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修真] 青雲之上 作者:蓮花郎面(已完結)

 
jazzsax 2014-9-10 03:26: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1 109101
【作者簡介】:   
    世人常言"直上青雲",卻從未有人見過青雲之上究竟是何樣子。
    平安盛世,卻有一少女執杖負篋,逆天而行。只為看上一眼,青雲之上,是為何物!
    茫茫仙路,詭譎變幻。匆匆人世,轉瞬滄桑。修道之人究竟為何執迷這九重青天?
    種種迷障,萬般道法,在少女的前行之路上一一展開。

【小說類型】:仙俠修真、靈異神怪

【內容簡介】:
渡蒼茫浩劫,成不朽聖威。
凌駕青雲之上,獨她一人而已。


【注意】
*假如在成為強者和被強者傾慕之間二選一,我一定會選成為強者。
這篇文大概就來自於這麼一種心情。
*劇情流,非言情,詳見標籤分類。
*女主魔道,無情無心,不喜慎入。

【其他作品】:《不朽女王》 本帖最後由 jazzsax 於 2014-10-3 18:08 編輯

青雲之上(封面)

青雲之上(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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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3:28
卷一 千里之始

第一回、舊時古都,今日邊戍。


  鏡國,新曆安平144年初秋。

  南方一座荒敗古城中已漸覺蕭瑟之氣。頹垣之間偶爾看得見身被荊棘甲的士兵在巡邏。這荊棘甲是定國之後用南方一種韌草編制而成的,雖然不知戰場禦敵效果如何,可終歸價格低廉,材料充足。這些士兵穿著荊棘甲便說明此處兵力頗有不濟。

  不過,說句實話,定都之後南方似乎也沒有哪座城池是兵力充足的。

  百年前先皇自北方草原南下,鐵馬金戈大半生終將南風大陸中部平原納為國土。大鏡部落更名鏡國,定新都為樊城,更名鏡都。

  大好河山已經打下,所謂「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正是盛世安樂的時候,誰願意將大好時光浪費在這邊陲荒城之中?

  更何況原本佔據此處的天祝國早被西北四大部落打垮,這會兒那些個殘黨還不知道在哪個海島撈魚玩呢。

  靠近城門的一座茶肆之中,老邁的店家給自己和幾個巡邏換崗的年輕士兵斟幾杯粗茶。老者一口飲盡了茶水,嘆出口濁氣道:「天祝國歷代古都居然成了如今的邊陲荒城,往日繁盛逝如煙塵,實在可嘆可惜啊……」

  年輕士兵們之間有一青年劍眉星目,氣勢軒昂,看軍銜是個小統領。這般氣勢放在這荒城茶肆中顯得格格不入。他聽了老者的話,臉色微微一變:「茶老舅莫要亂說話!沒有這天祝舊城的破敗,何來鏡都今日的繁榮?」

  「哎……可惜可嘆啊……」那老頭子卻是沒聽見一般,慢悠悠地把這話重複了一遍。說完他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仰頭喝乾淨,灌茶的手止不住的輕顫。

  那青年似乎還想說什麼,可見了他的手卻眼色稍稍黯淡,不再出聲。據說這老人家也是經歷過昔年天祝國與大鏡部落紛爭的,論輩分比他大了不知多少,只可惜英雄總有遲暮之時,如今的他也只能守著茶鋪子孤獨終老了。

  那青年統領不說話,他身邊幾個年級輕輕的新兵犢子卻不服氣了,這破茶鋪子的老頭居然和他們老大對著干。一個新兵站起身,正要開罵,突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哭就從城門外響起。
  
  這嚎哭聲可謂震天動地,就像是一座瀑布在耳邊砸落,轟鳴聲震得人耳根發疼。可這聲音遠不及瀑布清冽,反倒甕聲甕氣,像是個壯漢捏著鼻子發出的。

  莫非這城門外有個九尺巨漢……在哭?

  眾人都是一驚,迅速起身向著城牆跑去,誰也沒空理會這糟老頭子了。

  那青年統領幾步便甩開新兵們一大截,他施展輕功,借牆壁上凹凸部分直接踏上城牆。從城牆上放眼望去,天地遼闊,晴空萬里,一片焦土之上卻有個小黑點從南邊疾馳而來。如此之遠的距離,卻一聲驚動城中人,只怕對方來路不會簡單。

  那青年凝神看去,那黑點正迅速逼近城牆。他也不知對方是敵是友,於是便從守城士兵手上拿過一把木弓,抬手拉滿弓,劍尖直指那一邊嚎哭著一邊奔向城中的巨漢。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饒你不死!」

  可那大漢卻不管不顧,一路奔來煙塵滾滾,嚎哭聲越發清晰。

  「是個瘋子吧?」

  「看他的樣子好像誰在追他……」

  「看上去個子大,實際上卻膽小如鼠啊!」

  城牆上的士兵議論紛紛。此時那大漢已經離城牆不足百米。

  青年統領正想要射箭示警,手上卻突然一頓。那大漢背上似乎背著個什麼東西!

  那大漢穿著一件獸皮衣,肩上茂盛的皮毛遮住了他背在身後的人。而他似乎也不懂照顧身後那人,奔跑時完全沒有托護的動作,所以之前以那青年的眼力也沒能看出他竟然背著個人

  這時那巨漢抬頭一看,眼中野獸般的光芒正與青年對上。青年被這不經意間的神光一懾,感覺胸口彷彿被什麼碾過一般。

  就在青年臉色蒼白之時,那大漢卻停下了腳步,仰天長嘯。這哀嚎之聲響徹整座九鳴城,餘音久久迴響震顫,讓人心肝肺都要嚇出來了。

  除了青年統領,其他士兵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個青年統領定定神,細看那巨漢眼中竟有痛苦哀求之意。他像是一頭被比如絕境的野獸,在原地團團轉,一會兒抬手指指身後背負之人,一會兒又指指城門。

  青年統領愣在原地,這大漢是讓他打開城門?。

  見青年統領半天沒有反應,大漢再次咆哮一聲便朝著城門直衝過去!。

  青年統領心念一轉,迅速下令,打開城門。

  這麼做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個古怪大漢看上去神智不清,但是破壞力不容小覷,要是讓他把這城門撞壞了可得不償失。再者他雖然體型龐大,但是速度也是極快的,茫茫山林中這麼一鑽,士兵們就再也抓不住他了。如果把他引進城,說不準還能來個甕中捉鱉!

  那大漢本想衝進來,可是城門突然開了,他力道一個沒收住便向前撲倒在地,砸出一個大坑。
 
  他背後那人受到這般震動,從他身上滾了下來,跌出幾步遠。。

  青年統領抓住時機,翻牆下來,奪過一個士兵手中長矛,直指那跌落地上的人。

  大漢搖頭晃腦幾下才慢吞吞地站起來,拍拍背發現人沒了,他這才看見青年統領手裡的長矛正指著他先前護著的人。大漢驚怒萬分,發出一聲極為淒烈的嚎叫聲,聽的人耳疼目眩,其中的痛苦悲傷之意讓人心中發緊。。

  青年統領心中略有不解,但也不敢移開矛。要是他一挪開矛,這大漢指不定會扭斷他的脖子。

  雙方陷入了僵持之中,邊上的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咳咳……」微弱的咳嗽聲在二人中間響起。。

  青年統領驚得手上一抖,發聲的竟然是被他用矛指著的人質。這人質被毛皮毯子裹著,也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這位大哥把矛……咳咳……把矛放下吧。」說話之人聲音沙啞,但是年紀卻很小,「阿芒沒有惡意。」

  聽得那人的聲音,大漢突然安靜下來,一聲不吭地望著青年統領,比起之前的狂顛狀態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你們是何人?為何闖入九鳴城?」青年統領拿著矛一動不動,臉色嚴峻地問道。

  「我們是南邊來的,我叫云青,那是阿芒。此行路遇不軌之人,咳咳……」那孩子雖然咳得不輕,說話卻條理分明,「阿芒力大,勝了那些惡人,但是擋不住對方人多。咳咳……我們的行李什麼都丟了,但好歹保下一條小命。」

  說著他又咳了一陣,咳完又痛苦地大口喘氣,這麼喘了半柱香時間才講完整件事情。行李丟了,又是在南邊茂密山林之中,阿芒神智低下,不懂照顧人。這孩子本身就羸弱,哪能扛得住野外的日曬雨淋?不久後云青就病了,病得迷迷糊糊中他囑託阿芒找到鎮子替他醫治,然後就陷入昏睡。
  
  阿芒不識得路,只顧一路向北邊狂奔,不出半日就到了這九鳴城下,這才有了剛剛的一幕。
  
  青年統領仍不將矛放下,大聲說道:「傳令軍醫!」。

  這城總共也就那麼些人,軍醫劉述其實早被驚動,正站在人群中看著熱鬧。劉述突然被他這麼一喝,雙腿一個哆嗦,跑到青年統領面前。

  他面上恭恭敬敬,心裡卻忍不住犯了嘀咕:「統領不會是讓我給這娃娃治病吧,要是治不好那大個子不得撕了我?」

  「去看看。」 

  果不其然,小個子軍醫只得硬著頭皮把手伸進髒兮兮的皮毛毯子裡,結果他一伸進去便摸到了一隻冰冷的手。

  劉述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心想這小子那麼涼不會是死了吧。他又探了探,還好,雖然體溫偏低,但脈搏還算正常。

  「應該是在山裡受了風寒,而且遭難時驚嚇過渡才病得如此厲害。」

  「沒有異常?」青年統領低聲問道。

  「啟稟宋統領,沒有!就是普通風寒罷了。」劉述低眉順眼地答道。

  「你帶他下去醫治。」

  「是,我這就去!」劉述一把將毯子抗到肩上。那孩子輕得很,八成不及這獸皮毯子重。
 
  阿芒發出一聲低嚎,有些躁動不安。

  「阿芒,你別急,馬上就沒事兒了。」那個自稱云青的孩子小聲安撫他。
  
  劉述將來歷不明的孩子帶走了,宋統領則帶人親自看管這大漢。其他圍觀的都各自就位,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茶肆的茶老舅看著這一陣紛亂漸趨平息,老眼微眯,喝了口水。。

  一座荒城,一群痴人。老一輩的算計離結束還早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
無萌點的修真正劇。大綱已定,存稿十章。
接受這一設定的歡迎抱養。
據說前三章棄文率最高,所以默默修了一下,伏筆和主線都沒有改變,老讀者不用擔心影響閱讀。 本帖最後由 jazzsax 於 2014-9-10 04:54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3:40
第二回、目盲心明,口啞力盈

