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修真] 青雲之上 作者:蓮花郎面(已完結)

 
jazzsax 2014-9-10 03:26: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1 109125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1:35
第一百三十回、故人來訪,三人重聚

    現在是夏時,可望月峰上一如既往地帶著寒涼之氣。

    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蒼翠的樹葉上還沾著些倖存的露水,走在林間連衣衫都染上濕氣。這裡地勢較低,比其他幾座主峰都來得陰涼潮濕些,好在修行之人也不在意這些。竹林傳來撲撲簌簌的聲音,青色長衫從同樣清新翠綠的茂林修竹間穿梭而過,頗有幾分瀟灑風流。

    云青在靠近山頂的地方弄了一大片竹林,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陣法,算上最近入陣的海市蜃樓,最少也有百餘種。而這人卻如幽魂般飄忽,完全沒有觸動這片竹林裡的天羅地網。他的影子被藏在滿地竹影中,看不大分明,整個人都介於虛實之間。

    青衫人身後傳來一陣鎖鏈的摩擦聲,他心中突然升起警兆,於是就此止步不前。

    「再往前走一步就斷了你的腿。」云青赤足站在他身後百米不到的地方,她雙手雙腳均被鎖鏈所縛,但笑容卻是清和而平靜的。

    宋離憂回過頭來,手裡摺扇一展,大大咧咧地道:「我早就遞過拜山的帖子了,你這麼凶作甚?」

    「拜山的帖子?」云青想了想,完全不記得有過這麼一回事兒。她從魔道入世以來就一刻不停地奔走在南風大陸和無妄魔境之間,哪裡有空去管這個?

    宋離憂見她想了半天也沒結果,於是黑著臉道:「你這兒一個人也沒有,不會都是被你砍了腿去吧?」

    望月峰上還有張小武、胡寒眉和金龍女,這會兒胡寒眉和金龍女估計在折磨張小武給她們弄食材,所以山上才會毫無防備。

    「這倒沒有……」云青抬手將禁制都給加固了一遍,然後轉身往半山腰走,「上面是我靜修的地方,來半山腰談吧。」

    宋離憂跟在她身後,蹚過一條條清冽的溪澗,最後到了狹小破敗的滄浪亭前。他抬頭看著那塊搖搖欲墜的匾額,匪夷所思道:「你居然就在這種地方待客?」

    「你若是看不順眼可以立刻下山。」云青不冷不熱地走到亭中,她的鎖鏈先前在水裡浸泡過,到了滄浪亭裡面便拖出一道長長的水痕。

    宋離憂見她衣服下襬也是濕著的,整個人都蒼白得有些不正常,於是嘲道:「你還真是水鬼一般。」

    「如果你大老遠地遞了拜山貼就為了說這麼幾句話,那你現在可以回了。」云青坐在石凳上,心平氣和地讓宋離憂滾下山去。

    宋離憂挑眉坐在她對面,還不忘揮袖把這亭子裡的積灰給清理了一遍:「你這鬼脾氣還真是半點不變,閒話不說了,我這次來是問你借點人手的。」

    「人道這麼多人不夠你折騰麼?鬼道就更不用提了,連調動都不用,你自己就能自產自銷。」云青不知道宋離憂跑了這麼遠的路問她借人是什麼意思。她刺殺胡寒眉之時就曾試探過宋離憂,從那時候宋離憂的反應看來,鬼道是與人道結盟的,他從國師手裡調人應該不難。

    宋離憂翹起腿,雙手搭在他所靠的石欄上:「你就說借不借吧。」

    云青皺眉,宋離憂臉皮夠厚,心思夠毒,她在沒弄清楚這傢伙的意圖之前是不敢隨便將宗內力量借給他的。

    「你也看見了,望月峰上一個人也沒有,唯一幫得上忙的就是我自己了。」云青溫和地笑了下,她知道宋離憂不可能帶上她。

    可是宋離憂也笑得真誠,他毫不猶豫地說:「你願意那當然沒問題。」

    「先說說看是什麼事。」云青把問題繞了回來,她說著就起身往亭子角落裡走去了,宋離憂身上的鬼氣太重,而她沒有真氣護體很容易被傷著。

    宋離憂早看出來她身上那些鎖鏈有些不對頭,不過也沒有刻意收斂氣息,他湊過去低聲道:「東海,蓬萊域。」

    東海雖然大部分地區處於混亂無序的狀態,但其中還是有幾個比較強大的勢力的。這幾個勢力在海中地位幾乎相當於陸地上的七大聖地,它們分別是佔領了東海與北海交接之處的方丈域,坐鎮東海與中央大亂流交匯點的蓬萊域,剩下那個則是位於南海與東海交界處的瀛洲域。

    現在魔道正統順著南海往瀛洲域擴張,而通天神脈則順著北海往方丈域擴張,看樣子鬼道是不甘寂寞,想要在兩者間橫插.進來,拿下蓬萊域。可問題是這種關係到鬼道正統大計的事情,宋離憂怎麼會跑來跟她商量?不管怎麼看,魔道與鬼道在東海都不是能和平相處的,更別提幫著鬼道擴張領土了。

    「說清楚。」云青離他遠些,鎖鏈發出巨大的聲響,「……再走過來就殺了你。」

    宋離憂坐到了她原本的位置,而云青則直接走到了亭外的溪澗處,清泉沒過她的膝蓋,潺潺的水流掃過她的鎖鏈,發出細小而瑣碎的碰撞聲。

    「酆都城所有鬼軍都由五方鬼帝統領著,這個你知道吧?」宋離憂老實坐著,看來確實是有求於她。

    云青點頭:「說重點。」

    「五方鬼帝不齊心,我是邙繹大人的弟子,自然不好在他們中有所偏向。這次來找你真是處於下策了,人道那位聖者不好糊弄,我們結盟是有條件的……」宋離憂閉了閉眼睛,似乎有些憂慮,「蓬萊域得分。」

    云青一下就明白了他為何不能從人道搬救兵,因為人道與鬼道一邊合作拿下蓬萊域的同時一邊也在暗暗鬥爭。如果宋離憂手上沒有足夠的力量拿出來,那麼在瓜分蓬萊域這事兒上人道自然就拿了大頭。不過鬼道那邊的事情云青倒是知之甚少,看來酆都城似乎也不是聖地那種獨門獨戶的,而是像無妄魔境一樣內部錯綜複雜,並且還沒無妄魔境這麼緊密。

    她一直以為酆都城就是一個門派,以酆都大帝邙繹為首,他座下有五大鬼帝,就類似聖地裡的護法或者長老。可是聽宋離憂的意思,這五方鬼帝更類似於五個完全獨立的流派,彼此之間還有紛爭。

    「可以。」云青一口答應下來,乾脆利落得連宋離憂都睜大了眼睛。

    「……你沒什麼陰謀吧?」宋離憂覺得云青這種人就算考慮三天三夜,權衡利弊三千三百次都不怎麼出奇,真正會讓人驚訝的是她居然沒怎麼想就答應下來。

    「可以派人給你,不過蓬萊域不跟人道分了,跟魔道分,如何?」云青果然還有後文沒說。

    她一開口宋離憂先是為她的正常反應而鬆了口氣,但馬上又怒道:「什麼?你以為是分梨吃呢!按你這麼做的話,又與酆都城和人道的合作有什麼區別?」

    云青轉過身來,鄭重而懇切地道:「這個……區別自然是有的,我們交情比較好。」

    「……」

    宋離憂忍無可忍地起身,袖子得呼呼作響:「你以為害得我現在進退兩難的人是誰?要不是在九鳴城你把胡寒眉給殺了,我現在還能管她借點妖軍你知道嗎?」

    鬼道在外活動的重要人物似乎一直都只有宋離憂一人,之前他向胡寒眉借了妖軍的勢頭,現在又跑來云青這裡借勢了。比起其他各種道統,鬼道一直都在干無本買賣,詐術也好,障眼法也好,空手套白狼也好,這些宋離憂都已經玩得滾瓜爛熟了。云青沒試探過他的修為,不過看起來他有一點是得了鬼道聖者真傳,那就是博弈之時一個籌碼不帶,一邊落子一邊把所有聯盟之人都給坑個透徹。

    這種事情風險太大,若是運氣好了估計能笑到最後,若是運氣差了那肯定是被群起而攻之。

    「別扯上她,就事論事。」云青冷笑,她也是一步上前從水中走出來,氣勢凌人地逼近宋離憂,「無暇魔尊單槍匹馬也把大半個瀛洲給打下來了,你為這蠅頭小利還要糾結半天。」

    宋離憂生生被她逼停了腳步,慢慢地又退回石凳上:「你自己都說了就事論事,那就別拿我跟那女人比!你們那個朱無瑕根本就是瘋子。」

    云青威逼完了又開始利誘:「你看,我山腳下的地宮直接連通修羅道,這些年我殺過的十萬怨魂全沉在裡面,要多少有多少。你本就是鬼道嫡傳,用起來也應當是順手的,只要你應下剛剛的條件,那我立刻就給你開了修羅道。」

    「說了這地方不能跟你們分,你當我師尊傻呢?況且魔道若是把三大域佔了一半,從無妄魔境到北川大陸就容易了好幾倍,第一個看不下去的肯定是通天神脈和墨陵劍閣好麼?」宋離憂不甘示弱,他一口氣把剛剛云青的話都給噴了回去,「再說交情,就你這人品,我還情願信人道聖者多一點。」

    人道聖者把胡寒眉往死裡逼這事兒宋離憂也見過,可饒是這樣他也不敢輕信云青。

    「那就不分了。」云青這話乾脆得跟她不久前答應宋離憂借力與他差不多,這讓宋離憂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覺得對方搞不好挖了個坑就等著自己往這邊跳。

    「別跟我賣關子。」宋離憂不耐煩了。

    云青也沒給他好臉色:「說實話吧,你真要人手我也沒有,眼下我神通被封,道遠三天後會把我帶去通天神脈接受問責。」

    宋離憂一下就從石凳上跳起來,所以說云青跟他嘮嘮叨叨半天居然全是在誆他?這傢伙果然信不得,跟她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

    「你……還真幹得出!」宋離憂半天憋出一句話,他感覺自己眼巴巴地跑來無妄魔境跟她說那麼久話還真是浪費時間。

    云青神色從容,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宋離憂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道:「之前神隱門的問責不是已經被人堵回去了麼?這次怎麼又發作了?」

    「上次被堵回去的是蘇長老,這回是聖者大人親自問責,要我把人帶上通天神脈。」

    穿著黑白太極道袍的俊朗青年涉水而來,他手裡握著拂塵,看上去清淨而文雅。

    宋離憂微有訝色:「謝遙?」

    兩人目光相遇,均是心頭一凜。

    慈安城一別距今已有十二年了,三個相互算計、相互幫助著走過千里之始的修行者,終於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再度聚首。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1:38
第一百三十一回、相互試探,閻魔聖軀

    「宋離憂,十二年未見,你還是一點不變啊。」謝遙輕嘆著走到滄浪亭前,他毫無芥蒂地坐在了宋離憂身邊,兩人這麼看著真是如同摯友一般。

    宋離憂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將摺扇一合:「我細看下來發現唯有你變了不少。」

    謝遙不太贊同,他搖頭道:「本心如一,何來改變?」

    他與云青在西南海域相見時也在「變」與「不變」這個問題上有過分歧,現在看來他和宋離憂也要再論此事了。云青以前始終覺得他是變了的,但現在想來也許不算「變」,應該是「成長」。

    謝遙曾經是個滿腦子風花雪月的貴公子,他想求仙問道,然後與那位無暇仙子白首到老,但是十二年前突然出現在高牆外的云青和那場殘酷的戰亂改變了他的一生。後來的他想過要為人道而征,奮戰前線,拋頭顱灑熱血再所不惜,可是這時候神隱門的接引之人清虛子又出現了。也就是在那時候,謝遙明白作為一個將領所能做到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

    他所求之道並非帶兵打仗、浴血廝殺,掙紮著求取一場小戰爭的勝利,他想要去看更大的棋局,看眾生浮沉,陰陽變遷,天地翻覆。

    謝遙從來都不是那種可以被困在一堵牆內或者一座城中的人,他嚮往的遠比他所能看見的要高遠。

    宋離憂人老成精,當年九鳴城被胡寒眉攻破,鬼道聖者問兩人願不願意托庇於酆都城,那時候謝遙一口回絕,宋離憂一下就看明白了這少年人恐怕並非池中物。

    他這麼想著,把扇子往手心一敲,臉上泛起不懷好意地笑容:「哦,本心如一那倒是,你還喜歡破滅天魔宗那位……啊!」

    謝遙像是十二年前那樣靦腆地紅了臉,唯一不同的是那會兒他只能委屈地找云青哭訴,這時候他卻能一道九霄神雷打在宋離憂扇子上。宋離憂眼瞧著紫色的雷霆砸下來,飛快地用摺扇擋下,扇子一開再一合,就這道雷霆收入其中,不過還有絲絲電光纏繞在他周身。

