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87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4
第兩百二十章:妖孽美人,附骨之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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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三郎安全回來,一番歡喜不提。當人群散去,陳王氏將兒子拉到房間裡,低聲問道:「原兒,那一位姑娘是誰?」

    心中既好奇,又歡喜。

    曾幾何時,自家兒子欲求一偶而不得,為了跟縣裡的劉家聯姻,幾乎傾家蕩產,還被流言中傷。然而自從陳三郎科舉路上勢如破竹,青雲直上,這些日子上門來提親的媒婆就絡繹不絕,幾乎把門檻給踩爛。只要陳王氏點頭,便有少女排著隊來讓她過目。

    只是陳王氏知道兒子有主見,是以一直沒有輕易許人。

    說實話,陳三郎年紀不算小了,去年及冠,眼瞅著又快過去一年。這般年紀,別的人已經拖兒帶女。

    前面還好說,陳三郎專注於科舉考試,無暇分心。可當下高中狀元,該考的都考完了,是時候考慮終身大事。

    其實對於許珺,陳王氏很喜歡。覺得此女雖然沒甚出身,但心地好,與陳三郎共過患難,最是難得。然而由於許念娘失蹤,無法正式成親,這事就拖了下來,陳三郎與許珺一直沒有圓房。

    不圓房,怎麼生孩子?

    陳王氏便有些怨念,她可是急著抱孫子。

    兒子考得功名,當上了縣太爺,自是不愁沒人嫁。突然間又帶回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這就是本事了。這一比起來。陳王氏就覺得還是兒子的眼光好。無論身段、相貌、還是氣質,縣城裡的姑娘真得沒法比擬。

    陳三郎乾咳一聲。有些頭疼,敷衍道:「本路上撿的。」

    「胡說。」

    陳王氏沒好氣地道:「撿金撿銀,哪裡有撿媳婦的?」

    「娘,我和她是清白的。」

    陳王氏卻不信:「原兒,剛才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人家貼得你緊緊的,一點不避嫌。」

    頓一頓,乾咳一聲:「娘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男歡女愛。實屬正常。」

    陳三郎覺得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呆一會,估計孩子都得出來了:「娘,我得趕緊回縣衙一趟,好多事務要處理。」

    「好,你小心點。」

    出到外面,見敖青陰魂不散地跟著,便曬然道:「四公主,你跟著我真沒用。還是回龍宮去。」

    敖青嘴一撇:「休想。」

    「隨你。」

    陳三郎趕她不走,也沒辦法,迎面見到逍遙富道急匆匆奔來,連忙衝他打個眼色。

    道士心領神會。湊到敖青面前,笑吟吟道:「姑娘有禮了,本道法號逍遙。山上那座道觀便是我的產業……」

    正說著,卻發現人家根本理都不理。跟著陳三郎便走了。

    道士面上無光,只好跟上去。壓低聲音道:「姑娘,你別纏著這位書生了,人是人,妖是妖,你們注定沒有結果,何苦糾纏不休?」

    敖青瞥他一眼,冷笑道:「你眼睛倒是挺亮的。」

    道士一挺胸:「那是當然,本道乃嶗山嫡傳弟子……咳,姑娘,你若是一定要找個人家,不如找我,我乃修士,頂得住。」

    他倒光棍,不過說實話,還真不介意與一位妖族女子結為伴侶。前提在於,這位妖族女子符合要求。

    敖青身為龍女,外表無可挑剔,氣質華貴,不帶絲毫凶煞氣息,絕非那些披著畫皮的鬼魅之流所能相提並論的。

    道士雖然沒有看出深淺,但在認識上卻無偏差。道門論教,陰陽是重點,故而修道者對於陰陽學說都有瞭解,天地乾坤,男女陰陽。是以逍遙富道同樣看出許珺身懷名器,萬中無一。

    許珺已是陳三郎的人,道士自是不會起心思。可現在這位不同,陳三郎剛才的眼色打得清楚,分明是要自己下手。

    逍遙富道心中竊喜,他可是看出敖青精華內斂,陰元澎湃,亦為難得精器。彼此若能結為伴侶,對於修道上的幫助事半功倍,有著極大好處。

    「是嗎?那我看你頂不頂得住!」

    敖青忽而出手。

    道士還有些不以為然,正要調侃幾句。啪,全身仿若被無數無形的氣流給束縛住,手腳動彈不得。

    下一刻,他整個人被拎起,呼的,就摔到前面去,恰好摔到陳三郎腳下。

    陳三郎看著他,搖搖頭:「沒前途!」

    也在一瞬間,道士渾身恢復自由,跳起來:「本道爺跟你拼了!」

    撲向敖青,掌間符咒閃現,要施展看家本領將敖青降服,然後牽回觀去。但他正跳起,無數氣流再現,好像一根根看不見的繩索,見他捆綁得結結實實的。來不及反應,又被扔了出去。

    這一次,摔落的地點是田野,渾身泥濘,甚是狼狽。

    陳三郎看得瞳孔一縮:龍女的神通真是鬼神莫測,道士根本不是對手。即使自己《浩然帛書》恢復自由,全盛狀態來,也不夠看。

    想來也是,人家是什麼出身?什麼環境成長起來的?光是本體,便具備足夠優越的素質天賦。

    太欺負人了……

    道士坐在田野中,忽然間很想哭:妖孽,果然是妖孽……

    敖青就寸步不離地跟著陳三郎去到縣衙。

    周分曹聞說陳三郎平安歸來,喜不自禁,疾步出迎,連一隻鞋子掉了都顧不上。

    進入內堂敘話,周分曹見著敖青,也是暗中奇怪,但陳三郎沒有說,他也不方便詢問。

    「大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目前最想知道的,就是剿匪的過程中究竟怎麼啦。

    陳三郎面露苦笑,簡要地說了個大概,也不隱晦黑風寨賊寇的真實身份。

    「豈有其理!」

    周分曹聽完,拍案而起:「亂臣賊子,當真是亂臣賊子!」

    他一向愛憎分明,忠於朝廷,現在聽說元文昌為了殺陳三郎,如此不擇手段,不惜讓三百官兵陪葬,簡直怒不可揭。

    陳三郎嘆了口氣,緩緩道:「但這樣的事,揚州方面肯定不會承認的,反會責怪我們剿匪不力。」

    周分曹頹然坐下,誠如陳三郎所言,己方無憑無據,就算上書朝廷,也無濟於事。

    「大人,你準備怎麼做?」

    陳三郎撓了撓頭,表示很頭疼,他現在真想不到什麼太好的辦法解決,不說別的,身邊這位四公主就夠麻煩的了。

    周分曹又道:「昨天,你們剛走不久,揚州方面發了稅賦新條下來。」

    「哦,什麼稅賦新條?」

    周分曹便拿出文書。

    陳三郎接過,慢慢看完,一聲長嘆。

    所謂稅賦新條,便是州域在朝廷賦稅之外,另外增收的稅賦,足有十八項,五花八門:養豬得交稅、蓋新房子得交稅……

    這簡直是吸血敲髓。

    陳三郎喃喃道:「好毒辣的計謀……」

    這些稅賦都是打著朝廷名義來收的,收到之後,所得盡數落入封疆大吏的倉庫,然而下面民怨民憤,卻都落在朝廷之上,可謂一舉兩得。

    周分曹道:「稅賦之事,務必要呈交朝廷,反應真實情況。」

    陳三郎苦笑道:「我只怕這摺子皇帝看不到。」

    「不管如何,總得上奏。」

    陳三郎點點頭:「好,你寫即可。」

    又說了話,其中重點落在撫卹遇難衙役之上,每一家,都得支付超於平常的撫卹金。

    說完之後,陳三郎離開縣衙,他心中暗想,看有沒有法子聯繫上敖卿眉那邊。最重要的,得讓人去把許珺找回來。這女子定然是看到自己被淨空和尚擄走,心急如焚,不顧一切地追著,即使看不到線索了,但還是執著地追下去。

    美人恩重,何以為報?

    思緒正飄飛,嘩啦,就見街道右側的屋頂之上,一道黑影閃現,矯健無比,他帶著一個臉譜面具,手中把持長槍。

    槍尖奕奕,疾刺陳三郎胸脯。

    黑風寨的賊首,如附骨之疽,再度現身刺殺。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5 18: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5
第兩百二十一章:賊首逞兇,岳父發威

     賊首現身,長槍熠熠,當胸戳向陳三郎要害。

    真是陰魂不散的傢伙,陳三郎下意識便一個後撤步。然而站在他邊上的敖青眼珠子一轉,退得更快,似乎對於陳三郎遇險的狀況毫不在意。

    陳三郎恨得牙癢癢的,卻無可奈何。敖青此舉,不外乎想逼出敖卿眉。這四龍女看似大咧咧,實則心中盤算精得很。

    賊首槍尖勢如破竹,裹挾一股殺伐霸氣,眼看便要洞穿陳三郎的胸脯。

    黃光一閃!