  秋風起,萬里長空不見一絲云彩。

  「你感覺可好些了?」劉述把藥碗放在小桌上,看了一眼蜷在被子裡的男孩。

  「好多了,謝謝你。」云青聲音顯得比之前元氣足些,他抬手掀開被子,坐起身,「阿芒呢?」

  劉述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這個來歷頗為古怪的孩子。相貌平平,氣質普通,就和普通市井人家的孩子一樣。走到人堆裡一下就會被淹沒,絲毫不能引起人的關注。要說有什麼特殊之處,那一定是他那雙不曾睜開的眼睛。

  「你眼睛……?」劉述忍不住問道。

  「……那些賊人盯上我們的時候看出阿芒不凡,於是在上游下毒,想要放倒阿芒。」那孩子微微一怔,馬上答道,「可惜阿芒身體壯實,根本沒受影響。反倒是我,受不住毒性,漸漸看不清了。」

  劉述注意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是這麼一種平平淡淡的語氣,彷彿普通家常一般。這讓劉述莫名覺得這孩子有些詭異,就像他那雙未曾睜開的眼睛一樣,誰知道他安靜而脆弱的神情藏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從頭到尾,那大漢都表現得十分狂顛,顯然是感覺到情況危急。其實現實情況也確實如此,雖說是風寒,但這孩子體弱,指不定再拖個半天就得準備喪事了。

  可是這孩子的表現卻與那大漢截然相反,他身上完全感覺不到驚慌,從逃脫到求救於九鳴城,無一不是妥當的。阿芒對他也有種不合理的信任服從。

  若是這種心性出現在什麼世家子弟身上,倒也好解釋,但這云青分明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劉述正胡思亂想著,云青卻從床上跳了下來,向門外走去。

  「等等!你去幹嘛!」劉述被他的動靜一驚,趕忙攔住他。

  「去找阿芒啊!」阿青理所當然的說道,語氣中有種孩子特有的任性。

  「不許出去!」劉述趕緊攔下他。

  「為什麼?」云青抬起頭,表情有些茫然,眼睛依然沒有睜開。

  「這……」劉述也講不出為什麼,他還沒得到宋統領的指令,自然是不方便放他走。

  「我要去找阿芒!」云青見他愣住了,頭也不回就向軍醫帳外跑去。

  沒想到迎面撞上一人。

  「何事?」宋統領被云青撞了一下,皺著眉問道。

  「我要去看看阿芒。」阿青揉了揉額頭,說道,「我們得接著趕路了。」

  「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宋統領上上下下打量了云青一番,嚴肅地說道。

  云青點點頭,然後問:「什麼問題?」

  「你是何方人士,此行要做些什麼?」

  阿青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是從南邊十萬大山中一個小村落來的。對了,就叫云家村。我這次是從家裡出去找我父親的。」

  「你父親?」宋統領皺眉。

  「父親在都城一戶官宦家當差。我想去看看他,所以拉著阿芒出來了。」阿青神色依然平平淡淡,這讓人覺得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你是離家出走的?」

  阿青訝然道:「自然不是,家中只有我和父親兩人,怎麼算離家出走?」

  宋統領實在不能從他神情中看出任何破綻,只得側身讓他出去。

  阿青歡快地跑出去找阿芒了,剩下帳內兩人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擔憂。

  「十萬大山不是……?哪兒來的村落?」劉述有些忌諱地問道。

  「他看樣子實在不像說謊。大概是大山附近的村子吧。小孩子懂得少……」宋統領面色沉著,「將他們送出城,這件事不要再管了。」

  「是是是!」劉述低頭,連聲說道,他也知道十萬大山的事情不是他們這等人能沾的。

  午時一過,阿芒和阿青吃得飽飽的,從北城門離開。

  這荒城冷清得很,也無人相送。阿青騎上宋統領私下贈的一匹老騾子,阿芒輕輕鬆鬆地跟在他身後。

  正要上官道,卻聽見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呼喚:「小娃娃……留步!」

  阿青回頭一看,一個穿著破舊衫子的老人家提著把小茶壺在後面招著手。此人正是九鳴城的茶老舅。

  「怎麼了?」阿青沒往回走,騎在騾子上歪著腦袋看這糟老頭兒。阿芒也有樣學樣的歪著腦袋看他。

  「老傢伙我想問一句,這十萬大山……現在可還好?」茶老舅眯起眼睛,走了過來。

  阿青笑起來:「自然是好的。只是這秋季到了,獵戶們都開始為冬天準備糧食,山裡打獵的多了些,血腥味也重了些罷了。」

  茶老舅嘆了口氣,搖搖頭,看見這孩子一幅沒心沒肺的笑臉不由問道:「你倒是不愁這冬天找不著吃的。」

  「我冬天已經在都城了,山裡的事與我何干?」阿青還是笑嘻嘻的。

  「哎……也是。」茶老舅又嘆了口氣,將手裡的小茶壺遞了出去,「你們一啞一盲不容易,這茶壺便送娃娃你了。」

  「你怎麼知道阿芒是啞的?」阿青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摸著頭髮問道。

  這大漢雖然一路嚎哭不止,事實上卻沒說過完整的一句話,茶老舅此時突然點破,原來他是個啞巴。

  「都城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娃娃你自己小心。」茶老舅沒回答,把茶壺往阿芒手裡一塞,蹣跚著轉身離開了。

  「哈哈哈,真有意思。」阿青伸手去摸阿芒的頭,阿芒比坐在騾子上的孩子高一大截,順從地低下頭讓他摸。

  「阿芒,我們走。你把壺掛在脖子上吧。」

  一個看上去只有十歲出頭的孩子,一個滿臉憨傻的大漢,一頭慢吞吞的老騾子。不緊不慢地向著北方前行。

  九鳴城像是屹立在南方的一座孤島,周邊連個大一點的鎮子都沒有了,更不用說城池。南方的城與城之間似乎總是隔得很遠,不如北方來得繁華。從九鳴城一出來,云青和阿芒就一直走著山路,連條平整些的官道都見不著。

  此時他們正走在閒花城外的一座小山上,阿芒開路,云青騎著騾子走在後頭。

  林中已有些秋意,葉梢微微染著霜紅,葉根卻還是青翠欲滴的,這紅綠交映間讓整個林子顯得生機勃勃。

  空氣中生機散盡、殺機湧起僅在短短一瞬間。

  有一白衣人立在樹葉之上,隨著葉落翩然而下,朝著云青俯衝過來。他面容僵硬冷峻,眼中沒有一點神智,只有赤裸裸的殺意。

  云青似乎毫無所覺,臉上還掛著淺淡的笑意。

  一聲巨響轟然炸開,那白衣人被阿芒一隻手攔了下來,俯衝的力道將阿芒撞出去一段距離。阿芒撞翻好幾棵百年巨木之後,晃了晃腦袋,又呆呆愣愣地站了起來,竟然毫髮無損。

  「阿芒,你還好罷?」云青從騾子上跳下來,立在樹林陰翳之中,看不清神色。

  白衣人被阿芒揪住脖子,掙脫不開,這大漢是下了死手,若是普通人指不定脖子已經被扭斷了。白衣人被這麼揪著,卻是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琉璃小盞,單手摩擦了一下。

  琉璃小盞發出點點白色微光,然後那白衣人竟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把東西交出了,饒你不死!」那白衣人下一刻就出現在云青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毫無起伏地語調讓人毛骨悚然。

  云青痛苦地咳嗽了幾聲,開口時卻帶了點笑意:「十萬大山的人難道只會用這句話問好?」

  「把東西交出了,饒你不死!」

  白衣人手裡的力道收緊,云青臉色越發難看,但語氣中笑意不減:「蠢物,你可知有多少和你一樣的白衣使死在我手裡了?」

  云青手裡不知何時也出現了一個琉璃小盞,她也沒什麼動作,就這麼消失在白衣人手中,與剛剛白衣人從阿芒手裡脫身一模一樣。

  白衣人見他消失,反應慢了一拍,當他重新捕捉到云青的身影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擋在了他面前。

  阿芒一直有些呆傻的臉上露出猙獰而憤怒神情,他發出痛苦無比的哀嚎,一把抓住白衣人雙臂,生生將其撕了下來。

  「阿芒。」云青聞著血腥味了,不由皺了皺眉。

  阿芒聽了,神色越發痛苦慌張,他一把碾碎那琉璃小盞,將白衣人甩到地上,重重地朝他腦袋踏了下去。

  「走吧。」云青重新騎上那受驚的騾子,捂嘴咳嗽,「不然又要被追上了。」

  厚厚的落葉下,那白衣人的殘軀、血液一點點化作虛無。

  阿芒神情也漸趨平靜,他跟著云青的騾子走得飛快,臉上憨傻的表情一點也看不出剛剛的猙獰殺意。


作者有話要說:
云青是女主。女扮男裝老梗出沒,請自帶避雷針。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3:57
第三回、暮秋已至,南調漸遠

  越往北,溫度雖是愈發低了,但秋日的蕭索意味卻越來越淡。

  鏡國是從北方一路用鐵蹄踏過來的,越靠近北方鏡都便越是繁榮。這南方的小城小鎮裡都還留著戰火的味道,不僅人心麻木,連景色也不如北邊。

  就算在這官路上,也不是時時都太平的。

  「籲!」一聲馬嘶打破寧靜,一個拿黑巾蒙面的漢子立馬路中央。道上的人紛紛駐足,不知所措。

  這條路是九鳴城通往北方大城的唯一一條官道。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些常在南北方行走的商隊,還要就是從南方遷往北方的散戶。商隊的人看上去十分冷靜,想來是看多了這種截道的傢伙。那些散戶卻有些躁動不安。他們大多拖家帶口,身上帶著大半輩子的積蓄,就為去北方大城過個好日子。誰願意在這緊要關頭被攔路打劫?

