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修真] 青雲之上 作者:蓮花郎面(已完結)

 
jazzsax 2014-9-10 03:26: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1 109098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06:04
第三十回、險象環生,兵臨城下

    地火門丹房內,魏長松一行人正與地火真人交談。

    「情況我已與道長說明,還請貴門三思。」魏長松雖然修為遠超地火真人,但面上卻不見輕視之情。

    地火真人自然是惹不起履天壇這等名門聖地的,他一邊點頭稱是一邊義憤填膺道:「沒想到那看上去頗為乖巧的女孩兒竟是聖地大敵,在下也險些為她所欺啊!」

    「道長可知那人現在往哪兒去了?」魏長松也不想和這地火真人扯些沒用的。他知道這次追捕的對象曾在國師手中逃脫,光是這點就說明對方絕對不好惹。現在好不容易摸到她的蹤跡,要是再讓她跑了,以後想要擊殺她肯定更為艱難。

    「我知道,我知道,此子貪心不足,居然妄圖盜走我藥園子裡的天材地寶,想必她此時已經被護法的妖獸給攔住了!」地火真人笑得說不出的得意,他原本只想借云青幾人除去妖獸,好讓他捲走這些藥材。誰想到半路冒出個履天壇,還說什麼那人是他們要捕殺的對象,這下他可算是幫了履天壇的大忙。說不定履天壇還能給他一個客卿噹噹呢,他也算是抱上了履天壇的大腿。

    魏長松不予評論,他覺得從那女孩兒破壞聖壇這點來看,對方確實是做事不擇手段而且還不會因為這種行為而產生任何心障。不過她實在沒必要在這種逃亡路上還生是非,加上這地火真人一看就心性極差,說不得她是被這地火真人給坑害了,倒讓履天壇撿了個便宜。

    魏長松雖想要盡快完成任務,但這種便宜還是撿得不太開心。

    「走,去後山藥園看看。」

    一行人沉默地跟著他轉身離開丹房,他們形成的威壓瞬間消散了。

    地火真人額上落下幾滴汗珠,但是臉色卻越來越欣喜。

    「師、師尊!」清塵一直被這十個入道修為的履天壇修者壓制得說不出話來,此時等那些人走了他才臉色蒼白地開口。

    「何事?」地火真人對於自己唯一的順從而聰穎的弟子一向很有耐心。

    清塵鼓起勇氣道:「不是師尊你讓那幾個前輩去藥園子裡幫你……」

    「清塵你還小,不懂識人之術。師尊早就看出那幾人並非善人,所以將他們騙去了後山的千年樹精那兒……等等,清塵,你去哪兒!?」

    清塵再也聽不下去,他感覺師尊在他心中高大的身影一下就崩坍了。

    「幾位前輩!幾位前輩!」清塵一邊追一邊大聲喊,「幾位前輩請等等!」

    魏長松幾人早已聽見他的呼喊聲,但也不願停下,他們生怕耽誤這麼一小會兒就被那女孩兒給逃跑了。

    清塵看著他們漸漸消失在護山大陣中的身影,竟有種絕望之感升起。

    ——————————————

    後山的樹精曾是某位先人的伴生妖獸,後來一直是被地火門的先輩們養作護法靈獸。可惜樹精雖然壽命長,但天生靈智不高,不像是其他妖獸一般容易馴養。地火門已經沒落了很多年,就靠著每年稀少的幾個新弟子支撐著。可是百年前履天壇踏過十三障時,地火門前輩為了保護傳承不得已封山,這麼一來地火門連後人也沒得收了,可謂是一代不如一代。原本還能靠門人實力壓制住的妖獸,如今也已經漸漸不受控制了。

    那位先輩入道足有五百年之久,他的伴生妖獸就算因為原主隕落,修為也絕不會差到哪裡去。

    魏長松幾人一沖出護山大陣,看見的就是遮天蔽日的翠綠藤蔓。

    妖獸這類存在一旦進入入道期就會對周圍的生物產生一定的同化影響,這只樹妖身處植物茂密、靈氣駁雜的藥園,這種妖化就更加明顯了。這些藤蔓糾結成扭曲的形狀,表面還覆蓋著厚厚的樹汁粘液。一團團的藤蔓太多,甚至掩住了那樹妖本身,幾人根本無法分辨哪裡是它的本體,哪些又是被它妖化的普通樹木。這東西生命力頑強,它的根系幾乎覆蓋了半個後山,要想從這裡通過並不容易。

    當然,這種「並不容易」是針對一般入道修為的修行者而言的。

    「結陣!」魏長松感覺到了龐大的妖氣,不敢怠慢。

    他高高揚起手中青銅長劍,劍鋒冷色光芒一閃而逝,他將長劍狠狠插入地下,土壤之下隱隱透出血光。一陣無聲的哀嚎從地下發出,顯然剛剛魏長松已經一舉擊中這樹妖的主根。

    其餘九人以魏長松為中心,手中祭器發出溫暖的白光。這些白光震顫著,像是被投入了巨石的水面般激烈地泛出漣漪。

    魏長松拔劍,劍尖已經沾著妖獸精血,白光一瞬間像是被血腥味吸引住的狼群一般匯攏在他的劍尖上。

    「虛峙劫刃,洗盪災愆!君子聖德,濟度諸惡!」

    那點白光從劍尖上散開,一圈圈如同蕩漾的波紋,凡是被這白光觸碰到的妖物盡皆融滅。幾息之間周圍就被清掃為寸草不生之地。

    在藥園角落,那隻妖獸的本體也露了出來。是一株長著個老兒臉的大榕樹。

    魏長松只看了它一眼,也不趕盡殺絕。凡事都要留一線,既然這妖獸已經得道,那麼就算是天地之靈。

    尊重任何一個有靈之物的生命,因為但凡是有靈之物,那麼就沒有任何其他人能替它決定它自己的生死。濫殺者終遭天道輪迴報應,所以正統修道之人大多不願多造殺孽。大部分依仗實力就濫殺無辜,恃強凌弱者都來自散修,這種為殺而殺的生活又與那些沒有靈智的野獸有什麼區別?至少野獸還是為生存而殺戮。

    尊重生命,這是人道修行的第一課。

    然而云青混入百花祭,污染聖壇一事已經上升到了威脅道統的層次,兩者不可同一而論。對於履天壇的這些執法弟子而言,一般都是寧造殺孽也不願留下一線對道統的威脅。

    「追!」魏長松覺得是之前他們追捕的那女孩兒經過時驚動了這妖獸,想必此時對方已經順著這條路逃遠了,他們也只能一座座山地搜過去。

    就在他們一行人離開不久,那株老兒臉榕樹周圍的光線突然一陣扭曲,幻象就如同海市蜃樓般慢慢消散了。

    那株榕樹樹幹處有一個大洞,阿芒一隻手拎著鄭真真,一隻手抱著云青,呆呆地站在樹洞裡。

    云青從阿芒身上下來,對著滿臉緊張的鄭真真道:「下來吧,他們離開了,接下來我們得跟在他們後面走。」

    「這、這這這……他們居然不殺我們麼?」鄭真真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事情。

    她就記得云青帶著她衝進那堆翠綠的藤蔓中,阿芒用蠻力撥開一條路,衝到老榕樹面前直接將這樹撕開一個大洞。云青和她都站進洞裡的時候,恰好那幾個履天壇的執法弟子也到了。那樹妖正因為本體受傷而痛苦翻滾著呢,結果就被那些履天壇弟子眨眼間擊敗了,連帶周圍那些被妖化的草藥什麼的也遭了殃。

    周圍的樹木被清理乾淨,鄭真真本以為他們幾個人這下肯定要被履天壇抓住了,沒想到領頭的人只是淡淡地看了眼這個大洞,就這麼帶人走了!

    「他們沒看見。」云青臉色有些不好看,剛剛她施展蜃樓篡影術消耗太大。

    之前在那個破廟裡拿到的傳承蜃樓浮夢書這次算是派上了大用場。這裡面低級一點的術法不一定瞞得過十幾個修為高深的入道修者,所以云青拼盡全力用了這蜃樓浮夢書中更加複雜的幻術,也就是蜃樓篡影術。

    這道幻術本來至少要入道修為才能用出,但云青借用天書稍稍取巧也能勉強做出這術法的效果。只是這比不得真正的蜃樓篡影術,要是剛剛魏長松心再狠些,再對著他們躲藏的地方來上一劍,那麼云青八成是跑不掉了。

    「你還好罷?」鄭真真擔心地問道,她伸手搭在云青腕上,給她輸了些真氣。

    云青感覺到異力入體差點就要反擊了,可是這種近乎本能的過激防禦很快被她壓制下去。鄭真真腦子還真是缺根筋,要不是雙方都對彼此絕對信任,是絕不敢就這麼直接輸真氣過來的。

    「好了,走吧。」云青臉色好看了一些,收回手,「現在不能跟太近也不能跟太遠……等到了西北草原就繞開他們直奔大雪山。」

    鄭真真用力點頭。

    ——————————————

    九鳴城,不知為何,今日天格外地暗,好像有什麼東西遮蔽了秋日的暖陽。

    茶鋪子裡,只有謝遙一人。其他人都在吃午飯,謝遙自從洗髓伐骨後感覺不那麼怕餓了,也不願與一群兇殘的漢子一起搶飯吃。

    謝遙懶洋洋地盯著天地壺,一邊回憶著和云青一起的種種冒險,覺得真是如同幻夢一般。

    「謝小哥,你為何想要修道?」茶老舅給他倒了碗粗茶,手微微顫抖。

    謝遙從思緒中脫出,他想也不想就說道:「為了能配得上一位我愛慕的仙子。」

    茶老舅笑了笑,乾啞的笑聲如同破風箱似的,難聽得很:「哈哈哈,痴兒啊痴兒,你可知你修的乃是太上忘情之道?」

    「什麼?」謝遙不明所以,「我沒有修道啊?」

    「你是不是神道上見到過那塊石碑,你可知那上面寫的是什麼?」茶老舅問道。

    謝遙被他一點,突然記起云青說過,好像是什麼……

    「那是《太上感應錄》殘篇,是神隱門一脈的嫡傳絕學太上道的入門心法。」茶老舅看著他埋頭苦思的樣子笑得更是厲害。

    「啊!!原來我已經得到了仙家傳承麼!!?」謝遙驚喜地跳了起來,還失手打翻了剛剛被茶老舅斟好的茶水。

    謝遙反應過來自己失禮了,他連忙道歉,捲起袖子想幫茶老舅清理乾淨。

    結果茶老舅擺了擺手,示意他看那茶盞。

    時間彷彿在那茶盞上倒轉了,茶盞沿著剛剛倒下的軌跡重新立起,那些水也重新流回杯子裡。桌面上乾燥如初,剛剛謝遙失手打翻杯子的事情彷彿沒發生過。

    「這、這是仙法!?」謝遙驚得說不出話。

    茶老舅搖頭,失笑道:「並非法,這是道。」

    謝遙沒聽明白,他一把抓住茶老舅乾瘦的手臂,說道:「求仙師教我修道之術!」

    「我可不懂什麼仙道,也莫稱我仙師。」茶老舅的笑容有些陰森詭異。

    「道遠一生求道不悔,願舍紅塵萬千,只求問道青雲!」謝遙堅定地說道,他已經明白這老者是有大神通的高人。

    「哈哈哈,又是一個意指青雲的痴兒啊!」茶老舅笑個不停,「你既然是仙門弟子,那我便教你一門仙道傳承如何?」

    「願聞其詳!」謝遙激動地說道,他沒想到被流放在這種偏遠的邊陲古城也能遇上這等高人。

    「此法名曰五雷正法,專破邪魔外道。」茶老舅一指點在他額頭上。

    謝遙額上出現一道青色的閃電烙印,然後迅速淡化消失,他感覺腦海之中多了許多東西。

    就在他若有所悟的時候,天突然暗了下來,彷彿一瞬間黑夜降臨,再也不見一絲光。

    「十萬大山胡寒眉來訪,聖者大人何不出來一見?」

    柔媚而蒼涼的聲音響徹整個南方丘陵。

    城外,四頭上古巨獸拉著的黃銅戰車被成山成海的妖獸恭敬地圍在中間,一名美貌傾城的女子坐在車中含笑下令。

    「屠城吧,一個不留。」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0:41
第三十一回、西行商隊,疑雲初現

    修道者趕路的速度快得很,不過十幾天魏長松他們就追出了十三障的範圍,但令人失望的是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見著那女孩兒的身影。

