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斬邪 作者:南朝陳(已完成)

 
mk2258 2014-8-17 22:45: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03 264588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2
第兩百四十章:風雲乍起,來者不善

     目送許珺離開,周分曹眼眸中掠過一抹憂慮之色,覺得陳三郎的決定過於猛烈,一旦鎮壓不成,激起抗爭,局面不可收拾。只是轉念一想,正所謂「亂世用重典」,倘若不狠下心來,又如何穩定局勢?

    陳三郎又交代了些事務後,邁步回家。剛入家門,若有所感,情不自禁加快腳步,奔向後院,來到水井邊上,往下觀望:

    井水汩汩作響,波紋泛開,一抹動人的嫣紅浮現。相比過往的活潑稚趣,眼下的身影略顯得慵懶。

    陳三郎會意一笑:果不其然,她先前一步回家了。

    小龍女最大的困境源於敖青,但敖青與淨空和尚一戰,不敵敗退,想要再來,只怕不易。如此一來,小龍女的處境便變得安全,可潛心療養。

    井水中的紅鯉輕輕搖了搖尾巴,似是示意,隨即慢慢沉了下去,消失不見。

    陳三郎靜靜看著,見到她在,如同心頭上卸下一塊大石頭,整個人都變得輕鬆。

    「拜見公子!」

    聲音響起,就見到蟹和與雄平兩個跪倒在地。

    陳三郎目光一掃:「你們沒事。」

    「死不了。」

    它們遭受波及,幸好在敖青眼內,兩者只是無關重要的小蝦米角色,沒有花費力氣處置,因而讓它們逃過一劫。然而也受到莫大驚嚇,趁亂逃之夭夭。現在接到敖卿眉的召喚,才敢冒頭現身。

    敖卿眉在兩者身上種下禁制,自有法門控制。它們雖然心有餘悸。但受到召喚,卻無從拒絕。

    陳三郎想了想。吩咐道:「沒事的話,你們去城裡幫許縣尉。」

    兩妖對視一眼:「好。」

    面對上敖青這等存在。它們弱如螻蟻,可對付些武藝尋常的武林人士,境況截然不同,輪到它們翻身做老大,耀武揚威了。

    卻說許珺,穿戴整齊,顯得英姿颯爽,帶著一隊衙役,十數人。開始執行陳三郎的號令,在縣城巡邏。

    涇縣為小城,只得幾條街道,很容易就發現陌生人物。

    湧進城內的武林人士人數可不少,三三兩兩,高矮肥胖,有的在酒館飯店裡飲酒吃肉,喧囂張揚;有的在街上逛蕩,目光森森。環視四周。

    縣裡的居民早早就覺察到了某些危險的氣息,紛紛關門閉戶,躲在家裡。更有甚者,燒香拜神。口中唸唸有詞,祈求神仙保佑:不要鬧出大亂子來;又有的人,卻是把希望寄託在年輕的縣令大人身上……

    冥冥中。有隱約的氣息在流動,倘若能放大無數倍來觀看。能見到這些氣息彙集而去,最後在一個地方漸漸形成漩渦。

    那裡。正是縣衙。

    民心所向,氣運生成。

    只是當下的情況,更多在於一種祈求,未成定局。因而那個漩渦很是模糊,並且隱藏著許多種可能性,一旦處理不當,甚至會造成反噬的浪頭,從而衝擊衙門威嚴。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說得便是這個道理。

    已經從家裡去衙門坐鎮的陳三郎心頭一動,抬頭望去,似乎能洞穿屋頂,見到籠罩在其上的諸多氣息。

    衙門一片空蕩,只得他一個。

    周分曹一夜不寐,非常疲倦,剛剛已返回後面庭院房間去休息了。至於衙役文書那些,都得了陳三郎的命令,到外面去做事。

    「該來的,終究要來;那麼,就從今天開始……」

    嘴裡囁嚅道,陳三郎坐正,低頭去看,案上鋪開文房四寶。他伸手取筆,奮筆疾書起來。

    這個時候,許珺赫然遭遇到了麻煩。她帶著衙役出現在街道,很快引起諸多武林人士的注意,一道道目光投來打量著,片刻之後,這些目光變得炙熱起來,有某些猥瑣的意味不加掩飾,肆無忌憚。

    「嘿嘿,我沒看錯,女人也能當官?」

    「真是浪費。」

    「可不是?女人不是該留在房間裡鋪床疊被,做飯洗衣服的嗎?」

    「我覺得,脫光光服侍男人才是本分。」

    一片大笑聲,有挑逗的口哨吹起。

    隨著聲音,七八名彪悍的漢子邁著腳步,有意無意地圍攏上來,把許珺一行堵住。

    這些江湖漢子,無論外形還是性格,都是粗獷的,以許珺的容顏,倘若沒有穿著官袍,帶著衙役,只怕他們早忍耐不住一哄而上,上下其手了。

    「大膽!」

    隨行人員中,除了衙役,還有一個捕頭,開聲大喝:「你們是什麼人,來涇縣有何企圖?」

    一名江湖漢子眼睛一瞥,冷笑道:「就憑你個小捕快,不配問爺的名字。」

    捕頭勃然大怒,沉氣開聲,一手對著他肩膀抓來,要把其拿下,威懾其他的人。

    「就這三腳貓功夫,也敢獻醜?」

    那江湖漢子目光不屑,忽而伸手一指,正指中捕頭的爪心處。

    「哎呦!」

    捕快吃痛,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飛快縮手。抬起來一看,駭然色變,見到自己掌心竟被戳了一個洞,流出鮮血。

    這般功夫……

    他立刻清楚彼此間的距離,根本不是對手,怯意頓生。要知道,這只是眾多江湖人其中一個出手罷了。論數量,論個體本事,己方完全被壓制住。

    捕快退卻,那江湖人士不再理會,站到許珺面前,笑嘻嘻道:「這位娘子怎麼稱呼?這涇縣很快就變天了,不如你跟我走,包你吃香喝辣,快樂逍遙。」

    許珺忽而一笑:「你說的都是真的?」

    這一笑千嬌百媚,那漢子只覺得心花怒放,神魂顛倒,忙不迭地道:「當然是真的。」

    說著,忍不住伸手出去要摸許珺那吹彈可破的臉頰。

    有微風飄拂而過,然後是一陣鑽心的痛,他雙眼驀然睜大,就看見自己伸出去的手齊腕而斷。

    「啊!」

    然後才發出慘叫聲。

    邊上圍觀的江湖人士旁觀者清,卻看得更清楚,他們分明見到嬌滴滴的女縣尉袖間亮出刀光,緊接著想要佔便宜的夥伴就斷了一隻手。

    高手!

    他們闖蕩江湖,沒有一個善茬,立刻瞧出端倪來,知道碰上了硬點子。不過沒有一個畏懼退縮,眾人結伴入城,本就得了授意,不把這彈丸小城鬧個天翻地覆,決不罷休。

    「上!」

    人影騰挪,有鋒芒閃現,紛紛亮出了拿手的兵器,一窩蜂般把許珺團團圍住,這時候,再沒有了憐花惜玉的旖旎心思,全力出擊,要辣手摧花。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2
第兩百四十一章: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涇縣城外碼頭停泊著一艘船隻,雙層,修飾華麗,桅杆上懸掛著一面旗幟,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祁家府的獨門標誌。

    二層甲板處人影綽綽,站立好些彪形漢子,排列拱衛著。而在中央擺開宴席,祁家老爺,祁少爺赫然在列,正與來自南陽的幾名官員推杯換盞,飲酒作樂。在邊上,還有一名秀色可餐的女子席地而坐,輕撫琴弦。

    音韻如水,輕柔流淌。

    飲著美酒,鄭陽明心情大好,眼睛微微眯著,目光已經瞟到那名女琴師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材之上。

    祁老爺瞥見,微微一笑:「鄭大人,此女琴藝如何?」

    「好,很好……」

    鄭陽明隨口回答,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

    「鄭大人既然覺得好,那一會之後,我讓她到鄭大人的房間中,再好好演奏一番,你看怎麼樣?」

    鄭陽明哈哈一笑:「祁老爺果然爽快。」

    祁老爺捋了捋鬍須:「那就這樣說定了,實不相瞞,此女除了琴藝高超之外,那吹簫之術更是出神入化,耐人尋味。」

    說著,嘿嘿笑起來,一副「你懂的」的意味。

    鄭陽明的眸子越發變得明亮,恨不得馬上就攜女回房,親身驗證驗證。然而轉念一想,心頭不禁浮現陰翳。

    祁老爺是江湖上成精的人物,察言觀色,洞悉分明:「鄭大人莫非擔心城中的事?」

    鄭陽明沉吟道:「祁老爺,你我相交坦誠,我也無需隱瞞。此事關系重大。不容有失。」

    祁老爺挺著胸膛:「鄭大人多慮了,依老夫看。區區一介七品縣令,文弱之流。除之,易如反掌。」

    「話雖如此,但我總有些忐忑。」

    鄭陽明也說不出此中擔憂的根源,反正就是不大放心。

    前一陣子,南陽出兵來涇縣剿匪,其中內幕,他多少有所瞭解,知道這其實是一個針對陳三郎的局,佈局的核心力量。來自揚州的安排。然而令人驚詫的是,這個精心佈置的局居然沒有成功,讓得陳三郎脫身來,安然無恙。