  「他在幹什麼?」云青混在這些行人之中,有些好奇的問道。

  他知道前面有座閒花城,在這南邊也算繁榮,於是便帶著阿芒從山裡出來上了官道,想要去那兒看看。沒想到剛上道兒呢,就碰見這種事情。

  云青這聲音在一片肅靜的官道上顯得格外突兀,他身邊那戶人家嚇了一跳,連忙走得離他遠了些。云青前面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此時聽了他的話,轉過頭來笑盈盈地說到:「這是在祭路呢!」

  「祭路?」云青好奇問那少女。那少女一身水藍錦緞裁的長裙,身材高挑,容顏秀美,眼睛裡不時劃過狡黠的光芒。云青雖然看不見,但他覺得這少女的聲音聽起來舒服得很。

  那少女索性站到他身邊來,給他解釋道:「祭路本是大軍進發前祭祀土地的儀式。不過現在這道上打劫也叫祭路。其實意思都差不多,也就是留下財物,保你平安。」

  云青點點頭:「你不怕嗎?」

  「你也不怕嗎?」少女伶牙俐齒地反問道。

  云青笑了起來,對這少女似乎頗有好感:「我叫云青,你呢?」

  「我叫朱玉,字無暇。比你大些,你不如就叫我玉姐姐吧。」自稱朱玉的少女扭頭看阿青。

  「珠玉無暇,姐姐名字真好。」阿青閉著眼,卻也感覺得到對方的視線,他笑容加深了些。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候,前面卻躁動起來了。

  「那盜賊不守規矩……看來是要吃虧了。」朱玉話中笑意微冷。

  一般來說這官道上,打劫的也不敢做得太過分。每人留下些錢財便放行了,不可傷及性命。可是這次打劫的傢伙看來是個新手,緊張得很。剛剛一個學過些武的平民想要奪路而逃,他下意識抽刀砍了過去,那人頓時身首分家,血流了一地。

  就在盜賊發愣的時候,行人間尖叫不停,好幾人都衝過了那盜賊的封鎖,奪路而逃。剩下的人也是群情激奮,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那盜賊見勢不妙,翻身上馬,正要收拾銀兩走人,卻被一聲清喝制止:「殺人者,人恆殺之!」

  接下來,他只感覺脖子上一涼,死前只看見自己無頭的屍體坐在馬上。而眾人只聽見一聲少女清喝,然後一道藍光從人群中閃出,那盜賊就人頭落地了。

  那藍光轉了一圈,回到人群中。眾人這才看見站著云青的騾子邊上,輕輕吹著劍鋒的美麗少女。

  「仙……仙人!」一個人撲通跪了下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不一會兒便跪了一大片。

  「哈哈哈,仙人?」朱玉笑容譏誚。

  「他們在叫你?」云青有些不明白。

  「是啊,原來你是瞎子!」朱玉有些訝然,她一直沒認真瞧這男孩。

  「嗯。」阿青也沒生氣,「他們為什麼這麼叫你?」

  「哈哈哈,我又不是他們,我怎麼知道?」朱玉又笑起來,笑容除了之前的狡黠還帶一絲張狂。

  她看了一眼跪拜的人們,又看了看北邊,對云青說道:「我趕時間,接下來就不與你同行了。到鏡都再見!」。

  云青點頭。

  朱玉踏上那柄藍色長劍,身化劍光,消失在北面的天空之中。

  「玉姐姐路上小心!」云青大聲喊道。

  ————————

  閒花城。秋雨綿綿,似是無窮無盡,非要把這小城給淹沒一般。

  閒花城一條深巷中。一名大漢牽著一頭騾子,騾子上坐著一個小男孩。

  「阿芒,你說那玉姐姐是什麼人?聽那些商戶說……她會飛呢!」阿青摸著騾子,有些嚮往地說道。

  「阿芒,阿芒,會飛的話是不是就能一拍翅膀,跑到這云上去啊?」

  那大漢神智低下,只是痴笑著看他,也不回答。

  「阿芒,你會飛嗎?」阿青把放在騾子頭上的手擱到阿芒臉上,感覺到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哈哈哈,好吧,不問你了。」阿青在他腦袋上安撫似的摸了幾下,神色邈遠,「我想像玉姐姐一樣飛啊。」

  「珠玉無暇,玉姐姐一定是很厲害的人。」

  正在云青自言自語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在這寂靜深巷中響起。

  「朱無暇?小屁孩,你說的可是破滅天魔宗的無暇姑娘?」這聲音文弱卻欣喜,透著濃濃的激動意味。

  阿青被這聲音驚動,騎著騾子在深巷裡繞了一圈,愣是沒有找出除了他和阿芒之外的第三個人。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小屁孩,不,小公子,你快來!」

  一個桃核從高高的院牆內被擲了出來,發出脆響。阿青循著聲音扭過頭去,阿芒見了牽起騾子,帶著他到了那道高牆下。

  這牆和周圍那些磚牆不同,是用整塊整塊的大石頭砌成的。這堅固無比的石牆上,此時卻有一個圓溜溜的小洞,大概有小孩脖子粗細。那個文文弱弱的聲音便是從牆裡發出來的。

  「小公子?」牆裡的人湊到那個牆洞前說道,「你見過無暇姑娘了?」

  「如果你說的是笑起來很好聽的玉姐姐,那便是了。」阿青答道,手順著發出聲音的地方摸去,差點戳到貼牆那人眼睛。

  那個人哎喲一聲:「別亂動!你且跟我說說她現在如何了?」

  「她殺了個祭路的盜賊,然後就飛走了。現在估計在趕路呢。」阿青老老實實地跟他說道。

  「還有呢?」那人焦急地追問。

  「沒了。」阿青仔細想想,他與那朱玉相識不過短短一盞茶功夫,哪裡說的出更多。

  牆裡那個人聽他說得乾脆利落頓時頗受打擊,半天都不出聲了。

  「哎……」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才發出一聲長嘆,「無暇姑娘……」

  「小公子,我是謝家七少,名叫謝遙……」

  還沒等他說下去,阿青便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叫瀉藥?這名字比起珠玉無暇可是差遠了。」

  那人好不容易醞釀起滿腔傷感被阿青一下子笑沒了,他有些氣急敗壞地說道:「閉嘴!臭小子!我自知是不如無暇姑娘的……」

  他一說到這裡也有些傷感了,阿青也沒亂打岔,聽他細細講了下去。

  要說這謝遙也是天祝國的書香世家。只可惜上一任家主似乎骨頭不夠硬,大鏡的騎兵剛攻破西北十三障第一道,他便反水了。不過也借此保下了謝家的根基,使其在大鏡立國之後得以在這南方小城安心繁衍。

  謝遙是謝家第七子,他的故事和普通的話本小說一樣,有些俗氣,有些離奇。

  春景繁華時,謝遙在舊氏族一次宴會上偶然見到朱玉,可謂是驚為天人。那時的朱玉從流連河的河岸上踏水而來,立在他們舉行宴會的船舷上,漫天楊花飛絮中笑意盈然。在座的貴族公子哥兒們都看傻了,但無一人敢上前搭訕。

  這美人輕輕挑眉,煞氣一現,便一劍取了其中一人的人頭。那人是鐘家獨子,素來高調,不知糟蹋過多少良家女子。這美人一上來就殺得船上鮮血四濺,把這些公子哥給嚇傻了,紛紛四散逃開。

  唯獨謝遙膽大包天,迷迷糊糊間竟吟詩一句:「春光飛絮水流連,一劍驚破豔陽天。」

  「你不怕嗎?」那美人此時的笑容不帶一絲煞氣,謝遙愣愣地點頭。

  阿青聽到這裡,突然記起朱玉對他也說過這句話。

  謝遙反應過來立馬作揖:「在下謝遙,字道遠。請問仙子如何稱呼?」

  朱玉輕笑出聲:「仙子?我乃破滅天魔宗執法弟子,道號無暇。你是凡人,稱我朱玉便是。剛剛那傢伙我看不順眼,便把他殺了。若是別人問起,報上我名號就是!」

  她似乎有要事在身,留下這幾句話便御劍飛離了此處。

  此事過後謝遙茶飯不思,只想著求仙問道,希望能與那朱玉再次相逢。他的父母不相信這些神仙妖魔之類的異談,只盼著他好好讀書,將來振興家族。謝家人將謝遙關在這高牆院落之中,別說求仙,就是出門看看街景也是痴心妄想。

  謝遙就這麼從春天熬到了秋天,正心灰意冷之時,卻聽見了牆外一稚嫩聲音說起他朝思暮想的無暇仙子。這才有了現在這麼一出。

  「哎……」謝遙長嘆一口氣,「若是我能從這兒出去就好了。」

  「世上真的有修道之人嗎?」阿青不管他的失落,自顧自地問道。

  「自然是有的!」謝遙有些激動,又把臉貼上那洞口。

  「他們都能像玉姐姐一樣飛?」阿青皺眉問道。。

  「這……修道之人也有境界差別。像無暇仙子這樣的高手自然沒問題!」其實謝遙對修道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

  在他對朱無暇一見鍾情之後,他在自家藏書庫裡找了許多古代典籍,對這修道之事也有些皮毛的瞭解。但是凡人的典籍多對此報以不太相信的態度,說得玄之又玄。

  「若是我能從這兒出去,說不定能尋訪仙山,得入仙門,成為足以和無暇仙子相匹配的存在。」謝遙幽幽嘆道。

  「我放你出去,你能帶我去看看這修道是怎麼一回事嗎?」云青沉默了一下,突然開口道。

  「嘁,你省省心吧。我花了半年才在牆上挖出這麼小一個洞。你怎麼可能把我弄出去。」謝遙雖說心中煎熬,但是理智還在,完全不信云青的話。

  「你先答應我。」云青執拗地說道。

  「好好好,我答應……啊!!!」

  謝遙敷衍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自己倚著的牆突然向裡面倒了下來,他向後退了幾步,差點跌在地上。

  謝遙看見那堵倒坍的牆後站著一個大漢。那大漢穿著獸皮衣,比常人高上一大截,肌肉勻稱,細看之下五官也英武冷峻。可是那大漢雙眼中卻沒什麼靈智,只有一股野獸般的凶悍之氣。

  「走吧。」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那大漢身後傳來。

  謝遙看見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閉著眼睛,騎著頭騾子從那大漢身後出來。

  「你……你你你!」謝遙指著那男孩半天說不出話。

  「我叫云青。」那個男孩子笑了笑,從騾子上下來,那大漢抱起他。

  云青指了指騾子,對謝遙說道:「我們走吧。」

  謝遙沒想到命運轉折點就這樣猝然間擺在他的面前。他早想逃離這裡,可是當這樣一個機會擺在他面前到時候他卻突然迷茫了。拋卻父母至親,拋卻紅塵世俗,跑去追尋這麼一個虛無縹緲的道,究竟值不值?

