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歷史] 奧古斯都之路 作者:幸運的蘇拉(連載中)

 
uuuuuuuuuu 2014-7-26 20:51: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0 43225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7
第24章 路庫拉斯的離開(上)

    當兵士拒絕繼續向他效忠時,尤利烏斯.凱撒用一個詞就平定了兵變,他對著所有人喊:“公民(Quirites)。”

    路庫拉斯都有些發懵了,他覺得自己被耍弄了,還是被個卑賤的奴隸。出身貴族的他,實在是太蒙神眷了,他的辯才用在了政敵上,他的韜略用在了戰場之敵上,但他似乎從未知曉,一個貼身奴隸居然和陷害他的權謀聯系在了一起。

    “德米特留斯我的兒子,告訴我,你為何要這麽做?難道我虧待你了嘛,你一年的薪資可是四千德拉克馬,卡拉比斯才三百德拉克馬,我還希望能帶你回羅馬城,幫助治療我的弟弟馬可斯的病情,那時候一萬德拉克馬的年薪,我都不惜支付你。”路庫拉斯的語調有些痛苦。

    猶太佬的大眼睛閃了兩下,他明顯也有些難堪,但還是回答了路庫拉斯的疑問:“是的,您對我並沒有什麽不好。只不過我的這個行為,是為了表示,我更大的價值,是通曉修辭與律法,應該有更遠大的前途,而不是馬馬虎虎地當一名草藥醫生,結束我的這輩子。龐培事先就派人暗中和我談妥了,我不會跟隨您返回羅馬了,我會留在龐培的身邊,當一名機要奴隸,為他起草文件、參讚軍務。那麽,等到我在大凱旋上出現時,我就會成為羅馬最有權勢最有財富的奴隸。”

    聽到這話,龐培得意地擺了下長袍,“是的——我不得不說,路庫拉斯您這位天生的貴族,您始終誤以為您對下層人已經夠好了,但我告訴您,對下層人不單單是賞賜就能打發的——還得傾聽他們的小小夢想。”

    看得出路庫拉斯是極度的憤懣,他大為光火,嚴厲斥責德米特留斯違背了羅馬世界裏主人與奴隸間神聖的契約關系,將來是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結果不耐煩的德米特留斯喊了句夠了,“您已經不再是我的主人了,而且您已經失去了您的權力,就算您還有富可敵國的財產,但那也激不起我對侍奉您的任何欲望。”說完,他站在了得意的龐培與特裏阿裏的身邊。

    “行了,龐培,我承認在這輪交鋒裏我落敗了。但我還是得感謝您,您讓我看清楚了很多東西,很多人。”路庫拉斯慢慢恢覆了平靜,反倒輕松地長籲了下,“不過,我得忠告您,榮譽大將龐培。現在我確實失去了權勢,以後就算擺脫了控訴,也只能終老莊園別墅之中。我的一生,也許就是幕老式喜劇——開頭轟轟烈烈,結尾平淡無聲。不過我還是給羅馬開了個壞頭,那就是讓像龐培您這樣的人,會以為只要有三五個軍團,就能像我這樣,擊敗其他最強大的勢力,為自己博取巨大的榮譽和利益。但最終,這樣的行為,會毀掉你們自己,也會毀掉我們的共和國。”

    說完,路庫拉斯轉身準備離去,龐培喊住了他,向他伸出了手,“路庫拉斯,在立場上而言,我不應該與您握手;但我不能欺騙我自身的想法,是的,您確實是羅馬建城歷史上最偉大的將軍,之一。我為能和您握手,而感到驕傲。”路庫拉斯看了龐培會兒,笑了下,快速與對方握了下手......

    三日後,路庫拉斯正式離開了軍營,即使在過去幾年裏,他帶領著三個軍團,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堪稱奇跡的功勳,但整個營地裏,幾乎沒人兵士來歡送他,他還背負著未來回羅馬城將要面臨的指控,這位戰功顯赫的將軍,前任執政官,就是如此黯然離開的。跟隨他的,只有屬於他自己的三百名武裝的奴隸與自由民,其中卡拉比斯與波蒂也身在其中,另外就是事先被許諾去冬營的各百人隊,也有三聯隊,已經之前被俘的斯基泰醫生提莫修。臨行前,德米特留斯前來送行,對卡拉比斯說:

    “你為什麽不肯聽取我的勸告,一起來龐培的身邊,從事前途遠大的事業。你難道不知道,像龐培這樣的,光是在之前征剿海盜的戰爭裏,就獲取了無可匹敵的財富與榮譽,一旦他攻滅了本都與亞美尼亞,他就會成為站在整個羅馬巔峰時的人物。而我倆,也能雞犬升天,那時候你根本不用擔憂錢財與別墅,甚至元老和騎士都會在你面前卑躬屈膝,只為了你在主人面前幫他們美言兩句。”

    卡拉比斯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位猶太佬了,也許在私交方面他們還算的是朋友,於是他吐露了自己的心聲:“可是,誰都明白,龐培確實攝取了應該屬於路庫拉斯的榮譽。我為他感到不平。況且,我的想法只是希望和波蒂在羅馬城謀取一個穩定的生活而已。”

    最好,猶太佬拍了拍卡拉比斯的肩膀,說了一句:“不要去嘗試填滿一個滿是破洞的沙袋——在羅馬,是不會存在穩定的生活這樣的情景的,相信我,朋友。”說完,德米特留斯執意塞給了卡拉比斯一個錢袋,裏面有兩百枚德拉克馬銀幣,“在羅馬如意或不如意,都別忘記了德米特留斯和卡拉比斯你間的情誼。”

    該相信猶太佬的話嗎?在背著行李,熙熙攘攘的隊伍裏,卡拉比斯看了下旁邊拉著他手的波蒂,心中不由得有些迷茫:羅馬城,會有什麽在等待著自己?

    不過,錢財方面,卡拉比斯暫時不用過分擔心,上次他與凱利一起繳獲了亞美尼亞萬王之王特格雷尼斯丟棄下來的冠冕,被賞賜了五百德拉克馬,但後來因為他從屬於軍團,按照慣例,上繳給公庫一半的賞賜,加上之前得到的,和波蒂以前積蓄的,以及德米特留斯贈送的川資,裝在這女人錢匣子裏的,一共有五百枚銀光閃閃的德拉克馬,折合快兩千塞斯退斯,相當於軍團兵士快十年的年餉了。

    之前,他和波蒂趴在帳篷的床鋪上,清點著自己小小的“財產”時,也會詢問下波蒂這個古典世界的CPI問題,結論是反正這些錢,足夠他倆在羅馬租賃一個中檔牢固的,有飲水管與廚房的單間公寓,不愁吃喝兩年時間了。

    路庫拉斯的路途,沒有選擇自西裏西亞的港口自塞浦路斯海道返回,因為他聲稱,他對龐培充滿了厭惡與憎恨,他不願意行駛在見證龐培剿滅海盜榮譽的海域,他寧願北上前往比提尼亞,而後再經過薩摩色雷斯、赫利斯邦,登上拜占庭,再橫穿希臘的陸地,自伊庇魯斯的海港,返回羅馬。

    也因為這樣,路庫拉斯的隊伍,與海布裏達去冬營的隊伍,又走在了同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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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路庫拉斯的離開(中)

    一路上,海布裏達與路庫拉斯倒也相安無事,因為現在路庫拉斯對曾經麾下的兵士充滿了失望與不滿,不願意和這些忘恩負義的家夥們混在一起,他會把自己的隊伍與前去冬營的兵士們的隊伍拉開距離。

    當卡拉比斯他們進入薩迪斯的呂底亞平原時,吹到臉上的風變得柔和起來,腳下的土地是松軟而潤濕的,山坡、丘陵的樹兒開始抽出淺淺的嫩芽,草兒與麥子密密地從土中探出腦袋來,白鷺們掠過湖泊與農莊的上空,在微波蕩漾的水面上留下一串白色的影子。一切都預示著,春季的到來,聞到醉人的芬芳,兵士與奴隸的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對於海布裏達他們來說,難得的冬營,可以一直持續到最宜人的四月方才結束。

    “餵,卡拉比斯,得把這個斯基泰醫生再餵肥一些,馬上就到比提尼亞了。”每次在路上遇到時,海布裏達都不忘喊兩聲,因為他把提莫修完全“寄養”在卡拉比斯這兒。

    終於,在毗鄰比提尼亞入境處的一處農舍的院子裏,波蒂端著盛熱水的銅壺,阿米尼烏斯與另外名軍團兵士按住了大喊大叫的提莫修,卡拉比斯手持剃刀,連喊“不要亂動”,硬是把提莫修亂糟糟的胡須與發辮給割除得幹幹凈凈。“卡拉比斯,你手藝不錯,聽說你馬上要回羅馬城去,可以考慮當個理發師傅。”一邊的海布裏達,坐在桌子上,滿意地嚼著蘸鹽豌豆,“怎麽樣,這下這家夥有點像希臘佬大夫了吧,嗯,嗯,賣相還不錯的樣子。到時候哥再把米特拉達梯禦醫的名號搬出來,說不定真的能賣一兩萬塞斯退斯。”然後,永遠低階的百夫長撒了兩個響屁,慢慢地踱出去了。