    間不容髮之際,一道畫滿玄奧符文的符咒就出現在槍尖之上。

    噗!

    渾如被掛上千斤重物,槍尖不由自主地一偏,刺了個空。

    但見逍遙富道大踏步走來,大喝一聲:「旺財,上!」

    嗷嗚!

    那頭被命名為「旺財」的護觀神獸半妖狼目露凶光,咆哮著撲向賊首。

    賊首不甘心就此放過刺殺陳三郎的大好機會,槍桿子一拍,重重地拍在半妖狼身上,要將它撥開。

    這一拍,端是力重千鈞,換了尋常的虎狼,只怕一下子就會被拍得骨肉粉碎,死於非命。好在這半妖狼一身銅皮鐵骨,生生受了,卻也痛得嗥叫起來。只驚得附近人家的雞鴨貓狗魂飛魄散,鑽窩的鑽窩,跳牆的跳牆。

    逍遙富道清楚半妖狼不是對手,當即唸唸有詞,一道道符咒急速激發。

    這些符咒用來降妖除魔,乃是厲害的殺手鐧,但對方是一名武林高手的話。效果便大打折扣了。對方氣血旺盛,意志堅定。陰魂難以產生作用,是以不敢輕易出竅。

    「書生。快叫她幫忙。」

    她便是「敖青」。

    陳三郎面露苦笑:「叫不動。」

    敖青的立場態度倒是微妙,但絕不是自己人。

    道士啞然:「不是。」

    這時候,縣衙被驚動,周分曹趕緊命令全部衙役出來救援。在其中,還有一些他原本帶來的門客,雖然不是什麼高手來著,但總會些拳腳。集中在一起,人多勢眾,或能嚇唬人。

    那賊首毅然不懼。今天不殺陳三郎,他就無法回揚州覆命。槍花一抖,舞得如同雪花飄灑,彷彿一股狂風,只往陳三郎那兒撲去。

    陳三郎飛快後退,平日裡苦練的功夫大派用場,腳步敏捷,跑得哪一個叫快。

    「咦!」

    他突然發現前面站著個人,自己跑得太快。剎不住,差點跟這人撞個滿懷。抬頭看個真切,驚喜不已:「岳父大人,你怎地出來了?」

    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衫。衣衫一些地方都破損了,滿臉鬍鬚茬子,眼睛微微凹進去。很是憔悴。然而一對眸子,前所未有的明亮。與過去總是一副醉眼朦朧的模樣大相逕庭。

    許念娘瞥他一眼,淡然道:「到我後面來。」

    陳三郎避到後面去。望著他有些瘦削的背影,一時間百感交集。

    賊首撲到,正面對上許念娘,長槍如龍,凶歷地攻來。

    「破!」

    許念娘口中輕輕道一聲,刀光忽現,仿若憑空劈出的一道閃電。

    啪!

    賊首身子好像斷線的風箏,撲通一下摔飛出去,最後重重砸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許念娘。

    噼裡啪啦,手中長槍一截截地破碎,化為滿地屑片。

    眾衙役一擁而上,將賊首給壓住。有人拿來枷鎖,七手八腳,便給鎖得結實,動彈不得。

    其實不用上鎖,剛才被許念娘一刀劈倒,全身便失去了力氣,痠軟痠軟的。

    陳三郎看著,不禁張大了嘴:這個岳父,似乎比想像中還高上那麼幾層樓呀,發了!

    許念娘忽而咳嗽起來,用一隻手捂著嘴巴。

    敖青走過來,疑問道:「你竟然出了石頭陣?」

    許念娘看著她,緩緩道:「我能進去,自然能出來。」

    敖青冷哼一聲,面色有些變幻不定。

    陳三郎瞧著他們,頗為耐人尋味:「岳父,你是怎麼出來的?」

    許念娘瞥著他:「珺兒呢。」

    提及許珺,陳三郎嘆了口氣:「一言難盡……」

    「一言難盡,那就兩言,快說!」

    聞言,陳三郎差點一個踉蹌,於是簡要地說了起來。

    聽到女兒沒事,許念娘安心,轉身大踏步離開。

    「岳父,你去哪裡?」

    「武館。」

    他真得就回武館去了。

    對於許念娘的怪脾氣,陳三郎已經習以為常,也不奇怪。那邊周分曹道:「大人,此人如何處置?」

    衙役已把賊首的臉譜面具取了下來,露出一張面容來,國字臉,眉宇軒昂。

    莫軒意此刻內心一片死灰,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這趟來擊殺陳三郎,經過一番觀察,覺得陳三郎便是圍城而居的冢中枯骨,容易對付得很。之所以兜了個大圈子,採取賊寇路線,卻是為了掩飾。

    來之前,元文昌已經說得明白,這件差事完成還是次要,完成得漂亮才是最重要的。

    莫軒意便精心制定了這個策略,不想事到臨頭,突然殺出個神秘兮兮的和尚,一把將陳三郎擄走,要收其為徒,不知去向。

    目標失蹤,任務失敗,莫軒意自然不能返回揚州,幾番思索,決定再回涇縣看看。

    果不其然,就看到陳三郎回來了,於是再度出手刺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橫地裡又殺出個「岳父」來,一刀便把莫軒意劈倒在地,成為俘虜。

    莫軒意當初隱居在洞庭,飽讀韜略,眼觀天下,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平常不世出的絕世高手一個接一個地在陳三郎身邊出現,先是「師傅」,後是「岳父」,這個世界是怎麼啦?

    怎麼感覺都是在圍著陳三郎轉似的?

    陳三郎看著,問:「周主薄,依你之意,該如何處置?」

    周分曹一怔,一時間也感到棘手 。

    就在此時,城門處馬蹄霍霍,有人來報,說是南陽來人了。

    來得好快!

    不過昨天三百官兵剿匪,全軍覆沒,今日府城來人,也是情理中事。

    這次南陽來得是一隊騎兵,由一個隊正帶領。他們聽說拿住了黑風寨的賊首,立刻便提出要把人押赴南陽受審。

    陳三郎想了想,終是答應。

    旁邊周分曹狠狠一跺足,南陽都是元文昌的人,這一去,豈不是放虎歸山?然而他也明白陳三郎的苦衷,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而且府城的這個要求也是十分正當,道理充分,容不得不同意。

    忙完了些事後,陳三郎當即去武館面見許念娘。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5 18:27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5
第兩百二十二章:任務失敗,龍女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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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水汩汩,一艘船隻揚帆,船艙中,莫軒意居中坐著,邊上坐著數人,或便衣,或帶甲,神色凝重。

    其中一人開口道:「莫大哥,我們就這樣返回揚州?」

    又有一人道:「任務失敗,刺史大人定然會雷霆大怒。」

    莫軒意嘆一口氣,默然不語。

    一心腹進言:「莫大哥,不如我們再殺向涇縣?就不信這陳道遠每次都這麼幸運,殺不了他。」

    莫軒意瞥他一眼,緩緩道:「你可知道,我現在已經是個廢人……」

    「什麼?」

    「廢人?」

    諸人面色大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至少從外表上看,莫軒意好端端的,除了氣色有些虛弱之外,並無其他問題,行動也是自如。

    莫軒意伸出雙手,他的手掌寬厚多肉,滿佈繭子,都是每日苦練功而留下的痕跡。

    這雙手曾經充滿力量,曾經擊殺無-頂-點-小-說-數江湖高手 ,但就在涇縣,就在那個青衫客一刀之間,雙手承載的東西彷彿一個精美的瓷器,戈然而碎,再不復存在。

    莫軒意忽然明白對方為什麼沒有痛下殺手:已是廢人,生不如死,何須再殺?

