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修真] 青雲之上 作者:蓮花郎面(已完結)

 
jazzsax 2014-9-10 03:26: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1 109100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18
第二十回  畢方縱火,國師現身

    云青下意識地想要調動方寸盞,但一想手裡還抱著個人,只能默默掐了一道玄元化玉術。

    薄薄的青色玉石覆蓋在她手上,火焰的熾熱無法突破玉石的清輝。

    「這是……」那個給她送來典籍的女孩從她懷裡掙脫出來,看著外面被烈火覆蓋的連綿宮殿惱火地說道,「這下好了,又要重新安排住處。要是耽擱了百花祭,我們估計都會被國師送去活祭了!」

    「活祭?」云青訝然。

    那女孩看上去一點也不怕,笑嘻嘻地看著門外烈火燃燒:「開玩笑的……國師自然不會這麼殘忍。不過一連幾次都著火,這也太過蹊蹺了吧?」

    「是啊,前幾日靈氣突然躁動,到了晚上就莫名起了火。還真是……」云青點點頭,「我們是不是要先躲出去?」

    「我修行的是隨方就圓訣,自然是無所謂的。」那女孩兒見云青抵抗得也很是輕鬆,也有些驚訝。

    君子如水,隨方就圓。這也是履天壇的一脈傳承,乃是從水中悟得君子之道。水是極為高深的自然之道,所以這女孩兒應該是內門弟子。看來侍花童子這個祭祀之位還真是只看臉,要不然怎麼會同時選上偏城外門的鄭真真和這個年幼卻修為高深的內門女孩兒。

    云青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說話,重新布好禁制就坐回原地開始翻看那些典籍。

    那女孩兒放出自己的信鳥,看樣子是在通知其他人。

    「你是哪個城來的?」那女孩兒看上去是個定不下心的,嘰嘰喳喳地和云青搭話,「我叫樂舒,自小在鏡都長大。」

    「慈安城。」云青皺了皺眉,外面火勢越來越大,除了赤紅色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慈安城!!?你可去看過國師府!?是什麼樣子的,是什麼樣子的?」樂舒眼睛一下就發起光來。

    「不曾去過。」云青覺得樂舒和鄭真真在對國師的態度上驚人地一致。

    「哦……」樂舒一下子就沒了精神,也不多說話了。

    云青一邊撐著禁制一邊翻閱典籍,可是越來越吃力的感覺卻讓她有點不安。

    她不能使用真氣來維持禁制,只能依靠這點單薄的玄元化玉術隔絕暴亂的靈氣。要是一直這麼燒下去,禁制肯定會崩潰,那她說不得就要暴露了。

    之前沒有從火中逃出去是因為她也不清楚外面的情況,這火既然能引得聖壇籠罩範圍內的靈氣j□j,那肯定就不是什麼好惹的。外面若是一片火海,那她們出去也百搭。這片地區本來就人少,求援也難,這園子裡面好歹有自帶的防護陣法和云青早就布好的禁制。

    再說,這地方離履天聖壇中心也比較近了,按說聖壇這麼重要的地方出了什麼事肯定很快就會驚動履天壇高層,她們也不太可能陷入險境。但是如今看來似乎有點詭異。

    外面的火熊熊燃燒,可是云青卻沒感覺到有什麼動靜。沒有縱火者的動靜,沒有救火者的動靜,連呼救的聲音都沒有。

    云青坐不下去了,她起身向熊熊燃燒的火焰走去。

    「你去幹嘛?」樂舒叫住了她。

    「去外面看看。」云青腳步一頓,火焰的溫度簡直匪夷所思,禁制之外的假山居然都生生被燒成縷縷煙氣。

    「喏,這個宓妃環給你吧。小心點。」樂舒朝她扔過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這東西又輕又薄,入手冰涼,雖說像金屬一樣泛出冷色的光芒,但是摸上去卻更像是絲綢。看紋路也是古拙簡樸,宛然靈動。

    宓妃乃是洛水河神,天生水靈之身,不為凡火所侵。但凡和神沾上點邊的東西都是上古之物,千年難得一見,而且身負種種神異威能,有緣人更能從中悟出神印,獲得上古神靈之力。

    這麼珍貴的東西足以被一個小宗派當做壓箱底的傳承,可是這樂舒隨手就扔給了她。看來她還不是一般的內門弟子。

    云青用玄元化玉術將這東西托起,像樂舒道了聲謝,然後走出了禁制保護的範圍內。

    她一到外面才感覺到原本園子裡所置的陣法已經被生生燒光,就連牆都燒成了灰,旁邊什麼都沒能留下。

    云青慢慢將真氣輸入宓妃環。宓妃環散發出淺淺的波光,云青感覺自己像是被清澈透亮的水包圍著,外面的火焰根本侵入不了。

    可是云青還是微微皺眉,因為真氣消耗太可怕了。要麼就是運轉這法寶確實代價很大,要麼就是外面這火非同凡響。

    云青掐算著自己能支撐的時間,然後向著更深處走去。漫天大火掩蓋下肉眼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但是云青以心目視物還是能夠辨別方向的。就在快要接近履天聖壇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前面不遠處就是藏書的經天宮。

    周圍百米之內沒有一個人,經天宮禁制完好無損,看來那些弟子要不就是躲進了宮內,要不就是跑去外面求援了。經天宮門禁森嚴,非內門弟子不得入,這種關頭要是她請求進去也不知會不會被答應。

    此時真氣已經接近極限,要是立刻掉頭回去還能回到那園子裡,和樂舒這種參悟水之道的修者一起總歸安全些。但是經天宮就在面前她又不願白走一趟,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可能下次就難進去了。

    其實云青明白,她自己這般思慮的時候實際上已經陷入了「著境不捨」的小五衰相,對於冒險一搏還是穩步前進取捨艱難,可問題就是即使她明白了癥結也沒法立刻做出決斷。

    就在云青裁斷艱難時,她心目所見之物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火焰的色澤雖然都是赤紅但深淺總有不一。修道者心目所查極細,尤其是云青以「卻食吞氣」之法淬煉肉身之後,更是能看破許多常人不可見的東西。要知道古修者卻食吞氣一下就是萬年之久,「目中童子,皆有青光,能見幽隱之物」。

    在她心目之下,這火焰的深淺發生著不太尋常的變化。就像……有個和火焰顏色相同的龐然大物在火中緩緩行走一般。

    想到這裡云青突然臉色一沉,盡全力催動宓妃環,繞過那片火焰顏色不同尋常的地方,向著經天宮跑去。

    她已經猜到了是什麼在這裡縱火了。

    云青頭也不回,她幾乎能感覺到那種極為熾熱的吐息就在自己身後,如同浪潮般翻湧。要知道她此時正在全力催動著具有神力的宓妃環,可那種熾烈的氣息比起神力也毫不遜色。

    離經天宮僅有一步之遙。

    她背後的火焰突然絢爛地流轉出赤紅光芒,一種極致危險的感覺一下就湧到云青心頭。

    這種危機之時她心中反而愈發清明,不久前才看過的崑山玉碎訣字字閃現在她心頭,真氣狂亂地在經脈中尋找爆發的出口。她反手掐訣,複雜的指法快到極致,眨眼就完成了,真氣也在這一刻狂湧而出。

    背後那種焚天之氣越來越近,只要被沾身,光是憑這道這宓妃環一定擋不住。

    「碎光濺玉!」

    一點溫潤的清光在赤紅灼眼的火焰中冒出來,漸漸逸散開去,化作星星點點的玉石粉末,無數粉末間又震顫出更加細密的清光,如此分化,最終形成緻密的玉石盾形。

    一道朱紅的火焰砸在這玉盾之上,火光和玉石清光全都炸裂,爆發出混亂而絢麗的細碎光芒。玉光一下消失,而這點點火星卻迎風見長,又有化為滔天烈焰的架勢。

    這邊糾纏僅有短短一瞬,云青已經衝進了經天宮的禁制之內。

    「開陣!」她大聲喊道。

    禁制顯然有人操控,看來也發現了她這邊情況危機,開啟了一道細縫。

    云青朝經天宮大門飛奔,就在她完全進入禁制之內時,又一道朱焰在她身後綻放。

    火中的東西似乎不是針對她的,更像是在火中隨意掃蕩著,不小心波及了云青。

    禁制很快就重新關上了,經天宮裡面倒是清涼得很。

    「國師已經被驚動了……」

    經天宮中只有寥寥幾名弟子,還有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都是經天宮的司書。說話的正是這名老者。

    只是他的口氣完全不像是在表達「國師被驚動了,我們都得救了」,更像是在說「國師被驚動了,我們都死定了」。

    其他弟子都在禁制之中安安靜靜地打坐,看上去還比較沉得住氣,看來都是道心堅定,資質上佳的內門弟子。

    云青沒空想這些,她在那些弟子邊上盤膝坐下,開始默默恢復真氣。剛才若不是她突然領悟「碎光濺玉」一招,以攻制攻,稍稍延緩了一下那道朱焰的來勢恐怕現在已經凶多吉少。看來崑山玉碎訣並非想像中的雞肋。

    當她重新睜開眼睛時,外面已經一絲火光也看不見了。

    但是那些泛著焦黑的地面,冒著黑煙的建築,還有空蕩蕩的廣場,無一不在昭示著之前發生的一切。

    「出去罷,國師已經解決了。」那名老者見云青醒了,佝僂著背走過來。

    云青向他行了個禮:「多謝前輩搭救。」

    「同門之間何來這麼多講究?你沒事兒就好。」那老者看上去面容冷硬但說的話卻和陳九開差不多,開啟禁制救她是需要冒很大風險的,還違反外門弟子不得入經天宮的門規,可是這些司書們一下猶豫都沒有就為她開了條生路。

    再回想之前那個看上去不好相處,但實際上卻喜歡提點後輩的於師姐,還有那個眼睛都不眨就借出宓妃環的樂舒,云青突然覺得履天壇內部還真是緊密得很。鄭真真那種事恐怕只有在分壇外門才會出現。

    這大概也是它僅有一道頂尖傳承卻能成功躋身七大聖地的原因之一吧。

    道門正統,自然不可能是自私貪婪,物慾橫流的地方。若是弟子們成天勾心鬥角、殺人奪寶、沉迷色.欲,那麼還求什麼道,修什麼真?還不如入紅塵,逍遙百年,再無聲無息地死去。

    云青再次施禮,然後轉身離開了經天宮。

    一旦建立因果,她便可以慢慢用天書探查這裡面的東西,所以也不急於這一時。

    履天聖壇處處藏著危機,況且今日那火災之源也是她的大患,所以必須謹慎。一旦暴露,便是死路一條。

    ——————————————

    「一曲清歌繞樑韻,天花亂落舞衣香。簫管當場猶自羞,暫將仙骨換嬌柔。一團絳雪隨風散,散作千秋兒女愁。」

    紅鸞館中,雅閣內,有美人輕歌曼舞,熏香繚繞,薄紗飄搖,恍若迷夢。

    這歌曲調柔媚中隱約透著蒼涼,歌聲像是清澗溪流般空靈剔透,卻又不知覺地帶著魅惑眾生的意味。

    隔著薄薄的紗幔,可以看見一道窈窕的身影隨歌聲起舞。

    而紗幔之外,有一人著白色祭服安然靜坐。這人白髮及地,面容卻十分年輕,神光內斂,整個人透著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安靜地坐在那裡,彷彿滾滾紅塵中一顆細沙,與周圍這絲竹亂耳之聲和諧地存於一體。但那種巋然不動,清明聖潔的感覺卻又超出紅塵之外。

    清而為天,濁而為地。這個人幾乎完美地融合在清濁之間,上參於天,下出與地。

    「你這又是何必……」

    這個人沒有開口。但他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就出現在那舞女的耳中。

    他也沒等那舞女回答什麼,揮袖起身,身影一點點化為虛無。

    那舞女見他離去,也停下了動作。

    紗幔掀開,裡面那舞女著豔紅衣衫,眉間硃砂如血。看了她你就會明白,世間真有人美得言語無法表述,只一眼就足以讓人醉生夢死,沉溺自亡。

    她邊上站著的白衣侍者見她停了下來,連忙上前,獻上一個琉璃小盞。盞中黏稠的鮮血微微蕩漾。

    如果云青在這兒就會發現,那正是方寸盞。

    那女子一飲而盡。

    「你說,可是我今日唱的曲兒不夠動人,留不住他?」那女子嘴角沾著血,映著血色硃砂,白玉般的肌膚,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美。

    「自然不是!」白衣侍者一下就跪了下來。

    「哎……」那女子輕嘆一聲,「是了,我的曲子自然沒道理不讓人動心。只可惜……聽曲兒的人最最絕情。」

    白衣侍者跪在原地,一言不發。

    「叫畢方回來罷……莫再玩了。」那女子一把捏碎了方寸盞。

    「是。」

    「此番必須拿下九命城,再以此為突破侵入鏡國搜捕那孽障。百花祭事小,天書事大啊……」

    那女子幽幽一嘆,方寸盞所化的粉末從她指縫間滑落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26
第二十一回  論法悟道,困局圖破

    接下來幾日倒也平靜得很。

    大規模破損的建築在半日內就被修復好了。云青住的園子裡就連原來那被燒成灰的老樹都挪了棵差不多的過來。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緊張地籌備著百花祭,云青也隨樂舒出入各宮,學習祭祀禮儀。

    這履天壇傳承萬載,以人族繁衍為本。在人族漫長的發展中,祭祀禮儀漸趨完善,形成一個龐大而繁複的完整體系。這些禮儀不僅僅存於形式,更是融入了人族萬年傳承的意志,要是逐個參透,就算終其一生也不夠用。幸好,侍花童子之職算是個比較輕鬆的祭祀。

    現在已是深秋,何來百花開放?所以便需要侍花童子催發花種生機,使其在祭祀期間盛放不敗。

    這樣一來除了進場出場的朝拜禮儀,云青只需要學會如何催發花種就好了。可是對云青來說這遠比那些繁複的禮儀要來得困難。

    她所修真氣乃是大日黑天輪,即便在魔道正統中也以暴烈狂亂著稱。云青一開始就修習這種真氣,能夠控制住不反受其害都已是一樁難事,更別提用這種真氣催發草木生機。這難度和用砒霜醫活病人差不多。

    須知大日屬火,天生與草木相剋。

    此時云青正在園子裡將手按在一叢秋菊之上。這花是起火後被移來的,顯得有些枯敗。云青手輕輕撫過,真氣儘可能平和地送進去。

    秋菊眨眼間就化作了灰燼。

    「撲哧……」一個清脆的笑聲在她身邊響起。

    云青抬手,又覆上另一株秋菊。

    她身邊的樂舒終於看不下去了:「你都換了幾批花花草草了?怎麼從未見你成功過?」

    云青也不理,接著將真氣輸進秋菊裡。等她把一大叢好好的秋菊都禍害乾淨了,才終於抬頭:「你找我有事?」

    這幾天樂舒經常跑來這園子裡,云青也漸漸知道了她是內門中的精英,雖然年紀小但靈智早開,一落地就開始修道,如今離入道也只有一步之遙。一旦入道,那就必然能升任嫡傳弟子。

