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小說計劃」錦醫衛 作者:貓跳 (已完結)

 
Nickice 2014-6-12 19:40: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5 788975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47
七十章 秦林的大殺器

  就在此時,忽然聽得有人破口大罵:「蒼髯老賊、皓首匹夫,蹲在浙江混吃等死罷了,也敢來俺們蘄州充大頭。當俺們湖廣都指揮使司沒人了嗎?」

  話音剛落,便有一人滿身酒氣,低著頭跌跌撞撞的衝來,不偏不倚的撞向鄧子龍,看他腳步踉蹌便知是個醉鬼。

  鄧子龍身邊的親兵都是百戰餘生之輩,反應極快,立刻把老將軍護在身後。

  王進賢大怒:「哪個不成器的東西,灌了二兩黃湯就來撒野……咦,你是?」

  那「醉貓」不是秦林還能是誰?他抬起頭,朝王進賢眨了眨眼睛,然後合身一撲就把指揮使大人推到在地。

  「瘋了,這人瘋了!」周圍的文武官員全都叫喊起來。

  誰知就在此時,一道百變千幻的掌影掃過,王進賢肩頭上傳來裂帛之聲,登時留下五道指印,傷處鮮血淋漓。

  若不是秦林把王進賢推倒,這一下子就能卸下他半扇肩膀。

  魏長老也是老謀深算之輩,秦林裝醉衝過來最初的確把他騙到,可發現秦林身上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而不是衛所軍官的官服,他就立刻明白上了當。

  而此時鄧子龍的幾名親兵已把老將軍護住,魏長老便想先下手殺掉王進賢再對付鄧子龍,不料秦林竟如此滑溜,搶先一步把王進賢推倒,避開了致命一擊。

  剛倒地,秦林就抱著王進賢一連滾了好幾圈,直到旁邊一桌武官的腳下,趕緊抽出繡春刀橫在身前。

  鼻中冷哼,魏長老瞪了眼秦林,那眼神渾然將秦林視作螻蟻。

  畢竟鄧子龍才是正主,魏長老沒有浪費時間追擊王進賢,而是青筋虯結的雙手互握,骨節發出劈啪的爆響,大步流星的走向鄧子龍。

  呼~秦林長出了一口氣,他可沒有把握打贏對方。

  鄧子龍的幾名親兵對視一眼,儘管沒弄清楚前因後果,也知道魏長老將對自家將軍不利,齊齊吶喊一聲,舉起腰刀當頭砍來。

  因為帶著人皮面具,魏長老的笑容詭異而可怕,四五柄腰刀劈來,他不閃不避,伸開那雙威力無窮的手,在空中抓、拿、點、打,只聽得當琅琅一陣兵刃落地聲,幾名親兵全都兩手空空、目瞪口呆。

  畢竟是曾和倭寇血戰沙場的精銳,親兵雖敗不亂,左右散開*揉身而上,試圖以擒拿技法對付敵人。(註:曲 )

  魏長老臉上青氣微顯,手上青筋暴突,低喝一聲,雙手帶著呼呼風響揮出,在空中劃過兩道極其詭異的弧線。

  沉悶得令人心悸的巨響​​之後,右邊一名親兵被他揮中,胸膛立刻陷下去臉盆大的洞。不敢置信的低下頭看了看,這親兵的面色瞬間變得死灰,生命已離體而去;左邊一名親兵則被魏長老伸開五指扣住了天靈蓋,動彈不得,魏長老冷笑著五指發力,只聽得波的一聲輕響,親兵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正要結果剩下的三名親兵,一溜銀光直如流星趕月般奔向魏長老的咽喉,他不得不捨下親兵,雙手在胸前交錯,盪開這勢如奔雷的一擊。

  鄧子龍已將長槍取在手中,眼見兩名親兵慘死,老將軍雙目直欲噴出火來,手中長槍舞得來似龍探爪、去如鳳點頭,道道銀光電掣,團團槍影星落,便如一條盤旋飛舞的蛟龍,將魏長老困在槍影之下。

  「來得好!」魏長老不慌不忙,雙手以極其詭異的角度揮出道道青影,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可怕的網。如果說鄧子龍把長槍舞得猶如蛟龍,魏長老的掌影就像天羅地網,漸漸把蛟龍罩在網中……

  這時眾賓客也反應過來,文官們哭爹喊娘,跌跌撞撞的亂跑,武官們雖然想上前幫忙,可來吃接風酒席誰會帶兵器?大夥兒空著一雙手,瞧著魏長老的手段,也只能乾瞪眼。

  布置在指揮使司的錦衣校尉們,倒是挺著繡春刀往這邊衝過來,但受驚的賓客們亂跑亂撞,活像炸了窩的馬蜂,整個酒宴會場一片混亂,短時間內竟然擠不過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在場諸人心頭全都存著個疑團。

  「他們是白蓮教!救命……啊!」金毛七尖叫起來,可他的叫聲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就*戛然而止,就像一隻鴨子突然被擰斷了脖子。(註:「夾」,忽停。陸亦作嘎然 )

  同席的一名「武官」用刀抹過金毛七的脖子,就像殺雞一樣輕鬆的殺死了他。

  這一桌的「武官」全都從桌子底下取出武器,準備殺向鄧子龍。

  秦林大驚,鄧子龍對上那魏長老已是險象環生,這幾個再上去幫忙還得了?他抄起一大碗紅燒豬蹄就扔過去。

  白蓮教刺客揮劍一擊就把大海碗劈碎,不曾想這是剛出鍋就端上來的,碗裡裝著熱氣騰騰的豬蹄子和還在冒泡的濃稠湯汁,碗一碎就淋了他滿頭滿臉,燙得這人哇哇直叫。

  眾武官因為沒帶兵器,一直都只能乾瞪眼,這下受了啟發,全都抓起桌子上的碗兒碟兒扔過去。

  武官手勁本來就大,這些碗裡又是熱騰騰、香噴噴的菜餚,便是擊碎了或者擋下來,也是滾熱的湯汁四下亂潑;那幾名白蓮教刺客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會遭遇清蒸烏雞、紅燒豬蹄和油炸三鮮的襲擊,淋得一身都是湯汁、滿頭滿臉盡起了燎泡。

  「無生老母在上,兄弟們拼了!」刺客們不再招架,舉起刀槍朝秦林這邊衝過來──他們看見這邊有個穿飛魚服的傢伙下手最惡毒,每次都是端起最燙人的菜,諸如天麻燉雞湯、過橋米線之類的扔,燙得他們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林不慌不忙,咧著嘴朝刺客們無辜的笑著,然後他就朝刺客們腳下扔出了傳說中的大殺器──拔絲香蕉!

  *乖乖不得了,刺客們只覺得腳下一滑,然後就再也控制不了身體的平衡,*叉手叉腳的亂栽,有人往前跌了個嘴啃泥,有人往後摔個滿天星,鬧了個七葷八素。(註1:♪健康快樂乖乖~營養好吃乖乖♬;註2:ㄔㄚˇ,張開。)

  「抄椅子上啊!」秦林大吼著點醒了武官們,諸位千戶、百戶大人立刻拿出營頭打架、街上鬥毆的看家本領,抄起椅子就衝上去。有力氣大的甚至把整張席面卸下來*掄,倒也威風凜凜,勢頭不弱於戲臺上的關雲*長、張翼德。(註1:ㄌㄨㄣ,揮、轉;註2:「掌」)

  幾名白蓮教刺客先被滾燙的湯潑中,又吃了拔絲香蕉的虧,雖然武功不弱、手頭又有利刃,無奈武官們人多勢眾,便漸漸有些不敵了。

  秦林看見石韋正率著錦衣校尉們趕過來,就知道這邊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但那頭就形勢不妙了,鄧子龍的長槍被逼住,一步步往後退,魏長老則獰笑連連,著著強攻,占據了上風。

  戰場上策馬馳突、長槍大戟的打仗,三個魏長老也不是鄧子龍的對手,可平地上一對一的交手,鄧子龍戰陣上的功夫,卻敵不過魏長老的天羅地網搜魂手,漸漸被他搶進內圈,長槍刺出的距離越來越短。

  一寸長一寸強,距離越遠長槍的威力就越大,一寸短一寸險,越往內圈走魏長老的優勢就越明顯。

  「老夫與倭寇殺伐征戰,數十年蕩平海波,不曾堂堂正正戰死沙場,竟冤枉死於宵小之輩!」鄧子龍心有不甘卻又回天無力,最多再有十招對方搶進內圈,他的長槍就再也遞不出去,只好瞑目待死了。

  就在危急關頭,一道雪亮的刀光劈向魏長老的後背

  原來秦林借著席面和花木的掩護,悄悄摸到了魏長老的背後,看準時機便揮刀偷襲。

  哪知魏長老武功了得,已能聽風辨位,沉腰坐馬,身子一擰便側了過去,繡春刀只把他胸前衣服劃破,掉出兩件小小的東西。

  秦林一擊不中正待回刀再揮,魏長老大喝一聲,手上青筋高高迸起,雙手竟直入刀​​光之中,上下一錯,繡春刀便斷為兩截。

  「老東西發瘋了!」秦林怪叫一聲,抱頭朝旁邊縱出。

  魏長老正待追上結果了秦林,鄧子龍的槍又纏了上來,他不得不回身對付這桿神出鬼沒的紅櫻槍。

  鄧子龍趁秦林偷襲魏長老的機會,又重新把距離拉開,抖起精神,中平槍、六合槍、倒馬槍一套套使出,果然是久經戰陣的老將,舞得花團錦簇。

  魏長老再要搶進內圈至少又得三十招之後,而他帶來的幾名刺客已經被眾武官和錦衣衛殺的殺、擒的擒,石韋已率人趕來,只有一步之遙了。

  情知今天殺鄧子龍是絕無可能了,再拖延下去自身難保,魏長老只得使出渾身解數逼退鄧子龍,雙臂一振身形拔地而起,腳尖在桌面上一點便躍出了牆外,消失在指揮使司外面的小巷之中。

  呼~秦林見鄧子龍安然無恙,終於可以長出一口氣了,看著被魏長老徒手斬斷的繡春刀,不禁心下駭然。

  撿起刺破魏長老衣服時掉下來的東西,原來是銀、銅兩朵蓮花,造型果然與之前得到的羊脂白玉蓮花別無二致。

  石韋指揮眾錦衣校尉解決了幾名白蓮教刺客,走過來看見秦林手上兩朵蓮花,他立刻眼睛一亮,拍著秦林肩膀放聲大笑:「秦兄弟,你這次可立大功了!」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48
七十一章 秦林的告誡

  石韋興高采烈,秦林心頭歡喜,這腹黑男面子上仍守著下屬的體統,假意謙虛道:「全仗石大人指揮若定、措置有方,事先做好了周密部署,才能挫敗白蓮教妖匪刺殺鄧將軍的奸謀。可惜下官武藝不精,為護住鄧將軍便無暇追擊,讓那白蓮教首腦逃走了,下官這就自請處分。」

  實際上事先安排安保措施,案發時又從郊外碎屍查到魏長老假冒馬勇意圖刺殺鄧子龍,及時趕來揭破陰謀,一系列事情都是秦林的功勞。但他這麼說,自然是官場上的老套路──後世破了案之後寫總結報告,照樣是把「按照某領導的英明指示」、「在某局長的直接指導下」排在最前頭嘛。

  果然石韋的笑容越發舒暢了,能力強的下屬不多,立功之後主動把功勞分潤上司的就更合心意,秦林這麼知情識趣,他還不樂得心花怒放嗎?