    一眾心腹手下面面相覷,都看到彼此眼眸中的震驚動搖。

    莫軒意忽然感到有些淒然,俗話有說「樹倒猢猻散」,自己雖然沒死,但失去了武功。便等於樹失去了根基,搖搖欲墜。再無法屹立,慢慢道:「回到揚州後。你們都走。」

    「走」的意思有很多種,不是讓他們離開揚州,而是叫他們另選陣營——揚州元家,本就不是鐵板一塊,父與子之間,便存在不同的圈子。而父親的手下,而或兒子的手下,其中幕僚門客等,又各有圈子

    各種各樣的圈子。互相交錯繞套著,形成一張複雜的人情網。

    想當初莫軒意被元哥舒從洞庭請出,由於文武雙全的緣故,深得器重。漸漸地,他的身邊不斷聚起人來,成為一個圈子。但現在,這個圈子要被打破,要被解散了。

    莫軒意端起一杯酒,手竟然在微微顫抖。使得杯中酒水鼓蕩,泛起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舉杯到唇邊,仰頭一口飲盡:三十宏圖盡化土,一杯濁酒皆為淚。

    ……

    簡陋的武館。由於許珺仍住著,打理得整齊,並不顯蕪亂。

    許念娘坐在屋子中。手裡不知何時拿出了一葫蘆酒,在慢慢喝著。這時候。他又變回了那個「酒鬼」許館主。

    敖青原本跟在陳三郎後面,但到了武館門口外。腳步有些遲疑,似乎頗為忌憚許念娘,最終沒有進來。

    這個發現,使得陳三郎對於岳父身份的猜測更上一層樓。要知道敖青可是龍女,神通廣大,居然會怕。

    實在了不起。

    只是有些事情,既然許念娘不說,他也不好詢問。其實問了也白搭,許念娘可是連女兒都不曾多說的。

    喝了一大口酒後,許念娘忽而咳嗽起來,兩頰一片病態的嫣紅。

    陳三郎心中一凜,明白他是受了重傷——這傷極其可能是闖出龍城的過程中留下的。

    龍潭虎穴,豈是那般輕易能脫身得來?

    只不知道,為何他要進去闖。

    許念娘開口:「把珺兒帶回來。」

    「好。」

    陳三郎回答得乾脆利索,轉身又走出去。到了外面,敖青打量他一眼,曬然道:「陳公子,你倒挺會找岳父的。」

    「幹你屁事!」

    陳狀元心情甚是煩躁,毫不客氣地嗆了句。

    「你?」

    敖青顯然怒了,她在龍城養尊處優,誰敢如此無禮?

    陳三郎也不理她,邁步去找逍遙富道,讓他想法把許珺找回來。道士點頭答應,立刻帶著他的旺財出城。

    又到縣衙處理了些事務,最後回到家中,陳三郎覺得極為疲倦:折騰了兩天一夜,身子骨有些吃不消,便準備進房間睡一覺,見到敖青還是跟著,沒好氣地道:「要不要一起睡?」

    敖青雙臂抱胸,啐了一口:「你倒是想。」

    「不來就罷,那請出去,順便關門。」

    說著,躺下,很快呼呼睡著。

    敖青吃癟,也不怕他飛了,出去後,恨得牙癢癢,真想一把將這書生捏死。只是還指望從陳三郎身上找到妹妹的線索,更重要的是,父親那邊不好交代。陳三郎一篇《岳陽樓記》,深得龍君青睞,這一層關係別人也許不覺得有什麼,但敖青卻是深知個中意味。

    黑風忽現,一人遁至,現出身形,正是那蟒統領。

    敖青問道:「叫你查的事情查得怎麼樣?」

    蟒統領連忙回答:「回稟四公主,那頭螃蟹和雄魚精似乎也找不到小公主,很是焦急呢。」

    「似乎?」

    蟒統領急道:「我立刻把他們抓來,審問一番。」

    「罷了。」

    敖青一擺手:「都是些蝦兵蟹將,就算把他們打死也沒意思。留著,也許用處更大。」

    蟒統領唯唯諾諾,忽道:「還有一件事。」

    「哦,什麼事?」

    「關於那姓許的,他雖然闖出了石頭陣,但也受了重傷。」

    敖青並不出意外:「我早知道了……雖然如此,但我也不想惹他這個瘋子。」

    想到關於許念娘的一些事蹟,蟒統領也是感到有些心寒:「不過四公主,你這般跟著那陳道遠,真得能逼使小公主現身?」

    「也許能,也許不能。呵呵,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當體驗下凡俗生活,倒也有趣。說實話,對於這位,我真是越來越覺得有意思了。」

    蟒大統領聽著,不由忿然,他可是愛慕四公主久矣,無奈身份地位差距擺在那裡,注定只是一廂情願。只是陳三郎何德何能,竟能讓四公主另眼相看?不過區區一介凡人罷了,別的不說,光是進洞房就夠嗆……

    想到那事兒,蟒統領很有惡趣味地笑了笑。倒不是他思想齷齪,而是現實便是如此,人與妖之間,中間相隔的東西超乎想像,仿若天塹,不可踰越。

    「蟒統領,你出去,盯緊些,一旦發現蜘絲馬跡便通知我。」

    「好。」

    蟒統領領命,施展風遁,轉眼不知去向。

    然而只過了半刻鐘時間,他去而復返,一臉興奮,激動地道:「四公主,發現小公主行蹤了。」

    「什麼,在哪裡?」

    敖青喜出望外。

    「就在涇江那邊。」

    「走!」

    兩者各施神通,齊齊在陳宅中消失不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5
第兩百二十三章 :岳父傳刀,神秘人氏

     (新的一週,感謝書友「韓城小旺」「alvin4933」「尋歡書友」的慷慨打賞!)

    對於這一切,陳三郎毫無察覺。他美美睡了一覺,疲倦盡消,起床來,出到外面,發現敖青不在,心裡不禁打個突:敖青陰魂不散,就是為了敖卿眉。現在走掉,莫非是敖卿眉那邊漏了行藏……

    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思慮良久,長長一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非他所能插手。敖卿眉自有分寸,想來不會有事。

    嗖!

    破空聲起,一隻黃鶴從天而降,煞是靈巧。

    看見這只黃鶴,陳三郎便知出自逍遙富道之手,用來傳遞音訊的。這一門術法倒十分實用,他也想學來著,可惜《浩然帛書》被龍氣鎮壓,無法學習。

    黃鶴落下手掌,展開,見著上面書寫一行字:「人已回,本道爺回觀閉關去也。」

    看來連番挫折對他影響不小,深知自家修為不濟,要下苦功了。

    陳三郎趕往武館,剛進門兒,就聽到許珺的哭泣聲:這些日子,苦苦尋父,飽受煎熬,不知受了多少苦累,今日終於父女團圓,能不哭嗎?

    聽著哭聲,陳三郎感到心酸,在外面站了一會,這才進去。

    見到他,許珺撲過來,毫不客氣地粉拳就落下來。

    陳三郎抱著她,久久不捨得放開。

    邊上許念娘板著臉,乾咳一聲:好小子,一來到就把女兒給搶走了。摟摟抱抱的,還把不把我放在眼裡?

    許珺臉頰泛紅。鬆開去,退到一邊。道:「我去買菜,做飯。」

    陳三郎是真餓了,好不容易等著飯菜做好擺上來,立刻開吃。

    吃飽喝足後,他與許珺坐在一起,聽許念娘說話:

    「珺兒,你把《許氏拳經》傳給他了?」

    語調頗為凝重。

    陳三郎一聽,忙道:「這事不怪珺兒……」

    據說江湖上關於武功的傳承有一套非常嚴格的規矩,什麼傳子不傳女呀。什麼不得外傳呀,一大堆這些。要是犯了,往往會受到嚴厲的懲罰。這般規矩的源頭,主要是為了預防教錯了人,從而發生欺師滅祖的事。但與此同時,卻也導致許多絕學找不到人傳,從此失傳於世。

    許念娘一擺手,緩緩道:「我沒有怪任何人,如此正好。」

    「什麼正好?」

    陳三郎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練習《許氏拳經》已經一段時日。有了基礎,這樣的話,便能學我的刀法了。」

    旁邊許珺一聽,喜出望外:「三郎。還不磕頭拜師?」

    陳三郎當即俯身下去,恭恭敬敬行大禮。

    許念娘看著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教你刀法。但能學到幾分,便是你的造化機緣。」

    他的這套刀法。連女兒都不曾教。因為這是一套剛陽刀法,許珺為女兒身。不適合學,所以才學了薄刃短刀。

    陳三郎可是見過這位岳父的刀法的,龍城途中那一刀,石破天驚,鬼神莫測;而今天一刀廢掉賊首,更是顯得舉重若輕,輕描淡寫,牛逼得不得了。

    能學到如此刀法,哪裡有推卻的道理?