    宋離憂從石凳上蹦起來,甩著袖子道:「還惱羞成怒了,嘿嘿。」

    「你欠收拾!」謝遙比宋離憂風度好很多,他端坐原地,拂塵一掃,大片清光就朝著宋離憂襲去,這清光之中含著天地浩然之氣,正是鬼道剋星。

    「哈哈哈,老子入道那會兒連你祖宗都沒生下來呢,你儘管放馬過來!」

    雖然氣息相剋但宋離憂也是絲毫不懼,扇子開合之間一座鬼城就降臨到望月峰半山腰,城池中惡鬼無數,行尸遍佈,陰森冰冷的氣息一下將謝遙手中清光逼退。宋離憂還真是不在乎這點臉皮,謝遙還沒動真格的呢,他就直接召出了酆都城虛影。他比謝遙早入道好幾百年,所修的幽冥歸盡錄亦是不遜於謝遙的太上玄氣道,以大欺小一事他幹得也熟門熟路。

    「宋離憂,你不是缺人麼?為何不找道遠?」

    他們倆正緊張對峙著,前邊溪澗裡站著看了半天的云青突然開口打斷。

    宋離憂一挑眉,手上雖未見掐訣,但那鬼城虛影卻愈發凝練了:「他喜歡你們魔道那女人呢,誰知道這傻小子會不會轉眼就把給我賣了。」

    「照你這麼說,我本來就是魔道之人,你不一樣是找上門來了?」云青注意到他那扇面在微妙地變化著,想來是用某種法門將掐訣的動作轉移到這摺扇之上,好讓攻擊來得出其不意。這種不用手掐訣的法門多得數不勝數,畢竟世上斷了手的修行者也不少,云青沒見過宋離憂現在用的這種,似乎也是酆都城的嫡傳。

    「別說笑了,你最多算得上是修行了六道閻魔宗傳承的人。魔道之人?這話你自己信嗎?」宋離憂對云青的印象很差勁,他覺得云青這種人到時候撈足了好處再對魔道倒戈一擊也不出奇。

    「自然是信的。」云青坦蕩地說道。

    這時候謝遙已經起身,足下雲霧翻騰,氣浪滾滾。布氣天地,無所不通,這算是太上玄氣道的一個起手式,能將周圍與自身相異的真氣全部中和掉。

    「你要借人作甚?」謝遙好奇問道,說著手裡的拂塵又是一揮,清光再次正中宋離憂扇面,看來他也知道宋離憂的要害在那扇子上了。

    「與你無關!」宋離憂所成的那個酆都城虛影轟然墜落,直接就朝著謝遙砸了過去。城中房屋磚石紛紛揚揚地灑落,落地便激起一大片死氣,這死氣將周圍的植物生機都吸食乾淨,望月峰山腰處茂盛的山林頓時枯萎了大半。

    云青所站的溪澗中瀰漫著一縷縷黑色煙氣,她皺眉道:「要打出去海上打,我這裡可沒什麼防護的陣法。」

    宋離憂哪裡管她,這會兒酆都城虛影都快落地了,謝遙神色不亂,平靜地掐著訣。這龐然的鬼城虛影一觸到他面前的白色氣浪就消泯無形,可是鬼城虛影每消解一分,謝遙所佈的氣浪也少上一分,幾息之間殘存的虛影就逼近了他。

    謝遙原本想著自己在六道閻魔宗不方便肆意妄為,所以多少留了點手,可是宋離憂卻是無所顧忌地逼他全力以赴,現在他當然不能眼看著這虛影砸自己頭頂上,於是只得忽略掉云青那句話開始反擊。

    「吐氣布化,皆出虛無……」

    謝遙這裡誦咒剛到了一半,宋離憂立刻以摺扇為兵,鬼魅般將鋒利的扇邊削向他的喉嚨。謝遙手裡法訣又穩又快,被宋離憂近身也是絲毫不懼,他拂塵一挽,竟像是鞭子般將宋離憂的扇子給合上了,恰恰擋在自己鼻子面前。

    「陰陽五行,天地本始!」趁著摺扇與拂塵僵持的短暫時間,謝遙唸完了剩下幾個字,然後手中拂塵一帶,直接藉著白霧翻滾的勢頭將宋離憂甩了出去。

    謝遙所在的一方小天地內呈現出天地初開之景,虛空化為元氣,陰陽五行分明,每當白色雲霧被酆都城耗損一些,這方小天地間就會重新生出與之一樣的元氣,如此循環往復,毫無枯竭之象。

    他們兩人所施展的神通與云青自己的都不是一個套路。

    云青以大日黑天輪入道,所以一系列連招都是凶悍暴烈的,成術速度很快,爆發性極強,但是術法反傷也一樣強。在鬥法過程中他們兩人都能進行一定的自我補足,宋離憂的鬼氣能自產自銷,謝遙的元氣也能自產自銷,可云青就不行,如果在真氣爆發完之後如果沒能殺死對手,那她就岌岌可危了。

    云青看得入神,心下覺得自己得把手裡幾脈傳承中回覆類的術法好好整理一下,不把這短板擋上怎麼想都不安全。

    謝遙所修的傳承屬於殺傷性不高,但更為堅固恆久的類型。宋離憂所修的幽冥歸盡錄也與太上玄氣道差不多,穩中有詐,虛中藏殺,動靜太大的法術他可不敢在六道閻魔宗內部用,所以他和謝遙對陣基本上拼的就是誰先磨死誰。而比起宋離憂那把來歷不明的摺扇,謝遙手上的拂塵倒是普通得很,這麼一來多少又吃了點虧。

    云青此時已經從水裡出來,皺眉看著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

    宋離憂多半是存了試探謝遙修為的心思,所以一旦他出了手就揪著不放,死活要讓對方使出全力。而反觀謝遙,他根本不是那種會為一句調侃之言就動手的人,所以說多半也是想試試這鬼道嫡傳的修為,這麼看來宋離憂也是順水推舟了,所以云青便不再做什麼阻止。

    她繞過兩人往山上走去:「我閉關三日,出來之後立刻隨道遠去通天神脈。宋離憂,若是你決定了,那便用這道符去望月峰下修羅道里取你要的東西。」

    云青也不怕宋離憂領了人就跑,這些被沉入修羅道的冤魂都由她親手炮製,暗中佈下的手段自然不會少。

    她沒空陪這兩個人耗幾天幾夜,她只有三天時間,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調整心境再養好傷恐怕是不夠的,所以能省則省。

    重新回到自己的竹林精舍,云青感覺心中還是遲遲安定不下來。

    傳承太多,時間太少,這是她一直以來面對的問題,直到現在也無法解決。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能清楚地看見道途終點自己所求的是什麼,但對於路上的種種蜿蜒曲折卻束手無策。

    云青揉了揉眉心,儘量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席地而坐,開始默默地將大日黑天輪真氣按小周天運轉。這道真氣此時已經頗為凝實,如同黑龍般在經脈中翻滾咆哮,此時云青已經經過了很長時間的肉身淬煉,基本能將經脈的堅韌程度與真氣的兇猛程度拉平,也不那麼容易受傷了。

    低沉而渺遠的琴音從她背後的畫卷中傳出來,有了徐吾通的幫助,云青的真氣運轉比之前又順暢了幾分。

    除了大日黑天輪真氣,她此時還修成了六道無生輪真氣與閻魔破妄輪真氣。雖然三輪心法上互有補足,但云青總覺得所謂的「三輪合一」應該不止於此。這三脈真氣互不相干,不可同時運轉,三輪中有些術法甚至是完全相剋的,這與云青所想的根本不一樣。

    她覺得「三輪合一」應該像易筋經與洗髓經之間那樣,相輔相成,不但可以同時使用,還能使原本的傳承更進一步。

    云青將大日黑天輪真氣運轉了一個小周天之後就停了下來,這並非適合養傷的真氣。她待那道黑龍般的狂暴真氣全部歸於氣海,又緩緩開始運轉六道無生輪真氣。這道真氣比起大日黑天輪這種純粹的漆黑色來得駁雜,五顏六色的六道接引之光混在一起,看上去就不怎麼舒服。

    云青的閻魔破妄輪真氣比這個還拿不出手,大日黑天輪真氣又不能養傷,所以只能用它先應付著。

    云青這脈真氣的修行還剛剛起步,若是到了深處自然是色彩分明,融而不亂,六色如一。千變這種個性倒是很適合修行這種變幻無數的真氣,換了云青卻是半天找不到門徑,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在把幾種顏色.區分清楚的同時讓它們有條不紊地變成一個整體。

    六道無生輪真氣在經脈中緩慢流轉,色彩越來越乾淨,但始終黏著不清。云青時間緊迫也管不了這麼多,只能勉強用這真氣溫養肉身,將舊傷撫平。

    魔道直接掠奪天地靈氣,然後將天地靈氣轉化真氣,再以真氣反哺肉身,大日黑天輪真氣因為做不到後面那點,所以不能以此入道。六道無生輪與大日黑天輪一樣,也是不含生機的真氣,對於其他道統而言它們幾乎是致命的。

    而六道無生輪雖然對於其他道統是死徑,但對魔道鍛體卻頗有成效,若是同時以閻魔破妄輪煉意,那最終能成閻魔聖軀。

    云青若是對自己的眼睛還抱有希望,那麼恐怕這點希望就得寄託在閻魔聖軀之上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1:44
第一百三十二回、煉心淬意,碧落黃泉

    自從張小武來瞭望月峰,大部分日子裡他都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而最近這三天,情況尤甚。

    這幾天山上來了兩位客人,都是氣度不凡的青年才俊。張小武初見他們兩人時,這兩個也許在外面翻手為云覆手雨的傢伙正在滄浪亭裡打得不可開交,他們一人滿身都是被雷霆劈過的焦黑之色,頭髮倒豎,另一人則是衣服被削得破破爛爛的,滿臉青黑之氣。

    半山腰處的林子都被毀了,連池水也沒剩下多少,滿地都是大坑,張小武一看見這情況立刻蹲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這怪不得他,他受了胡寒眉和金龍女兩位姑奶奶一整天的折磨,好不容易回到山裡竟然發現半山腰被弄成這幅樣子,光是想想黃泉魔尊的臉色他都要無語淚千行了。

    謝遙和宋離憂正你一招我一式地糾纏著,這時候突然聽見一人哭得哀慟也不由停了下來,這場試探也就到此為止了。

    張小武問明白情況,痛苦地給兩人在望月峰搭好了廬舍,三天裡又多備了幾份吃食。

    胡寒眉是客居此處,大概相當於黃泉魔尊的門客,金龍女則多少有點鎮山神獸的意思,應該算作黃泉魔尊的坐騎,她們兩人出來待客都不合適,所以張小武只得一手操辦。他一邊糾結自己修為如此不濟,會不會在這兩人面前露怯,一邊又為自己能代表望月峰做點事兒而偷偷驕傲。

    「仙尊有何事指教?」張小武一看見謝遙從廬舍中走出來就迎了上去,提心吊膽地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這位仙尊看起來頗為文雅清貴,他身上透著股正氣浩然的味道,這讓張小武覺得他人應該不壞,但挺難接近的。

    謝遙看了眼山頂上,安慰道:「談不上什麼指教,貧道就是想問問黃泉魔尊出關了沒有……」

    張小武苦著臉,撓了撓後腦勺:「這個……若是出關了應該會來找您吧?」

    謝遙走到池水邊,那池水已經被他以仙力重聚了,現在池中雲霧升騰,意境一下就高遠起來,他在池邊的大石頭上坐下:「三日之期已到,現在還不出來不會是有詐吧?」

    他的道袍此時一塵不染,手中拂塵垂落,隨意坐在這石頭上也顯得仙風道骨十足。

    「嘖嘖,仙尊若是覺得有詐便去她閉關之處看看啊。」這聲音裡透著一股子戲謔。

    宋離憂也從自己廬舍裡走出來,一襲青衫映著扇面上的桃花,雅緻中見風流。張小武一見他臉都快綠了,那位仙尊還是挺好說話的,也從不以身份壓人,可眼前這位鬼道嫡傳簡直惡劣得不像話。