    事情的具體經過鄭陽明並不清楚,概因莫軒意一行直接對揚州負責,可不會向南陽府報告。即使如此,當陳三郎活蹦亂跳地繼續當他的縣令,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昨晚,陳三郎意外地出現在祁家府。使得鄭陽明疑神疑鬼起來。等打聽到陳三郎回到了縣衙,於是趕緊和祁老爺商議,定下一條計策。

    該計策的主要方針是由祁老爺下達指令,讓大批的武林人士湧進涇縣。見機行事。反正不管如何,只要尋著由頭,便大鬧涇縣。只要起了亂子,趁亂做掉陳三郎。一了百了。

    擊殺朝廷命官是大罪,不過當前局勢。多有賊患民變,事後南陽府出面,寫一封奏摺,推說是涇縣民變鬧事,那麼縣令遇害的真相也就能掩蓋下去了。

    鄭明陽混跡官場多年,深諳其中道理,明白揚州方面之所以不正面來處理,就是顧忌陳三郎是皇帝欽命這麼一層身份罷了。故而目前實施的手段,基本上不得檯面來。

    剿匪是一樁,現在民變又是另一樁。

    鄭陽明自認這條計策十分合適,足以瞞天過海,一旦事成,揚州方面論功行賞,他說不定便能魚躍而上,飛黃騰達了。

    上有所好,下必傚尤;上有所慮,下該分憂,不外如是。

    鄭陽明已經看到一片錦繡前程在腳下鋪展開,眼下所有美好結果的大前提,就是計畫能順順利利地進行。或者正如祁老爺所說的,數以百計的武林人士湧進了涇縣,他們沒有失敗的理由。

    涇縣,彈丸之地,守城的兵丁不足百人,還多是老弱之輩;至於那些衙役,更加不入流,他們在良善怕事的百姓面前能耀武揚威,可遇上了凶殘的江湖好漢後,只能做縮頭烏龜。

    所有不管怎麼看,這陳三郎注定翻不起風浪來。

    想到這,鄭陽明漸漸放下心來。

    咚咚咚!

    倉促的腳步聲,不多久,就見一個漢子神色慌張地跑上來。

    祁老爺臉色一沉,喝道:「吳山,出了什麼事?」

    那吳山連忙稟告:「祁爺,兄弟們頂不住了。」

    「什麼?」

    不但祁老爺,鄭陽明等人都忍不住失聲,站立起來。

    祁老爺疑問:「怎麼會頂不住?」

    吳山哭喪著臉:「這城裡有高手。」

    「高手?」

    祁老爺聞言,倒有些不以為然。作為江湖上的一號人物,他可是見識過不少高手,其實就那麼回事,高不到哪裡去。當然,這個世界確實存在著百人斬,千人敵之類的,只是那等檔次,堪稱世外高人,鳳毛麟角,怎麼會在涇縣出現?涇縣是個老城不假,文化底蘊不淺,可沒聽說藏龍臥虎,有什麼大人物隱居。

    旁邊祁少爺插嘴問:「有多高?」

    吳山心有餘悸地說:「非常高。」

    祁老爺面色一沉:「你且說說,都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黃須矮漢子,用雙叉;一個紅臉大漢,三尖兩刃刀,據說是陳縣令的門客,悍勇得很。咱們不怕死,可他們更不怕死,殺到一塊,死的卻都是我們這邊的人……」

    說著,聲音都在微微發抖,顯得內心畏懼。

    怎能不畏懼,腦海浮現出那兩個煞星模樣,簡直便是兩尊殺人不眨眼的魔神。駭人聽聞。

    江湖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主,按道理說膽子都很肥,否則怎麼混江湖?

    祁老爺對吳山有瞭解,功夫算不上厲害,二三流的水平,但膽量十足,手上沾著不少血,敢夜闖亂葬崗。他現在被驚得臉色蒼白,可見對方殘暴。

    「門客?」

    祁老爺姿態變得凝重起來。

    衡量才能的一個重要標準,便是聚人。說白了,就是看你能聚多少人在身邊,跟隨你,替你賣命。數量是一個標準,水平高低更是標準。在江湖上,說的是嘯聚山林;而在官場上,則是幕僚門客。

    陳三郎身邊竟有兩名如此了得的門客,倒有些出乎意料。

    鄭陽明問:「就這兩個?」

    「還有一個……」

    吳山急忙道:「這個是女的,而且是縣尉,年紀輕輕,貌美如花,但掄起刀子來,又快又準又狠。劉家兄弟他們好幾號人,都折在她手裡了。」

    「辣妹子?本少爺喜歡!」

    祁少爺一聽,當即按耐不住:「爹,我去領教領教。」

    不等回話,飛身直接從二層甲板跳躍下來。

    「這孩子!」

    祁老爺一跺腳,趕緊吩咐幾名貼身護衛跟隨而去,務必保護少爺安全。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5 18:5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2
第兩百四十二章:雷霆手段,不費吹灰

     祁少爺有心賣弄,施展出得意輕功來,一縷煙般掠進涇縣。{頂}點{小}說 3他一進去,很快就發現不對勁:

    首先太安靜了——派遣人數眾多的江湖人士入城,他們可不是木頭架子,可是帶著特別使命:就是「鬧」。

    不吵,何以鬧?

    其次,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祁少爺居然找不到一個江湖漢子,靜悄悄的,冷冷清清。

    間或有風吹拂,捲起一些枯敗的樹葉。

    人都到哪裡去了?

    祁少爺鼻子一嗅,面色變得難看,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融合在微風中,不曾消散。

    難道說,受指使入城的人都被殺了?

    怎麼可能?

    祁少爺一咬牙,準備轉到另一條街去看看。

    「少爺,情況不大對路,我們還是先退出去。」

    追上來護衛的一名漢子低聲說道,他身材不高,但一身玄色勁裝包裹之下,可見精壯的肌肉條條隆起,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尤其兩邊太陽穴高高凸起,一看便知是功夫練到家的顯著外表特徵。

    祁少爺冷哼一聲:「咱們這麼多人,怕什麼?」

    趕上來做保鏢的足有八人,最重要的是這些人個個都是好手,遠非負責搗亂鬧騰的那些遊兵散勇所能相提並論的。並且祁少爺本身自幼練武,造詣也是不俗。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他執意要過去查看,跟隨的人不敢有違,只好跟在後面。

    另一條街稍微寬一些。兩邊擺著些攤子,不過都是無人照看的爛攤子。凌亂得很,有些攤子上面遺落著來不及帶走的事物。大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至於街道兩側的一間間房屋,全部關門閉戶,聲息全無。

    來到街道中,祁少爺站定,心頭始終有疑惑揮之不去。先前吳山跑回船頭上稟告,說城中有三個高手,己方傷亡二三十人。但這個數字比起總人數來,三分之一都不夠,又不見有人逃出城去。那麼,應該還有不少人在城中才對。

    難不成說短短時間內,這一批便全軍覆沒了?

    想到這,祁少爺皺起了眉頭。

    「大爺天生愛橫行,慣弄波浪翻不平;誰人心肝滋味美?看俺叉下瞧分明!」

    甕聲甕氣,街東頭一漢子轉出,口中唱道。

    這漢子五短身材,面容醜惡,兩撇黃須。看上去,帶著幾分猥瑣神態。其兩手各自把持一柄叉子,寒光奕奕,迸發殺氣。

    「天生地養水為家。碧波浩蕩笑哈哈;誰家小兒不開眼,手起刀落響咔嚓!」

    街西頭也晃出一個漢子,身形昂藏。器宇軒昂,臉如重棗。長鬚撫胸。別的不說,光是這份賣相便足以滿堂紅。

    他手持一柄三尖兩刃刀。明晃晃,氣勢逼人。

    祁少爺諸人面面相覷,有些摸不著頭腦:對方的亮相,江湖氣息十足,只是在他們看來,就有些嫌上不得檯面,只有廝混在江湖最底層,諸如山賊水寇才會好這麼一口。

    亮個相,唱一出,這等行頭在真正的江湖人眼中,是相當幼稚的,不屑為之。

    一個黃須,一個紅臉,祁少爺立刻想到這兩位應該就是吳山口中所說的陳三郎門客,也是坐鎮在城中的兩個硬點子。只可惜,那位女縣尉不曾現身一見。

    他一揮手:「上!」

    當即有四名保鏢出列,分成兩頭,以兩個對一個的規格迎了上去。

    祁少爺對自己的人有信心,要看看對方究竟有甚斤兩:一個七品縣令的門客,能厲害到哪裡去?