    「想必是對方身上有什麼能夠遮蔽天機的東西。」曾霖兒再一次用燈盞探查天機,可是依舊無果,她搖頭嘆道。

    這幾日來,她無論用何種方法都沒辦法測算出那女孩兒的行蹤。十三障何其之大,一寸寸搜來對方早也不知道跑去哪兒了。

    魏長松冷靜地安慰道:「無妨,連國師也無法探查到她的蹤跡,你做不到也是情理之中。」

    「多謝師兄。」曾霖兒一直在這十人隊中負責探查情況,使幾人能夠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是她這次居然完全沒派上用處,難免心裡有些歉疚。

    魏長松對幾人說道:「對方是往這邊跑了沒錯,我們一路往這裡追下去,若是走到另外兩大聖地的範圍內還沒看見人影,就得向聖壇請求增援了。」

    「走吧,耽誤不得了。」

    魏長松面上露出堅毅之色,但凡威脅到人道道統之人,殺無赦。

    ——————————————

    此時,他們心心唸唸的云青幾人才剛剛到達十三障邊緣。

    北方的樹木挺拔而乾瘦,比起南方的水潤茂盛更多了種蕭瑟之感。厚厚地落葉鋪在出山的道兒上,樹木尖銳的枝條刺破晴空。時值深秋,鄭真真都已經能看見自己呵出的白氣了,她搓了搓手,看向穿著繁複祭祀服的云青。

    那女孩兒有些蒼白地站在漫天落葉裡,閉目傾聽著什麼。她瘦瘦小小的,總有種撐不起衣服的虛弱感,但是簡簡單單往那兒一站,卻又讓人感覺不可撼動。

    「暫時是安全了。」云青正在借用天書探察追捕者的情況。

    鄭真真聽了這話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他們不追了?」

    云青搖了搖頭:「只是沒之前那麼簡單粗暴罷了。」

    之前在十三障中,履天壇的做法一般都是先由有特殊法寶的人窺測天機,若是到了安全的,沒有重要門派的地方,就立刻放開實力搜山。若是有什麼比較值得重視的宗門,那他們就先上門拜訪,一般對方都會迫於履天壇的壓力而同意調查,履天壇自然也不會跟他們客氣什麼。

    十三障之外是眠鳳廊和歸靈寺的道統所在,也是履天壇的發源之地。如今履天壇退出這塊地區,連聖壇都移到了人口更為稠密的中南地帶,自然也不能在這塊地方有什麼大動作,否則容易引起另外兩宗不滿。

    這也是云青判斷他們暫時安全的原因。

    「我們先找到人煙聚集的地方。」云青分析道,「眠鳳廊和歸靈寺在此處紮根多年,雖說不入世,但弟子的遴選也離不開俗世支持……說不定我們能在當地人這兒找到他們的蹤跡。」

    「可是傳承擇主向來隨緣,想必他們就算選拔弟子也不至於太過高調,更何況他們至少有上萬種不讓凡人注意到他們的方法……」鄭真真不太確定的說道。

    她之前一直跟著云青,就像一棵沒有自我思考能力的菟絲草,但是在這個逃離追捕的旅程中,她也終於開始考慮一些和自身存亡有關的事情了。

    人總是要在變故與危難中成長起來的。

    「說得不錯。但這世間可不僅僅有正統修行者,散修才是修道界中的多數。有人的地方就有散修,而這兩大聖地多少也會吸納些心性與資質都上佳的散修。不管如何,我們想找到聖地消息總是要和人接觸的。慢慢來罷……」

    云青將手攏在袖子裡,眉梢染著清寒之意。

    鄭真真點頭,看向山下的蒼茫草原:「這麼逃下去,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等到我們強大到可以不懼七大聖地的時候,自然也就到頭了。」云青笑了一下,突然向著萬丈懸崖縱身而下,腳底黑焰升騰,整個人如同燃燒著的流星般劃出銳利的弧度,落在了下面的大草原上。

    鄭真真看得目瞪口呆,她這個位置已經看不見云青了。她吞了下口水,一隻手揪住了她的後領。

    她哭喪著臉對木訥的阿芒說道:「我能不能走山路下去,為什麼非得從這裡跳啊啊啊啊啊啊……!!」

    她話還沒說完,阿芒就拎著她跟在云青身後跳了下去。

    落地時的巨大衝撞力被云青用火焰緩和了一下,但那一瞬間鄭真真還是感覺自己被震得七葷八素的。

    「哇……」鄭真真捂著嘴差點吐出來。

    「……」云青可疑地沉默了一會兒,「你怕高?」

    「哇……」鄭真真這次是真吐了。

    此時一陣牛馬嘶鳴聲從後頭的山道上響起。

    云青回頭,心目一掃,發現是一隊穿著羊毛大衣的西域商賈。看上去是個大商隊,整個車隊有足足五十幾輛牛車,看樣子還大部分都是貨物,只有幾個精緻而華美的小牛車裡是商人。

    這十萬大山走來,商隊的人居然看上去頗為輕鬆,牛車也沒什麼減損,想來這裡面是有修行者坐鎮了。

    想到這裡,云青立刻就扶住了鄭真真,向車隊揮了揮手。

    「救命啊!救命啊!」

    鄭真真聽見她這種略帶稚嫩的聲音喊得淒切哀痛都要忍不住心生惻隱了,可是一想到云青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這會兒看起來焦急而哀傷又忍不住想吐。

    「哇唔……」鄭真真配合地吐了一地。

    若是小商隊多半是不敢在這種人煙荒蕪之地多做停留的,不過想來眼前這個商隊中護衛力量雄厚,加上西域商賈多信佛教,也應該願意幫助路人。正如雲青所料的,幾個護衛停下來向車中的主人詢問了幾句,便向他們走了過來。

    「小姑娘,可有什麼困難?」那護衛一臉絡腮鬍子,下頜處還有個刀疤,但眼神頗為和善。

    「我師姐水土不服,怕是病了,這地方常年沒什麼人經過,我本想著這回要凶多吉少了,卻不料遇上了你們。」云青說起瞎話向來是一套一套的,加上她年齡小,可信度自然也高。當初在九鳴城哄騙那些軍人也好,在鏡都與陳九開甚至是於師姐、樂舒等人的交流中也好,都是一點破綻不露。

    這番話感激之情真摯無比,沒直說求人幫助,卻把對方推上了這麼個不得不幫的地步。

    「這……你們且等等,我去問問。」

    護衛跑回那輛車,問了問什麼,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最後又跑了回來。

    「你們過來吧,這次貨物賣掉不少,等會兒給你們三人騰出個地兒來。」護衛幫云青扶住了鄭真真,他指了指隊伍中間的牛車,「主人在那兒呢,你去見見他罷。」

    云青點點頭。

    「多謝相助。」云青一路小跑著走到牛車邊上,輕聲向車中人道謝。

    這人居然也不問他們來歷,十分乾脆的就收留了他們幾個。要麼就是十分自信,要麼就是太過心善了。

    「小妹妹,進來說話。」帶著點異族口音的醇厚男聲從車內傳來。

    云青掀起簾子進去,這次發現這輛和貨車差別不大的牛車內裡居然華麗得很。

    地上鋪著厚厚的白色羊毛毯子,踩上去就有種深陷著的感覺。四壁都掛了厚重的珍稀獸皮遮風,車頂則用鎏金絲網裹著幾顆夜明珠,照得車內亮堂堂的。還有不知什麼原料的熏香,聞著就有種安神定氣的感覺。

    再加上種種五行風水之物的簡單排列,云青幾乎可以肯定這車內佈置是修行者的手筆。

    「你們是哪裡人?」

    出聲兒的人斜躺在軟榻之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他年愈四十,但氣質謙和溫文。只是這人看上去一臉病容,怎麼看都是活不長的樣子。他面色枯槁,黑髮中夾雜了幾根銀絲。雙頰有種不自然地紅,還時不時發出咳嗽聲。

    「鏡都人士。曾在履天壇呆過一段時間,可是履天壇修行繁瑣得很,我與師姐在百花祭後便不想再留在那兒了。」云青看上去也沒什麼侷促,很大方地說道。

    那人點點頭:「難怪你穿著履天壇的祭祀服,你是內門弟子罷?」

    云青搖頭:「這衣服是百花祭上用的,我和師姐都是外門弟子。」

    「原來如此,我叫郁圖。你們此行是要前往何處?」那男子細心地問道,他聽說履天壇也沒有敬畏或者崇拜之感,想來是和修行者有過接觸了。

    「心水牧場。師姐有一知己在那兒,我們想要投奔他,放放羊修修道,輕輕鬆鬆地過日子。」云青隨口道,連這牧場的名字也是臨時用天書探察來的。

    「巧了!」這男子合掌,臉上有欣喜之色,「我們此番行商也會經過心水牧場,若是不嫌棄,跟我們繞上一段路可好?」

    「沒問題,還請您多關照了。」云青點點頭,「我眼睛不方便,師姐體弱多病,要不是遇上您可真是麻煩大了。」

    「又有兩位修道之人坐鎮,我這商隊也會安全不少,是我謝謝你們才對。」郁圖和善地笑著,「對了,商隊裡還有位修道者,在車隊末尾呢,你們有空可以交流一下。」

    云青又點點頭:「知道了,那我便先去看看我師姐現在情況如何了。」

    「去吧,養好身體才不容易受累啊……」這郁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情況,他有些鬱鬱地說道。

    云青轉身下車,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0:44
第三十二回、風火如意,黑云壓頂

    車隊速度不快,但是一路上平穩得很。

    云青一路走來也見過不少城池。鏡都的磅礴大氣,簷牙掩映;九鳴城的滄桑古樸,煙塵滾滾;閒花城的小家碧玉,細雨朦朧;還有慈安城的繁榮典雅,市井紅塵。

    這西北草原的風景也算是別具一格。湛藍剔透的天空向這四方大6延伸,看不到頭,茫茫的碧草中又綴著各色的花。大氣中又透著淳樸的精緻。這地方怎麼看都有種讓人無憂無慮的感覺。

    此時云青坐在車中,邊上堆了厚厚的花紋毯子,鄭真真正靠著窗啃一隻羊腿。

    這亮牛車原本裝的是貨物,被騰出來借給他們住,除開這成堆的厚毯子,這裡面倒也寬鬆舒坦。

    「草原上的人就是淳樸啊,居然願意載我們一程。」鄭真真滿足地打了個嗝,她自從進了山裡就沒好好吃過飯。

    「你修人道這麼多年,也未免太小看人心了。」云青搖了搖頭,給牛車布下一連串的禁制。

    鄭真真總是太過輕信,她喜歡把所有人都往最好的方面想,這麼一來雖然不至於誤傷他人,但也容易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你最近小心些,我看著車隊之上有黑云遮蔽,最近想來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鄭真真訝然道:「你還懂望氣之術?」

    望氣之術是入道後獨有的窺測天機之術。因為入道後能夠更加深刻地體悟天道,並且做到使自己與天道契合,所以也能借此看出一些不被常人所在意的跡象,還能通過這些跡象推演出世事變遷。

    云青沒有回答:「總之小心些總不會錯。」

    「可是,既然你看見這車隊將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為何要隨這車隊前行,為何又不提醒他們呢?」鄭真真不解。

    「福禍相依,這車隊的禍說不定就是機緣。」云青說得很模糊,「找尋聖地萬分艱難,怕的不是這種禍端,而是一路上什麼事也沒有。你懂我的意思?」

    若是什麼都不發生,那麼就不會牽扯世間因果,找到聖地蹤跡的可能性也就越小。要是事端無數,那麼這紛亂的世情中總能窺見一線與眠鳳廊相關的因果,這麼一來找到不入世的聖地的幾率也就大增了。

    所以比起一路上埋頭趕路,云青更傾向於去人口更為稠密之地,去尋事端,去看那些因果繁雜的世事。

    她起身跳下車,向著車隊後面走去。

    「我乃履天壇弟子云青,不知車中道友可能出來一見?」

    裡面沒有一絲聲響,若不是郁圖告訴她這車裡有人,她估計也要掉頭離去了。

    「原來是聖地門人,在下失禮了。」就在云青以為不會得到答覆的時候,車內傳出一個年輕的聲音。

    一個穿著月白道袍的少年從車上跳了下來,看年紀也就是鄭真真那般大小,但是身上氣息強勁。他眉目直接有些傲氣,看上去一副棱角尚未磨平的樣子。云青覺得他資質還算是不錯的,但是氣息有些駁雜,看上去修的並非正統,應該是個修為不錯的散修。

    原本倨傲無比的少年聽了云青是聖地門人,這才下車來見她。可是看了一眼不由有些失望了,原本以為聖地門人都是丰神俊朗之輩,可是眼前這個瞎眼的小姑娘是怎麼回事?

