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 奧古斯都之路 作者:幸運的蘇拉(連載中)

 
uuuuuuuuuu 2014-7-26 20:51: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0 43226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3
第20章 毒與刺殺(下)

    特裏阿裏覺得有些摸不準,他摸著下巴,說:“龐培剛剛在剿滅海盜的戰爭裏獲取了巨大的勝利,此刻正在各個海濱城市遊玩——平民護民官曼紐斯已經提出決議,要求龐培接管比提尼亞、亞美尼亞、弗裏吉亞、黎克達尼亞、卡帕多西亞、西裏西亞等行省,代替路庫拉斯負責在東方的戰爭,元老院的父親們也通過了這條敕令。但我聽說,龐培聽到這個消息,反應卻很奇怪。”

    “他是什麽反應,閣下?”索納久斯追問到。

    “他當即對幕僚,表示了苦惱和不悅,他拍著大腿,抱怨苦差事接踵而來,喊道我為什麽不能像個普通的老兵那樣結束服役,回到家鄉與妻兒團聚。”特裏阿裏搖著頭說到。

    結果,阿庇斯與索納久斯都捧著肚子笑了起來,鬧得特裏阿裏有些摸不著腦袋了,“真是個裝腔作勢的家夥,但平民們喜歡這樣的人物。”索納久斯說著,與阿庇斯一起離開了營帳。

    夜幕深沈,在本都那邊的營地裏,所有的將軍與仆役都為了米特拉達梯君王嚴重的傷勢而祈求著。提莫修為米特拉達梯的大腿受傷處清創、止血,整個過程裏米特拉達梯不斷昏死又不斷蘇醒,時而高聲怒罵著羅馬狗的卑劣,時而又叫著塔克席勒、畢都伊塔,叫他們不要為自己的傷情擔憂,要以盡快擊潰當面的羅馬敵人為要務。

    最後,帝王的傷勢總算被控制住了,所有人都告退了,只剩下阿狄安娜還伴在父親的榻前。

    明晃晃的燭火下,米特拉達梯的臉色甚為枯黃,他的血氣流失了極多,呼吸十分微弱,他歪著眼睛,看了看滿臉憂戚的女兒,微微地說了一句:

    “乖女,告訴我,殺死奈薩的,是不是你......”

    阿狄安娜慢慢地收回了原先憂郁的表情,臉色變得清冷,隨後她看著父親,頷首表示承認。

    “你是代替你母親來向我覆仇的,你延續了她的生命與意志......咳咳,我多想念曾經的日子,在金色的陽光下,你那時小小的,帶著你母親的容顏,和父親我的栗色頭發,在行宮的庭院裏,牽著小馬駒,笑著,轉著......咳咳......那時的我,根本沒想到你也會長大,也會變得和你母親一樣美麗,變得和我一樣狠毒......”

    “父王,您不該多說話。”阿狄安娜冷冰冰地勸誡到。

    “也許......高貴的米特拉家族,需要你這樣的人才,我的乖女——你會協助我擊敗羅馬人嗎,用你的才智?咳咳......”

    阿狄安娜的小手輕輕地放在父親闊大的額頭上,她的聲音輕柔了起來,“會的,我自然會的。”

    當本都的王女緩步自主帥營帳裏走出時,她看到斯特拉托妮絲正站在拖車邊等著自己,拖車裏是對方父親奧比休斯烏青烏黑的腫脹屍身。

    “你不愧是米特拉家族的後裔,你這個毒蛇般的女子,利用那個叫卡拉比斯的,害死了我的父親,害死我父親的毒液,就是你預先給他的吧,對不對!”斯特拉托妮絲咬牙詛咒到。

    “下賤胚子,說話放尊重點,是卡拉比斯畏懼閹刑,又逃回羅馬人那邊去了,不關我的事,我早就叫你父親不要插手此事了,但下賤的人連智慧也是可悲的。”說完,阿狄安娜得意地看了下奧比休斯的屍體,“你父親不過是個樂師出身,他還能享受穿著絲綢衣服,進入高大墳塋的葬禮,多麽幸運!而你,蠱惑父王的賤婢,你將來就不會那麽幸運了,你會像野狗一樣,屍體被拋諸荒野,心臟被禿鷲啄食。”

    “除非你父親死了!”斯特拉托妮絲低聲喊到。

    “會有那麽一天的,你以為那一天不會來到嗎?它會像明天的驕陽般,準時準刻,來到的。”阿狄安娜顯現了美麗的梨渦,淺笑了下,便昂首離去了。

    第二天朝陽升起時,米特拉達梯的陣營裏一片哀樂與慟哭,聲浪直上雲霄,沖散了上空的浮雲,激起了陣陣飛鳥,讓這邊的羅馬人都驚駭不已,而特裏阿裏則極度的興奮:“這種哀樂,說明米特拉達梯死了,我得趕在路庫拉斯到來前,收得全功!”

    就在第八軍團摩拳擦掌,檢查武器裝備,準備渡河出擊時,阿庇斯跑到特裏阿裏那兒,進行了最後的苦諫,但這個一心求功的新任司令官根本充耳不聞,只是嘲笑阿庇斯的優柔寡斷,並嚴厲警告他不要繼續擾亂軍心,否則他完全有權力用法西斯當著全軍將士的面處決他。

    勸諫無效的阿庇斯,只能呆呆地站在河川的一個突出的小高坡上,看著足足五千人的,一個軍團幾乎全部精華的兵士,列成常規的陣形,得意洋洋地涉過河川,向本都人的陣營進發。

    他還看到了跟隨特裏阿裏一起行動的索納久斯,對方騎在馬上,渡河前那一刻,回頭用無望哀戚的眼神望了自己一眼。

    本都人的前哨與後面的陣型,在羅馬人的攻勢前,先後辟易,失去米特拉達梯的他們根本無心作戰,拖著兵器逃奔,把鎧甲與輜重拋棄得到處皆是,特裏阿裏不肯放棄良機,指揮大隊人馬持續猛進深入。

    阿庇斯無心再看發生在河川那邊的“大捷”,他臉色陰沈地走入了營壘的前門,大聲對著所有的兵士與軍奴喊到:“弟兄們,不管你們以前是來自於哪個軍團的,接受的是誰的領導,受的傷是輕還是重,現在都歸我指揮了。我是軍事護民官阿庇斯.約德爾,我即刻命令你們,擦拭好所有的鎧甲、盾牌、武器與裝具,把弩砲與夜壺統統端到塔樓上列好,實行換班警戒,像個真正的軍團兵士那樣,行動起來!”聽到了阿庇斯的話,許多坐在營地裏的兵士小聲抱怨著,都也得勉強自己站起來,履行著臨時上級的指令,工匠與軍奴來去穿梭,加固著圍墻損毀的部分,或維修著守禦器械。

    又下雪了,在營壘的上空沸沸揚揚著。

    披著鬥篷,帶著面甲的海倫普蒂娜騎著馬,在埃拉與艾爾卡帕的伴隨下,慢慢來到了阿庇斯面前,“指揮官,此時此刻很不好意思,但我們必須得離開了。”阿庇斯沒說話,望著三人重重地點點頭,然後做出了個欽佩的手勢,意思是“即使身為女子,但我也崇敬你們的武勇。”

    “你要回博斯普魯斯王國,是不是!”海倫普蒂娜聽到了卡拉比斯的聲音,他正在一邊搬卸羊頭石,聽到了亞馬遜女王的話語,走過來問到。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4
第21章 解放(上)

    “阿諛奉承之風一起,歷史學家便再也不敢秉筆直書了。”——塔西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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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王靜靜地面對著卡拉比斯五秒鐘,隔著面甲,實在看不清她的表情,然後用希臘語輕輕說了一句話:“不用回博斯普魯斯,主人的任務已經失敗了,回去覆命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們會去頓摩瑟河的上遊休憩,那兒是我們的小王國,一切等到開春再見分曉。”

    女王嘴裏的“一切”,卡拉比斯立刻明白了。

    “能告訴我,你主人當初來讓你做什麽嗎?”

    “可以,我的主人馬爾察,要我將本都王女阿狄安娜帶過去,就是要讓他的妹妹做他的妻子。”海倫普蒂娜的回答,果然不出卡拉比斯的所料,這是米特拉家族的傳統,兄妹結合,來維系所謂的血統純正性。怪不得當初奈薩對阿狄安娜說,她最終會和她母親的命運一樣:身為戰利品,即使心中不甘願,也要接受支配,真正的愉悅,只能在死後的世界得到。

    說完,海倫普蒂娜用手抖了下韁繩,迎著斜飛而下的細雪,準備自營壘的後門離去,卡拉比斯對著她背影喊道:“如果是男孩,你會怎麽辦!?”