    樂舒年齡和她也差不多,不過特別喜歡熱鬧,時不時就跑來找她,每次都把喜靜的於師姐氣得不輕。可於師姐也舍不得罵她,只好由著她去了。

    「你為何不用元氣溫養,真氣多難控制啊!」樂舒見她把一整叢秋菊都給毀了笑得喘不過氣來。

    「我修為薄弱,元氣積攢不易。先用真氣練手。」云青當然不能說自己根本沒有元氣。

    修人道之初與修仙道差不多,都是引靈氣入體,將靈氣轉化為自身元氣,再由元氣轉化真氣。

    仙道正統有「萬物之生,皆秉元氣」一說,大概這是仙道與魔道的最大分歧了。

    魔道以淬煉肉身為基礎,直接引入天地靈氣轉化真氣,再以真氣反哺肉身。這中間是沒有轉化元氣這麼一個步驟的。所以被認為是「無生之法」,主殺伐。自斷後路,死地求生,這是魔道常用的悟道方法。

    「可是你這麼試下去也不會有成效啊。」樂舒不解。

    「細心感受自然會有成效。」云青面不改色,起身向著園子裡最後的一棵樹走過去。

    「哎呀,你等等!你不會是還想試吧?」樂舒小跑著追上來。

    「不然呢?」云青也只能無奈地說,「等控制好到一定程度自然不會毀了它。」

    「看你這進展還不知要何年何月呢。要說你修的好歹是君子如玉之道,溫和寧靜,不至於這麼艱難啊?」樂舒皺著眉,眼見著云青手裡那樹枝就焦枯成黑乎乎的炭條了。

    「可是我所修的崑山玉碎訣難道不是君子寧為玉碎之道麼?玉碎主的是殺機啊……」云青半真半假地說道。要是她參悟的崑山玉碎訣能直接用來激發生機就再好不過了。那她可以用大日黑天輪的真氣來運轉崑山玉碎訣,在借玉碎訣來激活生機。

    「錯了,崑山玉碎訣雖有極攻之法,但其道卻非攻伐之道。」樂舒臉色微肅,「切不可以法誤道。比如說劍,雖然劍有殺人之術,但其本身確是仁禮之器。為惡者只看見它身負利刃,能以之殺人,但一心向仁者卻能將它作為救人之兵。」

    云青感覺這番話突然點亮了她心中某些疑障。

    法不同於道。

    她昨日悟出濺光碎玉的極攻之術後便鑽進了死胡同,一心覺得這門傳承理應主殺機。可是崑山玉碎訣的來由卻是「寧以玉器之身死,也不以瓦器之身苟存」,其本意是維持「君子如玉」這一道。既然玉碎之法是為了維護「君子如玉」這一道而產生的,那麼也不應該為了玉碎之法而誤了君子如玉的道。云青以在這一傳承上重殺機反而與養心如玉、從容淡薄的初衷相違背了。

    不管修出了多強的法,若是與道偏離,那便一無是處。

    修道修道,修的應該是這天地間的種種大道,而非拘泥於一點點強大的法或者術。

    云青心中明悟,澄澈的清光覆蓋在她手上,一個簡簡單單的玄元化玉術施展而出,卻與之前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覺。

    像是把蒙上霧的玻璃擦亮了一般。

    云青將手覆蓋在樹幹上,默默感受著樹木的生機波動,一點點清光從她手裡綻開,然後籠罩了整棵大樹。原本因為移栽而有些枯黃的樹葉一下就煥發出生命的光彩,枝繁葉茂起來。

    樂舒見了不由瞪大眼睛,心說:這鄭真真這般悟性,真不知道怎麼會在外門碌碌無為這麼多年。

    「你花了多久參透此道?」樂舒已經看出來了,云青此時已完全參透崑山玉碎訣。

    「三天。」云青輕笑了一下,心裡也輕鬆不少,這種頓悟對她的神魂好處很大。

    「……」樂舒一臉不相信。

    「第一日看山是山,第二日看山不是山,第三日看山還是山。」云青解釋道。

    她最開始從鄭真真那裡拿到這門傳承時便瞭解到了它修的是「君子如玉」之道;然後又覺得這門傳承應該有其他用法,從而悟出了極攻之術;最後經過樂舒一番提點又返回到「君子如玉」上。

    樂舒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悟性實在了得。若是生在鏡都,和我一樣由國師教導,想必現在早已入道。」

    「聽說你已經摸到入道邊緣了?」

    「一步之差,宛如天涯。」樂舒搖頭,她和云青有些相似,一點也看不出孩子的稚嫩。除了活潑多動之外,她幾乎和成年之人沒什麼兩樣,而云青更是連「活潑多動」這點孩子的特性都摒棄掉了。

    只為求道。

    「入道可有什麼經驗可以借鑑?」云青問道。

    其實一般來說,在魔道或者仙道中這麼直接詢問修行之事都挺忌諱的,但人道頗有不同。人道之師擔任著「傳道授業解惑」之責,更有「三人行必有我師」的說法,也就是說,能以任何人為師,為師者有「傳道」之責。這樣的氛圍和傳統對於修行有不少便利,不至於敝帚自珍,閉門造車,想來現在人道大興也與此有關。

    只是樂舒卻搖了搖頭:「說不出來。」

    是「說不出來」而非「不想說」。

    「勉強夠得到門欄,但實際上要邁出這一步還不知要修行多少年呢。」樂舒接著道,「我修道甚早,積累也足夠深厚,但入道一事並非這些可以決定,而是……哎,說不出來。」

    「將來你自己走到這一步就知道了。入道可謂是鯉魚躍龍門的一道檻,過了便可為仙為魔,沒過你不過是空有修為的凡人罷了。」

    云青點點頭。七大聖地的積澱不同一般,樂舒不僅從小在履天壇長大,還得國師真傳,即便比起一般嫡傳弟子相差也是不多。她對於修行的理解在這個境界中已是高深,比起云青這種半路出家的要好過很多。

    「對了,前些日子縱火之人可有線索?」云青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是畢方。」樂舒有些興奮,她對這些奇異生物也感興趣得很。

    云青早就知道,她那天在火中已經見過畢方了。不過她還是接著問道:「可能抓到?」

    「自然不可能,不過國師出手驚走了它,想必以後也不會再來了罷。」樂舒從懷裡拿出一卷古書,獻寶似的翻給云青看。

    一般修道者的典籍都是用玉簡記載,這書破舊成這樣想必是城裡哪個書攤子上淘來的。

    「你看你看,這羽毛,這喙,真是……若是我有這麼一隻靈獸便好了。」

    云青心目一掃,那書上畫著一隻丹頂鶴一般的火鳥,遠不及她那日所見的壯美強大。

    她搖搖頭:「這等致火之妖物誰願意養?」

    畢方的出現意味著大火,在民間一直是火災的象徵。

    「我我我!我願意啊!」樂舒激動得很,「它怎麼能算是妖物?畢方乃是火神,也是木神,傳說中有畢方曾在黃帝戰車邊上侍奉呢!」

    云青還是對她的口味不敢苟同。況且那種美麗而致命的生物根本不可能被馴服。

    「為何這種妖鳥會出現在鏡都?」云青問道。

    樂舒臉上激動的神情稍冷,她收回那本舊書,皺著眉道:「國師什麼都沒說。」

    樂舒算是和國師接觸得多的人了,她也感到疑惑的話,云青不由有些懷疑這國師的立場了。

    她清楚地知道那隻畢方的來歷。這等上古時就存在的凶物,隻身敢闖七大聖地之一,甚至在履天壇放了三天火,最後安然離去,它的出身怎麼想都只有一個。

    十萬大山。

    囂張至此,天下聖地中也唯有妖物縱橫的十萬大山了。

    這次履天壇算是被十萬大山欺到頭上了,為何身為履天壇支柱的國師卻只是驚走那隻畢方而未下重手?還有那隻畢方的目的也奇怪的很,要說十萬大山是追捕她而來吧,那畢方根本就沒發現天書曾與它擦肩而過,要說是為挑釁而來的話,做的也不應該是燒幾座園子那麼簡單。

    除非,這只畢方真的只是玩心重,跑來這兒轉了幾圈。

    云青想到這裡,突然發現事態嚴重了很多。她隨便找了個藉口向樂舒辭行,換上祭服離開了履天聖壇籠罩的範圍內。

    云青自己就是從十萬大山而來的,對十萬大山也算是極為瞭解。若是那隻畢方真的是跑來玩了一圈,那麼說明來的絕對不止它一個。畢竟畢方這種穩壓入道階段修者的大妖在十萬大山並不是完全自由行動的。

    越是強大就越受限制。小妖怪們反倒可以隨隨便便去禍害幾個村子什麼的。但是這種動輒活了幾萬年,給黃帝拉過車,給炎帝掌過燈的大妖們身上牽涉的因果過於龐大,隨意行動已經會對整個世界格局造成破壞,所以十萬大山內部限制頗為嚴格。

    如果它出門就為了了鏡都放把火,這說什麼也是講不過去的。云青懷疑它是隨十萬大山某個大人物來這裡的,順手就在履天壇放了火,而國師放過它估計也是不願在百花祭前夕與它背後的人衝突。

    那麼它背後的人又想做什麼呢?

    她記得自己在九鳴城的時候曾和那個來歷成迷的茶老舅說過,冬天快到了,山裡的獵人們也要開始籌備食物了。

    十萬大山的規則是妖物為獵手,人族為食物,南蠻那邊妖物襲殺人族的事情向來不少。

    恐怕十萬大山這次要有大動作了。若是這樣,她在南邊埋下的子也不知能不能保下。她必須盡快而且是以最小消耗解決掉心境的問題,結束這邊的棋局,然後迅速回援南方救下謝遙這顆子。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30
第二十二回  萬民之願,履天之威

    是夜,懸空城池中華光流溢。寶塔層層,琉璃燈火掩映,銀燭空漏,玉案珠簾。街道同地上的鏡城完全重合,四四方方,宮殿在空曠的街道邊上排佈著,鱗次櫛比。

    與地上的鏡都不同的是,這座懸空城中只有三三兩兩的穿著白色祭祀服的履天壇弟子。整座城像是個披著華美外衣的空殼。

    此時,兩名女弟子正在這懸空城中閒逛。一人身材十分高挑,朱唇淺淡,清容俊貌,只可惜眉眼間有些陰厲之氣。另一人身材嬌小,緊緊跟在同伴身後,眼波流動,宛如春水一汪。

    「你說,云青此時到底身在何處啊?」那個嬌小些的女子正是鄭真真,她臉上有憂色。她擔心云青身體不好,若是此時去履天壇犯險出了什麼意外該怎麼辦,那時她還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樣子。

    「你都問了我三天了,煩不煩啊?!」另一人開口卻是男子之聲。宋離憂心中怒火燃燒,他原本弄了兩件女弟子的衣服,一件給云青一件給鄭真真。這樣一來云青就得帶著鄭真真這個拖油瓶潛入聖壇,危險性大增,而他一個人對付沒有神智的阿芒也有很多方法。可是沒想到云青根本不往他鋪好的路走,居然帶著阿芒就冒險進入聖壇。而且整整三天,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原本想再弄來一名男弟子的衣服,可是等他到了履天聖壇附近才發現因為最近幾場大火的原因,這聖壇的保護力量大大增加,已經很難再找到下手的機會了。前兩天連國師都現身履天聖壇中,他也不敢妄動,只能換上女裝陪鄭真真四處閒逛。

    」這麼久沒來找我們,云青肯定是遇上麻煩了……這可怎麼辦?「鄭真真還在喃喃自語,看上去擔心得很,也不知她腦補了什麼,臉色越來越蒼白。

    從宋離憂的立場來看,他當然是巴不得云青出點什麼事才好。可是到現在為止,履天聖壇內也沒傳出什麼特殊的消息,連之前的火災之事也漸漸平息了下去,這恰恰說明云青那邊順利得很,完全沒遇上阻礙。

    「嘁,你懂什麼,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拜入履天壇混得風生水起呢。」宋離憂一邊滿懷怨恨地說道,一邊彆扭地調整了一下衣裾的位置。

    「若是她出了什麼事情……我、我該怎麼去救她?」鄭真真眼圈紅了。

    「你要去救誰?」一個聽上去年紀不大,但略帶沙啞的聲音在他們身後傳來。

    云青穿了身白色祭祀禮服,峨冠博帶,腰懸秋水,廣袖垂落掩住雙手。她閉目輕笑,立在這迷離的燈火中,卻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她抬手劃出一道清光,是個隔絕聲音小法術。

    「云青!!」鄭真真撲了過來。

    「嗯。」她應了一聲,避開鄭真真,「你們這幾日玩得可還開心?」

    鄭真真撲了個空,拽著云青長長的袖子道:「你也弄到祭服了?」

    「嗯。」云青點頭,「最近恐怕有大事要發生,我來知會你們一聲。」

    鄭真真扯著她袖子看了半天,突然道:「你的祭服為何與我們的不同?」

    「這是正式祭祀時穿的,我借了你的名頭參加百花祭,你可會介意?」云青向她解釋道。

    鄭真真睜大了眼睛:「你、你居然想混進去!?」

    「不然我為何來這鏡都?」云青說得理所當然。

    「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宋離憂冷笑,「履天壇傳承千萬載,怎麼會被你這麼輕易混進去。」

    云青居然也不生氣,還認同般的點頭:「不錯,確實不能這麼輕易地混進去。只不過正值百花祭這個緊要關頭,再加上幾場火災也有人能看出些隱患了,近來應該不會因為我這種小人物生事。」

    「你是說,過了百花祭就……」鄭真真拉著她衣袖的手一下就收緊了。

    「現在沒空管我,到了百花祭後自然會一起算賬。履天壇的人又不傻,雖然現在沒人說,不過肯定已經有人查到我並非鄭真真了。不過……我本來也沒想過在這裡久呆。」

    「那該如何是好?」鄭真真顯得憂心忡忡,

    「你可願與我同行?」云青問道,臉上帶著笑容,卻莫名讓人覺得心中發冷。

    「自然是願意的。」鄭真真毫不猶豫。

    宋離憂看不下去了,鄭真真是個傻姑娘,願意陪著云青出生入死那是她的事,他好不容易重獲新生可不能被云青再坑進去了。他不滿地說道:「你也沒問過我到底願不願意!」

    「那我現在問你,可願與我同行?」云青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被鄭真真弄皺的衣袖,頭也不抬。

    「不願!」宋離憂毫不猶豫。

    「等這邊事了我自然會安排你的去處,現如今你還是留在我身邊比較好。」云青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樣。