  「逃走的那人雖然始終帶著人皮面具,但他的功夫藏不住。」石韋壓低了聲音,口氣中帶著幾分後怕:「你道是哪個?白蓮魔教十長老排名第四,鬼手搜魂魏天涯!一雙天羅地網搜魂手出神入化,等閒不是他對手,本官自問連他十招都接不下來,多虧鄧將軍在這裡……咱們能擊退已是僥倖,你還想留下他?」

  秦林此時方覺後怕,魏天涯的武功實在厲害,回想剛才交手的經過,也許連他三招都擋不住。鄧子龍多年與倭寇征戰,沙場上十盪十決殺敵無數的槍法仍不是他的對手,魏天涯的實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石韋又提起嗓門,大聲道:「此次虧得秦總旗贊劃機宜,又捨生忘死與刺客相鬥,方能保得鄧將軍和蘄州文武官員平安無事。秦總旗浴血奮戰,身受大小二十餘處刀傷兀自死戰不退,親手格斃白蓮魔教長老一名、香主一名,繳獲魔教蓮花印信兩枚,居功至偉!」

  秦林前面聽了還在暗笑,什麼身受大小二十餘處刀傷,都是往上司報功時誇張其詞,哄鬼罷了,當老子楊再興血戰小商河呢?聽到後頭,石韋宣布格斃白蓮教長老和香主,秦林趕緊使眼色:「石大人,魏天涯已經跑了……」

  石韋虯鬚糾結的臉上,笑容前所未有的誇張:「魏天涯雖然跑了,另有其他長老被擊斃嘛。喏,咱們有銀、銅兩朵蓮花印信,那邊又有幾個被殺死的刺客,誰能說裡面就沒有個長老?」

  秦林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大明官場請功的不二法門。

  譬如戰場上斬首記功吧,只清點人頭數目,至於這敵兵是被殺死的,是自己發了瘟病死的,是馬背上跌下來死的,一概不管,首級就是功勞。

  這次道理也是一樣,只要有了銀、銅兩朵蓮花信物,隨便拿具刺客的屍體就可以往上報是白蓮魔教的長老、香主。

  「老哥我的實授副千戶跑不了啦,」石韋笑著對秦林說:「你一個試百戶穩穩的,保護鄧將軍和蘄州闔城文武,當場格斃魔教長老,依我看就算是百戶也不為過。」

  石韋如果實授副千戶那就要升到武昌千戶所去任職,蘄州百戶所他仍想讓自己人管領著,便明說他一定向千戶所打稟帖,推薦秦林繼任。

  秦林心頭一樂:「下官謝石大人吉言,垂拔之恩,感激不盡。」

  蘄州百戶所的錦衣衛們人人面露喜色,雖然功勞主要是石韋和秦林的,但整個百戶所都會得到嘉獎,每人一筆不大不小的賞金那是跑不了的。

  最初還有錦衣校尉覺得秦林小題大做,連茅廁、後廚都要看管起來,似乎過於謹小慎微了;可刺殺事件發生之後他們才暗自後怕,佩服秦林有先見之明。

  試想一下,假如後廚這些地方不嚴加戒備,白蓮教的刺客只要往菜裡下毒,闔城的文武官員和鄧子龍不都莫名其妙的送命了嗎?

  有心思活絡的校尉就猜度這次又立新功,石韋前面已有了副千戶的加銜,多半就要變成實授,他升官去武昌任職,那麼蘄州百戶所由誰繼任呢?雖然另一位總旗陳四海的資歷遠比秦林老,但他為官四平八穩,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功績,恐怕他自己​​都沒奢望百戶之位吧?

  熱衷功名的錦衣校尉,已悄悄打算要和秦林拉拉關係。韓飛廉因為和秦林接觸比較多,也被看作了他的親信,一時間竟變得有些炙手可熱。

  魏長老輕功極其高明,既已越牆逃走就別想再追上了,石韋、秦林便沒派人追擊,倒是審審被捉住的刺客,也許還能發現新的線索。

  石韋以目示意,七八名錦衣校尉把三個被生擒活捉的刺客帶上來,百戶大人嘿嘿冷笑:「各位既然與大明朝廷作對,咱們錦衣衛的刑罰想必是清楚的,若不老實招供,十八套刑便如十八層地獄,鐵石人也得開口。」

  這三個刺客都已身受重傷,尤其是臉上被燙出來的燎泡,一個個亮晶晶的。

  為首之人惡狠狠的盯著石韋,又刻毒的剜了眼秦林:「狗官,使這奸詐法子捉到我們,怕你不是好漢!大劫在遇天地暗,日月無光彌勒生,我等尊奉無生老母、回歸真空家鄉,你這般狗官就等著魂飛魄散!」

  石韋眼中凶光一閃,可不等他下令,那刺客就長笑道:「弟兄們,還等什麼?」

  秦林暗道一聲不好,正要伸手去卸刺客的下頜,卻見他將牙一挫,牙齒中藏著的毒藥被咬破,登時面色灰敗,眼睛裡的光芒極快的黯淡下去,抽搐幾下便嗚呼哀哉。

  另外兩名刺客也步了他的後塵,轉瞬之間就只剩下了三具不會開口的屍體。

  秦林措手不及,眼睜睜看著三人服毒自盡,暗自佩服白蓮教的詭秘、殘忍和狠辣,提醒自己今後和白蓮教打交道要分外小心謹慎。

  石韋倒是無可無不可,刺客既已全部死去,查不到口供,他拿這等小角色充作白蓮教長老請功也就更方便了。

  錦衣衛這邊歡欣鼓舞,鄧子龍則是站在兩名犧牲的親兵身前默哀。

  這兩名親兵多年來隨他轉戰閩浙,戰場上九死一生,殺死許多倭寇,沒有堂堂正正的死在戰場上,卻喪命於刺客之手,作為主將的鄧子龍心頭極其哀痛。

  張公魚、王進賢始終陪著鄧子龍好言勸慰,雖然鄧將軍沒有損傷,但蘄州的接風酒宴上出了事情,還帶累別人兩名親兵送命,這文武二人無論如何都有些愧疚。

  王進賢更是冷​​汗把後背都濕透了,哀嘆自己運氣怎麼這樣壞,前面一個白蓮教的香主躲在他家裡做管家,就已駭人聽聞了;這次又冒出一夥人喬裝成他轄下中左所的軍官行刺鄧子龍,地點還是在指揮使司衙門,真真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唯一的指望就是鄧子龍寬宏​​大量,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到兵部去,就算賠補兩名親兵的燒埋銀子和安家費,王大指揮使都是心甘情願的,反正大軍的糧草和修治兵船的費用極其浩大,過過手沾的油水就很不少了。

  王進賢不知道鄧子龍哀痛兩名親兵,只看見他黑著張臉,以為是鐵了心要參倒他這個指揮使,因此心頭猶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要知道現在正是前線用人之際,鄧子龍一個參案稟上去,兵部看在他面子上多半是要照准的。

  石韋和秦林走了過來,朝著鄧子龍作揖:「下官護衛不周,叫鄧將軍受驚了,慚愧慚愧。」

  鄧子龍於石韋只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客氣,對秦林則極其熱情,連聲讚道:「沒想到廠衛之中也有如此少年英雄!剛才不是你來攪局,老夫已經死在那白蓮教首領的掌下了……沒想到你武功低劣,竟有如此膽識,危急關頭挺身而出……」

  秦林聽了直吐舌頭,您老人家這是誇人還是損人哪?什麼沒想到廠衛之中也有少年英雄,什麼武功低劣,可不可以別這麼直接?

  殊不知鄧子龍就是為人太不圓滑,總是得罪人,所以沙場征戰數十年、立下無數功勞,到如今才升作小小參將,不免有李廣難封的味道。

  石韋聽了也大不以為然,反正錦衣衛和浙兵,一個情報特務系統一個正規軍,本來就尿不到一壺。

  不過秦林佩服鄧子龍是民族英雄,問他當年抗倭的故事,而且總是問到點子上,鄧子龍被他撓得心癢、說個不休,兩人倒是一見如故。

  王進賢便請秦林代為說項,鄧子龍對蘄州衛本有點不快,但看秦林的面子,再加上整修船舶、補充糧草要蘄州衛配合,也就不為己甚了。

  王進賢對秦林好生感激,趁人不注意遞給他一個小匣子:「些微小意思請秦總旗笑納,千萬莫嫌菲薄。」

  知道這趟差事辦下來,王大指揮使有不少進項,秦林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重整宴席,再起歌舞,席上文武官員諛辭如潮,大部分捧鄧子龍槍法神妙,也有不少人吹秦林機智勇敢。

  臨別之時,秦林忍不住對鄧子龍提了兩條建議:一是將來捉住建奴一定要殺掉,不可縱容寬恕;二嘛,今後出海打仗,千萬不要站在沒有防護的甲板上。

  鄧子龍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鄭重其事的答應下來。

  秦林一邊走一邊竊笑不止,後金的太祖高皇帝,您老人家沒機會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5-9-11 13:36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50
七十二章 東海明珠

  青黛房間外面的涼閣子裡面,一對四旬上下的夫妻正對著少女輪番轟炸。

  穿紅著綠的中年婦女,臉上褶皺像黃土高原上縱橫交錯的溝壑,其中還填滿了劣質的香粉,一動嘴皮子就噗噗的往下掉:「姪女兒啊,不是舅媽說你,這王公子家世既好,人又生得漂亮,蘄州多少大家閨秀都願意嫁給他,提親的媒婆都快把指揮使衙門的門檻踏破啦!」

  面相忠厚老實的中年男人,眼睛裡卻閃爍著鄉下小地主式的奸猾,口中咕嘟咕嘟的灌著香茶,拿腔作調的道:「舅舅總是為你好的,你親生爹媽在蓬溪知縣任上,這邊有些事情畢竟管不過來,舅舅瞧你也這般大了……我們這種人家在外邊是響噹噹的,放著你這麼大不找婆家,只說我這娘舅不替你做主,倒叫人笑話。」

  可憐的小青黛*耷拉著腦袋,眼睛盯著腳上的繡花鞋,早已神遊天外,這兩位的話她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心裡去。(註:「搭拉」,垂下 )

  今天樊山郡王府的小縣主(郡王之女為縣主)生了病,青黛與她閨閣之中本有往來,小縣主不要別的醫生,只要李家姐姐替她瞧病,因此青黛就走了趟郡王府,瞧了病、開了方子。

  不巧回來的路上,就遇到了娘舅趙喜財和舅媽胡氏。

  要說多少年前李建中剛考上舉人的時候,趙喜財和胡氏還時常往李家走走,奉承這個妹夫,李建中兩口子也時不時的接濟他們。

  
  可自從李建中分發到偏遠的四川蓬溪做知縣,趙家兩口子知道指望不上這個妹夫了,便從此絕足不前,再沒踏進李家的門檻。倒是李時珍為人厚道,逢年過節仍送去火腿、米麵,也不見他們來回個禮。

  王進賢是世襲指揮使,家裡廣有田產,趙喜財就在他莊子上當個莊頭,每年也有不少進項,莊上人眼眶子淺,就把趙喜財奉承起來,捧得他不知道自個兒有幾斤幾兩。

  一大早兩口兒趕了幾十里路,押著莊上產的乾魚、野味、蘑菇等物交到指揮使司,回來路上就撞見了青黛,本來他們還沒看見,是青黛連忙下轎和他們道萬福。

  幾年沒見面,突然看見姪女兒長這麼大了,趙喜財兩口子竟憑空動起了歪腦筋。這幾天指揮使衙門裡都在說,劉夫人因兒子大了不學好,要替他找個漂亮媳婦,好讓他收心;這個姪女兒如此美貌,如果把她嫁給指揮使大人的公子,自己兩口兒豈不是飛黃騰達了嗎?