    被割去頭發的提莫修,一個人窩在墻角裏郁悶,卡拉比斯在牲口棚前的水槽裏清洗著剃刀。“願草原的雪神和風神都懲罰你,你個壞人!也許我該用毒蛇咬死你。”提莫修說著,用手就在陶甕裏亂摸,把卡拉比斯嚇得魂不附體地跳了起來,但這家夥摸了一陣子,垂頭喪氣起來,看來他的寶貴的小毒蛇都仍在了黎克達尼亞的雪原裏了。

    見提莫修沒辦法發瘋,卡拉比斯松了口氣,給他端來還剩一半的蘸鹽豌豆,提莫修就開吃起來。“既然馬上要去羅馬的地盤了,畢竟要隨俗,其實我以前也是長頭發來著。”卡拉比斯用手指指自己的短發,比劃著說到。然後他看到了提莫修身邊的那具骷髏,實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問:“這骷髏是誰的。”

    “是米特拉達梯攻打羅德斯島時,一名在藥神廟裏被殺的羅馬人的。”說著,提莫修很有興致地撥弄著這個骷髏,“因為當時有幾千名羅馬殖民者在藥神廟裏被殺死——米特拉達梯反抗羅馬時,殺了整整八萬名羅馬人,包括婦人與孩子。我根本不知道這家夥的名字,但是這是具很完美的屍體,做成骷髏一定更加完美,我必須得把它攜帶著,待到空暇時期,我會把這人的樣貌,用石膏覆制出來的。”

    卡拉比斯心想,瘋狂醫生的世界你是不懂的——隨後,他就聽到了隊伍繼續前進的號聲。

    幾日後,比提尼亞的海濱上,路庫拉斯專有的船只靠岸了,船首是座雕飾精美的阿波羅青銅像,卡拉比斯幫著庇主在碼頭上裝運陶罐、行李時,海布裏達臉色陰沈地找到了他,要他和自己去市集看下當初寄存在奴隸販子那裏的二十名奴隸。

    “不能找三聯隊其他的人去,因為哥欠了三聯隊每個人的錢,活著的,死掉的,不是一百就是三五百塞斯退斯,哥認得的,還有唯一沒欠債的,就只剩你了——萬一奴隸全得傷寒死了,哥就完蛋了,哥不希望三聯隊其他人看到這個情景。”

    當兩個人走到市集時,到處堆得都是被鎖在木籠裏的狗、豬、雞鴨和奴隸,還有來來往往的商販與市民,臭氣混著泥土地的腥味,直熏人的頭腦。這時,一個帶著弗裏吉亞帽子的中年男子,一看到海布裏達來到,就忙不叠地扔下攤位,撒腳丫子要跑——海布裏達在人群裏扔出一個石塊,正中那人的後腦勺,隨後按住拿下了那人。

    “告訴我,我的奴隸都怎麽樣了!”海布裏達把那人的腦袋按在泥坑裏,吼問道。

    “你這樣,叫他如何回答你!”卡拉比斯推開了海布裏達,把那個中年男子扶了起來,那男子不停地咳著,抹著臉上的汙泥,慌張地說:“百夫長,您得原諒我,你必須得不動怒,這場傷寒太可怕了,而您預先留下的寄存錢,根本不夠給他們尋醫問藥的,所以......”

    “什麽,你再說一遍,哥可是墊付了三千五百塞斯退斯的寄存錢,難道你整天給豬玀奴隸餵的是榛果燉果子貍嗎!?”海布裏達將那販子扯住,拖著他往貨攤的倉庫方向走去,而後把佩劍拋給卡拉比斯,“聽著,卡拉比斯,如果馬上進去後,看到的若不合哥的意,你就宰了這家夥,反正你馬上要離開這裏,回羅馬城了,沒人能管得了你。”

    等到三人推開了貨倉的大門後,腐爛的臭味撲面而來,地面上全是亂竄的老鼠,幾個已經快腐朽的木籠子橫在地上,裏面的鎖鏈上,捆著很多的人,不,是很多已經死去的人,男男女女,蒼蠅和臭蟲密密麻麻地趴在他們的屍體上,享受著美味的大餐,海布裏達挨個點著數,越來越憤怒,“為什麽不在他們生病時,把他們低價賣掉,哪怕一個只賣十個到二十個德拉克馬。”那男子哭喪著臉說:“百夫長您得明白,這兒是比提尼亞,從來不缺奴隸,一個奴隸在當地只賣兩個德拉克馬的價錢都出現過,只和一把斧頭或鋸子的價格相等。只有把這些奴隸,販賣到羅馬或阿非利加,才能賣到合適的價錢,但是您也知道——包稅人和大奴隸販子都被你們之前的司令官驅逐了,根本找不到中轉商,海濱這一兩年,只有單純的貨船靠岸。”

    在熏天的臭氣裏,卡拉比斯看到海布裏達慢慢抱著頭,蹲了下來,居然哭了起來,想想也是,這家夥在小亞打了七年仗,職務沒有晉升不說,還為戰死的士兵墊付撫恤金,結果欠的債務不下一萬塞斯退斯了,他在羅馬的老婆和孩子,還在等他寄錢回去生活......

    那個販子,靠著墻慢慢地退著,然後恐懼地看著卡拉比斯手裏的短劍,在門口時就不敢再挪了。最後,卡拉比斯對他使了個眼色,叫他趕緊跑,這販子才如夢初醒般,扔下串鑰匙,一溜煙而去,再也找不到蹤影了。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8
第24章 路庫拉斯的離開(下)

    海布裏達的哭號聲,越來越大,卡拉比斯便提溜著短劍,站在原地看著他。這時,倉庫裏某個角落突然發出了很大的動靜,卡拉比斯立馬把短劍橫在胸前,貓著腰——這是他從軍團兵士那裏學來的“架子功夫”,慢慢朝聲源方向逼了過去。

    那邊,海布裏達還在號著,卡拉比斯不賴煩地說了句:“停下,別再哭了,有情況!”然後他慢慢踮著腳,踩在厚厚的橫流的屍水之上,劍尖的鋒芒閃著微微地光芒,然後那角落裏又是一聲老鼠的吱吱慘叫,把卡拉比斯嚇得又往回一縮,靠在了倉庫的柱子上,保持著警戒的姿態。

    現在,借助著高高的狹小窗戶漏下的微光,卡拉比斯看清楚了發出聲響的是個什麽東西,或者說,這東西勉強是個人,是個四五歲大小的孩子,像頭骯臟的牲口,臟成條的頭發把他的面容都遮住了,脖子上扯著條鐵鏈,鐵鏈伸向其中的一個木籠,木籠上開了個小小的孔,這讓他能夠擠進擠出,籠子裏的兩個大人,一男一女,應該是孩子的父母,臉上全是蒼蠅飛來飛去,屍體都已經發黑腫脹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這孩子窩在臭水與麥稈裏,手裏抓著個臟兮兮的半個老鼠,嘴裏嚼著老鼠的腿,一抖一抖的,看來這孩子是這群奴隸裏唯一的幸存者,是靠著狩獵老鼠,才活下來的。

    見到這個情景,卡拉比斯的手在發抖,喉嚨在發鹹,即使他這段時間閱死人無數,但是這種景象還是叫他感到憤懣與痛苦。一陣腳步聲,卡拉比斯回頭,看到海布裏達也發覺了這孩子,紅著眼睛兇神惡煞地走了過來,卡拉比斯明白了,海布裏達在憤怒之後,要做唯一會做的事情。

    劍鋒一閃,海布裏達本能地停下了腳步,跳出了殺傷圈外,而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卡拉比斯,在拿著劍,對著自己,眼神同樣充滿憤恨。

    “給哥滾開。”海布裏達警告道。

    “你才給哥滾開,休想碰這個孩子!”卡拉比斯握緊了劍柄,回答說。

    海布裏達舉起雙手,輕蔑地笑了,“卡拉比斯,卡拉比斯,你知道你手裏的那玩意兒該怎麽用嗎?在哥的面前,耍這玩意兒?嗯!”然後他不斷地用雙手做出挑釁的姿勢,對卡拉比斯喊到,“來啊!來啊!”

    卡拉比斯的手心都冒汗了,和海布裏達慢慢來回踱著步子,但他還是穩定住自己,目光全力與劍保持一道直線,也笑了,說:“你放心,哥不會先動手的,軍團的刺擊條令裏說了,後發制人者勝!還是你先來,試試你自己的劍夠不夠鋒利,哥會殺死你,或者哥會弄殘你,讓你在軍團裏成為個廢人,像巴蒂塔斯那樣。怎麽,你害怕了?”