    「道友是被請來保護商隊的麼?」云青也不在意他略帶輕視的眼神。

    「撲哧,別開玩笑了,哪個修道者會管這些凡人死活啊?」那少年眼神越發不屑,「我叫郁慎,是這車隊的少公子。」

    云青聽了他這話不由心下皺眉。天底下在意凡人死活的正統修道者多了去了,其中人道修者更甚。修行術法後就自以為是高人一等,不拿凡人當一回事的多半是散修,真正心懷大道的正統修道者反而更容易一視同仁。這種散修看不透天道之大,自以為是能移山填海、逆天而行,實際上天道之下皆為螻蟻,他們自己比起那些個凡人也並不高貴多少。

    「郁慎公子啊……」云青默唸了一聲,也不多說。她有些奇怪,既然這郁慎是郁圖的兒子,那郁圖怎麼不跟她直說呢?

    「你們履天壇術法如何?我們比鬥一番可好?」郁慎有些期待地說道,他想著這女孩兒雖然看著不起眼,說不定也有幾手厲害法術。

    「我不擅比鬥。」云青這話倒是實話,她擅長的絕非這種炫技般的比鬥。

    「無妨無妨,我又不會欺負你。若是你輸了,只須教我一門履天壇的法術便好,對了,給我個什麼法寶也行,如何?」這話裡便帶了些威脅的意思了,那少年眼裡帶著點惡意。他心想要是學了履天壇傳承再拿了履天壇法寶,他實力定然大進,這次雪山論法說不定能得那聖地的青睞,從此一步登天。

    「履天壇傳承自有成天宮管理,若是弟子私自授法,那麼授法者關禁閉三百載,學了履天壇傳承之人則要粉碎根基,打落紅塵,轉世重來。」

    云青淺笑,這少年真是蠢得可以。修道正統可不比這種散修傳承,隨處可見。正統傳承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多,每一種都對資質和心性的要求極高,前輩高人往往花個幾百年觀察弟子行事作風,才敢將絕世傳承授下,若是這名弟子日後有行為不當之處,還會粉碎根基收回傳承。

    那少年臉色一白,隨即又覺得云青是在誆他,怒道:「小兒你好膽!這次你不打也得打了!」

    說著他從腰間抽出一把玉尺,這尺一段青一段紅,光色駁雜,也不知是怎麼祭練的。他大吼一聲:「看我風火如意尺!」

    說著他手中玉尺光芒大放,雙色尺芒筆直地衝向云青站的地方,可是他定睛一看卻發現云青的身影已經消失。

    「公子這又是何必?」有些稚嫩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云青身上的白色祭祀服翻飛著,衣角的繁複花紋自行流轉,發出淡淡的光芒。她手裡握著一個琉璃小盞,做工精緻,巧奪天工。

    郁慎眼睛都紅了,不管法衣還是這小盞,都是不得了的寶貝啊!

    這時郁慎那玉尺的動靜已經把周圍的人都給驚動了,連鄭真真都從車上下來,一下就看見了對峙中的兩人。

    「量天度地!」郁慎一咬牙,朝那風火如意尺噴出一口精血,將它拋向云青。

    玉尺瞬間漲大,將云青頭頂的天空都給遮住了,看上去來勢兇猛。它不斷噴射出風刃或者火團,可是不管怎麼樣都砸不中云青。一邊的鄭真真看得清楚,在這玉尺攻擊之前,云青就看似很隨意地移動了腳步,恰恰躲開了那攻擊落下之處。

    「還有什麼伎倆不如一併拿出來瞧瞧。」云青笑得越發輕柔溫和,「我倒想看看你這醜態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她說話從來都讓人覺得憋悶,宋離憂這種心性修為也經常被她說得跳腳,更別提這種自視甚高的少年人。

    「找死!」郁慎眼睛裡冒出血絲,他輕身訣一起,縱身躍上那玉尺,居高臨下地看著云青。

    「人器合一!」他身影慢慢虛化,而那玉尺卻漸漸多了些靈氣,出招再也不那麼死板。每一擊都像長了眼睛似的沖云青砸過來。這邊鄭真真也為云青捏了口氣,她知道人器合一,法寶說到底也是外物,是死的,所以爭鬥中總是難以徹底壓制敵方。於是有散修研究出這種將人的神魂注入器具,使其充滿靈性的方法。

    「蠢物,器終歸只能是器,若是將自己的神魂合入這種東西,你一輩子也莫想入道了。」云青揮手劃出一道清光,玄元化玉術在她手臂覆蓋上一層薄如蟬翼的玉石。

    這玉石質地純淨而堅硬,玉尺幾番爆發下來也沒能攻破。

    郁慎聽見云青說他一輩子也不能入道了,心下一慌,到底是年少,不能穩定心境,這邊法寶一下就脫手而出。云青怎麼會放過這麼一個好機會,她腳下隱隱有黑焰升騰,縱身躍出十幾米,一邊側身躲過幾道風刃,一邊迅速掐訣。在她落地之前,手上術法已經成形,她毫不猶豫,一道濺光碎玉就打在那玉尺之上。

    碎光濺玉術曾替她當過畢方這等大妖的一擊,此時玉尺這種三流法寶自然抗不過,一下就化為碎片了。

    「啊啊啊…………!!」郁慎發出淒厲的哀嚎聲。

    人器合一,將神魂注入器物之內,那麼器物受損,神魂也好不到哪裡去。

    器物已碎,郁慎整個人都委頓在地上,也不知死活。

    鄭真真嚇了一大跳,她連忙上前,蹲下去想要查看那郁慎的情況,可是云青一把拉住了她。

    「剛剛與少公子鬥法,云青收穫頗豐,此番想在車上閉關領悟一段時間,還請勿擾。」云青朝著周圍那些戒備的普通人朗聲道。

    這邊動靜大得很,想必那郁圖也知道了他們的情況,但是就算云青重傷了他兒子,他也沒有派人來援助,甚至連句責怪的話也沒有。那人絕對是有古怪。

    云青說著就要拉鄭真真走,結果她盯著地上那屍體般的郁慎怎麼也不肯。

    「我留手了,死不了。隨我回車裡。」云青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無奈地道。

    鄭真真看來云青也不會如此行事魯莽,想來此番鬥法也是別有用意,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相信云青,隨她回牛車裡了。

    只是,過了不到一天,第二天清早就傳來了郁慎身亡的消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0:52
第三十三回、不測風雲,父子無情

    車窗外掛起白幡後,云青和鄭真真幾乎不出車門了。車隊中的人都用排斥而畏懼的眼神看著他們所在的牛車,但是似乎因為郁圖的制止,也沒人來生事。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鄭真真一臉擔憂地看著云青。

    云青用寒玉生露術聚了一小盞水,將冒著森森寒氣的方寸盞遞給鄭真真:「你都坐立不安一整天了,何不坐下喝口水歇歇?」

    鄭真真沒有接那方寸盞,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說道:「你既然未下殺手,那麼郁慎為何會死?」

    「郁慎自然有他必須死的原因,這與你也關係不大,何必在乎?」云青輕描淡寫道,她看了看手裡浮著薄薄冰層的方寸盞,又用黑焰將這水溫了溫。

    「怎麼能不在乎!?」鄭真真聲音拔高了一下,「昨日所有人都看見他在比鬥時為你所傷,估計這會兒都在想好心收留我們幾個卻被反咬一口,恨不得將我們粉身碎骨呢!」

    「水熱好了,可需要茶葉什麼的?」云青還是那副溫良無害的樣子,她將方寸盞再次遞給鄭真真,這會兒盞中冒著熱氣。

    鄭真真的脾氣一下子就下去了,既然云青不急,那她也沒必要擔心,這個人總會有辦法悄無聲息地化解危難。她接過方寸盞輕輕抿了一口:「多謝,不用茶葉了……這樣就挺好的。」

    「我想這車隊或許能助我們找到眠鳳廊。」云青突然道。

    鄭真真一口水嗆住:「咳咳,怎麼講?」

    「現在還不知道具體情況,不過昨日倒是摸著點玄機。」

    鄭真真覺得云青說話越來越難懂了:「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靜觀其變。」云青說著已經開始凝神打坐了。

    鄭真真一天到晚跟著她,也算對她的作息有些瞭解了,基本上云青的生活可以用一句話概括,「不食不寢,晝夜修行」。

    鄭真真見過的修行者中根本沒有人和云青一樣,完全不接觸任何食物,連水都不喝一口,終日只以天地靈氣為生。但是之前云青也有和她解釋過,這屬於古修士的煉體之法,需要特殊法訣配合,所以她也沒有想太多。

    但是不睡覺這點鄭真真怎麼都無法理解,雖然入道之前的修道者比普通人更能抵抗疲勞,但也不代表他們不睡覺。在入道之前,打坐是無法替代這種身體的自我調整的。

    鄭真真每天看著云青除了打坐就是打坐,這種枯燥的生活估計也就她能忍得下來了。

    「為何一直盯著我看?」云青突然停下運功,抬頭道。

    鄭真真嚇了一跳,連忙道:「抱歉抱歉,我可是打擾到你了?」

    「無妨,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事要說。」

    云青對鄭真真的容忍度總是很高。鄭真真對她一直是心懷畏懼的,她覺得這女孩兒就像一道深淵,外表看不出什麼凶險之處,只有掉下去了才知道其中的可怖。

    宋離憂雖然看著挺喜歡招惹云青的,但是實際上幾乎不曾近她身旁,始終保持在安全距離之外。畢竟云青對除了阿芒之外的所有人都十分戒備。

    可是她不僅允許鄭真真與她朝夕相處,就連打坐修行這種事情也能讓她旁觀,這未免也太不設防了。

    「我不明白你圖什麼。」鄭真真想了半天,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我雖身懷黃帝傳承,但自身修為不濟,要想成為醫者不知得多少光陰,你怕是等不起吧?如今我於你而言也不過是個累贅。」

    「何必輕賤自己。」云青低聲嘆道。

    鄭真真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世間炎黃子孫無數,偏偏你一人覺醒了黃帝傳承。就算我識人不清,黃帝總不至於也瞎了吧。」云青道,「既然選中你便說明你有其他所有人所不及之處,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嗯。」鄭真真有些感動,她正想向云青表明決心,就聽見有人在車窗外喊。

    「還請仙師出來一下,我家主人有事請教。」

    云青輕笑:「這就來了,還真是沉不住氣。」

    「你要去見那商隊主人了?」鄭真真擔心地看著她起身,「我也……」

    「呆在這兒,和阿芒在一起,哪兒也別去。」

    云青丟下這句話就跳下牛車,臨走還不忘將禁制都加固了一遍。

    待云青走進昨日那郁圖所在的牛車時,他已經不再像昨日那樣病懨懨地躺在軟榻上了。他看上去還是有些不適,但明顯臉色要好很多,這會兒正坐著看書。

    「昨日你與車隊中那修行者衝突一事我已知曉了。他挑釁在先,為你所殺也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郁圖一上來就把話挑明了。他覺得云青在此事中毫無責任。

    云青神色不動:「他是你兒子吧。」

    郁圖大概也沒料到這女孩兒說話居然這麼直接,他拿書的手一僵,臉上笑容不變:「修行一事須捨棄萬千紅塵,斷了這塵緣,他也算不得我子輩了。」

    「哦,那你倒是找了個不必傷心的好理由。」云青這話平平淡淡的,不帶譏誚反而讓人聽了更冒火。

    郁圖到底是養氣功夫比他兒子好得多,沒有當場發作,只是這手上越發僵硬了:「你多想了,我並非不傷心,只是這麼大的商隊就靠我一人撐著,若是我不能穩住……」

    云青點點頭,瞭然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我明白了。」

    郁圖想了一堆說辭,就被這麼句話給堵回來了,手裡的書都捏皺了:「你能理解便好,能理解便好……」

    「若是沒有什麼其他事情,我便回去了。」云青見了他這樣子,也不多刺激,作勢轉身要走。

    「等等!」郁圖叫道。

    云青回頭輕笑道:「還有何事?」

    「……」郁圖沉默了一會兒,他明白這麼一叫話語權算是到了云青手裡。

    不過他也算心境平穩,很快又面色如常地說道:「是這樣的,原本我們此行終點是這位修行者所定,正是那西北大雪山上,可是這番修行者身亡,我們便不往那兒走了。」

    「無妨,只須在最靠近心水牧場的地方告訴我們一聲便好。我師姐養好身體趕起路來也是不慢的。」云青點點頭,看上去很體諒他們的難處。

    郁圖見她不為所動,只好接著道:「這西北大草原上將有一場法會,各路散修都會到場,據說聖地偶爾會從法會中挑選出色的人才……」

    「我與師姐是履天壇門人,你說這些又與我們有什麼關係。」云青奇怪地看著他。

    郁圖打量了她好幾回,實在沒能從她臉上看出一點點動心的跡象,只好道:「……好吧,若是到了地方我自會同你們說。」

    云青感激地說道:「那便勞煩你了。」

    ——————————————

    到了第三日,正如雲青所料,一路上大事小事不斷,這車隊慢悠悠地怎麼也沒接進心水牧場。

    「前面有頭牛死了,那車中物品正堆著待清撿呢……」鄭真真從車外吃飽喝足回來就立刻告訴云青這事兒。

    自從郁圖嚴厲訓斥了那些不滿云青幾人的護衛之後,再也沒有人敢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們。鄭真真最近吃喝都同那些護衛一起,她生得貌美,也討人喜歡,倒沒受什麼欺負。