  蘄州地近江西,風俗講的是「娘親舅大」,老娘舅說話比叔伯還要管用些,因此趙喜財兩口子自信滿滿的跟到李家來,也不和李時珍、李建方商量,就先和青黛說了。

  不想口水都快說乾,青黛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說她在聽吧,不知道在想什麼;說她沒聽吧,人家又老老實實坐著,守姪女兒見娘舅的規矩。

  胡氏終於耐不住了:「姪女兒到底是個什麼意思,還是說個準話嘛!」

  青黛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寫滿了迷惘,一臉無辜的表情:「沒什麼意思呀,既然說王公子這也好那也好,你們隨便哪個嫁給他囉。」

  趙家兩口兒氣得腮巴子鼓鼓,半晌之後,趙喜財把茶杯在茶几上重重一頓:「娘親舅大,老娘舅的話你都不聽了?」

  青黛咬著嘴脣,又不說話了。

  「咚」的一聲響,趙家兩口兒嚇得身子一抖。

  原來是女兵甲提著開水壺走進來,往旁邊桌子上重重一頓,差點兒沒把桌子砸爛。

  趙喜財抖起舅老爺的威風,指著罵:「你這丫頭粗手大腳,怎麼搞的?」

  女兵乙提起茶壺往趙喜財兩口兒的茶杯裡灌,這兩位說半天早已口乾舌燥,立馬回*嗔作喜:「還是這個丫頭懂事……」

  話沒說完,兩口兒像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似的蹦起來──女兵乙哪兒是在倒茶?明明是往茶几上亂灑,滾熱的開水到處亂濺,差點兒沒把趙喜財兩口兒燙死。

  「你這丫頭瞎了眼,沒頭蒼蠅投的胎……」胡氏心疼身上這件進城才穿的新衣服,顧不得身分,張口亂罵,盡顯潑婦本色。

  孰料話音剛落,女兵丙、丁兩位也撞進來,拿著掃帚和簸箕亂舞,十下中倒有七八下舞在趙家兩口子身上。

  「哎呀!哪兒來這麼多髒東西?不好好打掃,要怠慢了客人哩。」女兵丙裝模作樣的低頭掃地。

  小丁也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是呀,以前沒這麼髒的,今天太奇怪了。」

  胡氏氣得直抖,跳著腳亂罵:「你們李家的家教就是這樣?做主子的連丫鬟都制服不了,還成個樣子嗎?」

  涼閣子外面走廊裡頭,蔣氏、沈氏、楊氏三妯娌臉上那個興奮勁兒啊,提都不用提了。早早的吩咐僕婦搬來小*馬扎、端來瓜子茶水,進行強勢圍觀,八卦的燦爛光芒在她們的眼中爆發。(註:「馬閘」,折疊椅、童軍椅 )

  聽到趙喜財兩口兒吃癟,這三妯娌幸災樂禍得差點兒拍起巴掌來了──儘管妯娌之間也有爭長論短的時候,可遇到趙家這兩口子,她們就立刻結成統一戰線一致對外了。

  「甲乙丙丁四個你把她當丫鬟?」沈氏朝地上呸了一口:「她們是從戰場下來的女魔頭、母大蟲,有種你制服了去,老娘跟你姓!」

  蔣氏、楊氏點頭不迭,心有慼慼焉。

  沈氏又憤憤不平的道:「再說了,咱們李家的嫡親姪女,做叔伯嬸娘的不曉得替她做主,要你母親舅來*扯乾幫?」(註:莫宰羊~應為瞎折騰之意 )

  三妯娌同仇敵愾,沈氏正在考慮要不要進去幫著青黛趕走兩個惡客,就聽見前面大堂那邊幾個醫館弟子喊秦師兄的聲音。

  「有好戲看了!」三妯娌眼中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燒,小宇宙爆發,查克拉滿值。

  秦林大步流星的走來,如果石韋說的沒錯,他極有可能升為蘄州錦衣衛百戶,按照之前的約定,青黛就得兌現親親的諾言嘍~哇喀喀喀~這廝的笑容就像欺負小羊羔的大灰狼。

  沈氏突然從走廊蹦出來,表情十分的詭異,整張臉因為興奮而略呈扭曲:「世姪啊,青黛不在房裡面,在那邊涼閣子上。」

  秦林點頭謝過,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臉上,應該沒黏什麼東西啊,為毛那位大嬸兒剛用了一副「你好我也好」的猥瑣表情?

  涼閣子上,青黛已用爺爺來做了擋箭牌。

  趙喜財是鐵了心要利用這姪女巴結王指揮使,極其不屑的說:「照說你爺爺醫術也很不錯了,就是自命清高,不肯和大官大府的往來,否則為什麼前面聽說差點坐了庸醫殺人的罪名被州衙抓了去呢?姪女兒,娘舅總不會害你,指揮使是正三品,王家世襲蘄州衛,你嫁過去將來就是指揮使夫人,三品誥命,嘖嘖……」

  前面說多少青黛都沒有頂嘴,這下提到她敬仰的爺爺,少女就不答應了,眼睛裡含著一包淚,駁道:「爺爺才沒庸醫殺人呢,秦大哥已經證明了爺爺是被誣陷的,那麼多人都看見了的。」

  「傻丫頭,」胡氏一副過來人的嘴臉,好像什麼都懂似的:「要是和大官大府接了親,還有哪個敢告你庸醫殺人?根本就沒有這事兒了嘛」

  「咳咳,」秦林在門口磕了兩聲,嬉皮笑臉的道:「這兩位誰啊?」

  青黛一見秦林立刻大喜,被他問起少女就鼓著腮,沒好氣的道:「舅舅和舅媽囉。」

  「兩個討厭鬼!」女兵甲對秦林說。

  「想拿姪女兒討好主家,無恥!」女兵乙表示鄙視。

  「雖然你很討厭,但他們更壞!」女兵丙一揮拳頭。

  「所以我們支持你!」小丁甜甜的一笑。

  這樣啊……秦林摸了摸下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居然朝趙家兩口兒一拱手,畢恭畢敬的道:「舅舅,舅媽。」

  咦,這是怎麼回事?甲乙丙丁暫時沒反應過來。

  明白原委的小青黛,嬌美的臉蛋刷的一下紅得可以滴下水來。

  趙家兩口兒明顯感覺到了,秦林對他們飛黃騰達的計劃構成了嚴重威脅,趙喜財把眼睛一瞪:「你是什麼人?怎麼叫我舅舅?」

  秦林笑道:「小姪與李太世叔通家世好,既然青黛妹妹稱二位舅舅、舅媽,小姪便該如此叫法。」

  雖未明言,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早已點透,胡氏一下子跳起來:「你這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是個衛所軍官,王指揮使伸根手指頭就把你掐死!」

  秦林扔碗兒盤兒,使拔絲香蕉做暗器,飛魚服被湯湯水水打濕了,王進賢便把自己衣服脫下來送給他。衛所軍官的衣服去了補子都一個樣,因此胡氏把他錯認做衛所官兒了。

  千戶以上的官兒,兩口兒基本上都認得,既然秦林面生,那麼多半是百戶、鎮撫之類卑微小官了。

  倒是趙喜財謹慎點兒,問道:「你是個什麼官兒?」

  「總旗。」秦林的笑容異常和藹。

  趙家兩口兒差點兒沒把牙齒笑掉,總旗在衛所實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頭上有試百戶、百戶、鎮撫、副千戶、千戶、指揮僉事、指揮同知這麼多級,最後才到指揮使,可見這總旗有多小了。

  「媽的,一個小總旗也來老子面前裝大,信不信給王指揮使大人一句話,把你腿打斷……」趙喜財仰天狂笑,神情頗為喜劇。

  忽然他的笑聲停住了,驚疑不定的看著秦林手中拿的一隻小盒子,顫聲道:「這個東西你是哪兒偷來的?這不是王大人家的寶貝,他老泰山劉爺平倭時得的東海明珠嗎?」

  東海明珠?秦林還沒打開看過呢,趙喜財這麼說了他才掀開盒蓋兒,果然是顆足有小孩拳頭大的珍珠,瑩白溫潤,*熠熠生輝,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註:「意」,光亮 )

  秦林無所謂的把珍珠拿出來看了看,隨隨便便伸指一彈,就把珍珠彈到了茶几上。

  趙喜財嚇得心都快跳出喉嚨口了,這東海明珠是劉家老大人平倭時得到的珍寶,劉夫人做嫁妝帶來了蘄州衛王家,還是五年前過春節,王指揮使心情極好又喝了點酒,才取出來與眾位指揮僉事、千戶大人觀賞,他也遠遠的瞧見點,所以認得。

  這姓秦的竟然隨隨便便亂拋,他不知道東海明珠價值千金嗎?

  「東海明珠怎麼、怎麼會在你手裡?」趙喜財磕磕巴巴的問道,「不行,一定是你偷的,我拿去還給王大人……」

  秦林攤攤臉的無辜:「王進賢送給我的,不信你可以去問他。」

  趙喜財瞪大了眼睛:「你小小總旗,竟敢直呼指揮使大人的名諱?」

  「也許你誤會了,我和王進賢互不統屬的,」秦林的笑容依然憨厚老實:「小姪是錦衣衛蘄州百戶所的總旗。」

  咕咚~趙喜財翻翻白眼,直截了當的暈過去了。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0:22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50
七十三章 眉筆

  雖然官銜相同,錦衣衛的總旗與蘄州衛的總旗,權勢相差不啻天淵,趙喜財小小莊頭兒怎麼敢與錦衣總旗相抗?*甦醒過來之後立刻諛辭如潮,把秦林誇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註:「蘇」,昏迷後醒來 )

  「秦長官年紀輕輕就做到總旗,將來還不一路升到百戶、千戶?哎呀呀,不得了,戲文上說的少年英雄,什麼金槍羅成、雙鎚岳雲,我看也不見得有秦長官這麼年輕有為……」

  秦林鬱悶的撓了撓頭,您老再說下去我得成哪吒了。

  胡氏看丈夫臉色也知道怎麼回事了,趕緊幫腔:「就是嘛,配我家姪女兒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再好不過了。趙喜財你個老殺才,失心瘋的王八蛋,王家那小鱉蛋怎麼配得上青黛?你亂嚼舌頭不怕長疔瘡!」

  青黛頭都快埋到胸口了,舅舅和舅媽還真是說得出來啊,少女的臉蛋緋紅一片,聲音像蚊子哼哼:「什麼天生一對,人家才不是……」

  甲乙丙丁則在旁邊捧著肚皮笑,剛才趙家兩口兒還把王指揮使的兒子誇得像朵花,現在又變成了小鱉蛋,這變化似乎也太大了吧。

  哪曉得趙喜財還會察言觀色,見青黛不好意思就住嘴不說,胡氏則極其粗鄙,生怕這個錦衣總旗翻臉,要討好秦林,便加油添醋的道:

  「姪女兒,舅媽不是說,像秦長官這麼年輕又有本事的實在難得,與其嫁到大官大府受氣,不如青梅竹馬原配夫妻。想我們莊子上郭家,女兒在荊王府上是個得寵的丫頭,都說將來至少是個通房大丫頭,指不定升作妾室呢,那郭家也抖起來──結果怎麼著?做出醜事來,自己跳了河,連帶爹媽也抬不起頭。所以我說不見得要嫁進大官大府,像秦長官這般有本事的,自己掙來的封妻蔭子,倒要比襲封祖蔭的可靠些。」

  秦林聽說荊王府上突然死了個丫鬟,心下一動,忙追問怎麼回事。

  趙喜財兩口兒不過是道聽途說,並不知道詳情。

  秦林皺了皺眉,黃側妃、黃連祖姐弟倆,荊王朱常泴、世子朱由樊乃至威靈仙這些人,相互之間很有些不大對頭,荊王府裡面的水可深得很吶!

  不過他並沒有合適的立場可以插手此事,只能把疑竇暫時埋在心底。

  趙家兩口兒寒暄幾句便告辭要走,秦林當然不和這等愚人計較,臨別還送「舅舅」、「舅媽」兩錠銀錁子,惹得他們沒口子的道謝,恨不得馬上就以老娘舅的身分替青黛做主,當天就嫁給秦林才好呢。

  送走兩位活寶,秦林又笑瞇瞇的摸回青黛身邊。

  少女瞧著他那副賊忒兮兮的樣子,就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嬌軀趕緊往旁邊讓了讓。

  沒想到秦林竟前所未有的正襟危坐,表情要多真誠有多真誠:「是從樊山郡王府上回來?聽說今天的新鮮事了嗎?」

  「新鮮事?」青黛想了想,眨了眨大眼睛:「哦,對了,郡王妃她們都問我,你那鉛筆鋪子有沒有顏色深、筆芯再軟一點兒的鉛筆,如果有的話,郡王府每年都要五百支。」

  王府的各位娘娘知道鉛筆鋪是秦林的產業,自是閒談時青黛說出來的,少女可是很為秦大哥的本事而驕傲呢。想起郡王妃對秦大哥的誇讚,她芳心裡面一直甜到了現在。

  秦林本來不是問的這事兒,但聽了青黛的話,奇道:「她們要這麼多鉛筆做什麼,難道素描畫已經流行到郡王府了?」

  青黛拿起書桌上的鉛筆,往眉毛上比了比。

  秦林恍然大悟:原來她們是把鉛筆當眉筆來用了

  古代畫眉主要用黛石,但塊狀的黛石使用起來並不方便,不容易掌握粗細濃淡,又極易把手弄髒;而秦林做出來的鉛筆可以削得很細,線條均勻,又外套木桿方便握持,不弄髒手,當然更適合畫眉──事實上後世的眉筆就是鉛筆結構的。

  不過秦林做鉛筆時沒往這裡想,主要是用來繪圖的,畫眉就顯得質地稍硬、顏色稍淡,所以樊山郡王府的女眷們就希望得到筆芯較軟、顏色較濃的鉛筆。

  眉筆的生產工藝和鉛筆沒有區別,只要把筆芯材料換成石蠟和煙墨就符合質軟色濃的要求了。

  秦林決定盡快讓鉛筆鋪子試製眉筆,這裡頭的利潤說不定比鉛筆本身還要大。

  要問世上什麼錢最好賺?女人對美容的投資可是從來不會吝嗇呀!