    等她理好袖子,宋離憂也快被逼進爆發的邊緣了。

    「天下覬覦神宮的人不知多少,你身負星盤,還是這副沒有肉身的鬼樣子,能跑到哪裡去?」云青毫不留情地說道。

    宋離憂憤然道:「去哪兒也比受你這妖物挾制好!」

    「妖物?!」鄭真真驚叫道,上下打量著云青。

    云青被他說得樂了:「哈哈哈,你想多了,我可是貨真價實的人身!」

    「十萬大山怎麼可能有人?」宋離憂不信,「清川山府,天下妖修聖地,坐鎮十萬大山不知多久。那裡面有隻野獸都得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更何況你這樣未曾入道的普通人?」

    「沒錯啊,我呆不下去所以便出來了。有何問題?」云青搖頭,還是有些憋不住笑。

    「誰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我只知道跟著你一定會倒霉!」宋離憂說得一旦也不客氣。

    「馬上,等我結束掉鏡都的事情,我便給你指一個去處。你定然不會後悔跟了我這趟。」云青意味深長地說道。

    宋離憂本想反駁,但見了她的神情卻又莫名地冷靜下來。

    云青也不和他們閒聊了,她坦然說道:「這次百花祭於我而言很重要,我可能會借此破除一個心障……這之後再想辦法脫身。若是不順利,你們自可舍我而去。」

    「我不會的!」鄭真真連忙接道,一臉真誠。

    「只是假設罷了,我覺得逃脫的幾率還是很大的……不說了,我晚上還要參加祭壇佈置。」云青揮散隔聲的法術,向他們道別。

    瘦小的身影一點點淹沒在絢爛的燈火之中,孑然孤影,蕭條冷清。

    鄭真真似乎還想跟她說什麼,但又不敢上前,只能一個人在原地紅著眼睛咬牙沉默。

    「你怎麼又哭了!?」宋離憂一刻也不想多呆,跟著這傢伙走在一起真是太丟臉了,「你多大的人了啊,天天哭個什麼勁?」

    「我覺得她一個人太辛苦……」鄭真真哽咽。

    「走走走,趕緊!」宋離憂推著她,他不想看見這傢伙一臉哭相。

    「我還能做些什麼嗎?」鄭真真被他半推著,一邊垂淚。

    「別哭了,算我求你!」宋離憂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帶孩子。

    「嗚啊啊啊啊啊……」

    宋離憂一臉煩躁,心一橫伸手給了她一下,直接把她打暈過去。

    那聲音終於沒了,宋離憂鬆了口氣。鄭真真倒在地上,周圍來來往往的履天壇弟子都好奇地看他們。

    宋離憂可不敢讓這些人起疑,掐著嗓子喊了聲「啊,師妹!你怎麼暈倒了!」就扛起鄭真真跑了。

    ————————————

    百花祭如期舉行。

    這是個以千年為週期,以數座城池為基礎,以鏡國萬民為源泉的盛大祭祀。對於鏡國百姓而言,這是慰藉亡者,祈願求福的重大儀式,也是對履天壇信仰的體現。對於履天壇而言,這是聚集萬民純粹願力的上好時機,千年來在分壇積蓄的力量也會在今日慢慢匯入履天聖壇,屆時履天聖壇會被增強到一個新的層次。

    這一日,以履天聖壇為中心,周圍三千里內的分壇全都離地而起,升入碧空,以懸空城為中心,按照諸天星位緩緩旋轉。

    周圍幾座城池的凡人目睹這一奇景都跪地不起,心中對履天壇的信仰也愈發堅定。

    云青此時穿著繁複無比的祭服,跟著長長的一隊侍花童子慢慢步入聖壇。聖壇通體瑩白如玉,和她見過的分壇一樣,周圍的石壁上浮繪著從古至今的祭祀儀式,數量之巨,所繪之精細簡直不是人力所能為。最重要的是,如同一座小城般的聖壇看上去是一個毫無瑕疵的整體,一點也看不出被拆解過的痕跡。

    云青在踏入聖壇的一刻心中微緊,不過面上沒有什麼顯現。

    一步踏出,千鈞之力壓身!

    云青險些在這樣的力量之下跪倒在地。從各個方向傳來說不出的擠壓排斥之感,彷彿這方小小的天地都在與她為敵,這種力量讓她呼吸困難,真氣暴.亂。云青艱難地嚥下一口血,儘可能步伐正常地跟上前面的隊伍,心中不斷默念崑山玉碎訣的心法,以稍稍消解一下剜骨噬心之痛。

    這是履天聖壇對異種真氣的排斥。

    百花祭時,履天聖壇將天下所有分壇積蓄的萬民願力全部匯入自身靈池,此時的履天壇會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這時候願力極致純粹,而且排他之力也萬分強大,對於修行乾元君子道和其分支的人來說會是晉陞的絕佳機會,但是對於云青而言無疑是穿腸毒藥。

    而且這還只是儀式剛剛開始的時候,等到幾天後快結束時,幾乎所有願力都湧入了這裡。那時候修行異種真氣之人若是心境不穩,壓制不住真氣,只有爆體而亡一條路。

    云青想做的事情很簡單。借履天聖壇凝練真氣,穩固心境。

    神魂秘法一時半會找不到,就算找到了要修成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云青打上了履天聖壇的主意。

    履天聖壇斥力越大,那麼對真氣的壓迫就越大,此時她凝練真氣要花費的力氣就少很多。而百花祭中想必也有淬煉心神,穩固神魂的步驟。天下凡人思緒何其紛亂,將這些亂七八糟的願力聚集起來絕對不是直接就可以使用,這期間還有一個淬煉提純的過程,云青便是想借此機會穩固神魂。

    當然這麼做的風險也很大,爆體而亡是其一,要是她的心神被眾多紛繁意志沖散,不能壓制住天書那就麻煩大了。

    云青知道其中關竅,但還是打算放手一搏。

    萬千祭壇如同星辰般開始旋轉,隨著它們的緩慢運轉,一道道色彩各異的流光開始湧入履天聖壇。

    聖壇石壁上的祭祀浮繪隱約被這些願力觸動,開始緩緩地移動起來。那些原本筆畫簡單的圖案漸漸豐富起來,筆觸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生動。這上面的圖案也由白底深痕,漸漸染上了點點滴滴的色彩,隨著色彩相互傾染,逐漸趨於完美。

    云青見證著這些抽象無比的浮繪變得越來越真實,最後恍若將幾千年幾萬年前人類祭祀的畫面完美重現。

    人類憑藉純粹的願力將自己意志保留在了這履天聖壇之上,抵抗了萬載光陰,代代相承,永垂不朽。

    這便是人之道。

    「萬民之願,綿綿翼翼。履天之威,赫赫明明。百花同放,以享以祀!」

    一個空明沉靜的聲音在所有人心中震盪,從履天聖壇傳至鏡國的每一寸土地。凡是聽見這聲音的普通人無不心頭升起一種明悟,對履天壇的信仰就此紮根。

    云青心目微凝,天書震盪不止。

    履天聖壇中央靈池之上,匯聚了千千萬萬願力的地方,一人白衣白髮,端坐虛空。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33
第二十三回  心如止水,意定寒山

    云青甚至沒辦法借天書判斷那個人的境界,他身上勾連的因果太過可怕,這種窺探所需要付出的代價云青根本拿不出來。

    如果沒有弄錯,對方應該就是履天壇的支柱,大鏡國師了。可是讓云青奇怪的是,對方身上似乎感覺不到乾元君子道的大仁聖德,有的只是一種太上忘情的超然氣息。若是履天壇的領袖修的並非履天壇傳承那也太扯了,看來是履天壇的道統另有異處。

    云青也沒空往深裡想,履天聖壇對她的壓迫越來越強,幾乎是寸步難行。

    隨著願力湧入,壁畫活化,履天聖壇平坦的地面也開始發生玄妙的變化。草地出現了,地面開始起伏,低處有水聚集,形成小小的湖泊,而高處一直向天空延伸,頂端覆蓋冰雪。湖中水汽蒸出,風攜著大雨在草地上降下,泥濘的草地上還能聽見蟲鳴。雪山山腳下冰雪融化,細細的溪流順著草地淌入湖中,湖水一直與中央聖池連通。

    履天聖壇此時差不多構成一個完整的自然循環,儼然自成一方天地。

    此時侍花童子們的入場祭禮已經開始,低低的誦唱聲跨越高地與湖泊,跨過草原與雪山。

    待到歌畢,侍花童子們也被分散到不同的地形之上。此時其他大祭祀們也開始入場。

    云青被分配到的落腳之處是一處雪山巔。在這之前他們也有過很多次練習,但是那時候的履天聖壇根本沒有這般玄異的變化。此時云青剛剛踏過草地,全身都濕得差不多了,偏偏還被聖壇壓制得騰不出手處理自己狼狽的樣子。

    雪山之巔冷得要命,呵氣成晶,加上云青衣服濕著,難受得很。好在她辟榖一段時間,「卻食吞氣」對她的體質多少有些提升,一時半會兒還是撐得下來的。可是到了祭祀尾聲,她一方面要凝練真氣,一方面要淬煉神魂,最後還要維持肉身生機,也不知能不能顧得來。

    雪山之上有一株半開著的雪蓮花,云青盤膝在它身邊坐下,伸手化出一道清光,僅以玄元化玉術溫養雪蓮生機。離她不遠的半山腰也有幾個外貌俊美的侍花童子,他們都是幾人一組,輪流對這雪蓮輸入性質較為溫和的真氣。

    云青也不管這些,只是響亮而整齊的頌禱之聲中默默運轉大日黑天輪。願力越是龐大,履天聖壇對異種真氣的斥力也就越是可怕,云青向內收攏真氣的速度也越快。灰黑色的大日黑天輪真氣每一週天都會凝聚一分,但每一個周天的運轉也會越來越艱難。就好像在擰螺釘,越到後來就越是牢固,但是也越難擰下去了。

    願力匯聚的速度越來越快,升入空中的履天壇越來越多,一直往鏡國邊境蔓延。其實百花祭更直白些可以理解為一個準備千年的大型陣法。這道陣法以履天聖壇為陣眼,以千千萬萬的履天分壇為基柱,以一千年甚至幾千年來無數履天壇積攢的香火為動力,大陣中套著小陣,小陣中疊加無數禁制,就這樣蛛網般覆蓋了整個鏡國。

    人道比起妖道,仙道,魔道等幾個道統都來得晚些,可是近年來卻有大興之勢。這與這種強大的聚力之術是離不開關係的,比較沒有哪個種族像人族一樣可以維持如此堅定而廣泛的信仰,還能直接將這種信仰用於道統的強化。這次百花祭若是能夠圓滿,那麼履天聖壇必將更近一步,人族大興似乎不再只是某種勢頭,而已然將成為現實。

    對於云青而言,既然有這樣精心準備千年的頂級陣法可以借用,那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就這麼放過。

    灰黑色真氣在這樣的壓迫下一點點凝實起來,由灰黑漸漸化作深墨色,但這種黑色還是有種渾濁之感,依然存在不少雜質。

    日出日落一天,頌唱之聲未曾停止。

    履天聖壇每一個角落都站滿了祭祀之人,甚至那座空空蕩蕩的懸空城中,此時也是人潮湧動,無數履天弟子跪地朝拜。他們每一分信仰都化作願力進入聖壇,比起凡人要強大很多。

    云青已經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經脈中的滯澀之感,真氣運行的每一週天都要花費她全部心神。幸而聖壇之內沒有其他干擾,連這雪蓮花也沒有枯萎的勢頭。

    她強壓下心中的焦躁,盡力放鬆自己,再次施力凝練真氣。這時候真氣的純度已經到達了一個臨界點,很多雜質被排斥出來,她將這部分東西混入雪水之中,使其流向履天聖壇中央聖池之中。

    履天聖壇相當於整個大型法陣的陣眼,但是它太過龐大,內部又自成天地,所以也相當於一個小陣,這聖池便是小陣的陣眼。在百花祭中有著至關重要的地位,云青不知道將雜質弄進這裡面會有什麼變故發生。可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敢將雜質留在自己身邊,此時她守著雪蓮不能動彈,若是這些魔道氣息濃重的東西不分散出去很容易被履天聖壇發現她身上的異處。

    這次大日黑天輪的真氣終於化作一種純粹而深沉的墨色,雖然達不到「吞光噬魂」這個程度,但看著也是魔性十足了。

    還不夠。云青在心中默默嘆道。

    若是心境提不上來,那麼不管外力多強還是沒辦法達到最完美的程度。云青可不願在修道第一步就出現瑕疵,越是開始的地方就越是重要。

    她沒有借外物洗髓伐骨也是這個原因,與其求速成,不如用一種更艱難的方式來獲得更好的成效。現在的修者不願使用「卻食吞氣」之法無非是忍受不了不食任何天材地寶,僅以靈氣維生的痛苦。云青能忍受,她渴望著和古修者一樣彷彿沒有界限的身體淬煉,渴望那種以千年為週期的不斷提升,而非如今那種短短一瞬間的突飛猛進。

    真氣也是一樣。魔道中第一縷真氣尤為重要,因為魔道修行是直接從天地靈氣中生出一縷真氣,再讓這縷真氣經過無數週天的循環逐漸壯大起來。對於云青而言,如果最開始達不到最完美的狀態,那麼接下來的修行也不可能彌補這種缺憾了。畢竟都是在這縷真氣的基礎上生出的,根基不紮實,後勁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又是兩日。

    這時候大日黑天輪的真氣已經被凝練成絲線般的一縷,在經脈中幾乎是動彈不得了。云青稍稍催動真氣都會感到無比疼痛,別說運轉了。她心境依然無法完全穩固,總是有什麼地方一直在躁動著,像是狂亂的野獸般讓她不得安寧。

    最重要的事,她手裡的那朵花已經開始微微凋萎了。

    侍花童子也是有輪替的,如果她不行了,自然會有人來將她頂上。這麼一來云青算是前功盡棄了,她等的就是最後那刻的心神淬煉,這樣才好一舉將真氣與神魂都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云青必須撐到祭祀結束之時。

    大日黑天輪的凝練基本上已經到了極致,除非她心境能夠更進一步,否則不可能達到「吞光噬魂」。她暫時放棄了凝練真氣,將心神投入崑山玉碎訣,竭力維持那枝花的生機。

    一直耗盡心神來凝練真氣,此時突然放下這件事云青頓時感覺心中一鬆,彷彿有巨石挪開了。她效仿著那個端坐虛空之人的樣子,使自己的心念放空。心中清淨,意念清淨,肉身清淨,塵埃不染。

    第五日,有許多履天分壇耗盡願力,緩緩降下。云青呼吸漸緩,整個人坐在冰雪之中恍如無物,生機漸匿。

    待到第十日,幾乎所有分壇都已從天空中降下,履天聖壇開始慢慢地歸於寂靜。

    此時云青已經進入坐忘之境。紅塵不能沾身,世俗已然看透,人心、欲心、識心、凡心不斷被滌盪而去,心如止水。

    就在履天聖壇歸攏一切願力,聖池微微蕩漾之時,云青也開始真正地淬煉神魂。

    遺忘形體,遺忘智能,甚至神魂之中連靈台都不再看得見。正所謂無鏡亦無台,何處惹塵埃?