    “混蛋,卡拉比斯,你敢反抗哥!”海布裏達無奈地往後退了兩步,吼叫道,但他因為手裏沒有短劍,只能暫時退後,繼續咆哮,“你在三聯隊混得長出息了,敢反抗哥!”

    “永遠低階的海布裏達,你不就是為了要錢寄給老婆孩子嘛,我們何必如此,不妨談個條件。”卡拉比斯依然握緊劍柄,死死靠在柱子邊,但卻對海布裏達軟硬兼施起來,“這個孩子是你的奴隸,我買下就是了。”

    “你買?哈哈,你買?”

    “五十個德拉克馬,夠不夠!”卡拉比斯一口開價,“不過是個孩子,給你價值二百塞斯退斯,夠可以了。你要不爽,我現在就可以把他扔給你,看看你在比提尼亞,能賣個什麽價錢。還有,馬上出售提莫修的錢財,哥不要了,全是你的。”

    “你能有五十個德拉克馬?”

    “別廢話,你以為哥會騙你這種貨色!”

    海布裏達在原地想了會兒,覺得卡拉比斯出的條件也還算可以,但他還是感到惱怒,因為卡拉比斯膽敢反抗而感到惱怒,他惡狠狠地說:“還要一個,哥這段時間憋屈夠了,叫波蒂那娘們讓哥操一晚上......”

    “閉嘴!波蒂現在是我的女人,你要敢動她一根毫毛,我回羅馬城去,就奸殺你的老婆和所有的女兒!”卡拉比斯怒吼道。

    “你敢!”海布裏達還沒喊完,卡拉比斯就以比他更高的聲音咆哮道,連頭發都豎起來了:“那你他娘的給哥試試看!看哥敢不敢!”

    而後,倉庫沈寂了下來,兩個人隔著安全距離對視了會兒,海布裏達搖了搖手,對著卡拉比斯伸出五個手指頭,“別忘了,五十個德拉克馬。”然後轉身,慢慢地步出了倉庫。

    日暮時分,金色的陽光鋪滿了比提尼亞海濱的波浪,大海像一面金光閃閃的天鵝絨緞子,卡拉比斯拉著一個瘸腿的臟兮兮的小孩,小孩手裏捧著一只小灰鴿子,低著頭看著咕咕叫的它,那是卡拉比斯在市集上花了三個德拉克馬買來的,慢慢地踩著柔軟的沙地,走向了等候他的波蒂。

    “這就是你從海布裏達那裏買來的?”波蒂叉著腰,望著這醜陋的小孩說到。

    卡拉比斯用手按了按那孩子的頭,把他拍到波蒂的身邊去了,“嗯,他名字叫帕魯瑪(鴿子),帕魯瑪.卡拉比斯,他會成為我們未來家庭的一員。”

    波蒂牽住了帕魯瑪,然後對卡拉比斯說到:“快去吃飯吧,馬上我讓廚娘再加上一個小盤子。”

    兩天後,路庫拉斯從名義上統治比提尼亞的帕加馬王室(名譽王室而已,比提尼亞早已在七十年前就附庸羅馬)的宴會上回來,這時凱利看到了繞在卡拉比斯身邊亂跑的帕魯瑪,就怪責道:“嗯?這是你的養子,你難道不知道被庇護人收取養子,也是要獲得庇主同意的嗎?你這個沒教養的。”

    “不要怪責卡拉比斯,凱利。我同意了。”身著紫袍的路庫拉斯走過來,摸了摸“小鴿子”的腦袋,而後詢問了下卡拉比斯“阿波羅號”上貨物、行李、淡水、食物的裝運情況,卡拉比斯一一作出了詳細的回答,路庫拉斯滿意地點點頭,而後撫著卡拉比斯的背:“你是忠誠的,回到羅馬城後,你也不便侍從在我的家庭裏。我會囑咐凱利,把你變成有薪酬的Publici,雖然這些職業低下了些,但卻很適合自由民去做。”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09:59
第25章 羅馬的流雲(上)

    “羅馬,偉大的國家,強女幹你的不是外來的入侵者,而是你的兒子們,他們沒完沒了地強女幹你,殘忍地懲罰你,因為你墮落了。”——巫女西比爾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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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ublici,後來也演變為了現在的“公共”的意思,在古羅馬時代是指從事共和國公共事務的人員,這些算不上官員,因為羅馬的正統官員都是“無薪酬”的“horores”,即“為國家服務的榮譽”,是不能要求薪酬的,當然可以從受賄裏找補。而Publici是有薪水的,這也註定了他們在羅馬人民的心目裏地位是不高的,一般是由國家奴隸和自由民擔當,從事的職業如飲水槽看守人、獄卒、劊子手或者神廟勤雜工,或者當高級官員的秘書與辦事員,等等。

    在登上“阿波羅號”後,路庫拉斯扶著船舷,對小亞細亞的海岸深情地望了一眼,綿延的峭壁、森林、城鎮,這兒本來應該成為他的榮譽之地,現在卻只能離開它,把它拱手送給格涅烏斯.龐培,雖然帕加馬的國王在宴會上極度讚譽他征服時對希臘世界的尊敬與庇護,但路庫拉斯明白:自己身為一個羅馬政治家的生涯,隨著這次離開,也就徹底終結了。

    其余的隨從在背著行李與陶罐,一個接著一個,順著舷梯往上爬行著,卡拉比斯讓波蒂與帕魯瑪先上去了,而後他站在碼頭上,看到了海布裏達、阿米尼烏斯等人,他們既像來閑晃的,也想是來送別的。

    “餵,卡拉比斯,別忘了你在三聯隊呆過,雖然我們相處的不是很愉快。”阿米尼烏斯喊到。

    卡拉比斯對著所有人點點頭,而後也爬上了舷梯,“哥的老婆和女兒在花神廟後巷裏的第三處公寓的三樓第五單間,如果將來你在羅馬城的日子還算過得去的話,幫我去照看一下——算哥欠你個人情,羅馬人從來不喜歡欠人情。”海布裏達對著卡拉比斯的背影說到。

    卡拉比斯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他跳上了甲板,“阿波羅”號是艘三層劃槳風帆遊艇,最低一層是槳手處,中間是儲藏間,甲板就是一般人呆的地方,上面豎著對立的兩排棚子,下面就是座位,卡拉比斯覺得身上蔓延過一片陰影,他擡頭看去,是船帆升起來了,整片天空上,流雲匆匆而過,隨著一陣激越的鼓點聲,槳手喊起了陣陣號子,卡拉比斯覺得腳下的甲板動了幾下,整艘“阿波羅號”便慢慢駛離了小亞細亞,一頭美麗母馬的頭顱。

    “條條大路通羅馬嘛......”卡拉比斯看著縈繞在漸行漸遠的碼頭上空的海鳥,然後走到棚子下坐定,坐在了波蒂與帕魯瑪的中間,而後他看到了單獨縮在一個角落裏的提莫修——即使把他的須發全部都剃了,在比提尼亞的三聯隊也沒能找到買家,在這個希臘醫學昌明的地區,沒人認這個只懂得斯基泰醫術的家夥——最後,在三聯隊集體商量後,還是把他以一百塞斯退斯(還不如卡拉比斯買帕魯瑪的價格),賣給了路庫拉斯,因為他自從德米特留斯走後,正缺少個侍奉草藥的隨從。

    被“阿波羅號”長槳帶動的黑色的攸克幸的海水,溫和地朝著更遠的地方流動著,在遙遠的錫諾普海灣峭壁上聳立的一處宮殿,碧綠的常青盆栽簇擁下的露台,阿狄安娜正坐在圈椅上,幾名梳發侍女正圍著她,精心地替她梳理著栗色的頭發,一個個打著結兒,再順著她象牙般的耳朵,往後梳攏著,一名侍女看到了盯著鏡子的阿狄安娜,細細的脖子上空無一物,有些訝異地問到:“王女,也許一件名貴的吊墜首飾,能配得上您的脖子。”

    “不,我現在暫時不需要任何首飾。”說著,阿狄安娜才失神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然後反應過來,定了會,側過臉,悄聲與一名年長的侍女說:“你這段時間觀察的結果如何。”

    “是的,大帝的禦醫傳來了確切的消息——大帝不會死,但是他也不會再有子嗣了,那個羅馬百夫長把他傷得極重。”

    “那就是說,斯特拉托妮絲就單等著我父親哪天晏駕再解決就行了,她已不足畏懼了。倒是我的庶兄馬爾察,他前段時間又暗中給我寫信,向我求愛,而我的父王則希望把我嫁給哥迪尼國王查爾努斯。”阿狄安娜輕輕地用手托起腮,自語道。

    一名年輕點的侍女建議道:“也許嫁給馬爾察總督更好點,現在聽說哥迪尼正在被萬王之王圍攻著,自身難保了。只要王女您嫁給馬爾察,博斯普魯斯就和本都合二為一了。”

    聽到這話,阿狄安娜靜靜地站立了起來,所有的侍女都恭敬地往後散開了,王女披著大氅,走到了露台的欄桿處,粗野的海風帶著很大的料峭,撲在了她的臉上:她愛這宮殿,也愛這個帝國,本都的軍隊在一個月前才收覆了錫諾普,現在她父王的軍隊已經重新達到了十萬余人,但敵人羅馬也陣前易帥,聽說駐蹕西裏西亞的新總督龐培,是敵軍最傑出的統帥,現在手下足足有八個軍團,是比路庫拉斯更可怕的對手。

    “咕咕咕。”一只海鳩,撲棱著翅膀,立在了露台上,豆子般地黑色眼睛,盯著阿狄安娜一會兒,再振翅飛走了,很快變成了沈沈海雲間的一個點。阿狄安娜突然感到了一陣孤獨與寒冷,不由得緊緊裹緊了身上的衣物......