  他恍惚間記起那個陽春三月,鋒芒畢露的美麗少女站在船舷上問他:「你不怕嗎?」
 
  「我不怕……」他丟下這句遲來的回答,跳上那頭老邁的騾子。

  「走吧!我知道哪裡有仙人洞府!」他對阿青說道,然後騎著騾子,衝出了這個幽暗的深巷。

  「我們去鏡都,鏡都西面乃是毋宣山,隔絕西北大荒的一道天塹。十三障的最後一道。根據典籍記載,那上面有著修道者門派。」

  謝遙思路漸漸清晰,他一邊對云青解釋,一邊騎著騾子向北市走去:「我們不能走官道,謝家勢大,在官道上有不少眼線。」

  「此行向北,需要做些籌備。我們先去北邊街市買些補給物,然後趁謝家沒反應過來從北城門離開。」

  「你安排就是……如果需要打架,阿芒可以出手。」云青坐在那大漢肩頭,輕易就跟上了那騾子。

  「說起來……我還沒問過你呢,你為何要修道?」謝遙看著這個與自己相遇不過短短半天,就把自己從謝家解救出來,而且要行走千里之遙帶自己尋訪仙道的孩子。他心裡覺得這孩子來歷恐怕有些古怪,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想看看這青雲之上到底有什麼。」阿青笑嘻嘻的回答。

  謝遙目瞪口呆。

  這麼一個符合孩子好奇心的理由反倒讓他不能反駁,只是他心裡隱隱覺得這個「青雲之上」所指的非同一般。

  誰也不知道仙道究竟存不存在,誰也不知道滿腔熱血的背後會不會是一場鏡花水月。但是踏出了這一步,就沒有人願意回頭。

  千里之行,由此開始。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4:05
第四回  方寸天地,仙蹤得窺

  「啊啊……不行了!我要喝水!」謝遙癱在騾子上,有氣無力的說。

  他們正在閒花城北面的一座不知名小山裡。

  在閒花城北市,他們弄到了身份證明,幾件換洗的衣服,還有大量乾糧。

  離開官道之後,沒有驛站,沒有客店。可以修整的地方不是荒村農舍就是山裡的獵戶小屋,因為大部分時間穿梭在野外,所以食物是必須的。

  很遺憾,雖然謝遙考慮到了食物,但他完全忘了水這回事。他們走了快一天,雖然阿青沒什麼表示,謝遙卻已經哀嚎著不行了。

  阿青想了想,從阿芒脖子上取下那個陌生老人贈與的茶壺。

  「我聽見水聲了,前面應該有溪流。用這個給你打點水吧?」

  謝遙聽了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快二十了,連喝水都要個小孩子照顧怎麼可以。這一路上阿青不言不語,也沒露出過受不了的表情,反倒是他這個提出旅程的人各種添麻煩。

  「把壺給我,我去倒水吧。」謝遙說道。說完謝遙就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徵求這個孩子的意見。

  「阿芒。」云青點頭,然後在阿芒耳邊輕喚,「你護著他吧。」

  阿芒一動不動,眼睛盯著謝遙。

  謝遙被他看得毛骨悚然,連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一個人呆在這裡不安全……」

  「阿芒。」云青又叫了一聲,他的語調很平靜。但是阿芒卻痛苦地吼了一聲,輕輕地將他從肩上放下來。

  然後他一把撈過謝遙,頭也不回地朝著水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云青獨自站在幽暗的樹影中。黑髮微微擋住面孔,神情莫測。

  「出來吧。」他朝著密林某處漠然道。

  除了風吹草木婆娑的聲音,什麼都沒有。現在快要日落,加上古木遮蔽日光,林中暗得看不見自己的腳。

  云青嘆了口氣:「阿芒不在我身邊。你可以出來,我們單獨講。」

  「方寸無垠。」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突然間草木的聲音消失了。不僅僅是草木,所有的聲音,風聲,獸嚎聲,溪流聲,全部都消失了。

  這一方小小天地彷彿從自然中被割裂開。

  「把東西交出來,饒你不死!」那個聲音漸漸清晰。

  云青面前的是一個白袍人。不染塵埃的白色長袍拖曳在地上,卻有種輕飄飄的失重感。

  「你能飛嗎?」云青突然問了一個毫無關聯的問題。

  「把東西交出來,饒你不死!」白袍人機械地重複這句話。

  「我聽說境界高的修道者都能飛。」云青面朝著白袍人的方向,眼睛依舊閉著,「要是你願意帶我去看看青雲之上,我就把東西給你。」

  白袍人似乎沉默了一下:「殺了你一樣能得到那個東西。」

  云青嘆了口氣:「為何十萬大山裡的傢伙都像你一樣……不可愛。」

  白袍人不再說話,衣袂微揚,如同風中落葉一般翩然飛起,這小小空間裡充斥著他帶來的浩蕩靈氣。

  「孽障受死!」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白衣化影,無蹤無跡。

  一道道刺目的白光爭相亮起,在這白光掩飾之下,白袍人真身猛然襲向云青。

  「哎……」云青輕聲嘆息,站在原地不動。

  可是本以為手到擒來的刺殺並沒有成功,白袍人失去意識之前看見的是那個男孩漆黑如點墨的雙眼。

  過了一會兒,阿芒提著謝遙回到原地。

  云青坐在樹下,有些疲憊的樣子。手裡還把玩著一個琉璃小盞。

  「給我倒些水吧。」云青將那個小盞遞給他們。

  謝遙很好奇他是怎麼知道來人就一定是他們兩個,而不是什麼壞人。他接過那個小盞,用壺倒了一些溪水進去。

  溪水在小盞中蕩起微妙的光澤,這種光芒與原本盞上的線條交織著,形成兩個繁複的古體字。由於光線的不斷變化,這兩個字還微微顫動著,像是活著一般。

  「方寸……?」謝遙將這兩個字念出來,「這和那個壺是一套嗎?我剛剛清洗的時候看見壺上也寫著這樣的字。」

  「嗯,方寸盞和天地壺。是一套的。」阿青笑著點頭,抿了口水。

  「做工如此精緻……簡直……此物只應天上有啊!」謝遙讚歎道。

  「有緣人相贈……咳咳……」阿青沒有多說,他捂著嘴咳嗽了幾聲,「先去找一處落腳的地方……」

  謝遙只以為他被水嗆著了,牽起騾子向山腰走去。一般這種地方都會有獵人為了臨時落腳所建的小木屋。

  阿芒抱起云青,他擔憂而焦慮地看著云青指縫間緩緩滲出的血絲。

  「沒事,沒事……方寸盞傷不到我。」云青拍拍大漢的腦袋想要安慰他,可是更多的血從他嘴角溢了出來。

  大漢表情極為慌張,張大嘴想要發出嚎叫聲,卻被阿青制止了。

  「真的沒事,阿芒別著急……咳咳……」阿青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一如既往地平淡,「天書尚未與我完全契合。須時時與自然相聯繫才能穩定……所以剛才方寸盞隔絕天地時我受了點波及……」

  「我得找到修道的方法……不然可不單單是瞎掉的問題……」

  「阿芒,你可明白?」云青講完這麼一大段話,微微喘不過氣。

  阿芒撕下一塊獸皮,給他擦了擦血,然後將獸皮收好。

  「謝謝。」云青閉著眼,溫聲道。

  「這兒!就是這兒了!想不到這麼近啊……」走在前面的謝遙興奮地叫起來。

  他指著一座簡陋的木棚屋子,對兩人說道:「這是獵戶小屋,獵人常常在此處過夜。裡面說不定還能找到些肉食呢!」。

  「先看看周圍有沒有陷阱……」云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睏倦。

  謝遙被他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獵戶呆的地方為了防野獸八成是有許多機關陷阱,他這麼貿然衝過去恐怕凶多吉少。

  他對這小孩突然有種類似於敬畏的感覺。謝遙睜大眼睛在地面上用木棍戳戳點點,還真發現幾個藏在落葉下的大坑和捕獸夾。

  他清掃出一條安全的小道,讓阿芒抱著云青先過去。然後他又把那些陷阱給藏好了,這才一步步走進小木屋。

  小木屋門一打開,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咳咳……咳咳!」云青被這煙塵一激,咳嗽得越發厲害。看那架勢肺也要咳出來了。

  謝遙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揮著袖子扇來扇去。

  「灑水……咳咳……」云青一邊咳嗽一邊說了幾個模糊的字,他一隻手捂著嘴,一隻手指了指掛在阿芒脖子上的壺。

  謝遙手忙腳亂地摘下壺,把剩下的水撒灑滿這木屋地板

  「……呼。」他撒完長出一口氣,這才有空仔細看這木屋。

  剛剛塵土瀰漫沒看清,這會兒一看這木屋實在是怪得很。

  沒床沒桌沒椅子。空蕩蕩的。正中間擺著口大爐子,爐子上有個黑乎乎的鼎。四面牆壁上有些木架。不知之前是放什麼的。房間四個角上分別有一個燭台,燈身髒得要命,牆角也被熏得烏漆麻黑。

  房間裡始終瀰漫這一股朽爛的氣息。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有些冷。」阿青皺了皺眉。

  室內竟然比外面林子裡還冷。一種陰寒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從周圍襲來。

  「把爐子點起來吧。我們明天天一亮就走。」謝遙也覺得這木屋有點古怪,可是荒山野嶺也沒有別的地方好去了,只能將就一下。

  「阿芒你去弄點木頭,我們得搭好睡的地方。」

  阿芒不太情願地將云青放在稍微乾淨一點的地方,讓他面對著爐子,等會兒也好暖暖身子。

  謝遙開始滿屋子轉悠找撥火棍。引火的工具他們買好了,可是撥火的東西只能現取。

  結果這屋子真是空得可以,好像除了這鼎就什麼都沒有了。謝遙找了半天,在牆角蹲下,那燭台細細長長,勉強也可以用。

  他伸手想要拿起這燭台,卻突然發現燭台被牢牢釘入地下。這下謝遙感覺越發詭異了,誰家會把燭台釘到地底下啊?莫非是獵戶用作特殊用途的?

  可是眼下管不了這麼多,山裡日夜溫差很大,現在快晚上了,溫度驟降。云青身體似乎一直不好,他也談不上健壯,要是有人再這個節骨眼上生病那是萬萬不行的。所以必須得把這爐子點燃。

  他用力扯著燭台,左右搖晃它,花了半天功夫一點點把它給拗斷了。

  「哧……!」一個火焰噴射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謝遙站在牆角,手裡拿著半根準備用作撥火棍燭台,茫然回頭。

  那個原本熄滅了不知多少年的爐子裡突然冒出了幽藍色的火焰。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4:09
第五回  紅泥火爐,藍顏如故

  那點火焰微弱而黯淡,可是它就這樣穩如磐石地懸浮在爐中。那種幽深到讓人難以拔出視線的藍色怎麼看都玄異無比。

  謝遙一愣,可是馬上反應過來,那火焰燃得毫無預兆,這麼憑空出現在廢棄木屋裡的東西,恐怕有大麻煩。他手裡還拿著那充當撥火棍的燈台,此時也不知該將它插回去還是用它打滅那藍火。

  方才他一拗斷這燭台,那藍火便燃了起來,指不定兩者間有什麼關係。他雖然平時志怪小說沒少讀,可實際卻沒遇上過這種破事兒。他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求助般地看向了云青。

  云青疲憊地坐在剛剛的牆角,閉目咳嗽,手裡還端著那個小盞,彷彿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

  謝遙收回目光,簡直想抽自己幾下,他快二十歲了,居然遇事沒半點主見。剛剛還想依靠這麼一個盲眼的孩子。這時候不是應該自己保護他嗎?

  這麼一想,謝遙那種骨子裡的文人正義感被激發出來,一咬牙向前走了幾步,近距離盯著那火。

  那點豆大的藍色火苗周圍也沒有可燃的物什,就這麼虛飄在黑乎乎的爐子裡,說不出地詭異。加上這屋子冷得不尋常,謝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謝遙僵在原地看了半天,感覺除了比剛才還冷點,似乎這火也沒什麼壞處。謝遙見沒有異狀,心裡微微鬆了口氣,但也不敢放下警惕。

  他想趁現在趕緊帶云青離開這屋子,可是一回頭卻發現云青已不在原處,而是抱著一壺一盞在那牆角的燭台處查看什麼。

  雖然他眼睛看不見,甚至是背對著謝遙的,可他卻像知道謝遙在看他一般,沉靜地說道:「你退開。等阿芒回來再解決那個傢伙。」

  那個……傢伙?