    最後云青只餘下神魂本身,被萬千意志滌盪著,穩如磐石。

    履天聖壇的儀式已經到了尾聲,大祭祀們紛紛離去。那位白衣白髮的國師以真身駐守此處,從未離去,此時他緩緩張眼,看向云青所在的雪山之巔。

    云青全身已經被冰雪覆蓋,看不出一點生機,可是那枝雪蓮花卻綻放得萬分妖嬈。

    本來履天聖壇儀式結束後,所有異象都會被還原,可是云青所在的雪山根本沒有這種跡象。

    心如止水,意定寒山!

    云青緩緩張眼,漆黑無瞳的詭異眼睛與聖池之上那人對視一瞬。

    「呼!」

    云青全身都燃起熊熊黑焰,然後整個人就憑空消失了。

    國師忽然起身,向著聖池揮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幾乎是同時,聖池水面上,燃起和大日黑天輪的黑焰一模一樣的滔天大火,這火焰與那道金色光芒寂靜地撞在了一起。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38
第二十四回  畫外之人,因果不沾

    「走!」

    鏡都外的山道之上,阿芒抱著云青憑空出現。

    云青整個人好像被浸泡在鮮血中,眼睛,皮膚,嘴,都不斷滲出血來。一縷生機好像暴風雨中的燭火般飄搖,接近凋落。

    她啞著嗓子對早就等在此處的宋離憂和鄭真真說道,然後就再也沒力氣吐出一個字了。

    阿芒想要發出嚎叫聲,但是云青顯然跟他說過什麼,他拚命壓制自己,腦門上冒出汗珠。

    宋離憂都被她這副樣子嚇了一跳,鄭真真更是直接就哭出聲了。宋離憂看著這副場面,明白已經危險到了極致,也不知云青是干了什麼,估計她這麼急著走,後面的追兵一定不會少。

    他看了眼哭得一塌糊塗的鄭真真,又看了眼顯然已經方寸大亂的阿芒,此時無比地希望云青還能頂著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給他指條明路。

    「往哪兒走?」宋離憂湊到云青邊上問。

    「……西北,十三障。」云青說出最後一句話,然後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宋離憂一咬牙,他此時完全可以丟下云青,不必涉險。云青之前也講過,就算他們舍她而去也無所謂。

    就在他心中糾結的時候,衣袖突然被人扯住了。

    鄭真真撲通一聲跪倒在他面前,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嚥著朝他說道:「求你……」

    「求你別走,你幫幫她。我、我什麼都做不了……都是我的錯,我一直幫不上忙,拖累她了……」

    「你帶她離開就好……不必管我……她、她的命比我重要……」

    宋離憂不知怎麼就冒出一股邪火,一把拽著她前襟,把她從地上弄起來:「別隨隨便便就給人下跪,你這蠢貨到底有沒有修道者的尊嚴啊!!?」

    「只要你……」鄭真真被他拽著,哭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斷斷續續地說下去。

    「閉嘴聽見沒!老子什麼時候說過不幫忙了!?少耽誤老子時間!」宋離憂一把扛起她,然後看向阿芒。

    「你那雙生之人怕是撐不下去了,不想她死就趕緊跟上我。」

    他也不管阿芒聽懂了沒,一股灰霧籠罩他和鄭真真,眨眼間就御風出去十幾米。

    阿芒小心翼翼地抱著云青,大步跟在他身後,速度之快居然比起御風而行的宋離憂也是不差。

    宋離憂黑著臉悶聲趕路,鄭真真被他扛著也不舒服,不過居然沒再哭了。宋離憂抽空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嘴唇都咬出血了。

    宋離憂幾乎是一刻也不停歇地向著西北大山裡跑了三天三夜,阿芒跟在後面毫無壓力,看上去還能沒日沒夜的跑。

    第三天夜裡,宋離憂抱怨了一聲「這漢子到底是個什麼怪物,兩條腿比法術還能跑」然後就停下了腳步。

    「行了,我跑不動了,再跑下去可是要消耗本源的。」宋離憂把鄭真真放下來。

    「不會被追上嗎?」鄭真真還是不放心,她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也不鬧騰,整個人憔悴了很多。她可不像宋離憂一樣沒有肉身,或者是像云青一樣直接就辟榖了,或者是像阿芒一樣天賦異稟,她是得依靠食物生存的。鄭真真說到底不過是個得了莫大機緣的普通人,連心境都不怎麼過關,偏偏被云青強拖上了這麼條生死難料的道兒。

    「云青說往西北走,到了十三障就可以,此處已經是毋宣山地域,屬於十三障的最後一道了。」宋離憂也不直說。當然是走得越遠越好,但是他怎麼可能為云青這麼個陰險毒辣的傢伙消耗本源?說不定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翻臉將他煉化了養傷呢。

    鄭真真心思單純,一下就被他說動了,點點頭道:「那我去找點藥材……」

    宋離憂拉住她,心裡真是火得可以:「你到底要蠢到什麼地步啊?還是她給你灌了什麼藥讓你這般死心塌地?」

    「不是啊。她沒給我灌藥,我給她灌過。」鄭真真愣了一下,老實答道。

    「嘖……」宋離憂覺得跟她說不下去了,「我去找,你呆在阿芒身邊,哪兒也別去。」

    「那我這就開方子!」鄭真真撕下一塊裙角,用咬破指尖寫了幾行字,然後將這裙角交給了宋離憂,「我路上觀察過這邊的植物長勢,附近能找到的藥材裡就這方子最好了。」

    宋離憂倒是沒想到她一路上餓著肚子顛簸過來,還能有心情看藥材,他接過裙角,轉身走進深林之中。

    鄭真真小心地湊到阿芒邊上,見阿芒沒有攻擊她的意思,膽子也稍微大了些。她伸手碰了碰云青冰冷的額頭,一縷極為微弱,看上去像是剛修出來不久的真氣緩緩送了進去。

    這三日她滿心都想著怎麼給云青療傷,黃帝傳承像是走馬觀花般地在她腦海中閃現,最後她餓得暈暈乎乎的,不知怎麼就產生了這道微弱的真氣。

    這縷真氣小心翼翼地探查著云青的身體情況,阿芒一臉呆愣地看著,居然也沒有阻止。

    過了一會兒,鄭真真收回真氣,臉上露出震驚之色。不是說云青的身體真的糟糕到某種程度了,而是她的狀況居然比之前好很多。

    之前的云青看上去像是外表枝繁葉茂,而內裡卻被蟲子蛀空的將死之樹。雖然外表無憂,但已經是十分危險的境況了。而此刻這樹卻更像是將枝葉大肆修剪一番,好讓秋天多結些果實的樣子。雖然外表光禿禿的沒有生機,但實際上卻收益頗豐。

    這次昏迷過去看來是肉體損耗過渡,自身本能的保護性選擇。在這之前云青的肉身陷入天人五衰,幾乎是沒有自癒能力的,只能一次次消耗本源卻得不到補充。

    如此看來她昏迷過去倒是比強撐著要好很多。

    鄭真真瞭解到這裡也大鬆了一口氣,站在阿芒邊上傻樂起來。

    宋離憂回來到底時候就看見鄭真真和阿芒站在一起,保持著差不多的姿勢傻笑。他嚇得差點把東西扔了一地,心想他才走了多久啊鄭真真居然就瘋了。

    「我們今晚是不是在這兒呆一晚上?」鄭真真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樂呵呵地問道。

    「你傻了麼?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宋離憂懷疑道。

    「沒啊。」鄭真真奇怪地說,「云青應該問題不大。」

    宋離憂越發肯定她是傻了,生機僅有一線,這還叫問題不大?那他肉身已失估計也能叫問題不大了!

    他指尖一點,平地生出一團幽幽藍火,決定在這兒先休整一晚上,明天接著往山裡趕。

    「你這是陰火,如何煮東西吃?」鄭真真感覺這麼一團火升起來周圍冷了不少。

    「你不會是想讓我在這兒鑽木取火吧?」宋離憂冷笑。

    鄭真真低下頭,摀住肚子說:「那好吧…」

    「嘖……」宋離憂自己一個人坐在火邊。

    鄭真真呆在云青身邊,一邊用真氣處理藥材,一邊時不時拿手碰碰她,滿心想著她下一刻就能醒來。

    「你說,她是怎麼傷成這樣的?」

    就這樣沉默了很久,鄭真真終於忍不住問道。

    「八成是把主意打上履天聖壇結果不自量力被人砍出來了。」宋離憂不屑地說道。

    「這樣豈不是和履天壇結怨了麼?」鄭真真緊張地說道。她知道履天壇勢力龐大,絕非他們幾個人可以抵擋。

    「早在我殺了那白心之時便已結怨了,履天壇查到我們身上只是時間問題。反正梁子結下了,那不如順手做一票大的,只是不知云青幹了些什麼被人家弄成這樣。」宋離憂分析道。他看了鄭真真半天,終於忍不住從懷裡扔出幾個果子。

    「喏,剛剛採藥的時候不小心撿到的。」

    鄭真真接過果子,第一反應是喂給云青。

    「停停停!她辟榖了,你管她做什麼!?」宋離憂攔下她。

    「不吃不喝嗎?可她之前也喝藥的啊!」鄭真真緊張地問道。

    「那是因為她能自己提出藥材中的靈氣。你若是修成醫道自然能把藥力轉化成靈氣供她修養。」宋離憂漫不經心地說道。

    鄭真真眼睛一亮,心裡開始默默回想黃帝傳承中的相關記載。

    「你不吃嗎?別等明早起來老子發現你變成一具餓殍了!」宋離憂不耐煩地提醒她。

    鄭真真不理他了,專心處理藥材。剛剛修成的真氣微弱卻純淨,一點點滲透藥材居然一點也沒有生澀的感覺。

    從根本而言,修道所需要的基礎有兩個:肉身無垢,靈台清明。但是滿足這兩點只能說明你有了修道的資格,而非你真的能在這條路上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要在修行路上起步,並且開始向更加深遠的地方探索,必須志宏願堅。聖賢神佛也好,真仙天魔也罷,無一不是有著自己對自然大道的理解,並且心懷符合這種理解的宏大志願。

    鄭真真在履天壇外門呆了很多年,基礎已經勉強能夠達到,算是走上了修道之路。而比起那些還在門欄處徘徊迷茫之人,她最大的優點就在於她對醫道有著自己的理解,更是曾在黃帝傳承前發下以眾生為念,救度眾生的超凡宏願。

    這就使得她一修出真氣就進入了突飛猛進的狀態。

    鄭真真收回真氣,再將真氣散出身體,一點點帶著藥香的靈氣繚繞在云青身邊。她的臉色漸漸好看了些。

    等到第二天清晨,云青醒過來第一個感覺到的就是紅著眼睛死死盯著她的鄭真真。

    「云青!!」鄭真真哭喊著撲過來。

    阿芒偏了偏身子,她摔到地上。

    「嗯,我在,我活著。」云青的聲音和平時一樣幾乎沒有起伏,她從阿芒身上跳了下來。

    鄭真真坐在地上哭起來,連帶地吵醒了宋離憂。

    「你還真是命硬,這也能活下來?!」宋離憂見云青這麼快就醒了,不可思議地說道,「說起來,你這次撞鐵板了?居然這麼狼狽……」

    「我問你,入道之上,還有什麼境界?」云青也沒在意他的譏諷。

    「不知道。」宋離憂皺了皺眉,他沒想到云青一醒來就問了這麼個棘手的問題。

    云青有些迷茫地沉默了。

    宋離憂接著說道:「真的不知道。這麼說吧,魚能不能知道水面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呢?畫中之人能否知道畫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呢?還有那些話本故事中的人能否知道故事之外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呢?它們甚至連自己活著的世界之外還有更為廣闊的天地都不知道。」

    云青也皺起了眉頭,鄭真真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也就是說,我們是揣測著水面之上世界的魚,是活在虛構的畫中,編造的故事裡的人?」云青看上去還是有點迷茫。

    「不是很貼切,但是,也算這麼回事。」宋離憂勉強認同了她的想法,「入道之前和入道之後是本質的變化,而破開入道層次,進入下一個境界,這些不是我們這種畫中人可以斷定的了,除非你能找到畫外之人。」

    「大鏡國師。」云青說道。

    「什麼?」宋離憂一下子沒有明白。

    「我被他所傷。」云青淡淡地說道,「他不止入道。」

    百花祭結束時,云青已經全力催動天書,準備利用方寸盞逃離。這招她在十萬大山邊境用過。

    那時候根本就是凡人一個的她被十萬大山的白衣使追捕。白衣使是穩固的入道階段,而對方幾乎是一個照面就被天書擊殺。她還能拼著最後一口氣逃出萬里。甚至還能借助天書遮蔽天機,使十萬大山至今也沒能發現她的行蹤。

    而在履天聖壇,她已經開始修道,對於天書的控制也要強很多。可以她完全沒料到對方只是一個眼神就差點讓她身形俱滅。甚至在天書加上方寸盞,還有她之前在聖池中留下的魔焰干擾下,對方也能從容斷她後路,使她無法瞬間逃出萬里之外。

    幸好她之前將阿芒留在城外,利用阿芒和她之間的特殊聯繫勉強維繫生命。

    等國師以為她必死無疑,開始騰手處理被污染的聖池時,云青才借方寸盞倉皇離開一段距離,再用天書抹去痕跡。

    最讓云青不解的是,她在借助天書從國師手裡逃脫時,居然沒有與他建立任何因果。按理說,只要和她有關的東西都會存在因果,可是那人不知有什麼特殊,太上忘情也罷,居然還不沾因果!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42
第二十五回  有生皆苦,有生皆憂

    就在云青從大鏡國師手裡逃脫,奔入毋宣山時,履天聖壇燃起了熊熊黑焰,數千大祭祀為了清除這些污染物焦頭爛額。

    「情況就是這樣。」一身黑白祭服的樂舒將玉簡交到燕天宮。

    「是的,我們會在今日之內傳召執法弟子對她進行追捕,還請樂師姐回稟國師……」一名接待弟子恭恭敬敬地說道。

    這裡是燕天宮,履天壇一百零八宮中掌管刑罰的地方。

    「國師的意思你們都懂了嗎?」樂舒還是有些不放心,國師已經很多年沒有親自下令了,這次的事情恐怕關係重大。

    「自然懂了,不必留情,徹底擊殺,留之將有大患。雖然是人道修士,但身為執法弟子這些事情還是做得來的。」燕天宮接待弟子恭敬地答道,他知道眼前這個年齡不大的女孩離入道只有一步之遙,還是國師的親傳弟子。