  不過秦林要說的新鮮事並不是眉筆,他把亮晶晶的東海明珠往空中一拋:「聽舅舅說了吧,這是王指揮使他老丈人平倭時弄到的珍寶,知道王進賢為什麼送給我嗎?」

  青黛向來荊釵布裙,東海明珠雖然晶瑩玉潤,她拿著在桌子上滾了一陣,覺得沒趣就不要了;甲乙丙丁四女則傳來傳去的看,這個說嵌在爛銀盔上一定很威風,那個說鑲在劍鞘上也不錯。

  直到秦林提起,她們才想起來:這麼珍貴的寶貝,王進賢怎麼肯輕易送給別人呢?

  「我知道,」女兵甲搶先發言:「是因為你替他兒子洗脫殺人罪名。」

  「或許有這個原因,但今天又幫了他一個大忙。」秦林笑著道:「如果鄧子龍在他的接風酒宴上被刺身亡,你說他的指揮使還當得下去嗎?」

  這還用問?有再大的靠山,出了這事也鐵定被革職拿問啊!四位女兵的眼睛變得賊亮,預感到有好故事聽了。

  青黛則十分擔心,溫柔的目光撫過秦林:「我不要什麼東海明珠,只求秦大哥能平平安安的。」

  少女的肺腑之言真誠無比,秦林如飲醇漿,好一陣飄飄然,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秦林的故事講得跌*宕起伏,五位聽眾的心情也隨著起起伏伏:講到鄧子龍與魏長老激戰,甲乙丙丁盡皆粉面潮紅躍躍欲試,恨不得去助鄧老將軍一臂之力;而說到他偷襲魏長老卻被擊斷繡春刀的時候,青黛儘管明知秦林現在還好好的,當時必定平安無事,也忍不住手心裡香汗淋漓,芳心跳個不停。(註:盪 )

  「所以,秦大哥馬上就會當百戶了哦,」秦林怪笑著把臉湊過去:「小青黛可不可以兌現承諾,給予獎勵呢?」

  青黛臉紅紅的,咯咯笑著躲開去:「秦大哥賴皮。」

  咳咳,女兵甲乾咳兩聲,拎起了開水壺,女兵乙抄起掃帚,女兵丙端起簸箕,小丁看了看趁手的武器都被三位姐姐搶了,只好把偌大個端硯舉起來。

  你要殺人啊?甲乙丙嚇了一大跳,趕緊把小丁手上的端硯收繳了。

  「好了啦,好了啦,」青黛笑著把秦林推出去:「等你當上百戶再說嘍。」

  推*搡中少女鼓脹的胸口,輕輕觸到了秦林的身體,腹黑男感受到小蘿莉的堅實與柔軟,登時獸血沸騰,極想化身狼外婆吃掉這隻小紅帽。(註:「嗓」,推擠 )

  可惜面對嚴防死守的甲乙丙丁,機會實在太渺茫……好在升職百戶之後,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要求小青黛兌現諾言,似乎等不了太久。

  哈、哈、哈、哈──秦林仰天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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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林推開陸遠志的房門,一眼就看見胖子躺在床上,胖臉擺出一副棄婦的幽怨相,額頭上還搭著塊濕毛巾,閉著眼睛裝睡,還呼呼的打鼾。

  在郊外亂墳崗子,秦林率眾錦衣衛飛馬趕去指揮使司,剩下陸遠志一個人在墳場,這胖子滾啊滾的半天才回到醫館。晒了半天太陽,一進醫館就對眾師兄弟聲稱中了暑,一頭倒在床上,還讓師兄弟拿井水浸濕了毛巾搭在他額頭。

  「唷,真中暑了?」秦林頗為惋惜的道:「本來還想馬上去和太世叔說,讓胖子進錦衣衛做個校尉,沒想到這傢伙只是虛胖,一點兒暑熱就倒下了,我看還是再考慮考慮……」

  完秦林就壞笑著掐時間:一秒、兩秒。

  還沒數到三秒,床上就有隻肉球彈起來,一疊聲的叫:「秦哥你聽他們胡說,我只是熱得慌,拿冷水敷在額頭涼快涼快,哪個龜孫兒說我中暑了?」

  秦林捧腹大笑,陸遠志這才知道上了當,也只好*涎著臉嘟嘟囔囔:「秦哥就知道捉弄我這老實人,捉弄倒也罷了,招我做錦衣校尉的事情可不許翻悔。」(註:「閒」,厚 )

  兩人便去見李時珍。

  聽說陸遠志也要去做錦衣衛,李時珍神情複雜,畢竟從個人來說,錦衣衛比醫生有前途。好比他的徒弟和兒子,瞿九思、李建中考上功名都去做官了,李建元、李建木也考上秀才去府學讀書,不再管醫館的事情。

  但醫學不受當朝權貴重視,歧黃之術後繼乏力,李時珍不禁為此暗暗*嗟嘆。(註:「接」)

  見太師父如此神情,陸遠志臉上有些發燒。

  秦林拱手道:「愚姪孫對太世叔所慮之事並非無解,就拿斷案來說,懂得醫學幫助就很大,修齊治平的道理與君臣佐使的配合亦有相通之處,古人就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現在《本草綱目》未曾出版,姪孫料定將來此書必大行於天下,令世人都謂太世叔為北斗以南第一人,而歧黃之術也必後繼有人。」

  李時珍聞言拈鬚而笑,慢慢想著,真會像秦世姪孫說的那樣,將來本草綱目大行於天下,造福蒼生嗎?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51
七十四章 高手高手高高手

  幾天沒*好好生生休息,秦林整晚蒙頭大睡,如果不是陸遠志在外面乒乒砰砰的敲門,可能到下午他都不會醒。(註:應該是「好生」MIX版吧 =_=" ,之前我有改一次了 )

  胖子早已洗漱停當,穿得整整齊齊,搓著手直笑:「秦哥,咱們今天去百戶所,你看我這個樣子還過得去嗎?」

  洗得乾乾淨淨的青繭綢直裰,嶄新的梆子布鞋,胖子收拾起來還是挺精神的,不過秦林繞著他轉了圈,嘴裡連聲說不好不好。

  陸遠志一腦門的汗:「哪兒不好,秦哥你就直說唄,叫兄弟我心裡頭像是打鼓一樣,咚隆咚隆的亂跳。」

  秦林長長的嘆了口氣,賣足了關子才哈哈大笑:「我只擔心百戶所的倉庫裡邊,沒有塞得下你這身肉的飛魚服!」

  胖子翻了翻白眼,他已無話可說。

  秦林不耍弄質樸的陸胖子了,自己把飛魚服、無翅烏紗帽、鸞帶、粉底皂靴、黃楊木腰牌這套行頭穿上,正要把繡春刀掛在腰間,忽然想起刀已經被魏長老擊毀了。

  奶奶的,這廝叫什麼鬼手搜魂,那雙狗爪子真有點邪門!

  想想再帶繡春刀,遇到這等高手也沒什麼用處,秦林便把七星寶劍掛在腰間──上次江堤上打架時劍鞘敲破了,他找高手匠人重新配了烏木劍鞘,看上去樸實無華,誰能想到鞘中藏著一柄斷金切玉的寶劍?

  哼哼,下次姓魏的如果還敢玩空手入白刃,看秦爺不把你狗爪子剁下來!

  去百戶所的路上,胖子激動得滿身肥肉都在抖,秦林則不慌不忙,這次立下大功,和石韋說聲就給了陸遠志一個現成的校尉名額,在他看來根本沒費多少事兒。

  陸遠志就不同了,他家裡爹娘簡直對秦林感恩戴德,像他們這種人家擠破腦袋不見得能弄到個錦衣軍餘,這一下子越過力士直接成了校尉,真有點一步登天的感覺。要不是陸遠志堅持說秦林不是拘*泥俗禮的人,兩口兒還想把他請到家裡擺酒致謝哩。(註:「逆」,限 )

  走到百戶所,已有不少弟兄等著了,他們都認識陸家肉鋪的小胖墩,又知道他是秦林的好友,因此一個個態度極其熱情,葷的素的玩笑亂開,把胖子鬧了個面紅耳赤。

  還是韓飛廉做人厚道,把熱情過頭的弟兄們喝散,帶胖子去倉庫領飛魚服、繡春刀等一應傢伙什兒。

  秦林的打扮則又引來一陣笑,軍餘頭兒趙益明笑著衝他打躬作揖:「恭賀秦長官加官晉爵,不到半月由總旗直升指揮使,咱們蘄州百戶所破天荒頭一遭,可喜可賀!」

  一眾錦衣校尉都知道秦林即將高昇,必定心情極好,所以都不管上司下屬的體例,圍著他道賀。

  秦林被弄的哭笑不得,半天才曉得錦衣衛的繡春刀,除了京師奉職的弟兄值殿、上朝必須佩戴,其餘人員並不硬性規定。和表明身分的飛魚服、黃楊木腰牌不同,繡春刀只是統一配發的一種裝備,如果你用著不趁手就可以換別的。

  
  邊疆以及西南靠近蠻夷的諸千戶所、百戶所,多的是拿長槍大戟和弓弩的錦衣衛,而某些執行特殊任務的,袖箭、毒鏢、鐵扇、匕首什麼都用。

  但繡春刀已是十兩銀子工價打出來的,雖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也算相當犀利了,普通校尉乃至小旗、總旗軍餉有限,覺得這刀已經很不錯了,又有誰會自個兒花錢買更好的來替換?

  只有指揮同知、指揮僉事之類的高官,或者家裡豪富的錦衣衛士,才會捨棄繡春刀換上寶劍,畢竟劍比刀顯得風雅一些。譬如現任錦衣衛指揮使的名臣之後,世受國恩的劉守有劉大人,他腰上佩戴的就是一柄寶劍。

  因此眾校尉看見秦林佩劍,都拿他開開玩笑,反正他是馬上就要升職的,不會計較。

  秦林也隨著笑了一通,但不管怎麼笑,這柄七星寶劍是要帶在身上的,畢竟魏長老的功夫太可怕了。試想他還只是十長老之一,上面還有白蓮教的三堂主、兩使者和教主本人,武功該有多厲害?普通刀劍人家空手就折斷了,缺了寶劍*傍身,連自保之力都沒有。(註:「棒」,靠 )

  石韋走了出來,匆匆點過卯,便喝令其餘人自去辦事,只叫秦林留下來。

  眾人都猜是上面有了消息,秦林即將升官,一個個朝他拱手賀喜。

  只有秦林自己覺得奇怪,如果是升官的消息完全可以當眾公布嘛,用得著這麼神神秘秘?

  隨石韋來到百戶所陰暗的後堂,那兒早已有人坐在正中間的花梨木圈椅上了。

  此人身穿深褐色衫子,腰繫小絲絛,足蹬白皮靴,頭戴尖頂帽,和石韋一樣是個大鬍子,只不過石韋的鬍鬚蜷曲糾結,他的則是一根根像針一樣四面扎開。

  石韋先朝他呵了呵腰,神情帶著點兒謙卑:「霍檔頭,秦總旗替您帶來了。」

  
  說罷又對秦林道:「這位便是東廠中的大高手霍重樓霍檔頭,雙手鷹爪功二十年天下無對手,一身橫練鐵布衫功力深厚,人稱鷹爪鐵布衫,乃是廠衛之中成名已久的前輩。秦總旗你若是學到他老人家一招半式,終身受用匪淺。」

  秦林抬眼看去,只見陰暗的後堂正中,霍重樓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隱於黑暗之中看不大清楚,只覺他一雙精光湛然的眼睛充滿戾氣,直如鷹隼一樣犀利。而他坐在椅子上身形淵停嶽峙,彷彿猛虎蹲據磐石、蒼鷹稍歇樹梢,逼人的氣勢撲面而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秦林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見禮,同時壓低了聲音問石韋:「有沒有搞錯?他當太監都長出這麼大一部絡腮鬍子,也太有性格了吧?」

  石韋面色一滯,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殊不知霍重樓內功精湛,耳力便不同凡俗,早把秦林的話聽在耳中,忽然間桀桀怪笑起來,盯著秦林頓時說道:「東廠並非全是太監。」

  
  說罷右手五指叉開,往桌面上一插,噗的聲響,只見木屑刷刷的往下落,好好的花梨木桌子竟被這一爪插出寸許深的五個指洞。

  石韋忙不迭的朝霍重樓賠罪,又把秦林拉到旁邊,低聲告訴他東廠除了督主,也就是傳說中的廠公之外,別的人大部分還是有的。

  譬如僅次於廠公的掌刑千戶和理刑百戶,就是從錦衣衛中選調的,稱為貼刑官,底下的掌班、領班、司房、管事也多從錦衣衛抽調,所以東廠和錦衣衛之間關係密切,常常被合稱為「廠衛」。