    但海倫普蒂娜並沒有回答,加快了馬蹄,飛速離去了。

    倒是埃拉呦呦兩聲,拉著馬,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將一條波斯繡花腰帶扔給了卡拉比斯,沖著他點點頭,隨後也追著女王,離開了。

    雪越下越大,望著滾在這腰帶上的雪花,卡拉比斯陷於了茫然與惆悵之中,波蒂慢慢走來,拉住了他的臂彎:“卡拉比斯,你必須得活下來,哪怕是為了我。”

    卡拉比斯苦笑了兩下,而後對著波蒂說:“是的,苦難中我們再也不能分離。”

    這時,塔樓上的兩名羅馬哨兵面色恐慌地探出頭來,對著下面營地中所有人大喊:“第八軍團遭殃了!第八軍團遭殃了!”然後便驚慌地敲起了報警的垂鐘,整個營地裏的人都錯愕不已,紛紛放下了手裏的活計,“不準懈怠,海布裏達你負責查糾此地。”阿庇斯與行禮表示得令的海布裏達擦肩而過後,急速登上了塔樓,然後他看到了一生裏最驚駭自己的場景:

    風雪裏,冒進突過河川的第八軍團主力,遭到預先埋伏在丘陵背後的本都大隊騎兵的多面夾攻突擊,喊殺聲驚天動地。

    “蠢貨,特裏阿裏。”阿庇斯低聲罵道,果然米特拉達梯利用傷勢做文章詐死,引誘特裏阿裏進入了預定的埋伏圈。

    沒一會兒,塔樓上所有的人都呆了——因為第八軍團金光燦燦的鷹旗,倒下了,消失不見了,看來特裏阿裏不是陣亡了,就是拋棄了他的部隊逃逸了。鷹旗的墜落,徹底粉碎了第八軍團兵士的勇氣,他們被身著獸皮的斯基泰雇傭騎兵來回沖撞,原本穩固的隊形被分割、撕裂,最終被沖垮,就連許多最勇敢的老兵與百夫長,也只能伏在盾牌後面,徒勞地在原地抵禦著箭矢與馬蹄,卻想不出任何改變局勢的辦法。

    “出擊。越過河川布陣,然後吹響聯絡的號聲,準備接應特裏阿裏。”阿庇斯的命令一出,他旁邊的四名百夫長,簡直無法相信耳朵,“可是閣下,我們現在就算加上傷兵,也不過一千人上下的軍力。這樣做無異於自殺。”

    “聽著,特裏阿裏完蛋的話,這裏也無法自保。”阿庇斯對著百夫長們,豎起了手指上的戒指,這代表著他的權力不容置疑。百夫長們面面相覷,但也只能接受命令,下樓去布置任務了。而後阿庇斯踩著梯道,登上了塔樓的最高處,在呼嘯的風雪裏,對著所有人大喊:

    “日安諸位,不管你們是公民,還是奴隸,我阿庇斯在此先得問候你們一聲,農神節快樂,因為今天的天氣不錯。而後羅馬的獨角獸軍團,在前方的戰場上遇到了點小小的麻煩,我們得渡過河川去接應他們,但是百夫長對我說當下的軍力不足。於是乎,我想到了個小小的法子——現在,阿庇斯.約德爾,以羅馬軍事護民官的身份下達一項緊急動議——解放此處營地裏所有的宿營奴隸,沒錯,你們現在就是自由民的身份。”說著,阿庇斯舉起了一卷帶軸的文書,在上面飛速地簽字畫押,“這份文書即刻在西裏西亞總督軍隊裏生效,從現在開始,這處軍營裏沒有奴隸了,所以所有的人,包括原先的奴隸,全部拿起武器,跟著號聲出營!”

    什麽!

    卡拉比斯與波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代表他們現在得到解放了,但是阿庇斯依然沒有稱呼他們為公民,而是叫自由民,即便如此,卻也要和真正公民出身的羅馬兵士一起,在如此兇險時走上戰場——雖然卡拉比斯一直在見識戰場,但現在意味著他要與羅馬兵士一起,拿著武器,與洶湧而來的敵人正面交鋒,與以前根本不同了。

    但還沒等他想通什麽,海布裏達就向他扔來一件鎖子帷,這是一名傷重不治的八軍團兵士留下的,卡拉比斯手忙腳亂把鎖子帷上的肩帶扣子扣好,“你以前是三聯隊的,現在作戰也跟著我們三聯隊。”然後阿米尼烏斯,塞給自己一把羅馬寬刃短劍,卡拉比斯頓覺手裏一沈,阿米尼烏斯看到了這一景象,嘆口氣對海布裏達說:“這貨還是個菜鳥呢。”

    “已經沒時間訓練了,就算是菜鳥也得去充數了,聽著卡拉比斯,你站在隊列的最後面。”海布裏達把手裏的短劍來回比劃了下,說道。

    站在最後面?這就意味著我是炮灰了,確實是用來湊人頭的。而後卡拉比斯又領到了一把重標槍與一面小圓盾,這表明阿米尼烏斯很是貼心,因為沒經過錘煉的,根本是無法把軍團的標槍與盾牌運用靈活的,所以這把重標槍對卡拉比斯來說,實際等於長矛,小圓盾更是個擺設。

    “記住,馬上懂得把標槍的頭,對準敵人就行。”阿米尼烏斯囑咐道,然後拍了拍卡拉比斯的肩膀,把自己的圓形頭盔戴好了——很可惜,卡拉比斯連頭盔都沒有,他的裝具全是七拼八湊的,談不上完整。

    “三聯隊,列隊,準備聽取號聲。”海布裏達親自舉著三角形的“火舌”站在雪地上,結果連上被解放的軍奴,整個聯隊也不過四十人上下。“把飯熱好,我會回來的。”卡拉比斯側著臉,看著一邊的波蒂,笑了笑,說到。

    臨行前,波蒂悄悄給在他的鎧甲裏,塞進了一個厚實的皮帽子。

    號聲裏,殘全不全的三聯隊,與其余百人隊一起,列成縱隊步出了營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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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解放(中)

    “腳步放沈穩,腳步放沈穩,別讓敵人看出你的稚嫩,菜鳥們。”在淌過河川時,持旗的海布裏達吹著哨子,大聲喊到。

    “沈穩,沈穩!”包括卡拉比斯在內,所有的人都回應著,但當他們踏入那冰冷刺骨的河水裏時,許多人的嗓音都喊不出來了,那是種能冰結血管的寒冷,“註意避讓水裏的浮冰,你給割傷,就完蛋了!”海布裏達繼續喊道。

    最後,當三聯隊全員排好隊形,站在雪地裏,卡拉比斯聽到了周圍嘈雜的寒戰聲與咳嗽聲,所有人嘴裏呼吸著白色的氣息,雪越來越大,天色變得昏暗無比,冰粒夾雜著狂風肆意來回,他幾乎感到手和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標槍的柄幾乎要和手皮粘在一起,但海布裏達還在那裏不斷下達著指令:“做好你們的保暖工作,可以往鎖子帷裏塞皮革與幹草,可以原地踏步。記住,接戰時看著你們的十夫長,他做什麽,你就做什麽。”卡拉比斯抖抖索索地取出波蒂事先給他的皮帽,裹在了腦袋上,整個世界都溫暖了,他感動得鼻涕都出來了,還是有個女人好啊!

    這時,他有些余裕觀察周圍的情況了——視線糟透了,他只能看到身邊的聯隊,連旁邊距離幾十米遠的百人隊,都看不到,更不要說是敵人了,到處都是雪與霧的混合體。

    漸漸地,他聽到了對面傳來的巨大的聲音,越來越近,如海浪般,很快有人朝著自己的陣地跑來,許多許多人,但嘴裏呼喊的是拉丁語:“敵滅,敵滅!”這些奔逃來的,全是八軍團的殘余潰兵,乘著風雪加大,才從本都騎兵的包圍圈裏突出來的,至於“敵滅”是今日特裏阿裏布置到全軍的口令,用於敵我識別,現在聽來,真是別有一番諷刺意味。

    其中一個蒙著破爛鬥篷的,踏著歪歪斜斜的腳步,跑到三聯隊的面前,就喪失了氣力般跪了下來,對著持旗的海布裏達喊到:“百夫長,快叫你的人攙扶著我,我就是軍團司令官特裏阿裏,快!”海布裏達看了他一眼,說:“對不起,我是第七軍團六大隊三聯隊的,不隸屬於第八軍團。司令官,請你自己步行穿過防線,營壘裏有小醜和酒肉在恭候您的大駕——祝大捷!”