  謝遙倒是沒關心云青對屋裡情況的瞭解,而是抓住了他話裡的某個詞。

  這裡除了他和云青莫非還有別人?

  謝遙環顧四周,隱隱覺得有雙看不見的眼睛把視線釘在自己身上。他此時也顧不得這些了,立馬幾步跑到云青所在的角落裡,擋在他身前。

  「沒事的。火中有人,等會兒讓阿芒澆點水熄了它便好。」云青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聽不出什麼起伏。

  謝遙覺得自己對這孩子的「敬畏」多半是「畏」多於「敬」的。云青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都能知道這短短靜默中發生了什麼,還能這樣有恃無恐。這孩子莫非和無暇仙子一樣是修士?

  「我不是修行者……只是因為摸到這燭台上的紋路才推斷出一些東西。」云青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謝遙覺得自己背後全是冷汗,能看穿人心的云青比起那藍火帶來的壓力還大。他嚥了下口水,問道:「那上面有字?我怎麼沒看見?

  「看這些凹凸不平的痕跡,這是冥文。」云青指著地上那燭台說道。

  燭台上確實有些紋路,完全看不出是字。謝遙初看只以為是什麼粗陋的花紋。這些花紋艱澀卻連貫,佈滿整個燭台,甚至一直沒入地下部分。

  「冥文……那不是……」謝遙磕磕絆絆地說道,「寫給死人看的……?」

  「嗯。」云青點頭,他的臉色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有些陰鬱,「我只摸出個大致意思,應該是講永墮地獄、百鬼噬體之類的咒言。」

  其實云青眼盲的時間並不長,用手辨別文字的能力也不熟練,因此在對這些刻痕的判斷上不怎麼細緻。不過現在有個大致判斷也足夠了。

  永墮地獄、百鬼噬體。

  這兩個帶著滿滿惡意,同時用冥文書寫的詞被云青輕描淡寫地說出來。謝遙雖然害怕,卻奇異地被云青這種冷靜的情緒感染了。

  「這是在詛咒,還是在鎮壓?」謝遙細細揣摩這兩個詞。

  「多半是詛咒。若是鎮壓,用梵文不是更好麼?」云青皺著眉解釋,說著又是一陣咳嗽。

  「這……詛咒,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謝遙見他咳得厲害頓時緊張起來。

  「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等阿芒回來把火澆滅就沒問題了。」云青道。

  「一定要等阿芒嗎?我去怎麼樣?」謝遙覺得呆在這地方不安全,可是見云青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也只能陪著。

  「……咳咳,」云青似乎在努力穩定呼吸,他想了想,把手裡的小壺遞給謝遙,「你想試就去吧。」

  那壺只有巴掌大,是雨後晴空一般的澄碧色,清透得彷彿茶水要滲出來一般。謝遙忐忑不安地把它握在手裡,這麼小的壺,水一定少得很,真能澆滅那團藍色異火麼?

  「別猶豫。」云青的聲音裡透著深深的疲憊,卻依然淡定果決。

  謝遙一咬牙,上前一步,將那小壺裡的水傾倒而下。晶瑩剔透的水珠滾落塵埃,竟讓人心生不忍。

  「這位小姐,還望您高抬貴手。」一個優雅溫文的聲音從火中傳出。

  謝遙目瞪口呆地看見那些水珠聚而不散,匯於盈盈一握間,折出幽藍的火光。

  一個身著青衫,作書生打扮的青年從火爐中躬身出來,衣角還燃著那火焰。

  「等等……你說,小姐?」謝遙轉頭看向云青。

  云青一手撐著牆壁,一手捂嘴劇烈地咳嗽著。殷紅的血絲從指縫間慢慢滲出來。

  「喲,這位小姐看上去身體不適啊……」那書生打扮得正經,說話卻有種油滑猥瑣的感覺。

  「云青!你沒事吧?」謝遙見了那抹血色心下一緊,也沒空理會男女的問題了。

  「無妨。」云青的眉梢染上不悅之色,這還是謝遙第一次看見他略帶怒意的表情。

  不,也許是「她」才對。

  「對付這種魑魅魍魎還不需要我出手。」

  彷彿回應云青的話一般,一個龐大的身影咆哮著砸破木屋頂,直接降落在那火爐之上。

  正是阿芒。

  碎裂的木板和厚重的灰塵紛紛揚揚地落下。謝遙一時避無所避。

  「來我這裡。」云青揚手,方寸盞灑落一片清輝。清輝所籠罩的方寸之間,固若金湯。

  謝遙狼狽地逃到云青身邊。他臉色蒼白,嘴角的血還沒弄乾淨。

  「你不必多猜疑。我的確是女兒身。」云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謝遙尷尬地說道:「我不在意,我不在意。」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4:14
第六回  重山隱天,離宮別館

  「哎呦,怎麼就急著動手了呢。」那青衫書生狼狽地閃避著漫天飛舞的木板碎屑,神情卻異常輕鬆。

  「哦,莫非還等你破開詛咒再動手?」雲青冷淡地說。

  謝遙很少見著她這種咄咄逼人的樣子。一路走來雲青雖然身上疑團重重但性格還是很單純溫和的。不過自從那個詭異的書生點破她女子身後雲青似乎就有點暴躁了。

  謝遙觀察著對峙的兩人,心知自己起不到什麼作用,於是也不做聲。

  「話不是這麼說。」那書生抬手,撐出一片盈盈的藍光將阿芒擋下,在這短暫的僵持中抽空和雲青辯解道。

  「詛咒我自然是破不開的。」那書生神情微肅,「可我確實有事相求……嘖,你這女娃娃好生凶悍!」

  他在這邊嘮嘮叨叨,雲青卻是冷笑不語。果斷手一揚把盞中剩下的水都撒了出去。那水一碰到書生護身的藍光居然燃成一片藍色火焰,與之前爐子裡冒出的那幽幽藍火極為相似。

  那書生尖叫一聲,揮著袖子躲開,卻被阿芒抓住機會一巴掌拍出去老遠。肉體碰撞在土牆上的聲音轟然作響,謝遙一下就懵了,這不是殺人了嗎?

  阿芒身材高大健壯,一掌過去這書生單薄的身體就跟被折斷了似的,以一種不合常理的角度扭曲著。

  謝遙看得心中一悚,雲青雖然能辨人心,但好歹也能說得上理。可這怪漢一看就是個沒腦子的野獸,殺人不眨眼,這書生連話也沒講完就被他拍死了。而這凶人在雲青卻麵前溫順乖巧如斯,可見雲青絕非常人。

  「還沒死?」雲青皺眉看著那書生一動不動的身體。

  「這,這般力道,要是頭牛也早該涼透了……」謝遙結結巴巴地說道。他雖然滿腦子遊仙任俠的想法,但到底是個深院裡的貴公子,這般場景出生十幾年也就見過一次,也就是遇見無暇仙子那次。他心底還是不希望雲青背上人命的,所以聽雲青這麼說居然有點欣喜。

  「已死之人……如何再死第二次。」沙啞的聲音中夾著疼痛,那書生居然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謝遙瞠目結舌。離那書生最近的阿芒毫無畏懼地再次抬起手,正要揮下,那書生立馬尖叫道:「且慢!我所求之事將以一段仙緣相換!」

  「夠了,阿芒。」雲青在阿芒的手碰到那書生之前阻止了他。

  「你既已看出我們所求,早說這話不就省下我許多麻煩?」雲青摸著手裡的方寸盞,神色柔和。

  那書生和謝遙都被她變臉的功夫弄出一身雞皮疙瘩。

  「且聽你說說仙緣吧。」她也不在乎,隻顧手裡的小盞。

  「哈哈哈,沒想到我宋離憂竟栽在你這丫頭手裡。」那書生嬉笑著說,手拂過剛剛撞壞的地方,眨眼睛就恢復了原狀。

  「既已決定坐下詳談,那我便先講講自己出身吧。在下宋離憂,是北川大陸伽耶皇族的采詩人。還未請教過兩位的名字?」

  什麼北川大陸,伽耶皇族,謝遙從未聽過。不過他在各種神怪小說中曾讀到,世上不止他們所在的南風大陸這一片人族聚居之所。想來那北川大陸也是其中之一。

  「在下謝遙,鏡國閒花城人士。」謝遙也是文人,不過看上去就比這宋離憂多了些正氣。

  「我叫雲青,自十萬大山而來。這是阿芒,我的家人。」雲青還是第一次言明阿芒的身份。本來謝遙以為他是雲青的家僕之類的,沒想到雲青說是家人。

  「十萬大山……!?」宋離憂猛地抬頭盯著雲青看了很久,「原來如此,這怪漢子力道也確實像。在下之前多有失禮,還請小姐勿怪。」

  謝遙還是沒聽明白。這宋離憂八成猜出了雲青的身份因而態度大變。

  「莫再拖延,我隻想知道你說的仙緣是什麼。」

  「既然小姐是十萬大山的人,那想必也聽過隱天山別離宮吧?」宋離憂幹脆地把消息抖出來。

  雲青沒什麼反應,沉默了一會兒才皺起眉來:「這裡是離宮遺址?」

  宋離憂聽了這話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眼睛睜得老大,簡直驚駭欲絕:「你是如何知道離別宮被拆解為離宮和別館的?!」

  謝遙看了他這表情心中突然平衡了不少,看來不止是他,就連這神秘無比的宋離憂也被雲青這仿若無所不知的樣子嚇得不輕。

  「十萬大山果然底蘊深厚,在下輸在你手裡也不算太出乎意料。」宋離憂皺起眉頭,一直以來有些油滑輕佻的表情微微嚴肅起來。「我為伽耶皇族采詩二百六十年,取風部三萬零八首,取雅部二百四十七首,取頌部四首……」

  「抱歉……」謝遙尷尬地舉手,打斷他的話,「請問采詩官是什麼?」

  「……」宋離憂一臉怒容地瞪著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是伽耶王朝的一種官職。」雲青一邊低頭思索一邊說道,比起回答謝遙的問題更像是自言自語,「伽耶王朝的官職採用古製,也就是三公九卿製。而采詩官獨立於三公九卿之外,遊走四方,觀天下民俗,知政治得失。民意借歌詠而發,歌詠則由采詩官獻給伽耶天子。」

  「采詩之人大多知曉世情,多才多藝,是伽耶天子在民間的耳目化身。」雲青抬頭,眼睛雖未睜開,宋離憂卻感覺到她注視著自己,「這麼說,你來頭確實不小。」

  「你!」宋離憂覺得雲青這話字字帶刺,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比起十萬大山自然不算什麼。」