    漫長的航程結束後,卡拉比斯也隨著上空的流雲,抵達了意大利島在東側最大的港口,布林迪西。路庫拉斯攜著所有的隨從,下了“阿波羅號”,行進的方式變成了陸路,沿著阿比安大道,準備穿越考第內山口,先去路庫拉斯在坎佩尼亞那不勒斯灣的某處莊園停腳,路庫拉斯要在此處會見某些羅馬的顯要,探詢自己即將在羅馬城面臨的指控,內情到底如何。

    在經過很長時間的海上的漂移後,重新踏上陸地時,卡拉比斯的腿肚子都有些發抖,但當他踩在堅實平整,砥平筆直的阿庇安大道上時,還是驚訝了會兒,並且感到踏實與舒服,這也許就是羅馬人與希臘人不一樣的地方:希臘人用歌劇與哲學來詮釋偉大,而羅馬人用劍和軍道來拓展輝煌。這條長度達兩百公裏的軍道,自布林迪西港口,穿過山谷、沼澤與田地,還有巍峨恐怖的維蘇威火山,在坎佩尼亞折往著名都市卡普阿,那兒就距離羅馬城不會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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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羅馬的流雲(中)

    路庫拉斯的別墅,位於那不勒斯灣的一處丘陵下,這兒是全羅馬富有人物最向往的地方,每個在此構建屋舍的富翁,都在有意競賽著奢華,標榜著自己的權勢,一批新貴的別墅豎起來了,同時就會有一批別墅的舊主人,因為政壇或商場的敗績,黯然離去。但路庫拉斯一直安如磐石,即使他現在失意了,但他仍然是全羅馬最富有的人,這點從他傲立雞群的華美別墅就能看出:

    別墅不在他處,直接建在那不勒斯的防波堤上,遠遠卡拉比斯就能看到它金色的平頂,閃耀在樹蔭之中,當路庫拉斯的轎輦進入巨大的側門時,一些奴隸正在小心翼翼地扛著一棵從本都運來的櫻桃樹,往別墅的園地裏挪,“凱利,註意了,它可是我征戰多年最大的收獲。”下了轎輦的路庫拉斯不無自嘲,隨後叫卡拉比斯跟在他的旁邊,越過噴泉的花園,進入了別墅的前廳。

    彼處,兩名身著休閑長袍的貴客,正在廳堂裏欣賞著各種奢華的名畫與擺設,當他們看到熱情伸著雙手的路庫拉斯走進來後,也紛紛與他親吻擁抱。

    “盧修斯(路庫拉斯名),你太奢華了,真的。這不會給羅馬的公民起到良好表率的。”一個三十歲左右,身材瘦小,但目光炯炯的鏗鏘有力地說到。

    “光是奢華,應該不足以讓我面對市民大會的指控吧,親愛的加圖.烏森西斯。”路庫拉斯微微嘆了口氣,半臥在坐榻上。另外位貴客,則坐在了路庫拉斯擱腳的地方,此君大約五十歲出頭的年紀,短發已經夾雜著灰白,眼睛與鼻子都很大,腦袋則因為短發的緣故顯得極其的圓,五官間都有深深的皺紋勾連著,顯得此君城府深沈,欲望無窮,“金槍魚,可以談談你在小亞,與本都之王與亞美尼亞之王的戰事嗎?如何,如果擁有五個軍團,能不能攻滅這兩個偉大的國家。”

    站在前廳門廊的卡拉比斯心中暗想,路庫拉斯在交出軍權時,對龐培留下的警告是對的:現在全羅馬的權貴政治家都為征服異族的事業而瘋狂,每個人都渴望掌握軍隊,獲得生殺予奪的權力,在已知世界的邊緣,為自己取得更大的利益和榮譽,以求在羅馬城權力的角逐裏贏得先機。

    路庫拉斯望著那個大圓腦袋笑了笑,說:“我親愛的克拉蘇,我馬上會撰寫一部在小亞的戰爭回憶錄,大約要花費我十年的時間,若你能活到六十五歲的話,你可以按照我書中所描繪的敵我特點,帶著十個軍團,去降服更遙遠的帕提亞。”

    大圓腦袋克拉蘇用尖細的聲音笑了起來,一方面表示他很喜歡路庫拉斯的打趣,一方面在掩蓋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真的,金槍魚,你寫的書不錯,和你的軍事本領一樣好,那本<馬西人戰史>,現在還放在我的案頭呢。”

    一邊,用手撐著柱子的小加圖,也頷首表示對克拉蘇評價的讚同,《馬西人戰史》是路庫拉斯十幾年前的作品(關於二十多年前的同盟戰爭的回憶),一經面世便被奉為戰史類書籍的經典。然後,小加圖清了下嗓子,“關於市民大會的指控問題......”克拉蘇立刻不失時機地握住路庫拉斯的手,“放心,我也是極度仇恨龐培那個虛偽的暴發戶的......”

    這時,路庫拉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認為在這前廳裏的人太多太雜了——德米特留斯的教訓還擺在眼前,於是他把凱利喚進來,靠在這位最親近的持盾奴的耳朵上,囑咐了兩句,隨後擊了兩下手掌,表示只留小加圖與克拉蘇兩位貴客在場議事,其余人等統統先出去。

    莊園別墅的林蔭道上,凱利抓了抓微微謝頂的頭發,對跟在他身後的卡拉比斯說:“聽著,馬上帶著你的娘們和那娃兒,跟著我先去羅馬城,辦些雜務——你到羅馬城時,先在女戰神廟(貝婁娜)附近租賃一間公寓,我會隨時和你聯系的。記住,別忘了帶把闊劍。”

    “這是不是羅馬城?”一天後,當他們進入阿庇安大道連接的卡普阿的時,卡拉比斯與波蒂牽著的帕魯瑪帶點驚訝地問到——卡普阿是座希臘殖民者留下的城市,市容整潔,街道工整,街區就像一個個方正的格子,市民住宅全是兩層的磚制小樓,一般高矮一般大小,與層次顏色不齊的神廟、集市與綠化帶相映成趣,有大約四萬人居住此間,到處充滿了幾何與人工的視覺享受感。

    走在前面,趕著輛騾車的凱利哈哈笑起來,說:“卡普阿是個石頭創造的天堂,和它相比,羅馬就是個大豬圈!”這讓卡拉比斯很是不解,他乘機詢問凱利,“我讀過一些羅馬詩人的作品,都描繪說羅馬城坐落在七座小丘上,山谷裏有汩汩的清泉,有清風送來的花香,是世界中心上最美好的城市。”

    “詩人還說他們樂意種田耕地呢,那你問問那些接受讚助的家夥,願意不願意去西西裏的農莊做幾天活。”凱利很不以為然。

    帶著這樣的疑惑,卡拉比斯一行慢慢地靠近了更北方的羅馬城,終於待到抵達阿庇安大道與羅馬城東南處城墻的交會點時,卡拉比斯第一次窺見了活生生的“世界之都”羅馬城。

    羅馬的城墻是極度彎曲而不規則的,在交會點處,呈現出一個凹進去的形狀。大道兩側全是密密麻麻的建築,毫無規章可言,這家的屋檐,往往擋住了那家的陽台,各種各樣的招牌招搖在墻壁與樹幹上,有酒館,有妓院,有旅舍,有公寓,有牲口圈,也有賭坊,它們往往全部被白堊泥的塗鴉修飾得五彩繽紛,內容有競選標語,有色情詩人的作品,有猥褻的春宮畫,有年輕男人的愛情宣言。大道有一段全是由傾斜的亂葬崗構成,山坡上全是墳塋與墓碑,也全遭到了塗鴉的荼毒,卡拉比斯一家還看到其間是一面大坑,幾個蒙著面的人拉來一輛大車,上面躺得全是餓殍路倒的屍體,然後一陣呼呼啦啦,各色屍體全部滾入了大坑之中,與坑裏的臭水腐骨長相為伴,直至化為一體,微風而來,送來陣陣熏腦仁的臭氣。