    山腰上的破壞基本上都是他幹的,也不見他幫著仙尊修復,這兩天他折騰的菜式簡直比龍女半月來折騰的都多。

    事兒特多,口氣差勁,從來不正眼看人,張小武一綜合這幾點立刻就選擇了站在仙尊這邊。

    「不知小道友可否代為通報?」謝遙沒理他,想了一下問張小武,「若是可以,還請喚魔尊出關。」

    謝遙把張小武當成云青的道童了,一般來說道童也擔著整理拜帖,迎接訪客,通知主人出關等等職責,所以他才叫張小武去喊人。可張小武哪裡敢啊,他其實是被黃泉魔尊留下打雜的,連道童也算不上,既不知道怎麼叫她出關,也不知道要怎麼拒絕謝遙。

    宋離憂揮著扇子嘲諷道:「看看你自己那縮頭縮腦的樣子,去把她喊出關而已,你們魔尊又不吃人!」

    張小武唯唯諾諾:「這、這……黃泉魔尊不喜打擾,我站著進去恐怕得橫著出來啊……」

    宋離憂「啪」地一扇子敲他腦門上,大大咧咧地說:「那我去叫她好了。」

    張小武這張臉由綠變白,最後轉黑,他滿頭大汗地道:「前輩,還是我去好了,等等!等等啊!」

    宋離憂話一落音就大步朝山頂走去,根本不管身後的張小武說些什麼。張小武哭喪著臉看向留在原地的仙尊:「這可如何是好?」

    謝遙看著宋離憂的背影若有所思,他笑著道:「無妨,他與黃泉有事相商,斷然不會造次。」

    張小武將信將疑,站在半山腰緊盯著山頂上,唯恐鬧出什麼大動靜。

    *

    宋離憂朝著山頂上走的時候,云青正緩緩將六道無生輪真氣收入氣海。

    這三天她心思極靜,就像是處於無所憑依的虛空中一般,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算,所有思緒都沉澱下來。這種極靜中她能感受到真氣在緩慢地修補肉身,這個行為不含刻意,就像是水往低處流那樣自然而然,這還是她第一次體會到入道時真氣的不同之處。

    在入道後云青幾乎沒有靜下心來體味過這個境界,她一直都在奔波廝殺,戾氣影響下更是不曾淬煉過心境。

    短短三日中她所反省的東西太多。

    急功近利這個錯誤她一直在犯,她總是明確一個目的,然後縝密地設計其過程,卻很少在踐行中思考過事情的後果。在擊殺靈飛子之事上她所為欠妥,孤身跑去十萬大山更是不計後果了。狂妄自大這個問題也從不曾改變,她缺少一種對危機的預判,總是要等事情爆發出來才臨時籌劃解決方法,比如戾氣這件事,她本來早該察覺,也不至於釀成大錯。

    十二年前她的心思就黑得不像話,十二年後她也只不過是把這種種惡德藏得更深了而已,這對於境界的淬煉並無好處。埋得更深就更難發現,還不如展示出來,讓自己看見,讓自己對缺陷之處心生警醒。

    這場由殺氣牽連出的一連串事件也算給了云青一個很好的教訓,她在三天內也許不能將身上的傷恢復完全,但總能將這些暴.露出來的缺點一一糾正。

    煉心正是一個去除雜質的過程,這個過程帶有傷害性,甚至會威脅性命,可是每一次磕磕碰碰都會讓她的性格更加完善,無數劫難後她的心性將趨近完美。

    這次問責也是一樣。

    當一個人有能力把一切阻攔都變成墊腳石時,她心中就再也沒有什麼對災厄的怨恨不滿了,云青毫無疑問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她不會對六道閻魔宗的抉擇有什麼芥蒂。

    她深呼吸,起身,然後推門走了出去。

    宋離憂還沒走出竹林就與云青碰上了,他怔了一下,然後才若無其事地道:「謝遙看你閉關不出怕你跑了,我替他來看看。」

    云青站在竹影間,身上穿著件黑色道袍,領口略緊,下襬不長,廣袖及膝掩住雙手,這道袍邊緣繪著魔道標誌,樣子與遣淵魔尊那身相似。這回她去神隱門接受問責是以六道閻魔宗嫡傳的身份去的,事關重大,自然不好隨便扯件衣服就跑出來。

    「沒想到三日不見你和他關係已經好成這樣了。」云青不冷不熱地說道。

    她從那片陰影裡走出來,壓抑的黑衣也擋不住她身上溫和而輕柔的氣息,微光疏洩間她看起來與一般的仙道傳人也是無異。

    宋離憂頓時感覺她也變了很多,以前的云青最多算得上是「看起來很溫和」,可她骨子裡那種漆黑的東西卻始終縈繞周身,讓人心生畏懼。現在她已經完全脫離了這種印象,她身上的親和力簡直高得可怕,不管是外表還是氣質都不含半分陰暗之氣,若不是與她相識甚早,宋離憂多半也會覺得她性情謙遜溫和。

    宋離憂搖了搖頭,突然不太想和她繞彎子了:「我能幫你做件事兒。」

    云青立刻明白了他在講什麼:「你還是不願讓出蓬萊域?」

    「真不行,這地方我師尊看得緊。」宋離憂這時候才神情微肅,「不過我答應為你做件事,這也是你把我塞進酆都城的目的吧?」

    云青沉默了,她在謝遙身上佈局最為深遠,其次便是宋離憂。

    當初鬼道聖者給了她天地壺,想要在她最為落魄的時候借器物之利拖她入局。可是云青卻想要執子,不想為子,於是將天地壺這段因果轉贈謝遙,在鬼道聖者幫助謝遙從九鳴城逃出生天后這段因果才算是了結。這是她在遇上鬼道聖者之後就已經想好的事情,後來弄明白鬼道聖者的身份她便立刻慫恿宋離憂入鬼道。

    謝遙天資縱橫,不僅承了鬼道聖者之助,自身還有大氣運、大毅力加持,他入神隱門幾乎沒什麼懸念,可是鬼道聖者那邊就不好說了。當初宋離憂肉身被毀,還被餓鬼道詛咒囚禁百年,這些多半對將來的道途有影響,若是鬼道聖者介意,那他基本上就是廢子,可云青在其中推了一把。

    云青有天書加身,而且那時候鬼道聖者與云青因果未了,所以一眼就看穿了對方要在九鳴城做什麼,這麼一來就算捏了個把柄在手裡。她將宋離憂引去九鳴城,試圖瞞住人道三十日之久的鬼道聖者承了她的意,給宋離憂一個機會,而宋離憂自己也是乾脆果決之輩,果真成了酆都城嫡傳。

    「無需拘泥於此,我的目的與你的所作所為並無關聯。」云青淡淡地道。

    宋離憂歪著頭看她,似乎有點琢磨不透這人的意思:「你就說答應不答應吧。」

    「你助我是因為我借人手給你,而非酆都城之事。」云青皺眉,與他擦肩而過,「重生再造之恩不必還。宋離憂,我只需要鬼道與我之間維繫一段牢不可破的因果。」

    她第一句話出來,宋離憂便確認了,這山底下修羅道里的十萬冤魂總算到了他手上。

    「據我所知,算是謝遙和你自己,仙魔鬼道你均有染指,不知從最開始一直到現在,黃泉魔尊算的究竟是何事物?」

    宋離憂也沒有回頭看她,只是頗為隨意地問了一句,周圍竹葉發出細碎的聲響,云青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這片竹林。

    宋離憂沒等到回答,可是臉上卻突然浮出一抹笑意,這笑容森冷而陰厲:「哈哈哈,黃泉,黃泉……黃泉還能謀算什麼!無非就是這青雲之上的碧落吧!」

    竹林翻碧浪,半夏東風寒。

    云青走出竹林,沿著溪澗往謝遙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需要變強,不僅僅是強大到能夠掌控住這個不斷惡化的局勢,還要強大到能夠將這個局勢推向無法挽回的惡劣境地。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3:23
第一百三十三回、稍作歇息,暗中傳書

    這世道一亂起來,柳裁春的生意便越發不好做了。

    乘風島是西海與南海之間的要道,原本就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如今戰亂一起更是熱火朝天,掌管此處的魔門已經填了好幾次海,將這方島嶼佈置得如同要塞一般。往來之客魚龍混雜,不但有以往那些散修,就連聖地正統門人也見得多了,所以柳裁春感覺壓力愈發龐大。

    散修原本就沒什麼規矩,近年來更是變本加厲,若不是柳裁春自己有入道修為,別說這間小小的客店保不下,就連小喜兒也得被擄去當人爐鼎。都說亂世出英雄,可是柳裁春覺得亂世出的英雄那是少數,大部分人都只會被逼入絕境,然後走上一條喪心病狂的不歸路。

    那些高高在上的聖地們拼了命地挑起戰爭,瓜分地盤,何曾管過他們底層修行者的生死離亂?柳裁春覺得自己和大部分散修一樣,對這些聖地都是懷著畏懼與厭惡之心的。

    在聖地眼裡,他們為了各自的道統幾乎是傾盡所有,毫無保留,可是在散修眼裡,他們侵佔靈丹妙藥等種種資源,壟斷世間一切能夠得道的功法,現在還要掀起戰亂,讓他們無以為生,簡直罪無可恕。整個修道界上層與下層之間是完全隔絕的,散修不能理解聖地的所作所為,而聖地也不屑於向這些濁垢們解釋。

    「哈哈哈,小妞,你還是個硬脾氣啊!」一個肥頭大耳的老頭在小喜兒屁股上拍了一記,他憤怒地看著眼前清麗可人的少女,眼中流露出幾分垂涎之色。

    柳裁春的思緒被這聲音打斷,他看向了靠門邊的一桌,那桌上坐著幾個披金戴銀的散修,他們看上去光鮮無比,可神情卻猥瑣油滑,就如同凡人商戶一般。其中一個糟老頭子正糾纏著前去結賬的小喜兒,小喜兒臉漲得通紅可是掙不開那人的挾制。其實散修與凡人也差得不多,有些散修甚至還會因為自身具有非同尋常的力量而表現得更為卑劣。

    柳裁春面色一沉,這三人都是入道修為,看他們身上佩的法器應該來頭不小,他雖不敢招惹這種無賴,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喜兒受欺負。他離了座,端著一副和善可親地笑容走到這幾名散修面前,一邊走還一邊高聲呼喝:「幾位客官對不住了!」

    「笨手笨腳的東西!」他到了桌前,揪著小喜兒的頭髮,狠狠罵道,「若是衝撞了幾位貴客可怎麼辦!快給我滾下去!」

    小喜兒尖叫了一聲,被他用力甩開,然後眼裡含著淚跑去了後院裡。

    柳裁春慌忙賠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幾位動怒了,不如這頓飯就當我請各位了,如何?」

    那個老頭兒的眼神一直黏在小喜兒身上,等她消失在了簾子後面才對柳裁春道:「你以為我們西海三鮫是好惹的啊!趕緊給我們備上一個上好的客房,然後把那妞兒送來!」

    散修間總是喜歡起些這樣的諢名,可偏偏還沒什麼新意,在這乘風島隨便哪條街上喊一句「西海三鮫」,至少都有六人回頭。

    柳裁春心中不屑,可臉色卻有些猶豫:「這個……實不相瞞,剛剛那小蹄子並非修行之人,當做爐鼎肯定是沒什麼用途的。」

    「哈哈哈,什麼爐鼎,給我們爺幾個嘗嘗味就是!若是不答應,老子就拆了你的店!」老頭狡詐地笑起來,另外兩人也跟著大笑起來。

    可是他們笑著笑著就覺得不太對勁了,原本嘈雜的店內好像突然陷入了寂靜,只餘他們幾人的笑聲。

    老頭尷尬地止住了笑聲,用餘光看了眼其他桌上散修們的視線,然後也順著所有人的目光朝門邊望過去。

    門邊站著個丰神俊貌的青年,他身著太極陰陽道袍,手中拂塵垂落,額上烙著繁複而充滿神性的青色印記。這青年道人看上去溫文而平和,氣息澎湃,眼中神光炯炯,他簡簡單單往店門口一站就讓人感覺到了與眾不同的氣息,這讓老頭一下就將他與陷於塵世污濁的散修給區分開來。

    柳裁春心下也是訝然,這人氣息著實渾厚純正,不像是散修所有。他正想迎上前去,那青年道人就自己走了進來,他這麼一走動,柳裁春也看見了他身後跟的那人。

    那是個年約十三的女孩兒,廣袖博帶,黑袍赤紋,垂眉閉目,赤足而行。她手腳上都繫著粗糲的鎖鏈,鎖鏈材質似金似石,上面繪著猙獰肅殺的魔紋,一看就有種頭暈目眩之感。這女孩兒看著頗為瘦弱,被這麼大幾根鎖鏈縛住手腳,讓人不由心生同情。幾乎所有客人都順著鎖鏈的末端看去,發現是被那青年道人攥在手裡的。