    但很快,他猛地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雙方的交鋒時間短得驚人,只一個照面,就有血光迸飛,隨即人便倒在了地上。

    祁少爺的人。

    交鋒的過程快速而簡單,等同於你砍我一下,我弄你一下。而且都是祁少爺的人先出手,先命中目標。

    問題在於,他們的殺傷如同撓癢癢,打到人家身上,眉頭都不皺一下;反之,無論是叉子還是刀子,一出手即掠走一條生命。

    不費吹灰。

    這還怎麼打?

    祁少爺一顆心彷彿沉進水裡,哇涼哇涼的,不再猶豫,沉聲喝道 :「走。」

    說走就走,絕不拖泥帶水。

    他們沒有正面突圍,而是飛身而上,飛簷走壁,從左邊的屋頂上走。一個個身形飄逸,端是了得。

    作為行走江湖的必備技能,輕功可是衡量實力的重要標準,當然要練得嫻熟。

    祁少爺見到黃須漢子和紅臉漢子既不攔阻,也不追趕,頓時鬆了口氣。數人飛快跑到城門處,就見到一對衙役排開,中間一人,穿著縣尉官袍,頭戴紗帽,美眸皓齒,眉如遠山。

    好標緻的美人兒!

    剎那間,祁少爺竟忘了自己正在逃命,雙眼看著她,目眩神迷。

    身邊的護衛見狀,暗叫「糟糕」:自家少爺生就一副自命風流的性子,見著美人就會犯痴病,渾噩糊塗。

    許珺雙眼一眯,曬然一笑:「你們既然來了,就不用走了。」

    說罷,有鋒芒在袖中閃爍。在她身後站著擺樣子的衙役立刻便知道:大人又要大開殺戒了……

    風大了些,波浪汩汩作響。但這裡是碼頭區域,地形優越,天然有著避風的條件,因而不足為懼。

    甲板上祁老爺莫名不安,他只得一子,萬般寵愛,從不肯讓他受半點委屈,眼下愛子闖進了涇縣城中,怎能放心得下?

    嗚!

    猛地一股勁風颳過,快疾得令人措手不及。咔嚓,竟是一面旗幟被攔腰吹斷,被風捲到了水裡。

    「這個……」

    祁老爺面色大變,狂風斷旗,可是凶兆。在一瞬間,他甚至有些懊悔,不該來涇縣了。

    下一刻,船身忽然劇烈地一個晃蕩,毫無預兆地被拋了起來。

    嘩啦啦!

    宴席的桌子受不住力,上面擺放的碗碟紛紛滑落在地,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哎呦!」

    卻是彈琴的女子狠狠撞了一下,失聲痛呼。只是這時候,誰還有憐花惜玉的心,來關注她?

    「老爺,你看!」

    祁老爺撲到船舷上,朝外一看,一張老臉滿是驚駭:狂風陣陣,不知因何而起;波濤滾滾,彷彿河神暴怒。更讓人驚嚇的,那波浪間黑氣繚繞,匯聚成一大團,黑氣裡面似乎包裹著無數凶靈,煞氣衝天。

    黑氣裹挾著大風大浪,正朝著裝飾華麗的船隻吞噬而來。

    呼!

    一道巨大的水花被攪起,隨即劃過一道猙獰的黑影,觀其形狀,依稀是一條鱔魚。

    只是,鱔魚怎麼會如此巨大?

    「妖怪,有妖怪!」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2
第兩百四十三章:小民有心,大人無情

     半個時辰後,風平浪靜,清風習習,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只是原本停泊在碼頭的華麗船隻憑空消失,船沒了,上面的人自然也是無影無蹤。

    此刻,涇縣的局勢也已一掃而定。

    陳三郎原本讓人留出了監獄位置,但最後被擒拿下來的人只得十多個,其餘的都被殺掉了。

    這些江湖人士別有用心,其中混雜著不少窮凶極惡的歹徒,身上背負人命,更有些還是縣衙張榜緝捕已久的累犯,卻是死不足惜。

    「大人。」

    周分曹的聲音響起,他不敢睡得太久,打個盹,一個激靈驚醒後,再也睡不著,趕緊跑出來,看有什麼能做的。

    其實遇上這麼一攤事情,他能做的並不多。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很多時候,大儒遇到兵也是一樣,鬧騰起來,一旦對方犯渾,便只能惶惶然如喪家之犬了。

    周分曹是名儒不假,滿腹經綸,講起道理來頭頭是道,可能跟那些目不識丁的粗魯江湖人士講嗎?

    完全是對牛彈琴。

    至於出謀劃策,排兵佈陣。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涇縣就這麼個情況,兵丁老弱,衙役脆弱,再怎麼演排,都不堪大用。空城計那些,統統用不上。

    「當今時勢,武力決定一切啊!」

    周分曹黯然一嘆,前所未有地覺察到變化的趨勢所在。他走出大堂,就見到陳三郎坐在主位上,正優哉游哉地捧著一卷書在看。不禁感到驚詫:大人不是該愁眉不展,火燒睫毛的嗎?

    陳三郎放下書。微笑道:「周先生不睡久點?」

    「我心中憂慮,哪裡睡得著……大人。現在情況如何?」

    陳三郎重新捧起書:「周先生,你還是回去再睡一會。若是累壞了身子,我去哪再找個人來處理縣衙事務?」

    「可是……」

    「大局已定,無需擔心。」

    「啊!」

    周分曹失聲驚訝,大出意料之外。

    陳三郎翻過一頁書,隨口道:「一些跳樑小丑耳,狂風掃落葉,清理乾淨就好了。」

    周分曹心猛地一跳,有凜然的氣息瀰漫:剎那間。他眼中的陳三郎形象發生了某些不可揣測的變化,變得神秘、鋒銳起來。

    「當噹噹!」

    街道上,衙役敲鑼打鼓,高聲喊道:「有不法之徒擅闖縣城,蓄意鬧事,縣尊有令,全部緝拿審訊。今惡徒皆伏法,各位街坊鄰居盡可安心。」

    這些衙役是陳三郎派遣出來安撫人心的。

    聽到喊聲,諸多百姓探頭探腦出來。見到街道上空蕩蕩,乾乾淨淨。先前一個個氣息凶悍的陌生人全部消失不見了,頓時放下了懸著的心,議論紛紛起來:

    「太好了。縣城太平了。」

    「可不是,那些人可真可怕,一個個凶神惡煞。見著就心驚膽顫。」

    「幸好我躲得快,趕緊躲進房屋關好門。前街的張大發跑慢了一步。就被人一巴掌打斷了大腿。」

    「依我說,還是咱們的陳大人了得。把這些惡徒全部抓了。否則的話,我們跑得再快,門戶關得再緊又有什麼用?人家不會破門而入嗎?」

    「對,大人英武!」

    人心匯聚,一道道無形氣息如涓涓細流,從家家戶戶裡升起,然後井然有序地匯聚向縣衙。

    陳三郎坐鎮縣衙,若有所感,心中歡喜。泥丸宮中,《浩然帛書》躍躍欲動,等到眾多氣息靠攏,當即書頁翻動,將氣息一一接納吸收進來,鏗然有聲。

    大堂外面,蟹和與雄平兩個分左右鎮守。它們乃是水族,而且閱歷豐富,見識不淺,登時覺察到了,不禁抬起頭來,面色有異:在它們看來,陳三郎這般直接吸納人心,頗為不同尋常。

    民心與香火意念,其實本質相差無幾。

    問題在於,百姓祭拜,獻上香火。神靈得到之後並不會馬上享用,而是施展出術法手段來清理過濾,將其淨化,變成純粹的念力後,這才敢進行吸取。這樣的話,便能濾掉了因果,不會反噬。

    打個簡單的比喻:天旱,百姓到龍王廟求雨,倘若神靈直接吸納,要是沒有降雨的話,那便是失信。那麼被吸收的香火就會產生不甘之意,進行反噬。數量少的話倒沒什麼,但要是到了,凝聚如山,就算是大神都承受不住。

    同理,現在陳三郎如此原始地吸納民心,不正犯了忌諱嗎?日後一旦出了事,保不住涇縣,數以千計的百姓因此怪罪怨恨他的話,那等反噬之力絕不好受,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蟹和與雄平卻不知道陳三郎腦海裡有著《浩然帛書》在,此書妙用無窮,自有法門規避某些因果。

    兩個對視一眼,不敢說話,也懶得多想。反正只要敖卿眉在,公子自然會無恙。

    ……

    揚州依舊繁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刺史府肅穆安靜,養著一股威嚴,使得人置身其中,自然生敬畏。

    元文昌為人,喜怒不形於色,不怒自威,但今日,他臉上分明露出了慍怒的神色。

    莫軒意躬身站在下面,他保持這個姿態已經足足一炷香時間。換了以前,即使再站一個時辰也無所謂,但眼下一身修為喪失,有傷患在身,便感覺一陣陣痛楚。

    「這麼說,你失手了?」

    元文昌終於開口。

    「是,我沒想到陳道遠身邊潛藏有高人。」

    元文昌淡然道:「本大人不問過程,只問結果。」

    莫軒意身子一顫。

    「下去,你是公子的人,你去找他領罪。」

    莫軒意默默退了出去,很快就站到元哥舒面前。

    元哥舒看著他,半餉之後一聲嘆息:「莫,你知道我非常欣賞你。但這一件事,確實是你沒有辦好。父親很生氣,我不敢有違。這樣,你先返回洞庭休養,以後我會去看望你的。」

    聽到他的話,莫軒意一顆心漸漸冰冷,他心裡明白得很,這是因為元家父子看自己修為被廢,成為了「廢人」,所以才會被驅逐出去。雖然自己文武雙全,但毫無疑問,當今大勢,武力才是立足的根本,至於韜略那些,至少目前還沒有多少施展的舞台。要施展韜略,必須先成為元家心腹才行,畢竟戰略方針,至關重要,豈會輕易聽納別人的意見?