    進入城區後,更是一副恐怖的景象,只有通衢大道還稍顯闊綽,但兩面也全是高低起伏的建築,除了城墻兩側的“聖域”禁止出現建築外,幾乎每個角落都被樓房塞滿,每座建築都是在二層伸出單面的騎樓,盡量搶占空間與陽光,下一層則是比較通透的拱廊,以供人出入之用。街道上到處是行人、轎輦與騾車,卡拉比斯不由得緊緊拉住了帕魯瑪的小手,以防這個小跛子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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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羅馬的流雲(下)

    “前面就是帕拉丁山了。”在樓房的陰影下,凱利看了看遠處高高騰起的煙霧,判斷道,“我們在前面的街道左拐。”

    凱利說的沒錯,在羅馬城根本沒有什麽路標,人們只能靠地標場景:神廟、山脈、果樹來判斷方向。靠近拐彎處的大賽車場,卡拉比斯看到,凱利嘴裏的帕拉丁山上,隱隱約約矗立著些漂亮的院落,那一定是羅馬最有權勢的人居住之所,而後院落的中央,居然傲然立著個極度破舊的窩棚,周圍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帶著形形色色的熔爐,點起了一道道裊裊的煙,虔誠禮拜,繞著這個窩棚打轉轉。剛才凱利看到的煙霧,就是這樣升起來的。

    “那是建城者,偉大的羅慕路斯曾經牧羊的小屋,現在成了最旺盛的香火之地。”凱利指著卡拉比斯眺望的方向,介紹道。

    也許這就是古代的城市的魅力,奢華的新式建築與破舊古老的傳統的交錯相處又互不幹擾。

    他們很快拐入了埃文迪尼山所在的街區,這兒是移民與貧民的大洞窟,每個剛到羅馬城來試運氣的家夥,都在這兒落腳,因為這裏的租金和生活金最便宜,密密麻麻的棚戶依山而上,直蔓延到另外一側的梯伯河,巷道中腳踩的全是純的泥土,蜿蜒曲折,泥濘不堪,豬、狗、雞在其上昂然而過,絲毫不回避人類。在一大群棚戶與破公寓樓間,往往還有一處陳舊但不失威嚴的大宅邸,就像滿是灰鴨的池塘裏擠進的一只白天鵝般,這肯定是羅馬城最古老的貴族的院落。

    卡拉比斯很想看看傳說裏的羅馬中央大廣場,但凱利沒有這個意思,他們在抵達卡皮托兒山腳下的另一段城墻時,就從城門裏穿了出去,那兒矗立著貝婁娜神廟與阿波羅神廟,兩座神廟間,是個相對比較僻靜的街區。七拐八轉後,凱利把騾車停在了一處靠在街後的兩層公寓樓下,這是個用木材與泥土砌起來的,中間是處天井式的庭院,雜亂地堆著些木像、柴禾,狹長的外設樓梯,伸往二樓,欄桿上點綴這些廉價的花草。當他們在進去時,這所樓裏的住客,公民、自由民和奴隸,正一起坐在天井裏的餐桌上,圍著一個小餐桌拼組起來的平台,在大吃大嚼著,看到卡拉比斯一行,一個脖子上掛著銀項鏈,穿著花色滾邊衣服的胖子和氣地站起身子,熱情地招呼道:“歡迎來到我們的vici!享受今天的康姆皮塔尼亞節,一個屬於全部人的節日。”

    Vici,在拉丁語裏是十字路口和街區的意思。

    凱利把一個錢袋直接砸在那胖子的胸前,“這兒有一百個塞斯退斯。”然後他把卡拉比斯拉上前,說:“是克拉蘇的人介紹我們在此地落腳的,這家人就要住在這裏,馬上安排。”然後凱利伏在卡拉比斯的耳朵上:“我馬上就離開,不要問我去做什麽,你馬上把騾車裏的東西,和你的女人孩子,搬到房間裏去,這所公寓是克拉蘇的產業,一切放心,不要走動,不要亂動東西,等我下一步的指示。”

    說完,凱利走到門戶處,朝街道的兩頭謹慎地觀望了會兒,從騾車上抽出一個匣子,與其他兩人匆匆離去了。

    “你們好,外鄉的自由民們,我叫德爾費羅,也是名來自希臘的自由民,是這個街區的管理員,我很榮幸能擔當這個光榮的職務,每天清掃路口,給祭壇上的街區守護神奉獻祭品,抽取租金的十分之一當作傭酬。對了,你叫卡拉比斯,看你的相貌,似乎是亞細亞人。”那胖子的嘴一下都不停歇,用鑰匙別開了二層靠西南角的一間屋子,然後就熱情地要帶著奴隸,幫卡拉比斯搬下面騾車上的東西。

    “不用了!”卡拉比斯拽住了胖子的手,然後稍作歉意地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幹自己的事了,然後自己一步步走下了樓梯,門外帕魯瑪正在看守著騾車,卡拉比斯就在喧擾跳舞的房客群裏,與波蒂一起,一個一個行李地,全部搬到了房間的空曠處,然後很謹慎地把門給拴上了。

    這個公寓房間很簡單,就是個大方塊形狀,右側用木板與門隔開,分出個單獨的狹長臥室,裏面擺放著一張舊床,幔帳灰突突的;左側用掛簾隔開,裏面是竈台和一個被煙火熏黑的餐架,看來充當的是廚房;中間被劃分出的房間,有個火盆,墻壁上還有一處粗糙無光的壁龕,上面空蕩蕩的,壁龕下是個粗木餐桌,四把椅子。卡拉比斯晃了一圈,把鴿子籠掛在了靠著門外走廊的窗台處,對帕魯瑪說到:“就在這裏玩你的鴿子,不要作聲了。”

    帕魯瑪點點頭,很快趴在了窗台上,那邊波蒂走過來低聲問:“也許我該出去買些面包與蔬菜來。”

    “嗯。”卡拉比斯隨後就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出神,把今天所見所感的興奮平覆下來,原來凱利說的還真沒錯——羅馬城,根本不是個大理石鑄就的永恒之都,至少現在還不是,現在的它,確確實實就是個大豬圈啊!”

    傍晚時分,波蒂從外面買來了面包、餡餅、萵苣、木炭等等雜物,卡拉比斯就升起了火盆,與小帕魯瑪挨在一起取暖,波蒂在廚房忙乎飯菜,不久靠墻面的狹長窗戶處,傳進了沖天的聲音和尖叫,卡拉比斯急忙沖進臥室,從床板下面抽出闊劍,抵在了窗戶邊觀測——隔著兩個街區的一處四層公寓樓,正在熊熊燃燒著,到處都是人的叫聲、腳步聲與警笛的聲音,看來是普通的失火——心想也是,這種用泥巴和木頭一層層壘起來的玩意兒,遇上火就立馬化為了個大火炬了,自己住的這棟建築,也是一樣。

    沒過三刻鐘,一陣巨大的坍塌聲,那座公寓徹底倒下了,暗灰色的煙火濃濃翻滾而起,它完蛋了,化為了羅馬城裏的一片瓦礫,而這時波蒂的烤面包與萵苣餡餅也已經端上來了,卡拉比斯與養子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卡拉比斯,開門!”一陣急劇的踢打聲,伴著凱利不賴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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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什麽是羅馬的政治(上)

    “羅馬人是戰爭狂,他們的動機只有一個,那就是根深蒂固的貪婪。”——米特拉達梯六世之語

    ————————————————————————————

    門打開後,凱利與五六個大漢走了進來,開始翻開了堆在地板上的行李:裏面全是短劍與匕首,還有一些精美的小匣子,裏面應該是價值不菲的東西,最後是幾個錢袋,凱利將其中一個扔在餐桌上,對卡拉比斯說:“裏面是五百枚第納爾銀幣——一個集市日後,去大廣場邊的‘羊圈’邊上的第三間小酒館那裏,帶著錢袋和劍,別帶這個女人和孩子,你一個人去。”說完後,凱利與那群人帶上東西,又急速地離去了。

    後來向管理員德爾費羅打聽後,卡拉比斯才知道,“集市日”是羅馬城通行的日歷:羅馬城的牛市(大市場)每逢八天便是墟日,平民百姓也就以集市日作為記錄日子的方式,和後來的星期差不多。於是乎,次日卡拉比斯就蒙著鬥篷,來到卡皮托兒的山腳下的羅馬大廣場,這是由行政機構、大神廟、柱廊露天廣場所構成的一個封閉式的區域,也是整座羅馬城政治活動的中心地帶,而所謂的”羊圈“,就是市民大會投票表決的地方——擁有資格的市民進入一大塊用柵欄圈著的土地裏,進行暗箱投票表達,決定支持公訴人,或者支持被告。