    想當初,陳三郎拜入武館,也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學點基本功,強身健體罷了。

    「口訣我只說一次,你能記多少是多少。」

    許珺急道:「爹,一次怎麼夠?」

    許念娘不為所動:「凡事當求個『緣』字,若是無緣,學不會,我就算重複一百遍都無用。」

    陳三郎緊一緊臉色:「一次便夠了。」

    許念娘不是拖拉的人,當即開始傳授口訣。這口訣不載文字,只是口述,倒是很符合江湖絕學的特點。

    口訣通篇有三千多字,生澀拗口,玄乎其乎。饒是陳三郎是學過術法的人,對於這口訣也感到幾分頭疼。好在他記憶力不差,死記硬背那一套在多年的科舉考試中已被淬煉得爐火純青。

    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背下來再說。然後再慢慢推敲理解,一一領會。

    說完之後,許念娘似乎頗為疲倦,道:「你先回去吧,三天後再來。」

    「好。」

    陳三郎退出去,許珺送出來。

    「我聽道士說,你身邊跟了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陳三郎苦笑著,把一路來的坎坷經歷說了,自然省略某些不適宜的地方。

    聽完,許珺不無擔心:「那小龍女會不會出事?」

    敖卿眉幫助陳三郎許多,這些許珺都是一清二楚的,早將她視為「自己人」。

    陳三郎嘆了口氣:「我也有所擔心,但現在,卻沒有辦法幫忙。」

    許珺道:「爹受傷了,否則,可以請他老人家出手。」

    陳三郎緩緩道:「敖卿眉冰雪聰明,我想,她既然敢顯露行藏,定然有計畫應對。再說了,她們畢竟是兩姐妹。最壞的結果,就是回龍宮罷了。」

    許珺點點頭,表示認可。

    「我先回去了,抓緊時間學刀。」

    「好。」

    許珺眉宇間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愁,她總感覺父親這個時候傳刀給陳三郎,或者有別的含義,像託孤的那樣……

    不,一定不是這樣。父親武功通玄,怎麼會有事?

    她趕緊自我安慰。

    卻說陳三郎離開武館,邁步回家。

    其實這時候天色尚早,堪堪傍晚,縣城城門還沒有關閉,有人出入。

    這時候,外面走進來兩個人,一老一年青,面目都是頗為陌生的樣子。

    自從接二連三地出事,周分曹下達命令,要城門處加緊檢查力度,把好關卡。守門的兵丁見來了陌生人,而且背負用布紮著的長條形狀物品,更是起了警惕,就要喝止,進行搜查。

    唰!

    突然間,他們眼一花,彷彿有什麼東西一飄而過。再一看,已失去兩人身影。

    兵丁們面面相覷,面色蒼白,有冷汗滾落,不約而同地選擇緊閉嘴巴,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什麼人都沒見過。

    暮色漸濃,街道上變得冷清,人們都回家吃飯去了。

    腳步聲傳來,隨即出現兩人,一老一年青。老者頭髮全白,飄揚著,手裡拎著一口古木箱子,長約四尺,四四方方,不知裡面裝著什麼;年青人弱冠之年,相貌普通,背負布條包紮的長條物,看其長度,倒和老人提著的箱子差不多。

    這兩個神秘人,年輕人在前,老人在後,一步步走過來。步伐具備著一種神奇的節奏,彷彿用尺子量過,出奇一致,不多一分,不少一寸。都是一齊邁右腳,然後左腳跟上來。

    他們穿過街道,最後停在一座院落門外。

    這座院落沒有任何門戶標示,顯得破落。

    這是武館,涇縣只有這麼一間武館。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5
第兩百二十四章 :何為刀決,誰是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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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老一少,停在武館門前,年輕人舉起手,「篤篤篤」地敲三聲門。然後順手一推,把門推開,邁步走了進去。

    原來在敲門的時候,他內勁吐發,悄然將門栓震斷,斷得乾淨利索,一絲雜音都沒有產生。

    他們進去,身後夜色席捲而上,起風了。

    ……

    風頗大,刮得窗櫺發響。房間中,一盞燈火明亮。燈下,陳三郎坐得端正,筆直。

    在書案上,文房四寶擺放得整齊。墨已濃,筆鋒開。

    陳三郎閉著眼睛,內心平靜無波,半響之後,伸手提筆,在鋪開的白紙上寫起來。

    筆鋒內斂,一個個字寫得規整,是小楷。

    在諸多書法當中,楷書作為官方用字,是天下讀書人用功浸淫得最多的。可以說,基本人人都能寫出一手流利嚴謹的楷字。

    正因為主流,所以難成書法。大部分人練的字,筆畫之間,充滿匠氣,如同模子印出來的,一絲不苟。正是正了,卻缺乏藝術美感。

    陳三郎的楷書,赫然不同。一筆一劃,帶著某種意韻,看上去,顯露鋒芒,蘊含朝氣。

    足足寫了十張紙,這才寫完。

    他默寫的正是許念娘傳授的刀法口訣,三千四百五十二字,一字不少。他又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疏漏了,這才松一口氣。

    這篇口訣,實在拗口生硬得很。雖然通過死背硬記的方法。硬是記下來了,但並不保險。難免一不留神,便忘了一些字句。

    真忘的話。可就要命,尤其忘的是關鍵性字詞的話。

    所以覺得還是默寫出來,白紙黑字更穩妥。絕學傳承不記文字,但許念娘並沒有強制叮囑,大不了,等學會之後,把這些紙張燒燬便行了。

    一番書寫,甚為損耗精神體力,渾身出汗。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會之後,開始認真觀看,要潛心領悟。

    這可不是扎馬步,不是簡單的招式,而是一門絕學。許念娘傳刀,讓他三天後再去,毫無疑問,這三天就看陳三郎能領悟多少,然後再進行下一步的傳承。

    程序上基本如此。

    否則的話。即使陳三郎天賦再高,也不大可能光憑一份口訣便學成武功絕學,太難了。

    這不同術法傳承,那般傳承往往通過魂念方式。直接烙印在腦海,等於走了一條捷徑,事半功倍。

    比如說前面小龍女傳授《縛妖訣》和《真龍御水訣》。都是這樣,因此陳三郎學起來很快。

    但現在。面對刀法口訣,更多的得依靠個人的領悟力。沒有捷徑可走了。

    許念娘傳刀之前說,陳三郎學過《許氏拳經》,是打下了一個基礎。不管基礎多少,總比沒有的強。畢竟以他的年紀,再來學武,實在嫌老。

    時間不多,必須爭分奪秒。

    然而一字字慢慢琢磨下來,陳三郎滿臉茫然,忽然發現這篇口訣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其中通篇居然不提一個「刀」字。

    三千多字,沒有一個「刀」字,這還是刀決嗎?

    陳三郎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岳父大人記錯了,傳錯了。

    「不應該呀,好歹也是絕世高手不是,怎能犯這個低級錯誤……」

    陳三郎扔開質疑的念頭,揉了揉太陽穴,集中精神,再度進行鑽研。

    啪!

    燈火炸開,把迷糊的他給驚醒,估算時候,大概過了一個多時辰。只是陳三郎神色更加茫然,完全找不著北。

    看著這份口訣,仿若在看無字天書。

    身為讀書人,讀書破卷,不但看經義文章,而且看雜書筆記,較為靈活的,涉獵更廣,佛經道經,多少也會看些。陳三郎自不用說,那是接觸過術法神通秘訣的,玄乎奧妙,無需贅言。

    但他眼下面對刀決,卻感到前所未有的頭大。因為通篇下來,根本找不到通順的句子段落,彷彿是把一個個毫不相干的字弄進來,堆砌在一起。既無章法,也無規律。

    陳三郎很是撓頭:莫非想領悟這份刀決,不能從字面上得到解釋,而另有蹊蹺?

    這倒不是沒有可能。

    江湖傳言,但凡絕學秘籍,其本身的解讀就非常獨特,就像是密碼一般。若不能選擇正確的方式,就永遠不得其門而入。故而不得名師指點,就很難熬得出頭。單純依靠個人的誤打誤撞,幾率渺茫得很。

    陳三郎便打醒精神,開始轉換思路,各種推敲,各種猜測,以及各種打散,重新組合……

    ……

    武館的燈亮著,裡屋的門開著,許念娘站在門口處,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意思。

    許珺就在後面,臉色緊張地看著站在院子裡的兩名不速之客——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兩個人,不知道他們的來歷,不知道他們姓甚名誰。

    唯一知道的,大概便是對方都是父親的「故人」。

    一老一少,靜靜地站在院子裡已經有些時候,卻沒有說話,似乎在等許念娘開口。

    許念娘卻是沉默,沉默得如天上黯淡的星月。

    風呼呼吹著,刮動聲響,颳起了人的頭髮。

    年青人沉不住氣了:「許師伯,我們是來請你回山的。」

    把個「請」字,咬得很重。

    許念娘置若罔聞,舉起手中葫蘆,往嘴裡慢慢灌著酒。每喝一口,他的眸子便亮一分。

    老者忽而嘆息一聲:「老六,你在外面漂泊這麼多年,就不想回一趟?」

    許念娘嘴角彎出一抹譏笑,彷彿很不屑回答這個問題。

    老者又是一嘆:「當初那事,雖然老大他們做得有些過分。但是,你就沒有錯?為了一個妖女,割席斷義,斷袍絕交,難道你忘了我們的使命和責任了嗎?」

    說到最後,聲調突然提高,充滿了訓斥與威嚴。

    屋子裡,許珺聽著,腦袋「嗡」的一響。她冰雪聰明,立刻想明白對方所說的「妖女」,顯然便是自己的母親。

    關於母親,父親許念娘極少提及,如同藏在他內心最深處的一個傷口,從不輕易展示給誰看,包括女兒。

    因而對於母親,許珺幾無認識,只是這麼多年來,自從懂事起,她便本能地在腦海裡構造出了一個溫婉慈愛的形象,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修飾著,如畫如雕像,不許別人半點玷污。

    而現在來了個陌生人,卻說母親是妖女,許珺一咬牙,唰的,衝出了院子,指著老者鼻尖:「你說誰是妖女?」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25
第兩百二十五章:人在刀在,莫攖其鋒

     (感謝書友「王無罪」「alvin4933」的慷慨打賞!)