    樂舒點點頭,她沉聲道:「若不是我修為所限,如今也該同師長們一起捕殺這名兇徒。」

    「混入百花祭,污了這履天聖池的就是她?」那名弟子有些好奇地問道。他看了看這玉簡中的影像,是個和樂舒差不多大的女孩兒,面容蒼白而沉靜,穿了身寬大的祭祀服,坐在冰雪之中,渾身裹著熊熊黑焰。

    「不錯,看樣子還不是普通的魔道弟子,居然能從國師手中逃脫。你們這次千萬要小心。」樂舒神情也有些凝重。

    「這……不過是個孩子罷了……」那弟子還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影像上的女孩兒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

    「孩子?她曾縱容手下殺死分壇弟子,頂替了別人的身份趁火災之時混入履天壇內部,這大火說不得也與她有關。她還騙過我,只差一點就成了內門弟子。要不是有國師駐守履天聖壇重創這人,只怕聖池損傷還更為嚴重。」樂舒肅然道,她可不願意執法弟子因為輕敵而白白送了性命。

    「這般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算計……」那名接待弟子聽得瞠目結舌。

    樂舒接著說道:「總之此人來歷不簡單,還請小心些為好。」

    接待弟子點點頭,開始製作傳詔令。

    樂舒見他把話聽進去了也終於放下心來,她轉身離開燕天宮,前往履天聖壇。

    那兒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她解決。

    「參見師尊。」樂舒走到聖池之上,此時池邊都是參與清掃的大祭司們。

    國師沒有說話,像是一座神像般端坐虛空,安然而沉默。

    「還請師尊出手,搜查那人離去的方向。」

    國師依舊不答。

    樂舒行跪禮:「弟子愚鈍,不知師尊何意?」

    「不知。」

    樂舒睜大眼睛,忍不住抬頭看他。

    「已不知去向。」國師面容冷淡,「此事你不必再管,且回吧。」

    樂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放下心結,回去一心修行,準備晉陞入道了。

    ——————————————

    與此同時,南方荒城,九鳴城中。

    「聽說今個兒來了個新兵蛋子?」一個懶洋洋的士兵靠在破敗的城牆邊上。

    「是個公子哥兒。」軍醫劉述偷偷溜出來曬曬太陽,順便陪這些百無聊賴的士兵說說話。

    「這年頭還有公子哥兒來這鬼地方?」士兵一臉驚奇,「以國師為首的文臣當道這麼多年,哪個還願意來軍中混資歷?」

    「謝家人呢……」劉述看來也是有點消息來源,「他們早就向先帝立過誓了,世代不為官,世代不涉朝政,哪敢明目張膽地讓後人上朝堂啊?」

    「可是也沒必要把這公子哥兒往這地方送啊?這兒要女人沒女人要酒沒酒的,有個屁的混頭!」這士兵還是一臉不解。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劉述頓了一下。

    「咋的?還有內情不成?」士兵一下子就來勁兒了。

    劉述見自己把他胃口吊住了,這才滿意地說了下去:「聽說啊,那位小公子是個痴情種子!」

    「這又如何?」士兵不解。

    「你這就不懂了吧!這文人啊就是酸!那公子哥兒自個兒在那喝花酒的船上遇見一個女人,非說人家是什麼仙子,鬧著要修仙,要與那仙子朝朝暮暮如何如何。謝家可就這麼一根獨苗苗,要是跟那別有用心的女人跑了,那還了得!老太君一句話也不說直接把這小公子給鎖了起來。」

    「可如今為何又要讓他來這邊陲荒城裡當兵呢?」士兵還是沒聽明白。

    「你倒是聽我講完啊!」劉述怒道,「可是啊,這小公子不甘寂寞,又設法跑了出去,十幾天後謝家才在慈安城把他給逮住了。這老太君可是被他氣得不輕,一怒之下就把他弄來軍裡了,說是……嘿嘿,當了兵,苦訓一番,自然也就沒這個精力想女人了。」

    「原來如此……」士兵露出理解的笑容。

    此時,茶鋪子裡頭,他們談論得火熱的謝遙和駐守這兒的青年統領朱元盛面對面坐著。

    謝遙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眼睛也不知盯著哪兒在看。

    朱元盛一拍桌,眉一豎:「坐沒坐樣,成何體統!」

    「你也不信我的話麼?」謝遙說道。

    朱元盛一噎,緩了緩口氣:「老弟啊,這修仙什麼的事兒就算是有,也離我們太過遙遠了,聽哥哥一句話……」

    謝遙推開椅子,起身就走。

    「哎!你這混小子,給我回來!」朱元盛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壺都被他震了下去。

    謝遙回頭:「你都說了不信,我還和你講什麼?」

    「我不是不信……」朱元盛嘴一順就說道。

    謝遙眼睛一下就亮了,蹭蹭蹭又跑了回來:「你信了?你信了?我就說表哥你最通情理!」

    朱元盛也算是謝家的外姓族親,謝遙喊他一聲哥哥也沒什麼。

    「這……」朱元盛糾結地看著他,伸手想要倒茶緩口氣,可是一抬手才發現茶壺被自己打破了。

    謝遙正愁沒人聽他說自己的經歷呢,連忙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壺,給朱元盛倒上一杯水。

    「哥哥啊,我這次出去真是有奇遇的!我找著了仙宮,還有青帝百花印,我已經能修道了啊!只要再讓我出去尋得修仙者的山門,我就可以拜師學習,然後去找無暇仙子……」謝遙絮絮叨叨地說道。

    這些話朱元盛不知聽了多少遍,他一口喝了謝遙給他倒的水,感覺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老弟啊,不是我說什麼,你再怎麼胡鬧我都不阻止你,畢竟誰都年輕過。可是你多少為老太君想想啊,她這麼大年紀,你一聲不吭就跑了,還不得把人給嚇死?」

    「若是我說了,怎麼可能跑出去找仙緣,定然是被關在家中一輩子了!」謝遙不滿道。

    朱元盛聽他這麼說,火氣也上來了,正想大聲斥責他不守孝道。

    「你這壺是哪兒來的?」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出現在他們兩人耳邊。

    茶老舅拿著笤帚將地上的碎片收拾乾淨了,指著謝遙手裡那把小壺說道。

    謝遙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對了,我還帶回來了一件法寶呢!這乃是天地壺,可納天地之大……」

    朱元盛一口水噴出來:「放屁吧你小子!淨知道胡扯!」

    「這是天地壺不錯,你從何得來?」茶老舅臉上皺紋很深,根本想像不出他年輕時的樣子。

    「一個女孩兒送我的!」謝遙有些奇怪地看著這個老者,覺得他身上氣質很不一般。

    「女孩兒身邊可是跟著一個大漢,他們一盲一啞?」老者茶老舅似乎皺了下眉,那些皺紋擠在一起,恐怖得很。

    「正是!老丈人,莫非你也認識云青和……哎!等等!!」

    謝遙驚喜地想要和茶老舅分享一下這兩人的事情,可是沒想到他一聲不吭地就轉身離開了。

    謝遙悶悶地坐回原地,和朱元盛面面相覷。

    茶老舅走到城牆上,看著遙遠的南方一點點皺起眉頭。

    南邊的荒蠻之地中,有什麼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他又看了眼茶鋪子裡和朱元盛爭得不可開交的謝遙,輕輕嘆道:「天道不仁,有生皆苦,有生皆憂……」

    「一盞天地壺換你入局看來是被你看破了。不過說到底這天道之下,皆為棋子,老夫與你交換一子也於大局無礙……」

    ——————————————

    十萬大山邊緣,無數奇形異狀的妖獸從林中奔出。

    原本的還算平和的村落中已經橫屍遍野。往日進山打獵的人如今統統淪為了獵物口下食糧。血流成河,白骨成山,別說一個活人,就連一具完整的屍體也看不見了。

    從天空向下看,原本綠色的樹林都被這獸潮碾成平地。黑色的獸潮向著北邊人煙密集的地方湧過去,就像河流漫過河岸,滔天大水即將沖垮脆弱的村落,甚至是那些孤立南蠻的小城。

    獸號之聲千里之內都能聽見,那齊步奔跑之聲迴蕩著,大地都發出驚懼的震顫。無數妖氣匯攏,如同擎天之柱一般沖上雲霄。

    獸潮之中,有一片很明顯的空處,這塊空處中央有四隻狀如豹而長尾,人首而牛耳的巨獸拉著一架戰車。

    黃銅戰車看上去繁複而詭異,車身裝飾著蒼龍蜂鳥卷云紋,這畫作細緻而精美,乍一看竟像是蒼龍登天,鳳鳥自舞。車身還掛著彩幡,銅鈴,瓔珞。車頂以青鳥羽毛覆之,嵌入朱丹紋飾。這戰車在黑沉沉的獸潮中顯得色彩鮮明,尤為矚目。

    一隻纖細白皙的手輕輕撩開簾子,露出半張傾國傾城的面容。

    這人正是在鏡都紅鸞館中為國師獻舞的女子。

    她這一動彈,幾頭拉車的巨獸齊齊打了個響鼻,渾身都繃緊了,銅鈴大眼裡流露出驚懼之色。

    「這兒離我的城池還有多遠?」這女子聲音柔媚而蒼涼。美人多半是年輕而鮮活的,但她身上卻帶著一種歲月積澱的感覺。就像是藏了多年的美酒一般,讓人沉醉在這樣醇厚的酒香中。

    「回夫人的話,這兒離九鳴城僅有三千里遠了。」一隻巨獸口吐人言,語氣中又是畏懼又是慇勤。

    「呵呵……」那美人輕輕一笑,這笑聲簡直媚到骨頭裡了,直教人心欲發狂。她手一滑,簾子便重新蓋上了。

    巨獸突然發出一聲哀嚎,一團血糊糊的東西從它口中落下,居然是半截舌頭。

    後面的獸群很快將這半截舌頭踩了個稀巴爛。

    「莫隨意答我話……」美人慢慢地說道,話裡雖帶著些許笑意,可還是字字如冰錐般砸在那些妖獸心口。

    「我說了,那是我的城,從今往後便稱其為九命吧。」

    無數妖獸發出痛苦而瘋狂地嚎叫,獸潮浩浩蕩蕩地湧向了平靜百年之久的前朝古都——

    九鳴城。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47
卷二 九命妖城

第二十六回深山古剎,真耶幻耶

    深山藏古剎,煙云掩仙闕。

    毋宣山西北面的半山腰上,白雲出岫之處,有一荒山古寺。此時寺前站了幾個行色匆匆,看上去頗為狼狽的人。

    「敢問寺中可有人在?」一名青年書生越眾而出,輕輕敲了敲寺門。

    除了凜凜山風,再無回答之聲。

    書生有些不耐煩,再次敲了敲寺門:「敢問寺中可有人在?要是沒有我可就直接進來了……」

    「施主請進罷。」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

    那書生正是宋離憂,他回頭看了看云青,見她點頭示意才推門而入。

    這寺廟小得可以,進去之後只看見一座空蕩蕩的佛堂,佛堂後則是三間廂房。稀稀拉拉的樹木茂密地遮蔽了寺廟的天空,加上簷角錯落,整個寺廟顯得十分陰暗。

    「幾位可是修道之人?」一個穿著紅色袈裟的老和尚盤膝坐在蒲團上,背對著門,也看不清長相。

    宋離憂答道:「自然是修道之人,不然怎麼爬上這斷壁之上的破廟?」

    「有大毅力者亦可為之。」那老和尚慢吞吞地答道。他說話有些含糊不清,就像是很久沒有開過口似的。

    宋離憂也是一點也不願意吃口頭虧的,他立馬反駁道:「心意到了,可是實力未到,自然還是上不來的。說到底這世間的事情也並非都是只需要『大毅力』就可以做到的。」

    「若是心中有此寺,那即便是在山腳下也是上來了,若是心中有此佛,那即便身在紅塵中也是得道了。施主著眼於外物,卻是落了下乘。」老和尚也不以為忤,依然是慢吞吞地說道。

    宋離憂還想和他辯下去,可是卻被云青攔下了。佛修有「口舌禪」「舌綻蓮花」「天花亂墜」之能,要是讓宋離憂跟他講下去,走運點他們天黑之前能停下,要是不走運,宋離憂索性就皈依佛門了怎麼辦?

    「這位大師,我們為人所迫,希望在您這兒借宿一段時間,不知可否?」云青開口道。

    「逃得過追兵,可逃得過自己的心麼?」那老和尚發出一陣沙啞的笑聲。

    「大師既然答應了,那我們就在後面廂房住下了。多謝收留。」云青點點頭,讓幾人直接進去。

    宋離憂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云青臉皮能厚到這個地步,她到底是幾時聽人家說同意了?居然還「多謝收留」?