    三聯隊的所有人,包括剛被解放的軍奴,都發出一陣哄笑聲,特裏阿裏喪魂落魄般,也不敢發作,只能一個人,與其他敗兵一起,往後面走去,在路途裏幾個憤怒的敗兵發覺了他的身份,便把他摁在雪地上毆打辱罵著。

    “聽好了,前面有馬蹄聲與腳步聲,十分整齊。敵人來了,放心他們只是群懦弱的希臘佬。”海布裏達說完,吹響了尖利的哨聲,阿米尼烏斯(他負責的就是卡拉比斯所在的行列)高聲喊到,“全部給我伏下身子,放低姿態。”

    卡拉比斯畢竟是高中時參加過軍訓的,多少懂得點口令,立刻乖乖地按照阿米尼烏斯的指令做了,結果就在他低下身子還沒三五秒鐘,頭頂上就嗖嗖地飛過了一波箭矢與標槍,個別還傻乎乎地立在原地的自由民,瞬間被貫穿了軀體,慘叫著橫倒在雪地裏。

    “繼續放低,繼續放低。給我穩住!把短劍與標槍都斜朝上著攥好。”號令聲越來越緊張淒厲,風雪裏本都人可能投入騎兵突擊了,卡拉比斯覺得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抖著。然後他聽見旁邊的人閉著眼睛,都在哪裏低聲快速禱告著。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能死,我不會死。我已經殺死過兩個人了,不會再畏懼殺戮,波蒂還在等著我回去......”卡拉比斯自己也在心中碎碎念著。

    一股巨大的力量迎面而來,周圍原本密密挨著的人,包括卡拉比斯,被震蕩的身體來回擺動了起來,幾乎都要握不住手裏的裝具了,咬咬牙就把標槍猛地插在雪地上,來穩住軀體。“穩住,穩住!”海布裏達與阿米尼烏斯等戰場老手,還在聲嘶力竭地喊著,有兩三個自由民抖索著身子,從崗位上連滾帶爬往後奔,結果被最後一列呈散兵狀散開的正規兵士,用劍挨個刺死,“都不準逃,誰逃就殺死誰!”阿米尼烏斯如兇神惡煞般地叫到。

    撞上三聯隊的,是一隊輕裝斯基泰騎兵,很難說這些人是有目標沖上來的,他們也許本只是追殺八軍團的逃兵的,結果在大風雪裏沒有辨識好目標,昏頭昏腦地撞擊了上來。但事實證明,海布裏達關於聯隊陣形的安排,也是極有先見之明的——有戰鬥力的三聯隊正規兵士,幾乎全列在了第一排,許多人身著雙層鎧甲,拼死化解了斯基泰騎兵的沖擊,若是把自由民放在第一排,估計現在早就崩盤了。

    還沒等半跪在地上的卡拉比斯恢覆原態,他就被阿米尼烏斯第一個蠻橫地拉起來,屁股也被挨了一腳,“給我全都壓上去,躍進攻擊!躍進攻擊!”

    原來,步兵隊對抗騎兵時,一旦騎兵的沖鋒被遏制住,步兵就要立刻轉入短兵肉搏的狀態,不讓騎兵有重新集結的機會。但阿米尼烏斯嘴裏的“躍進攻擊”,那起碼得一兩年軍齡的軍團兵士才能掌握的技能,這幫自由民哪懂得?不過是情急之下說脫了嘴罷了。

    所以,卡拉比斯等後面行列的自由民,只能嗷嗷叫著,大搖大擺地高舉著短劍與標槍,身子立得很高,擁擠不堪地對著斯基泰騎兵,反撲了上去......

    死命的搏殺,一直持續到傍晚,本都的軍隊見風雪簡直無邊無際,再加上已經在日間取得了幾乎全殲羅馬第八軍團的豐碩戰果,故而放棄了對阿庇斯營壘的進一步攻擊,陸續還營了。但站在阿庇斯這邊而言,他的成就也不可小覷,楞是憑借了這支由傷兵、敗兵、自由民組成的小部隊,驚駭了本都的攻勢,還救回了殘存的五百多名八軍團生還者,包括他們的司令官特裏阿裏在內。

    入夜後,營壘加大的戒嚴的力度,圍墻上火把通明,還在外面的壕溝上的鹿砦上也綁上了松明燃燒,即便風雪鋪天蓋地,阿庇斯也是不懈怠一時一刻,防備著可能出現的偷襲。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4
第21章 解放(下)

    不過在營壘當中,卻是洋溢著歡樂無比的氛圍,不為別的,只因為今天是羅馬一年裏最重要的節日,農神節。

    阿庇斯也不願奪情,在安排好了輪班後,下令兵士們可以盡情歡樂下,不禁肉食與歌舞,但嚴行禁酒。結果營帳裏,爐火熊熊,兵士們高呼著“薩圖爾納利亞”(農神節的號子),大口大口吃著銅叉上架著的醬汁烤肉,隨軍的女人們,包括波蒂進進出出,端來烤好的面包與菜肴。剛被解放的奴隸們,也在餐會受邀之列,因為在農神節裏,羅馬的公民本就會邀請自家的奴隸,坐在餐桌上飲酒吃菜,共享一天沒有等級差別的生活,“農神節裏,精靈和魔鬼都在人間被釋放而出,人的行為是不受任何限制的。”

    卡拉比斯,也被阿米尼烏斯等幾人哈哈笑著,扛起來,在營帳裏來回遊行,“公民們和兵士們註意啦,這家夥前些時候差點被當作普裏阿普斯的祭品,被希臘佬閹割,今天大夥兒就把他夾在烤叉上,用來祭祀農神好了!”

    眾人都大笑著,其中有一個失去左眼的兵士喊到,“卡拉比斯,聽說你之前還當過本都王女的近侍,那你睡過她沒有?王女身體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和抹了蜜一樣?”結果掀起了帳內男女一片如潮的噓聲,一些女子敲著杯子喊“卡拉比斯是波蒂的,卡拉比斯是波蒂的”,於是大夥兒更加起哄起來,他們從“豐收樹”上找到一些幹枯的花草,編成了花環,就像對待新人那樣,掛在了卡拉比斯與波蒂的脖子上,然後都圍著兩人,盡情跳起舞來。

    一聲巨響,把眾人嚇了一跳,原來是坐在餐桌角落裏的海布裏達,沈著臉,將酒杯狠狠擊打了下桌面。所有的人都不安地沈默了下來,不知道這個問題百夫長又要發什麽飆,結果他慢慢站起來,長呼了口氣,說了句:“為烏泰瑞斯、薩法諾,幹杯。”

    一會兒,所有的人都端起杯子,“為進入馬爾斯神廟的他們,幹杯。”

    “三聯隊萬歲!”海布裏達接著說道。

    “三聯隊萬歲。”

    外面的雪越積越厚,幾名八軍團的敗兵吃飽喝足了,站在主帥的屋舍前,舉著劍大喊“特裏阿裏滾出來”的口號,有的人開始嚎啕大哭起來,哭在白日裏戰歿的護民官、百夫長或同一個營帳的戰友,並與衛兵發生了激烈的肢體沖突,頗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此刻,特裏阿裏確實躲在阿庇斯的營帳裏,六神無主,害怕群情洶洶的兵士們闖進來,他會成為暴力的犧牲品。而阿庇斯則坐在自己簡樸的粗木桌子前——這桌子是他的書桌,也是他的餐桌,打上鋪蓋後還是臥榻——慢條斯理地吃著麥粥與面包:“司令官閣下,我勸您還是先進食吧,因為不知道本都的軍隊何時會來繼續攻打,也不知道路庫拉斯的援軍何時才會到來,飽餐後才能應對下面的各種情況。”

    特裏阿裏更慌了,他按住了阿庇斯的桌子,問“你意思是,路庫拉斯不一定會來救援我們?”

    結果阿庇斯擡頭看了他一眼,就再也不理他了,只顧埋頭進食。

    深夜中,農神節的熱鬧結束了,但意猶未盡的剛被解放的營地自由民們,還是嘻嘻哈哈踩著積雪,點著火把,把卡拉比斯與波蒂推進了一處單獨的帳篷裏,這是他們事先有意空出來的,專門給兩人享用的,一名豁嘴的養騾馬的,哈哈大笑著,打趣著:“願今晚普裏阿普斯保佑你,別讓佳人此後對著**木刻空嘆!”所有的人都歡樂地笑了起來,因為他們雖然剛剛在此日獲得了解放,但也許明天本都的軍隊殺進來,他們還是擺脫不了或被殺或被重新奴役的命運,今朝有酒今朝醉,是所有的人的心聲,於是乎女人紛紛拍掌唱起來:

    要是她的臉上有了三道皺紋,身體幹癟得像個麻袋,

    雪白的牙齒失去了光澤,大眼睛也變小了,

    他就會厭惡地說,

    收拾好你的物品,快走吧!

    你擼鼻涕的樣子讓我厭煩,快快走吧!

    我要新娶個不流鼻涕的老婆。

    男人也拍掌應和到:

    她在這家裏就像個王後般倨傲,

    但她很快就扔下國王,改換門庭,重當新娘。

    她的床始終是熱的,

    她窗戶的涼棚在夜裏始終是開著的,

    她五年嫁個八個丈夫,了不起!