    因此,武力才是最具備表現力的。

    從某個意義上,元家派莫軒意去圖謀陳三郎,就是一次投名狀。無奈,他失敗了。失敗的結果,就是被無情驅逐。

    剎那間,莫軒意心灰意懶,也不多說,拱一拱手,回到住所,準備收拾包裹離開。

    然而這個過程十分鬱悶,原本服侍他的下人不知從哪得知莫軒意被驅逐出府的消息,臉面當即端擺了起來,冷嘲熱諷,各種刁難。盯著他收拾,彷彿在看著個賊似的。

    莫軒意心中大怒,他自幼拜得異人為師,學習天文地理,經文韜略,百般武藝。學成出師後,又遊歷王朝山河,隨即隱居洞庭。說是隱居,其實是籌謀天下,待時擇主而出。

    那時候,元哥舒三番幾次拜訪,誠意拳拳,這才能請得其出來。

    孰料時過境遷,現在已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境地。

    莫軒意按耐住怒火,拿著簡陋的包袱大踏步離開。當出到刺史府外,抬頭見天色蒼茫,萬家火煙,一時間心緒徬徨:天大地大,竟不知何去何從?

    回洞庭?

    以前住在那邊,是為了等待明主,現在自己都成為了廢人,回去還有甚意義?

    可不回洞庭,又該去何地?

    長長一嘆,像是正與上空掠過的一隻孤雁的鳴叫酬和:百般滋味在心頭!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8-1-15 18:55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3
第兩百四十四章 :雷霆驚夢,天下蒼茫

     刺史府中一片平靜,元文昌治軍嚴謹,治家亦然,一切都要井井有條,容不得造次。但凡敢喧嘩嬉戲者,輕則棍棒懲戒,重則梟首示眾。

    目送莫軒意離開,元哥舒眼眸中閃出痛苦之色,覺得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什麼。

    說實話,他並不願意將莫軒意驅逐出去。當其時,他不惜降尊,三番幾次登門誠意相請,好不容易才將對方請出山。莫軒意武藝非凡,韜略更是不俗,指點江山,排兵佈陣,都有獨到之處,實打實的一位大將之才。自從跟隨以來,立下不少功勞。

    在元哥舒心目中,一直視莫軒意和正陽道長為左臂右膀,甚為倚重。

    無奈天意不遂人心,先是正陽道長折在長安,現在又是莫軒意修為被廢,被逐出府中。

    正陽道長的身死道消成為了元哥舒人生的一個轉折點,他猛地發現,父親已不再像以前那般看重自己……

    怎麼說呢,好像道父的敗亡,一下子敗掉了原本籠罩在元哥舒頭上的氣運光環,形勢急轉而下,以一種無可挽回的勢頭墜落。他越想止住,卻越是無能為力。

    揚州,一直是元文昌的天下。他不給於,別人就不能拿,即使兒子也不行。

    「小少爺。」

    元哥舒猛地回過神來,看著進來的老者。

    老者年約古稀,衣裝樸素,一張皺紋縱橫的臉,下巴處幾根稀疏的鬍鬚,看上去。就是個老態龍鍾的槽老頭子。

    元哥舒見著他,卻立刻正襟危坐。畢恭畢敬:這個老人跟隨父親已經超過三十年,乃是不折不扣的心腹「老人」。在刺史府中有著很高的地位。

    「吳老,你怎麼來了?」

    吳老微微一笑:「有句話,老爺要我轉告。」

    元哥舒趕緊站起,拱手躬身,作傾聽狀——其實以他的身份,本不用如此。只是接連出漏子,故而要著力表現一下,挽回印象。

    吳老慢慢道:「老爺說,有些事情不該讓外人知道。流傳出去的話,讓市井說閒話,不好。」

    元哥舒一聽,心中凜然,兩隻手不禁攏得更緊了些:父親傳話的意思他聽出來了,是要派人擊殺莫軒意,不能讓其離開揚州。

    莫軒意被驅逐,那麼他就已經是個「外人」,而其一直住在刺史府。以前頗是做了不少事情,眼下離開,便存在走漏內幕的風險。

    想了想,慢慢道:「吳老。我想去見一見父親。」

    「哦,你有不同意見?」

    「我覺得莫軒意不是那種管不住嘴巴的人,他知道深淺。絕不會亂說話。」

    吳老嘆了口氣:「他是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敢斷言。小少爺。我只是傳話的人,至於聽不聽。那是你的事……嗯,老爺已經出去,到衙門處理宗卷事務了,今晚都不會回來。」

    元哥舒聽到,明白事情已經注定:父親的性格說一不二,做出的決定不容改變……在其心目中,從來都是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我明白了,我會派人辦妥的。」

    說完,全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離,眼神變得渙散開來,失去了焦點。

    離開刺史府,一時間莫軒意也不知該去往何處,信步而行,只覺得天下茫茫,竟無處安身。

    「罷了,明日一早便出城坐船,順水下南方。看看這江南景緻,權作消遣散心,然後再做安排。」

    打定主意,腳步變得輕盈。

    街道上人群熙攘,很是繁華熱鬧。

    砰!

    突然間,一人撞到他身上來,隨即很快地低頭沒入人群中。

    莫軒意右手突兀地多了一團事物,他面色古怪地拿起來,見是一團紙,就閃進巷道偏僻處,展開紙條觀看:

    「西風殺,公速離。」

    六個蠅頭小字,寫得潦草,想必寫的時候時間非常倉促。

    看完,莫軒意低下頭去,只覺得被一桶冰水當頭澆落,渾身濕透,冰冷得整個人都激靈起來:「我莫軒意真是瞎了眼,選擇了如此『明主』,哈哈哈!」

    頓了頓,喃喃道:「深山苦學二十載,壯志凌雲上青天;雷霆響處驚故夢,一寸雄心一寸煙。」

    片刻之後,慢慢抬頭,神色逐漸堅定:「縱然修為被廢,但想要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

    邁開步子,再無任何的猶豫拖沓,大步朝北門走去。

    ……

    涇縣的秩序完全恢復平靜,本是小城,容易管理。眼下又人心思齊,井井有條。

    陳三郎讓周分曹坐鎮城中,他則出城前往陳家莊。

    經過這段時間的建築,村莊基本已經完工,建立了起來。總體上,都是依據當初陳三郎描繪的藍圖來建設的,核心是內莊,外莊石牆圍繞圈地,一排排房舍節次鱗比,很是干淨整齊。

    村莊之外,則是整片的田園,中間一條寬達五丈的大道,兩邊種起一株株楊樹,灑下綠蔭。

    看上去,一派大好的田園風光。

    只不知道,當天下大亂,戰火延綿之際,這個風光能否保得住。

    陳三郎實在沒有十足的信心。

    村莊中,他已經吩咐周何之挑選精壯,開始軍伍式的訓練,把他們練起來後,再進行武裝,便可以抵禦敵寇的攻擊。

    當然,陳三郎最為依仗的還是養在涇河的水族妖兵,目前由鱔魚精帶著。這鱔魚精等於是他暗中佈置的一枚棋子,等閒不冒頭,是以敖青都不曾留意到它的存在,得以躲過一劫。

    倒是蟹和與雄平兩個,他們扮演的角色更多的在於是親隨,曝光率高,瞞不住氣息。

    另外,逍遙富道那邊豢養的道兵不知養得怎麼樣了,只要有所成,亦能成為巨大的臂助。

    陳三郎更沒有忘住在涇縣的許念娘,那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遠非尋常力量所能比擬衡量的。

    心中快速地計算己方擁有的實力數據,陳三郎稍稍安心。

    進入莊中,與老周等人商議事情,隨即登上山去逍遙觀,卻見觀門緊閉,門口上張貼一張黃符紙,紙上沒有畫符文,寫著字:觀主閉關,概不見客。

    看來,這道士真是受刺激,要潛心進修了。

    「嗷嗚!」

    護觀神獸旺財從觀門下方的狗洞鑽出,見到是陳三郎,馬上變得溫順。

    陳三郎呵呵一笑,取道下山回涇縣。

    剛入城門,迎面見到衙門捕頭趕出來:「大人,卑職正準備去找你呢。」

    「哦,發生了什麼事?」

    「卑職不知,周先生說是有萬分火急的事,讓你趕緊回衙門。」

    萬分火急?