    這人柳裁春不久前才見過,正是自稱黃泉的無妄魔境弟子。

    「沒空座了麼?」那青年道人坦然承受著所有人的目光,他環顧四周,最後把眼神落在了西海三鮫身上。

    老頭被他看得心頭一顫,立刻道:「馬上有了!我們幾個這就離開!」

    柳裁春一咬牙,笑眯眯地道:「幾位先把賬給結了吧。」

    老頭子一愣,他的同伴想要出手揍柳裁春,被他一把攔下,他能感覺到那名青年道人溫和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於是只得向柳裁春拋出一枚上好的美玉。

    柳裁春眼尖,識出來是個好貨,於是飛快地接了玉,手腳麻利地將桌子清理乾淨了,請這青年道人坐下。

    「吃點什麼?」

    謝遙讓云青先坐了,這地方絆腳的東西多,而她眼睛也好,鎖鏈也好都不怎麼方便。

    云青一邊坐下一邊搖頭:「我已辟榖。」

    謝遙想了想,和善地對柳裁春道:「那便來壺茶吧。」

    他手裡還死死拽著云青的鎖鏈,一刻也不敢放鬆,要是云青在半途中逃跑,那他八成得在影壁前跪斷腿。

    柳裁春連聲答應,心下卻微微有些不解,原以為這青年道人是扣押著這位魔尊的,現在看來兩人關係似乎不錯,那這鎖鏈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的聖地門人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謝遙不知道他已經被人打入了「奇怪」的行列,他正滿心苦惱著要怎麼把云青安全帶上通天神脈。他覺得把云青打暈了最保險,但若是這次云青從仙道聖者手下逃得一命,他的後果可能比跪斷腿更慘烈。可是讓她清醒著就更提心吊膽了,謝遙現在連眨眼睛都不敢,就怕她使出什麼伎倆逃脫。

    「這地方我來過。」云青突然道。

    謝遙「啊」了一聲,突然記起來自己和云青就是在這附近相遇的:「是了,那次你和一條金龍在一起。」

    謝遙記得當時他和云青暢談半日之久,可是云青轉頭就把他給坑了,這讓他多少有點鬱悶。雖然他知道云青站在魔道嫡傳的立場這麼做無可厚非,但兩人之間並非只有仙魔二道嫡傳的關係,還有著一段重要的緣法,就算不是摯友也是知交吧?

    「我是說這家店。」云青搖了搖頭,露出幾分懷念,「總覺得這麼短的時間裡發生了太多事情,恍如隔世啊……」

    謝遙心下驚訝,他覺得云青完全不像是那種感春傷秋的人,可是轉念一想又有些理解了。這次云青前往覲見仙道聖者之後,不一定就能活著回去,人到了死前總是容易懷想過去的點點滴滴,想來云青也難以免俗。

    柳裁春將茶遞了上了,恭敬地道:「兩位慢用。」

    他正要退下,卻被那位年少的魔尊攔住了。

    「店家也一起坐會兒吧,陪我說說話也好。」云青仰頭看他,神情真摯懇切。

    柳裁春心裡無比疑惑,他和這位魔尊說不上多熟,怎麼就找上他了?而且從對方上次的表現來看,根本就不是喜歡說話的人嘛!

    這時候謝遙已經替他斟好茶:「店家還請不要推辭。」

    保證云青在押送途中有一個好心情,這樣她逃跑的概率一定會小一些,謝遙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忍耐云青提出的各種看上去很可疑的要求。

    柳裁春坐下的時候終於明白了「如坐針氈」是什麼意思,他現在被兩個修為深不可測的傢伙死死盯著,還不好說什麼話題。他尷尬地瞟了一眼桌上,看見冒著熱氣的茶壺道:「……喝、喝茶,大家喝茶!」

    謝遙給自己斟了杯茶,然後想幫云青也倒上一杯,可是被她止住了:「多謝,我已不食不飲多年了。」

    「不飲?」謝遙皺眉,他記得上次與云青相見的時候還同她喝過茶。

    「不飲人間之物。」云青笑了笑,她也記起了上次與謝遙暢談,「我記得那次同你一起泡的茶是金鱗島來的,以龍涎澆灌而成。」

    柳裁春心裡「咯噔」一下,這魔尊說的茶葉不會是他讓小喜兒送去的那罐吧!

    「本店確實曾有這樣的茶葉……」他慢慢地說道,「只是現在已經不賣了。」

    謝遙對這些不大感興趣,他年少時也是深宅大院裡的貴公子,什麼好東西沒見過?

    「對了!」云青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罐子,遞給柳裁春。

    柳裁春看了看那青年道人,又看了看魔尊,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上次你所贈的茶葉我已經用完了,這罐子是龍鱗所造吧?」云青笑吟吟地看著柳裁春。

    不知為何,柳裁春突然感覺手腳發冷,他勉強點頭道:「不錯,正是龍鱗所造。」

    謝遙也看著那罐子:「金龍龍鱗麼?」

    罐子雖然小巧,但還是能從紋理上看出不凡之處,它邊角鋒銳,呈現出燦爛的金色,上面繚繞著若有若無的真龍氣息。

    「是這樣的……我此行隨這位仙尊前去通天神脈,大概是回不來了。這龍鱗罐子算是金龍王遺物,不知店家可否替我將它交給六道閻魔宗的龍淮?」云青看上去有些感傷,她將茶葉罐遞到柳裁春手中,緩緩道,「龍淮乃是金龍王之女,她父親身亡之事我一直不敢告訴她,現在算是想通了,我此行不歸,等以後她知道我隱瞞此事定然會怨我,不如現在告訴她,然後將此留與她作個想念吧。」

    謝遙知道金龍王為魔道鎮守西南海域,然後還與通天神脈的船隊同歸於盡,沒想到他和云青之間還有這麼一場因果。

    他看著云青:「我師尊不一定就會取你性命,還是看開些吧。」

    這話連他自己都不怎麼相信。

    「不必安慰我。」云青搖了搖頭,「對了,可否在此地停留一日,這鎖鏈氣息太沖,我真氣略有躁動,稍作平復便隨你離開。」

    謝遙一聽就警戒起來:「一日不行,最遲明早。」

    「那就明早吧。」云青笑了笑,然後看向柳裁春,「勞煩店家備間靜室。」

    柳裁春滿身冷汗地站起來,連連道:「我這就去準備!」

    他沒有去客房裡,而且跑去後院找到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喜兒,他緊張地揪著她袖子道:「小喜兒,你可記得不久前那位來過店裡的魔尊,我有叫你送罐子茶葉給她,你送了麼?」

    小喜兒淚眼朦朧,不過還是一下就記起了這事兒:「不、不曾啊,我後來就沒見過她了。」

    柳裁春頓時覺得自己從魔尊那兒接來的龍鱗茶葉罐開始燙手了。他心煩意亂地跑進自己房內,將周圍的結界細細檢查了一遍,然後在書桌前拆開來那個龍鱗罐子。

    裡面確實是上好的茶葉,怎麼看也看不出特殊之處。

    柳裁春想了半天,從外面井裡打了半桶水上來,然後將這些茶葉統統倒了進去。這些茶葉一遇水就化作黑焰,黑焰在水面上翻滾,糾纏,最後定型成一串串字句與符文。

    如果沒有弄錯,那位魔尊應該是給了他一張配方。

    柳裁春將袖子撩起來,從魔尊手裡接過茶葉罐的時候,他手腕上就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烙印,這烙印正在變得越來越熱,如果明日魔尊與那位仙尊離開前他弄不到這份配方上的東西,恐怕他就會被這烙印燒成灰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3:26
第一百三十四回、乘風破浪,修神之人

    魔尊所給的配方就算是在這個貿易發達的海市之上也並不怎麼好找,尤其是在柳裁春只有一夜時間的情況下。

    他現在已經湊齊了玄鐵陣盤、硃砂、處子血、紫羅老參須、千年老木灰、九轉破煞丹,還少了能夠將符文刻在玄鐵之上的利器和異火火種。

    現在正值夜半,他一個人躲在房裡,沿著手腕上的黑色烙印割開皮膚,血流進那桶裝了黑焰的水裡,漸漸變化成一個模糊的人影。

    「如何?」

    在聲音聽上去十分空洞,沒有半分起伏,也許是借血肉顯化後有些失真了。

    柳裁春沒說話,他將手裡的東西一樣樣倒進水中,那人影被砸得扭曲了一陣,等水面平復下來再看,那些東西都已經消失在黑焰之中了。

    「魔尊,我只能找到這些了……」柳裁春小聲道。

    云青此時正在靜室中打坐,謝遙離她只有半步遠,眼睛都不眨地死死盯著她。她表面上看起來與平時沒什麼差異,實際卻利用方寸盞和天書將柳裁春準備的東西收到了自己身上。

    「已經夠了。」云青很少在這種被盯牢的情況下打坐,不過她知道,如果自己分心太多那麼真氣運行間總會被謝遙看出破綻,所以也不再與柳裁春多講。

    柳裁春還是不放心,乘風島是魔道的勢力範圍,他多少也算是魔道自己人,於是他接著問道:「魔尊,那位仙尊是不是想要對您不利啊?您可需要我為您通風報信?」

    那水中的人影搖了搖頭,然後水面漸漸平復下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柳裁春這口氣還是沒能放下來,他一直在房中輾轉反側,直至第二日天明。

    晨光微醺之時,謝遙帶著云青走出了店門,由於謝遙實在盯得緊,柳裁春還是一句話也沒能跟她說上。

    云青安靜地跟在謝遙身後,連謝遙自己都有點不習慣她這麼乖巧的樣子,他落後一步與云青並肩:「你身上傷勢可好?」

    云青搖頭:「三天太短,我回宗之前還經歷過生死之爭,實在有些吃不消。」

    以往不管多重的傷勢她都只有一句「還好」,這種情況下向謝遙示弱無非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謝遙不蠢,但願意把人心往好的方面想,他總覺得云青馬上要死,這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所以對她的多數異常情況都是理解的。

    「現在能與你進行生死之爭的人可少得很啊……」謝遙有點不好的預感,因為云青從來不留活口,而現在她活著就說明那個與她修為差不多的人已經死了,莫非她這幾天又殺了個嫡傳?

    「我們坐船還是?」云青直接繞開了這個話題,千變的死還沒有傳出來,她也沒必要多嘴。

    謝遙一見她不答就立即肯定了這個想法,這時候他也終於記起幾天前遣淵魔尊跟他說的話,「心性有暇,騙取傳承,私逃禁閉,同門相殘」,莫非云青前幾日殺掉的就是她那位同門?

    「道遠?」云青見他不答話,於是略有些疑惑地問道,「我們是坐船去通天神脈嗎?」

    她現在真氣被封,不能自己御風而行,謝遙自己飛沒問題,帶上她橫跨幾大海域就不敢了,所以這幾日兩人一直是坐船或者步行。修道者的船隊速度很快,所以他們路上倒也沒有被耽擱多少,只是到了這地界,魔道正統的船隻少了,有的只是亂七八糟的散修船隊。

    現在散修不光挖地裡埋的東西,還出海撈那些沉入水底的東西。獵殺海族、搜刮秘寶、探索沉入海中的遺蹟、殺人越貨這些幾乎是一團而出,這年頭往海上跑的散修船隊全是黑吃黑,沒一個例外。

    謝遙頓時有些鬱悶,心說自己早該從宗門中帶點飛行法器出來的,只是他當時也沒想到云青會被鎖上啊。

    「還是……坐船吧。」謝遙做出決定,「這邊全是島嶼,也只有坐船了。」

    好在船這個東西在乘風島還是十分好找的,謝遙直接在北港攔下了一條即將起錨的大船。那條大船長約百米,如同一座矗立在海中的城樓,船身皆是陣法,船底佈滿了尖利的骨刺,想必是為了防禦海族的襲擊。整條船大約有七八層,每層的裝飾上沒什麼講究的,但是按照散修間默認的習慣,越往上住的人就越厲害,分贓時便能獲得越好的東西。

    謝遙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中直接走到頂樓,隨手推開一扇房門走了進去,半刻後就有一男一女兩名入道散修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

    云青坐在房裡,若有所思道:「這不像你以往的作風。」

    謝遙是謙謙君子,怎麼看也不像是會以勢壓人的傢伙,現在他身上的氣質倒與那個在十三障裡驅逐散修的江狂子有幾分像了。神隱門都是這樣,一旦有所成便青絲化白髮,然後會走上太上忘情,入眼皆空的求道之路。若是在十二年前,云青覺得謝遙會想辦法助她逃脫,至少也不會親自把她送入虎口,可是現在的謝遙卻可以將押送之事做得順暢無比,毫無歉疚。