    「你說誰是妖女?」

    許珺突然現身,衝到院子裡,指著老者鼻尖質問。

    她的出現,仿若夜色中突然盛開的一朵白蓮花,使得天空都似乎要亮起來。

    老者看著她,眼眸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喃喃道:「像,真是像……」

    年輕人看著她,如同看著一粒尋覓已久的星辰,呼吸忍不住加速加粗。

    「珺兒,回來!」

    許念娘的聲音中明顯帶著緊張。

    許珺一向都很聽父親的話,此刻縱然不忿,但還是選擇了回到屋子裡。只是容顏上湧現的怒氣,無論如何都消融不掉:

    她決不允許別人侮辱自己的母親。

    絕不!

    老者目光複雜地道:「一晃經年,你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了,還沒有許配人家。」

    許念娘淡然道:「許了。」

    「真得?」

    老者很是驚詫,他太瞭解這位的脾氣性情了,倒不是說怪,而是骨子裡天生的傲氣。看得出來,許念娘視女兒為掌上明珠,又怎麼會輕易將女兒許配出去呢?再說了,以許珺的條件出身,這麼個小縣城,又有什麼人能配得上?

    但老者也是清楚,既然許念娘說許了,那就一定是許了,絕不會說謊話,想了想,問:「是夏侯家的那小子?」

    許念娘搖了搖頭。

    「是西門家的幺子?」

    許念娘還是搖頭,緩緩道:「是一個你不認識的人。」

    「我不明白。」

    老者乾脆利索地道。

    許念娘忽而笑了:「我嫁女兒,為什麼要你明白?」

    老者雙瞳一縮。呼呼吹過的風,似乎變冷了些。刮在人身上,感到一絲絲的涼意。

    許念娘不以為意。又灌了一口酒,眸子熠熠,亮若星辰:「這麼多年了,我早就知道,遲早一天你們會找上門來。現在,我人就在這兒。」

    老者微微踏前一步,和年輕人並列一起:「那你的刀呢?」

    「我的刀也在。」

    他的身上並沒有看到任何兵器的跡象。

    然而老者眼中,卻已看到了那柄刀——那是一柄威震天下的名刀,那是一柄曾斬下無數頭顱的魔刀!

    就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這柄刀跟隨著它的主人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一晃快要過去二十年。

    但老者依然清清楚楚地記著那柄刀的鋒芒。

    現在,人在,刀在。

    時過境遷,歲月滄桑,不但沒有絲毫磨損腐蝕那刀鋒的光芒,反而像磨刀石,越發使得刀鋒明亮。

    風,突然停了。

    ……『

    風停了。夜色深沉。

    陳三郎長長地伸個懶腰,說不出的疲倦:已經嘗試了足足十八種方法,各種組合,但口訣依然像沒有破綻的迷宮橫列在眼前。巍然不動。

    它,似乎無解,是一個死結。又而或,純屬一個沒有意義的惡作劇玩笑。

    在它面前。陳三郎感受到了濃濃的挫敗感,連口唇間都隱隱體會到了難言的苦澀味道。

    許念娘給了他三天時間領悟真意。但第一頭便遭受當頭一棒,被砸得暈乎乎的。由此可知,後面兩天的狀況會如何。

    俗話有說:紙上得來始覺淺。問題在於,他現在連字面意思都摸索不清呀。

    「難道龍氣壓身,把自己壓笨了?」

    陳三郎想著。

    這倒不是不可能的事,龍氣鎮壓《浩然帛書》已甚長一段時日,說沒有影響絕不可能。要知道自從幡然覺醒,兩世為人,這古書便是他精神世界最為堅實的支撐點。

    而如今古書被金色龍氣重重束縛壓住,施展不得,久而久之,要麼逆反,要麼屈服。矛盾之下,往往會在情緒上發生某些難以估測的變化 。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放棄過突破。然而如同置身在一個堅固的樊籠,不管如何的左衝右突,始終找不到一個缺口。

    陳三郎漸漸明白,倘若沒有一次重大的外力衝擊,只怕真是無法掙脫龍氣的鎮壓了。

    因此他一直在尋找這個外力。

    繼承許念娘衣缽,學成絕世刀法,也許便是那股外來助力。只可惜現實總是骨感,十有八九不如意。

    莫名的煩躁,縱然睏乏,但毫無睡意。於是披了件衣衫,走出門去,背負雙手,在街道上閒逛。

    今晚夜色深沉,不見多少星月,顯得晦暗。氣候也有些怪,先前還好大風來著,現在卻停了,四下一片靜悄悄。

    涇縣不過小城,自然沒有夜市的說話。人口少,到了晚間,都關門睡覺去,夜市怎麼開得起來?

    最多也就是個別攤子開晚點,賣些餛飩、面條、小吃之類。但一過戌時,基本都打烊。

    這時候,街道上鬼影都無。只一些大戶人家簷下的燈籠散發出光亮來。

    說實話,雖然土生土長,陳三郎卻極少在夜裡走過涇縣的街道。眼下慢慢踱著,倒有些不同尋常的感悟。

    「噹!」

    有氣無力的一聲敲,那面銅鑼明顯年份太久,顯得殘舊,敲起來的聲音也變得沙啞。

    這是負責打更兼且巡邏的更夫,他哈欠連天,懶洋洋地走過來。忽然發現前面晃出一個人影,頓時一驚,連忙打起燈火,等看清楚對方面容,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啪」的立正,結結巴巴地道:「縣、縣令、縣令大人,你怎麼……」

    陳三郎連中三元,整個涇縣街知巷聞,誰不知曉,誰不認識呀。

    話說這更夫在以前陳三郎考不得試的時候,還冷嘲熱諷過呢。此際遭遇,心裡打個突,非常想當然地覺得,是不是縣令大人特意來抓他的小辮子,報復來著?

    陳三郎哪裡知道他這般搞笑的想法,也就一笑,隨口回答:「睡不著,所以出來賞賞月色。」

    賞月?

    更夫非常疑惑地抬頭,看著被雲層遮掩得像個粽子般的月光,好一會才漏出點光華來。

    也罷,大人的世界,小人永遠不會懂,就甭操那份閒心了。

    更夫以前可是很瞭解,這個陳三郎常常選擇在下雨天呀、黃昏呀、或者颳大風的時候就往外跑。這個在讀書人的圈子裡怎麼個說法,對,叫「風花雪月」。可在底層百姓看來,這些純屬於吃飽了撐著的。

    他搖搖頭,繼續敲鑼。

    卻說陳三郎,慢悠悠逛過兩條街道,最後不知不覺竟來到武館門外。見那門竟是開著的,不禁覺得奇怪,便走過去,往裡面瞄了一眼。

    他就看到了一片耀目的刀光,映照得眼眸一縮,彷彿心志都被這片刀光一下子斬碎!

    這是許念娘的刀光!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5 18:28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0
第兩百二十六章:故人成仇,往事化血

     「好熱鬧哇!」

    陳三郎背負雙手,大步踏進院子裡。

    許念娘的刀光閃現得快,收縮得也快,收發自如,轉眼間不知去向。

    由於陳三郎的出現,院落的氣氛赫然發生了變化。

    那年青人看過來,皺著眉問:「你是誰?」

    陳三郎呵呵一笑:「好說,本官姓陳,乃是本縣縣令。」

    「縣令?」

    這個答案很是讓人感到意外:縣令不是什麼大官,可陳三郎未免太年輕了些,眉清目秀的,看上去絲毫沒有官范兒,更像個書生多些。

    再說了,三更半夜的,這縣令一身便裝地跑來這裡作甚?難道聽到了動靜,率領衙役來看個究竟?

    然而陳三郎分明孤身一人……

    許念娘微微咳嗽,喝道:「我不是讓你三天後再來嗎?」

    陳三郎走過去:「我怕三天後,就找不到岳父大人了。」

    「岳父大人?」

    一老一少目光忽而一變,先前他們聽許念娘說把許珺許了人家,正感到疑惑,不想眼下人家女婿便登門來了。

    老者面容忿怒:「老六,你竟然把女兒許配給了一個朝廷命官?你,大逆不道!」

    聞言,許念娘臉色一變,緩緩道:「我早已經下山,不再是山上的人了。」

    老者怒極而笑:「老六,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陳三郎聽得有點迷糊,對方來歷他不清楚,可言下之意。說許念娘與朝廷命官聯姻,卻是大逆不道。這究竟是甚意思?

