直朝張公魚看。

  張公魚看不下去了,抱怨道:「怪不得前人說『任你官清似水,難逃吏滑如油』,焦老哥你這個樣子,簡直比油浸琉璃蛋還要滑溜。有話就說,有屁就放!」

  焦仵作無奈的笑了笑,逢迎上官乃是衙門裡萬載不移的安身立命之道啊。想了想,張公魚還是願意尋求真相的,作為一個區區仵作也沒有那麼硬的肩膀來承擔責任,於是實話實說:

  「小老兒勘驗屍體也有幾十年了,知道人死之後眼珠會變得渾濁,可死了多久會渾濁成什麼樣子,小老兒實在拿不準,洗冤錄上也沒有提過。 」

  焦仵作又害怕得罪秦林,看了看他的臉色並沒有什麼改變,又討好道:「說不定京師刑部六扇門的高手,可以看得出來。」

  張公魚再也忍不住了,一腿子踢焦仵作*胯子上,沒好氣的道:「*扯蛋!等京師刑部來人,這屍首都爛得只剩下白骨了!」(註1:「跨」,腰腿部;注2:瞎講 )

  這下棘手了,張大老爺把目光投向了秦林。

  秦林也只有苦笑,區別生前傷、死後傷,屍斑、屍僵這些內容,洗冤錄上有記載,又是體表常見的,仵作自然對其有所認識;而眼珠玻璃體死後變得渾濁,這些隱蔽性大的細節,洗冤錄沒有記載,仵作也就不注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也即是說,秦林自己可以用玻璃體渾濁之類的現象來判斷死亡時間,以及推斷案情真相,但不能用作呈堂證據,無法構成對犯人的絕殺。

  支持何二郎的聲音再次大了起來,​​何家村的鄉民們面有得色,就是嘛,何家村的人怎麼會做這種挾屍敲詐的事情呢?分明是庸醫的藥有問題,何二郎都說了,他父親臨死時嘴大張著合不攏來!

  何二郎自覺找到了救命稻草,對自己的小聰明洋洋得意,身後支持的聲音一大,他就更加不可一世了,挑釁的盯著秦林,越發囂張。

  秦林只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這人死到臨頭還不知道,真正既可悲又可恨。

  只要做個屍體解剖,所有的問題都能一目瞭然,到時候挾屍敲詐的罪名,你還能逃得了嗎?

  秦林朝張公魚拱了拱手:「大人明鑑,死者分明是死後被*撬開嘴巴灌入藥液,藉以誣陷李家醫館,現在是非明辨,何二郎尚要強詞奪理的狡辯,求大人許可晚生做屍體解剖,查明真相!」(註:「俏」,以物撥動、挑開 )

  啊? !張公魚的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像不認識似的瞧著秦林,甚至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秦世姪孫不可造次啊!」李時珍不顧年邁衝過來,一把抓住秦林的手就往後拖,臉上神色竟是十分驚惶。

  耶?秦林撓著頭,不懂他們為什麼反應如此之大。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3: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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