  謝遙正想問問十萬大山有是什麼,可雲青已經上前一步揪住了宋離憂的衣領:「隻須告訴我離宮之事,其他別再多說。」

  雲青隻有十歲出頭的樣子,身形瘦小,揪住一個比她高大許多的成年男子顯得有些違和。

  「放……放開!女娃子怎麼……怎麼這麼不知禮數!」宋離憂掙紮著,袖子甩得呼呼作響。

  「莫再與我迂迴,否則弄得身死道消可就不好了。」雲青鬆開他的衣領,臉色難看地站在他麵前。

  謝遙隱隱覺得這個什麼「離別宮」的消息對雲青很重要,不然她也不至於失控到這地步。

  「……小小年紀就狠毒至此,十萬大山果真不容小覷。」宋離憂憤然道。

  「之前說到,我采詩近三百年,走遍了北川每一片土地,聽過北川每一支歌謠。後來,在一次深山探訪中,我不慎迷路,深夜突降暴雨,我隻得躲進一座古墓中……」

  「古墓?」

  「不錯,夜雨衝掉山坡上的泥土,我倉皇間看見了露出的封墓石門。那石門上有個破洞我便鑽了進去。」宋離憂彷彿陷入了當年的回憶,「之間發生的種種異狀暫且不去提它,自我入古墓以來便發現它不同尋常。待我突破重重障礙見到墓主正身時才發現回頭之路已經消失。」

  躲雨就算了,這宋離憂居然還想著去墓裡探查,多半不安什麼好心。謝遙聽得有些不屑。

  「墓主棺槨上繪著些奇異紋路,我猜多半是古字什麼的,采詩官的本性一起便什麼都不顧了。我爬上那棺槨,想將這些紋路摘抄下來,沒料到手下突然一空,棺材蓋消失了,我跌入棺內就到了此處。」

  「這與離宮何關?」雲青依然隻在乎那個所謂的仙緣,離宮。

  「這關係馬上就要來了。」宋離憂這回沒再生氣,而是鄭重地說道,「我跌入棺內,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從很高的地方跌落,再醒來時,竟是一個與那古墓相似的地方。我是說,也是一座古墓。」

  「那是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來到另一方大陸,隻以為那是墓主人設下陷阱使我落了下去。於是點起火看看周圍的環境,這陪葬之物中竟有許多古籍,我將之前記下的奇異紋路與古籍對照,竟發現一樁驚天秘史。」

  「我不想聽秘史,你隻須告訴我離宮何在。」

  「……幾千年前,青帝身隕天隱山。後人也有求仙者,四處尋訪這天隱山,可是沒有一處與典籍記載一致。世人都以為天隱山隻是神話,卻不知這天隱山被一分為二,一半在北川,一半在南風。」

  「你是說……」雲青微微頷首,「這裡是天隱山遺址?」

  「沒錯……天隱山已沉入地底,當年於天隱山巔浮空而建的離別宮,今日也觸手可及了。」宋離憂麵有喜色,「若是你助我脫困,我便帶你去離宮遺址。」

  「雖說你實話不多,但多少管點用。且帶上你吧。」雲青思索了一會兒,應道。

  謝遙聽得雲裡霧裡的,這什麼青帝啊,神山啊,還有離別宮啊,他都不知是什麼情況。可看雲青的意思是要去裡麵探險一番了。本來他想去的是毋宣山,那兒是傳說中的修真聖地,相對要穩妥些。這天隱山離別宮一聽就是傳說中的東西,而雲青自己都說了宋離憂這個幾百年的老妖怪說的話根本不靠譜,此行恐怕小命堪憂。

  「道遠?」雲青溫和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謝遙的臆想。

  「啊?何、何事?」謝遙問道。

  「我方才讓你將壺遞給我。」雲青有些無奈,「你可是怕了?」

  謝遙將手裡的天地壺小心翼翼地交到雲青手上,這才錚錚有聲地說道:「我是怕。可是仙道渺茫,若是這次不抓緊,下次不是何時才能見著這一縷仙緣。興許也就平凡一世了。」

  「若是平凡一世,我還怎麼有臉去見無暇仙子。」

  「嘁,沒想到你這等孬人還是個痴情種子……啊!!」宋離憂嗤笑著,突然尖叫起來。

  雲青動作麻利地將天地壺裡的水依次澆到封印上,熊熊藍焰從房屋四角燃起,封印不斷被溶解。

  宋離憂痛不欲生地哀嚎著,長發遮掩下的目光怨毒無比。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4:19
第七回  旁敲側擊,林中魅影

  上古大能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久遠如隔世的往事也僅僅苟存於神話之中。

  青帝乃是居於東方的司春之神,淩駕蒼生之上的五帝之一,如今也煙消雲散,不知魂歸何處。

  謝遙看過的話本小說中,主人公多半通過各種途徑得了種種了不得的傳承,然後一飛衝天,直上青雲。可是這事落在他身上就讓人很是不安。若是普通前輩高人還好,但這青帝未免名頭太大了,大得有些不真實。更何況這個自稱活了幾百年的宋離憂也讓他覺得不怎麼靠譜,十句話也不知有沒有一句真的。

  眼下雲青作主,雖說言明不信宋離憂,可也隻能由著他胡扯。兩人都知道,這仙緣哪怕再渺茫,再無稽,看上去再怎麼像一個陷阱,他們也得有賭上性命的覺悟。

  因為機緣這東西錯過這一次,恐怕此生難再遇,終老也隻能碌碌無為了。

  謝遙心事重重,騎著毛驢往深山更幽處行走,不知覺已經落下另外幾人一大截。

  此地是遠離官道的深山老林,幽昧的光似乎從亙古之時就開始籠罩著這個地方,將迷途之人引向無人知曉的地方。

  ——————————————

  「阿芒。」雲青仔細聽了一會兒腳步聲,已經隻剩下三人,她輕喚阿芒。

  阿芒感覺到了肩上的雲青捏了下他的耳垂,立刻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地勾起她的手指,讓她安心。

  「道遠呢?」雲青仔細辨別了一下才問道,而詢問的對象自然隻有一個。

  「呵,那小子本來就是個累贅,走丟了正好。」宋離憂挑眉,不懷好意地走近雲青,「十萬大山傳承無數,你又何必趟這次渾水?」

  「道遠呢?」雲青不依不撓地問道。

  「莫管他了,小丫頭,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關於離宮的事情?」宋離憂又走近了一步,雙手背在身後,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怎麼說?」雲青忽然笑起來,饒有興致地問他。

  「修道人皆知,這上古遺蹟出世的事情多半是假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幾萬年前先祖大能留下的後手算計,誰也沒命去撿這個便宜。」宋離憂分析道,「而你卻兀自跟來,也不管我的話是真是假,所以在下猜測你手裡多半有離宮的確切消息吧?」。

  雲青搖頭:「我是見了你才知道離宮是什麼的。」

  宋離憂顯然不信,他花了幾百年才弄清楚離別宮的一點線索,這女孩一見麵就叫破離別宮已被分為「離宮」「別館」之事,怎麼可能是剛剛知道這件事。

  「我手頭也有些古籍史料,你若是把你知道的東西說出來,我們可以交換,勝算也要大些。」宋離憂繼續引誘道。在他看來,雲青多半是佔了十萬大山傳承之利,自身就是凡人一個,倒是這怪漢頗為詭異,須謹慎些。雲青年幼,不知世事,隻要控製住她,那個大漢也好解決了。

  「你不知道的東西,我都不知道。」雲青還是那種天真平淡的語氣。

  宋離憂到底修真多年,從這句看似推辭的話中隱約聽出了一絲玄機,不過這種明悟很快被他心裡的貪慾淹沒了:「小丫頭,你這可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想死?」雲青歪著頭問道,稚嫩的笑顏讓人徒生寒意。

  「你不想知道那姓謝的拖油瓶在哪兒嗎?」宋離憂麵色一僵,他目前的狀態可擋不住阿芒的詭異力道。不過幸好他還留有後手。

  「我雖陷入封印,原身亦被毀去,可到底是入道多年。在這周圍悄悄施展些手段還是輕鬆得很。」宋離憂想到對方有把柄在自己手裡,頓時底氣足了不少。

  「那又如何?」雲青表情幾乎沒有變化,「他對我來說沒有你想像中那麼重要。」

  「莫再嘴硬了!你也注意到了罷,方才我已對照星位帶你們進入神道。那小子隻是凡人,絕不可能守住本性,必然會迷失在這神道之上。你速速交出離宮的消息,在下還可以救他一命,不然……再過個半柱香時間那小子就連骨頭也剩不下了!」宋離憂說得硬氣,但心裡已經開始微微有些不確定。畢竟十萬大山翻臉不認人的本事比誰都厲害。

  「哦。」雲青淡笑點頭,轉而對阿芒說,「我們繼續走。」

  「你!」宋離憂這才變了臉色,「小小年紀真真是狠毒啊!」

  「若是連這萬年前就廢棄掉的離宮神道也走不過,想必他今後求仙的道路也走不長。我就算幫他這次,莫非還能守他一輩子?」雲青頭也不回,大聲笑道,「這等庸人,死了也罷。」

  她記起初遇時,阿芒推倒了謝遙家的牆,將這滿腦子求仙之思卻被困於深院的貴公子放了出來。那時候謝遙是怎麼說的來著……

  「我不怕!」尚還年少的臉上閃爍著無數修道者也不曾有的堅毅光輝。

  斷紅塵,尋仙緣。這些都需要莫大的勇氣與意誌力。

  雲青不懂修真者的資質該怎麼算,不過若論心性,他是她見過最好的。甚至比朱無瑕還要好。

  這次神道之惑對謝遙來說難保不是一次大機緣。

  這麼想著,雲青也不管身後氣得直跳腳的宋離憂,隻是坐在阿芒肩上,一步步向前。兩個身影漸漸沒入這片幽暗的深林。

  ——————————————

  謝遙發現自己迷路之後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四周參天巨木遮天蔽日,林中昏暗無比,隻能接著太陽投下的片片光斑勉強識路。

  不知是什麼獸鳴忽遠忽近地傳來,樹底下顏色鮮豔的蘑菇上盤踞著毒蛇。從樹上垂下的枝蔓不時擦過他的肩膀,這種冰冷的觸感多少有些不真實。

  謝遙打了個寒顫,這時節正值初秋,山下秋老虎還沒過去,但山裡已經冷得很了。他身上的衣物不多,剩下的東西都是阿芒扛著。他本想在原地等著,看雲青會不會發現自己丟了,然後回來尋找,可這地方冷成這樣讓他不由得有點不安。

  在他眼裡雲青一直是神秘強大的,似乎目前為止沒什麼事情能難倒她。而他讀書這麼多年,自以為滿腹經綸,無所不能,可是一出門卻什麼都做不成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遇上困難還被嚇個半死,就連趕路都能走丟。