    許念娘昂然而立:「我說過的話,從不反悔!」

    「好。好……」

    老者連說兩個好字:「其實我這趟來,本來是要請你回去,但現在看來,你是決意執迷不悟,不再回頭。」

    「回頭?」

    許念娘語調中充滿了譏諷之意:「你覺得我還會回去?」

    老者嘆息一聲:「罷了罷了,多說無益。明日午時,東門歸陽坡,不見不散。」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那年青人猶有些不甘的樣子。狠狠瞪了一眼陳三郎,這才跟在老者身後,一步步消失在蒼茫的夜色當中。

    「約架嗎?誰怕誰,岳父大人你放心,我馬上召集人馬去。」

    「三郎。」

    很有威嚴的一聲叱喝。

    陳三郎只得跟著他進入屋子裡。

    許念娘坐下來,慢慢道:「這些事情,是我的事情,不用外人插手。」

    陳三郎忍不住道:「我是你徒弟,又是你女婿。怎算外人?」

    「那你的刀訣領悟了幾分?」

    「呃。」

    陳三郎被問住,他正是疑難不決,這才出外散步散心來的。

    許念娘倒沒有多少責怪的意思,這才多久。能領悟到東西才是見了鬼:「我是個江湖人,江湖自有規矩。雖然說這個江湖已經變了,但有些規矩。我永遠不會改變。」

    「但你受了傷,一點都不公平。」

    許珺急聲道。

    父親這般的狀態。要是明天出去跟人決鬥,無疑自尋死路。

    「正因為我受了傷。所以他才約明天。」

    一夜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算是個緩和的時間。

    許珺問:「爹,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她自幼跟隨父親走南闖北,俗話說,屬於闖江湖的,博聞強識,但從未曾聽說過對方。

    許念娘雙眼眯了眯:「老的有個外號,喚『白頭翁』,年輕的是他的侄子,也是徒弟,叫小松。」

    這些名號,都很普通,沒甚特別的。

    「白頭翁曾經是我的兄弟,我們一起,一共有九個,我排名第六,只是後來,我離開了。」

    聽到這,許珺明白過來:「因為我娘?」

    許念娘點點頭。

    「爹,我娘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許念娘的目光突然變得溫柔:「你娘是天下間最美麗的女子,我第一次看見她,就喜歡上了。」

    許珺有些茫然:「既然如此,為何你的兄弟們不同意,要拆散你們?」

    許念娘臉上的譏諷之意越來越濃:「因為那時候,他們也都愛上了你娘。」

    聞言,許珺一怔。

    陳三郎倒是較為好理解,古人云,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有一些容顏,注定顛倒紅塵。看著許珺,便能明白。所不同的是,許珺年紀尚幼,身段未算完全長開。最重要的在平日裡,她幾乎不打扮,往往刻意地掩飾了姿色。並且表現得大咧咧的,一副女強人的凶狠模樣。

    這樣的話,多少影響了她的美,欠缺那種勾心奪魄的風情,英氣略多些。正所謂「麗質天生」,然而萬種風情,必須是學習形成的。

    陳三郎已經深刻認識到許念娘是真正的絕世高手,那麼他的兄弟們,肯定也不遑多讓。許珺的母親竟讓這麼多厲害人物同時對其傾心,真稱得上是「芳華絕代」了,應了句老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許珺咬著紅唇:「就這樣,他們是因為嫉妒?」

    許念娘緩緩道:「那倒不是。」

    「那究竟為何?」

    許念娘吐了口氣,慢慢道:「因為害怕。」

    「害怕?」

    許珺和陳三郎異口同聲,大感驚詫。

    「老大害怕你娘的存在,會讓兄弟們反目成仇;害怕會讓山寨分崩離析,所以他要殺了你娘。」

    「啊!」

    許珺聽得跳起來,憤憤不平:「簡直不可理喻。」

    陳三郎幽然道:「岳父大人,我倒覺得是你老大自己更害怕。」

    許念娘瞥他一眼:「不錯,我這個老大天生絕情,苦練神功,但忽然一天,他發現自己動了情,不可自拔。」

    許珺非常不滿地道:「可娘親明明只跟爹你一個人好,關他們什麼事?」

    許念娘道:「很多事情,牽一髮動全身,豈能簡單概論?所以我就要帶著你娘下山。」

    「對呀,這樣不就好了。泛舟江湖,當一對逍遙俠侶,多自在。」

    許念娘嘴角忽而流露出苦澀:「問題在於,我所在的那座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上去難,下來更難……」

    頓了頓,充滿緬懷地道:「那是冬天,那一天很冷,下著雪,那時候,你娘已經懷了你,我一手牽著她,一手執刀,笑傲風雪,血染斷袍,最後下了山。」

    他說得簡潔,但過程的凶險艱苦不言而喻,定然是一番九死一生的浴血之戰。

    許珺聽得痴了:「爹,你們一起下了山,那我娘呢?」

    許念娘默然不語,忽而劇烈地咳嗽起來,哇的,竟吐出了一口血,濺落在地,彷彿一朵盛放的梅花,觸目驚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1
第兩百二十七章:武者練氣,修士淬魂

     見到許念娘吐血,許珺急得不行,趕緊將他扶住。從小到大,許珺從未看到過父親受傷,更不用說吐血了。這麼多年來,父親便像一座巍峨的巨山,守護著她,似乎永遠不會崩塌。

    但現在……

    一顆心緊緊地揪起來。

    許念娘擺了擺手:「我沒事,都是淤血,吐出來反而好。」

    陳三郎朝著許珺打個眼色,讓她不要再追問。許珺冰雪聰明,當即領會:一直以來,母親都是父親心頭上最為創傷的痛,極少提及。他就像一個受傷的狼,蜷縮在無人的黑暗角落,慢慢舔著傷口。

    一旦這傷口被揭開,血淋淋的,對於精神打擊要比身體大得多。像許念娘這樣的絕世高手,最大的弱點,只會是精神上的了。

    「珺兒,你去做幾個菜,我餓了。」

    許念娘忽然開口道。

    許珺點頭,可等出去才發現,家裡只有米和酒,卻沒了食材。正當夜間,去哪兒買?

    陳三郎笑道:「我去取。」

    快步回到家裡,到後院捉出一隻大公雞,還有一隻肥碩的鴨子。雞鴨掙紮起來,叫喚出聲。

    華叔趕緊跑出來,提著燈火一照:「哎呦,怎麼是少爺你,我還以為有賊偷雞呢。」

    哭笑不得,不過想來也不應當是賊,哪個小偷不長眼,敢摸來縣令大人家中偷雞摸狗?

    「這麼晚了,少爺你抓雞鴨去哪兒?」

    陳三郎回答:「到武館去做下酒菜。」

    華叔一聽頓時明白,忙道:「我也去幫忙。」

    「不用了。你睡下。」

    說著,陳三郎大步出門。返回武館。

    看見雞鴨,許珺抿嘴一笑。接過,到廚房張羅起來。

    陳三郎則去陪許念娘說話,難得機會,趕緊開口提出關於刀訣的疑問:

    「岳父大人,我怎麼完全看不懂呢?」

    許念娘呵呵一笑:「看不懂就對了。」

    「啊!」

    陳三郎一頭霧水,若是看不懂,又如何理解,如何學習?太矛盾了。

    許念娘卻不接著說了,話題一轉。問:「你是個修士?」

    陳三郎點頭承認,這個沒什麼可隱瞞的,而且在許念娘面前,也隱瞞不了。

    「你可知道,修士與武者之間的最大區別?」

    「請岳父大人賜教。」

    許念娘緩緩道:「武者練氣,修士淬魂。」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這個道理,其實他以前想過,也認識到了。忽問:「兩者能否同、修?」

    「難。」

    「為什麼?」

    「道家以身體為鼎爐,凝練內丹。在這個過程中,內丹要源源不斷地吸收身體氣血,此消彼長。身體就很難得到提升;釋家亦然,甚至視身體為臭皮囊,另外修煉金身。所以。他們的身體比不過武者,永遠達不到煉精成氣的武道境界。」

    這一番說教很是通俗。非常好理解。念力便像寄生的草木,無時不刻吸收身體的養分。念力越是強大。吸收得便越多。而到了最後,當金丹成,金身成,原本的身體也就可有可無,能夠被捨棄了。

    當然,這樣的修士堪稱神仙,鳳毛麟角,稀少得很。

    陳三郎若有所思:「這就是我無法領悟刀訣的主要原因?」

    許念娘點頭:「不錯。」

    「那你還傳給我做什麼?」

    陳三郎好不沮喪,折騰半天,原來根本學不會。

    許念娘道:「因為我看得出來,你需要。」

    「我需要?」

    陳三郎一怔,皺眉苦思,慢慢眼眸亮起來:顯然,許念娘已經看出了他目前遭遇的困境,所以特意傳授下刀訣,等於給予一份外力幫助。不過看不懂,不得其門而入,刀訣也無法化成外力呀。