    陳三郎心頭掠過一片陰影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3
第兩百四十五章 :驚雷無聲,亂世有因

     陳三郎跟隨對方回到衙門,見到周分曹正在大堂中來回踱步,一副愁眉深鎖的樣子。其聽到腳步聲,趕緊抬頭,搶步迎上來:

    「大人。」

    頓一頓:「你們都先下去吧。」

    捕快衙役等識趣,紛紛告退,很快,堂中就剩下周分曹與陳三郎。

    周分曹貼身取出一封書信:「大人請看。」

    陳三郎接過,打開,細細讀起來。

    這一封信,乃是周分曹的好友從長安寄來的——周分曹故交不少,亦有朋友在京城做官,因此能獲取消息。

    信中所寫,卻是一個非常不利的消息:皇帝病重,已經整整一個月不能上朝理事。

    這等情況之下,朝野人心浮動,非常不安。

    在以前,這皇帝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主,不甚管理朝政。但話說回來,只要他好端端地在宮中,便等於是一面旗幟,起碼能鎮壓得住。然而一旦身體出現問題,那麼原本就蠢蠢欲動的諸多事端立刻便會爆發開來。

    皇帝的身體問題,已經傳揚好一段時日了。又沒有立太子,致使下面皇子明爭暗鬥不休,朝野也是分成派系,互相攻擊,亂糟糟得很。

    周分曹好友在書信中說道,已經有好些大臣在派係爭斗中被抄家下獄,境況悲慘,他也感到心意惶惶,甚至有了辭官還鄉,以避禍害的念頭……

    此信周分曹已經讀過,因此憂心忡忡,見到陳三郎回來。這才微微感到安定:不難想像,現在的長安。定然已是一口巨大的漩渦,水流激盪。人稍不留神,就會被捲入其中,遭受殺身之禍。

    「想當初大人金榜題名,得皇帝青睞賞識,欽點為狀元,何等風光?然而他卻一心想要外放為官,寧願回來當個七品縣令,也不在京中擔任更高品階,更容易陞遷的翰林院修撰。莫非早有預料,因而遠走?」

    莫名地,周分曹掠過這般念頭:真是這樣的話,陳三郎的成熟就超乎想像,根本不像是嶄露頭角的年輕讀書人。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境況的天差地別,莫說年輕人,就是年紀大的人。恐怕都難以保持冷靜淡定。

    要知道歷朝歷代,科舉放榜之際,因為聽到自己高中而狂喜奔放,甚至於出現瘋癲症狀的考子並不少見。更有的歡喜過度。乾脆一頭栽倒在地,上演樂極生悲的戲碼。

    陳三郎高中狀元,但表現得很是平靜。龍君夢中相邀,寫就一篇《岳陽樓記》。當為映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說得容易。真要做到,實在太難太難。

    故而這篇文章流傳出來後,士林中有不少「前輩」頗為酸溜地表示陳三郎寫此文,不過是標榜清高,沽名釣譽而已。

    不過周分曹越是與陳三郎接觸相處,越是感到他確實有諸多不同,只是具體之處,又覺得霧裡看花,終隔一層。畢竟一直以來,陳三郎都是游離在衙門之外,全權放任,根本沒有正經坐過堂。

    他是縣令,可又不像個當官的;但周分曹卻有清清楚楚地明白,這個縣衙,陳三郎才是無可取代的主心骨。

    看完信,放下信紙,陳三郎面色看不出什麼來。

    周分曹忍不住道:「大人,皇帝病重,此事肯定瞞不住,可能揚州方面早已知曉。」

    說到這,心一突:

    自從陳三郎上任,凶險一樁接著一樁,並且有越來越肆無忌憚的意味,難不成元文昌早就知道皇帝將不久於人世?

    眾所周知,是皇帝安排陳三郎來擔任涇縣縣令,並以聖旨寶劍為護身符,因此就算元文昌視其為眼中釘,但除非揭竿造反,否則不會直接撕破臉皮。

    但皇帝一旦駕崩,情形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不說元文昌是否有異心,即使新皇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陳三郎都將失去最大的靠山。

    周分曹無法不擔心,他現在已經和陳三郎坐一條船,船沉了,會一起死。死,他倒是不懼,關鍵壯志未酬,如何甘心?

    「先生,你的看法是?」

    陳三郎神態平靜地望過來。

    周分曹回答:「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他沒有說開來,相信陳三郎一定明白其中意思。

    陳三郎自是明白,緩緩道:「倒未必。」

    「未必?」

    周分曹有點糊塗了。

    「呵呵,元刺史乃是做大事的人,越是這個時候,越要籌謀,反而懶得理會咱們這個偏僻小城呢。」

    周分曹身一顫抖:「你的意思是……他們真得敢篡逆?」

    聲音都有點抖。

    對於很多老派儒者而言,他們思維習慣往往難以轉彎,總覺得王朝天下,世世代代,都不會改變。

    周分曹已經算是比較開化的了,可有些事情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陳三郎一字字道:「夏禹失鹿,這個天下,要亂了。」

    這是他再一次在周分曹面前坦白出「誅心之言」,毫無遮掩。

    嗡!

    周分曹只覺得腦袋一聲炸響,身子失去力氣,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陳三郎的話,簡直等於是驚雷,於無聲處響起,震撼心扉。

    ……

    入夜的揚州,繁華不改。

    揚州總衙,元文昌端端正正地坐著,一絲不苟。此時此刻,他的身上,竟然披掛整齊,全副鎧甲,彷彿下一刻,他就能奔出衙門,騎馬舞刀,上陣殺敵。

    元文昌從戎多年,浴血無數,身上自然有殺伐之氣隱隱顯露。如今重甲披身,更增氣勢,宛如一座大山,鎮壓在總衙之上,鎮壓在整個揚州之上。

    揚州太守王應知坐在下面,大氣不敢喘一口。

    元文昌一直沒有開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王應知知道刺史大人在等待什麼,關於長安,關於皇帝,或者,關於其他。

    然而無論是什麼,這個骨節眼,別的人都不該說話。

    近日來,刺史大人對於愛子元哥舒的處置仿若一聲驚雷,驚得下面的官員心肝兒都要跳出來。

    元哥舒自幼聰慧,善讀書,有韜略,甚得歡心,年紀輕輕就在虎威衛擔當要職,被稱為「少將軍」。

    多年以來,在很多幕僚眼中都已將他當做是刺史大人的接班人。因此一直都有不少地方官員和幕僚對元哥舒親近示好,宛如成就一套班子,就等著元文昌年老體衰退下去了。

    當然,要是元文昌有什麼頭熱身冷,出了意外,元哥舒立刻便能取而代之。

    然而就在今年年關後,元哥舒突然被禁閉,他身邊的心腹一個個出了事,最近的例子,便是莫軒意。

    猛地間,所有人才發現事情原來不是那麼回事:元文昌的年紀還沒有那麼老,並且以他的武力修為,其還能保持精力很多年。而這樣的情況之下,下面的人紛紛靠向元哥舒,正犯了極大忌諱。

    在皇室中,觸犯忌諱等於是死;元家雖然比不上皇室但顯然也是朝著那方面靠攏,很多秩序原則,甚至更加嚴酷。

    眾人如夢初醒,不禁流下冷汗,趕緊進行各種補救措施。

    元文昌對待元哥舒,本身還傳遞了一層意思:我對我的愛子,都能毫不留情,何況對待外人?

    不知過了多久,堂上燃燒著的蠟燭驀然炸開一個燈花。

    噔噔噔!

    有人叫道:「鷹羽衛有密信呈報。」

    在揚州,虎威衛是征伐利器,那鷹羽衛就是情報系統。

    「呈交上來。」

    很快,一名鷹羽衛健步上堂,呈交上一封用紅漆密封住的信件。

    元文昌親自打開,掃了一眼,嘴角忽而露出了微笑,顯得心情大好,隨後朗聲道:「石麻子反了。」

    王應知一聽,明確刺史大人要等待的東西終於等到,只是心中有莫名情緒翻動,暗嘆一聲:這個天下,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3
第兩百四十六章 :石破天驚,風生水動

     夏禹九州,幅員遼闊,不乏名川勝地。在其中,首屈一指的自是「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的洞庭,除此之外,還有蜀山、崑崙、青城、嶗山、龍虎山等,都屬於難得的洞天福地,超然世外。

    這些洞天福地,毫無例外都被修者開闢了道場,並且成立派系,形成傳承,千百年來,源遠流長。

    傳承,是一門大學問。時間巨大的腐蝕性、人心的不可揣測性、以及時代潮流的變遷,都會對傳承造成致命的打擊。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傳承已經被湮滅在時間的長河之中,化為塵埃,甚至連文字記載都不曾留下;更不知道有多少傳承雖然一直延續,但早已發生了諸多變異,變得面目全非……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總有些古老的傳承始終如一,屹立不倒。毫無疑問,以這些傳承為核心的門派宗門,擁有不可丈量的深厚底蘊,赫然是龐然大物。

    大者,絕非說門徒眾多。事實上,越是古老的宗門,弟子往往越是稀少。因為其招收徒弟的條件實在太苛刻,萬里挑一。根骨、天賦、悟性、道緣、心性等,都有嚴格的衡量要求。

    候選者稍稍有些不達標,都會被拒之門外。

    弟子少,並不意味著凋零。由於修者,特別是修為精深的修者,他們功法參玄,擁有無法想像的大神通,壽命又是十分綿長。這樣的人物,在凡俗眼中,赫然為神仙。

    既然能被稱為「神仙」。又豈是等閒可以度量的?