    這應該刻在她的墓志銘上,供後人讚賞。

    眾人歡笑後,鬧夠後,一起退去了,整個營帳內的世界沈寂了下來,只剩下外面簌簌的落雪聲,波蒂的眼睛直直盯著卡拉比斯,厚厚的野性的唇來慢慢蠕動著,“卡拉比斯,你曾經在檻車邊說過,要讓我在你的胯下求饒的。”然後,她慢慢地解開了衣帶.....

    “哦......卡拉比斯,你說的沒錯,你之前就不是個處男了......”溫暖的毯子下,波蒂仰著脖子,失神地低吟著,雙手交叉地摟著卡拉比斯的後背,任由對方像野馬般在自己的軀體上馳騁,時而與對方四目交接,時而用鼻子對蹭,時而用嘴唇互咬,喘息著交錯著各自的胴體,“我很好奇,究竟是阿狄安娜,還是那個戴著面甲的女子......”這話讓卡拉比斯暫時失了神,他散著汗濕的頭發,用雙手撐著,小腹貼在在波蒂溫暖的肉體上,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此刻,阿狄安娜送他的琺瑯吊墜,正愜意地躺在波蒂的起伏的“白雪春山”上,隨著她心臟的跳動,而微微抖動著。

    “你害怕什麽,卡拉比斯?”波蒂笑著,伸出手來,替卡拉比斯擦拭了下濕漉漉的頭發,“我只是好奇,只是好奇而已。不管過往如何,現在與你安心相伴的,只是我。”說完,她用潮濕溫軟的舌頭,對著卡拉比斯的耳垂輕輕勾舐了下,卡拉比斯身軀一抖,覺得胯下猛地又膨脹了一圍,“繼續啊,也許我馬上就會享受到甜蜜的死亡了,我會求饒給你聽的——哦......”隨著卡拉比斯全力地“劈入”,波蒂的美目往上一翻,然後卡拉比斯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兩人的牙齒壯烈地鏖戰在了一起......

    數日後,雪花清減了許多,只是偶爾隨風飄過一粒兩粒,卡拉比斯用手拍了拍頭上裹的皮帽子,順帶捂了下麻木的耳朵與嘴巴,他的挎帶上也掛著把短劍,身體上蒙著鎖子帷與鬥篷,還是那日阿米尼烏斯送給他的,雙腳踩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兒只剩下屍體了嗎?”走在他前面的海布裏達,用手摸了摸凍得發紅如生牛肉般地鼻子,咕噥道。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5
第22章 路庫拉斯之怒(上)

    “長途跋涉的旅人啊,請暫時停留下您的腳步,來看看曾經活在這個世上的某位羅馬人的過往。”——古羅馬某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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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三聯隊的偵察小隊,他們接受了阿庇斯的命令,走出了營壘,涉過了冰結的河川,因為自從那天的交戰後,本都軍隊還是徐徐離去了,但謹慎的阿庇斯還是畏懼米特拉達梯會用同樣的計謀對付他,所以直到四五天後,才派出了海布裏達領隊的偵察部隊,一探究竟。

    整個情景確如海布裏達所言,本都的大軍人去營空,整片荒野與丘陵都覆蓋在雪的下面,他們在曾經的交戰場上,看到了很多很多的屍體,被遺棄的屍體,大部分是羅馬八軍團戰死的官兵的,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痛苦與不安,因為這些屍體身上的鎧甲、衣物與首飾,絕大部分都被本都兵士當作戰利品扒光了——羅馬人會對戰敗者做的事情,所有人都會做。

    結果,數千具赤裸的屍體在前幾日的風雪裏,都被吹得青黑恐怖,被凍結得僵硬無比,保持著各種各樣陣亡前的姿勢,或躺,或坐,或四肢蜷曲,卡拉比斯皺著眉頭,慢慢走到了某處,這兒的屍體最為密集,密密地挨著,仿佛在拱衛著中間的那具屍身般。

    “可憐的索納久斯,即使尊貴善戰如他,也免不了冥府的呼喚。”阿米尼烏斯見狀嘆息道,“沒用了,八軍團的鷹旗被擄走了,這個軍團的榮譽完了。”

    所有的人都靜靜地站在索納久斯屍體前,默哀了會兒,而後卡拉比斯轉身邁了一腳,結果心中一驚,他的腳分明踩在了某處能活動的東西上,嚇得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拔出了短劍,即使他不會用這東西,但用來壯膽還是可以的。

    那“東西”稍稍翻了過來,抖落了蓋在其上的雪,原來是個撐著皮毯子的人,瞪著刺猬般的眼睛,剛才就躲在積雪的下面,無比的詭異。

    其余的人也紛紛拔出了短劍,那人扛著毯子,嘰哩哇啦地說了幾句,然後是卡拉比斯訝異地喊到:“原來是你,提莫修!”

    這正是米特拉達梯雇傭的斯泰基大夫,提莫修,差點為卡拉比斯做閹割手術的那位。提莫修氣惱地對卡拉比斯解釋他為何會在此的緣由,原來這位爺是風雪無阻,在本都的大軍作戰和開撥時,一直在祭祀他們斯基泰人的鹿神與魚神,居然能在暴風雪裏,穿行過滿是死屍的區域,來到河川前敬魚神。結果本都軍隊急速離開了,扔下了空無一人的營地,也忘記了還有他,他是繞來繞去,也找不到隊伍的蹤影,好在他是斯基泰人,天生就與草原上的風雪為伴,便臨時往下挖了坑,在上面頂了個毯子,居然就這麽堅持了下來,沒被凍死,被卡拉比斯踩到前,看到雪晴的他,剛剛準備離去,繼續跑路。

    ”既然如此,就送他去見他的魚神。“海布裏達爽爽快快地抄起了劍,按住了提莫修的脖子。

    卡拉比斯阻止了他,“你瘋了,你可知道他是米特拉達梯的禦用大夫。算成你的戰利品,如何?要知道,他在羅馬城,起碼值兩萬塞斯退斯的價。”海布裏達看了卡拉比斯會兒,覺得他所言非虛,便收起了劍,“也許將來,他能讓羅馬城裏多一座魚神廟。”

    這時提莫修大聲問卡拉比斯,自己會如何。

    “我只能說,你暫時成了羅馬軍隊的俘虜。”卡拉比斯說到,然後提莫修也沒什麽反應,跑到他藏身的坑前,居然從裏面取出一具還帶著紅潤殘余肌體的骷髏來!所有的人都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那骷髏頂上,還帶著些許枯掉的毛發,“我們走吧。”提莫修說完,把這骷髏親昵地扛著肩膀上,大踏步地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好像不是羅馬人俘虜了他,而是他俘虜了羅馬人般。

    一群人排成個單列隊,在幾乎沒膝的雪地上歪歪扭扭地走著,結果在距離營壘幾個弗隆距離時,傳來了馬蹄聲與吆喝聲——四名手持葡萄權杖的騎兵,氣昂昂地飛奔而來,朝著阿庇斯的營壘而去,海布裏達急忙讓所有人規避在一邊,伸手行禮。

    “這是金槍魚路庫拉斯的傳令官,他們終於來了。”放下手後,海布裏達吐了一口白花花的霧氣,說到。

    果然,沒一會兒,路庫拉斯確實領著七軍團與十一軍團,在雪地上迤邐而來,所有的兵士與百夫長的精神狀態都很不好,他們臉色暗青,背負著沈重的裝備,蹣跚著腳步,隊列裏的騾馬極少,事後卡拉比斯聽說很多在亞美尼亞山區裏凍死了,包括卡拉比斯的老夥計“貓頭鷹”在內,特別是當官兵看到遠處原野上密布的死屍時,士氣更是跌落到了冰點,他們事先知道了第八軍團遭受重創的消息,但沒看到看到的景象能淒慘到這種程度。

    路庫拉斯征戰小亞數年,來來去去就靠這三個主力軍團,這回一下損失了三分之一,真可謂是嗚呼哀哉。

    “是他,這個無恥的小人。”看到克勞狄竟然又出現在前列的騎兵隊裏,海布裏達與三聯隊殘余的屬下都憤怒地哄叫起來,“巴布留斯.馬爾庫塞.克勞狄!逆賊叛徒!”