  東廠最底層的是番子,大約相當於錦衣衛的校尉,役長又稱檔頭,管幾個到十個不等的番子,大約相當於小旗。但東廠的權勢又蓋過錦衣衛,所以普通番子就比錦衣小旗還要強橫些,檔頭就能壓過了錦衣百戶。

  霍重樓是東廠檔頭,石韋這個錦衣衛百戶就得對他客氣三分。

  秦林知道自己鬧了烏龍,沒辦法,前世看影視劇的影響太深,還以為東廠都是太監呢。

  看了霍重樓的鷹爪功,秦林倒也不怎麼害怕,畢竟錦衣衛總旗和東廠檔頭的權位相差也不太遠了,量這位高手高手高高手也不至當場發難。

  於是他不亢不卑的拱拱手:「霍檔頭請了,不知霍檔頭到咱們蘄州來有何貴幹?又有什麼事情要找下官?」

  霍重樓冷笑了聲:「某家隨宗人府一位大人到此辦差,聽說這裡有位少年高手與白蓮魔教『鬼手搜魂』魏天涯那廝浴血奮戰三百招,身負大小二十餘處傷口,當場格斃長老一名、香主一名。某家與白蓮教的魔崽子交手也有二十年了,從來沒有過這種戰績,所以想來見識見識那位少年高手… …」

  秦林聽到這裡忍不住看了看石韋,石大人衝他笑笑,也是一臉的尷尬,原因無他,牛皮吹得太大。

  霍重樓把桌子一拍,花梨木的桌子本極笨重,被他一拍竟吱吱嘎嘎的響,幾乎要散架了。

  「某家三年前與十長老之首的『血海飄萍』段海萍交手,第二百招上就被他得了手,僥倖逃脫一命。想不到啊想不到,錦衣衛蘄州百戶所竟有少年高手,能格殺十長老排名第四的魏天涯,你們說,某家能不來看看嗎?」

  霍重樓的雙目赤紅,聲音乾澀難聽,越來越充斥威脅的意味。

  石韋犯難了,陪著笑臉道:「霍檔頭,有些事情瞞上不瞞下,大家都是吃廠衛這碗飯的,退一步海闊天空嘛!」

  誰知霍重樓脾氣極其執拗,否則以他的武功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是個役長了。

  三年前他敗在段海萍手中,蘄州百戶所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總旗,卻說殺死了另一位白蓮教長老,這件事上他自覺折了面子,不肯輕易放過。

  所以他只是桀桀冷笑:「要是有這位少年高手,某家便當場拜他為師,終身執弟子禮不敢違拗;要是你們冒功,某家也說不得了,只好把實情奏報上去,參你們個虛報冒功之罪!」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0:28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52
七十五章 邏輯陷阱

  石韋犯難了,霍重樓非但自視極高,還是東廠中有名的軟硬不吃。換作別人,蘄州百戶所這邊放低了身段賠幾句好話,再送一筆銀子也就風平浪靜了,可霍重樓擺明了要拿蘄州所出氣,這些法子卻是不大好使。

  想到馬上就要到手的實授副千戶,極有可能因為霍重樓的參揭泡了湯,石韋就心頭發堵。

  沒奈何,他三番四次朝秦林使眼色、打手勢,意思是叫秦林儘量給霍重樓賠小心,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你總不能欺人太甚吧?

  孰料秦林視若無睹,反而挑釁的斜了眼霍重樓,皮笑肉不笑的道:「霍檔頭是廠衛之中的成名高手,下官怎麼是您老的對手?不過既然霍檔頭有意考*校,劃下道兒來就是了。」(註:較)

  霍重樓不怒反笑,他早從秦林的步法和呼吸得知這小子全無內功,連他一招都接不下來,這時候恐怕只是在強作鎮定而已。

  自恃前輩高手的身分,霍重樓連連冷笑:「也不比別的了,只要你三招之內能把某家從這椅子上逼開,就算你贏。」

  秦林思忖片刻,搖了搖頭:「你坐在椅子上,萬一利劍穿胸也不肯離開,難道我真殺了你?三招要把你逼離椅子可不行,但三招之內讓你無法起身倒是沒問題。」

  石韋聽了一驚,便是他也不敢說逼住霍重樓三招不能起身,要知道「鷹爪鐵布衫」成名二十餘載,與白蓮教十長老均在伯仲之間,只遜於白蓮教主,奉聖應劫二使,青陽、紅陽、白陽三堂堂主而已。

  果然霍重樓怒發如雷,一根根鋼針似的鬍鬚​​沙沙直抖,厲聲咆哮道:「某家三招不能從椅子上起身,便拜你為師,若是你胡吹大氣,叫你這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石韋急得連連朝霍重樓作揖請他息怒,又望秦林打眼色,卻見秦林轉過頭來做了個非常古怪的表情,石韋定下心思忖片刻,立時明白了秦林的用意,不禁暗暗佩服他狡計多端。

  「得罪了,請霍檔頭接下官三招。」

  秦林雙腳分立,緩緩將七星寶劍從鞘中抽出,只聽得一聲龍吟,青幽幽的劍光耀得滿室森寒,劍鋒上一溜寒芒懾人心魄。

  霍重樓沒想到秦林腰間不起眼的劍鞘之中,竟裝著這樣一柄斷金切玉的寶劍,拍手叫了聲「好劍」,心下卻越發篤定,這姓秦的總旗妄圖憑寶劍之利逼某家不能起身。

  哼哼,若是有名門正派三五年的內功修為,再持這柄鋒利無匹的寶劍,和某家拖上三招倒也不難,可你明明沒有分毫內功,竟敢胡吹大氣……

  霍重樓打定了主意要讓秦林大吃苦頭,鷹*隼般的目光釘在他身上,桀桀笑道:「小子,來吧!」(註:「準」,鷹類)

  秦林也不懂什麼玉女*傳真什麼仙人指路,舉著寶劍直上直下的劈過去。霍重樓有心賣弄,屁股不離開椅子,雙手在扶手上用力一拍,連人帶椅原地打了個轉,輕而易舉的避開這一劍。(註:哇靠,果然是搞穿越的,傳真都有了……是「穿針」啦 !)

  「第一招!」霍重樓報著招數。

  秦林趕緊收劍,往霍重樓懷裡分心刺出。饒是霍重樓三十年大力鷹爪功爐火純青也不敢去抓這柄寶劍,看準勢頭伸指在劍脊上用力一彈,秦林只覺劍身上一股大力湧來,幾乎握不住劍柄,這一劍便往旁邊盪開。

  「第二招我可要站起來了。」霍重樓面有得色。

  秦林橫劍順勢一帶,劍鋒削向對方脖頸,霍重樓果然好本事,坐在椅上往後一仰,足尖踢在秦林手腕,只見那柄劍嗖的一下脫手飛出,噗的一聲釘到橫梁上,扎進去足有尺多深,露在外面的劍身兀自嗡嗡顫動不休。

  霍重樓呵呵大笑,就要站起來。

  忽然看見石韋面露喜色,霍重樓也不是等閒人物,立刻明白上當,屁股本已離開椅子,又趕緊使個千斤墜重新坐回去。

  石韋臉上的神色要多失望有多失望。

  霍重樓像貓戲老鼠似的看著秦林,笑得極其愉快:「使詐是吧?某家曾說三招之內能逼某家從椅子上起身就算你贏了,哈哈哈,你想拿這個設圈套給某家鑽?鬥智,下套子?沒那麼容易!」

  石韋急得直跳腳,這次可真是功虧一簣呀!就差那麼一點點了。

  秦林慢慢揉著劇痛的手腕,笑嘻嘻的道:「是啊,的確輸給霍檔頭了。」

  霍重樓笑得絡腮鬍子都在打顫,聲音幾乎要把屋頂掀翻。

  不料秦林接下來一句,差點沒把他氣死:「乖徒兒,現在就拜師吧,老師有紅包打賞哦~~」

  霍重樓氣得臉青面黑,極想用鷹爪功把秦林撕成碎片,可顧慮到輸贏之爭,終究不敢離開椅子。

  石韋也莫名其妙,他猜到秦林藉對方說過,「三招之內能逼某家從椅子上起身就算你贏」,故意騙他「逼得你三招不能起身」,待霍重樓真的起身,卻因為前一句而算秦林贏了。

  但現在霍重樓已經識破,怎麼秦林還說要他拜師呢?

  秦林居然真的像老師教學生一樣分析:「霍檔頭,開始你說過三招之內逼你離開椅子就算我贏,對不對?」

  「那又如何?某家並沒有上你這廝的當!」霍重樓得意的笑著,故意把椅子扶手拍了兩下,表示確實坐在椅子上。

  「好吧,這一場就算我輸了。」秦林笑笑,在石韋著急要說話時搖搖手止住他,又道:「可我說可以逼得你三招不能從椅子上起身,你也答應了做不到就拜我為師,這個沒錯吧?」

  對呀,石韋一拍巴掌:「下官確實聽見了的。」

  秦林用循環詭辯術為霍重樓設下了雙重圈套,並且形成了怪圈,騙得霍重樓從椅子上起身,便算秦林贏了;即使被霍重樓識破,他打死也不站起來,卻又必須拜秦林為師。

  詭辯術在刑偵審訊時經常用到,秦林以這種方法把無數窮凶極惡的罪犯繞得暈頭轉向,無意間就說漏了嘴,不得不承認犯罪,現在用來收拾霍重樓,倒也屢試不爽。

  霍重樓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為人雖然兇狠霸道,但於「名」上看得極重,言出必行。現在要公然抵賴說過的話,未免有些難為情,而且有石韋做旁證,想要抵賴乾淨,除非把石、秦二人都殺了……

  霍重樓眼中忽然凶光畢露,就待暴起發難。

  石韋大吃一驚,心下暗道不妙,手搭在了繡春刀的柄上。

  秦林心下吃驚,面上仍然儘量平靜的笑了笑:「霍檔頭在東廠只怕也有些年頭了吧?沒有什麼靠山,從番子熬到檔頭不容易啊!對了,這趟外差辦下來又有不少進帳,家裡老婆孩子在京師又可以嚼裹幾年了……」

  霍重樓聽到這些話,只覺得字字句句說中了心坎裡,登時思前顧後起來。正如秦林猜測,他這般武藝這般資歷,到現在還只是個檔頭,自然吃了沒有靠山的苦,憑一刀一槍拼出來極不容易。要殺死錦衣衛的百戶和總旗,就得捨棄功名富貴,捨棄這二十年的辛苦打拚,從此亡命天涯,再也不要做升官發財、封妻蔭子的美夢,又實在心不甘情不願。

  又想到京師顯貴極多,自己這個東廠檔頭並沒有多少油水可撈,老婆孩子跟著多年苦熬,好不容易放了外差有些油水進項,離京之後家裡妻兒必定眼巴巴的盼著,要是突然曉得自己從東廠役長變成了朝廷罪犯,家人該如何自處?

  霍重樓眼睛裡的凶光頓時消退下去,仔細一思量,反而為剛才行兇的想法嚇出了滿身冷汗,虧了秦林幾句話他才懸崖勒馬,此時對秦林的憤恨之外,竟隱隱生出幾分愧疚、些許感激。

  也沒什麼可說的了,霍重樓朝秦林、石韋拱拱手,就要告辭離去。

  石韋也捏著把冷汗,見霍重樓凶相退去,趕緊道:「今日之事不過玩笑而已,霍檔頭千萬不要掛在心上,今後咱們再不提起就是。」

  言下之意就是拜師什麼的,就此一筆勾銷吧,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秦林呢,霍重樓凶相畢露的時候還真把他嚇了一跳,這會兒霍重樓軟下去,腹黑男的渾勁兒反倒上來了:老子還就不信你這體制內混了幾十年,老婆孩子都有了的人,敢真的殺錦衣衛百戶、總旗造反,把前塵往事通通拋去!

  是以石韋說不計較,秦林反而踏上幾步,攔著霍重樓道:「今天不拜師也行,說出口的話你能給我吞回去,咱們就當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石韋心頭打鼓,暗暗叫苦,覺得霍重樓能把咱們冒功的事情,按下來不參揭就算福大命大,秦兄弟耶,你也太不知輕重了吧,惹惱了他真的下起黑手,咱們可抵擋不住啊!