    而云青和阿芒一直呆在一起,從不出車門。

    「知道了。」云青笑著給她倒茶。

    鄭真真幾乎是習慣性地接過方寸盞一飲而盡,然後噼裡啪啦就開始抱怨:「前兩天暴雨,有兩輛車陷進泥地裡也就算了,好歹後來把車給弄出來了。這兩天卻是越發變本加厲了,牛死了至少兩頭,再死下去是要叫我們拉車麼!?」

    「天尚有不測風雲,更何況人事?」云青見了她氣急的樣子不由有些好笑。

    「可是這車隊也未免太過倒霉了罷?怎麼什麼事兒都能遇上?」鄭真真還是有些不平,「你當初說這車隊黑云壓頂,我現在算是明白了,這運氣真是夠黑的。」

    「好了,慢慢等吧,事端雖多,可早晚是有個終點給我們的。」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對!」鄭真真忍不住朝不好的方向想,「聽那些護衛說這郁慎沒死的時候什麼事都沒有,可是他一死這些事兒就一股腦兒都上來了!」

    「是這樣沒錯。」云青居然還點了點頭。

    鄭真真怒道:「這話不是指著我們罵麼?他們就是想說,之前一帆風順是因為郁慎在,而之後厄運連連是因為我們在!」

    「你何必和他們計較?」云青見了她這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又笑起來,「他們可能算天機?他們可能知天命?弱者如他們,每一句話都輕如鴻毛,你何必自己在心上放秤砣?」

    鄭真真見了這笑容,也不由安靜。云青笑的時候總是比她不笑的時候要看著可怕,因為這笑容沒有溫度,她神情中也總是不帶一絲笑意,讓人心裡瘆的慌。

    「你可知我為何留在這裡?」云青從她手中取過方寸盞,又一次用寒玉生露術弄出杯水。

    鄭真真搖頭。

    「你看,這裡所有人都不是我一合之敵,但是他們都心懷算計。」云青將方寸盞遞給她,伸手撩開簾子。窗外那些指指點點的人一下子就裝作沒幹什麼,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鄭真真還是不明白。

    「人心是可怕的,但是如果不能沒有力量來維持,再怎麼人生怖的算計,也只能是鏡花水月。

    「對於我來說,這種算計無外乎好禮一份。」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0:56
第三十四回、箱中少年,邪道現形

    到第六天,車隊已經死了四五頭牛了。原本還很寬鬆的牛車一下就緊張起來,每天都有貨物被搬上搬下,護衛們試圖騰出更多的空間。

    鄭真真每天也沒什麼事情幹,看他們搬東西一久也察覺出不自然的地方。

    「這車隊運的到底是什麼貨物啊,為何都用這木箱層層釘住密不透風的?」鄭真真好奇地四處走動著,她拉住一個護衛問道。

    「讓讓吧姑娘,我們搬不動了!」四名護衛滿頭大汗地抬著個大箱子走過來,鄭真真也不好再擋在路中央,只能看著他們走了。

    「奇了怪了,這麼大個箱子裝下四五個孩子也綽綽有餘,到底是什麼東西大成這樣啊?」鄭真真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那幾個護衛將箱子塞進牛車便不再管了,又跑去取其他箱子。鄭真真趁著這機會蹭一下跳上牛車後面,她把眼睛湊上去,結果木箱裡面好像還封了層什麼黑乎乎的東西,一點也看不見。

    鄭真真又伸手抬了一下這箱子,發現這箱子紋絲不動,看來重量也很驚人。看不見,抬不動,鄭真真想了想又把耳朵湊上去,結果什麼都沒聽見。

    大概是雕像之類的死物吧。鄭真真這麼想著,突然耳邊傳來一個細微聲音。

    這聲音很微妙,就像是有人貼著她耳邊呼吸一般。鄭真真頓時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上來,她退開幾步,再仔細看這箱子,可是此時一點異樣也沒有了。

    「姑娘!麻煩您別搗亂了,我們這兒正忙著呢!」護衛正打算把另一個箱子塞進來,可是一看裡面卻站著鄭真真,他不由也有點上火。

    「等等,這裡邊到底是什麼啊?我怎麼……」鄭真真驚魂未定,她想問問情況,但護衛一點也不領情,幾下就把她趕走了。

    鄭真真回想了半天,那聲微弱的呼吸真實得很,應該不是幻覺。她覺得有點可怕,第一反應就是跑回去找云青。待她衝回車裡時,看見正在打坐的云青,馬上又冷靜下來了。

    云青凝神調動真氣,一個小周天結束,這才抬頭對鄭真真說道:「嚇著了?」

    鄭真真用力點頭,她對云青的無所不知幾乎是見怪不怪了:「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慢慢說。」云青伸手想給她倒水,但是被鄭真真止住了。

    「我自己來吧。」鄭真真拿過她手裡的方寸盞,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你每次施法就為了做這事兒也太……」

    云青不語,也不知用了什麼術法,居然沒碰到那方寸盞就憑空化出一杯寒露。

    鄭真真握著冰冷的小盞哭笑不得。

    「從天地之間取無根之水,再用大日黑天魔焰去其雜質,這樣比較乾淨。」云青解釋道,意念一動,黑色火苗繞著小盞轉了一圈,「這裡沒什麼東西是可靠的,你天天與那些人一同吃喝我怕有問題。」

    鄭真真沒想到云青防備心能到這個地步,無語地看了她一會兒,捂著這杯熱好的水道:「……多謝。」

    「接著說。」云青點點頭,示意她講下去。

    鄭真真被她這麼一打岔,心裡那份恐懼已經消散不少,她一臉嚴肅地道:「我覺得那些貨箱中有活物!」

    「為何這麼說?」云青表情平靜,也看不出信還是不信。

    「我聽見了!那裡面有東西在呼吸,然後那些護衛也一直對箱子裡的內容避而不談!」鄭真真激動道。

    云青安撫道:「好了,不必著急,是活物又如何呢?我們還能把它放了不成?」

    「這……」鄭真真仔細一想覺得也是,誰規定的貨箱裡就不能裝活的東西啊?從山裡獵些珍稀的動物賣到草原上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心裡還是覺得哪裡不對,那聲微弱的呼吸時不時就在她心裡迴響,讓她滿身冷汗。

    「還是放不下?」云青見她一臉糾結,於是道,「那今夜我們便去探探吧。」

    「啊!?」鄭真真沒想到云青會陪她做這種事情。

    「我也想知道……是什麼東西能在這種完全密閉的環境之下活這麼久啊。」

    云青笑得意味深長。

    鄭真真仔細一想,心裡更為驚懼了。若是那貨箱裡是活的東西,在那地方又不能呼吸有不能吃東西的,那它到底是怎麼給活下來的呢?

    ——————————————

    「這個……我們真的要去嗎?」

    車隊在夜裡紮營休息,此處雖然還未到草原深處,但亦有草原狼出沒,夜間行路還是很危險的。

    鄭真真壓低聲音問她身邊的云青,她輕手輕腳,生怕把邊上那些睡著的護衛們吵醒。

    云青倒是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好像她根本不是去撬人家貨箱而是去串門似的。阿芒更是從來都不在狀態內,一副呆傻的樣子跟在云青後面,腳步震得地面都在動。他每走一步,鄭真真心肝都要顫一下,這般地震似的動靜那些護衛還沒醒,也算他們走運。

    「你若是不想,那我們便回去。」云青停住腳步,這下鄭真真更是抓心撓肺。

    她咬牙道:「想!」

    云青道:「帶路吧,你說的那箱子在哪兒?」

    鄭真真輕手輕腳地繞過好幾輛牛車,走到車隊末尾,指了指今天才整理好的貨物:「就在那裡面。」

    云青上前,一輛牛車裡堆著六七個這樣的大箱子,聽鄭真真描述,她今天聽見有聲音的那個怕是在這車裡面。

    「要把外面那些弄出來吧?」鄭真真回頭一看,阿芒已經上前掀開了車門,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箱子給弄了下來。

    鄭真真看得目瞪口呆,今天好幾個護衛抬一個箱子還累得要死要活的,他居然單手就把箱子輕鬆拎了出來。

    「你和阿芒呆在一起,我上去看看。」云青摩挲著方寸盞,消失在原地。鄭真真知道她是上車去了。

    可是云青進去之後一點動靜也沒有,外面月亮被烏云遮住,周圍漆黑一片,鄭真真聽著不知從哪兒傳來的狼嚎打了個冷戰。

    「云青?」她壓低聲音,往車裡看去。

    裡面黑乎乎的,云青一身白色祭祀服顯得尤為突出。鄭真真見了這場景才明白黑暗真的是分程度的,夜晚的暗還存在著星光,燈火,月輝,可是云青周身籠罩的黑暗卻像是吞噬光芒的深淵,真的是一點色彩都透不出來。

    她穿著白衣,可是周身都裹著熊熊魔焰,安安靜靜地站在那箱子面前。此時那箱子向著外面倒下了,頂上被云青開了個黑乎乎的大洞。

    「別過來。」云青嘆息著道。

    可是鄭真真已經走到了她身邊,一股惡臭湧來,鄭真真差點沒把早飯給吐出來。

    這種臭味像是越過了鼻子直接鑽進她腦子裡一般,清晰地可怕。鄭真真覺得有些像是酷熱時放了幾天的鮮肉,腐爛而腥臭。鄭真真捂著鼻子,可是這個味道粘附著,無孔不入,極為刺鼻。她崩潰地說道:「這是什麼啊!」

    「別過來。」云青還是重複這句,她抬起手,帶著繁複花紋的廣袖擋住鄭真真的視線。

    「到底是什麼東西?」鄭真真忍不住好奇地張望,可是云青身上黑焰噬光,她什麼都看不見。

    「救……救我……」

    一個細微的聲音從那箱子的開口中傳出來,鄭真真一聽這話就站不住了,她迅速繞過云青走了上去。

    那黑乎乎的大洞中爬出來一個髒得看不出人形的少年。他渾身都是顏色昏黑污濁的粘液和各種看不清原樣的穢物,穿著一件看著像是道袍的破爛衣衫,頭髮蓬亂,看不清面容。他四肢著地,用一種很扭曲的姿勢爬行著。

    「嘔……」鄭真真捂嘴想吐,地上的少年身上散發出可怕的惡臭。

    「你還好罷?」鄭真真蹲下去,想要看看那少年的情況,可是下一秒就被云青一把拉到身後。

    幾乎是在同時,那個地上爬著的少年像是野獸般撲向了鄭真真。隔著蓬亂的頭髮,鄭真真倉促間看見了他猩紅的雙眼,這雙眼睛像是餓狼般閃著凶厲的光芒。

    「嗷!」

    云青一隻手護著鄭真真,另一隻手裡則拿著方寸盞,一時間來不及掐訣施術。她反應極快,拽著鄭真真向左側避開一步,那少年去勢不止,衝出了箱子外,跑動間還帶出了一些散碎的東西。

    鄭真真不經意間瞟到地上的東西,是帶著齒印的白骨。

    「餓……」那少年口中發出模糊的聲音,再次向兩人撲來。

    車內空間狹小不好閃躲,云青放開拉著鄭真真的手,閃電般並指成劍,白玉光芒在她指尖具化,這柄指尖劍是玄元化玉術凝成,帶著君子之德,對妖邪之物頗為克制。

    那少年有些畏懼地退了一步,可是云青卻不願讓他逃了,方寸盞光芒大盛。

    「方寸無垠,畫地為牢。」

    這亦是入道後的術法,乃是方寸盞最本質的用途,隔絕天地。這招十萬大山的白衣使曾對云青用過,此時云青就算借助天書也只能撐住短短一剎,不過有這一剎就夠了。

    少年被看不見的壁障一擋,反應慢了一拍,這時云青手裡的玄元化玉術又疊上幾層,原本的指尖劍居然變得和真實的刀劍差不多大小。

    云青笑道:「還是死罷,死了便不會餓了。」

    說著她周身黑焰一盛,一道黑焰裹在白玉劍身上,毫不猶豫地捅進那少年猩紅的左眼,劍尖帶著髒兮兮的黑色粘液從他後腦穿了出來。

    「啊啊啊!!」鄭真真尖叫了一聲,被嚇得不輕。

    云青散去術法,白玉和黑焰都重歸天地靈氣,一道黑乎乎的液體從那少年腦內流出來,散發出惡臭。這少年整個人就像一具腐爛已久的屍體一般膨脹起來,皮膚潰爛,流出噁心的屍液。