  謝遙沮喪地垂下頭,又抬起,向著四周喊了幾次雲青。回答他的除了凜凜山風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位公子……?」

  一個柔美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謝遙回頭一看,幽深樹林間站著一個麵容有些熟悉的白衣女子。

  「朱……無暇仙子!!?」謝遙驚呼。

  那白衣女子一怔,旋即笑道:「原來是公子您吶……我方才沒能認出。」

  謝遙正想上前,突然覺得心中一悸,他停下步伐,抱拳施禮:「無暇仙子,多年不見,您居然半分未變。」

  「是呵……」白衣女子溫婉一笑,「多年前一別,公子亦是風華不改,讓人心折。」

  謝遙呆呆地看著夢中人的笑容,隻覺得雙腿發軟,心中震顫:「您……仙子您莫非……?!」

  「一別多年,謝君可知小女子有多唸著您麼?」白衣女子向謝遙微微伸出手,「公子可願與我同往仙境,逍遙一世?」

  「我,我自是願意……」謝遙已經說不出話,跌跌撞撞地邁過那些藤蔓,一路向那人奔去。

  白衣女子詭秘一笑,正要與他雙手相交,可是謝遙卻突然停下了

  「無暇、無暇仙子……」謝遙滿臉通紅,糾結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白衣女子吸了口氣,冷靜下來,繼續溫婉地微笑:「何事?」

  「仙子……我、我雖願與您雙宿雙飛……可我終究是凡人之身。」謝遙心境漸漸平緩下來,有種說不出的空明之感。

  「隻要是謝郎,我便不會介意……」

  「可是在下介意!」謝遙急衝衝地打斷她的話,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方法沒想到自己居然對夢中仙子如此不敬,「在下既不願耽擱您的仙途,亦不願一生庸碌。」

  「在下……欲成仙!」謝遙堅定地看著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的眼神瞬間由柔媚化作冷淡,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身影在空氣中漸漸淡去了。

  「這……莫非是我思唸成疾所引發的幻象?」謝遙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

  「也是了……無暇仙子如何會傾心與我這等凡人。」謝遙苦笑著,默默垂首,突然發現剛剛白衣女子站著的地方有什麼在閃閃發光。

  「這是……玉如意?」

  一隻巴掌大小的玉如意斜斜地插入鬆軟的泥土中,溫潤的光芒讓他想起剛剛白衣女子的眼神。

  謝遙將玉如意收入懷中,臉上露出一抹淡笑:「我可不甘為凡人。」

  他站起身,看著恐怖幽深的森林深吸口氣,義無反顧地走了進去。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4:25
第八回  神道問心,命門引氣

  「阿芒,停一下吧。」雲青一隻手按住阿芒的肩,一隻手摀住嘴咳嗽起來。

  阿芒見她咳得厲害,立馬慌了神,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喉嚨中發出模糊的嗚咽聲。

  阿芒步子大,走得快,幾下就甩掉了那宋離憂,深入森林。其實雲青本來想和宋離憂一起走的,可是她沒料到自己傷勢比預想的要嚴重,她怕宋離憂趁機下黑手,隻能迅速脫身。

  「莫慌,莫慌……咳咳咳……」雲青安撫道,「不會像上次一樣暈過去了。阿芒可還記得先前那邊陲古城裡的茶老舅?」

  「之前在十萬大山邊界被白衣使追上,我強行融合剛盜得的天書才逃過一劫,這之後身體便每況愈下。」雲青伸出手,阿芒把腦袋湊到她手底下,安安靜靜地讓她撫摸,「也幸而從那白衣使屍身上找到方寸盞,咳咳……這才能從十萬大山直渡萬里到達古城。」

  「離開古城時,那茶老舅給了我天地壺。看來和方寸盞是一對兒。」雲青手往下伸去,碰到了掛著阿芒脖子上的壺,「也不知那老人是何來頭。看來是早料到我要經過那處,還特地為我備了這麼一份大禮。」

  雲青眉頭又皺起了,眉心有一處深深的印痕,她一直與這個年齡的無憂無慮相去甚遠。

  「罷了,天底下精通卜易命理的人不少。」雲青搖頭,眼下也沒空多想,「隻是……既然茶老舅能推算出我的行蹤,那麼別人興許也行。此行尋仙,我雖借了道遠的命數遮掩自身,今後也該愈加小心才是。」

  阿芒看上去什麼都聽不懂,隻是慌張地抬頭看她,生怕她又吐血。

  雲青感覺到他的目光,笑了笑,神色間卻有一絲憂慮:「莫看了,看再多我也好不了。現下必須找到修真之法,以凡身承載天地至寶終躲不過隕落。」

  她說得無所謂,阿芒卻更慌,口中嗚嗚聲不斷,震得這山林飛鳥四散逃開。

  「走吧,走吧,阿芒,我感覺好些了。」雲青拍了拍這大漢的後腦勺,「在這裡也許能找到緩解情況的東西。」

  阿芒不敢不從,扶著她的小腿,順著小道一路向前跑。

  ——————————————

  謝遙走得很慢。

  他自小連門都不怎麼出,身體羸弱,爬山這事兒可真是難為他了。

  不過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得也穩穩的,不溫不火。

  「這地方樹木茂密,也就這麼一條小徑,沿著這裡走下去一定能找到他們……哎呦!」謝遙安慰自己道。

  謝遙真想著,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他低頭一看,一根藤蔓橫在路中央。謝遙順著藤蔓看過去,滿眼蒼翠的綠色中夾雜著一抹石灰白。

  謝遙走近那個古怪的東西,看得清楚些了。

  灰白色的岩石,形狀看上去是個不太完整的方形。半截斜插進泥土中,另外半截則被巨木吞沒了一半。露出了的地方也附著著苔蘚之類的植物。

  謝遙蹲下來,湊得更近了,這才看見那上麵有些凹凸不平的字跡。他撩起袖子,彎腰開始清理這些黏糊糊的植物。

  「說不定這上麵就記著離別宮是事呢……可是,我消失這麼久想必雲青也著急了。」

  謝遙不知是該仔細觀察這石頭還是趕緊趕路。

  「算了,我現在就算趕上了他們也幫不到什麼忙,隻能拖後腿。不如將這石頭探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有用的東西。」謝遙掙紮了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定。

  他可不知道雲青此時自顧不暇,而且對他消失這件事也放心得很。

  謝遙一想到有人唸著他頓時動力就大了,他手上速度加快將那些細屑撥除,開始處理這些藤蔓。藤蔓上佈著細密的小刺兒,謝遙一邊避開這些,一邊隨手摸了根木棍把藤蔓挑出去。

  「這樹大得看不見頂,不知長了多久。看起來這塊石頭比樹還久遠些。」

  花了半天功夫,謝遙累得滿身大汗,終於將這亂七八糟的樹藤清理得差不多了。

  「這樣子倒像是塊石碑……」謝遙用袖子擦擦額頭,開始辨認這上邊兒的字跡。

  「……由此動彼謂之感,由彼答此謂之應……是道則進,非道則退……輒指三光,久視日月。」

  謝遙唸得斷斷續續的,上邊的字是古體,放現在也沒幾個人能認出來。再加上那些因時間久遠磨滅掉損壞掉的地方,他也看不出這具體是在說些什麼。

  謝遙揉了揉痠痛的肩膀,手抬起來的時候卻不小心劃到了邊上的藤蔓。

  「哎呦!」謝遙痛呼一聲,看向自己的手,居然被刺兒劃出一道大口子。

  謝遙甩了甩手,欲哭無淚。

  「咦!?」剛剛他手帶到邊上的藤蔓,石碑竟又露出一截。

  這石碑陷入地下的程度應該是一半的樣子,露出來的地方大約在石碑正中。謝遙定睛一看,那地方有個形狀古怪的凹槽。

  「這樣子……倒有些熟悉啊。」謝遙搖頭晃腦地想著,突然眼睛一亮,「對了!」

  他伸手從懷裡掏出那玉如意,和那凹槽處比照了一會兒,發現兩者居然完全吻合。

  「這……這莫不是奇遇來了?」謝遙嚥了口口水,有些不安地將那玉如意放在凹槽處,用力一按。

  ——————————————

  雲青離去已有多時,可宋離憂還在原地不動,他臉上笑容陰狠。

  「這小丫頭身上古古怪怪,沒有萬全把握也不能下手。如今隻能看這姓謝的了。」宋離憂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星盤。

  他正是通過這個星盤將兩人帶入神道的。

  隱天山,離別宮。這早已不是人世間的世界,是所謂「神域」。

  天下萬物皆有靈,所以一草一木皆可成神。世間萬事皆有定勢,於是就有了司章律法的存在,也就是神。

  花神,河神,海神,又或者是青帝這樣的司春之神。

  離別宮乃是青帝生前的依託之所,也是他隕落後的埋骨之所。無數年來想要找尋此處的人不計其數,可是像青帝這樣的存在,即便是死去,神域亦可永存。隻要神域不滅,那麼想要找到離別宮就隻能走神道。

  「神道」也就是神靈行走之路,其中幻象種種,變化無數。有肉身的人類是看不見的,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找到。

  比如宋離憂手裡的星盤,就是確定神道位置的方法之一。

  凡人確定地方大概都是「村口的大樹下」「房後的井裡」這般描述。可是這些東西經不起滄桑變遷,變化太快,對於神靈而言可能眨眼間就湮滅了。

  於是有大能就用星辰來確定神道的位置。天上的星辰運轉有數,比起地上的參照物,保存得更為久遠,也更容易辨別。

  若是有人將神道一點點探索出來,將其位置與星辰比照,一點點記錄在星盤上,那麼就可以傳予後人,使後人知其所在。

  所以說宋離憂百年來的心血所得,也就是那個星盤,才是最為重要的。

  「那小子是我有意引開的,那也罷了。」宋離憂看著星盤的位置確定自己該往哪兒走,「可是那小丫頭居然敢這麼自顧自地向前走,要麼是不知死活,要麼就是……」

  他眼裡閃過狠厲之色:「要麼就是有更為詳盡的記載。」

  星盤之間也有優劣之分,一個更為詳盡的星盤能幫助他避過許多致命的關卡。

  「哼,我手上有星盤定位,隻須跟著我在那丫頭身上下的散魂香便能找到她。到時候設法伏擊……定要將她手裡的東西拿到手。」

  ——————————————

  謝遙隻感覺眼前一黑,迷迷糊糊間感覺像被人揪著領子在空中轉了幾十圈,然後用力往地上一摔。

  「哎呦!!」

  謝遙慘烈地叫了一聲,重重地摔了下來。

  他揉著屁股,發覺自己躺在冰涼的石板地上。抬眼一看,頓時傻了。

  眼前是無法用言語描摹的宏偉宮殿。整塊的白色巨石勾勒出宮殿的大體形狀,除了青白淡墨之外在沒有別的雜色。

  光是簷牙就有遮天蔽日之勢,整個宮殿根本看不見頭。周邊青石鋪作台階,階邊上立著無數珍禽異獸的石像,全部都栩栩如生。仔細看那白石地麵,上麵也繪著流雲異彩,群神亂舞。穹頂上佈著蜘蛛網般的細密墨線,卻一點也不顯雜亂。中央處有一池,氤氳著濃白的霧,霧氣逸散,蒸騰成九條飛龍的模樣。

  謝遙沒來得及仔細看這些就被震懾住了,可是脊椎骨上的一陣劇痛立馬讓他心神歸位。

  謝遙想撐著身子,手卻碰到了一個溫潤的東西。低頭一看,正是那玉如意。

  那玉如意一入手就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一股暖氣從手裡湧上心口。

  「人之一性,湛然圓寂。涉境對動,種種皆妄。」

  謝遙一怔,隱約間聽見一個分不出男女的聲音在他耳邊低聲唸誦。

  「一念失正,即是地獄。敬誦斯文,發立汗下。」

  聲音越來越響,簡直振聾發聵。。

  「煨燼心火,馴服氣馬。既以自鏡,且告來者。」

  「煨燼心火,馴服氣馬……」謝遙不由自主地跟著這個聲音念道。

  他沒注意到,那玉如意散發出的白氣幻化成種種形狀,全部沒入他的身體。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4:29
第九回  險境迷蹤,天書奪命

    這樣一直,一直向前走,真的就能抵達心中所想之處嗎?