  哪知霍重樓剛剛從暴走的邊緣回到原本的軌跡,幾十年打拚,升官發財、封妻蔭子的思想早已在他腦中根深蒂固,懸崖勒馬之後反而越發的強烈,所以竟再也生不出一絲一毫的行兇之意。

  「師父!」霍重樓不情不願的低低叫了聲,一溜煙的走了。

  「什麼?」石韋揉了揉耳朵,瞪著眼睛問秦林:「我沒聽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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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53
七十六章 庭參

  霍重樓走後,秦林才想起,他曾經提到是和宗人府的某位大人前來蘄州辦差,這不能不使秦林聯想到荊王府近來所發生的事情,在他看來麒麟山*麓的王府之中有數股潛流湧動,也許正在發生著什麼……(註:「路」,山腳 )

  接下來的幾天,蘄州城內外平安無事,白蓮教銷聲匿跡,軍餘們按部就班的徵收著常例,州衙開堂審理著雞毛蒜皮的小事,醫館生意一如既往,鉛筆鋪子的銷量穩步上升……一切的一切都平靜得讓秦林有種意外的感覺,越是如此,心頭越不踏實。

  新的任命打破了蘄州百戶所的平靜。

  石韋把秦林請到後堂,吞吞吐吐半晌之後,終於十分愧疚的告訴他任命已經發來了,已有副千戶銜的石韋得授實職,奉調到武昌的千戶所任副千戶;但他推薦秦林接任蘄州百戶的稟帖並沒有照准,說是「該員戮力王事、奮勇效命,然資歷尚淺,不可驟居方面之位,著以試百戶銜留任原職」。

  同樣立功的兩個人,照說秦林實際上起的作用還大一些,卻一個高升,一個原地不動,僅僅加了個不當吃、不當穿的試百戶虛銜,上頭厚此薄彼之意也就非常明顯了。

  秦林心頭不快,面子上依然不動聲色,笑笑:「試百戶總是加了一級,魏天涯處心積慮來刺殺鄧將軍,咱們能不鬧亂子就好了,功勞本來就是僥倖,倒不必計較升賞多寡。」

  「秦兄弟能這麼想就好了。」石韋嘆著氣拍了拍秦林的肩膀,想了想,感激秦林幾次三番的助他立功升官,又關上房門,壓低聲音吐了實情:「並不是上頭對秦兄弟有什麼看法,實因于千戶要安插私人,聽說這次調來的欒百戶是他的親信。唉……今後俺在千戶所,總要想辦法補報老弟。 」

  于千戶?秦林知道黃連祖的老丈人姓于,是世襲的錦衣千戶,現任錦衣衛駐武昌千戶所的副千戶──錦衣衛職權極大,高銜低配是常態。譬如錦衣衛指揮使按制度為正三品,但時任掌錦衣衛事指揮使劉守有,官銜加到了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傅,武職正一品,所以世襲千戶往往擔任副千戶甚至百戶的實職。

  問問石韋,果然就是這個于千戶力主,把原來的千戶所鎮撫欒俊傑調到蘄州充任百戶,而壓了秦林一級。於千戶資格很老,正職楊千戶也得賣他個面子,所以這件事就只能如此了。

  石韋剛提了副千戶自然希望在地方上有自己的根腳,于千戶這麼擺一道他也不高興,但官場上最講老資格,他連副千戶都還沒到任,當然不可能去和于千戶爭。

  秦林倒是猜測那欒百戶的到來,會不會與黃連祖,與荊王府裡面隱藏的事情有某種關聯?

  來者不善。

  「蘄州所眾弟兄都是石大人一手帶出來的,那個于千戶,就不嫌手伸得太長了嗎?」

  
  秦林沒有替自己鳴冤叫屈,而是義憤填膺的為石韋抱不平:「石大人,您放心,您坐鎮武昌,咱們蘄州百戶所一切唯您馬首是瞻!」

  石韋點點頭,不管怎麼說,他奉調武昌之後,別人眼中蘄州百戶所都是他的嫡系,現在于千戶這麼做,他感覺到了莫名的憤怒,甚至是一種侮辱。

  雖然秦林入錦衣衛任職的時間不長,但早已與石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咬了咬嘴脣,石韋躊躇片刻,最終還是把忍了又忍的話說出來了:「這件事也不見得合楊千戶的心意,不過既然下了調令,你們還是要服從的,要好生『配合』欒百戶,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陽奉陰違那套是『搞』不得的……放心,一切有我在武昌千戶所替你們做主!」

  秦林笑了,他要的就是石韋這番話,這件事石韋一定不會甘心,恐怕之前他早已「叮囑」過跟了他十幾年的另一位總旗陳四海了吧?

  點卯時石韋宣布了新的任命,眾錦衣弟兄們全場大譁。

  靠著秦林的功績,整個蘄州百戶都得了不少好處,功勞簿上人人都記了幾個異常勞績、尋常勞績,賞銀很得了幾兩,軍餘的常例徵收也比以前豐厚。雖然他資歷淺,但由他來做百戶恐怕資格最老的陳四海都只能心服口服。

  可那什麼欒俊傑呢?從倉使、吏目到鎮撫,一直在千戶所任職,從來就沒下派過,蘄州百戶所的眾校尉連他老人家是胖是瘦,多高多矮都不知道,更沒有什麼功績,怎麼能令這些老兵油子心服?

  等點卯一結束,韓飛廉、趙益明就拉秦林去閱江樓,秦林試著喊了聲陳四海,和這老總旗的交情不深,也沒指望他能跟著去,沒想到陳四海不僅去了閱江樓,還把自己手底下五個小旗都叫了去……

  第二天欒俊傑就來了,可見這位接印的心情實是急切得很,定是千戶所的行文前腳發出,他後腳就跟著從武昌出發。

  千戶所的鎮撫是從六品,百戶則是正六品,而且不僅官階提升了一級,實權也大了不少。千戶所裡面正副千戶、僉書、鎮撫加起來好幾十位,而到了蘄州,他就獨掌一方之權了嘛。

  衙門規矩向來不興抵達當天就接印,欒俊傑卻顧不得那套,興沖沖的到百戶所來和石韋辦交接。

  石韋帶著他接百戶腰牌,查帳簿,點武庫弄停當,又把全所的正軍、軍餘點齊,正兒八經的交待幾句,這才率家人自去武昌上任。

  欒俊傑年紀約摸三十多歲了,外貌算得上儀表堂堂,穿著飛魚服,把百戶腰牌掛在鸞帶上,興頭極高。

  他站在百戶所官廳前面的臺階上,打量著演武場上列隊的官校,目光掃過排頭的秦林時,嘴角連連冷笑,十分不屑。

  「石大人公忠體國,已經高升,今後我欒某人便管著這蘄州百戶所。石大人宅心仁厚,有些小事情不和你們計較,本官卻是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但有錯處,本官定要嚴罰不饒!」

  欒俊傑說完,自以為威風凜凜了,殊不知蘄州百戶所多的是當年平倭、平僰人之亂、平湘西番亂,屍山血海殺出來的老兵油子,講的是出生入死的同袍情*誼,他這副刀筆小吏的刻薄作派落在眾人眼中,反把他看輕幾分。(註:「意」)

  新官上任,下屬照例要行庭參,欒俊傑帶來的一名親信校尉便吼道:「列位同僚,參見本管上司!」

  庭參即下屬按禮謁見長官,若是文官則北面跪拜,長官立受;武官則北面跪叩,自報官銜履歷,長官坐受。

  已有欒俊傑從武昌帶來的親信,替他搬了把椅子擺在官廳中間,欒俊傑坐下,好整以暇的等著眾校尉前來叩頭。

  為首的秦林、陳四海一動不動,諸校尉雖然行了禮,前前後後、稀稀拉拉,報名的聲音有氣無力,一個個死樣活氣像是沒睡醒。

  官場上極其忌諱庭參時下屬聲音不響亮,說是不祥之兆,將來這個官就要做不長久,因此欒俊傑氣得心頭火發。

  新官上任不好犯眾怒,他就把氣往秦林頭上撒,斜著眼睛陰陽怪氣的道:「秦總旗怎的不行禮?想是膝蓋上有什麼隱傷?若是如此,本官便早日奏明上峰,放秦總旗出了軍籍,回家好生休養。」

  秦林笑著拱了拱手:「好叫欒大人曉得,下官已加銜試百戶了,從來沒有試百戶跪百戶的道理,所以下官也不能委屈這雙膝蓋,糊裡糊塗的亂跪。」

  秦林說得俏皮,眾錦衣校尉哄堂大笑,都像看猴戲似的看著欒俊傑,其中陸遠志的笑聲尤其誇張,整張胖臉都在歡快的蕩漾。

  「你……」欒俊傑吃了一癟,指著秦林卻又無話可說──雖然加銜不作準,可誰又能說秦林不是試百戶?百戶要讓試百戶庭參,那東閣大學士就可以叫六部尚書磕頭了

  忍著一肚子氣,發誓今後慢慢炮製秦林,欒俊傑又陰陽怪氣的問陳四海:「你又如何不跪?」

  陳四海皺紋密布的老臉嘿嘿直樂,抄著手瞇起眼睛看欒俊傑,沒好氣的道:「欒大人要叫小的下跪,還得去問問劉爺爺才是。」

  欒俊傑氣得不行,張口亂罵:「我管你牛爺爺、豬爺爺,敢這麼廢話,一起拖來行軍法!」

  陳四海臉一下子垮了下來,走上去劈手給欒俊傑一記耳光:「劉爺爺也是你罵得的?」

  「反了、反了,你敢毆打上官!」欒俊傑捂著臉跳腳。

  秦林嘿嘿笑著把他拉開:「欒大人,陳總旗不是打你,是替你擋災,不是他這下,你老兄只怕命都要丟脫一半。」

  欒俊傑睜著眼睛,掙開秦林的阻攔,卻不敢再亂罵了,驚疑不定的瞧著陳四海。

  陳四海笑瞇瞇的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這是俺隨中軍都督府都督總兵,太子太保劉顯劉爺爺平倭得的軍功獎札,我這膝蓋是戰場上受的傷,劉爺爺尚且不要跪,你敢叫我跪?劉爺爺是何等人,大明天子尚且拜他做太子太保,你敢豬啊牛的亂叫?」

  欒俊傑直如頂門心裡一個炸雷打下來,如果說太子太保有山那麼大,他這百戶還頂不了一顆芝麻,竟然順口罵了人家,要傳出去還得了?

  「打得好,陳總旗打得好啊!」欒俊傑一邊叫,一邊劈劈啪啪自己打耳光:「都是我失心瘋了胡說八道,眾位弟兄千萬別放在心上……」

  陳四海與秦林肚子都笑痛了,上任當天就自打耳光的官兒,大明朝兩百年還真沒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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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54
七十七章 秦兄救命

  秦林雖然聯手陳四海給了欒俊傑一個下馬威,逼得他上任當天就自打耳光,但畢竟只傷面子不傷身,除了叫他好幾天灰溜溜的抖不起官威,並沒有取得實質性的優勢。

  欒俊傑也不是傻蛋,只因為千戶所衙門呆太久,不懂得底下各百戶所的實情這才吃了虧,接下來的日子他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使出渾身解數到處拉攏,吹陰風、煽鬼火。

  論職務欒俊傑是正管百戶、頂頭上司,論後臺他的靠山于千戶資歷聲望都比石韋強。秦林沒有王霸之氣,蘄州百戶所的校尉們也不是鐵板一塊,便漸漸有心思浮泛的校尉投到欒俊傑那邊。

  韓飛廉、陸遠志等人雖對秦林忠心耿耿,也免不了擔心蘄州百戶所的局勢,如果目前的局面長期持續下去,優勢必然逐漸轉到欒俊傑一方。

  被他們視為主心骨的秦林,以智謀多端素稱,反應卻令百戶所的各派如墜雲霧之中。不僅明面上沒有再給欒俊傑難堪,暗地裡也不曾把弟兄們召集起來打打氣,每天點卯之後就回醫館休息,要不就去鉛筆鋪子轉轉,竟在百戶所風雨飄搖之際玩起了穩坐釣魚臺,甚至欒俊傑提出要親自掌管軍餘徵收常例,秦林也沒有反對。

  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陳四海、韓飛廉、趙益明等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作為百戶所兩位總旗之一的陳四海,你叫他戰場拚殺還行,玩點陰謀詭計那可真要了他老命,上次殺欒俊傑威風的主意還是秦林替他出的呢

  而韓飛廉、趙益明位卑職小,就更提不起底氣了,只好去問陸遠志知不知道秦林有什麼打算。

  胖子吭哧吭哧,秦林也不和他說個子丑寅卯。

  這幾天青黛也覺得奇怪,如果百戶的任命下來了,秦林這壞蛋鐵定嚷嚷著要兌現承諾,怎麼他不聲不響的?