    一個人,能抵萬眾。

    話說回來。弟子難覓畢竟也不是件好事,比如那嶗山。傳著傳著,傳到這一代,就剩下逍遙富道這一根獨苗了,老一輩的都已死絕,而以他目前的境界,不知要熬多久,才能恢復宗門過往的風光。要是他有個什麼行差踏錯,冬瓜豆腐,也就意味著傳承斷絕。嶗山成絕響。

    有見及此,不少宗門想到了法子,主要便是在凡俗世間建立別院分場,一來能夠大範圍的進行篩選弟子;二來能擴充增加宗門的影響力;第三,廣收信徒,收集香火念力……

    這些方面,做得最好的,自然是釋家。

    在夏禹王朝,釋家本是外來者。然而自從白馬馱經而來,短短幾百年時間,卻已在九州中生根發芽,蔚然成氣候。

    釋家傳承。講究大開方便之門,人人可成佛,門檻極低。經義傳播後,自是信徒雲集。很快就凝聚起群眾基礎;反觀土生土長的道門傳統,信奉天人合一。求自然,因此往往避世而居,最喜歡往高處跑,神秘倒是神秘了,但對凡俗而言,卻太遠太遠,遙不可及。

    民心最為現實,太遠的東西,他們看不見、看不到,於是自動忽視,即使供奉香火,但心中缺乏虔誠,多是做樣子。

    久而久之,釋家興旺,而道門式微,就成大勢所趨。

    在過往朝代,國師基本來自龍虎山,而到了夏禹,護國法師已是白馬寺的專用位置。

    形勢不妙,道門中也有睿智者,紛紛進行補救措施,好比崑崙,就在各地開闢了道觀別院。

    然而因為教義內容、傳道方式、關注點等等不同,道門開闢別院的效果甚是一般,想要從釋家中收回失地,任重道遠。

    道門終極追求長生,可長生何其虛無縹緲?比霧花水月還要不可捉摸;而釋家講因果,今生來世。

    人生一世,生老病死,都是常態,都是身邊觸手可及的境況。

    兩者一比,哪家更容易深入人心,得人信奉,不言而喻。

    路子不好走,又有道門另闢蹊徑,關注天運龍脈,直接入世,選明主,扶龍庭,當國運巨變,天下易主,便可通過國策,滅釋立道。

    這樣的想法聽著瘋狂,但並非不可行。

    該想法的始作俑者,便是青城正一道;隨後,又有別的道門紛紛傚尤,下山奔赴各大州域尋找明主。

    至於暗地裡,還有多少勢力在九州中活動,扶植代表,那就不得而知。

    可以說,各大刺史之所以暗懷異心,與這些勢力在背後鼓惑不無關係。

    試問一下,當有得道高人天天在你耳邊說你「天生異象」、「可謀大事」云云;隔三岔四,又有某些祥瑞徵兆發生,意有所指等等。

    在這般情況之下,人心自然便會發生變化。畢竟,成為封疆大吏的將軍,誰沒有野心?

    野心一旦遇到機緣,便會無限膨大。當膨大到了頂點,嘭的,終於爆發。

    當月,初九,蠻州刺史石破軍公然上奏朝廷,請求蠻州自治,不再受夏禹管轄。

    石破軍,因為臉上多麻子,又稱「石麻子」,性殘暴,嗜殺。其擔任蠻州刺史十五年,殺戮無數,地方聞其名者,無不驚駭失色,兩股戰戰。

    蠻州本為南蠻荒蕪之地,開化不深,多有土著野族,自從劃入夏禹版圖,屢屢有叛反暴亂之事,朝廷不堪其擾,於是派遣兇猛的石破軍率領三千親衛鐵甲入蠻州,任刺史,實施鐵腕鎮壓。

    石破軍自上任來,雷厲風行,殺伐果斷,不知斬殺多少土著野族,用鮮血寫成了大大的「安定」兩個字。

    十五年間,蠻州再無事端。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時過境遷,成為蠻州太上皇的石破軍一封奏疏,要自立為「蠻王」。

    此事,與造反無異。

    消息的傳播,在特殊渠道之下,傳散得無比快速。其他州域的刺史大人幾乎都在同一時間便接到了情報,竊喜者有之、冷笑者有之、曬然者有之,但不約而同地,他們幾乎都是按兵不動,更沒有任何表態,而是保持沉默,等待事態的下一步發展,然後才謀而後動。

    他們不同石麻子。

    石麻子性格暴躁凶虐,所以他最沉不住氣。別人不當出頭鳥,他偏偏不信邪,要做第一個,因為他身邊的師算卦,得出奧義:石破天驚,風生水動。

    這一卦,大吉。

    師斷言,石破軍率先發難,奪得先機,很快就成為潛龍,將或吞噬到最多的夏禹龍氣,日後成就,大事可期。

    對此,石破軍深信不疑。這師雖然不是來自什麼古老道門,但同樣來歷非凡,出身「修羅教」,而且行事風格與石破軍很是契合,因此深得倚重。

    隨著石破軍的崛起,相信修羅教也將大發光芒,駕臨天下,入主中原。

    接到石破軍的奏摺,引起朝野大嘩,許多臣子紛紛上書痛斥,請求朝廷出兵討伐,剿滅逆賊;卻也有大臣擔憂一旦出兵,引起天下大亂,會風崩離析,釀成巨禍……

    最關鍵的是,能拍板拿主意的皇帝病重,昏迷不醒;下面皇子爭鬥不休,意見難以統一;至於內閣首輔蕭易安,一向是個和稀泥的主,這等大事,卻也不敢武斷。

    此等要事,居然耽擱了下來。既沒有出兵,也沒有答覆。

    然而根本不理會朝廷態度,石破軍上書之前,早已籌謀妥當,選定吉日,穿黃袍,登高位,自封「蠻王」,公告天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3
第兩百四十七章 :龍脈亂動,民望安得

     青城幽秀,山嶺郁蔥,諸多山峰白雲繚繞,飄然出塵。高處白雲間,有道觀聳立,世俗不可見,不可接近。因為要抵達彼處,就得翻越過無數溝壑山澗、懸崖峭壁,縱然是猿猴飛鳥,見著也愁,何況凡人?

    道觀深沉,若隱若現。其中一座殿中,端坐一道人,白髮蒼蒼,束成道髻,用一根碧玉簪子插住。他的面容,肌膚瑩瑩若玉,竟比嬰兒還要嬌嫩兩分。

    白髮童顏,不外如是。

    道士坐在一方蒲團之上,驀然有所感,睜開眼睛。剎那間,其眼眸中彷彿有兩道光華飛出,縱橫千萬里,觀望大地,盡在一瞬。只是看真些,又如同錯覺,一切歸於淡然,眼神炯炯,只是帶著一股閱盡紅塵的滄桑:

    「龍脈亂動,天地玄黃,氣息駁雜,正是入手良機。」

    道士淡然自語,忽而伸手一彈。

    「咚!」

    一聲鐘響。

    只片刻,有六名道士依次入殿,俯拜於地上,齊聲說道:「請師尊吩咐。」

    白髮童顏的道士目光一掃,緩緩道:「自從正陽以身殉道,時日忽忽,便到今朝。」

    聽到「正陽殉道」,六名道士忍不住露出激憤之色。

    「正陽下山,肩負道門重任,付出良多,乃大功,不可抹殺。然而你們可知為何為師不允許爾等下山復仇?」

    六名道士搖頭:「請師尊明說。」

    「天下氣運,錯綜複雜,莫可名狀。正陽施展秘法。卻遭受反噬,依為師看。必有玄機,或為預警。」

    「預警?」

    六名道士露出疑惑之色。其中一個問道:「師尊,你的意思莫非是說正陽師兄扶龍庭扶錯了?怎麼可能,元家少將軍,可是……」

    頓一頓,不敢說下去。

    師尊嘆一口氣:「我固然修道百年,但也會錯的,你的質疑並無過錯。」

    元哥舒,正是他決定的對象。

    聞言,六名道士盡皆磕首。連呼「不敢」。

    「大勢叢生,氣機混沌,有誰敢說看得明了?現在召喚你們來,便是讓你們下山,正光、正德。」

    「在。」

    「你們兩個,去蠻州。看石破軍如何,若不可為,即取道去涼州。」

    「遵旨。」

    兩名道士畢恭畢敬。

    「正元,正平。你們去中州。記得,多看看洞庭。」

    「遵旨。」

    四名道士領了旨意,轉身退出大殿,殿中就剩下兩名弟子。

    「正衡。正通,你們去揚州。不用急著去刺史府,先找著那個人。看一看,待時而動。」

    「是。」

    六名弟子全部離開大殿後。白髮道士忽而微微一笑:「此時此刻,想必那些老朋友們也都按耐不住了吧。」

    說罷。重新闔眼養神,大殿歸於沉靜。

    ……

    石破軍自封為蠻王的消息以驚人的速度傳散開來,揚州與蠻州比鄰,挨著,因而消息傳過來得非常快。

    當然,在訊息蔽塞的古世界,消息飛揚得如此迅猛,背後定然有著某些手腳在推波助瀾。

    總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

    消息傳到涇縣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日薄西山,染出半天紅霞。

    陳三郎在衙門。

    這些日子,他都在衙門,主持縣衙大小事務。

    自從武林人士鬧縣城事件後,陳縣令的威望空前高漲。若說以前,他頂著狀元郎的光環當上縣尊,本地人多是滿懷親切之意,卻並無多少敬畏。可不是嘛,當初的傻呆子形象還在腦海浮現呢。