    「這、這是……」鄭真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是什麼東西?」

    云青擦拭著方寸盞,沉思不語。

    「哦,你說這孩子啊,他是一名小道士,好像叫清遠還是什麼的。不想呆在自己門派,便隨我學習移山填海的法術,可惜他太笨了,還是不小心死在你們手裡啊……」

    云青聞聲回頭,心目正見著面色青黑的郁圖站在車外,陰沉沉地對著她們笑。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5:34
第三十五回、行尸走肉,險中求全

    郁圖整張臉看起來都有種死人般的青黑色,他對云青笑著說道:「在下行尸宗長老,早已忘了自己名字,你稱呼我現在這具身體的名字便是。」

    鄭真真被嚇著了,還沒緩過神來。云青視他如無物,黑焰焚盡那少年的屍骸,焦臭之氣漸漸蓋住了原本的屍臭。

    「連自己都不記得的人,又拿什麼去問天地大道?」云青做完這些便與他僵持著。她不下車,那郁圖也不敢上前。

    郁圖笑了一下,這笑容原本溫和,可是配上他青黑的臉色就有些可怕了:「我一心問道早已忘我,心外再無他物,你斤斤計較這名字什麼倒是著相了。」

    云青也沒想到這邪修居然還能跟她扯上問道修心之事,她靜下心思答道:「看來你也是摸到入道門欄了?」

    「在下不才,剛剛入道。」郁圖笑意加深,「還得多謝你替我傷了那郁慎。」

    云青心下一沉,入道之後和入道之前是質的變化。入道前的修行者不過是通些法術的普通人,只有入道之後方能稱得上真仙、真魔。雖然死在她手下的入道修者也不少,但畢竟都是依靠天書護身,不是說她真的能與入道相抗。

    「哦?我倒是不記得如何幫到你了。」云青看著很輕鬆地與他閒談著,實際上借黑焰遮蔽,偷偷將方寸盞遞到了鄭真真手裡。

    「哈哈哈,老夫修行的乃是行尸宗的蝕骨化屍大法,那小子早已被我種下屍蟲,只等著收穫了,沒想到這最後一步你倒替我完成了。」

    鄭真真感覺手中一涼,低頭一看發現是云青時常捧在手裡的那個琉璃小盞,她正要說什麼云青就傳音道:「到時候我們動起手來,你只管往盞中輸真氣,能逃多遠便逃多遠。記得別回頭,你留下也不過是礙事罷了。」

    云青心分二用,一面交代了鄭真真逃跑,一面還要滴水不漏地應對這老妖怪:「哦,原來是屍蟲。我還以為你能拿出點活物,沒想到是我多想了。」

    「想必道友對這行尸宗不夠瞭解罷。嘿嘿,你年紀尚輕,不知我們宗舊事也是應該。」郁圖一提起行尸宗就油然而生出一種傲氣。

    「我只知道這行尸宗沒有能給人修煉的傳承。」云青笑意淺淡。

    郁圖臉上一僵,云青這話可正是戳了他痛處。

    「行尸宗只有給活屍或者亡者修行的傳承,所以說一看見你這活生生的肉體,我倒是沒往那方面想。」云青似乎越說越愉悅,「現在看見你的樣子我卻有些明白了,郁圖是活的,你卻不是。」

    郁圖臉上青黑之氣籠罩:「沒想到你知道得倒是挺多的。」

    「算不得多,恰恰知道了道友想做些什麼罷了。」云青伸手掐訣,掌中凝出細碎的光芒,正是碎光濺玉術。

    郁圖臉色不變,他沒有感覺到氣機的鎖定,可見云青這招不是衝著他來的。云青手上光芒濺開,車內車外的箱子都受了波及,紛紛散作木屑。

    鄭真真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吐在了地上。

    眼前哪裡是人間,分明就是屠宰場。箱中全是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屍骨,和之前那具一樣腐爛膨脹,像是飽滿的石榴般裂開,碎成肉塊。黑紅色的肉塊間還能見著森森白骨,骨肉間有些細小的黑色蟲子爬來爬去。

    「一些小玩意兒罷了,想必道友早就知道里面裝的什麼東西吧。」郁圖臉色還是青黑的,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云青點點頭:「見你第一面就知道了。屍臭味這麼重,我便是不想注意到都難。」

    「這幾日殺牛之人是你?」郁圖問道,心中對這自稱聖地門人的女孩兒戒懼起來。牛死得一多那他便需要頻繁地騰挪這些箱子。每個箱子裡都裝著那些向他求法的少年修者,為了達成目的他在箱子上佈下了複雜的禁制,而這些禁制多半是固定的,禁制之間也有相互影響。

    而且箱子的煉製大多經過了很長時間的完善,不是一下兩下就能重組的,所以每一次騰挪就會多一些破綻。今日那破綻實在太大,導致箱中屍體活化,讓鄭真真給看出異處。

    云青又點了點頭:「直接戳穿怕你尷尬。」

    郁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這話。這邊鄭真真也暗吃一驚,她之前還與那些說牛死得這麼快是因為他們幾人的護衛爭辯過,沒想到這麼快就打臉了,這牛還真是云青下的手。

    他沉默了一會兒,好脾氣地解釋道:「箱中是我的養料,沒想到他們沒用著,倒是先用上了郁慎。他太老了,味道不怎麼樣。」

    箱中大多是少年,而郁慎已是青年,從年紀上看是大些。不過鄭真真怎麼聽都覺得這個「老」指的不是年齡,更像是……肉質。

    「你還挑嘴?」云青冷笑道,「這些少年想來是為你所欺,拜在你這麼個吃人的東西座下,不僅被種了屍蟲還被封在煉屍匣裡當儲備糧。」

    郁圖搖了搖頭:「他們都是自願的,我行尸宗法門玄妙無比,你怎能通其中奧義?他們此番也算是捨命追求大道,以我蝕骨化屍訣為媒,捨生相飼。」

    「的確玄妙無比,把你由活生生的人煉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云青點頭贊同。

    鄭真真聽得汗毛倒數,怒火衝天。她終於懂了這郁圖所做之事。這行尸宗法門根本不是給人修的,想來那邪修是以人身去修煉了,結果體內死氣越來越重,不得不頻繁地更換身體,如今剛好換到這郁圖身上。可是換身體還不夠,他生機不多,只好通過吞噬天地之靈攫取生機,苟延殘喘。

    「你對這些個無辜少年下手就不怕遭天道報應嗎!?」鄭真真終於忍不住道。

    郁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哈哈大笑:「姑娘真是純善之人,你怎麼知道這些少年是無辜的?」

    鄭真真不知為何心中突然一涼。

    郁圖接著說道:「我從十三障中帶出這些不安分的少年已有半月之久,從未給他們喂過食糧,你以為他們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鄭真真腦海中突然閃過那個帶著齒印的白骨,捂嘴吐了出來。

    「人既然可吃其他動物,自然也可以吃別的人,還能吃自己。」郁圖對她的反應頗為滿意,他舔了舔嘴唇道。

    云青突然輕笑出聲:「人?怎麼能稱得上人,人乃是天地之靈,而你眼前這些,不過穢物而已。」

    她指尖繞著黑焰,揮手就將這些箱子和牛車化作一片火海。

    郁圖眼神一凝:「看樣子道友也非仙門正道,那我們也不必作對,到時候在雪山法會上聯合起來豈不大好?」

    「我不知何為正邪,不過我知道你這條路絕不可能求取大道。那你於我而言,真是一點用途也沒有啊。」云青說完便收回手,閉目靜立。

    「為何要求這天地大道?逆天而行才是我修者本色!」郁圖大聲說道,眼中微微泛紅。

    「你連天道是什麼都不知道,還敢叫囂逆天而行。你入道修為怕是祖上燒高香給求來的吧。」云青見他這副模樣便給鄭真真打了個手勢,讓她做好逃離的準備。

    郁圖眼睛雖紅,但還是克制住沒打算動手:「道友何必這般尖酸刻薄,我初見你便有種看見同類的感覺,要是你隨我去雪山法會……」

    「少抬舉你自己了。」云青打斷道,「隨你去雪山法會?你只想著我與人相爭之際給我下個屍蟲,好換上這具淬煉得上好的身體吧。」

    「哈哈哈,道友你想多了,我為何非得趁這法會給你下屍蟲?」郁圖朗聲大笑,「現在不也可以嗎!?」

    他衣服下鑽出無數細密的黑點,遠看就像一朵烏云一般,飛快地向著云青所站的地方撲過來。

    「走。」云青按住鄭真真的手,帶動她真氣運轉。鄭真真只能眼看著那些黑點撲過來,然後她眼前一花,就發現自己拿著方寸盞站在冰天雪地裡了。

    鄭真真站在漫天風雪中,不知所措地捧著那小小的方寸盞,感覺眼淚都像凍住了一般流不下來。

    方寸盞只能帶走一人,要麼她和阿芒走,要麼鄭真真走。若是留下鄭真真,那她必死無疑,云青也算損失不小。若是先弄走鄭真真,說不定她身邊沒有拖油瓶還能險勝,這樣雙方都無損。云青此舉也是險中求全。

    黑色的蟲云一下就裹住了云青,沒有方寸盞在身,她既不能瞬間脫逃,又不能借隔絕這些蟲子。她撐起黑色魔焰,那些蟲子撲進火中,發出嗶啵聲,焦臭味刺激得很。之前送走鄭真真云青就消耗了不少真氣,而這魔焰消耗真氣也是劇烈,這些屍蟲源源不斷,只要她消耗殆盡便能將她吃得一點不剩。

    郁圖看著這些屍蟲將云青淹沒,心中警惕心不曾放下。他雖然比云青高出一個境界,但那女孩兒身上有種十分可怕的氣息,這讓他一直放不下心。

    境界與境界之間的力量差別幾乎是沒辦法彌補的。入道之前的任何道法都無法對郁圖造成損傷,反之,任何入道之後的道法云青都無力抵抗。雖然她能借天書施展出入道之後的道術,但也只是「形」到而「意」不及,她自身無法領悟到入道層次的話,這術法便不會對郁圖造成傷害。

    這也是為什麼云青一直迴避著履天壇的執法弟子,不敢與他們硬碰硬的原因。畢竟他們一行十人全部入道,還有合擊陣法,身上法寶也是不俗。

    待到月向西沉之時,黑焰漸漸弱了下去,那些黑蟲在云青周身裹成更為緊密的一團。

    郁圖終於感覺那些黑蟲突破了云青的防禦,黑色屍蟲貪婪地吞噬**。可是沒多久郁圖的笑容就凝固在臉上,他完全沒有感覺到生命力的注入。

    「好吃嗎?」

    一個稚嫩而森冷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他低頭一看,白玉凝成的劍尖從他胸口穿出。

    云青坐在阿芒肩頭,阿芒手裡拿著一把玄元化玉術凝出的長劍,一下從心口將郁圖捅穿。

    郁圖渾身一震,然後整個人像那些腐屍一般軟癱下去。

    此時,那些原本包圍著云青的黑色屍蟲聚攏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那人形嗡嗡地開口道:「你從幾時開始施下的幻術!?」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5:37
第三十六回、琢玉成仁,安然脫身

    形勢逆轉只在短短一瞬間。

    那邪修本來就生機微弱,只靠著這郁圖的病體勉強支撐。云青這一劍並非法術,而是實打實的劍招,再加上白玉天生就有破煞之能,劍含君子真義,能夠闢邪。所以這一劍在他最為得意,也最為放鬆的時候給了他致命一擊。

    云青對失去了軀體的鬼物頗為克制,別說眼前這傢伙,就是宋離憂也討不得好去。

    「你從幾時開始施下的幻術!?」

    云青看著那漫天飛舞的蟲群道:「你出現之時。」

    「那時候你便不在原地了?!」蟲子凝成的面孔微微扭曲著,聲音一陣高過一陣。

    「在。」云青在他出現時便設法遮掩住阿芒的蹤跡,她用方寸盞將鄭真真送走後,阿芒硬扛過一陣蟲群,將她帶下車繞到郁圖身後。郁圖為她所製造的幻想所欺,以為自己已經得手,大意之下被阿芒一舉擊破肉身,只能倉皇躲進蟲群之中。

    「好一手海市蜃樓!老夫沒料到這蜃樓浮夢書還有傳人在世,這次也敗得不冤!」巨大的蟲身在天空中徘徊了一陣,分散出無數小蟲群襲向熟睡中的護衛還有草原上的生靈們。

    「你若是少說幾句廢話,見面就動手,我自然也沒空佈置幻術。」

    海市蜃樓是蜃樓浮夢書最基礎的道術,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其中最深奧的道術。最開始它只能騙過凡人肉眼,利用環境的微妙變化營造出種種幻影,但修到高深處卻能逆亂虛實,由幻象生出實境。與之前云青用過的那蜃樓篡影術強力而迅捷的干擾相比,這種道術更難為人察覺也更為細緻複雜。

    云青修為不到,要用這海市蜃樓騙過履天壇的執法弟子還做不到,但是騙過這個換了好幾具身體,靈台污濁,意念駁雜的邪修還是容易得很。

    「哈哈哈,誰勝誰負尚未能知,你……」那蟲群迅速將地面上一切夠得著的活物都吸乾了,一下就壯大了幾分,密密麻麻地遮住月亮。

    云青趁著他蟲身渙散,尚未聚攏之時,手中一道清光似電般劈出。

    琢玉成仁!