    他正在變得更為成熟,更像一名太上道的修者,這也是云青所期盼著的。

    「你也要說我變了?」謝遙無奈地道,他自己從不覺得有什麼變化。

    云青也有些無奈:「我快要不認識你了,道遠。」

    宗門對人的影響確實很大,謝遙入神隱門時不過剛剛成年,那時候他的可塑性還是很強的,神隱門這種沒有半分人氣的地方會讓他身上的溫情漸漸褪去,這個過程漫長而隱蔽,連他自己都不會覺得有什麼異常。

    「我還是那句話,道心一也。」謝遙說完就沉默下去,他也開始閉目打坐,看上去不是很想提這個話題。

    「我想出去看看。」云青完全不打算讓他耳根清淨。

    謝遙睜開眼,苦惱地道:「別白費心思了,我知道你想逃,可是就算你現在逃了又怎麼樣?我師尊早晚能把你弄回來。」

    「是啊,我知道這一點,所以我不會逃。」云青坦然道,「至少要瞭解一下這艘船往哪兒走,要是直接往回去了南海怎麼辦?」

    「去北川大陸,往通天神脈走。」謝遙的聲音響徹整艘大船,整艘船像是被針紮了屁股的野豬一般「咻」地一下就衝了出去,它乘風破浪,朝著遙遠的北方而去。

    謝遙平靜地對云青道,「現在就好了。」

    云青:「……」

    「你還有什麼事可以一次說完。」謝遙相當寬容地道。

    云青嘆了口氣,閉目打坐:「沒有了。」

    謝遙終於心滿意足,他已經好久沒能享受平靜的生活了,好不容易壓制云青一次實在是讓人神清氣爽啊。

    可是這片平靜很快就被幾個不速之客打破了。

    奇異的氣息籠罩著整艘大船,云青和謝遙幾乎是同一時間睜開眼睛,謝遙第一眼看見了云青漆黑無瞳的雙目,而云青卻是看見了外面的人。

    那幾人立於虛空之中,氣息說不出來的古怪。為首那人穿著件樣式古樸的長袍,袍子邊緣有細膩的流云暗紋,他額上有一道赤紅色的神印,雙眸似火,眼中一片漠然。他所站的地方莫名其妙就燃起火來,火色極為燦爛,像是要把這天空給燒穿了一般。他身後七人身上都佩著樣式奇怪的法印,印鑑上都刻著古字,這些字年代太過久遠,長得和畫兒一般,謝遙一時半會兒也辨不清是什麼。

    這幾人看上去就有種極為致命的氣息,可是當云青全力運轉天書看過去時,卻根本探查不出他們的修為,簡直就像是普通人一般。

    云青閉了眼,心目卻牢牢鎖在為首之人額頭上,她傳聲給謝遙:「那是赤帝融天印。」

    謝遙覺得自己的額頭也在微微發燙,那枚青色的神印散發出微弱的光芒,他抬手按住青帝百花印,然後問道:「赤帝……和青帝是一個時代的神明吧?他有留下過遺蹟嗎?」

    「上古諸神以青帝為尊,除他之外再無神留下過遺蹟,所有神明彷彿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云青凝重地說道。

    謝遙修道僅僅十餘年,又不像云青那樣有本天書隨時可以查看,在見聞廣博之上是遠不及云青的,所以他虛心問道:「那你說的赤帝到底是哪位?」

    他這句話還沒完,整個船身就是猛地一震,那個赤帝融天印加身的男子揚起手中印鑑,眨眼間就將整艘船燒穿了。船體四分五裂,大塊的甲板剝落,無數陣法似乎完全沒有起到一點作用,這些融天之焰就像是燒柴火一般將整艘船籠罩在了火焰之中。謝遙一把抓住云青,她身上帶著那麼重的鎖鏈,要是不小心落水了不得直接沉底嗎?

    謝遙抬手聚氣,白霧化云,他們腳下出現了一片凝實的立足之地。

    再看底下,碧色的海面上燒起熊熊烈焰,百餘米長的巨船轉眼就只剩下殘骸了。

    「就是祝融。」云青反手抽出昆吾,緊盯著底下那名男子,「剛好八人,也許是祝融後裔。」

    「神明還有後裔!?」謝遙驚詫地看著這幾個人,他發現這些怪人似乎不是衝著自己和云青來的,他們一直在船隊裡尋找什麼。

    「不知道,似乎並非血親,只是當時侍奉神明之人罷了。」云青也不太清楚,這些事情隔得太遠,時間會將一切都藏得嚴嚴實實的。

    「他們在幹嘛?」謝遙問道,「找東西?」

    云青也看出來了:「多半是這群散修從海裡撈了什麼不該拿的東西上來,只是不知道這群使用神力的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旁門左道中有擅長這個的麼?」

    謝遙搖頭:「不曾聽過哪脈傳承研究這個,他們都是普通人,那些力量都來自印鑑和神印,也許是有什麼大機緣吧?」

    云青卻不覺得是機緣巧合,這裡剛好八人,八枚印鑑是不同的字正是祝融後裔的八個姓氏。若是搞到一兩個神明遺物很好解釋,她記得樂舒手裡還有個宓妃環呢,而在所有神明都消失的今天,擁有神印確實需要大機緣,但也不是沒可能拿到吧?她身邊還有個活生生的例子謝遙呢。

    可是眼前幾人身上既有神物又有神印,這神物神印還湊成了全套,怎麼看都不會是巧合啊!

    這也許是群消失了幾萬年之久的修神者。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3:28
第一百三十五回、赤帝祝融,聖地神影

    神明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能說得清了。

    傳說它們無心無情,秉持天道規則行事,它們的修行就是將自己變成天道的一部分,讓這個世界平穩地運行下去。可是現在看來這種修行的意義似乎不大,春去秋來,雨雪霜凍,這種現象就算沒有了神靈也一樣會按照規律自行演變。就譬如說青帝司春,在他消亡之後這年年春回不也一樣照常進行嗎?那麼他之前所謂的「司掌」到底又是什麼意思呢?

    師法自然,最終得到與自然一模一樣的東西,掌控自然,最終卻與天道行為一致,這其中又有什麼意義呢?

    云青不明白,現在所有人都無法明白,所謂「神道」到底修的是什麼東西,但是這不妨礙她對任何與神明沾邊的東西產生警戒之心。

    為首那名男子從天空中降落到樓船殘骸之上,他一伸手,樓船中就飛出一件青藍色的物件。

    那東西色彩黯淡,被厚厚的石頭裹著,可是石頭有些破損,還是能看清裡面隱約是一面古鏡。古鏡邊緣都是海浪紋飾,流暢而自然,沒有半分雕飾之感。這面鏡子看著與句芒古鏡頗為相似,可能是某位海神的遺物。

    「那是什麼?」謝遙低聲問她。

    「鏡子,其他的就看不太清楚了。」

    這麼點距離對於他們這個層次修道者而言根本不是問題,可是謝遙目力無法突破那些修神者的神力覆蓋範圍,而云青的心目在那些融天之焰下又受了很大的影響,所以兩人都不能更進一步辨別鏡子的細節。

    「神明遺物?」謝遙又問,他看上去對這些人十分在意,畢竟他自己腦門上也有個神印。

    云青點了點頭:「如果沒猜錯應該是弇茲古鏡。」

    「什麼?」謝遙沒聽明白那兩個字,「誰的古鏡來著?」

    「西海海神。」云青簡短地解釋道,「那面鏡子上有類似海浪的紋飾,而且又是在西海或者南海找到的,所以我猜是西海海神的東西。」

    南海是魔道的勢力範圍,如果找到了神靈遺物她應該會第一時間知道消息,而這面鏡子卻是從未見過,所以多半是西海撈出來的。

    「為何赤帝后裔要找海神的東西?」謝遙不解,「這兩者間有關係麼?」

    云青正想說她還沒有神通廣大到瞭解這上古神明間的小道消息,可突然就看見那名帶著神印的男子回過頭來,一雙赤瞳死死盯著他們兩人。

    「道遠……」

    「他看過來了!」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脫口而出,謝遙立刻拽住云青,身子卻巋然不動,他又沒做什麼虧心事,當然不必心虛。而被他拽得死死的云青心裡卻有點不安,畢竟她身上還帶著面句芒古鏡呢。

    那名男子盯著他們兩人,半天都沒有動靜,額上神印如同野火般流轉蔓延,他眼神空茫,似乎是在著辨別什麼。

    云青用手肘撞了一下謝遙:「先離開。」

    謝遙此時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云青帶上通天神脈,所以對於他來說當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他認同了云青的意見:「你抓牢這鎖鏈啊,我可從未帶人駕云飛行……」

    云青正想點頭,下一刻就感覺亂風撲面而來,周圍景色急變,謝遙像是奔雷般衝了出去。

    就在這一剎那,那名赤眸男子猝然尖嘯,萬里海域瞬間沸騰,鋪天蓋地的白色水霧蒸騰而起,這溫度極高,足以將淺海中的生靈都化作熟肉。

    謝遙只感覺眼前一黑,然後就向下急墜。云青頭疼得很,全身的真氣都被抽空了一般,但感覺沒有謝遙那麼明顯,大概是因為她聽慣了阿芒的叫聲。可問題是她身上的鎖鏈還被謝遙拽著呢,謝遙一往底下掉她也被拖了下去。

    兩個人外加幾串玄鐵鎖鏈的份量不輕,云青被扯得疼了,動作根本施展不開,她看著謝遙有些恍惚的神色皺了皺眉。

    緊接著她伸手扯動鎖鏈,這力道極大,一下就把謝遙反拉到她身邊,她另一隻手提著昆吾就狠狠朝謝遙扎去:「醒醒!」

    謝遙臂膀上頓時血流如注,他神色一清,第一時間在兩人身邊布下了隔音的結界,然後再次抬手化出云海,兩人穩穩立於空中。

    「剛剛是什麼?就好像突然被剝奪了修為一般……」謝遙這時候也終於凝重起來,這還是他自修道以來第一次體會這種感覺。入道以後就有了道種,修行者以道種觀天下大道,這就像普通人用眼睛分辨色彩一樣,可是剛剛謝遙卻感覺自己用來觀天地之道的器官被矇蔽起來,真氣運轉不能,耳目視聽不能,整個人都處於一片昏昧之中。

    云青默念「真剛」二字,手裡昆吾顯化為金色利刃,刀刃薄且銳,刀身堅實不遜於玄鐵。

    她沉聲答道:「窈窈冥冥,昏昏默默,以道制人而已,高深的並非其術,而是其理。」

    謝遙聽懂了一個大概,云青是說並非他的耳目不管用了,而是剛剛那人將極為高深的道擺在了他的面前,他境界有限,突然被這樣未知的東西包圍才會一下失去辨別能力,感覺身處混沌之中。

    「他的境界絕不可能在我之上。」謝遙否認了云青的說法,這個赤眸男子明顯是借神物逞威的普通人,怎麼看都不可能直接以道壓制他。

    云青肯定了他這個說法:「沒錯,他應該借助了神力,畢竟對於我們所有人來說神道都是昏昧一片。」

    阿芒還是個沒有神智的莽漢呢,可他叫上幾聲照樣能讓鳳仙這等天地祥瑞從天而墜。

    那人反應有點慢,直到謝遙與云青站穩了身子聊了半天他才再次出招,只見他們八人手中的印鑑合而為一,最終變成一座熊熊燃燒的掌中火山。

    謝遙顧不上多問,他手中拂塵一揮,陰陽二氣繚繞四周生生不息,周圍的熾烈火焰近不了半分。他所修的太上玄氣道攻勢溫吞,但守勢還是十分可靠的。

    「不知道友為何突然朝我等出手?」謝遙朗聲道。

    那人張了張口,聲音澀然,似乎很久不曾說過話:「神物不歸當世所有,吾等受命將其收歸宮中。」

    謝遙心說他們不是已經把那鏡子收回去了嗎,突然對著自己下黑手又是什麼意思?

    「你們要什麼?」云青突然問道。

    那赤眸男子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謝遙身上:「他……青帝……」

    云青也看向謝遙:「青帝百花印?」

    「不錯。」那男人點了點頭,「當……收回。」

    云青眉頭一直就沒松開過,她問道:「世間遺落的神物這麼多,你們莫非要一樣樣收回來?」

    「非也,能收則收,但青帝之物不得外傳。」那個男人慢吞吞地說完這句,他頓了頓,突然又想起來什麼,「你是,從哪裡,找到青帝神印的?」

    云青理智地閉上了嘴巴,再問下去就該談到隱天山離別宮了,這可是驚世之秘。

    神明究竟存不存在,這在修道界還是有爭論的。大部分人認為上古時有神,但他們的存在跡象被長久的時光所抹平,如今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唯獨可在古籍或者神話傳說中見其蹤影。有比較極端的人認為這些震鑠古今的神明只是杜撰或者謬傳出來的,這些神物神印也不過是特殊傳承的遺物。

    沒有人找到過真正的神宮遺址,可云青和謝遙卻是進過青帝離宮的人!