    許念娘又道:「這件事,我原本不想那麼急。畢竟拔苗助長,弊大於利。然而剛才你也看到了,時不我待。」

    陳三郎明白他指的是明天約好的決鬥。

    許念娘看著他:「那麼,明天你去不去?」

    「去,怎麼不去?」

    陳三郎不假思索。

    「你不怕死?」

    「怕,當然怕,不怕死的都不是人。」

    許念娘嘿嘿一笑:「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去?你知不知道,他們的實力有多少可怕。那個白頭翁,已經是一位邁入先天的頂尖人物;而他的侄子,最起碼也是後天。」

    陳三郎咧嘴一笑:「那又如何,誰叫你是我岳父呢。翁婿齊上陣,必成佳話。」

    許念娘呵呵一笑:「你與珺兒,只是定親。我知道你們還沒有圓房,你隨時都可以退親。」

    頓一頓,接著道:「你是新科狀元郎,得皇帝賞識,前途無量,實在沒必要捲入江湖中來。」

    陳三郎跳起來,指著他道:「你說的這是什麼狗屁話,珺兒我娶定了。難道在你眼來,我是個貪生怕死、眷戀富貴之徒?」

    「那時候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才將珺兒許配給你;可現在時過境遷,境況迥異,就不好說了。人,是會變的。特別是從困窮走向富貴後,變化尤其大。」

    陳三郎氣呼呼:「你不相信沒關係,趁著你在,今晚我就和許珺成親,你總沒有意見了。」

    許念娘啞然失笑:「好小子,是不是做夢都想著要洞房?」

    陳三郎老臉一紅,訕訕然。其實這事也沒有什麼羞於啟齒的,他血氣方剛,身邊伴著如花似玉的姑娘,能憋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

    許念娘慢慢道:「不過現在還不行。」

    「啊,岳父大人,你耍小婿呢。」

    「真還不行,是為了你好。」

    陳三郎忍不住心裡嘀咕:我都快憋成內傷,還說為我好……

    「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許念娘一言帶過,閃爍其詞。

    此時許珺已經把雞鴨整隻煮熟,撈出來,切成大塊,裝了四大盤,一一端上來。又用小碟裝了調味的醬料,再炒了一盤菜蔬。這樣飯菜都齊全了,擺在桌子上。

    許念娘身邊從來不欠缺酒水,倒出三碗,三人喝起來。

    酒逢知己千杯少,在酒桌上,最講氣氛。

    今晚的氣氛很好,歷經曲折,許珺終於和父親團聚,心裡高興,所以她喝了不少。酒意湧上來,兩頰紅霞,美豔不可方物。

    陳三郎也喝了多碗,他自從學會喝酒以來,這酒量頗有增長,雖然不能與許念娘相提並論,但再非吳下阿蒙。

    「爹,三郎,我頭暈,先去睡了……」

    許珺喃喃道,眼眸朦朧,晃悠悠進房去了。

    「岳父大人,我也頭暈,也要去睡了。」

    陳三郎倒光棍,就想跟著許珺去。

    許念娘咧嘴一笑,忽道:「你想不想看我的刀?」

    聞言,陳三郎精神一振,知道苦等的戲肉終於要來了,毫不猶豫:「想。」

    反正媳婦兒跑不了,可是岳父的刀,卻難得一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1
第兩百二十八章:月下看刀,紙上識譜

    夜深人靜,風再起時,吹散了天上的雲層,星光熠熠,一輪月出,灑下清冷的光輝。

    許念娘來到院子中,站定,氣定神閒。

    突然間,陳三郎就看見了他手中把握的刀,長約四尺,古銅色,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一抹冷冷的鋒芒。

    然而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出這柄刀有多少了不起。它的造型普通,材質似乎也不高端,就是一把平凡的兵器。

    不過陳三郎也知道,兵器如何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誰拿著。

    執刀在手,許念娘開始舞刀,舞得很慢。

    陳三郎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知道許念娘為什麼這麼慢,快的話,自己根本看不清楚。

    劈、砍、削、掃……

    許念娘每一次出刀,動作中規中矩,非常標準。

    看著,陳三郎莫名想起偶爾看到的一些街頭賣藝的人。他們在街道上擺開攤子,敲響銅鑼,然後就開始舞刀弄槍。在套路形式上,竟真有幾分相似。

    一邊是賣藝混飯吃的人,一邊是絕世高手,兩者居然能聯繫在一起,陳三郎都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於荒誕滑稽。但事實上就是如此。

    慢慢看下來後,陳三郎發現其中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許念娘舞耍之際,不帶起絲毫的風聲,非常安靜。

    不知不覺,許念娘忽而收刀。仰首望天,淡然問:「我這刀如何?」

    「如果到街上賣藝。估計沒有人扔錢。」

    陳三郎老老實實地說道。

    的確,賣藝的手段。那是不管如何,必須耍得虎虎生風,氣勢十足,這樣才能贏得滿堂彩。要是慢吞吞,一點聲勢都弄不出來,觀眾們沒看頭,恐怕掉頭就走。

    許念娘哈哈一笑,不以為意,呼。猛地再動,一刀朝著虛空劈出。

    這一刀,劈得真兇猛,直接帶出一抹刀光!

    刀光將空氣劈得發出炸響,隱隱竟有雷鳴之聲,能嚇人一跳。

    一刀之後,許念娘凝氣提神,停頓片刻,然後才是第二刀。

    這一刀。同樣生猛……

    陳三郎坐在門檻上,看得入神:毫無疑問,許念娘現在的刀法赫然一變,和剛才截然不同。但是看得彆扭的是。這一刀刀地使出,中間都有停頓,雖然時間不長。但停頓就是停頓,彷彿流水被分成一截截的。很不流暢。

    這個節奏,分明是許念娘故意造成的。

    唰!

    刀光橫掠。隨即消失。

    「這一套刀法如何?」

    陳三郎很認真地道:「從無聲到有聲,好看多了,只是這樣的刀法,真能殺人?」

    許念娘微微一笑,手腕一轉,耍出一個刀花。

    所謂「刀花」,乃是動作連貫,到了一定速度,那刀尖形成的花樣。

    一個刀花產生,不等消散,緊接著又是第二個,環環相套,無綿無盡。但見刀光熠熠,千變萬化,幾乎找不到兩記同樣的刀法。

    好看!

    第一反應,陳三郎便覺得好看。看著刀光揮舞,但絲毫感受不到冷冽的鋒芒殺氣,反而給人一種很漂亮的印象。像雪花飄舞,像落英繽紛……

    實在想不到這位岳父大人能舞出這麼好看的刀法來。

    這一套刀法耍得快,不過一會兒,許念娘已經停住。

    「很精彩。」

    陳三郎主動送上讚美。

    許念娘不置可否,忽問:「你心裡應該還是很失望。」

    陳三郎回答:「確實有點。」

    岳父大人可是絕世高手,他親眼見過那等石破天驚的閃電般的刀法。與那等刀法相比,先前耍得三套刀法便等於是小孩玩泥巴,毫無威力。

    「那你想一想,我為什麼要給你看這樣的刀?」

    「因為我不懂刀。」

    陳三郎很誠懇。

    因為不懂,所以只能從簡單開始。

    「不,你錯了。」

    許念娘卻否定了他的回答:「你現在看的刀,就是我真正的刀。」

    陳三郎有些茫然,理解不能。都說道釋兩家的學問最是玄虛,最擅於玩弄文字遊戲,一如猜字謎。可現在許念娘的說法,卻也不遑多讓。

    「刀你已經看過了,能看到幾分,那便是你的造化。夜了,回去休息,明天還有事。」

    許念娘下了逐客令。

    陳三郎便告辭回家,見宅子裡還亮著燈,進去一看,華叔在桌子邊上打瞌睡,聽到聲響,慌忙迎出來。

    「華叔,你怎麼還不睡?」

    華叔呵呵一笑:「少爺不回來,我不放心。」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著實不少,一樁接著一樁的,很是讓人心驚肉跳。

    「我已經回來了,你快去睡。」

    「好。」

    進入書房,點起燈,陳三郎渾然沒有睡意。腦海猶迴蕩著許念娘說過的話,以及那三套風格各異的刀法。

    許念娘絕對沒有喝醉,他的言行舉止,定然都有著深意。只要理解了,便等於抓住了機遇。

    問題在於,何為深意?