  擔心秦林,青黛便把陸遠志抓來審問,胖子嘴巴比*筲箕還大三寸,一輩子藏不住事情,立馬就把原委說了。(註:「稍」,類似笆斗)

  難道秦大哥覺得仕途艱難,轉而把精力投在鉛筆鋪子上?青黛對此倒是無可無不可的,覺得只要秦林做他喜歡做的事情就好,什麼功名利祿、榮華富貴,怎比得上一輩子平安喜樂?

  這天秦林又是點卯之後就徑直回醫館,換了青黛送他的細竹布直裰,坐在院子裡桂花樹底下,泡了壺香茶慢慢細品,手中捧著本大明刑律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看。

  女兵甲故意把步子踩得重重的,大步流星的走到他面前的道:「小姐有話要問你!」

  秦林抬頭青黛正在涼閣子上,扶著欄杆關切的看著這邊,就合上書,隨女兵甲走上涼閣子。

  「秦大哥,聽陸師兄說你得了加銜試百戶?」青黛嫵媚的臉蛋上寫滿了關切,柔柔的道:「其實官場上的事情我是不懂啦,不過爹爹寒窗苦讀十年,考上舉人放了蓬溪知縣也不過是正七品而已,你的試百戶已是從六品,也很不錯了啦!」

  秦林何嘗不知道這是安慰,武職品級比起文官至少降三級論,錦衣衛的權勢雖大,一個試百戶離正兒八經的知縣仍要差著不少。

  沐浴著青黛溫柔的目光,秦林於區區官職上本無芥蒂,此時更是如飲酒之後微醺。夏日蟬鳴,涼風襲來,有這樣一位美麗溫柔的少女替你擔著心事,痴痴的守候在涼閣子上,夫復何求?

  百戶所的事情秦林自有打算,不欲青黛擔心,他哈哈一笑,十分憊懶的道:「那麼,親親小青黛應該兌現獎勵了吧?」

  青黛本來擔心秦林胸懷塊壘,見他這副樣子自然憂心盡去,嘟著嘴埋怨:「秦大哥太壞了,人家替你擔著心,你反倒一心要使壞,人家還沒有、沒有……嫁給你,怎麼可以親親呢?」

  說到嫁給你三字,青黛低著頭、紅著臉,一雙白玉般的小手搓著衣角,聲音細微幾乎不可辨。

  秦林心頭一盪,附到少女耳邊:「試百戶也帶著百戶兩個字嘛,只多了個試字,咱們就試著親親。」

  青黛被秦林口中熱氣呵到耳朵上,癢癢的,咯咯嬌笑著把他推開。

  唉~~秦林故意長嘆一聲,悶悶的道:「官場失意,還得強裝作沒事人,青黛妹妹也不安慰一下,這心裡面空落落的啊,人生真是灰暗……」

  青黛抬起頭盯著他,不知道這傢伙是裝模作樣呢,還是真的心頭不暢。

  腹黑男繼續忽悠,啞著聲音自言自語:「沒做到百戶,連青黛妹妹都不理會我了,失敗啊……」

  忽然面頰上傳來濕潤柔軟的觸感,青黛在秦林臉上輕輕一啄,少女的脣瓣帶著鮮花的芬芳氣息,那溫潤的恰到好處的熱度,美妙無比。

  這一刻,明淨天空那麼的藍,花園裡的樹木那麼的綠,夏日的蟬鳴也不覺得聒噪,反而像動聽的樂章。

  少女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沒有害羞,而是氣鼓鼓的捏著小拳頭:「不管什麼百戶、試百戶,就算只做個小軍餘,都是我的秦大哥,沒人敢瞧不起你,除了你自己!」

  初吻就這麼得到了?秦林摸著臉頰,回味著剛才那動人心魄的觸感,一邊暗罵自己裝可憐欺騙小蘿莉的初吻未免太黏黏怪叔叔,一邊又暗下決心接下來幾天都不要洗臉。

  猥瑣啊猥瑣,無恥啊無恥……

  「太無恥了,裝可憐欺騙感情的臭男人不配活在世上!」涼閣子外的走廊上,女兵甲有為民除害申張正義的衝動。

  「這傢伙太狡猾!」女兵乙表示贊成。

  「小丁不要看。」女兵丙摀住的眼睛。

  「我才不看哩。」小丁嘴裡說著,卻把三姐的手指稍微扳開點,從指縫中好奇的看出去。

  從涼閣子裡傳來秦林懶洋洋的聲音:「喂,外面四個偷窺的傢伙,不怕長針眼?實在羨慕嫉妒恨的話,我也不介意每人都親幾口的。」

  剛才還義憤填膺的甲乙丙丁四女,立刻就像火燒到屁股一樣,吱溜一下閃得不見了蹤影。

  哇喀喀喀~~秦林的怪笑在涼閣子上迴盪。

  陸遠志正走過來,聽到秦林的怪笑不由一驚:耶,秦​​哥的笑聲為嘛如此淫賤?

  「秦哥,張公公來拜,就等在外面大堂上。」胖子扯著喉嚨喊。

  秦林大喜:老子等你幾天了!

  荊王府波*譎雲詭之際,黃連祖的老丈人于千戶忽然把手伸過來,只怕百戶所的事情最終還得著落在黃連祖身上,那麼秦爺就給你使個釜底抽薪吧…… (註:「決」,怪異)

  醫館正廳,龐憲和李建方兩個坐在左右下首,陪著居中坐的張小陽。

  京師內監權重,司禮監、東廠權傾天下,地方上王府承奉司的宦官亦水漲船高。張小陽是荊王府得寵的宦官,就是石韋、王進賢待他也十分客氣,到這醫館來自然兩位主人都要出來相陪。

  李建方一心巴望荊王、世子推薦他去太醫院任職,言辭之中更是卑恭折節,近乎諂媚了。

  不過今天張小陽的態度有些奇怪,以往這些宦官都是眼睛長在腦門上的,動不動就拿腔拿調;但張小陽自從進了醫館就分外客氣,推三阻四不肯坐上首客位,是李建方強把他按住才勉強坐了下來。

  等了一陣子秦林才施施然走出來。

  雖然秦林已是錦衣衛試百戶,但錦衣衛管不到醫館,李建方要在張小陽面前賣好,就端著世叔的架子叫秦林:「世姪怎麼來得這麼慢?又在後院廝混?叫張公公等了半天,好生失禮。」

  龐憲這老好人就打圓場:「沒多久嘛,茶剛*沏了一開……」(註:「七」,泡)

  話還沒說完,只見張小陽像屁股上裝了彈簧似的,嗖的一下從上首客位蹦了起來,一溜兒跪下動作熟練無比:「替我家世子問秦公子的好,秦公子加官晉爵、添福添壽!」

  李建方和龐憲驚得站了起來,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要知道王府承奉司的宦官自高自大是出了名的,憑你什麼指揮使、知州、錦衣百戶,一句話不中聽就拿釘子給你碰,氣得你肺都快炸了,他翻翻白眼就走,更別提下跪了。除開荊王千歲、世子和側妃黃娘娘,你見這些宦官跪過誰來?

  再想到上次荊王府開中門,千歲爺親自走下最後一級臺階送秦林,李建方和龐憲就更加看不明白了。

  秦林倒是早有預料,從青黛舅舅趙喜財兩口子嘴裡得知,荊王府不久前死了一個侍女,東廠高手霍重樓說是陪一位宗人府的大人前來蘄州辦差,黃妃、黃連祖,荊王朱常泴,威靈仙,世子朱由樊等人之間的糾葛……

  
  他本能的感覺到圍繞著王位承繼的問題,各方勢力落子布局,搶邊角、打劫手、連環套,現在已到了屠龍收官的階段。

  示意張小陽起來,秦林問什麼事,張小陽也不肯說,只說世子要見他。

  隨張小陽來到荊王府,世子所居的宮殿之中。

  朱由樊屏退左右,又令張小陽關上門窗,查看四下沒人監視之後,忽然這位殿下—未來的荊王千歲就朝秦林屈膝拜倒,惶急的叫道:「秦兄救小弟一命!」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6-24 21:13 編輯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54
七十八章 郭眉眉之死

  秦林趕緊攙扶朱由樊起身,從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三個多月前朱由樊突然患了場大病,雖經李時珍、龐憲救治,身體復原則比較緩慢。荊王也替世子擔著心,因為身邊一個喚作眉眉的侍妾粗通醫道,便特意撥過來服侍朱由樊煎藥、服藥。

  不料就在上個月,眉眉突然投進王府池塘一命嗚呼,荊王府死個侍女本不算大事,可穩婆在替她入殮時發現眉眉竟已懷有身孕!

  本來單純的自殺案件,變成了因姦成孕之後被逼自盡的家醜,並且懷疑的矛頭迅速指向了朱由樊──他是這段時間眉眉身邊唯一的男性。

  秦林突然問道:「那位自盡的眉眉姑娘,娘家可是姓郭,住在城東洪家莊十字坡?」

  朱由樊不敢置信的看著秦林,愁苦的眼睛裡迸發出抓住救命稻草的灼熱光彩:「莫非秦兄已經?」

  「只是聽人說起過。」秦林搖搖頭,沉默了半晌,明知故問:「恕在下直言不諱,世子說有性命之憂,在下就不懂了。當年千歲爺正是因為有世子才能從令伯父手中奪得王位,現在豈能因一個侍女並沒有準確定論的死而對你不利?」

  朱由樊思前想後好一會兒,想到當年父王的寵愛與現在的無情,神色變了幾變,因為痛苦和羞辱英俊的臉變得微微扭曲。

  「秦兄有所不知,黃妃為了親生兒子能繼承王位,視小可為眼中釘、肉中刺,日夜在父王耳邊挑唆。本來父王也不盡信她,但前些日子那位威靈真人下降敝府,父王對小可的態度就每況愈下,這次竟然、竟然……」

  朱由樊說不下去了,上次秦林展示隔空猜物的時候,他就想請秦林入府陪父王煉丹,作為奧援以抵消威靈仙對荊王的影響,秦林沒有答應,當然朱由樊也沒有想到會有如此嚴重的事件,並且來得如此急迫。

  荊王本已有廢長立幼的心思,處心積慮要整倒朱由樊的黃妃,便抓住眉眉「​​因姦成孕、被逼自盡」的事情不鬆手。因為眉眉服侍過荊王,黃妃竟把此事上升到子*烝父妾、大違倫常的高度,攛掇荊王給宗人府上書,要將朱由樊貶為庶人。(註:「爭」)

  宗人府派經歷毛鐸毛大​​人前來徹查此案,以東廠檔頭霍重樓為輔。

  宗人府的事權基本上由禮部代管,各藩王的奏請只要不大違倫常向來都是照准,何況荊王朱常泴本以親王之尊兼領了宗人府右宗人,算起來毛鐸還是他下屬呢!

  果然調查的結果坐實了朱由樊的罪名。

  因為朱由樊堅稱無罪、以死相逼,要求寬限時間以便尋找洗清冤屈的證據,毛鐸才答應多待幾天,但最遲五日後他就要上報宗人府、禮部,請旨貶朱由樊為庶人!

  朱由樊無計可施,想來想去除了秦林這位傳說中日斷陽、夜審陰的大高手之外,別無其他人可以幫得到他,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

  「小可之言,句句是實,因不甘心就此蒙冤受屈,才將家門醜事和盤托出。」

  朱由樊朝秦林又深深鞠了一躬,聲淚俱下:「若被貶為庶人,黃妃、黃連祖姐弟必定要斬草除根,謀害小可性命。現在除了秦兄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救命了!」

  朱由樊雖然可憐,秦林卻不一定幫他,但黃妃與黃連祖姐弟既與朱由樊為敵,也是秦林​​的仇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朱由樊要藉重秦林的辦案能力,秦林何嘗不需要藉荊王和世子的權勢?

  「朱兄放心,這件事我已有了幾分把握,我相信事情不是你做的,總要想辦法還你個清白。」

  秦林話音剛落,朱由樊立刻感激涕零,簡直把秦林當作了平生第一個知己──這些天人人都說是他逼姦眉眉至死,又什麼子烝父妾大違倫常,前前後後受了多少委屈,惟有秦林一上來就直言不諱的說他受了冤枉,這份信任可真是高山流水心自知啊!