    按照凱利當初的指示,卡拉比斯沒費太多的工夫,就找到了那家小酒吧,位於進入“羊圈”的街道口處,為了熟悉這裏的情況,卡拉比斯依著墻角,慢慢踱了進去。櫃台處站著個胸脯又酥又大的老板娘,頭發卷卷垂在兩側,嘴角一顆痣風情萬種,握著酒壺對正在清掃店面,迎接開張的女奴們指手畫腳。“小哥,今天是兇日,難得你起來這麽早,但大廣場不會有你希望看到的鬥毆外加投票的橋段——要來點什麽?波河莊園的葡萄酒,用來蘸點蜂蜜面包幹再好不過了,今天兇日沒什麽顧客會來光顧,算便宜價,只要五個阿司銅幣(合兩枚塞斯退斯)。”卡拉比斯坐定後,掏出五個塞斯退斯,對著老板娘點點頭,而後問:“我是剛來羅馬城的異鄉人,以前在小亞細亞的軍團服過役,現在是個自由民,請問一個集市日後,這兒的羊圈要做什麽事情。”

    “小哥來自東方的軍團,那就好解釋了,一個集市日後,護民官要在這裏召集市民大會,議題就是決定對你以前統帥金槍魚路庫拉斯的懲處問題。你認識金槍魚嗎?”老板娘笑盈盈地將一壺葡萄酒和一碟烤面包幹端上了桌子,然後倒出一半酒,均勻地澆在面包幹上,歡喜地收下了五個小額銀幣,又回到了櫃台上,斜著媚眼望著卡拉比斯,一邊用抹布奮力地擦著櫃台上的油漬,把一對大酥胸帶得和吊鐘般搖擺。不過卡拉比斯可不想多掏三個塞斯退斯,只換來這樣個“殺必死”,他繼續打探道:“親愛的老板娘......您得明白,我們這些異鄉人,對羅馬的這套東西是最感興趣的。我想.....”

    “小哥,那我就得告誡你,在羅馬,好奇心會害死像你這樣的異鄉人——加點蜂蜜吧。”老板娘說完,又端來一小盅蜂蜜,然後把手指從蜂蜜裏抽出來,慢慢地抹在了自己的胸脯上,貼在卡拉比斯的胳膊邊低聲說:“廣場上每天發生的事情,都是那些掛著公民頭銜的男人在發泄無謂的精力,像小哥這樣的自由民,何必管那麽多呢?男人出去投票,正是你們撫慰在家女人的好機會,怎麽樣,再來五個阿司,這兒的女奴隨你選,就在後院裏辦事。”

    “老板娘,你值多少?”卡拉比斯笑著問道,收回了胳膊。

    老板娘誘惑地將手指上殘留的蜂蜜,輕輕在卡拉比斯的腮幫和嘴唇上塗抹了下,說:“天啦,看在你性感的輕薄嘴唇上,只要你能掏得起二十個德拉克馬,或者二十五個第納爾,也在和我後院裏辦事。”

    “叮叮當當”,卡拉比斯拿出二十個德拉克馬,一字擺在桌子上,隨後起身,蒙上了鬥篷,“一個集市日後,給我預留個能看到廣場羊圈的位子。”隨後,卡拉比斯就離開了這個小酒館。

    七天之後,當星辰還掛在夜空中時,卡拉比斯梳洗完畢,在窗口處看著窄窄的墨黑色的梯伯河道,然後走到臥床處,波蒂睡的尚熟,帕魯瑪則躺在客廳的躺椅上蒙著毯子,卡拉比斯從床板下面輕輕抽出了短劍,與那個裝著五百枚第納爾的錢袋,左右挎在腰上,外面倒著蒙上了件厚厚的鬥篷,這時波蒂哼哼地從後面摟住了他,晃了兩晃,“別忘記回來......”

    “嗯,把我們的錢匣子保管好,有什麽事情,就帶著小鴿子,離開羅馬城,越快越好,去鄉下度日。”卡拉比斯囑咐完,轉身與波蒂接了個吻,隨後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公寓。

    走在彎彎曲曲的道路上,卡拉比斯嘴裏呼著白色的氣息,灰蒙蒙的清晨依然很冷,他把鬥篷捂住了半個臉,深一腳淺一腳,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疾行,路兩邊快速退去的騎樓,像一只只展著灰色蝙蝠的翅膀,但這時道路上已經有不少人了,大多是推著騾車貨物與攤車的商販們,以及上工的工匠們,去大廣場那邊的裘可拉大道參加集市的,到處都有狗的狂吠聲,把陽光一下下吵醒。

    在風騷老板娘的酒館前,凱利與十幾個同樣披著鬥篷的漢子,果然在門口站立著,看到卡拉比斯來了,凱利點點頭,低聲問:“東西帶來了沒有。”看到卡拉比斯給出肯定的答覆,凱利便將頭一擺,眾人跟著他,拐入了酒館後的巷子裏。

    往前走了五六百羅馬尺時,卡拉比斯發現,在他們的對面,大約幾十個平民打扮的男子,有的還頭戴花環,正吵吵鬧鬧地走過來,整好兩股人,在狹窄的巷子裏“狹路相逢”。

    整個場面安靜了一小會兒,而後對面人群裏其中一個男子,沖著凱利喊到:“讓開,自由民和奴隸們!我們是羅馬城科洛區的公民,現在要去羊圈,那地方和你們一輩子都不會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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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什麽是羅馬的政治(中)

    “我知道,我知道,科洛區的公民們。但你們也得知道,現在只剩你們一個區,還不肯接受好意的饋贈,執意要和前任執政官,偉大的將軍路庫拉斯為難,就因為你們支持龐培那個混蛋?”凱利說完,左手舉起一個錢袋,“這裏是五百個第納爾,卡拉比斯!”得聞後的卡拉比斯也把自己帶的錢袋舉起來,“這兒又是個五百第納爾的錢袋,雙份,全是你們的,聽我的話,放棄前往羊圈,不要去幹擾正常的投票程序,乖乖回去摟著你們的女人睡覺——你們區的護民官現在正在做著這事情。”凱利得意洋洋地說到。

    “可惡卑賤的奴隸,你們居然買通了護民官!”領頭的男子揮拳憤怒喊到,他身後的科洛區公民們也鼓噪起來,“不要玷汙了我們的政治!讓開!”說完,這群人舉著火把,就亂嚷亂叫地擠了上來。

    “噗!”卡拉比斯的身上的鬥篷被噴濺得全是鮮血,他定睛一看,凱利手裏的匕首,從那領頭公民男子的喉嚨對穿而過,“讓我來告訴你什麽是羅馬的政治!”凱利將那男子的頭發扯住,把他往右側的巷子墻壁上一砸,隨後又從腰後抽出把闊劍,當得一聲,一劍斬下了男子的腦袋,把腦袋往對面的人群裏一扔,幾個人都驚恐地癱坐在地上,看血滴滴的腦袋在他們的雙腳間,像球般滾來滾去。

    跟著凱利來其余的人紛紛拔出闊劍,“餵,卡拉比斯!”凱利側著頭,對著有些失神的他不滿地提醒道,於是卡拉比斯也拔出了劍,“現在,還要誰要和我談政治方面的話題嗎?”凱利恫嚇道。

    對面的公民們都驚呆了,有的人惶恐地扶著墻,躍躍欲跑,有的人不安地看著後面的人,人群還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前進,“媽的,動手!”凱利低聲命令道,這會兒卡拉比斯突然奪過凱利的錢袋,連帶自己的錢袋,呼呼兩下砸到了人群當中,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驚叫聲,“沒聽到嗎!都給我滾回去,摟著你們的女人和孩子睡覺,你們不要他們了?滾回去!”

    最終這幫公民還是拿著兩個錢袋,一窩蜂地跑開了,“混蛋卡拉比斯,已經被我殺死一個家夥了,但你把錢全都扔出去了,等於多給了一份。”凱利用鬥篷擦拭著匕首上的血跡,埋怨道。

    接著,回到剛剛開張的小酒館前時凱利扔給卡拉比斯一套絲綢衣服,“穿上他,弄得體面點。”

    “這是什麽?”卡拉比斯疑問道。

    同來的兩個漢子,舉著白堊泥和火山灰,在小酒館的墻面上塗上“盧修斯.李錫尼.路庫拉斯誠摯問候羅馬所有的公民”的字樣,剛塗完那老板娘就大呼小叫地跑出來,叉著腰對所有人嚷道:“這個vici的守護神會懲罰你們的,你們這些羊圈職業流氓,到處塗鴉的流氓,你們等著,我馬上就在那個禿頂迷人的市政官那裏控訴你們,罰你們去火神廟打三個月的苦工!”