    修道界很多研究古神的大能都認為離別宮這個名字意義重大,因為它與所有無心無情的神明都有點不一致,它是帶著傷感與惜別之意的,於是有人猜測那座宮殿也是青帝隕落的地方。假如這個猜測是對的,那麼也就意味著所有神明的消失都是從這個宮殿的墜落開始的。這個地方或許藏著一場發生於幾萬年前的劇變。

    十二年前云青走過一趟離宮,但根本沒感覺到什麼異常之處,也許線索藏在別館罷……?

    「這個要怎麼收回?」謝遙也理智地沒有提離別宮的事情,而是反問那人,「已經烙上神魂,還能收回去麼?」

    那個男人直接用行動給出了答案。

    他整個人都身化火焰,身化七人也是驟然被烈火吞沒,天空中的赤色幾乎濃得可以滲出來,遠遠看去大片火焰從天空中落下來,火雨傾盆而下,真是將天空都融化了一般。八條火龍從赤色火幕中騰飛而出,直接朝著兩人所在的云氣襲來,這些火龍身形龐大,彼此交纏,首尾相連,盤旋而起,遮天蔽日,滿目的赤紅之色,呼吸間都是灼傷口鼻的熾烈之氣。

    謝遙拂塵一掃,一步邁出云海,他站在熱浪最前端,赤光將他的面容映得有些扭曲,他回頭叮囑云青:「不許走出去!不許偷跑!」

    云青點了點頭,待他迎上烈焰就立刻將真剛對準鎖鏈薄弱部分斬去。

    謝遙不太可能勝得了這幾人,使用過句芒神力的云青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她在古戰場真氣暴走後能一對二,直接將鳳仙與歸靈寺主持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

    可云青說什麼也不能讓謝遙在這種莫名其妙的關頭壯烈犧牲。

    這麼想著,她又飛快地取出了不久前柳裁春準備好的材料。她一隻手按在這些材料之上,以大日黑天真氣將其煉化,然後另一隻手則用昆吾在鎖鏈上刻畫陣法,雙手動作完全不同,可是整個過程有條不紊,每一個步驟都迅速而準確。

    這些材料中的雜質被剔除,最後化作一縷細細的精氣,這縷精氣沿著陣法的刻痕緩緩遊走,每前進一分,鎖鏈就發出刺耳的「咔嚓」聲,這聲音來自鎖鏈內部,正是以陣法破壞其結構的效果。

    云青撥弄著這鎖鏈,這是極獄罪魔宗的法寶,專門用來壓制魔道真氣,她繪製的陣法需要將整個鎖鏈都覆蓋才管用,可是鎖鏈纏繞間總有些地方是不太好刻陣的。她的速度明顯被那些死角給拖慢了,而此時材料所化的精氣也正在慢慢地消耗著。

    她一邊爭分奪秒地破開這鎖鏈,一邊分神看了眼謝遙的狀況,兩者還在相持之中,但那名赤眸男子已然佔據上風。

    形勢危急萬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3:32
第一百三十六回、無中之有,有中之無

    那八人身化巨龍,彼此交纏,赤火融天,焰如暴雨而降,目之所及儘是赤色。

    謝遙被白色雲霧裹住,但這些雲霧在不斷拔高的溫度下漸漸消散,越來越薄,最後只剩下一層薄紗般隱隱約約的霧氣。謝遙知道這麼被動地耗下去肯定不行,神力從天地自然中而來,只要天道尚存就不會有枯竭之日,而他自身元氣卻是有限,如果不能突破攻勢,那麼多半要葬身此地。

    他將拂塵一挽,清光乍洩,這淡淡清輝上升入天,直抵萬千星辰所在,將星光接引入赤炎之中。謝遙手中法訣變幻,周身漸漸有七道星宿虛影環繞,七種星宿恰如蒼龍之形,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其滄桑古樸之意卻呼之慾出。

    待他手中結印完畢,被赤炎覆蓋的空中便有明亮的天光降下,這光芒柔和而清淡,突破了濃烈的赤色,直接降到謝遙身上,他周身的蒼龍星宿虛影一下就變了形態。

    「蒼龍七宿,龍尾伏辰!」

    除了額生神印的赤眸男子之外,其餘七條火龍都被七道星光所攝,星宿虛影所成的蒼龍龍形漸漸與它們一致,待到天光降下,這些龍影竟瞬間伏地不起,七條火龍也如隕石般墜入萬頃碧濤之中。霎時間白茫茫的水霧從海裡升起,猶如火山從海中噴發一般,這水霧上衝雲霄,在空中爆開成另一片海洋。

    隨著火龍在水中翻滾掙扎,白色水霧也是越聚越濃,云青的心目原本就受赤焰影響,現在更是連謝遙的身影都看不清了。

    她大概能猜到謝遙是怎麼做的,剛剛他先是溝通星辰接引二十八星宿中的蒼龍七宿,這點雖然不少入道之人都能做到,但少有人能像謝遙這樣迅速而準確。在接引蒼龍七宿之後謝遙又將這七道蒼龍虛影與七條火龍一一映照,建立起一種天然的聯繫,這之後以法訣召出晨光,使得蒼龍俯首,火龍墜海。

    謝遙這一連串法訣下來完全是環環相扣,步步緊逼,以最小的消耗讓七條火龍失去戰力,這麼一來他就只需要與剩下的赤眸男子放手一搏了,可是剩下這人才是最不好對付的!

    赤眸男子一見同伴被困,瞬間就化作人形,他額上赤帝融天印光芒大放,火海以他所站之處為中心一直鋪往海天交接之處,沒有給謝遙留下半分餘地。他此舉也是明智,八條火龍被謝遙擊落其七,那麼包圍之勢就破了,剩下的那人維持龍身只會笨拙遲緩,還不如化成人身再以火勢圍攻。

    謝遙分寸不亂,他參與戰事雖少,但天賦與實力都是不容小覷。

    他以食指抵住眉心,另一隻手飛快地結印,只見他指尖綻開繁花無數,額上青帝百花印也微微放光。百花催生,那些被熾烈火焰打亂的靈氣又漸漸找回了平衡,旺盛的靈氣被他納入經脈之中,之前消耗的元氣又被補充,周圍的溫度也開始漸漸降了下去,草木芬芳之氣讓人心神安寧。

    青帝百花印與謝遙的太上玄氣道亦是絕配,兩者均非攻伐之器,可是都有生生不息,連綿不絕之意,守能固若金湯,攻能穩如泰山,簡單來說就是一招打死人很難,可是被人一招被打死也很難。

    云青手中動作也是快而不亂,四段鎖鏈已經被她繪滿陣圖,就連邊角處也沒有拉下,問題是材料有限,如果這縷精氣沒有走完陣法就消耗殆盡了怎麼辦?

    謝遙畫地為牢將她困在這云海之上,云青卻不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託他手。不過眼下急也急不出什麼辦法,云青只得一邊淬煉材料一邊觀察謝遙那邊的戰況。

    赤帝融天印氣息暴烈無比,火海盤旋上升,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焰漩渦,天地靈氣皆被捲入其中,只剩下火靈之氣充斥宇內。云青此時已經完全看不清那名赤眸男子身處何處,他化身為人後更為隱蔽,藏於烈火中根本就是水滴入海,謝遙如果不能強勢攻破火海根本找不出他的蹤跡。

    可是謝遙根本不急著找他,既然是這男人要找他麻煩,那他就以不變應萬變,反正他現在經得起耗。

    兩人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期間云青試圖以肉身破開玄鐵,但依舊毫無進展,她只能等著精氣慢慢侵蝕鎖鏈內部結構。

    不知過了多久,那赤眸男子終於等不下去了,只見天空中那烈焰漩渦整個兒調轉過來,直接朝著謝遙飛去,風與火翻捲起巨浪雲霧,整個天地間折出萬千種色彩,青空、赤炎、碧海、白霧全都被攪在一起,天海翻覆,無數生靈化作飛灰,恍惚間不知身處何處。

    謝遙身處風起云湧之處,穩如磐石,巋然不動。

    他周身陰陽二氣化作太極魚圖,陰陽魚以完全一致的方向順著那烈焰漩渦旋轉,云青感覺清氣與烈焰交接之處時間變得極為緩慢,那個沸海融天的漩渦被古拙樸素的陰陽魚紋緩緩吞沒,火靈之氣被平衡為中正平和的元氣從陰陽魚的另一面噴薄而出。

    謝遙當真是天資橫溢,如果不是入門太晚,他在仙道中的地位早該與朱無瑕在魔道中的地位相近。

    太上道的舉重若輕,彈指化乾坤等真意被他施展得淋漓盡致,那次他與宋離憂相爭明顯沒有使出真本事,這次對上神道修者云青才親眼得見他在這方面可怕的天賦。

    從頭到尾他只用過三次神通,第一次以十分基礎的接引星光之術懾服七條火龍,神道修者戰力八余其一;第二次則運轉青帝百花印,在無盡火海中辟一片託身之地,守勢已成,性命無憂,又借百花清心靜氣,補充消耗,可謂是一舉多得;第三次又使用了一門十分基礎的神通,不過太極陰陽魚而已,任何一名太上道修者都可以做到,但他將陰陽魚的運轉與火焰漩渦的運轉完全重合在一起,這不僅需要極強的預判,還需要敏銳的感知,精微的操作。

    三次對招下來他不僅沒有消耗,甚至還通過收取火靈之氣壯大自身元氣,這種鬥法天賦堪稱驚悚。

    云青稍稍放下點心,接著專注自己手上的鎖鏈。

    此時火焰漩渦被比它小上萬倍的陰陽魚吞沒,赤眸男子也終於現身,謝遙等的就是他現身這一刻,他手中拂塵間無數青色藤蔓抽出,從陰陽魚中穿行而過,瞬間化作漫天碧濤,草木所化的漩渦朝著烈焰逆卷而去,竟然直接穿過了殘留的火焰,直取那名赤眸男子。

    云青看到這裡也忍不住要拍案叫絕了。謝遙根本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一個基礎術法被他拆成好幾個步驟來用,陰陽魚防禦了烈焰漩渦,又以火靈之氣補充謝遙真元,此時還加強了青帝百花印的效果,又是一舉多得。

    那名赤眸男子一下由優勢地位變成了被壓制的那個,可是他似乎也沒什麼挫敗之感,只見他狂嘯著捶胸,聲若奔雷,天地為之所動,謝遙的草木漩渦最終還是沒能到他身前就自行燃作灰燼了。

    那男子出招十分粗劣,直截了當且簡單粗暴,他幾步邁出,烈焰成輪,風火翻滾,瞬息間就衝至謝遙身前,雙手一抓似乎要將謝遙生生撕碎。

    謝遙被嚇了一跳,剛剛兩人一直是遠遠地對招,他還以為這神道修者不會近身為戰呢。不過這種情況下他反應也是極快,他手中拂塵如電,一下擊在那個陰陽魚圖上,他自己接著反衝之力往後急退,而那陰陽魚圖確實朝著赤眸男子門面襲去。

    那名赤眸男子腳下烈焰翻飛,他高高躍起,直接跳過了陰陽魚圖,然後流星般向著後退的謝遙砸去。

    那男子身材壯實,與阿芒差不多,看來也是個身負巨力的,謝遙可不敢被他正面擊中,於是只得抬起拂塵架住他的身子。謝遙對手上法寶的操控明顯不如他對靈氣的操控,這拂塵一下揮出去雖然恰恰趕在赤眸男子落下之前,但也沒攔中地方,赤眸男子一個提身就踩在了拂塵之上,下一刻就要朝謝遙躍來。

    謝遙早料得自己身手不佳,不太可能準確地攔住他,於是索性選擇將計就計。他一指抵額,手中拂塵再次抽出無數草木藤蔓,赤帝融天印在這麼近的距離裡一時半會也燒不盡這些草木,於是謝遙順利地將那男子捆縛在藤蔓之間。

    云青手上的鎖鏈發出一聲明顯的「咔嚓」聲,從中間部分開始延展出蛛網似的裂紋,這裂紋一直往末端延伸,整個鎖鏈都變得脆弱不堪。

    那名赤眸男子整個人一僵,但是他的反應十分遲緩,這時候謝遙手中藤蔓收束,精血從那人身上源源不斷地流逝,他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下來,可額上的赤帝融天印卻赤紅得灼眼。