    克勞狄聽到這種聲音,十分地驚慌,他沒想到三聯隊居然還能有人幸存下來,於是也不顧聲音來自何方,忙用披風遮住了那俊俏的臉。

    用完午膳,路庫拉斯就下令在營壘前的空曠地帶,集結所有的兵士,整整一萬兩千人,冒著極度的嚴寒,圍成了個巨大的空心方陣,卡拉比斯也擠在三聯隊所在的位置,因為他現在是自由民了,理論上可以舉起劍,為軍團奮鬥在前線了。

    方才阿庇斯已經把文書按照程序交給了路庫拉斯,對方並未責怪阿庇斯的自專,反而用感激的語調說:“感謝阿庇斯你的臨機處置,你挽救了整個黎克達尼亞和西裏西亞。”

    但阿庇斯卻沈重地回答:“米特拉達梯卻折而北上了,他殲滅了八軍團的主力,從官到兵,四千名羅馬優秀兵士,連帶五十名百夫長,二十四名將佐、護民官,還有您的副將索納久斯,全都喪命在前面的雪原上——這也意味著,現在米特拉達梯越過卡帕多西亞,整個本都的海濱之地,將不再有能阻攔他的羅馬軍隊了。”

    聽到這話語,路庫拉斯也是萬事俱休的表情,單手按在桌面上,慢慢垂下了眉毛,而後突然睜著火一般的眼神:“特裏阿裏在什麽地方!”

    “他已經很好的藏匿起來了,因為畏懼八軍團生還者的報覆。”

    “那你下令,集結所有的兵士,現在!”這便是路庫拉斯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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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路庫拉斯之怒(中)

    空心大方陣中,路庫拉斯旁邊是手持法西斯與鷹旗的扈從,下面踩著的盾牌疊成了臨時的高台,所有的將佐排在他的兩側,各個面無表情,只有克勞狄一副陰晴不定的樣子。

    “跟隨我征戰的兵士們,現在我違背了曾經的諾言,我曾答應過你們,會在來年的開春,徹底消滅羅馬的敵人,米特拉達梯與特格雷尼斯,在世界的盡頭,海卡尼亞海洗刷我們的鞋子與盾牌。但是,現在狡詐的敵人改變了他們的進軍路線,使得我們首尾無法相顧,我知道你們的艱辛與犧牲,你們前一段時間,剛剛翻越了高聳入雲的陶魯斯山岳,結果現在又折返回來此地,但我們還不能放棄。一旦米特拉達梯回到本都之地,那他就會重新奴役那裏的希臘人,威逼他們為戰爭繳納高額的稅收,他很快又能組織起十萬、二十萬的大軍,那樣不但羅馬保留不住新征服的領地,就連比提尼亞、薩迪斯甚至皮奧夏這些既得領地也難免不會易色。”說著,路庫拉斯握緊雙拳,高高舉起,鼓舞到:“再跟隨我一次,弟兄們,我們並肩作戰了這麽多年!沒有一次失敗,是因為我統帥不力的緣故,相信路庫拉斯吧。”這時,人群裏的卡拉比斯發現聲音都喊得沙啞的路庫拉斯,臉頰竟有淚水滑落。

    但幾乎所有的兵士,都沈默著,表情極度麻木,他們已經厭倦沒有冬營,無休無止地行軍與作戰了,徹底厭倦了。

    “難道這家夥,心中想的第一件事情,居然不是先掩埋好陣亡的第八軍團袍澤的屍體嗎?”卡拉比斯清晰地聽到了身邊,某人如此抱怨到,結果這種抱怨就像急速爆發的疫病一樣,口口相傳,越來越大,最後兵士們都打破了沈默,喊著口號:“我們不需要金槍魚這樣鐵石心腸的指揮官,他只關心自己的聲譽,根本不體恤兵士的心情。”

    責難聲一浪高過一浪,路庫拉斯很快在台上站不住腳了,他的身體因為憤懣與失望而激烈地抖著,當他看到下面的妻弟克勞狄居然露出了一種幸災樂禍的竊笑時,心中的怒火再也壓抑不了了。他讓扈從沖了下去,當著一萬多名兵士的面,將克勞狄按在中央的空雪地上,逐件剝去了這位騎兵隊長華麗明亮的鎧甲,克勞狄大聲怒叫著,“路庫拉斯,路庫拉斯,金槍魚,姐夫——你不能這樣對待我,我的姐姐可是你的入室妻子!”

    也許是找到了一個徹底發泄的對象,路庫拉斯切齒,對著全軍大喊:“這是個最惡劣的小人,對,他是我的妻弟,但他更是全軍隊的罪人。我已經掌握了證據,他與米特拉達梯勾結,暗中出賣情報給本都人,給第八軍團造成了巨大的危害。他還暗地一個營帳一個營帳地煽動兵士,說什麽龐培的軍隊在意大利駐屯個個發了大財,為何我們要在此地受苦受難,來唆使你們反抗軍隊的權威。他還收取賄賂,與敵人的貴婦隨意通奸......”

    被按住腦袋的克勞狄俊美的面部徹底扭曲了,爆著青筋喊到:“可惡,你不要忘記了,你自己也是通過一名羅馬城的交際花妓女,獲取了這次出征小亞細亞的權力!至於我自己,是被本都人脅持的,我也是受害者。”這讓路庫拉斯更加憤怒,他快速地沖了下來,從法西斯束棒裏抽取一根下來,狠狠地抽打著妻弟光溜溜白花花的後背,當即讓它開了絢麗的花,“你和你姐姐一樣,都繼承了你們家族邪惡放浪的壞種子。你在我剛來小亞時,就幹過無法無天的勾當,還以為畏懼懲罰私自脫離軍團,結果被海盜俘虜——你居然還厚顏無恥地寫信給我,叫我拿出五十塔倫特來贖你,但其實海盜說你根本不值這個價,你只值兩個塔倫特。最後,你是怎麽從海盜手裏回來的,你說,你說不說,你說不說!”

    克勞狄鼻孔都被打得暴血了,聽到了姐夫這樣質詢他,反倒恐慌了,當即在如雨而下的棍棒下,抱住了姐夫的大腿,“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說出來......”路庫拉斯手持木棍,喘著氣,“當啷”一聲,把木棍扔了開去,隨後一腳把克勞狄蹬翻在雪地上,罵道:“你必須要為此次的失敗,付出代價——你即刻全身裸體,穿過在場的所有百人隊,然後我會把你關禁閉,等待送回羅馬城,接受應有的懲罰!”

    “克勞狄,這是我認為金槍魚唯一做對的事。”當克勞狄滿臉是血,雙手抱胸,光屁股走到三聯隊的隊列時,海布裏達看著他,如此說道,隨後聯隊所有的兵士,都憤怒地將小石塊與垃圾,砸到了他的身上。

    但即使路庫拉斯懲罰了他的妻弟,但軍團的心態如舊,許多兵士都不再履行指令,而是以落雪為由,徹底拒絕出去巡邏或拉練,軍紀急速敗壞起來。路庫拉斯只得一個營帳,一個營帳的,去勸服,去開導。但很多兵士對這位統帥根本不客氣,當他進入帳篷時,都統統背對著他,或者把營帳隊空空如也的錢袋再次扔給他。

    “三聯隊,整裝,準備出去拉練!”一天晌午,海布裏達在聯隊營地裏死命吹著哨子,所有的人,包括自由民卡拉比斯,都慌慌張張地穿戴好衣物鎧甲,以百夫長為核心迅速整隊。然後,海布裏達簡短地訓了下話,就喊道“全聯隊出營,二十斯塔狄亞距離的拉練,必須攜帶裝具。”然後他第一個轉身,帶頭小跑了起來,四十來名兵士也列成兩隊,喊著口號,跟著百夫長的後頭,穿過柵欄與營門,與裊裊的炊煙,往營外跑去。

    出去的那一霎那,跑步隊列裏的卡拉比斯,看到了牽著馬帶著扈從的路庫拉斯,正站在道路的一側,怔怔地望著他們——路庫拉斯的進路很好判斷,那兒的單向行程,目的地只有一個三聯隊營地。

    看來,是海布裏達有意不願意見路庫拉斯,害怕他又來拉著手,談什麽戰略談什麽榮譽,又要催促兵士們盡快前往什麽地方,去阻止米特拉達梯,所以幹脆海布裏達就以拉練為名,把部下都拉出去,不見路庫拉斯。

    擦肩而過時,卡拉比斯明顯看到,路庫拉斯曾經的自信灑脫的表情沒有了,他憔悴了,萎靡了,特別是看到兵士們都以厭惡的神態看著自己,這位統帥的嘴角時不時會無力地抽動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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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路庫拉斯之怒(下)

    就這樣,一個月後,路庫拉斯還是沒能催動自己的部屬,一萬多人就無所事事地窩在黎克達尼亞。

    那邊,恰如阿庇斯事先預料的那樣,米特拉達梯的軍隊進展神速,很快重新收覆了事先丟失的大部分領地,據說本都的軍隊又膨脹回了五萬左右的規模。而亞美尼亞王特格雷尼斯,也重新殺入陶魯斯的南麓平原地帶,並且親自領軍殺往背盟叛離的附庸國哥迪尼,而讓王子小特格雷獨領一支偏師,逼近了黎克達尼亞,日日耀武。至於馬爾察,則見風使舵,又在名義上歸順了自己的父親。