    君子如玉,如琢如磨。這幾乎是云青對於崑山玉碎一道的最深領悟。這脈傳承講的不僅僅是君子如玉的美德,更帶著為保持玉之德而甘願粉身碎骨的決絕。將石頭切磋琢磨之後變露出了其中的美玉,若將美玉再進行更為深入的淬煉呢?普通人修身養性就像是石頭變成美玉般可成君子,若是君子再這樣一步步提升自我呢?

    君子也好,美玉也罷,最終還是為了成就大仁聖德,人道無外乎此。

    這道蘊含君子仁德的清光瞬間擊散了蟲群的核心部分,郁圖一句話沒說完便再沒有了聲響。

    「都說了你動手前廢話太多。」云青見這蟲群不再有邪道真氣支撐,於是身上黑焰升騰,飛出幾道將周圍的屍蟲都燒了個乾淨。

    此戰對她而言負擔不小,從佈置幻境送走鄭真真,到一劍破他肉身,再到最後的琢玉成仁滅其神魂,步步為營,稍有差池都會變成那邪修的食糧。

    云青用心目掃了眼這片被邪氣污染的土地,嘆道:「走吧,阿芒。我們去雪山找鄭真真。」

    初陽剛剛升起來,地上的灰燼被晨風吹散,灑落到茫茫草原中。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這方大陸依舊生生不息,天道既不會在乎死去的,亦不會憐憫活著的。

    ——————————————

    鄭真真在原地站了很久,可是云青一直沒有出現。

    她將方寸盞小心地放進懷裡,這是她與云青之間唯一的聯繫,若是云青真有測算天機之能,想必也可以通過這方寸盞的一線因果找到她。

    當然,前提是她還活著。

    想到這裡,鄭真真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懼,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郁圖那張青黑色的臉,還有地上那些腐屍與白骨。她一直覺得云青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一刻沒有看見她人就一刻不得安寧。

    她對云青一直是敬畏而依賴的。是云青把她從一無是處的乞兒變成了追逐大道的修者,是云青將她從狹小的慈安城帶出來,一往無前地衝上了這麼條波瀾壯闊的道路。鄭真真明白雲青對她是有所求的,但是並不覺得心有芥蒂,卑微如她也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而云青有求於她就恰恰滿足了這一點。

    但是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向來不擇手段的人會在這種凶險無比的時候給她開一條生路,自己面對強敵。

    鄭真真站在在冰天雪地裡想放聲大哭,但是連這點力氣都使不上了。

    清早,有零零散散的修者從此處上山。鄭真真疲憊地找了棵背風的雪松坐下,突然想起那個郁圖說過的「雪山法會」。這麼多修者在平日裡是很難看到的,難道說這裡就是舉行法會的地方?

    鄭真真打起精神來仔細思考,云青之前也說過,聖地會從資質上佳的散修中選擇一部分收為弟子,這次法會的目的也許就是招收散修呢?云青想要通過接觸這西北大雪山上的兩大聖地,從而拿到神魂秘法,這事兒她早就知道了。

    這麼說來,云青也許會來這裡參加法會吧?

    又是兩個修道者御劍飛過,鄭真真等來等去也沒有等到云青。

    「這位姑娘,若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不如與在下同行。」

    一個穿著火紅色張揚道袍的年輕人看見了松樹下煢煢孑立的貌美少女,他上前搭訕道。

    鄭真真「啊」了一聲,愣愣地說道:「多謝了,我在等人。」

    那年輕人看著鄭真真有些單純的模樣,心中一動,他笑道:「在下應赤瀟,道友孤身一人怕是多有不便,不如我陪你一起等吧?」

    「我叫鄭真真。」鄭真真情緒還是有些低落,她不想搭話,可是那人實在熱情,讓她不好意思不回。

    「不知道友等的人叫什麼,長什麼樣子?」應赤瀟十分慇勤地問道,看上去也在為她著急。

    鄭真真想著這些人多半是地頭蛇,或許能從他們那兒知道點云青的消息,於是悶悶地說道:「是個女孩兒,約莫十歲出頭,一身白色祭祀服,眼盲。身邊跟了個啞漢。」

    應赤瀟臉色一變:「什麼!?」

    鄭真真心中一慌,驚訝地道:「怎麼了?你見過她?」

    應赤瀟一臉嚴肅地道:「不錯,她惹上了幾個不得了的人物,只怕這會兒性命難保!」

    「你在哪兒見過她的,可否細細說來?」鄭真真心裡慌著,但是又有些警覺。她雖然單純,但也知道不是路邊隨便哪個人的話都能行。

    應赤瀟道:「來不及了,再不去的話你妹妹怕是有危險,快跟我……」

    「她不是我妹妹。」鄭真真打斷他。

    應赤瀟一愣,他見鄭真真等得焦慮,又說等的是個小女孩兒,只以為對方是她親人,沒想到不是。

    「好好好,算我弄錯了,你若是再不去,她便危險了。」應赤瀟隨口哄道。

    鄭真真有些低落地說道:「我去也只能礙事,也不知這雪山裡有誰能攔下她。」

    「呃……」應赤瀟也愣了,聽鄭真真這意思,她等的人比她要厲害得多。

    「我在此等她便好,若是活著,她自會來找我。若是死了,他日我得道,定會找回這番因果。」鄭真真婉言拒絕了應赤瀟。

    如果換了別的人,應赤瀟定要狠狠嘲笑一番。得道豈是這般輕易就能掛在嘴邊的?可是他看著鄭真真這種認真的樣子反而開不了口。

    「你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這裡有件法寶,能助你一臂之力……」應赤瀟改變策略,準備用法寶利誘。

    「身外之物而已,多謝道友好意,我還是不要了。」

    應赤瀟上上下下打量了鄭真真一番,法寶這東西只要是散修便沒有不動心的,她居然無動於衷。

    「道友師從何門?」應赤瀟心中隱隱有些猜測。

    鄭真真正要告訴他自己是履天壇來的,但又怕自己隨便搭話會給云青帶來麻煩,於是搖頭不語。

    應赤瀟心中更是驚訝,這少女眉眼如畫,氣質出塵,還不為外物所動,多半是正統道門的弟子。而這附近的正統道門,只有眠鳳廊和歸靈寺。再一聯想雪山法會的種種內情,應赤瀟得出一個結論,這鄭真真一定是眠鳳廊派來審核新弟子的。

    他與鄭真真相遇不過半盞茶功夫,得出這結論是有些武斷,但這種事情都是寧可錯也不可放過。若不是審查之人,那也只是耽誤了半天時間,若是,那他就賺大了。

    應赤瀟整了整神色:「道友不願說便算了,我看你身無所依,在這大雪山上也不容易。不如由我陪著你,等到那人之後再說,如何?」

    「不必麻煩了,我自己便可以……云青!?」鄭真真看著茫茫大雪中的人影失聲叫道。

    應赤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一個身披獸皮的高壯漢子從遠處走來,他滿臉呆滯,肩上坐著個女孩兒。那女孩兒正如鄭真真描述的那樣,穿著繁複的白色祭祀服,閉著眼睛,手裡緩緩凝成白玉長劍。

    「滾。」

    云青從阿芒肩上跳下來,腳下黑焰繚繞,憑虛御風,幾息間就出現在應赤瀟面前。

    白玉劍直指應赤瀟眉間。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5:41
第三十七回、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云青上來就是以劍相脅,不由讓應赤瀟一愣。

    「云青!!」鄭真真迎著劍就往云青身上撲,這讓云青不得不略作避退 。

    「那邊的男人,你離我師妹遠些。」云青收劍,神情戒備地看著那應赤瀟。

    鄭真真愣了一下,云青向來不稱她師妹,這次是怎麼了?

    應赤瀟看了看她們倆相近的裝扮,又聽了云青呵斥,不由心下瞭然。眠鳳廊不收男弟子,若兩人都是眠鳳廊出身的話,也是不願多與男性接觸的。這麼一想,他對兩人是眠鳳廊派來的視察之人這個猜測又信了幾分。

    應赤瀟滿臉堆笑:「我乃是赤霄宗弟子應赤瀟,見這位道友身無所依,於是想幫她一下,若有冒犯之處,還望見諒。」

    云青抬頭,眼睛閉著,應赤瀟卻有種被注視著的感覺。

    「方才你還想用計誆我師妹隨你走,你以為我不知?」云青冷笑,將鄭真真拉到自己身後,回護之意溢於言表。

    應赤瀟尷尬地說道:「我方才確實看見有人相爭,那人與道友頗像,現在想來應該是我看錯了……」

    「夠了,你滾吧,這次且放過你了。」云青不想聽他解釋,冷淡地道。

    應赤瀟此時已經認定兩人是眠鳳廊弟子,怎麼會就此放過。雖然眠鳳廊不收男弟子,但他們赤霄宗內也有許多資質不錯的女弟子啊。這次搭上眠鳳廊,指不定就能將這些女孩兒引入聖地門內,這樣赤霄宗在雪山上也算有了依仗。

    「道友,若是不嫌棄,便由我來引你們去雪山法會如何?」應赤瀟儘可能溫和地說道。

    云青轉身要走:「我幾時說過要去雪山法會?」

    「這……若是道友不喜見到我,我還能找幾個資質上佳的師妹作陪,如何?」應赤瀟揣摩著這兩個眠鳳廊弟子的心思,挽留道。

    云青有些感興趣地回頭了:「當真資質上佳?」

    應赤瀟一看這女孩兒神色便知道自己打對了算盤,他立馬說道:「這是自然,怎麼敢欺瞞於你們,兩位見過便知。」

    鄭真真拉著云青,小聲道:「我們上要跟他上雪山麼?」

    云青傳聲道:「嗯,法會多半在什麼秘境中舉行,先由此人引路,到了地方再甩開他。你莫隨意答他話,說不上來的不理他便是。」

    鄭真真明白了。她雖然不知道這應赤瀟誤解了些什麼,不過看對方討好的樣子這誤解多半是有利於她們的。

    阿芒趕路比修道者御風而行還快,云青借天書不到半天便追著鄭真真到了半山腰上。她一見鄭真真面前那個有些輕佻的年輕散修就將前後因果探查得清清楚楚了。

    既然應赤瀟懷疑鄭真真是眠鳳廊門人,那她不如順勢坐實了這個懷疑。

    ——————————————

    此時,遠在萬里之外的九鳴城已不見天日半月。

    妖獸圍城已有半月之久。城樓之下殘屍斷肢,白骨堆砌,鮮紅的血在牆縫間凝固成黑紫色。城中一片死寂,只聽得城外妖獸聲聲長號。

    半月前,十萬大山天妖胡寒眉駕黃銅戰車,率百萬妖眾降臨人族邊界,九鳴城。那傾國傾城的天妖一聲屠城令下,無數妖眾群起攻城。眼看人族邊防將破,有一老者現身黃銅戰車之前。

    「久仰聖者大人威名,今日得見果真不同凡響。」

    九鳴城像是被看不見的結界籠罩一般,所有妖獸都不能近其二十丈之內。

    胡寒眉見了此景,起身掀簾,下車恭恭敬敬地朝那老者一拜。

    謝遙剛剛從茶老舅那兒得了門仙道傳承,五雷正法,可下一秒就天地翻覆,妖云蔽日。他正想說什麼,抬眼一看,那茶老舅人卻不見了。

    謝遙慌慌張張地跑上城牆,看著潮水般湧來的妖獸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更讓他吃驚的是,站在黃銅戰車前受那胡寒眉一拜的老者不正是茶老舅嗎?!