    那和尚聽了云青這話也不再開口,看上去是默許了他們幾人住進來。

    「你是如何知道這裡有個破廟的?」宋離憂終於憋不住問道。

    「道遠告訴我的。」云青這話當然是瞎掰的。她在履天壇內呆了這麼久,早就利用自己和經天宮的一線因果探查到了關於神魂傳承的事情。

    這座寺廟乃是七大聖地之一歸靈寺的某位先人傳下的,雖說與歸靈寺這種佛修正統有些關係,但也只能算是散修。當年履天壇南下,一路碾過十三障而來,這山裡的傳承差不多都進了經天宮。估計履天壇也是因為看在歸靈寺這麼一點關係上才放過了這座小廟。不過云青是典型的債多不癢,十萬大山也好,履天壇也罷,這會兒估計都希望她死得很難看,再惹上一個歸靈寺也無所謂。

    如果沒有弄錯,這裡面應該有蓮心虛空藏觀想法。這是歸靈寺數得著的神魂秘法,其地位也僅稍遜於大日如來本尊觀等幾個佛門聖典。云青有些奇怪,這樣的頂級傳承,當年怎麼會流落到這個破落的小廟裡。

    「云青……」

    云青正想著,就聽見鄭真真有些遲疑地拉她袖子。

    「何事?」云青一邊答道,一邊挑了間客房走進去。

    鄭真真和阿芒都跟在她後面走了進來,宋離憂則自己挑了另外一間。

    「我總覺得這兒不太對……」鄭真真湊到她身邊,低頭小聲說道。

    「為何這麼說?」云青在門上佈了禁制,門框內側覆蓋上了薄薄的黑色火焰,這火焰純淨而深幽,正是她這次借履天聖壇淬煉真氣的成效。

    「呃……就是,感覺不太舒服。」鄭真真頭越低越下,她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了。

    「你餓了三天,不舒服也是應該吧?」云青無奈,「我去問問齋菜,或者讓宋離憂給你找吃的。」

    她推門出去,鄭真真緊緊跟在她身後。

    「呆在這裡,哪兒也別去。」云青把她堵在禁制裡面,安撫道,「待會兒我會帶吃的來。你已經修出醫道真氣了吧?」

    「是、是的!」鄭真真有些自豪地抬頭挺胸。

    「那就好好溫養,鞏固境界。」云青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在鄭真真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鄭真真的感覺和她相似,不過她比鄭真真要有根據些。云青心目已開,雖然離「光照世界,化生萬物」的天目還遠,但也能夠稍稍洞悉些禍福之事。

    整座寺廟都被一種不祥之氣籠罩著。那和尚身上的氣息也怪異得很,明明是佛修,但一點金光加身的感覺都沒有,反而顯得陰森森的。

    她仔細考慮過後還是決定去試探一下。

    她走進那個狹小的佛堂,心目不經意間看見那佛像前還擺著個琉璃淨瓶,淨瓶裡插著根翠綠欲滴的柳枝。

    云青沒有多想,在那個閉目誦經的和尚邊上站定,輕聲道:「此番打擾貴寺清淨,還望大師恕罪。」

    「阿彌陀佛,心不靜則寺不淨,貧僧若是覺得寺裡不清淨那定是自己修為不夠,如何能怪到施主頭上?」老和尚歉然說道。

    云青覺得他雖然看上去不像是佛修,但這嘴皮子卻像得很。

    「大師不怪罪那是最好。」云青也不想跟他糾纏,「我還有一事相問……」

    「施主,我觀你體虛眼盲,但形瘦神灼,內蘊明光,有大局在心,有天機在握。你想問之事,若是天機所不能窺者,那老衲也是無能為力的。」

    云青自然是想要旁敲側擊,問一問這蓮心虛空藏觀想法的下落,但是老和尚卻打著機鋒繞了過去。他說云青「體虛眼盲」,暗示他已經知道了云青的身體狀況,多半也看出她需要恢復神魂的秘法。但是後一句「形瘦神灼,內蘊明光」卻是點明了她最近修為精進,神魂方面的損傷已經對她不再致命。而「有大局在心,有天機在握」卻是昭明了云青的野心之大,不僅要掌控局勢,還能借某種手段窺得天機。

    這前半段話,說來說去也就是一個意思:「我知道你身上有傷,但是這傷勢不是最緊急的,你所處形勢危機,不如先解了當前的困局再說。」

    而後半段就直接是表明了,你自己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就別來找我了。

    云青覺得和這字字帶著機鋒的老和尚說話實在是費心勞力,她點頭謝過這老和尚,反身回去原本的廂房中。

    她沒看見,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那琉璃淨瓶裡的鮮綠柳條突然化為了枯枝,佛像的眼睛也飛快地開合了一下。

    整座佛堂陰森寂靜。

    「鄭真真?」

    云青一走到房內就發覺不對。禁制是完好的,但是阿芒和鄭真真都不知所蹤了。

    房間簡陋的很,只有一張小床,一套桌椅,沒有窗戶,但牆上有一個佛龕。門口一看就是一目瞭然的樣子,根本藏不了人。

    云青仔細檢查了一遍她布下的禁制,沒有被破壞過的痕跡。鄭真真自己跑了還能說得通,但阿芒憑空消失那就太不正常了。她和阿芒怎麼說也是一命雙生。

    一命雙生的意思很好理解,也就是說世界上本來應該只有這麼一個生命,但是卻因為種種機緣巧合而產生出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從命格上講,她和阿芒甚至可是算作一個人。

    阿芒的一切都是和她息息相關的,如果他有什麼危險,那麼云青沒理由感覺不到。

    那麼現在呢?沒有危險,但是憑空消失,他們兩個人在哪裡呢?在一起,還是被分開了?

    云青將房內每一件東西都布下禁制,然後去宋離憂房間看了一眼。幾乎是不出所料的,宋離憂也不見了。

    云青感覺有些棘手了,她現在要麼自己挖地三尺地找,要麼就去問問那個詭異的老和尚。可是她還沒做好和對方爭鬥的準備。從剛剛的談話中看,對方實力不好說,但測算天機的本事是肯定有的,這麼一來她最大的優勢天書所能起的作用就小了很多。畢竟天書通曉萬物,這麼兩個互相知根知底的人打起來,肯定難分勝負。

    「施主,你在找什麼?」老和尚的聲音突兀地在她身後響起。

    這聲音離得很近,云青幾乎感覺到了脖子上的涼意。她迅速催動方寸盞,憑空消失,又在幾米外出現了。

    云青回頭,那和尚一手捧著一個琉璃淨瓶,另一隻手不停撥弄著念珠,慈和地朝云青笑了。

    她立刻意識到不好,也不答話,抬手就是一道黑焰撲向那老和尚。

    「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老和尚默默念了句經文,琉璃淨瓶發出刺目的金光,幾個梵文大字飛出,將黑焰撞得粉碎。

    云青沉默,手中術法不斷,一道烏風招來。那些黑焰散成點點火星,被這烏風一吹,瞬間迎風見長,再次向著這老和尚張牙舞爪地撲了過去。

    「阿彌陀佛,施主殺意太甚,你可知枉死於你手下之人也是天地之靈?施主聽亡者哀嚎可曾悔悟痛惜?聽生者哭喊可曾心悸不安?」

    他每說一句話那金色梵文便越發凝實,這次不光衝破了黑焰,還直接向著云青襲來。

    云青心目看得無比清楚,但周身卻像是被大山鎮壓住了一般,光看得見,卻逃不了。

    這是佛門的破邪神通,先以言語之勢壓人,又以法寶重創封印。

    云青心知絕不能被這梵文擊中,但是無論如何也調動不了一絲真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梵文沒入她身上。從腳底開始,金色的紋路一點點包裹她,等到這梵文長到天靈蓋處時,便是將她徹底封印之時了。

    最讓云青意外的是,天書居然沒有護主。天書乃是天地至寶,云青既然已經強行融合它,那麼天書自然能在緊要關頭助她脫困。可是現在天書沒有動靜,也就是說,這根本不是緊要關頭?云青又想起和她息息相關卻毫無預兆就消失的阿芒,隱約覺得自己可能要抓到什麼關鍵了。

    此時金色的封印已經蔓延到了她脖子上,漸漸朝著臉上延伸了。

    「何其悲也……」云青突然笑了起來。

    那老和尚撥弄念珠的手一頓,臉色不變:「施主是在說瘋話了罷?」

    「何其悲也!!」云青笑得更大聲了,「歸靈寺堂堂佛門正統,如今也淪落到以幻境欺人的地步了?」

    老和尚嘆了口氣:「施主,亦真亦幻,亦幻亦真,你怎麼知道你所說的幻境並非真實,而你所說的真實又並非幻境呢?」

    他手中琉璃淨瓶一揚,那金色紋路瞬間沒過云青頭頂,像是一個金色的繭一般將云青包裹了起來。

    雖然已經知道這是幻境,但云青依然破之無門,再拖下去她倒是性命無虞,但幻境之外的幾個人就不知道死生好歹了。

    云青被金光一裹,只覺得心目中全是刺眼的梵文,下一刻再看,卻發現幻境變成了一個她怎麼也想不到的地方。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52
第二十七回、蜃樓浮夢,放歌而去

    沒有邊界的黑暗一波又一波地侵蝕過來。

    這裡的穹頂,四壁,地面,全部都由白骨鋪成。這些巨大的凶獸骸骨因為年代過於久遠而石化,但是依然堅硬如初,光是氣息就能夠讓人跪伏在地,不敢反抗。白森森的骨刺歪歪斜斜地佈滿這裡的每一個角落,猙獰而古樸的樣子讓人不禁揣想無數年前這些骨頭的主人該是怎麼輝煌的存在。

    云青坐在空蕩蕩的塔閣中央,安靜地在一個龐大而平坦的頭骨上冥神打坐。

    在她感覺裡大概過去了三天之久,但是這個幻境一點也沒有消退的跡象。不過她也不急,反正阿芒那邊應該還是沒有危險的。

    幻境多半是根據內心破綻而構造出來的,要不是這次,云青自己也沒料到她的心障居然會是這裡。

    夭閼塔。

    十萬大山中的萬妖埋骨之所,也是放逐和永遠封禁的地方。

    妖族在感覺自己死期將至時便會來到這裡。從古至今,誰也不知道有多少妖物曾在此埋骨,更不知道有多少震鑠古今的存在將自己的屍骸化作了夭閼塔的一部分。總之,一旦進入這裡就沒有出去的先例。

    云青便是從夭閼塔中盜走被鎮壓的天書的。

    至於她和阿芒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她完全沒有記憶。

    「我這是畏懼了麼……明知是幻境卻不敢走出去了。」云青苦笑了一下,終於決定起身。

    如果連試都不試,怎麼能知道如何該破除幻境?

    她整了整衣裝,從百米高的巨大白骨上一躍而下,像是流星一般,在這片無盡黑暗中劃出一抹亮色。在落地前一刻,漆黑的火焰從她腳下燃起,落地之勢一緩,云青平平穩穩地站在了下方白骨刺上。

    這些恐怖的妖獸氣息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大壓力,但是永無止境的黑暗確實讓人心中有種無望之感升起。

    云青一步步走在這些白骨之上,從一根躍到另一根,但是前面還有無數白骨等著她。

    這是一段看不到頭的路,她似乎從有了記憶開始就和阿芒在這麼一條路上一直走啊走。

    這條路似乎是迴旋著向下的,看不見起始之地,也看不見終點。沿路上除了白骨還是白骨,時間一久,云青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心目是不是有什麼問題。那時候至少還有阿芒在她身邊,而現在,只有她獨自一個人行走於幻境中。除了黑暗和白骨就什麼都沒有了。夭閼塔裡透不出一絲光,看不到頭的黑暗填塞了這裡的一切虛空,她甚至連自己都看不見。

    一直一直沿著白骨向下走著,云青有些控制不住胡思亂想,比如,她是不是在一個很大的圓圈裡兜著圈子。

    云青嘆息了一聲:「原來如此,最開始的地方,反而是我心中漏洞最大的地方。」

    在青帝神宮的乾脆果決地奪取大日黑天輪傳承也好,在百花祭上的破釜沉舟地謀算履天聖壇也罷,這都是建立在一個基礎上的,那就是她無路可退了。不這樣行險,就只有死路一條。

    只要她拿了天書,走出這夭閼塔,那麼就不再有回頭的機會。她只能一次次死地求生,不擇手段,拼盡性命。

    但是假如把時間調轉到她盜取天書之前呢?

    假如雲青知道了前路的種種艱難,九死一生,那麼她還會不會選擇帶著天書衝出這座白骨塔,這個永遠的死寂之地呢?

    這個幻境的用意也就在此了。

    「假如我沒有了跨出第一步的勇氣,那麼是不是會被永遠困在這個幻境之中?」云青腳下的黑色火焰愈燃愈烈,從腳踝處一直向上燃燒,最後幾乎把她半邊身子都遮掩在搖曳的火焰中。

    既然她當初敢逆天而為,盜走天書,如今也當然敢再走一遍這條凶險無比的無盡白骨路!

    這麼一步步向前,真氣都接近枯竭,可是云青身上的黑色魔焰卻氣勢越來越囂張。

    「到了……」

    隨著她意志越來越堅定,氣勢越來越昂揚,夭閼塔的出口也就越來越近。出口處的那一點點微光,也是她逃亡之路的開始。

    「從這裡走出去,一直走,直到走出天道的掌控……」

    云青深深呼吸,踏出最後一步。這次選擇對她來說十分重要,她確信了自己現在走的道路並非被逼無奈,而是她自己內心的真正抉擇。

    心目中的黑暗一掃而盡,有龐大的信息湧入她的神魂之中,接下來她眼前出現的就是那座破敗寺廟的大門。

    時間似乎在一剎那間回到了他們進入寺廟之前,夭閼塔裡的那些經歷恍如幻夢一場。

    她掃了一眼周圍有些神情恍惚的宋離憂和鄭真真,還有完全就是呆愣狀態的阿芒。面前的寺廟彷彿在一剎那間經歷了萬載光陰,轉瞬就化作飛灰。

    這座寺廟崩坍成廢墟,幾頁金色的紙張無風而自舞,飄飄揚揚地落在云青,宋離憂和鄭真真身上。

    云青接過一張,那金色紙張化作細密的金光,沒入她的身體。

    「啊啊啊!!」鄭真真像是剛剛緩過神來似的,一把抱住了云青。

    「……何事?」云青還沒來得及消化那張金色紙張中的內容。

    「你看見了嗎?」鄭真真臉色蒼白地看著云青。

    「我想我們看見的應該不是一種東西。」云青說著,看向宋離憂。

    他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伸手拿起了他面前那張金色紙張。

    「這是傳承?」宋離憂那片金色紙張也化作點點金光沒入他的身體。

    鄭真真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她一邊拿起自己面前那張一邊對云青說道:「我記得我們一起住進這廟裡,然後你傷勢突然惡化,很快就沒氣了……然後那個和尚說有辦法救活你,他要我……」

    鄭真真臉色突然一白,露出一副想吐的神色:「要我給你喂人心……噁心死我了!」

    「那你到底為她殺人了嗎?」宋離憂不懷好意地問道,要是殺生,那麼鄭真真就算是壞了道心,要是不殺,那也算挑撥了她和云青之間的關係。

    「當然不會!」沒想到鄭真真理所當然般地答了,「以死傷生,聖人禁之。」

    「嘖嘖嘖,看看,這就是你要帶上路的人。」宋離憂用手肘推了推云青。

    「我把自己的心給她了。」鄭真真接著答道。

    宋離憂得意的神色僵在臉上,滿眼不可置信,他看著鄭真真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云青表情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如此看來這廟裡的傳承是設下過一些拷問道心的關隘的……離憂呢?你遇上了什麼?」

    宋離憂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沒什麼。」

    「你不願說就算了。」云青眼下也不太想管他。

    她接著說下去:「這麼看來,我們走到這座寺廟門前時就陷入了幻境,然後每個人都通過了一定的道心試煉,接受了來自這座寺廟的傳承。」

    「你們拿到了什麼?」

    「捨生棄命訣!」鄭真真搶著說道。

    這是歸靈寺一門小道,頗為高深,修成後甚至可以起死回生。不過它對於道心的要求也極高。據說這脈傳承已經斷了好幾代了,一直沒人修成過。

    云青想了想鄭真真的經歷,看上去確實像是對「捨身濟世」之心的考驗。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宋離憂冷笑。