    但現在,百姓的心中,這形象悄然發生了變化。

    那些武林人士夠狠吧,個個都是亡命徒,殺人不眨眼,可蜂擁進涇縣後,竟被陳大人全部拿下,殺的殺,抓的抓,一網打盡。都說「惡人還需惡人磨」,豈不是說陳大人比他們更「惡」,更「狠」?

    不管怎麼說,作風硬朗卻又不滋擾民生的官,百姓都是很喜歡的,最重要是靠得住,關鍵時刻,鎮得住場面。

    對於這一事件,普通百姓沒有想太多,而地方鄉紳階層卻嗅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意味。幾乎同時段發生的另一件事,更恍若地震,令得整個涇縣都抖了抖:

    一夜之間,祁家府沒了。

    在涇縣,祁家府本是最大的豪族,黑白兩道通吃,底蘊深厚,但這樣的家族門第,說沒就沒了。

    抄家的是涇縣衙役,帶隊的是縣尉許珺,而罪名是「祁家勾結汪洋大盜,窩藏惡徒,強擄民女,濫殺無辜……」

    抄家之後,縣衙收到的狀告書竟達一尺之厚,都是痛訴祁家惡行罪過的,簡直可以稱為「馨竹難書」。

    作為地方一霸,祁家府所作所為早已足夠滿門抄斬,只是在以前,沒有人敢動他們罷了。至於縣衙,甚至於府衙,兩者和祁家府的關係你知我知,根本不會做事。

    如今,陳三郎以雷霆手段,一舉斬殺之。令得百姓拍手稱快,紛紛想當然地以為狀元郎果然厲害,手持聖旨寶劍,所向披靡,太威風了。

    這畫面便彷彿是戲台上的「欽差大臣」,奉旨巡視,專殺壞人,為民做主。

    而在地方鄉紳眼中,立刻想到這是縣尊大人殺猴儆雞呢,於是乎晚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在第二天,急忙備上厚禮,前往縣衙拜訪。

    又有些人深諳門道的,卻是暗暗冷笑,覺得陳三郎此舉大犯忌諱,乃是取死之道,風光不了多久了……

    對於外界紛擾,陳三郎並不多加理會,仍在消化著得到的益處:抄家祁家府,得到金銀珠寶無數,刀槍劍棒,兵甲之類更是數百——光憑這些,便足以讓祁家府上下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過當下朝廷法令式微,軟弱無力,卻難以搜查追究。

    東西全部充公,縣衙前所未有的充裕富足。

    除了食物財富,陳三郎還發現無數蓬勃的氣息攏聚而至。涇縣是小城,城中人口不多,可涇縣管轄地域並不算小,民眾萬千。在其中飽受祁家府欺凌壓榨的為數不少,他們解脫之後,對於陳大人感激不盡,一時間,民望彙集。

    這些,正是陳三郎一心要外放為官的根源動力。民心民望,是呆在京城擔任什麼翰林院修撰所無法企及的。

    氣息源源,匯聚起來貌似不少,可陳三郎卻明白,距離滿足遠遠不夠,還需努力。不過當下,他努力要做的事便是重新淬煉一件法器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3
第兩百四十八章 :富道出關,神蠶消息

     陳三郎曾擁有一件不俗的法器,配合《縛妖訣》使用的黃麻繩,當初讓逍遙富道出手,煉化了一塊隕星寶石進行融合,提升品質,從而使得它升級為玄品法器,頗為難得。

    只可惜,在與敖青對陣之際,一個照面黃麻繩便被對方奪了去。

    區區一件玄品法器對敖青而言,並不以為然,可陳三郎家底淺薄,自然心疼。心疼也沒辦法,敖青被淨空和尚擊敗,想必已經回去洞庭了。即使不回去,陳三郎也不希望她去而復返。

    家中敖卿眉還在療養呢,最需要時間緩衝。

    玄品黃麻繩沒了,陳三郎只得另起爐灶,重新練過。這一次,他淬煉的方向和目的性與過去不大一樣。

    以前淬煉法器,唸著專精一途,把功夫灌注在一件事物之上。畢竟法器淬煉,除了材料品質之外,最重時間積累。好材料可遇不可求,而時間同樣是硬性條件,難以投機取巧,沒捷徑可走。

    正因為如此,在修者界,高階法器並不多見。至於更高層面的法寶,自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了。

    陳三郎上一件黃麻繩之所以在短短時間內能夠晉陞為玄品級別,離不開那一塊隕星寶石。只不過隕星寶石乃是珍稀材料,眼下去哪兒找去?

    沒有好材料,陳三郎決定先煉製些粗胚事物湊合用著先。他讓人到市面上購買了十條結實的普通黃麻繩回來,然後把門一關,於是開工。如今的他非吳下阿蒙。修為增長不少,加上以前有過成功的煉製經驗。這一次,並沒有太耗心神。便弄了兩條半成品出來。

    說是半成品,皆因威力實在不敢恭維,粗劣得很,屬於聊勝於無的那種。

    捏著兩根顏色斑駁的黃麻繩,陳三郎很不滿意地出來,正好被周分曹看見,問道:「大人,你拿這繩子作甚?」

    陳三郎抬頭回答:「縛豬。」

    周分曹聽見,鼓起了眼睛。

    中午之際。有客來訪,卻是出關的逍遙富道,穿一身整潔道袍,頭髮梳洗得油光可鑑,不知抹了多少豬油上去。瞧他面色,頗有自得之意。

    果不其然,一問之下,原來這道士利用陰陽葫蘆練出了一批實力不俗的道兵來,並且摸索出了別的玄奧用處。實力大有增長。

    「書生,本富道有一件天大好處與你。」

    道士語不驚人死不休。

    陳三郎打量著他,半信半疑。

    「真的,出家人不打誑言。」

    「你也算出家人?」

    聞言。逍遙富道嗤之以鼻:「出家人並不等於一定要整天吃齋唸經,戒色戒殺生。」

    對於這一點,陳三郎點頭表示贊同:「什麼好處?」

    「一束神蠶絲。」

    陳三郎聽見。眼眸頓時亮起來:小龍女傳授《縛妖訣》的時候曾經提及,淬煉配套繩索最佳的有三種原材料。其中一種,便是神蠶絲。

    神蠶絲乃真正的天材地寶。珍稀之物,價值十分驚人。

    逍遙富道怕他不懂行情,指著纏在他手腕的兩根劣質法器,傲然道:「你這兩根繩子剛整出來的吧。」

    「是。」

    「不是我吹噓,只要往這兩根繩子裡摻進一絲神蠶絲,它們立刻會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晉陞玄品的淬煉時間,至少可縮短三分之二。」

    道士洋洋灑灑地說道:「當然啦,本道並不建議你這麼做,太浪費了。」

    陳三郎倒不懷疑,手伸出到他面前:「拿來。」

    「拿什麼?」

    「廢話,當然是神蠶絲啦。」

    逍遙富道滿腦門黑線:「我沒有。」

    陳三郎當即給了他一個無比鄙視的眼神。

    「但我知道哪裡有。」

    「哦,什麼地方?」

    「嶗山。」

    逍遙富道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嘴角情不自禁抽了下。

    嶗山乃天下名山之一,位於雍州。

    「什麼意思?」

    陳三郎問,覺得奇怪。他知道道士便是嶗山嫡傳弟子,當代的獨苗兒。以前陳三郎一直認為逍遙是下山歷練,行走天下的。但現在看來,似乎內中另有文章故事。

    「在嶗山的山峰中有神秘峽谷洞穴,其中一處生長著一對神蠶。」

    陳三郎摸了摸下巴:「我算聽明白了,你是要我與你一起回嶗山,聯手去拿神蠶絲?」

    「不錯,拿到之後,我一絲一縷都不要,全部歸你。」

    陳三郎嘿然冷笑:「問題在於,就憑我們兩個,能殺得了一對神蠶?」

    神蠶乃天下異種,壽命極長,百年才算成熟,再百年,才會吐絲。其絲纖細如芒,呈現透明狀,然無比堅韌,水火不侵。神蠶為異種,本身劇毒,十分霸道,屬於公認的至毒之物,等閒不敢沾染。