    “穿好衣服,然後帶著這個錢袋。”凱利根本不理會老板娘的怒火,塞給卡拉比斯一個更沈重的錢袋,“你馬上坐在酒館裏,見到有人來坐到你對面,掏十個第納爾給他就行,不要多問什麽。剩下的,就當是你的酬勞。還有,這個給你,是Publici的推薦信,事情結束了,帶著它去羅馬城市政司,有人會替你安排工作的。”凱利塞給卡拉比斯一個青銅的小管子,然後拍拍他的胸膛,與眾人離去了。

    換上絲綢袍子的卡拉比斯抹了抹自己的頭發,走到指著凱利等人背影大罵的老板娘面前,摸出十個德拉克馬,一個一個彈進老板娘的春山幽谷間,“這是塗鴉的損失費,還有我的座位替我備好了沒有。”老板娘看到衣冠楚楚的卡拉比斯,怒氣消了一半,但嘴還不饒人,沖著卡拉比斯打著表示氣惱的手勢,喊到:“別以為十個希臘銀幣就能打發了,我還要拿這些錢去買鹽和無花果葉,去平息守護神與門神的怒火呢!進來坐吧。”

    喘著氣的卡拉比斯,霎是疲倦的坐在了靠街的位子,把沾著血的路庫拉斯贈送給他的鬥篷,還有劍放在了旁邊的座位上,然後將同樣染血的錢袋,擲在桌面上,老板娘隨後給他端來了鹽拌甘藍,還有盤澆上醋和香料的蛤蜊,“這是定神用的,來羅馬的時間久了,這種事情小哥你也就習慣了。”

    陽光灑進了窗戶這裏來,卡拉比斯伏在桌上,大吃大嚼著,一會兒門被推開了,幾名臉上帶著菜色的人走進來,想說什麽又不好意思的樣子,靠在櫃台上的老板娘用手摸了摸後頸,對他們向卡拉比斯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靠攏在卡拉比斯的面前。

    卡拉比斯擡頭看了這些人兩眼,然後想起了凱利的話,從錢袋裏排出足數的,帶著血的第納爾銀幣,那些人便帶著稍稍羞赧的表情,依次接下,其中有個還沖著卡拉比斯頷首,“轉告你的庇主,羅馬的公民也誠摯歡迎他,歡迎他在城中的凱旋式上出現。”

    隨後,陸續不停有人進來,卡拉比斯就邊咬著蛤蜊,邊分發著銀幣,“你是誰?”突然,卡拉比斯的手按住了錢袋,對著一位衣衫襤褸的家夥問到。

    “蘇布拉區的公民,古羅馬三十個最古老氏族的後裔。有問題嗎?”那個歪嘴垂涎的骯臟家夥大言不慚地說到。

    “你是公民?可我記得你,我清晨穿過卡托皮爾山時,看見你在伊西斯女神廟前乞討。你以為異鄉自由民是好欺騙的,嗯?”卡拉比斯然後把劍舉起來,“別讓哥再看到你,給哥滾開。”

    “小哥,他確實是公民,把錢給他,打發他走吧。”那邊,老板娘走過來,扔給那家夥一塊小麥餅,卡拉比斯將信將疑,便只排給他六個銀幣,那乞丐也沒說什麽,接下麥餅和銀幣,就問老板娘有沒有質量好點的女奴可以快活下,老板娘伸手,那乞丐給了一個第納爾在她手心,“對了,別忘了送點橄欖油和葡萄酒進來。”說完就喜滋滋地進後院去了。

    就在卡拉比斯想問老板娘什麽時,遙遙對面的羊圈,集合的鐘聲響了起來,一群群公民按照不同的百人團席位坐定,一個短衫打扮戴著桂葉冠的人,登上了講台——一個用對外戰爭裏俘獲的青銅船首做成的講台,舉起自己的左手,聲如洪鐘喊到:“今日的議案,是對前任西裏西亞執政總督,東方戰爭統帥路庫拉斯的指控問題,以及路庫拉斯是否可以享有凱旋式的資格方面的表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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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什麽是羅馬的政治(下)

    接下來,那名護民官在講台上對議案的宣讀是極其冗長的,卡拉比斯吃飽了後,接過老板娘遞給他的一杯清水,摸了摸已經幹癟的錢袋,裏面大約還剩三五十枚,吶吶自語:“這就是羅馬的政治嗎?錢和血?”

    “也許一百年二百年甚至更遠之前,還不是這樣,我父親曾說過,古風時代的執政官,人們吹著笛子把官位榮添給他時,他還在田中耕種,洗幹凈腳上的泥巴後,他帶領軍隊打敗了蠻族的入侵,然後他卸下了紫色長袍,再次回到田裏去,就和個農民沒有什麽二樣。現在的羅馬城腐壞了,公民關心的不是榮譽,而是戰爭帶來的金銀、奴隸、免費派送的面包和妓女,還有——賄選舞弊附加贈送的第納爾和塞斯退斯——就像小哥你今天做的這樣,做的不錯,公民只會把票,砸在他認為值得砸的人上,政治變成了賭博和戰爭,站在台上的沒有政治家,只有勝利者。”老板娘用手搭在窗戶,像是在感慨羅馬城的前景,也像是在回答卡拉比斯的疑惑。

    “市民們,現在我問你,願意現在對這項議案做出你們自己的決定嗎?”宣讀完的平民護民官,再度豎起手來,不同百人團的公民們也紛紛舉起手來,隨後按照不同的職業,經過預先設置好的不同通道(pons,橋),走往投票箱前不記名,將刻著選擇的陶片投了進去。

    “這些人都是剛才拿錢的人嗎?”卡拉比斯問。

    “起碼大部分是,而且你得知道,今天替你庇主做這事的,肯定不止小哥你一個人。”老板娘倚在窗戶上,笑著說道,“不過,這次的人,和上次市民大會的人又很不一樣了,這表明了他改變了許多公民的資產認證,操控了這場表決的人數對比——你的庇主路庫拉斯果然是最富有的人,他應該和克拉蘇差不多財產了,天知道他為了這次花了多少錢!”

    “老板娘,哪兒有洗衣房?”卡拉比斯提起了錢袋與劍,起身詢問道,準備離開了。

    “這舊鬥篷好像是兵士穿的,你還要它做什麽?”

    “一個紀念和禮物,老板娘。”

    “叫我多慕蒳......小哥你在我面前這麽淡定,想必是家有嬌妻?”老板娘黏糊糊地貼上了卡拉比斯,“洗衣房,左轉第三個街口,那兒規模大些。如果你希望我給你洗,我也十分樂意的,我還能把你從頭到腳好好洗一遍......”

    轉過一株無花果樹,卡拉比斯看到了老板娘所說的洗衣房,院落裏數十名女工正在盆邊奮力洗濯著,卡拉比斯把沾上血的鬥篷交給接待員,那接待員提著腥味濃濃的東西,絲毫卻沒有任何驚奇的表示,大約羅馬城這種東西已經司空見慣了。

    “十個塞斯退斯。”那接待員把手一伸。

    “在你這洗一件鬥篷,可以讓我吃上兩頓好的,外加幹一個妓女的了。”卡拉比斯不滿地說。

    那接待員沒好氣地說:“異鄉的自由民,你頭腦沒壞掉吧,但願你能盡早適應羅馬的物價,這兒的便宜妓女幹一發也就折合兩塊小麥面包的,怎麽能和洗衣服相提並論?你沒看到,我們這兒都是純人工的嘛,成本太昂貴了。”卡拉比斯往院落裏一看,確實裏面的女人和衣服是密密麻麻的。

    “他妹夫的,看來以後得少洗點衣服,真心洗不起。”卡拉比斯心裏咕嚕著,接過打上印記的陶片塊,準備轉身離去,卻聽到那接待員細著嗓子喊,“範倫玎娜,範倫玎娜,別和個死人樣子的,把這鬥篷洗一洗,瞅你這樣,一天能苦到兩個阿司嗎?笨手笨腳的,你爸爸可是在小亞細亞當丘八,生死未卜,你娘還要在家裏當暗娼,你得有點貧苦家女孩的樣子來!”

    聽到這話的卡拉比斯心頭一緊,然後他轉身,撥開晾在院子裏的一排排濕漉漉的袍子與短衫,走到接過那鬥篷的,一個看起來也就十一二歲的褐黃色頭發的姑娘前,一看到這範倫玎娜的模樣,卡拉比斯心裏就有底了,他對著她說:“你父親是不是七軍團的,叫海布裏達,低階百夫長。”

    那範倫玎娜揚起頭,幾綹發絲垂在她的額頭前,稚氣未脫的眼看到卡拉比斯盯著她看,嚇得抱著鬥篷縮到了墻角,低聲說道:“你是誰......”

    “你們家是不是住在花神廟的後面?嗯,範倫玎娜。”卡拉比斯繼續上前一步。

    日暮時分,卡拉比斯和範倫玎娜來到了花神廟後巷,一處寒磣的四層公寓裏,比卡拉比斯與波蒂租賃的公寓還要淒涼,灰蒙蒙的底樓,是個寄養嬰兒的撫養所,靠墻的一排櫃子裏,隔出了一組組抽屜模樣的,許多的孩子,臟兮兮的孩子,就坐在這些同樣臟兮兮的抽屜裏,哭著,喊著,睡著。“這都是誰的孩子?”