    「你說不說都一樣,反正佛門沒有哪脈傳承能給鬼物學。」云青對著他一直都是一副冷淡的神色。

    宋離憂氣得鼻子都歪了:「那你呢?似乎佛門也沒有哪脈傳承能與魔道相容吧?」

    「不巧,我拿到的並非佛門傳承,而是旁門中的蜃樓浮夢書。」云青伸手在他面前一晃,宋離憂的視線瞬間被無數桃花淹沒,還隱隱有花香傳來。

    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恢復了。

    「這就是把我們拖入幻境,拷問道心的東西?」宋離憂黑著臉說道。

    「不錯,看來那老和尚就是蜃樓浮夢書所化。」云青點點頭,「我剛一破除幻境,拿下這蜃樓浮夢書,你們也從幻境中脫離出來了,是吧?」

    「不錯……」宋離憂還是臉色不好,「可是如果我沒記錯,蜃樓浮夢宗早在幾百年前就被滅乾淨了,這脈傳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破廟和歸靈寺有點關係,你知道,七大聖地沒有誰手下是干淨的。」云青隨口解釋了一下。

    旁門八百,左道三千,這些都是屬於正統之外的散修。蜃樓浮夢書雖然不是能夠得道的正統修行傳承,但也有其獨到之處。她身懷天書,宋離憂入道多年,而鄭真真則是黃帝傳人,連他們幾個都被這蜃樓浮夢書所化的老和尚困在這裡這麼多天,蜃樓浮夢書在幻境一道上可謂是獨步天下。要知道,他們都是有靈智的修道之人,而那老和尚不過是一個死物所化,偏偏他們誰都沒能正面擊破對方。

    「你早知道這是歸靈寺的地方?!」宋離憂怒不可遏,他算是明白了,云青明知道這裡有什麼還把他們幾個給誆來了。

    這邊云青也在整理這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以為這裡有歸靈寺的神魂秘法——蓮心虛空藏觀想法才特地緩下南邊九鳴城的事情,繞遠路來了這座破廟。沒想到這裡與歸靈寺有關是真的,有傳承遺留也是真的,唯獨那傳承的內容出了點問題。

    假如她用天書在經天宮探查到的東西有誤,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

    她被那個實力恐怖的國師算計了。

    對方的實力並非她現在可以揣測,既然是畫外之人,那麼遮蔽天機甚至篡改天機的本事想必也是有的。這麼說,對方在她進入經天宮時就知道了她的存在,那麼他又何必等到百花祭再下手呢?或者就連百花祭都是他故意放水,那麼他將這條路如此隱晦地指給她又是什麼意思?

    不管怎麼樣,他至少給了云青一個明確的指引——歸靈寺裡有神魂傳承,蓮心虛空藏觀想法。

    既然有路,那麼云青便敢走下去,她從來都是豁得出去的。

    短短幾個念頭閃過,云青就已經拿定主意。

    云青心目轉向南邊,天書全力運轉。九鳴城城牆上,那個白髮蒼蒼的茶老舅也剛好朝著她所在的地方看過來,兩人相隔萬里,眼神於虛空中相遇。

    「也罷,謝遙在他手裡暫時是安全的……那麼剩下的……」云青想道。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宋離憂額頭上爆出青筋,他覺得云青是在逃避他的話題。

    「宋離憂,我問你,你可願徹底擺脫之前的因果,重新來過?」云青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拋出另一個問題給他。

    「你別岔開話題,我問你……」宋離憂還是覺得她在故意迴避。

    云青打斷他:「我只問一遍了,你可願徹底擺脫之前的因果,粉碎根基,重修一世?」

    「……」宋離憂見她說的認真,也不由沉默了一會兒,「我在自毀肉身之時便有覺悟,你何必再問?」

    云青點頭,有些讚許地說道:「我之前說過,要給你指一條路。」

    「你是說……?」

    「你現在去南方九鳴城,找這個老人。」云青揮手,用剛剛學會的蜃影術幻化出茶老舅的樣子,「讓他為你粉碎根基,重修鬼道。」

    「鬼道?!你開玩笑罷?」宋離憂差點跳起來。

    「並非那些亂七八糟的傳承,而是酆都城的鬼道正統,你不會後悔的。」云青揮散幻影,「你不去也行,不過我們還是得就此別過。」

    「什麼意思?云青你要走嗎?」鄭真真原本安安靜靜地在聽,可是云青一講到「別過」她就緊張起來。

    「不是我,是我們。」云青溫和地朝她笑了笑。

    「你們?你又有什麼打算?」宋離憂不解,「加我一個不是也更安全些嗎?別忘了這次是誰把你從履天壇救出來的!」

    「我們要去眠鳳廊,你莫非……」云青抬起袖子,掩住促狹的笑意。

    眠鳳廊只收女弟子。

    「啊呸!」宋離憂啐了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雖然不知道你又打上了眠鳳廊的什麼主意,不過既然是能成大道的正統傳承,我還是願意一試。」

    「對了,現在謝遙估計也在九鳴城……」云青補了一句。

    「別想我幫他!」宋離憂怒道,他和謝遙一向不對頭。

    「你想多了,南方將有大亂,那時候你自顧尚且不暇,怎麼騰得出手幫他。我只是告訴你一聲罷了。」云青搖頭。

    宋離憂甩了甩袖子,走到山崖邊上,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回頭道:「我一直覺得你知道得未免有些多了……之前在神宮也罷,可能是十萬大山有秘典記載,但是這世事變化萬千,你是如何知道謝遙此時在九鳴城,如何知道這老人能幫我重修鬼道,又是如何知道南方將有大亂的?」

    云青搖頭不答。

    宋離憂爽朗地笑了一下:「算了,也沒指望你告訴我。雖然與你過節頗多,但這次若是重修鬼道順利,我定會報答你的!」

    「一路順風。」云青和鄭真真都看著他漸漸虛化的身影。

    宋離憂揮手告別,憑虛御風,直落山崖。

    「風兮雪兮,徒離憂兮;不忍醉兮,枉自離難;盛華將逝,君子離經;日月無光,聖人離德!」

    他本縱情而來,也該踏歌而去!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5:57
    第二十八回、地火傳承,無事生非

    西北十三障指的是隔絕西北大草原和中南丘陵的十三座山脈,這十三座山脈終年雲霧繚繞,險峻無比,是天然的屏障。若不是大鏡部落得履天壇這種聖地相助也不可能突破自然的侷限,攻破十三障直取樊城。

    履天壇在突破十三障時考慮到將來定都樊城,不願鏡國受其他修道門派影響,於是索性把這山上的散修門派清理了一個乾淨。但是這偌大的十三障多少有點漏網之魚,比如之前那座古寺,又比如決明山上的地火門。

    決明山是從東南往西北數的第三道山脈,山頂在這深秋時節已經有些雪了。雪水在正午的陽光下融化,順著溪澗流過地火門前,清冽而冰冷。

    此時兩個小道士正在山下溪澗裡摸著魚。

    「哎,清風也回去唸書了罷?」一個高高瘦瘦的小道士嘆了口氣,將手裡的魚簍子丟到一邊。

    另一個小道士胖墩墩的,看上去頗為討喜,一見他停下也連忙不干了:「是啊是啊,清風師兄也回鏡國唸書了。清塵師兄,你說我們為何還要呆在此處?」

    「為求道啊……」清塵嘆息著說道,看了一眼只有幾條小魚的簍子,不由擔心起今天的晚飯。

    「可是那老牛鼻子根本不教我們道術,天天讓我們安心打坐,打坐能有什麼用?我想學那些移山填海的道法啊!」胖墩墩的小道士有些不滿地說道。

    「清遠,莫這麼講師尊,師尊自然是為我們好。」清塵皺眉道。

    「嘁,他連魚都不撈!還讓我們燒水做飯,他根本不是想收徒弟,就是想找個打雜的!師兄你心善,我可不想再呆了!」

    胖墩墩的清遠將魚簍子一扔,轉身就跑進道觀裡拿了自己的行李。等他再跑出來時清塵吃了一驚:「你這是做什麼!?」

    「回家唸書當官,運氣好還能進履天壇當大祭祀呢!」清遠抱著自己的東西就向林子裡走過去。

    「等等,此地離鏡國不知幾千里,深山老林,野獸出沒,你怎麼能一個人跑回去!」清塵著急地拉住他。

    「這兩年我雖沒學到道法,但力氣確是漲了不少,對付野獸容易得很!」清遠也不懼,用力甩了甩袖子,「師兄你放開!」

    「你不辭而別也是不對,只少應該先跟師尊說上一聲吧……」清塵死活不放手。

    清遠怕扯斷包裹上的布條,也不敢太用力,只能與他僵持著:「師兄你省省吧,清風師兄不也是不告而別的?你再留下去也不過是稱了那老牛鼻子的心意!」

    清塵力氣不如清遠,一個沒拉住清遠就跑出幾米遠消失在了這密林之中。

    他一跺腳,也不管那地上的魚簍子了,跟著清遠就衝進這林子裡。

    「清遠!清遠!你在哪兒?」清塵一邊向林子裡走一邊喊,山中迴蕩著他呼喊的聲音。

    只可惜清遠似乎已經跑遠了,他追了一陣也沒發現他的蹤跡。

    黃昏將至,林子裡開始暗了下來。清塵心裡有些發毛,他只好沿原路返回去,心裡糾結著該怎麼跟師尊交代。

    「這位小道長……」一個溫柔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

    清塵一個哆嗦,那些書裡的狐媚鬼怪故事一下子填滿了腦海。據說黃昏之時總是很容易見著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拚命告訴自己不能回頭,但又擔心萬一真是落單的旅人向他求助該怎麼辦。

    「小道長請留步。」這次換了個年幼不少的聲音,但是比剛剛那個平和沉靜些。

    這聲音聽起來不像是狐媚子,莫非真是有人求助?

    清塵回頭,看見那密林掩映處站了個豔若桃花,眼含春水的少女,樹木的陰影中又緩緩走出一個大漢,那大漢肩頭坐著一個身著繁複祭祀服的盲眼女孩。

    「你……你們是?」清塵怎麼看都覺得這幾個人不對勁,這裡是十三障深處,一戶人家也沒有,哪兒來的小孩子?

    那個盲眼女孩從大漢肩頭跳了下來,落地時腳下隱隱有黑色火焰繚繞。清塵擦了擦眼睛,那黑色火焰已經消失了,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我們是遊方之人,還請小道長與你師尊通報一聲,我們想借貴地暫作休整。」

    「這……」清塵還在煩惱師弟的事情,這會兒又來了幾個來歷不明的修行者,他一時不知還如何是好。

    「若是有不便之處也不必勉強,小道長將出山的道兒指給我們便是。」云青見他為難也不強求,客氣地說道。

    「不不不,倒也沒什麼不便之處,只是門內頗為清寒,怕怠慢了幾位客人。」清塵也是個實心眼的,他見幾人中有個嬌滴滴的少女,又有個盲眼的孩子,也不敢讓他們在這深夜趕路。

    「修道之人自然是不在乎這些的。」那盲眼女孩兒笑得很溫和,但是清塵卻感覺這笑容不如另一個少女那麼真實生動。

    他思量再三還是對幾人說道:「幾位跟我來吧,天黑山路可不好走。」

    「多謝小道長了。」那女孩兒跟上他,美貌少女和大漢看來是以她為首,見她跟上了也連忙追了過來。

    「我叫云青,這是阿芒,後面這位是鄭真真。還未問過道長名號?」云青走得不慢,很輕鬆地就跟在清塵身後。

    清塵臉上一窘,他還沒被人這麼正經地問過名字:「在下,不,貧道道號清塵,是這山中地火門弟子。」

    「地火門是什麼?」鄭真真突然插嘴問道。

    清塵更加窘迫了,他自然知道自家門派不出名,可是突然被這美麗少女一問就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三千左道之一,與八百旁門中的天火宗同出一脈。始於上古太陽真人,《火經》中的用火煉丹之術十分高深,也有其獨到之處。不過與天火宗的養火煉心之術相比起來卻是小道了。」云青淡淡地答道。

    清塵聽得目瞪口呆,這些事情連他都不曾知道。這地火門總共也就大貓小貓兩三隻,可聽這女孩兒說,居然還是源自上古的道門!

    「這位……呃,道友,你對我們地火門可真是瞭解得很吶!」

    「前面便是地火門了罷?」云青突然道。

    「是了,我領幾位進去吧。」清塵一瞧,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溪澗邊上了,正想領著幾人進去卻被云青制止了。

    云青搖了搖頭道:「小道長怕是入門不久罷?外來修行者拜山可不是這麼簡簡單單就能領進去的,且聽你師父怎麼說罷。」

    清塵感覺這女孩兒實在博學,也不知是什麼來頭,佩服地看了她一眼便跑進了山門之內。

    這地火門依山而建,把整座大山都掏空一部分用作修行之地。地火,也就是取自地心的天然火種,用於煉器製丹也是不錯。

    清塵跑進師尊的丹房瞧了一眼,一看沒有火光閃現便知道他師尊這會兒沒在煉丹。於是他輕輕叩門。

    「師尊,弟子清塵有事求見。」

    「進來罷。」一個略帶滄桑的聲音淡淡地說道。

    「師尊……」清塵行禮,一時間卻不好怎麼開口了。是該先告訴師尊師弟跑了,還是說一下那幾個遊方之人的事情呢?

    「可是你師弟的事情?」一個穿著白色道袍,背後印著火焰圖案的中年美髯道士在丹爐前打坐。

    「是……也不全是……」清塵一聽,心裡慌了,他怕師尊懲戒清遠師弟。

    那中年道士看著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但丹爐裡的火卻冒得越發暴躁了:「人各有志,舍了這大道而去求人間富貴,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師尊。」聽見師尊這麼講了,清塵也不好再解釋什麼,他接著道,「方才有幾個遊方修士,想借我們這兒暫住一會兒,讓我來問問師尊你……」

    「遊方修士?」中年道士撫了撫鬍鬚,皺起眉頭。他們屬於不入世的山門,幾百年也未必見得一個來訪的修者,也不知對方是如何找到此處的。

    「不錯,對方修為不錯,還頗為講究。只不過看上去像是落難了的樣子。」清塵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你且去問他們,悟的是何道,參的是何法。」中年道士抬手從虛空中畫了道符,將符交給清塵。

    清塵點頭告退,又跑到山下,將符給了云青。

    云青默默掃了一眼符上的內容,將自己的答案補在後頭,又將符交給鄭真真。

    鄭真真第一次見過這種拜山門的方法,不由有些好奇,她剛剛修出真氣,不太熟練地將自己的回答接了上去。她將符遞還給清塵,笑吟吟地說道:「勞煩了。」

    清塵其實也是第一次經歷這事兒,還被鄭真真看得臉上一紅。一時間也不敢看符上的內容,飛快地跑回丹房,將符遞給了美髯道士。

    「這兩位來頭不小啊……」

    清塵也不懂怎麼就從這幾個問題中看出對方來頭不小。

    「請他們來我這兒一敘吧。」中年道士想了想,還是同意了幾人進來。

    清塵兩頭跑得腿也要斷了,好不容易將云青等人帶到了丹房門口。

    「幾位請。」

    這丹房大得很,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空洞,由黑色隕鐵圍成法陣,從這空洞中取地火用。地火之上懸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鼎身浮刻著古樸的火焰花紋。

    丹爐邊上,一個美髯中年道士有些訝異地看了看幾人:「原來有三位,看拜帖我還以為只有兩位道友呢。」

    云青聽出了對方略有不滿,她皺了皺眉,解釋道:「確實只能算是兩位。阿芒乃是無靈之物。」

    中年道士更加驚訝,他來來回回看了阿芒好幾眼,這才道:「是我莽撞了,幾位請坐。」

    他話音剛落,兩個冒著火焰的蒲團就出現在幾人面前。

    云青道了聲謝,施施然坐下,火焰近不了她分毫。

    這邊鄭真真卻是犯了難,蒲團上火焰顏色赤紅,一股暴.烈的熱氣直逼而來,就這麼坐下去屁股不得燒壞了?