    「神……臨……」那名赤眸男子眼中煥發出極烈的紅,他整個人都像是燒著了一般,火焰從頭髮開始覆蓋了他的身體,然後朝著謝遙的藤蔓蔓延。一種難以形容的壓迫感施加在謝遙身上,他既無法收回藤蔓也無法從火中脫身,真氣像是消失了一般根本調動不得。

    又是這種晦明難言的感覺,四周如同一汪濁水般讓人窒息,龐然而晦澀的神道籠罩著兩人,神力將謝遙死死克制住。

    謝遙幾乎能感覺到烈焰燎上他的道袍,整個人都被置於熔爐中一般難受,汗水浸透衣衫,他心中卻是一片清淨。周圍已經感覺不到天地靈氣,亦感覺不到天道規則,所有感官都被這種神力遮蔽,除了本心。

    「五氣順布,陰陽逆行,元氣者……」

    謝遙在這樣的赤炎中沉聲誦咒,但是話音落後什麼都沒有發生,連他所修的道都已經被遮掩在神力之下了。

    他深深呼吸,手訣暢若流云,他自身的元氣開始漸漸流逝到天地之間。這對修仙之人而言是很不妙的兆頭,萬物之生,皆秉元氣,假如元氣流逝,那麼此人離隕落也不遠了。

    云青漠然看著,手裡平緩而冷靜地催動精氣運行,鎖鏈上的裂隙越來越深,幾乎一用力就可以拗斷,快了,就要好了。

    謝遙的元氣流散越來越多,可他的神色卻越來越安寧,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無想無念的虛靜之中,沒有元氣,沒有靈氣,沒有烈焰,亦沒有生死。云青看見火焰覆蓋他身體的那一刻,他的滿頭青絲瞬間化作白髮,在漫天赤炎中如同一抹淡云出岫,渺遠而深靜的純白之色在火海中揚起,太上之道,已然小成。

    火海中傳出他清冷的聲音,剛剛未完的咒言堅定而平穩地傳了出來。

    「元氣者,出於虛無,天地本始。」

    「元氣者,無中之有,有中之無。」

    赤色中閃過一點碧色,火中生出了木,藤蔓被化作灰,灰燼飛散,虛空中又長出新的藤蔓,就算是沒有靈氣,沒有元氣,太上之道亦可從「無」中生出「有」來。這咒言與之前那句「陰陽逆行」銜接,原本是木生火,現在卻成了火生木,赤帝融天印火勢愈烈,青帝百花印草木就越是旺盛!

    原本逸散與天地間的元氣隨著青帝百花印的蔓延而漸漸歸於他的經脈,謝遙往云青這邊看了一眼,也不顧身後長勢瘋狂的草木,徑直就飛向云青所在的云海,估計他已經發現了云青的小動作。

    被困於草木間的赤眸男子瘋狂掙紮著,他越是以火焰燒這些藤蔓,這些藤蔓便越是茂盛,越是瘋長。

    等謝遙走到云青面前時,赤眸男子已經完全沒了聲息。

    謝遙看著云青皺起眉頭,他彎腰想要撿起那些殘破不堪的鎖鏈:「你……」

    云青陡然變色,她緊盯著那名赤眸男子所在的方向喊道:「小心你後面!」

    那面被他們忘在腦後的弇茲古鏡從天而降,裹著它的石塊開始剝落,一點點蔚藍的水光從鏡中淌出,從天上蜿蜒降下,如同一抹濃淡不勻的墨痕。

    謝遙回頭,感受到鏡中不同尋常的神力波動,也是皺眉不言。

    弇茲古鏡在這麼短短一瞬間已經接近海面,它觸到大海,發出清脆又細小的水聲,一圈圈凌亂的波紋在海面上散開,最終抵達陸地的邊緣成為滔天大浪,吞沒島嶼,摧垮城池。

    就在那古鏡入海的那一刻,云青手上的鎖鏈也發出細小的斷裂聲,在弇茲古鏡神力解放的一瞬間,她也終於擺脫了鎖鏈捆縛。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3:34
第一百三十七回、六道閻魔,束神藏魂

    「先走。」謝遙一見她弄開鎖鏈就不淡定了,他伸手就要去拉云青,可以下一刻就發現她消失在自己面前。

    「我想先看看。」

    謝遙回過頭去,云青腳下黑焰熊熊燃燒,將她大半個身子都籠罩在其中,她的黑色道袍隨著烈焰而升騰翻滾,如同積聚著暴雨的烏云一般。

    她閉著眼睛,謝遙卻能感覺到她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那面藍色古鏡,這時候她手裡已經開始準備法訣了。

    「我剛剛試探過了。」謝遙拂塵一揮,無數藤蔓往云青身上纏去,他強調道,「你剛剛也看過了,現在跟我走。」

    云青搖頭低嘆:「以此身試法,以此意明術,以此心證道。道遠,你試過和我證過是兩回事。」

    大日黑天真焰驟然升作火幕,一下將藤蔓隔開,謝遙看著她的黑色袍角消失在碧波間周身真元立刻暴漲數倍,白髮在風中飛揚亂舞。謝遙也是如今修了太上道,情緒起伏不如十幾年前明顯,可是他還真是不喜歡云青這類行為莫名其妙又不受控制的同伴。

    他不能從云青身上看出屬於人的七情六慾,所以也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來判斷她,但說她是石頭人,是器物也似乎有點不對,她顯然是活著的生命。

    亙古不變,罔顧一切,精密運轉,這些特點和他見過的聖者實在是太接近,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她與天道本身也很接近。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在於聖者們和天道都有著明確的目的,而覆蓋在云青身上的,只有朦朧不清的「青雲之上」四個字。

    謝遙從來沒有搞清楚過她是什麼,她的目的又是什麼,他只是從這個女孩兒身上看見了一條遙遠到讓人絕望的道路。

    謝遙見云青直接拋了鎖鏈還是有些怒意的,他手裡陰陽二氣分化,直接從黑焰間破開一條道路:「我不願與你交手,云青,還是隨我走吧。」

    「不願交手就站著別動。」

    云青的聲音聽起來不冷不熱的,謝遙以往只見她用這口氣同宋離憂說過話,是了,其實現在的他與宋離憂也沒什麼區別,都是擋在她面前的人而已。

    她如同利刃般直接向海中俯衝而去,手中一點金光淹沒,一抹碧藍又升起,刀刃如同波濤般開始起伏流轉,這這起伏漸漸與海上的滔天巨浪重合。一道綿延千里的海牆從水平面拔起,云青刀刃一轉,碧浪如城,鉤取天地。

    那弇茲古鏡上的點點蔚藍色沒有被淹沒在海浪中,它直接被波浪衝上天空,彷彿從上古就盤踞此處,漠然的藍俯瞰這片海域裡掙扎的生靈。

    云青見弇茲古鏡上至碧空,於是當即調轉方向,腳下黑焰愈盛,步步騰空,幾息間就逼近了那面古鏡。

    謝遙算是看明白了,云青多半是想拿下這面鏡子。他直接掐訣,拂塵脫手而出,閃電般攔在了云青面前。磅礴而浩瀚的仙道元氣直接將云青擊退,她正處於上升中,一路上還扛著無盡水流沖刷,謝遙冷不丁這麼一下可以說是收效顯著。

    「夠了,勿生事端。」謝遙聲音雖然不大,卻穿過轟鳴的巨浪直接傳入云青耳中。

    「讓開,我只想看它一眼。」云青語氣很冷淡,她手上的皮膚泛起點點赤金之色,然後她直接頂著從弇茲古鏡中冒出的無盡海浪,還有雄渾的仙道真氣,一把握住了謝遙的拂塵。

    法寶與修道者息息相關,謝遙感覺到極為暴烈的大日黑天真氣從拂塵中倒灌而入,仙道一貫講究中正平和,這種類型的真氣就算是走火入魔也嘗不到幾次。謝遙反應極快,他身上元氣湧動,直接強行將大日黑天真氣驅逐出去,可是云青反應也一點不慢,謝遙調整內息的一瞬間已經夠她繞過阻截了。

    「又不是天道,你去看它作甚!」若說剛剛謝遙只是有點怒意,這會兒他就快接近爆發了,他手上一招,以御使飛劍的法門御使那拂塵,一下纏住了云青的腳踝。

    云青只得再次停下,這回以大日黑天真氣侵蝕過去卻與謝遙身上的浩然清氣撞了個正著,謝遙剛剛經過鏖戰,云青休養生息幾天,正處於一鼓作氣的時間段裡,兩人竟是僵持在原地。

    「好奇。」云青隨口答道,手中魔焰漆黑噬魂,分毫不讓仙氣。她以為自己是這個世上使用神力的最後一人,卻沒想到會在這片海上遇見赤帝融天印,這毫無疑問又證明了一件事,神明是存在的,至少是存在過的。看那八人的樣子,法器一致,服飾打扮也像是一個時代的,所以現在應該還有神道弟子。

    那八人一開始就說了,要將神明遺物收回「宮」中,那麼他們口中的「宮」到底是什麼地方呢?云青記得妖道聖者曾暗示過她,十年內有人會解答她關於一命雙生的問題,那麼這個人是誰呢?他與自己又會以一種什麼契機相遇?這些云青統統不知道。而接下來的日子她多半是在神隱門跑不了了,云青不太指望仙道聖者,所以她將希望寄託在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神宮之上。

    所以,就算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就算是一個不夠明確的目標,一點點微茫的希望,也足以支撐一些人走過萬重風浪,千里屍骨了。

    云青緩緩地將大日黑天真氣聚合,與此同時六道無生真氣與閻魔破妄真氣也緩緩從氣海中流轉而出,這還是她第一次同時運轉三種真氣。心分多用之下對謝遙的抵抗就減少了很多,謝遙一下將拂塵往她小腿處收緊了,瞬間將她拉下來幾丈。

    他看著處於海天之間的云青,總覺得她沒有放棄的意思,這麼和她僵持著也非他本意,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御風飛向那個弇茲古鏡的所在之處。

    云青極為小心地將三道真氣分佈在不同的經脈之中,儘可能不讓它們產生衝突,她已經沒空去看謝遙了,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失手就是經脈盡毀。

    她沒有謝遙這般穩健長久的元氣供應,所以一直僵持也不是個解決辦法。而從謝遙上一戰的表現來看,直接拿下他估計也玄,所以她必須想辦法突破現在的所可以發揮出的最大實力。

    云青想到這裡就立刻記起一直都沒有頭緒的三輪合一,她膽子大得不像話,心下覺得既然打不過,那不如先試著看看好了。

    謝遙到了那弇茲古鏡四周才感覺到四周古拙渾厚的神力,這種力量讓他十分不適,可是剛剛遠遠地看過去似乎沒發現云青有多大反應。他覺得這神道的事情暫時不是他們這個層次應該涉足的,對方隨便出來八個人就厲害成這樣,要是真是個門派那不得天下無敵了?

    他與云青所想的剛好相反,云青是想先搞清楚眼前的事情,否則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而謝遙卻想先回宗詢問師長,等準備充分了再說。兩者間意見相左,矛盾自然而然就產生了。

    謝遙理清楚頭緒,幾番思索還是覺得自己的決定比較穩妥,於是瞥了一眼這弇茲古鏡就朝著云青飛去。

    云青周圍早就是一片火海,大日淨土也布了個嚴嚴實實,他一近前就被黑色日光侵蝕,火勢瞬間暴漲,烈焰熊熊燃燒。謝遙不再接近她的警戒範圍,他退開幾步勸道:「先隨我離開,如你所言,剛剛那幾人……」

    「轟!」

    大日淨土一收一放,最後轟然炸裂,看樣子也不是針對他而來。謝遙愣了一下,不知道云青那邊發生了什麼,於是自顧自地接著說下去:「若是那幾人來自修神宗門,那我們剛剛已經算起了衝突,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先隨我走吧。」

    火焰中傳來越來越頻繁的爆裂聲,周圍的靈氣愈發不穩定,魔道的氣息燥亂而凶戾,這種變化讓謝遙不由皺起眉頭來。

    「云青?你在幹嘛?」

    謝遙沒等到答覆,一條巨大的黑色火蛇從大日淨土中撲出,直接朝他門面襲來,他手上一招,拂塵歸位,一下就將蟠虺之象揮散了。他感覺到這大日黑天真氣所聚成的黑蛇中似乎不怎麼凝實純粹,就像沙子般一打就散落到四面八方,這與云青的真氣根本就不一樣。

    她追求的一直是極致的凝練與純粹。

    謝遙擔心對方援兵馬上要來,若是自己不能將云青順利押送到通天神脈,那估計是要被他師尊怒沉北海了。所以他此時也不打算深入探究云青在幹什麼,他只想重新鎖上云青,然後直接打暈她扛回神隱門。