    “金槍魚不行了,元老院很快就會派龐培來接替他的。”有時候,海布裏達公開就在營地裏,對著所有的兵士說這話。

    “是那個‘榮耀大將’龐培嗎?有他帶領,我們可就發大財了,我在金槍魚下面已經受夠了。”很多兵士附和說,然後海布裏達就沖著卡拉比斯喊“餵,卡拉比斯,把你所說的這個斯基泰大夫餵肥點,哥現在欠了一屁股帶一臉的債,估摸比提尼亞的奴隸也死的差不離了,哥最後的希望,都在這貨的身上了。”

    現在,海布裏達一般不再罵卡拉比斯為“豬玀”了,羅馬人的觀念很明確,你是奴隸就是奴隸,你是自由民就比奴隸要高一個等級,比公民低一等,既然如此,海布裏達就把卡拉比斯的稱謂升格了下。

    這段時間,通過心細的打聽,卡拉比斯也稍微明白了點,什麽叫自由民,自由民顧名思義,就是被主人解放的原奴隸,但他還不能成為羅馬的有權有產的公民。不過自由民還是有盼頭的,比如他能離開主人的家,不用再被硬性規定,跟隨在主人的身後侍奉,能從事各種職業(羅馬的公民除了當兵、耕地、從政和毆打奴隸外,基本不幹其他事情),比如當家庭教師、書寫員、商販、工匠、處刑人、看門人等等,其實奴隸也能從事以上這些職業,但自由度還是要差一些。

    另外,自由民還有一項權利,那就是他本人直到死,是沒希望當上公民的,但當他的下一代或者下下一代,很有可能會自動轉正為羅馬公民,獲得投票或從政的資格。

    “下一代嗎?看來兩千年前,和以前所處的年代也差不多啊,父母當房奴、車奴,苦熬一輩子,也就是為了下一代能好過點。”卡拉比斯也慨嘆道,稍稍也在心裏為將來做了個規劃。

    一邊,那個斯基泰的大夫提莫修,沒心沒肺地抓著盤子裏的飯胡吃海喝,卡拉比斯羨慕他的定力,看來這家夥只要有個裝蛇的甕和那具古怪的骷髏作伴就心滿意足了,技術人員就是好啊,多麽雲淡風輕。“餵,提莫修,馬上開春去海濱城市,你的這個頭發要理一下。”卡拉比斯摸了下自己的短發,又摸了下提莫修膩歪歪的小辮子,說到。

    “不能理,理的話,靈氣會散掉的。”臉趴在盤子裏來回蹭的的提莫修,頭都不擡。

    “對了,米特拉達梯究竟死了沒有,聽說烏泰瑞斯舍命刺了他一劍。”

    “沒死。”提莫修把手指上的麥飯粒舔了兩遍,然後砸吧著嘴,補充了一句,“但他的大腿根部受傷嚴重,就算痊愈,也不可能再有後代了。”聽到這話後,卡拉比斯都覺得兩腿間的汗毛直樹,不過這一旦米特拉達梯搗鼓不出來後代的話,本都帝王的位子,將來真的就剩阿狄安娜與馬爾察爭奪的,看來馬爾察也不是個俗角,事先搶奪阿狄安娜去博斯普魯斯就是個高招,可惜的是沒有成功。

    “餵,那邊的,給我點麥飯。”卡拉比斯聽到這聲音,回頭一看,原來是黃乎乎的雪泥間,一架檻車裏,被關了禁閉的克勞狄發出的,此時的他真的是蓬頭垢面了,全無之前貴公子的威風,還要發聲乞求卡拉比斯。

    但克勞狄的請求,讓卡拉比斯感到十分矛盾,於公這位出賣了三聯隊的行蹤,現在被軍團懲罰著,但於私他曾經拔劍割除過自己身上的繩索過。最後,卡拉比斯想了想,暗中在盤子裏加了些麥飯,避開了聯隊其他人的目光,委托提莫修給遞送了過去。

    拿到盤子裏麥飯的克勞狄,吃飯的姿勢比提莫修還要粗魯,看來實在是餓壞了,但他心裏的憎恨卻升騰了起來,當短暫的陽光漸漸西沈後,他拿起了濺落在籠子裏的白堊泥,在木板上塗畫各種詛咒自己姐夫的文字與猥褻圖。寒風襲來,他又感到十分的惶恐,自己的罪行是很嚴重的,若真的被送回羅馬,也許會被法務官判處流放甚至死刑——這對克勞狄這樣一位出身名族,前途遠大的貴族子弟而言,是不堪設想的。

    他不由得想起了姐姐克勞狄婭,美麗而性感的姐姐,無比寵愛著自己的姐姐,雖然現在被路庫拉斯這個混蛋明裏搶走了,但暗地裏她還是只屬於我的姐姐,但一想到被懲處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克勞狄婭了,克勞狄居然像個孩子般啜泣起來。

    “威風凜凜的騎兵隊長,這不是您現在該哭的時候。”帳篷拐角的暗影中,某個人悄悄地對他說道。

    “是誰!”克勞狄驚慌地問。

    “這個您暫且不用關心,您可是克勞狄家族出身,不要害怕被路庫拉斯指控,因為不出三天,元老院罷黜他的使者就得來了。”那人說到。

    “你的意思是!”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的克勞狄,興奮地抓住了欄桿,追問道。

    “沒錯,按照羅馬的慣例,卸任的總督或者行政官,都要面臨著政敵的指控,這也是個小小的循例。到時候也許您願意當關鍵的證人,這樣元老院或者龐培,自然會解除對您的懲罰。”

    “可是我姐夫,誰都知道他算是個讓人惡心的正派人士,況且我也沒有他的證據。”克勞狄有些泄氣。

    “您沒有證據,但我有啊。”那神秘人輕松地說。

    克勞狄看著黑影裏的他,背後湧現出一絲涼意,低聲問道:“你是誰,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的目的和您一樣,騎兵隊長。這次,不過是要借助您的貴族身份,因為在羅馬,貴族說話永遠是最有分量的。”說著,一隊巡夜的兵士手持火把走來,那人三閃兩閃,便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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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食屍鷹.龐培(上)

    “我們支配了世界上所有的民族,然後我們被自己的妻子支配。”——大加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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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庫拉斯的營帳裏,幾名機要奴隸正在處理之前阿庇斯釋放奴隸的名單問題,這些名字都是要謄錄在文檔之上,以備未來核對的。而路庫拉斯把蘇拉的禮物《回憶錄》的書卷,擱在自己的膝蓋上,今晚他沒有任何心思閱讀這些文字,因為剛才羅馬城的急使來到了,流言終於成為了現實:不日,龐培就會領著新軍團,在西裏西亞登陸,來接管他的地盤、名位和隊伍。

    世人皆知,當年蘇拉鼎盛時期,他與龐培,即是蘇拉的左膀右臂,兩個年輕人互相競爭,但到了晚年蘇拉漸漸開始不喜歡自吹自擂、虛榮勢利的龐培,開始提防他的野心與奪權行為,而將托孤的重責交給了自己——但也正因為如此,路庫拉斯與龐培,開始了公開的互相敵視。那麽,此刻只要龐培登上了小亞的海岸,他路庫拉斯一切的夢想與榮譽,都會化為過眼雲煙了,以心胸狹隘,喜歡搶占別人功勳的龐培的本性,他是絕不會放棄以後任何一個踩踏詆毀自己的機會的。

    “即便我想反擊,但失去軍團的我,將什麽都不是,最多只能在羅馬城當個富家翁罷了。”路庫拉斯失神地用手捏了捏緊鎖的眉頭。

    “卡拉比斯。”這時,一名奴隸喊起了這個名字,讓路庫拉斯微微一凜。

    咦,什麽時候這個卡拉比斯的,也被解放為自由民了?他不是應該跟著那個叫阿狄安娜的本都王女的嗎?

    第二天,卡拉比斯與波蒂一起站在了主帥路庫拉斯的面前,“是這樣啊,看來那個阿狄安娜,將來必然會讓本都不得安寧的——不過,這一切,和我關系不會太大了。對了,親愛的卡拉比斯,也許兩三個月後我就會啟程離開小亞,返回羅馬城去。現在阿狄安娜重歸敵人的陣營,那你豈不是沒了主人?”聽完卡拉比斯的敘述後,路庫拉斯喝了口熱飲,問到。

    “可是,我現在已經是自由民了。我也想跟著閣下您,與波蒂一起去羅馬,找個容身之所。”卡拉比斯答道。

    路庫拉斯呵呵笑了起來,說:“親愛的卡拉比斯,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你也許不知道,在我們羅馬人的眼中,就算奴隸成為了自由民,但原先的主人依然是他的庇主,他對庇主必須侍奉、愛戴、追隨,這是羅馬人最重視的庇主與庇民間的關系。”

    “閣下的意思,是阿狄安娜既然不在這裏,她也就自動失去了身為我庇主的資格了,對吧。”

    “嗯,但是你得清楚,在羅馬這座城市裏,沒有庇主的自由民,其遭遇都是很悲慘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嗎?”路庫拉斯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這時德米特留斯端著專門提神的草藥上來了,路庫拉斯便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和德米特留斯一起,讓我繼續當你的庇主好了。德米特留斯,你願意和卡拉比斯一樣,成為自由民嗎?”