  可惜朱由樊不知道秦林內心深處的想法,否則他一定會當場噴血的。

  秦林看見朱由樊下拜的時候,儘管明知不恰當,但腦海裡仍然冒出兩個形容詞,風擺楊柳、楚楚可憐。

  腹黑男暗自嘀咕:老兄這副病殃殃的身板,說你是個兔兒爺沒人不相信,什麼因姦成孕、逼迫自盡,除非郭眉眉逆推啊!還得你有那方面的能力……

  「朱兄放心,秦某雖不敢保證別的,但查清案情、還原事實真相,責無旁貸!」秦林把手一拱,告辭離去。

  朱由樊憑窗而望淚光盈盈,在他眼中秦林的背影在夕陽映照下煥發著萬道金光,身形是那麼的高大巍峨充滿了正義了的力量,給他無限的信心和勇氣… …

  呃~秦林忽然感覺後背有點發涼,趕緊加快腳步。

  回到醫館,他就找到了青黛,果然青黛小時候去過洪家莊舅舅家,秦林就請她帶路,再喊上陸遠志。

  「喂,帶小姐去哪兒?」女兵甲把秦林攔住了。

  「想拐跑小姐,得問問我們!」女兵乙把寶劍抽出一小截,虎視眈眈。

  「別想矇混過關!」女兵丙義正辭嚴。

  小丁想了一會兒,弱弱的道:「可不可以帶我們一塊兒?」

  陸遠志噗的一聲笑起來,自從第一次見面被甲乙丙丁用劍指著心口嚇得夠嗆,他就遠遠躲著這四位,今天還是頭一次發現她們也有可愛之處呢。

  秦林肚子裡暗笑不止,想來甲乙丙丁四位女兵在南京時,定是和她們那位大小姐整天外出騎馬打獵吧,現在成天待在醫館,早已悶得慌了。

  故意要吊吊胃口,秦林撓撓頭:「馬車只能坐下四個人。」

  甲乙丙丁異口同聲的道:「沒關係,我們可以走路去!」

  秦林壞笑:「我坐車,你們走路,別人會說我不懂憐香惜玉……」

  「好了啦,」青黛把秦林胳膊輕輕扯了扯:「去洪家莊走旱路要翻山越嶺,倒不如水路快,騎馬坐車都沒乘船方便,一隻竹蓬船可以坐十幾個人的。」

  「哦耶!我們都會划船!」甲乙丙丁跳起來,抱著青黛嬌笑:「小姐威武,小姐必勝!」
jomlin 發表於 2014-6-22 23:55
七十九章 殺子證道?

  為了保密,秦林一行人都穿便服,找了處偏僻的碼頭,挑了個酒糟鼻子滿身酒氣的老*艄翁,扯謊說要去馬口鎮遊山玩水,把他的竹蓬船租下來。(註:「稍」,掌舵)

  甲乙丙丁會划船,就不需要艄翁同行,把船往下游馬口鎮方向划了一截,看看老艄翁捏著銀子笑瞇瞇的往碼頭小酒店去了,才從蘆灣外邊轉了圈,繞回蘄河裡面往上游走。

  四位女兵沒有吹牛,操船的技術相當不錯,輪流搖櫓把船駛得又快又穩。

  女兵甲得意揚揚的瞥了眼秦林:「怎麼樣?咱們姐妹行船還過得去吧!」

  女兵乙嘴角一翹:「雖然不會女紅針指……」

  女兵丙接口道:「但行船、騎馬、駕車樣樣都來得唷。」

  「還可以幫你打架哦~」小丁儘量做出兇巴巴的樣子,表示戰鬥力很強,但這種表情在她稚嫩的臉蛋上,更像是撒嬌。

  陸遠志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捧著肉滾滾的肚子哈哈大笑,老半天才在秦林耳邊道:「日斷陽、夜審陰,秦哥你和包龍圖也差不多了,開封府有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你也有……哈哈哈哈……」

  我有甲乙丙丁?秦林看看這四個粗線條男人婆,胸大無腦的傢伙,忽然有種虛弱無力的感覺,並且很想把沒心沒肺笑得前仰後合的胖子踢下水去。

  青黛坐在船頭,有一搭沒一搭的抓濺起的水花玩,嘟著嘴巴假裝不高興,衝四位女兵說:「哈,你們真是喜新厭舊,要跟著秦大哥出去破案,就不理會我啦?」

  甲乙丙丁紅著臉不好意思,其實她們倒不是對破案感興趣,而是成天待在醫館裡氣悶得緊。

  「算了啦,我關在家裡也挺無聊的,除了學醫沒別的事可做。」

  青黛眼波若有若無的掃過秦林,悶悶的道:「書上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三叔、嬸娘也說女孩子學醫沒用,反正將來出嫁丈夫也不許你行醫……就現在爺爺和三叔也不許我到大堂坐診,明明我學得最好,哼,陸師兄你說這公平嗎?」

  醫館好幾個年長的弟子已輪流在大堂坐診,而學得最好的青黛卻不被允許,自是禮法所拘了。

  雖然民間也有醫女,但地位和三姑六婆相距不遠,李建方兩口子倒是沒說錯,青黛只要是嫁到門當戶對的人家,夫家絕不會允許她行醫──當然,閨閣之中結識的女眷,譬如樊山郡王府的小縣主需要她開開方子,這是和坐堂行醫不同的,不會被禁止。

  少女提出這種問題,想必是探探秦林的口風吧,青黛一顆心就像透明水晶似的,那點小心思完全瞞不過人。

  陸遠志不好回答了,尷尬的笑了兩聲,在他看來小師妹未免太孩子氣了,秦哥已是錦衣衛試百戶,從六品的武官,娘子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小師妹的醫術雖好,將來只怕也無用武之地。

  上次得知青黛去替小縣主瞧病,秦林倒隱隱有了點兒靈感,聞言便笑道:「青黛妹妹這身醫術埋沒了可惜,但禮法似乎也不便違背,嗯,要是秦大哥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青黛妹妹怎麼感謝我呢?」

  青黛紅著臉兒,不回答。

  甲乙丙丁輪流上陣賣力搖櫓​​,香汗淋漓仍然興致不減,船行如飛,不久便到了洪家莊。

  把船繫在岸邊,青黛帶著找到了她舅舅家。

  趙喜財兩口兒自打從城裡回來,就商量要藉看望青黛為名巴結巴結秦林,秦長官和王指揮使關係匪淺,借他幾句美言,王指揮使這邊隨便拔根毛不比你腰還粗?落下的好處還能少了去?

  沒想到秦林、青黛竟然「*紆尊降貴」的到洪家莊來了,趙家兩口兒歡喜得無法形容。(註:「淤」,屈)

  胡氏溝壑縱橫的臉都笑爛了,劣質香粉噗噗的往下掉:「今早上喜鵲在樹梢頭喳喳叫,我說有貴客到,果然秦長官和青黛姪女兒就來了!」

  「老婆子只顧著說嘴!」趙喜財把胡氏一瞪:「還不快去泡茶?真是鄉下老婆子,一點禮數都不懂。」

  胡氏雖吃了一罵,仍是笑瞇瞇的去泡茶,趙喜財又把他兒子、兒媳叫出來,像捧鳳凰似的把青黛、秦林請進堂屋。

  寒暄幾句,等胡氏端了茶進來,秦林略一沉吟,趙喜財頗會察言觀色,就讓兒子媳婦都出去。

  秦林便告訴他這次是來查辦郭眉眉死亡一案,因關係重大,請他萬勿走漏消息。

  趙喜財兩口兒忙不迭的答應了:「打死我們也不敢亂說,荊王府的事情,前面先來的什麼宗人府,現在又是錦衣衛的長官來查,俺們懂的。」

  秦林點點頭,趙喜財能做到莊頭兒,得到王指揮使的信任,自然是明白人。

  「郭家的事情,俺大老爺們還不如老婆子知道得多,她們一夥子堂客,東家長西家短沒有不曉得的。」趙喜財示意老婆來說。

  胡氏像立了功似的,表現欲極強:「郭家那兩口子,就是掉進錢眼兒的人,養個閨女相貌也不咋的,就一雙桃花眼會勾人。前年東村馬大戶替兒子來提親,去年春張員外要娶填房,郭家都沒答應,偏生去年夏天裡送到荊王府去做丫鬟,說玄妙觀道士替她算過命,將來是要做王妃的──秦長官,你說可笑不可笑?」

  秦林先聽到桃花眼,就想起第一次去見朱由樊的時候,他身邊的確有個桃花眼的侍女,雖無天姿國色,倒也長得有幾分嫵媚,和胡氏評價的「相貌不咋的」還是有所區別。女兒生得漂亮,也難怪郭家兩口子野心膨脹,瞧不上什麼馬大戶、張員外了。

  後面聽到玄妙觀三字,忽地心頭咯噔一下。

  威靈仙的發跡從玄妙觀璇璣道長引見荊王開始,而威靈仙似乎又為荊王廢長立幼的舉動推波助瀾。前次何二郎挾屍敲詐醫館,也曾提到去請道士來打懺祈福,結果卻是金毛七帶人前來煽動──這一系列案件的背後,好像都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動!

  並且金毛七與魏長老同時出現在鄧子龍的接風酒宴上,雖然他被殺了……這會不會是殺人滅口?

  秦林的眼睛瞇了起來,樁樁案件、條條線索糾纏成團,但他相信只要找到線頭,也許輕輕一抽就能解開所有的疑團!

  郭眉眉去荊王府之後的事情,胡氏就說不出所以然了,只知道兩個月前郭眉眉曾短暫的回家省親,那之後郭家兩口子就更趾高氣揚了,逢人便說女兒在荊王府如何如何得寵。

  陸遠志此前已從秦林口中知道了案情,聽到這裡,胖子眼睛一亮:「這不明擺著嗎?郭家先說女兒要做王妃,後來又說十分得寵,荊王府中有機會接近她的只有世子和王爺,如果不是世子就是王爺本人幹的──」

  胖子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著啊,郭眉眉懷的就是荊王的孩子,所以她家才胡說要做王妃呀!要是她和千歲爺有了……嘿嘿,有了那事,還能不得寵嗎?後來的事情嘛,定是荊王為了廢長立幼,故意把這事硬栽給朱由樊,郭眉眉又氣又恨,加上肚子藏不住,便只能投水自盡了。 」

  秦林哈哈笑了兩聲,朝胖子一豎大拇指:「好個荊王為了廢長立幼,先害死郭眉眉肚子裡還沒出生的孩子,又栽贓給大兒子朱由樊,真叫個殺伐果斷!」

  青黛、甲乙丙丁四女全​​都抿著嘴笑,荊王為了讓小兒子朱由楂繼承王位,竟能先害死一個還沒出生的兒子(或者女兒),再栽贓嫁禍陷害養了十多年的大兒子朱由樊,天底下有如此昏聵絕情、喪盡天良之人?

  陸遠志也覺得講不大通,揉著胖臉想了一陣,又喜道:「黃妃,絕對是黃妃幹的!郭眉眉和荊王有了孩子,她擔心將來孩子出生之後,和她所生的朱由楂爭奪王位,所以下手害死了郭眉眉,然後嫁禍朱由樊。」

  「既替親生兒子除去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又剝奪了朱由樊的世子之位……嘖嘖,好個一箭雙鵰之計,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兩般皆尋常,最毒婦人心吶!」

  這次青黛和甲乙丙丁不發表意見了,覺得陸遠志的分析有幾分道理,但支持這個結論的證據似乎也不怎麼充分。

  但陸遠志最後的話讓娘子軍著惱了,甲乙丙丁叉著腰瞪著眼,嘰嘰喳喳的問道:「什麼最毒婦人心,你說誰呢?太過分了,我們還說你這小胖子心眼毒呢,家裡殺豬造業,將來閻王拿你這身肥肉賠補業報!」

  胖子把頭一縮,脖子都看不到了:「好了,我收回最後一句還不行嗎?但分析應該沒錯吧,秦哥你說呢?」

  秦林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你的思路也算是案件偵破的一個方向嘛。我們可以圍繞這個猜測尋找證據,無論證實還是否定​​,都對破案有所*裨益。」(註:「畢」,增)

  陸遠志眉花眼笑,渾身肥肉抖了幾抖,心說這都好幾次分析案情了,就算矇也該矇對一次吧!看,秦哥也說這是案件的偵破方向呢。 本帖最後由 jomlin 於 2014-7-18 22: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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