    和衣躺在床上,雙手枕頭,陳三郎冥思苦想,突然坐起來,喃喃道:「最開始的時候,他先傳授給我刀訣,然後說三天後再去找他……嗯,如果今晚沒有不速之客,沒有枝外生枝,那麼三天後,我去找他,是否便如今晚一樣,耍三套刀法?」

    對,肯定便是這樣。

    那麼由此可推知,先刀訣,再看刀,便是一個循序漸進的程序過程。只是還看不懂刀譜,就來看刀,一時間急促了,所以領悟得更加吃力。但不管怎麼說,這刀譜和刀之間定然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要是把兩者擰在一起,不知會發生什麼效果。

    想到這,陳三郎頓時變得興奮起來。他知道許多傳承,都輕形式,重真意,所謂「法不傳六耳」,絕非捧著秘籍觀摩,便能得到真傳。

    如果說刀譜是形式,那麼刀就是真意了。形式與真意結合,應該就是答案。

    於是乎,他當即開始默念刀訣,一個個字符,仿若具備實體般在腦海浮現,並且與許念娘施展的三套刀法影像產生了交集,兩者之間,互相吸引,互相靠攏……

    果然對了,就是這樣!

    陳三郎興奮得差點要高呼出聲,這一晃神,忽然感到有些影像缺失掉,而一些刀訣字符找不到對稱搭配的文字,也就慢慢消失。

    他倒不覺得著急沮喪,因為這是很正常的情況。月下看刀,紙上識譜,並不是說一下子就能完全領悟,繼承許念娘的衣缽,那已經超出人力的侷限。誠如許念娘所說,能看刀幾分,得看造化。

    陳三郎趕緊收斂精神,全神貫注沉浸在腦海世界當中。儘可能詳盡真實地,把看過的刀法還原出來,從而與刀訣融合……

    不知過了多久,泥丸宮中忽而有異動,一束刀光形成,石破天驚,彷彿要開天闢地般。

    但其實,那不是一道真的刀光,而是一股意念。

    刀意!

    刀意開鋒,當頭斬向被金色龍氣層層包裹住的《浩然帛書》。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1
第兩百二十九章:衣帶漸寬,三人赴會

     (從北京返回廣東參加學院組織的社會實踐,活動安排得很滿,不是飛機就是汽車,奔波勞碌,所以這幾天更新會不穩,各位多包涵!)

    清晨,雄雞啼叫,睡得不甚安穩的華叔一骨碌爬起來,出到外面,見到自家公子站在院落中,似乎站了很久,不禁吃一驚。

    「公子,難道你一夜沒睡?」

    陳三郎回過身子。

    華叔見他雙眼帶著紅絲,下巴處鬍鬚茬子一片,形容頗為憔悴,更加證實了猜想,心疼地道:「公子,身體要緊,可不要太過於操勞費神。」

    下意識便以為公子是為了縣衙的事。

    這段時日,公子新官上任,開始那時候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形勢一片大好。可隨著兵發黑風寨,剿匪失敗後,情況急轉而下。根據小道消息,揚州方面對此很是不滿,要罷陳三郎的官。

    這次剿匪,雖然主力是南陽官兵,可誰叫事情發生在涇縣?作為地方父母官,陳三郎的責任無法推卸。

    上頭問責,首先要拿他開刀。

    民間議論紛紛,也不好聽。

    莫軒意當街刺殺陳三郎的事,也被好事者宣揚了出去,沸沸揚揚,影響甚為惡劣。

    這還得了?

    縣令都敢殺,那普通老百姓的身命安全如何保證?

    人心惶惶之下,便有鄉紳覺得這是陳三郎管治不力才導致的局面。

    這就是人心。

    內患外困,陳三郎肩膀上壓力之大,超乎想像。

    華叔又勸道:「公子。你趕緊進屋子裡躺一會,我去熬碗粥給你吃。」

    公子的身體雖然比以前好了許多。但終歸是個文弱書生不是?

    陳三郎微微一笑:「不用了,我還有些事要處理。走了。」

    「公子,公子!」

    華叔叫不住他,只得一跺腳,無可奈何。

    陳三郎出到外面,迎著晨風走去武館。進去後,發現許念娘父女都已經起來。許珺在做早飯,許念娘則在院子裡扎馬步。

    這是陳三郎第一次見他扎馬步。

    以前來武館學武,許念娘收了他的錢,讓陳三郎扎馬步。打基礎。但從不曾親自示範過,只是在旁邊點撥教導,心情好的時候,就拿塊木條,拍一拍陳三郎的手腳,表示那裡的動作姿態不對。

    眼下一見,陳三郎眼光都有點發直,他終於明白許念娘過去所說的「要站出一匹馬來」的真正意思,但見許念娘站在那兒。當真是人如馬,勢奔騰,矯健若龍。

    扎馬步,本是一個靜態的動作。然而陳三郎眼內。卻彷彿看到馬在馳騁的狀態,甚至產生錯覺,仿若聽到了馬嘶聲。

    許念娘朝著他一睜眼。陳三郎忍不住便往後退,似乎要閃避健馬的衝撞一般。

    「岳父大人。你太厲害了!」

    一豎大拇指,拍手稱讚。

    許念娘看著他。好像看透了什麼,也露出了微笑,心情頗好。

    那邊許珺做好早飯:「三郎,你來了,一起吃。」

    見著他憔悴的樣子,不由問:「三郎,你昨晚沒睡覺?」

    「睡不著。」

    許珺嗔道:「怎能如此?」

    陳三郎看著她,嘻嘻一笑:「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許珺最喜歡他念情詩了,此刻聽著這兩句,不禁有些痴了:出口成句,如此深情,如此入骨的思念纏綿……

    其實這並不是許珺犯花痴,在夏禹王朝,筆墨鼎盛,才子風流,能寫得出色情詩的,最容易博得女子芳心。比如另一個時空的唐代,元稹等詩人,不知風靡多少芳華少女。靠得,便是才華。倘若再生就一具好皮囊,更不用說了,優質偶像無疑。

    最初的時候,許珺對陳三郎有好感,也是源自詩作。

    「咳!」

    許念娘乾咳一聲,眼一瞪:好傢伙,在老子眼皮底下勾勾搭搭,真是越來越放肆。

    然而唸著這兩句,莫名想起心事,心口一痛。倒覺得陳三郎這是專門給自己寫的一樣,是如此貼切,直達心扉: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早飯在一片沉默的氛圍中過去,許珺開始收拾碗筷。

    許念娘問陳三郎:「時間還早,你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的,先去交代清楚。」

    陳三郎回答:「不必,那些事情,回來再說。」

    「如此說來,你很有信心能夠回來?」

    許珺聽見,慌張過來:「三郎,你不要去。」她知道陳三郎已無法施展術法,功夫底子又淺薄得很,去的話,等於送死。

    陳三郎反問:「那你去不去?」

    「我當然要跟爹在一起。」

    「我當然要跟你在一起。」

    陳三郎斬釘切鐵。

    許珺急了:「可是……」

    許念娘一擺手,打斷女兒的話:「難得有情郎,生死不相忘,珺兒你應該成全他。」

    許珺嘆息一聲,眼眸有霧氣繚繞,漸漸凝聚成晶瑩的淚光。

    「陳大人,你果然在這裡。」

    周分曹來了,帶著兩名隨從。

    陳三郎問道:「怎麼了?」

    周分曹看了看許氏父女,壓低聲音:「大人,要不回縣衙說?」

    「就在這裡說。」

    陳三郎不願意離開。

    「其實也沒有大事,就是一些事務,得你回去處理。」

    「明天,明天我會回縣衙主持。」

    周分曹與他共處不算久,但也深知他的脾性,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不會再更改,微一沉吟,只得應了,帶著人離去。

    許念娘嘿嘿一笑,看著陳三郎,覺得甚為滿意,當初看人,果然沒看錯。一拍手:「走。」

    於是三人略作收拾,緩步走出武館,朝著東門走去。已是上午,街道上人們來往,他們看見陳三郎,紛紛投過去驚訝的目光:縣令大人不在縣衙帶著,出來作甚,不穿官袍,不坐轎子,難道微服私訪……

    只是巴掌大小的涇縣,人口就這麼多,要想找出不認識陳三郎的人,還真是少得很。

    出了東門,朝著歸陽坡而去。

    這歸陽坡在城外七八里地處,也不是什麼有名的地方。這一帶多丘陵,其中夾雜著些溪水,四週一溜遭,多是竹子,很是蒼翠茂盛。

    時間還早,靜悄悄的,間或鳥聲啼鳴,更添清幽。

    許念娘席地而坐,閉目養神,陳三郎亦然,倒是許珺顯得無所事事,拿著根竹枝去撥逗溪水裡的小魚。

    時間在一點點地過去,突然間,西南方向一片雀鳥驚起,張開翅膀撲騰騰亂飛亂叫。

    許珺站起,看過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一頭飄揚的白髮。

    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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