    “不,主人。我絲毫不覺得自由民有什麽好,像我這樣能在您身邊每日侍奉,不愁薪資,不愁安身立命,為何要當必須自謀出路的自由民呢?那些自由民一旦離開了主人家的庭院,就只能在外面風餐露宿,住在廉價的破舊公寓裏,到了冬天,連買件禦寒衣物的錢都賺不到。”德米特留斯說完,又對階下的卡拉比斯使了兩個眼色,意思是讓他也繼續當路庫拉斯的壁龕奴隸。

    但,最後卡拉比斯還是裝作對德米特留斯的“建議”視而不見,他承認了路庫拉斯為他的庇主,並且誓言要脫離軍團的身份,回到羅馬城裏當一名自由民,若是他如今依然孑然一身,他大可以侍奉在路庫拉斯的身邊,當名壁龕奴,省心省力,錢財也不會少。但他現在可以驕傲地宣布,他有了波蒂,這是他的女人,他必須要交付給她一個完整獨立的家庭,哪怕這個家庭是多麽的寒酸狹小。

    另外一面,既然認了路庫拉斯為庇主,也意味著某種鐵一般牢固的契約——卡拉比斯必須在必要的時候,給路庫拉斯擡轎輦,他的後代如果擁有了公民資格,有了手裏的選票,也必須讓其全力支持路庫拉斯的家族政治利益。

    締結了主從協議後,卡拉比斯與波蒂便將帳篷搬離了三聯隊的營區,與隨軍的匠師們共處在同一個營區。

    有時,與波蒂做完愛後,他們兩個會躺在柔軟的床墊上,摟抱在一起,摸著脖子上的自由民銘牌,上面刻著“感謝主人賜予自由”的字樣,思索自己的自由民身份,“你說,我們未來的家,會是什麽模樣?”

    “嗯,最好有個面包烤爐,然後會有三個床,一個大床,兩個小一些的搖床。我希望我們會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他最好身強力壯,將來會進入軍團服役;另外個是女孩,我們會愛她,寵她,在她成年後,把她嫁入一個體面的家庭裏去。”波蒂這時也會摟著卡拉比斯的脖子,盡情地暢想著,“我們最好能住在一個寬敞的公寓裏,有櫃子和餐桌,還有敬家神的壁龕,上面有銀的餐具,還有養著寵物鴿子的小籠子,我們能憑自己的收入養活孩子們——卡拉比斯。”

    “是的,孩子要接受良好的教育,他們會獲得公民的身份嗎?”卡拉比斯每逢這個時候,會陷於小小的迷茫,他能想到,他和海倫普蒂娜萬一有了孩子,孩子會是男還是女,那個亞馬遜部族會如何對待自己的孩子,一切都是個未知數,這時候他便會讓溫暖的波蒂摟抱得更緊,因為對方是自己與這殘酷的世界,唯一的既存的紐帶。

    三天後,元老院的使節果然來了,領頭的居然就是特裏阿裏,使節們聲色俱厲地斥責了路庫拉斯在小亞的“無所作為”,並正式宣布:即日起,大將龐培將接替他,履行一名司令官的職責。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7
第23章 食屍鷹.龐培(中)

    沒過幾天,龐培的船隊,就出現在西裏西亞的海濱,其奢華的規模讓所有前來迎接的人瞠目結舌:整整一千艘劃槳三層戰船,三萬名重裝兵士,五千名騎兵,五百個青銅浮雕船首,所有人都背負著一個裝有三百德拉克馬銀幣的陶甕上岸——因為龐培聲稱,他徹底剿滅了地中海的海盜,共殲滅了十萬名海盜,搗毀了一百二十處海盜的巢穴,繳獲的財貨寶物無法統計。

    這是赤裸裸地在向路庫拉斯示威,因為路庫拉斯在小亞苦戰多年,雖然多次擊敗敵手,但卻無法把這場戰事蓋棺定論。結果還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白白便宜了他一生裏最討厭的人,龐培。

    龐培,穿著寬松的長袍,在幕僚與比提尼亞總督府隨員的眾星拱月下,帶著精悍能幹的衛隊兵士,舉著權杖與鷹旗,悠然自得地進入了路庫拉斯的軍營,引起了巨大的騷動——兵士們集體呼喊龐培的名字,把他當成了不世出的英傑,而徹底厭棄了路庫拉斯,仿佛對方根本沒做過任何有益處的事情一樣。

    隨後,為了穩住軍心,兩位統帥決定暫時避開軍營,選擇在一處僻靜的無人村莊會談,雙方只有少數幕僚與隨從參加,卡拉比斯與德米特留斯也跟在路庫拉斯的身後。會議的地點,是這座小村莊的寬敞的谷倉之中,這時卡拉比斯算是第一次看到了古羅馬的“榮譽大將”,格涅烏斯.龐培.馬格努斯。

    當時,龐培剛滿四十歲,身材稍微,但很壯碩,這和他長年累月的鍛煉是分不開的,即便是在羅馬城的日子裏,他每天清晨也必定和年青的兵士一起,去校場騎馬、跑步、遊泳以及投擲標槍。他的頭發很濃密,一層層地卷曲起來,龐培有意把這些毛發往後梳理,據說這樣顯得他更像三百年的世界征服者亞歷山大大帝,但卻始終有單獨的一綹,垂在額頭的一側,隨著他的擡手舉止而晃動著,這又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龐培不僅在打扮上模仿亞歷山大,事實上他在夢想方面也緊隨自己偶像的步伐,此人深受羅馬人民的寵愛,二十歲就享受了人生第一次的大凱旋式,在整個地中海地區,不論是遠西班牙的石圈之地(直布羅陀),還是在東方的埃及沼澤,都傳誦著這位大將的威名。龐培在說話時永遠力求一字一頓,他的下巴揚起,眉頭收縮成倒八字,想要讓自己的眼神更加深邃,但這也帶來了缺陷,那就是他微笑時,就會給人一種浮雕般的虛假感。

    兵士與平民特別愛他,貴族們一般則討厭他,路庫拉斯以及克拉蘇不止一次地公開指責,出身不高的龐培是個暴發戶,也是半個騙子,大部分所謂的功勳都是矯揉虛飾出來的,他十分擅長欺騙脅迫元老院和公民,達到搶奪別人功勞,追求自身榮譽的野望。

    但現在,龐培又贏了,他這次爭奪的對象,就是路庫拉斯。

    兩人極度不和,還在蘇拉獨裁的時期,就已是公開的秘密了,但在今日路庫拉斯還是要保持著表面的克制,他不希望在失去軍權同時,還失去了風度。所以最初,兩人還是很熱烈地擊拳、擁抱,就像久別重逢的戰友般,談起事務交割來,也都小心翼翼,希望繞開對方不可觸及的禁區。當路庫拉斯看到龐培因為長途跋涉,頭頂上帶著的桂葉冠已經枯萎時,還命令部下送給他一個新鮮嫩綠的。

    卡拉比斯等人,則在阿庇斯等護民官的指示下,與龐培的隨員一起,忙著整理文書、圖章、信劄、令牌,在谷倉裏忙來忙去。但最終,兩個人還是當著很多將佐、護民官的面,爭吵起來。

    大夥都不知道他倆發生吵架的源頭,究竟是哪一方說錯了話,但都目睹了這兩位統帥不戰則已,一戰就要到底的決心與氣魄。龐培大聲指責路庫拉斯:“閣下這幾年的遠征,除了虛擲共和國的錢財、鮮血與信譽外,毫無成果。現在米特拉達梯重新崛起了,本都遲遲無法消滅,正因為元老院的父親們對您無法忍受,才臨時指派我來收拾殘局。今日我稍微巡遊了下閣下的軍營,裏面全是消極怠戰、腐化墮落的景象,您難道不知道,在以後的征戰裏,我要背負多大的困擾嗎?”

    路庫拉斯毫不相讓:“是的,我虛擲了共和國的一些東西,為它安定了比提尼亞的局勢,在我來之前,這個王國已經搖搖欲墜了,是我挽救了它,讓它重歸羅馬的懷抱。我僅僅帶著一兩萬兵士,攻克了不下三百座城市與堡壘,消滅了數以十萬計的敵人,打敗了小亞最有權勢的兩個帝王,我是第一個進入底格裏斯河與幼發拉底河的羅馬將軍,我讓所有的敵人噤若寒蟬——然後你,一臉虛假笑容的龐培來了,用卑劣的伎倆,欺騙了民眾,奪走了我的部下,奪走了本該完全屬於我的榮譽!”