    「你膽敢現身於我面前,想必這次出征是夭闕塔裡那位的意思了?」茶老舅臉上皺紋堆起來,看著頗為瘆人。

    胡寒眉含笑道:「那位大人近日醒了,親自下令追回天書,不然我怎麼敢叨擾聖者。此事於我妖族頗為重要,還請聖者行個方便。」

    茶老舅一雙渾濁的老眼看了她半天,也不知是笑是嘲:「十萬大山這次還真是輸得難看,在自家門口丟了東西,連人也沒追到。現在還得靠夭闕塔裡那位來收拾爛攤子。」

    「大人若是對十萬大山有微詞不如與我家聖者說去。在下只不過是奉命行事。」胡寒眉面對這般嘲弄也神色不動,依舊笑得妖嬈萬分。

    「哈哈哈,奉命行事?你被鏡都那位封印百年之久,近日才借你主子甦醒之機脫困。你怕是百年來日日夜夜念的都是覆滅人道罷?」

    「大人說笑了,寒眉對這人族可是愛之入骨啊……」胡寒眉笑得越發妖嬈,這種不似人間之物的姿容中帶著酷烈的毒性。

    「三十日。」茶老舅伸出三根手指。

    胡寒眉舔了舔唇角,眉眼帶笑,就算知道她是妖物也讓人忍不住要掏出心肺喂給她。

    「我夾在你們兩個道統間也不好有所偏向。我在此停留三十日,若是三十日內你們在我結界下攻破此城,我便不再介入你們的紛爭。」

    「多謝聖者大人成全,人道大興到三十日後便不復存在了。」

    胡寒眉朝茶老舅深深一拜,滿目都是邪佞妖異。

    茶老舅朝那結界一指,原本嚴絲合縫的結界透出了半個縫隙。妖族縮小真身,壓制修為後便可從縫中進入。

    只是一瞬間,那個縫隙就被妖物填滿了。

    此時守城的士兵都站在城牆上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妖物長大嘴巴,口中呼出濃烈的妖氣,他們扭動著身子從縫隙間擠進來,一次只有一兩隻,但這對於普通人而言已是災難了。

    青年統領朱元盛拉弓搭箭,箭矢直指一隻卡在縫隙中的妖獸眼睛。

    那妖獸眼睛一眨,厚厚的眼皮一擋,箭矢便落在地上,只在那妖獸眼皮上留下淺淺的痕跡。

    那妖獸歪頭,又眨了眨眼,一步跨出,竟然整個兒就進到城內。

    原本斜靠著城牆的士兵見了這幕不由大驚失色,腳下一軟,差點沒摔下來。

    朱元盛抽過一支長矛,將矛尖沾了火藥,看準那妖獸落腳的地方,一下投擲出去。矛尖並未擊中妖獸,而是擦在它腳下的青石地板上,火花一閃而過,接著就引燃了矛頭的火藥,轟地一聲炸開。

    那妖獸被結界削弱不少,一下被炸懵了。幾個士兵看準時機,沖上前去,幾下將它紮了個通透。

    其他人見了神色一鬆,正要歡呼。這時那縫隙裡探出一顆巨大的頭顱,一下就叼起一個士兵,咬掉了他的腦袋。

    其餘幾人反應過來,正想如法炮製也將這妖獸扎穿。可是這頭比起之前那隻完全進來的大上不少,矛頭進去一段便再也伸展不開,扎不進也抽不出。

    這妖獸一邊咀嚼著頭骨一邊搖晃身子,那些士兵不敢撒手,被它晃得暈暈乎乎的。朱元盛在城牆上又一次嘗試瞄準,可是又怕誤傷了那幾個士兵。

    妖獸啃完了一人,咂巴咂巴嘴,看上去居然還覺得不夠。它長號一聲,血盆大口一張,那幾名士兵一併被它咬在嘴裡,露出個一截半截在牙縫見掙扎。

    朱元盛心中涼成一片,這妖獸就算被削弱了,破壞力也依舊驚人。它們以人為食,可以一邊攻城一邊補充,但是這九鳴城中的士兵確實要吃飯的啊!

    妖獸一圍城,九鳴城便失了補給,三十天尚能支持,但三十天後呢?再說,若是撐不過這三十天,聖者結界一去,那妖女屠城令下只怕無人能逃!

    若是九鳴城失守,那麼未經戰亂百年之久的南方諸城根本擋不住百萬妖獸!彼時這獸潮將如一把利刃插.入大鏡國最柔軟的腹地,人道垂垂危矣!

    無論如何,九鳴城不能倒!

    朱元盛念及此處,心中熱血洶湧,他高舉手中長矛,向那些穿著廉價藤甲的士兵們大喊:「九鳴城乃是我人道南之壁障,先帝曾於此處劃定我泱泱大鏡的疆土。先人之血未乾,同胞遺骨未寒,豈能容這南蠻妖物踐踏我國土?!」

    「縱使我邊關男兒屍橫萬里,猶不屈服!成仁也好,取義也罷,在此一舉,諸君可願與我共戰?」

    有一人同樣高舉一支長矛,大聲回應道:「與君同心,共誅妖邪;埋骨他鄉,雖死猶榮!」

    朱元盛一看,居然是謝遙那小子。

    其餘人也陸陸續續反應過來,高舉手中武器,城中士兵的呼喊之聲一下蓋過妖獸嚎叫。

    「與君同心,共誅妖邪;埋骨他鄉,雖死猶榮!」

    茶老舅冷眼看著這些熱血男兒,遙想當年天祝國盛況。

    草原四大部落攻下這天祝舊都,幾十萬天祝遺民慘然蒙難,繁盛古都,一朝化作人間地獄。

    如今百年前的慘象即將重演,唯一不同的是,昔日的獵手,今朝將成為妖族的獵物。

    天道真是好一番輪迴,百年也好,千年也罷,如此往復,沒有誰能逃脫。三十日後,只怕人道堪危。

    天道之下,道統之爭,向來殘酷。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5:47
第三十八回、大道難求,君子不器

    這個季節,山頂上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今日天氣還算晴好,白茫茫的天光穿透寒冷的空氣,灑在雪山之上,在冰晶間折射出刺眼的光芒。雪積得厚實,但今日又融化不少,一腳踩下去猶如陷進泥潭一般,刺骨的雪水一下就滲進鞋裡。

    鄭真真一路上走得磕磕絆絆,最後索性脫了鞋子,赤腳踩在厚厚的雪中。云青除了應戰,從來都是腳不沾地的,她天天坐在阿芒肩頭默默運功,溫養大日黑天輪真氣。而阿芒更不用說,他在這種環境下居然也健步如飛,每一步下來都是雪水四濺。

    應赤瀟原本是很慇勤地站在阿芒邊上的,因為他明白兩人中明顯是這個年齡小些的做主。但後來被他奔放的步伐濺了滿身雪水,又不敢隨意運功躲閃,只得繞到了鄭真真身邊。

    「道友,看你走得艱難,不如我來……」應赤瀟看鄭真真赤腳踩在雪裡,不由有些奇怪,這眠鳳廊門人的輕身之術總不會連他都不如吧。

    鄭真真想要拒絕,但又想起云青告誡過她別亂答話,於是委婉地搖了搖頭。

    云青手裡飛快地凝出把白玉劍,威脅道:「你三番五次找我師妹搭話到底意欲何為!?我師妹愛怎麼走便怎麼走,還輪不到你說話!」

    應赤瀟見這女孩兒實在是排斥自己也不由有些無奈,他剛剛已經發出了傳訊符籙,現在只盼著那幾個溫柔可愛的師妹能討這凶巴巴的傢伙喜歡。

    「是是是,我失禮了……」應赤瀟連連道歉。

    「既知失禮就別老是粘著我師妹,你趕緊走開些!」云青不耐煩地轟他走。她也怕應赤瀟離太近仔細會瞧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應赤瀟心中雖不平,但表面上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唯唯諾諾地離他們遠些。他偷眼瞧了瞧幾人,心想將那女孩兒放在肩上的明明也是男人,怎麼他們待遇就差了這麼多呢?這眠鳳廊也是古怪,歸靈寺是佛修聖地,只收男子也罷,她們又不是尼姑庵,怎麼就只收女子呢?

    又向上走了好長一段路,幾人面前出現一道斷壁。

    這斷壁之上劍痕縱橫,深深的印記裡結入冰霜,看上去年代久遠,想來是經過劍氣肆虐後遺留下來的古蹟。

    「此處為試劍崖,乃是眠鳳廊一位前輩與墨陵劍閣的劍修參悟劍法時留下的。這兩位都是以劍入道,墨陵前輩略勝一籌,生生將雪山削去一半,從此以後上山都只能走這斷壁了。」應赤瀟恭敬地介紹道。

    鄭真真聽得津津有味,可是云青冷笑著打斷道:「之所以削去這一半是因為墨陵前輩控制不住劍氣。劍氣不凝,劍意渙散,一劍脫手,這才讓這半壁遭了災,可不是什麼略勝一籌。」

    應赤瀟聽著云青這口氣覺得對方是見自己捧了墨陵劍閣而不悅,心中對自己的失言有些懊悔。

    他連忙補救道:「眠鳳廊劍術超絕,其他道術也是獨步天下……」

    「獨步天下?道友可曾問過天下道統服否?這麼說是要把眠鳳廊放在火上烤啊……」云青冷笑。

    應赤瀟覺得自己嘴越來越笨,越說越錯,於是訕訕地沉默下來,也不再搭話了。

    到了試劍崖下,云青從阿芒身上跳下來。

    「阿芒,你帶真真上去。」

    說著自己便施展輕身之術,踩著那些突出崖壁的冰錐,輕靈而敏捷地衝上來斷壁之巔。

    鄭真真對於阿芒的身手十分信任,但她還是忘不了阿芒帶她從幾百米的山頂跳下來那次,她被嚇得當場就吐了!鄭真真怕的東西太多,包括攀高。

    阿芒可不管她怎麼想的,一把將她甩到肩上,一隻手伸出,插.進厚實的岩壁之中,腳下發力,這就登上一步。然後另一隻手再向上插進岩壁中,這隻手抽出,向上又蹬了一步。

    阿芒這麼一步步飛快地攀過峭壁,鄭真真到頂上的時候已經臉色發青了。

    應赤瀟在底下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這到底是什麼怪物,居然能用肉身擊穿試劍崖!要知道,就算是剛剛入道的劍修也只能在上面留下淺淺的印記。而在這兒試劍論道,留下深痕,斬斷雪山的兩位前輩,無一不是驚才絕豔之人啊!

    他愣了半天,這才招出一段赤紅絲巾,他口中唸唸有詞,這絲巾漸漸伸長,一下就甩到斷壁頂上的雪松之上,將它纏了個緊實。

    應赤瀟借力於赤紅絲巾,也很快到了斷崖頂上。此時鄭真真捂著個琉璃小盞,裡面的茶水熱氣騰騰,她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云青則閉目凝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鄭真真緩過來一點兒,將方寸盞還給云青,悄聲道:「多謝。」

    云青點點頭,轉向一邊被她們忽視很久的應赤瀟:「走吧,帶我去見見你那幾個資質上佳的師妹。」

    「這就去,這就去!」應赤瀟神色一喜,他早就等不及了。

    雪山法會說是法會,其實就是散修之間的一場亂鬥,這種爭鬥時常發生。主要是因為散修多依靠天材地寶和法寶等外物修行,天地間珍寶何其稀少,還多掌握在聖地手中,散修想要謀取這些東西,除了依附於聖地就只有內部爭奪。

    一件好的法寶可能讓他們一時間戰力大增,一枚好的丹藥也可能讓他們平添幾十載修為。這些依靠外力得來的東西總是看著很誘人,既然一件法寶,一枚丹藥就能解決的事情,那他們為何要花個幾十上百年苦苦參道呢?無數散修懷著這種想法走上了殺人奪寶的路。

    殊不知百年間苦苦參悟的道那才是真正的道,而一番殺戮搶來的,只能是器,甚至還是不屬於自己的器。

    道是器之始。若是一開始便執著於器用,卻不明其理,不通其道規,那麼也就失去了問道的資格。悟道是一個逐漸濡染,滲透的過程,需要的是大毅力,是至純至真的心性,它不可能如法寶丹藥般立竿見影,也從來沒聽說過有捷徑可走。