    “窮人的,和我們家一樣的窮人的,父母出去做工,孩子就寄存在這裏。”範倫玎娜的話語,倒是有些與她年齡不相吻合的成熟。

    踏著搖搖欲墜的樓梯,兩人來到了三樓墻壁裂縫斑斑的範倫玎娜的家,叩門後好久,她母親,也是海布裏達的妻子,才慌慌張張地開了門,這是個鼻子稍顯鷹鉤的高個子女人,看到卡拉比斯站在一邊,手裏還提著短劍,胳膊上刺著青,就嚇得直哆嗦。

    “不請我進去喝一杯嗎,夫人。”卡拉比斯倚在門口,問到。

    卡拉比斯老婆渾身篩子般地走了進去,卡拉比斯跟了進去,房間很暗,全是一股黴味,竈台塌了半邊,什麽家具都是黑乎乎的,被煙火熏得,地上幾個地方堆著灰不拉機的破布卷兒,然後卡拉比斯看見一個衣冠不整的男子,正在那裏蕩來蕩去,裝作一副很無辜的表情,看到卡拉比斯,訕訕地笑了下,床上亂七八糟。

    “不好意思,只有鹽水了。”海布裏達的老婆背對著坐下來的卡拉比斯,在竈台上忙活著,還是不是驚恐地回頭望一望。範倫玎娜倒是很淡定,輕車熟路地走到搖籃前,逗弄著在裏面哭鬧的妹妹。

    “夫人,你得知道,我也是從七軍團來的,剛到羅馬城來,和你丈夫也算是認得......”卡拉比斯接過陶土杯子,喝了一口,對海布裏達老婆說到。
410555 發表於 2019-8-18 10:11
第27章 禿頂市政官(上)

    “凱撒,那家夥,是所有男人的女人,也是所有女人的男人。”——凱撒的政敵

    ——————————————————————————————

    對方渾身劇烈抖著,好像被宣判了死刑一般,說著:“是他叫你來的?他死了沒有,他死了可也好了,家裏已經兩年沒有軍餉寄回來了,奴隸都死了,還有個小孩子要撫養,我做奶媽一天就一個半塞斯退斯,範倫玎娜在洗衣房裏幫工,一天只能有一個塞斯退斯——做這些事,你能明白我是如何迫不得已嘛,你明不明白——告訴不告訴他,是你的自願,但是你得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會打死我的,一定會的。”海布裏達老婆越說越激動,悲泣聲越來越大,然後就坐在了地上,對著卡拉比斯喊:“不如你現在就處死我吧,用你們軍團的劍,就像殺死個異族女奴那樣。”

    還沒等卡拉比斯回答什麽,一陣悉索聲,那個男子就要奪門而出,“站住!”卡拉比斯把劍拔出來,一聲呵斥,那男子的腳頓時軟了下來,被焊在原地,卡拉比斯慢慢地走了上去,然後揪住那男子的衣領,說:“把錢付清。”

    那男子連連點頭,掏出一把小銀幣和銅子兒,扔在了地板上,然後忙不叠地跑了。

    “其實,我只是個剛被釋放的前軍奴。”卡拉比斯把地上的錢捋好,堆在房間的餐桌上,然後眾人都沈默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卡拉比斯把錢袋裏剩下的四十四枚第納爾,也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掏出了自己帶的二十個德拉克馬,“這些貓頭鷹(希臘雅典的德拉克馬銀幣正面是雅典娜女神像,背面是個貓頭鷹)現在要比第納爾成色足點。”

    下樓時,範倫玎娜提著燈,走在卡拉比斯的前面,底樓的櫃子已經在黑夜裏模糊不清了,時不時在裏面傳來幾聲嬰兒的哭泣,一種害怕饑餓和黑暗的哭泣,讓卡拉比斯聽得心中有些炸毛,他不由得想起了“小鴿子”帕魯瑪,在屍體和老鼠裏活了大半年的帕魯瑪——如果這些生命是生來卑賤的話,他們為何還要在這世上輪回一遭?現在卡拉比斯有些明白了,為什麽世界會出現耶穌、釋迦牟尼這些人,真正思考生命的苦痛與意義的人。

    “你給了我們家幾乎三個月的房租與食物費用,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是不是因為我父親在小亞細亞的戰場救過你的命,卡拉比斯?我父親救過很多同袍的命。”範倫玎娜在送別時,好奇地問到。

    卡拉比斯搖搖頭,說“你父親沒有救過我的命,我這麽做,只是想讓你父親欠我個人情罷了。”

    “羅馬人從來不喜歡欠人人情。”範倫玎娜模仿著大人的語氣說到。

    聽到範倫玎娜的話後,卡拉比斯頓了會兒,然後認真地盯著女孩的眼睛說:“聽著,千萬別瞧不起你的母親,她撫養了你和你的妹妹,而不是把你妹妹扔在糞堆裏,讓她成為天生的奴隸。你要愛她,尊敬她。”

    回到自己的公寓時,波蒂和帕魯瑪正在收拾著行李,準備遵照她男人臨行前的囑咐,悄悄帶錢離開此處。看到卡拉比斯回來,波蒂喜極而泣地摟住了他,“別哭了,女人。你現在應該去竈台給我弄些吃的,還有,我明天會去市政司參加Publici的遴選。”

    第二天清晨,波蒂把卡拉比斯打扮得幹幹凈凈的,而後他再次穿過卡托皮爾山與大廣場,來到了與神廟群相對的羅馬城市政司,這是處寬敞而簡樸的大廈,在裏面戴著奴隸與自由民銘牌的人,抱著公牘來來去去,十分忙碌,他們都是Publici,一種低級辦事員或國家奴隸,負責在市政官屬下處理具體事務。

    “解放契約拿來。”負責處理卡拉比斯事務的小官僚,埋在文件堆裏,頭都不擡,卡拉比斯把契約與那日凱利給他的青銅管一起交了上去,那家夥先看看了契約,對卡拉比斯翻了下白眼說:“原來是被解放的軍奴,現在有兩個適合你的工作任你選擇,獄卒,或者劊子手。”

    卡拉比斯很不高興,說:“容稟,我會拉丁文、希臘文的閱讀和書寫,我可以勝任諸如記錄員和謄寫員這樣的工作。”

    那家夥的鼻子哼出冷冷的空氣,“你以為在監獄或者刑場上,就不需要你這引以為傲的技能了嗎?行了,在我決定派你去西西裏幹農莊監管員前,你還是接受能呆在城裏的工作為好!”然後,他又擰開了青銅管,從裏面抽出了莎草紙書寫的引薦信——上面應該是路庫拉斯的字跡,這位立刻刷地筆直地站起來了,好像從地下彈出來一樣,對著卡拉比斯擠出討好的笑容,“哈哈,原來你庇主是金槍魚,好說了,好說了。”然後他又低下頭,在文件堆裏,一堆刻滿文字的木板裏努力翻了半天,最後興奮又得意地說:“恰好,竈神神廟還欠缺個勤務員,一個閏月後去報到,你去幹吧,一定能勝任的。”然後緊緊拉住卡拉比斯的手,悄聲到仿佛在說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似的,“這個神廟是貞女們所掌握的,她們是羅馬城私人的遺囑與儲蓄的鑰匙人,裏面的待遇沒的說,嘻嘻——也就是清掃祭壇,準備祭品,一天薪酬十二個塞斯退斯起,一個集市日休息一天,除去竈神節外,其余節假都能享受,至於貞女們在公餐時,你也能享用相對應的津貼,說不定還有祭品采購權,沒的說,沒的說!對了,像您這樣的,精通希臘語的異族自由民,怕是在神廟裏工作不到兩個執政官任期(羅馬人習慣稱呼一年為一個某某執政官任期,因為執政官只能做一年),就會替路庫拉斯那個大富翁,修築個大莊園,或者經手一樁大生意,一下子就能聚集五十萬到一百萬塞斯退斯的錢財,你的下一代轉正成為公民時,立馬就能當上‘新貴騎士’了,唉,可比我們強多了,大河之上好行船啊。”那家夥喋喋不休著,卡拉比斯也保持著傾聽的笑容,隨後握住他的手,禮貌地詢問了他的名諱,對方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連忙說“鄙名開麥斯”。

    這時,大廳上一陣嘈雜,一個戴著桂葉冠的微禿頂男子匆匆走進,以運動會競走的姿勢,雙臂機械地來回擺動,急速穿過人群,一邊對著受理卡拉比斯事務的那個勢利眼喊到:“開麥斯,開麥斯!我現在去後廳,馬上有半個百人隊規模的騎士來找我的話,就說我,尤利烏斯.凱撒並不在這裏,而是去元老院聽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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