    龐培昂起頭顱,笑道:“和我的那些輝煌的戰績比起來,金槍魚你的這些作為只能算是殘微螢光而已,我二十歲時就......”誰想路庫拉斯劈頭就打斷了他的自吹:“你的那些戰績我們是知道的,在西班牙你的軍隊屢次被獨眼龍塞脫烏裏斯挫敗,而你只會在軍團兵士前穿著絲質長袍,搞什麽勝利女神祭禮,誆騙羅馬你節節勝利,並寫信威脅元老院,說若不滿足你軍隊的給養,你就會放塞脫烏裏斯進入意大利。當獨眼龍被他叛亂的部下暗殺後,你就把一切都當作是你的功勞——在西班牙,你搶了梅特拉的功勳;在鎮壓鬥劍士大起義裏,你搶了克拉蘇的功勳;現在在本都,你又來搶我的功勳——龐培,你就是個貪得無厭的食屍鷹,當我路庫拉斯用劍把敵人殺得屍橫遍野時,你就被屍體的臭味和血腥味吸引來,吃著腐肉,然後呱噪著,這一切都是我的功勞,這一切都是我的功勞。”

    這話說的連旁觀的卡拉比斯都覺得有些太厲害了,只見龐培擡著頭,氣得那一綹卷發都僵直了。然後路庫拉斯一撇嘴,揮揮手,就準備離開了谷倉,要只留龐培一個人留在那裏,不歡而散。

    “請留步,西裏西亞總督。”這時,特裏阿裏突然發話。

    路庫拉斯回頭,帶著嘲諷的語氣說:“有何貴事,特裏阿裏.黎克達尼庫斯閣下?”

    在王國地域名後綴上“庫斯”,一般在羅馬是稱呼征服此地的偉大統帥的專用名字,比如努米底庫斯、阿非利庫斯、日爾曼尼庫斯等,現在路庫拉斯稱呼特裏阿裏為“黎克達尼庫斯”,明顯是狠狠諷刺了他在此處的無能的慘敗。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7
第23章 食屍鷹.龐培(下)

    特裏阿裏十分尷尬,他迄今也沒敢在營地裏公開露面,害怕第八軍團的兵士會把他直接殺死。但他很快就清了清嗓子,在路庫拉斯前,擺出一副很神氣很嚴厲的樣子,“餵,你不要以為把事務交割完畢就了事了,前西裏西亞總督閣下。”

    金槍魚側過身子,微笑著,十分輕松地說:“怎麽?是例行的指控嗎?請問你有何罪名,會安置在我的頭上。”

    “你貪瀆,濫用私權,作戰不利。”特裏阿裏說這些話時,是缺乏底氣的。

    路庫拉斯逼到了特裏阿裏的面前,沈著聲音說道:“您是在開玩笑,不是嗎?黎克達尼庫斯。當年我十九歲時,就繼承了四百塔倫特的財產,我在羅馬、那不勒斯、坎佩尼亞有七十座別墅,我把財產撒出去,能隨時組織起十個軍團的軍隊,為我服役整整一年。現在你竟然指控我貪瀆?據我所知,貪瀆這種罪行,大多出現在煽動民意、自我標榜、信口雌黃才爬上來的所謂的平民代言人們,他們一旦在某個行省謀得個差事,就喪心病狂地撈錢放債,有的人一個任期就貪汙了三千萬塞斯退斯,只有生來缺乏某種東西的人,才會對其有執著的貪念。哦,但願我說的不是你,特裏阿裏,聽說你出身貧民窟,品行一向檢點。”

    這下,特裏阿裏反倒被路庫拉斯諷刺得節節敗退,就在龐培方陷於極度不利的境地裏,谷倉門外一個聲音朗朗傳來:“我願意指認我親姐夫的罪行!”

    克勞狄再次帶著那種邪惡而俊美的笑容,得意地走了進來,龐培與特裏阿裏看到此景,便在一邊竊笑起來。這時,輪到路庫拉斯驚駭了,他指著妻弟對龐培說:“你為何將這個混蛋放出來,他煽動兵變,私通本都,他這時候應該在檻車裏。”

    “姐夫,你是在濫用私權啊,準備堵住我的口舌,讓你的真面目無法昭然於天下。”克勞狄說完,就把手裏的卷宗抖開,裏面詳詳細細,記載著路庫拉斯的眾多“罪行”:比如他前往利比亞、埃及籌糧時,與當地國王私下交往,接受了極多的禮物,當然卷宗裏改為了“賄賂”的字樣;又如指控他私自侵占戰利品,不分發給部下;又如他在取得巨大勝利後,有意姑息敵人,用來拖延戰爭,為自己贏取更大的榮譽等等。

    路庫拉斯一條條讀著,情緒越來越悲憤,克勞狄得意非凡,乘機補刀:“我尊敬的閣下,怕是你就算回到羅馬,連個小凱旋式都無法享有了。”剛說完,路庫拉斯就爆發了,他提起了妻弟的衣領,吼道:“為什麽裏面還有對我弟弟馬可斯的指控,現在的糾紛和馬可斯有什麽關系!你們膽敢害我的弟弟,我就會在覆仇女神神像前發下血誓,追到黃泉冥府,也不能寬恕你們!”

    克勞狄也慌了,這個卷宗是那天晚上那個神秘人塞給他的,其間的內容詳情,他自己都沒怎麽細看,也不知道居然還有指控路庫拉斯的弟弟馬可斯的內容,不由得暗暗叫苦:了解的人都知道,路庫拉斯的弟弟馬可斯,有些輕微的智障,憑借家族的榮華,曾經擔任過蘇拉的度支官,現在這卷宗控訴馬可斯在任期內玩忽職守(必然的,因為是智障),內裏語詞十分激烈——但誰也都知道,路庫拉斯憤怒的命門,就是馬可斯,整座羅馬城都知道他們兄弟間的愛悌之義,誰要敢動馬可斯的話,路庫拉斯就會化為一頭沖進陶罐店咆哮的戰象。

    “安靜下來,安靜下來,我親愛的老友路庫拉斯,您此刻可不像個天生的貴族。”那邊龐培又發話了,然後他向路庫拉斯攤牌:“現在是市民大會向您提出控訴,最終結果如何,是要等您回到羅馬城再作分曉的。但現在您必須赦免您妻弟克勞狄的過失,僵持下去,對您的家族與聲譽都有所不利——放心,克勞狄會繼續在我帳下效力的。”路庫拉斯笑了起來,對龐培說:“讓他在你帳下效力?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真是恭喜你,龐培。”

    “此外,路庫拉斯,此時此刻您看到這份縝密到天衣無縫的指控卷宗,難道您就沒有有所懷疑過嗎?”龐培的這番話點醒了路庫拉斯,對方喃喃自語道:“這裏面很多刀筆,都是我私人信劄與文件裏才有的內容,難道說是......”說完,他把淩厲的目光對著他所有的奴隸與自由民一掃,憤聲道:“難道說,你們當中有人違背了庇主與被庇護人間神聖的關系,翻閱收集了我的私人物品,網羅了我的罪行,出賣了我!”

    這下,卡拉比斯所在的人群像炸了鍋般,克勞狄也瞪著好奇的目光,要搜尋那夜的神秘人,究竟是誰。持盾奴凱利直接毫不客氣地抽出了佩戴在腰間的彎刀,準備將叛徒碎屍萬段。

    “都放下武器,這不過是個走過場的普通案件而已!”龐培威嚴地呵斥著,凱利慢慢回到主人的身邊,把彎刀入鞘。然後龐培微笑著,稍稍擡起手指,對著——卡拉比斯,一指。

    結果,卡拉比斯的頭發都要倒豎起來了,背脊陣陣惡寒,“天地良心啊,偉大的龐培,以前咱們可是素未平生的關系,其實這段時間,我生活的唯一內容,就是與波蒂顛鸞倒鳳,享受燕好極樂,我怎麽會收集路庫拉斯的藏物,還寫出這樣一份卷宗呢!我和路庫拉斯可沒啥恩怨情仇啊,相反我還希望將來去羅馬,能接受他的照顧呢。對了,我最近才算學習過律法方面的知識,這玩意兒洋洋灑灑,就算想寫也寫不出來啊!”心裏想著,嘴邊卻急得直打哆嗦。

    “出列吧。”龐培繼續笑盈盈,“沒關系,就如你在信件裏提的要求那樣,我保證不會讓你收到任何傷害的。”

    “我......”就在卡拉比斯準備邁出腳步,向所有的人辯解時,他身邊的一個人慢慢走了出來,說了一句:“沒錯,是鄙人為了軍團的正義,把路庫拉斯的罪惡書寫在這個卷宗之上的。”

    “哎也!”卡拉比斯心中一個巨大的感嘆號,然後他往身邊站出的這個“叛徒”定睛一看:

    沒錯,就是他的聲音,克勞狄也聽出來了——路庫拉斯的貼身草藥奴隸,猶太加利利人,德米特留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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