    器用至上帶給散修界的是一種浮躁、冷漠、焦慮的大環境,這種環境與人世紅塵根本沒有差別,甚至更為殘酷。

    在這種烏煙瘴氣的法會上選出聖地門人簡直是天方夜譚。看來眠鳳廊和歸靈寺在雪山法會背後可能還有不少關隘設計。

    不過對於云青而言還是得先通過這些爭鬥,不然她連看見後續的可能也沒有了。

    「見過兩位道友,在下溫凌華,這是我師妹盧茗。」

    兩名氣質有些相似的女子站在云青面前,溫凌華年長些,大約二十出頭,穩重大方,長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子挽著,道袍上繡著火焰花紋。另一個看著有些羞怯,但目光明淨,紮著兩個麻花辮,好奇地看著云青一行人。

    應赤瀟也是個聰明人,他並未告訴兩個師妹云青等人的「身份」,免得在這聖地門人面前顯得太過刻意,倒是討人嫌。況且這兩個師妹確實資質上佳,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散修間也算是一道清流。他這番隱瞞算是幫了云青大忙。

    「不錯,你們隨我進法壇罷。」云青看上去對兩人頗為滿意,也不管這應赤瀟了。

    鄭真真連同另外兩人一起跟上她,進入了雪山之巔的法壇中。

    那法壇長得像個大碗,倒扣在雪山山頂,被流光溢彩的結界封死了,只有在特定時間內才會打開。

    據說聖地會往法壇之中投放各種法寶靈藥,引得附近的散修趨之若鶩。云青覺得這像是在養蠱,投下上好的飼料,讓他們在一個小範圍內爭得不可開交,待他們殘殺一番後再拿最後剩下來為他們所用。聖地或許壓根就不把這些散修當做預備門人,只是將他們用作材料。

    這麼多種因素一考慮,在法會上得聖地青睞的可能性又小了不少。

    云青心下嘆息,但步伐依舊堅定。

    她剛剛進入這結界之中,便看見中間一人持著拂塵,劈頭蓋臉幾道雷法砸向他們一群剛進來的。

    結界本就流光溢彩,地上還覆蓋著厚厚的冰層反射光芒,再加上這亂七八糟的電光就更看不清楚了。所以說一進結界就被這人偷襲得手的還是不少。結界內其他人也冷眼旁觀,他們巴不得有人出頭,好探一探這新來者的實力。

    云青彷彿未卜先知一般,在他掐訣的時候就用小指沾了點方寸盞中的水,等那雷法到了跟前揮手將水撒出去就成了一片水汪汪的結界。

    這道水幕看著很薄,但也牢牢覆蓋了她身後的三名女子。幾道電光打在水幕上,忽然就消失了。

    接下來只聽得那偷襲之人一聲慘叫,他打出去的雷法不知怎麼落到了他自己頭上,幾道雷法被他毫無防備地扛著,眨眼間那人就成了一堆焦炭。

    云青撤了水幕,帶著幾人穩步走了進來。她所過之處,那些散修紛紛退開。

    應赤瀟比她後些進來,見了這一幕不由暗暗心驚,心想這聖地門人果真氣場強大,居然無人敢進其身,這次把師妹叫過來看來是對了。

    云青看著輕鬆,實則不然。方才出手的絕對不止那個使用雷法的蠢道士,還有幾道隱晦的氣息也來試探了一番。這些一一被云青用天書隔絕,她也沒把握同時應對這麼多人,只好暫作避退。此時靜下來細細感應一會兒,這小小法壇之上,居然至少有五人入道!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0 15:50
第三十九回、法會之爭,寒窟秘境

    法壇內看上去氣氛還算平和,散修們都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互不干擾,互不交流。

    云青在一開始擊殺了一名使用雷法偷襲的散修之後,其他人也不再來招惹他們了。她趁著這空閒的時間也用天書細細探查了這法壇一番。

    這雪山之巔的法壇不僅從外部進行了封印,內部還有個小型結界。法壇中央封著個寒窟入口,這個入口處的結界與外部的結界相交,當外部結界開放時,這寒窟入口就會被封閉起來,而當外部結界封鎖時,寒窟入口便會打開。

    這麼一來,無論何時都有結界阻擋,使這些散修進不了寒窟秘境之內。聖地只在兩個結界交替過程中略作調整,將時間差稍稍錯開,這樣就有了大概半柱香的時間,兩者都開放著。

    這半柱香的十幾年內,要是能進入寒窟之中便算是朝著聖地邁進了一步,若是不能,結界自會將其中餘下的人驅逐出去,等下一次法會再作甄選。

    云青自己進去倒是容易,還帶著鄭真真那就有點麻煩了。方寸盞不能用,只能在半柱香時間內殺過去。至於應赤瀟「託付」給她的兩名女弟子,她根本沒有考慮過。

    「走,站那結界邊上去。」云青想了想,還是對鄭真真說道。那五個入道氣息都來自寒窟入口邊上,她此時走過去要冒大風險。但是不站近些不行,鄭真真是個腿短的,要是離得遠了,途中被絆住她還得回援,那樣更拖時間,不如一次把周圍的人先解決,到時候穩穩當當地進去。

    最靠近寒窟入口的一共三人。一個是莽漢模樣,高高大大,席地而坐,一雙倒三角眼看上去分外兇殘,但他腰間卻別著把精緻的摺扇,顯得有些違和。還有一人遠看鶴髮童顏,仙風道骨,但近看那雙小眼睛卻有些猥瑣,他盤膝坐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在打坐。剩下那個是名女子,周身有桃花瘴繚繞著,看不太真切。這三人都是入道,但具體實力云青還辨不出來。

    再遠些的地方站著一對執鴛鴦劍的男女,相對而立,看上去十分恩愛。這兩人也是入道。

    云青帶著鄭真真一行人走過來時,這對男女看了看他們便讓開了,想來是不願惹是生非的。但是剩下那三人卻不好惹,云青一接近寒窟就感覺到了四面八方的壓迫感襲來。云青默默運轉大日黑天輪心法,真氣在經脈中緩緩運行,履天聖壇集萬民願力時她尚能撐得住,這點壓力於她而言根本就是恍若無物。

    鄭真真身負黃帝傳承,自然不懼威壓,但是她膽子小,一感覺到氣氛不對就有些怕了。

    另外兩名赤霄宗女弟子有應赤瀟的授意,於是也戰戰兢兢地跟了上來,云青任她們跟著,也沒有說什麼。

    待她快貼上那結界了,終於有人沉不住氣說道:「道友看著面生,怕不是這雪山上的修者吧?」

    這句話挑得其他人都是敵意不輕,畢竟雪山上兩大聖地盤踞,資源本來就少,外來修者還同他們爭,那他們還要不要活了?

    云青心目一掃,開口說話的居然不是那看上去最莽撞的大漢,而是那名年紀大些的修者。

    「面生是因為你見得少。」云青不客氣地答道。

    那老者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凶道:「小娃娃你莫不識好歹!」

    云青手中碎光濺玉已經掐好,只等他出手就給他一下重的。入道之人果真不容小覷,便是散修也一樣,這人在雪山修士中恐怕地位崇高,被她這麼個小女孩兒一刺多半要發火了,可是那人看著生氣但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打算。

    「我與師妹避世修行,道長自然見我們少。」云青緩緩地接道,把剛剛那話又給圓回來了。

    「……哈哈哈,原來如此,道友剛剛沒說清楚,是我多想了。「那老者臉色變得飛快,慈和道,「老夫道號遲圭,不知道友怎麼稱呼?」

    「云青。」云青簡短地答道,又指了指鄭真真,「這是我師妹鄭真真。」

    她對那兩個赤霄宗女弟子隻字未提,那兩人也不惱,她們知道這種層次的對話自己還插不上嘴。

    「好風度,好修為!之前見道友出手,在下心中便有一股豪情湧動。」一聲響雷般的聲音在幾人耳邊炸響,那大漢走了過來,爽朗地笑道,「在下君華道人,明日結界開啟還望幾位多多照顧了。」

    云青覺得看上去最莽撞的搞不好心機最沉,他這番示好也不知打的什麼算盤。

    她沖君華道人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剩下那名女子依舊隱在桃花瘴中,不言不語。

    「那是自然……」云青大致瞭解了這幾人的狀況也不再做多餘的事情,靠著那結界就盤膝開始打坐。

    眼下看來那遲圭老兒是個心性不穩的,看樣子修為應該差些。君華道人看著也不強,與遲圭只在伯仲之間,兩人都想拉云青做外援,對抗剩下那些沒入道的和幾個入道的。那從頭到尾沒說過話的女子實力不好判斷,不過云青覺得她氣息不弱,多半是有什麼特殊的傳承在身。

    最強的反而是那對不願惹是生非的,他們應該是道侶關係,彼此心心相印,還有雙劍合擊之法,在這種所有人都離心離德的情況下他們最佔優勢。

    云青單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沒問題,阿芒可以拖住好幾個。但她這邊有鄭真真掣肘,到時候混戰也不可能有單挑的機會。

    凡事不到最後也不知到底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日盡月生,雪山之上寒意漸深。

    一片昏暗,可是沒有人在睡。修道者撐過幾夜不睡也是沒問題的,更何況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晚上誰也不可能安然入睡。

    鄭真真也強打起精神來,她拖後腿已經拖得夠多了,一時間實力上不來也只能儘可能做到最好。

    這個看似平靜實則醞釀著狂風暴雨的夜晚很快就要過去了,第二天黎明時分會有一炷香時間開啟結界。

    就在所有人都默默等待著這一刻來臨時,云青身側發出一聲哀鳴。

    她迅速起身,劃出一道水幕將身邊幾人護著,往出聲兒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之前那對道侶各執一劍,分庭抗禮,那女子滿目淚水,手中長劍缺了一段,腰腹處滲出大量鮮血。而那那人臉色發青,口鼻冒血,怒火衝天。

    「你既叛我,那就休怪我不義!」那女子聲音中還帶著哭腔。

    所有人都被他們這番動靜給驚動了,但是大部分都只是稍稍退開幾步觀望,沒人願意插手。誰也不知到他們這是故作姿態引人來襲好一舉擊潰對手,還是真有什麼矛盾在這緊要關頭爆發出來。

    那男人吐了口血,臉色陰沉地說道:「你居然在我身上下過同心蠱!?」

    那女子慘然一笑:「本該是天地靈寶,如今卻成穿腸毒藥,你想必也不好過吧?」

    同心蠱是青蚨子母蠱異變出的凶厲蠱術。青蚨子母蠱將兩人繫於一處,不管多遠都能相互感知,是散修夫婦間常用的蠱術。而同心蠱則要狠得多,若是夫妻同心,此蠱將使兩人修為大漲,若是身負此蠱的人背叛,那就會遭同心蠱反噬致死。

    聽這兩人的話,像是這男人偷襲了這女子,但是沒想到這女子曾對他用過同心蠱,慘遭反噬,現在雖靠入道修為壓制下來,不過也撐不了多久了。

    果然,不多時那男子便漸漸委頓在地。云青心目看得清清楚楚,他從腳下開始漸漸化作黑水,最後整個人就只剩下一張皮貼在冰雪之上了。

    索性鄭真真大半夜的看不清那兒有些什麼,不然她還得抽空安撫這傢伙。

    那女子嚶嚶的哭泣聲一直未絕,她坐在原地心灰意冷,看上去也無意於這寒窟秘境了。

    天邊出現第一縷晨光時,寒窟秘境的入口也開放了。

    原本平靜如死水的散修間猛然爆發出各色光彩,法寶也好,術法也好,都四處飛舞著,血瞬間染紅了純白的雪山。

    云青沒多看這些,只是撐起護身的水幕就向那寒窟中走去。另外幾名入道修者也起身,一邊走一邊在身後布下種種阻礙,減緩身後人的速度。

    要知道雪山法會只是表象,聖地肯定還有後手留在這寒窟秘境之中,所以說能進去這秘境的自然是越少越好。沒入道的修者多半是為了天材地寶和法器來的,寒窟秘境一開就是亂七八糟的一通殺人越貨。而這幾個入道的多半是為了聖地傳承而來,想要拜入聖地門下,也不想多生事端。

    就在云青和離得最近的三名入道修者相互防備,慢慢接近寒窟入口之時,突然身後閃過一道流光。

    之前那名為情所傷的女子居然一下超過了他們幾人,御劍衝了進去。

    云青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女子演技好得過分。這些她也不客氣了,阿芒開路,硬生生撞開了遲圭老兒的幾個陣法,一路向著不遠處的寒窟入口衝去。

    那渾身裹著粉色桃花瘴的女子也不甘示弱,整個人變得朦朦朧朧的,那君華道人的鐵甲壁障被她視若無物,徑直給穿透過去。她輕盈無比地超過了云青,猶如遊魂般飄進了寒窟秘境之中。

    接下來進去的是君華道人,他是所有人中離得最近的。

    此時云青帶著鄭真真也到了寒窟秘境入口處,一股森寒之氣湧上來,鄭真真打了個寒顫,邁步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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