    「這是開門論法,你只管坐下,我自有辦法。」就在鄭真真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云青的聲音鑽進她耳中。

    鄭真真一咬牙,坐了下去。沒想到這蒲團完全不燙,反倒有種玉石般的涼意。

    云青自己修的就是以凶戾暴.烈的著稱的大日黑天輪,平日裡與這大日魔焰接觸得一點也不少,壓制這點地火算是綽綽有餘。所以稍微分心,施個玄元化玉術幫一下鄭真真也沒什麼。

    「兩位果然了得,我這地心之火取來,便是隕鐵也要化作鐵水了,你們居然毫髮無損。」中年道士笑道,臉上卻不怎麼掛得住了。

    拜門問道,開門論法。

    這也算是散修間常見的伎倆,無非就是因為攀比之心,爭強好勝之意,想要向拜山之人展示一下實力。這些在修道正統中幾乎是看不見的,正統修道門派連參悟自家的大道都沒空,哪兒來的時間隨隨便便就與人做意氣之爭?

    「多謝道長收留,還不知道長怎麼稱呼?」云青也不理會他這略帶酸意的恭維。

    「在下地火真人。」中年道士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覺得云青這是目中無人。

    地火門每一代宗主都稱地火真人。

    「我叫云青,這是阿芒……」

    「我叫鄭真真!」這次鄭真真總算跟上了幾人談話的節奏。

    中年道士越發不滿,心想連道號也不報,想必也是些藏頭露尾之人。

    「這次多有叨擾,還想請問道長幾件事情。」云青一看那地火真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心性不佳,不是個能專心大道的人,於是也沒了交流的興致,開門見山就問道。

    「請說。」地火真人勉強擠出一副和善的樣子。

    「敢問眠鳳廊的山門何路可達?」

    七大聖地只有履天壇是入世的。履天壇修的是人道,需要常常與塵世聯繫,因此履天聖壇也好找得很。其他幾個宗門都是不入世的,要想找到他們的山門除了有人領路之外決無他法。

    地火真人一聽對方問起七大聖地,越發覺得云青幾人是在拿他尋開心。

    「這……貧道也是不知啊。」

    云青有些失望,原本她覺得地火門是上古傳承,怎麼也應該與七大聖地有點聯繫,可是到了這兒用天書看了一遍又一遍卻發現還真是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且這地火門也不知怎麼就淪落到這種地步了,除了最開始見過的那個清塵,其他不過是披著修道者皮子的凡人,心性也好,資質也罷,都是一塌糊塗。

    這地火真人更是心腸狹小,滿肚子小算計卻無心大道之人,身居門主之位卻連入道修為也沒有。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告辭了。」云青起身。

    反正這人什麼都不知道,那與其留在這兒不如直奔西北高原,說不定還能有點線索。

    云青急著找到一門能不斷溫養她神魂,減少使用天書帶來的創傷的傳承。現在那個國師給她指了條路,也就是歸靈寺的蓮心虛空藏觀想法。可是這麼一脈頂級傳承換了哪家也不可能拿出來給個來歷不明的人,更何況歸靈寺還不收女弟子。所以要拿到這門蓮心虛空藏觀想法只能迂迴著來。

    於是云青就打上了歸靈寺的老鄰居,死對頭——眠鳳廊的主意。眠鳳廊和歸靈寺算是七大聖地間戰事最多的,偏偏一個是平和慈悲的佛修聖地,一個還全部是由與世無爭的女子組成的修仙門派,這也一直讓修道界嘖嘖稱奇。

    只要找到了眠鳳廊就相當於找到了歸靈寺,說不定還能趁他們鷸蚌相爭之時取走那蓮心虛空藏觀想法。

    就在云青帶著鄭真真和阿芒轉身要離去之時,那美髯道人大聲道:「兩位道友留步,我也有一事相求!」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6:04
第二十九回、追兵將至,藥園遇險

    決明山東南面山下,一隊穿著白色祭祀服的履天壇弟子走在堆積得厚厚的落葉屍骸中。

    這些弟子都手持祭器,神情肅殺,比起一般的人道修者多了幾分戾氣。他們身上的白色祭服邊角處紋著細密的血紅色流云,這正是執法弟子的標誌。七大聖地的執法弟子一般由入道以上的前輩或者嫡傳弟子組成,實力強大,經驗豐富,一般都被派出執行些相當嚴峻的任務。像這次這樣整整十人一隊,來捕殺一個連入道都沒有的女孩兒是極為少見的情況。

    不過這也足以說明國師對此人的忌憚。

    「這片區域可有人跡?」為首一人看上去是青年模樣,但實際年齡只怕遠遠不止。畢竟「入道」這道檻許多人要花費幾十年、上百年去參透,這麼年輕就躋身入道境界的少之又少。再者,修道者假若身體無損的話,外表年齡也一般表現為青壯年,若是過度虛弱則無法支持身體所需的龐大生命力,會表現為幼年或者老年。

    「回稟魏長松師兄,這附近應該曾有一個男孩兒經過,但並非我們要找的人。」一個眉眼狹長的女子答道,她的祭器是一盞小燈,看上去有洞明幽隱之物的功效。

    魏長松心道,荒山野嶺哪兒來的男孩兒,說不得就是那妖女假扮,他不確定地問了聲:「曾霖兒,你可確定是男孩兒?」

    「確定是男孩兒,還是個胖墩墩的小道士。」那女子也不惱,認認真真地答道。

    魏長松停下腳步:「這附近還有宗門麼?」

    隊裡其他人都沉默著,步伐也隨他停下。

    這荒山野嶺有個小道士,那附近多半也該有個修行者宗門了。要是附近有宗門那他們就不方便隨意搜查了,履天壇行事算是溫和的,不比那十萬大山所過之處從不留下活口。

    曾霖兒聽了連忙運功探查,她手中燈火明明滅滅,突然爆出一聲輕輕的破裂聲。

    「有一上古宗門,名曰地火門。」她將燈盞吹滅,然後答道。

    這世上修道者掌握的測算天機之術多得很,每一種都有其特點。云青的天書屬於全知類型,通曉萬物。有些測算天機之術只能預測福祿,有些則只能預測災禍。不過共通之點就在於大部分測算天機的術法都需要一些特殊法寶的支持,而且也不是次次都准,侷限性很大。

    顯然這個曾霖兒和云青一樣,她們都算到了這兒有個上古宗門,卻沒料到這宗門已經沒落至此了。

    「走罷,我們且去看看。」魏長松思量過後還是決定謹慎行事,先去這個地火宗探探,說不定有他們相助這次任務能輕鬆不少。

    一行人從東南面朝著地火門的正門走了過去,此時云青他們還在和那美髯道士閒聊,不知危險已經逼近了。

    ——————————————

    「兩位道友留步,我也有一事相求!」

    「何事?」見那地火真人出聲留人,云青也只好止步回頭。

    地火真人還以為這小輩怎麼著也要客氣幾句「道長哪裡的話,有幫的上忙的地方我們定然全力以赴」,結果云青就丟給他不冷不熱的兩個字!

    「……」他憋著氣,沉默了一陣,這才勉強平復心情開口道,「此事說來也是宗門不幸……」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便插手了,道長再見。」云青打斷他的話,轉身要走。

    云青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她也不願與這裝模作樣的老道士在這兒糾纏了。

    「等等!」地火真人聲音一下子拔高了,看樣子被云青氣得不輕。

    「哦,看來道長是想要強留我們了?」云青突然笑了起來。她身邊的鄭真真打了個冷顫,她覺得云青這種沒有一點笑意的笑容可怕得很。

    地火真人也是心下一凜,他搖頭強笑道:「道友多慮了,我是真有事想拜託兩位,這事兒想來對兩位也是大有益處的。」

    「今日給我看管藥園的道童清遠還俗回家去了,這藥園從今往後便無人照看,我想不如將這些前輩們攢下來的天材地寶都收入門派倉庫內保管。」

    「你自己大可去取,叫我們幾個外人做這事兒卻是不妥了。」云青皺眉道。

    「貧道正看著這爐丹藥抽不開身,眼下也沒有道童能幫得上忙,我看幾位也是靠得住的人。若是幾位願意前往,我自可分出一些天材地寶給兩位,這些可都是本門前輩攢下的珍品啊!」

    云青越發看不慣這地火真人的嘴臉,口頭卻溫和地道:「那倒要謝謝道長了。」

    地火真人聽她口氣像是答應了,於是忙不迭地將後山藥園的具體所在拓在了玉簡中交給云青。

    「勞煩了,勞煩了!」

    地火真人笑呵呵地目送他們幾人走出丹房。

    地火門雖然沒落了,但好歹前輩遺留的福地洞天還在。這地火門內看上去倒頗有氣勢,處處都是各色火種,火中還多帶有濃郁的靈氣。不過這兒也沒什麼樹木,大概是與濃郁的地火靈氣相剋,很多植物都沒法生長。

    云青和鄭真真、阿芒沿著宗內小道向西北面的後山走去。

    「你真要幫他去收那藥草嗎?」鄭真真疑惑道。云青對於天材地寶幾乎沒有需求,她追求一種極致的純淨,所以任何可能造成靈氣駁雜的東西她都儘量不接觸。要不是這種偏執的追求,鄭真真還能給她開幾個調養神魂的方子,不至於這麼千里迢迢地去找什麼勞什子神魂秘法。

    「你需要嗎?」云青反問道。

    鄭真真連忙說:「不用不用,我自然是用不上的。」

    「那我們便下山去,往西北大草原走。」云青點點頭,「後門到了。」

    「可是……」鄭真真本想說她已經答應了,怎麼能不去,後來仔細一回想云青確實是沒有明確給過那地火真人答覆。

    「你覺得可惜了?」云青走出護宗大陣,地火真人給她的那塊玉簡發出淡淡地輝光,將幾人保護在內。

    「也不是……」鄭真真這輩子還沒見過什麼真正的仙家寶貝呢,她雖然不覬覦這裡面的東西,但也多少有點好奇。

    「天材地寶終是外物。它可能助你悟道?它可能保你長生?」云青搖頭嘆息,「雖然它們都有大益之處,但你須知事事皆有因果,你從這裡不費吹灰之力拿走了什麼,將來天道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從你這裡拿回去什麼。」

    「因果……?」鄭真真似乎懂了,又似乎是沒懂。

    「幾位!!幾位……前輩!!」正在她埋頭思考這話中深意時,一個匆匆忙忙的聲音在後面追趕著他們。

    云青回頭,心目就見著那個領他們上山的小道童清塵跑得滿頭大汗地跟在他們身後。

    「你們、你們快走吧!別去那藥園子了!」

    「怎麼了,你這麼著急幹嘛?」鄭真真思路被打斷,但見了那孩子確實一臉慌亂也狠不下心責罵。

    云青見了他,臉色突然一變:「走,履天壇追上來了!」

    那個小道童一臉又驚又懼的神色看著云青:「履天壇?是了,是了,前面山門有人求見我們門主,說要搜山什麼的,被我給擋下來了。這些人莫非是來找你們的?」

    鄭真真聽了云青的話還以為小道童是來給他們通風報信的,可是聽他的意思又不像。

    「你來找我們作甚?」鄭真真不解道。

    小道童清塵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他一拍腦門:「那藥園去不得!我聽師尊說,那藥園子裡有前輩高人留下的伴生妖獸,厲害得很。你們若是驚擾了它定討不得好去!」

    「多謝小道長了。」云青點點頭。

    單純如鄭真真這時候也明白了那地火真人的好算盤:「合著你們師尊是要拿我們去喂這妖獸,他來坐收靈藥了?」

    清塵臉一下就紅了:「不是不是,師尊想必是以為你們實力高強……我、我卻怕你們出什麼意外,這才撂下前面那群要拜山的人趕來找你們了……」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謝謝小道長了。」云青朝他施了個禮。天書也並非無所不能,要不是這小道士傻乎乎地跑過來,她也不會知道履天壇已經追上來了。現在,她甚至能憑藉這一線因果探查到履天壇追兵的具體情況。

    「不、不必。」清塵緊張得很,他從未違背過師尊的意思,這次跑過來找他們已是破例。更何況他剛剛得知這些人是被履天壇這等大宗門追捕著的。

    「我覺得你們不是壞人……」清塵還想說點什麼,可是馬上又臉色一變,看來是他師尊在傳召他了。

    「小道長這份心我記下了。」云青知道時間緊迫,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冒出細長的黑色火焰,然後輕輕地一指點在清塵額上。

    「若是我將來得道,想必這道印記對小道長大有益處。」

    這話還在清塵耳邊迴響,可是那幾人卻已不見了。他恍恍惚惚地摸了下額頭,那裡光潔一片,什麼都沒有。

    「我們往西北走,履天壇會追上來嗎?」鄭真真一邊跑一邊問云青。

    云青見她跑得艱難,皺了皺眉道:「跑得快就跟不上……你不會輕身之術?」

    鄭真真正經道法根本沒學過幾個,她搖搖頭,長發亂作一團。

    「憑虛御風可懂?想著御風而行,身無所依,以崑山玉碎訣運轉太虛風玉術,心中掃清雜念……」云青一邊飛掠過那個藥園子,一邊凝聲成線教導鄭真真。

    鄭真真感覺凜冽的山風拂過面頰,在飛快的奔跑中整個人都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做得不錯,只要不被他們正面抓住,我自有辦法逃脫。」云青讚歎了一聲,也是加緊速度向著西北方向跑去。

    她雖然能借天書遮蔽天機演算,但是卻避不開真正的偵察道法,也避不開正面遭遇。所以只能趁現在那些履天壇的執法之人被地火門絆住,迅速離開這決明山。

    她正這麼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一股濃烈的妖氣。

    云青感覺不妙,心目一掃,身後那藥園子裡突然冒出無數藤蔓枝條,張牙舞爪地朝著他們一行人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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