    云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向前走是因為後面已經沒有了退路,停下來一會兒也有可能命喪黃泉。

    阿芒雖然忠心耿耿,但是不能言語,思考能力也很低。云青有很多事情無法跟他解釋,遇上那些對她來說致命的困難也不能與阿芒商量對策。阿芒能做的只是在危險來臨時為她豎起一道屏障,而非幫她規避這些危險。

    她認識的其他人中,謝遙是個凡人,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公子一個,陰謀陽謀統統不懂。雖然謝遙悟性絕佳,性情極好,但終究不能為她解決身上一大堆爛攤子。他離成長起來還遠得很。

    那日遇見的朱無瑕似乎是個求助的好對象。她已融入修真者多年,對各方勢力也有所瞭解,更重要的是作為執法弟子還能在某些關鍵時候給云青提便利。云青喜歡她的放蕩不羈,喜歡她說拔刀就見血的乾脆霸道。可是云青不確定破滅天魔宗在這個事件中的站位。魔門正統一向視宗門為生命,說不定破滅天魔宗圍剿令一下,第一個對她出手的就是朱無瑕。

    還有就是宋離憂,那傢伙來歷頗為詭異,還被封印在這神山附近,雖說滿口謊話但知道的事情確實不少。那傢伙只剩下魂體,連肉身都沒有了,卻能在這種充斥著神力的地方行走無礙,想必身上也有重寶。

    云青這麼一想,反而是最不靠譜的宋離憂最可能和她成為盟友。兩人都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身懷重寶,走投無路。他們之間雖然不存在什麼信任,但也沒有明顯的利益衝突。也許……若是那傢伙在神道中活了下來,云青可以幫他一把從而獲得一個不錯的助力。

    云青強忍著身體的不適,不斷思考今後的計劃。

    「阿芒,走慢些。」云青捂著嘴,壓下一陣咳嗽。

    阿芒身體健壯,走起路來風風火火,像是人形的野獸。而且山間地面也不怎麼平坦,這麼顛簸之下,坐在他肩頭的云青便有些吃不消了。

    阿芒停住,迷茫地看著云青。

    「罷了,你接著往前就是……」云青苦笑。阿芒能聽懂的命令實在是太少了,除去一些保護自己和她的本能,能做的事實在有限。

    阿芒聽了,再次放開步子向前,手用力抓著云青的小腿,免得她掉下來。他不知道這力道對於云青來說已經足以造成傷害。

    云青皺眉,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周圍的環境上。

    漸漸地,她發現阿芒走的路線有些不對勁。這不是宋離憂那個星盤上記載的路線。

    沒錯,云青之所以不在意與宋離憂分開,就是因為她知道星盤記載的內容。要是宋離憂知道這點一定會被嚇傻。星盤是以星辰為基礎,在神道的變化與星辰的變遷中尋找平衡,從而永久記錄神道的工具。憑藉人力幾乎是不可能記下萬千星辰的運行軌跡的,更別說還要理解神道中的諸般變化。

    但云青可以。憑藉她從十萬大山手裡盜取的天書。

    天書上記載著世間一切,過去,現在,未來。存在著的,存在過的,將存在的。這是修真者之間口口相傳的傳說。但是也僅限傳說。

    要想得到什麼必須付出對等的代價。

    得到天書,通曉萬物,這種代價沒有人付得起。而沒法背負這種因果的話,連碰都碰不了天書。

    但是久遠的歷史中也不是沒人打過天書的主意。喪心病狂的人很多,想要逆天而行的人也很多。可是不管這樣的人有多少,不管他們多麼天資橫溢,多麼輝煌強大,都一一折戟於十萬大山。

    天書由十萬大山鎮壓的歷史已經不可考,十萬大山的力量沒有人能撼動無限之給天道打工最新章節。

    云青就是從這樣一個最頂端的龐然大物手裡盜得了天書。如今她雖能獲益於天書,但也隨時可能喪命。

    「阿芒?」云青按住阿芒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阿芒立在原地,眼中迷茫無措。

    「沒事,你沒做錯什麼。」云青一邊安慰他,一邊仔細探查周邊的環境。

    天書並非凡身所能承載的。云青融合天書的同時也得承受天書帶來的巨大負擔。每次使用天書的力量也必須支付一定的代價,比如她的眼睛。現在她眼不能視,也許不久之後會耳不能聽,會口不能言,會化作抔土,會死。

    云青強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她清了清嗓子,對阿芒說道:「放我下來吧,我想瞭解一下周圍的情況。」

    阿芒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地面,想要伸手扶她,云青沒看見,自顧自地走到了邊上。

    她跪在地上,俯身聞了聞泥土的味道。

    「不對……」她皺起眉頭,「與星辰對照的不符。」

    天書傳來隱晦的波動,阿芒不知為何沒有聽她的指揮,走錯了路。

    「這下麻煩了……咳咳……」云青心火一盛,劇烈地咳嗽起來。

    云青利用天書從宋離憂那裡得來了一些關於神道的常識,她知道在神靈死後便只有一條。可若是偏離這個固定的軌跡,云青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阿芒……」云青起身,腳下卻被藤蔓一絆,跌坐在地上。

    阿芒粗糙的手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穩穩地放在肩上。

    「這是劫數麼……?」云青沒有問阿芒到底為何沒有聽她的話。她明白以阿芒的神智估計什麼都聽不懂。

    云青苦笑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音比之前沙啞很多:「可惜了……」

    「我才不信什麼劫數!」她閉著眼,笑容帶著不可思議的狂氣。

    「阿芒,向前罷……既然不知道路,那就一直向前吧。」

    阿芒嚎了一聲,樹枝震顫,落葉飄飛。

    「就算前面是黃泉,我也算活過一遭。」

    ——————————————

    謝遙的身體正發生著不可思議的變化。

    朦朦朧朧中,無數咒文在他耳邊轟鳴,與他的呼吸相契。他手中的玉如意源源不斷地散發出白色霧氣,這霧氣像是有生命一般,變化成奔騰的馬形,慢慢融入他的身體。

    謝遙對外界的感知變弱,可是對自己身體的感知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血液源源不斷地從心中鼓動出來,通過血管散佈到全身各處,然後再回到心臟。這些白色霧氣滲透他的身體,不安地躁動奔湧。

    「啊!!」他不自覺地痛呼出聲。

    那些白霧幻化的馬在他身體裡亂竄,肆意破壞。他雖然疼得不行,心裡卻漸漸平靜下來。

    「煨燼心火,馴服氣馬……」他默念這句話,努力使自己內心的躁動平復下來。

    腦海中閃過種種記憶片段。

    他年少時才華橫溢,父母期盼的眼神。還有花船上和無暇仙子初遇的驚豔。他被拘禁於狹室之中,父母痛心疾首地說他被妖女迷惑。還有他在自己院子裡作詩,卻突然聽見心上人的名字。還有那日神秘女孩給了他尋訪仙途的機會。

    自豪,虛榮,苦澀,依戀,相思,激動……

    種種情緒在他心中如浪潮般湧上,然後漸漸退去。

    心中帶著凡性的虛火漸漸被抑制下去,身體裡的氣馬安定許多。很快,當謝遙心中完全沒有波動時,那些氣馬便重新化作一縷縷白霧,流散於四肢百骸,一點點剔除他身體裡的雜質。

    洗髓伐骨,這是要修道必經的一步。

    凡人的身體中有太多雜質,靈台中也終年蒙塵。要想踏過仙凡間的第一道檻,必須使靈台清明,身體無垢。而光是這麼一步,就有許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達到。身體無垢有無數靈丹秘藥可以幫助,然而靈台的清明卻無外力能夠改變。

    云青認為謝遙心性極佳並沒有錯。

    幾息功夫便能煨燼心火,使靈台清明如新生嬰兒,這已經是天縱奇才。

    再加上手裡這玉如意幫助他洗髓伐骨,恐怕不多時,謝遙便能破開命門,引氣入體。

    謝遙呼吸悠長而平緩,他睜開眼時感覺整個世界都完全不同了。

    有種蒙著霧氣的玻璃被擦拭乾淨的感覺。

    他起身,感覺自己身上黏糊糊的,不少髒東西從身體中被剔除出來。這是洗髓伐骨的結果。

    還沒等他仔細體味其中的妙處,腳下的石板地就一陣震動,他一個不穩又跌了回去。

    謝遙等到震動微斂,勉強撐起身,驚訝地發現宮殿正中的池子裡冒出大量水霧。

    池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翻騰著,想要突破水面衝出。

    這個想法剛剛掠過謝遙的腦海,那池水「嘩」地衝出池子,甩了他一臉。

    「噗……」謝遙後退幾步,用袖子擦擦臉。

    「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熟悉的咳嗽聲從水霧中傳了出來。

    一道健壯而高大的身影從水霧中漸漸走了出來,他手裡抱著一個瘦小的孩子。

    「……云青!?」謝遙看清兩人後失聲叫道,「你怎麼樣?」

    回答他的是越發虛弱的咳嗽聲。

    謝遙跑過去,發現兩人從池子裡出來都濕透了。阿芒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云青昏迷著,被他抱在手裡。

    看樣子兩人是穿過池水而來,阿芒不懂照顧云青,她怕是吃了水,身體又弱,這才昏迷過去。

    謝遙慌著想看看云青的情況,可阿芒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也不讓他碰云青。

    「云青,云青你怎麼樣啊!!」謝遙聲嘶力竭地開始喊。

    「……還沒死呢。」

    云青終於勉強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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