    所以,想要從神蠶身邊拿走神蠶絲,相當不容易。

    陳三郎有自知自明,就算和逍遙富道聯手,但面對神蠶依然一點把握都沒有,更不用說是一對神蠶了。

    道士斯條慢理道:「這個不用擔心,山人自有妙計,你儘管與我來便是了。」

    「你說清楚點。」

    陳三郎不願意在懵懵懂懂的情況下去雍州。

    「我嶗山道場中,有寶物能克制神蠶的,只要你幫我將此寶物拿出來。」

    「啊!」

    陳三郎有點搞不清楚,據他所知,嶗山道統早已式微,傳到現在,就剩一根獨苗了。那麼,嶗山的寶藏之類,不都應該傳給了逍遙富道嗎?現在聽他這麼一說,倒不是那麼回事。

    道士道:「一句話,你到底幫不幫我?」

    「當然幫,不過我還要交代些事務,才能離開。」

    逍遙曬然道:「本富道就不明白了,你好端端一個世外高人不做,偏要當什麼官,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陳三郎含糊回答:「你不明白就對了……我們此行大概要多久?」

    逍遙富道想了想:「來回的話,十天足矣。」

    「十天……」

    陳三郎沉吟道,這個時間還是能夠抽得出來的——當下形勢,蠻州石破軍自立為王,攪動了天下波瀾。至於揚州方面,注意力全部被吸引過去了,也無暇再對付自己這邊。

    「好,我答應你,明天一早出發。」

    得到他應承幫忙,道士笑眯眯的去了,他也要回觀裡做些準備。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5 18:53
第兩百四十九章 :返鄉之情,嶗山之變

     天濛濛亮,陳三郎與逍遙富道在城外碼頭匯合。許珺等一眾人都來送行,頗有些依依不捨。

    晨風吹拂著周分曹的鬍鬚,這個面目黝黑的儒者神色複雜,卻是想不明白陳三郎此去究竟為何:

    「太不負責任了……」

    心裡不禁微微責備。

    雖然說涇縣小城,日常基本沒甚事務處理,即使有,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陳三郎畢竟是一縣之尊不是?豈能輕易離開?

    「先生,涇縣就交給你了。」

    陳三郎微笑說道。

    周分曹連忙拱手:「大人儘管放心,早去早回。」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陳三郎一揮手,與道士一起登上烏篷船,揮手與眾人作別。當船隻開動之際,忽見城牆之上,青衫磊落,形容寂寞。

    正是許念娘。

    看見他,陳三郎心中大定:涇縣有其在,便宛如杵著一根定海神針,穩如磐石。

    「泰山大人的傷,估計好得差不多了。」

    至於其他,陳三郎亦有安排,這涇河上下,蝦兵蟹將上千,可不是野生狀態下的一盤散沙,而是經過精心培訓的。雖然比不過逍遙富道豢養的道兵,但戰力不容小視,足以和精銳官兵一較高低。

    這些水族妖兵的頭領,便是蟹和、雄平,以及鱔魚精。

    內外結合,水陸聚力,把個涇縣經營得像鐵桶似的,除非有大兵壓境,否則都無所畏懼。不過當下揚州方面正在密鑼緊鼓地籌謀大事。短時間都不會理會涇縣了。

    後方無憂,陳三郎才放心遠行。今日其穿著和往常差不多。一身儒衫,儒巾束髮。看上去,就是一個標準的弱冠書生。肩上依然背負書筪,裡面放著文房四寶等筆墨用品。

    對此,道士相當納悶:他們這趟回嶗山是要做重要的是,還背負紙墨那些作甚?豈不是累贅?

    陳三郎看出了他的納悶,一拍書筪:「道士,實不相瞞,裡面裝著的,可都是寶貝。」

    道士隨口敷衍道:「也許。」

    認定其是讀書讀進了骨子裡。許多習慣難以磨滅改變。

    烏篷船揚帆,順風順水漂流而去。

    天下九州,揚州的地理位置可以說是最南邊,外邊疆域出去,便是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波濤壯闊,傳說海中有仙島神山。揚州陸地這邊,呈現長條形狀,與蠻州、雍州、中州、名州四大州接壤。

    當然。這個接壤面積有多少之分,其中數中州接壤面積最大,幾乎佔據了整個疆域切面,至於其餘三州。就是挨著一小塊地方。

    嶗山在雍州,陳三郎與逍遙富道選擇路線,取道最直最快的。先是坐船。等抵達南陽府地面,下船後卻不再用普通的出行方式。而是作法運轉神通。

    嶗山符咒,修界一絕。不同的符籙能發揮出不同的作用。其中風遁符張貼在雙腳下,念動咒語,能讓人速度飆升,騰雲駕霧般。

    到了偏僻無人處,逍遙富道當即取出四張風遁符來。

    這些符籙,長約一尺,通體紫黃色,上面的符文筆走龍蛇,彎彎曲曲,卻又井然有序,十分和諧,一看便知是精心刻畫出來的,效果足以得到保證。

    道士自己貼了兩張,然後幫陳三郎貼好,再交代一些注意事項,隨即作起法來。

    呼!

    先是微風習習,但很快風聲大作。

    剎那間,陳三郎只覺得彷彿被一股大風捲住身子,嗖,人就往前飛騰而去。

    快,真快!

    他掌握有水遁之術,但與眼下的風遁相比,竟稍稍有所遜色。轉念一想,隨之釋然。水遁借助的是水力,風遁用的是風力,論起絕對速度,水力自然不如風力的迅猛了。

    符籙揮發,速度固然快,但不可持久,約莫半個時辰就會損耗殆盡,換新的符籙繼續。

    過南陽,穿原閣府,經錫山鎮,最後入雍州……一路騰雲駕霧,閒話不提,第二天傍晚時分,已經趕到了嶗山範圍。

    正如別的名山大川一樣,嶗山佔地極廣,綿延幾百里,其中山峰競秀,山林郁蔥,景色十分優美。

    彷彿回到了家一樣,遠遠看見那一片清幽的峰巒,逍遙富道便露出了欣喜的神態來,忍不住張開大叫:「我逍遙回來了!」

    聲音鼓蕩,驚起鴉雀一片,撲騰騰亂飛。

    陳三郎倒能理解他的心情,其自幼被嶗山道士收養,一直在山上長大,如今回來,怎能不心緒澎湃?

    「什麼人在這裡鬼叫,吵得大爺拉不暢快?」

    突然間,前面山坳轉出一個黑漢子來,身材魁梧,面如鍋底,亂糟糟的頭髮隨便用根草綁住。他一手提著一把鬼頭刀,一手提著褲腰帶,嘴裡罵咧咧道。

    黑漢子走過來,打量著道士和陳三郎,面露獰笑:「原來是你們兩個不長眼的傢伙,竟敢到這荊棘嶺來,識相的乖乖把身上錢財全部交出來,也許本大爺一高興,放你們一條生路。」

    頓一頓,笑容更加燦爛:「今天該本大爺發市,出恭都能撞到兩隻肥羊。」

    聽他口吻,竟是個山賊。

    陳三郎好不詫異:這不是嶗山嗎?雖然只是外圍地域,但終歸已經到了地頭上,怎麼有賊寇晃蕩?

    正常情況下,名山大川都有修者佔據,經營開來,開闢道場,形成道統。修者超然紅塵,但對於道場頗為愛惜,根本不會容許有亂七八糟的人出沒。賊寇佔山為王,卻也不敢太歲頭上動土,到名山大川裡胡作為非,一旦惹惱了修士,便等於自尋死路。

    逍遙富道面色一沉,毫不廢話,一張符籙突然出現在右手拳頭之上。符籙大發光華,黃澄澄一團。光華化形,竟化成一個兇猛猙獰的虎頭。

    虎頭猛地張開大嘴,咆哮著撲向黑漢子。

    這是符籙威能,並不能真的發聲,但讓人看見,心生驚懼,覺得虎頭是真的,咆哮如雷。

    「哎呦!」

    完全搞不清狀況,正得意洋洋的山賊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叫:「你,你是嶗山道士?」

    說著,連滾帶爬,往後便逃。他剛才褲子還沒有系好,此刻慌張,掉落下去,露出個鍋底般的屁股,還被拌得摔了個四腳朝天。但他嚇得不輕,什麼都顧不著了,只拚命往叢林裡逃跑。

    逍遙富道並沒有追,黯然一聽,問:「書生,你是不是覺得奇怪?」

    「有點。」

    「呵呵,現在的嶗山,已經不是以前的嶗山了。」

    幽幽說著,道士望著漸暗的天色,又是長長一嘆,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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