    這麼想著,他將手裡拂塵懸空,又以雙手結印,額上的青帝百花印開始纏上絲絲電光。

    九道紫色雷霆從天而降,直接就往火海與巨浪交接的地方轟去。

    太上道中極攻之術甚少,九霄神雷算是其一。天有九霄,而神霄為最高,神隱十子是代代相承的稱號,傳說中那位十子之首便是以神霄為名,足可見九霄神雷的威勢。

    謝遙一直以來常用的是五雷正法,此乃神隱門雷法總訣,正如太上感應錄在整個太上道中的地位一樣。它雖然屬於十分基礎的道術,但基本上大神通都是從這裡面延伸出來的。他清楚地知道一般雷法根本啃不動云青,眼下也只能用九霄神雷強行攻破了。

    九道雷霆雖然威勢甚大,但色澤卻清淨透徹,一塵不染,細看下去竟如水晶雕飾而成一般。雷霆中含著統攝萬物之氣,九道雷霆籠罩之下水流皆止,焰氣退散,這種行天地正氣,持天之號令的霸氣在謝遙手裡也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九道雷霆的降臨也不過剎那之間的事情。

    云青雙手展開,黑色烈焰一掃而空,無盡水流與九霄神雷一下就迎上了她渺小的身軀。

    她神色幾乎不見起伏,如同沐浴著春風細雨一般。

    謝遙看見她的身影扭曲了一下,就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隔開了似的,水流與雷霆在他的注視下直接穿透了云青的身體,就像穿過空氣一般,什麼都沒有留下。

    她站在空中,身影明明是在原地,謝遙卻感覺不到半分存在感。

    「六道閻魔,束神藏魂。」

    慢悠悠的嘆聲從他身後傳來,謝遙猛地回頭,正看見另一個云青伸手去拿那面弇茲古鏡!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3:38
第一百三十八回、重新啟程,捨得之間

    「云青!」

    謝遙看著她伸手去夠那面古鏡頓時心中一緊,他高聲喝止,手中再次掐訣。

    云青飛快地從袖中掏出一塊鏡袱,那鏡面上的藍色光芒一下就被遮掩住了,懸於長空的水幕也終於停止。那塊鏡袱上泛著淺淡的草木之青,上面隱約有暗色的花草底紋,它一蓋住那面弇茲古鏡就被水浸濕,云青想將它收入袖中,但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往外滲的水滴。

    「好了,我們可以逃了。」云青就像自己什麼都沒做過一般,將鏡子拎在手裡對謝遙說道,「咳,去通天神脈。」

    謝遙停了手裡的法術,皺著眉道:「逃?」

    「他們大概能順著這個追過來。」云青揚了揚手裡漏水的弇茲古鏡,眼見著謝遙臉色越來越黑,她立刻道,「遠一些應該就不會了。」

    這個鏡袱是從句芒古鏡上扒拉下來的,反正阿芒在鏡中,她要控制那面鏡子也不是很難,索性拆了東牆補西牆。原以為那面鏡子裡可能有阿芒這樣的存在,但是云青剛剛往裡一探,除了無垠之水就什麼都沒有了,裡面就是個裝滿水的小世界。因為鏡袱是乙木之屬的,而弇茲古鏡卻是海神之物,所以在克制其波動上多少有點缺漏。

    之前那名神道修者沒能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神靈遺物想必也與鏡袱的遮掩有關。

    「那就趕緊走!」謝遙在心中膜拜了一下遣淵魔尊的耐力,然後將那幾段殘缺的鎖鏈召回來,「你給我戴上……」

    他一回頭發現云青已經飛出十里之外了。

    「云青!你認路?」他在後面一邊追一邊大聲問,通天神脈的入口不如神隱門山門好找,云青這麼急衝沖地跑前面到底是幾個意思?

    云青沒有回頭,她捏著那面漏水的鏡子道:「你呢?」

    謝遙心說這不是廢話嗎,他好歹在山上呆了十年,怎麼進去還是知道的:「當然……」

    「那我也是認路的。」云青認真地點了點頭。

    謝遙看著她頗有些嫌棄地捏著鏡子,心裡突然想通了她到底想做什麼。云青設法解除鎖鏈應該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她要是真想逃,那麼剛上船時候就能動手,可是這段時間裡她都是沒有動靜的。也許云青根本不是想逃脫,她只是單純的無法忍受自己受制於謝遙,毫無反抗之力的糟糕境地。

    一路上她都在等,等一些變故,一些契機,從而在擺脫她手裡的鎖鏈前將它們變成可以利用的器具。

    沒想到這一路上還真不是平靜的,這變故沒過多久就來了。謝遙覺得這也在她算計之中,他們兩個都屬於大氣運加身,天地靈秀所鍾之輩,之前他們兩人相伴而行就直接撞上了青帝神宮,這次又走到一起肯定事端也不會小。

    一開始與神道遭遇時,云青的態度明顯是想要先離開的,但在謝遙擊敗幾名神道弟子後,她幾乎是瞬間翻臉。謝遙覺得問題還是出在那面海神的鏡子上,那鏡子墜落時云青就曾提醒過「小心你後面」。現在想來從這句話開始她就不安好心。這話誤導性頗強,這鏡子還什麼都沒開始做呢,她直接把它推到了敵對關係上。

    云青多半是想借謝遙的手拿下弇茲古鏡,但是謝遙覺得自己擅自與人鬥法已經做得太過,於是沒打算理會這面鏡子。他不動手那云青就只能甩了鎖鏈親自動手了,這點說來也是迫不得已之舉。

    她一開始就不打算沾這段莫名其妙的因果,這回也算把謝遙推出去擋槍了。

    謝遙與那名身負身負赤帝祝融印的神秘人相爭時她還受鎖鏈壓制,真氣波動全無,這麼一來在謝遙的命數遮掩下幾乎不可能留下她的痕跡,等那面弇茲古鏡脫離控制,她就可以直接出手摘取成果。

    而上面這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她有信心以一己之力應對謝遙和那面弇茲古鏡,同時還不洩半分因果天機。

    「你慢點……」

    謝遙無奈地追在她的身後,手上拂塵與如瀑白髮交纏,細看之下眉眼間已經有了幾分沉穩靜肅。他已近而立,十二年來他堪破的不僅僅是入道時的生死一坎,還有種種紅塵紛擾,人世污濁。他身上粗糲而尖銳的外殼在脫落,內裡泛著光的奇石美玉正漸漸顯露出來,仙道聖者有意將他打磨成這片亂世裡一道驚豔的風景。

    和這個飛快滑入深淵的世界一樣,謝遙這樣的天命所鍾者們也在以極快的速度成長著——而成長總是伴隨著得到與失去的。

    「之前你一直在催,我以為你急得很。」云青放慢腳步,身上黑焰微斂,聲音雖平靜,話裡卻有幾分譏誚。

    謝遙終於追了上了,他與云青並肩,這會兒倒也看不出什麼怒意了:「我擔心出事,要是你有個意外我可真沒辦法和我師尊交代。」

    云青心想要是你那道九霄神雷打中了,那肯定是要出事的。

    「你很怕仙道聖者?」她皺著眉問。

    謝遙有些尷尬,他摸了摸鼻子,道:「還好。」

    云青表情明顯是不信的,她抬頭問道:「你提起他的次數比以前在我面前提朱無瑕的次數還多。」

    「沒有!」謝遙立刻否認,但馬上有有些虛了,他咳了幾聲,「這個,我宗弟子多少有點。」

    這大概就跟六道閻魔宗弟子都很害怕遣淵魔尊是一個道理,莫非仙道聖者也是個嚴肅又莊重的老人家?

    云青覺得自己想得應該比較靠譜,於是道:「看來我這次凶多吉少。」

    謝遙為難地道:「師尊其實挺好說話的。」

    「是嗎?」云青狐疑,這麼快就換了個說法,怎麼想都不對勁。

    「這個……總之你見到就明白了。」謝遙還是想提點云青幾句,看她在遣淵魔尊面前的表現,這次確實凶多吉少,「師尊一直在影壁裡面,他修行太上忘情道已臻於至境,惹惱他和討好他都不大可能,不過順著他的要求來總不會錯。」

    「既然不太可能惹惱他,那你這麼害怕做什麼?」

    謝遙啞口無言,好半天才道:「就是怕他不生氣,隨手就把我給殺了啊。」

    云青也沒話說了,原來仙道聖者在他自己門人眼中這麼殘暴啊……

    兩人一路沉默著往前飛,趕路速度堪稱一日千里,晝夜之間就接近了北川大陸。這還是云青第一次真正的看見這片與南風大陸遙遙相對的廣袤土地。

    整個南風大陸中唯一一個相對統一的國家就是鏡國,可就算鏡國也只是佔據了中南丘陵的這塊兒而已,但北川大陸卻是不同。伽耶王朝統治這片大陸已有千年,這麼久以來無數諸侯國早已被這個龐然大物碾軋,成為眾多州縣中的一部分。所有人世間的權力都集中到伽耶天子一人手中,而所有修道界的權力——在墨陵劍閣退出北川後——都集中到了仙道聖者手中。

    這裡才是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云青俯瞰著云層之下的豐饒國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謝遙見她低著頭沉思,於是開口搭話:「從這裡飛到極北,然後通過大挪移陣繞開北海,然後就是通天神脈了。」

    「你們的山門與通天神脈是相連的嗎?」

    與魔道正統不同的地方就在於,神隱門在北川大陸上有個山門,然後自帶一個小世界通天神脈,而魔道正統就乾脆全把山門建在了無妄魔境這麼個小世界裡。

    謝遙點了點頭:「我宗避世,山門從不待客。」

    都這年頭了,誰還講究避世不避世啊,說白了就是不願意讓云青進門,要讓她直接面見仙道聖者。

    云青當然不會計較這些,於是又與謝遙一同飛了半天,這才進了雲霧升騰的通天神脈。當大挪移陣漸漸平穩下來時,云青一下就被眼前之景震住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這麼大的山。

    也許根本稱不上「山」了,這根本就是一片聳立著的大陸。

    若是以肉眼視之,那麼云青最多只能看見一片綿延灰褐之色,也辨別不出其具體形狀。可心目掃過去卻是能看見無數散發著滄寂深沉之意的岩層,她一眼能看見海天盡頭,可看不見通天神脈的頂峰,莫非它真的是上通青天了?

    通天神脈真是如同人的筋肉脈搏一般,有著細膩的紋理,堅實的岩層,凹凸不平,峭立險峻。山上有種欣欣向榮之氣,但沒有生靈,生機與死寂交融為一體,又是分明又是曖昧。它貫通天地,渾然一體,就像天地初開時就屹立於此一般,讓人感覺無力撼動。

    「走吧。」

    謝遙歇了口氣就開始往上飛。

    云青感受著這裡的氣韻,問道:「飛上去?這裡有多高?」

    「不必到頂,影壁在三萬里之上……慢慢飛吧。」謝遙一路上飛了這麼久,又要耗費精力盯著云青這麼個不老實的,多少也有些累了。

    「我原以為聖者都是要居於頂點的。」云青有些好奇。她記得子鴻喜歡坐在自在崖頂上,國師則常年呆在履天聖壇上面,魔道聖者則呆在地底黃泉聖殿裡,沒見過仙道聖者這樣坐在半山腰的。

    「影壁就是最高的了,影壁之上是上不去的地方。」謝遙解釋道,其實他自己也沒搞明白為什麼影壁之上就不能去了。

    「上不去?」云青又看了一眼這山,不像是假的,怎麼會上不去?

    「我也不知道。」

    兩人又是閒扯了一陣,等雲霧濃密到伸手不見五指時,才看見一個往外突出的石台。

    謝遙與云青一同登上石台,那裡面出現了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這人影就像是一塊生鏽的銅鏡照出來的一般,看著十分朦朧,可仍顯得風姿綽約,窈窕有致,這隱約可見的朦朧感反倒更給人一種距離美。

    影壁裡那人應當是側臥著的,她衣裙繁複,迤邐搖曳,長發及地,甚是唯美。云青腦海中閃過「姑射仙人」幾個字,冰肌雪膚,宛如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云御龍,游乎四海之外,說的大概就是這種人吧。

    她看得驚異,而謝遙那邊簡直是驚駭萬分了。

    他盯著影壁裡看了好半天,這才磕磕絆絆地道:「怎麼是您啊!聖者大人呢?」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3:42
第一百三十九回、玉清天尊,凶獸朱厭

    「噓……」

    裡面的人從地上撐起身子,長裙簌簌作響,她的聲音又空又靜,迴蕩在茫茫霧靄中顯得格外飄忽。

    謝遙立馬不做聲了,云青聽他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句「聖者大人呢?」才反應過來,這裡面的大概不是仙道聖者吧。

    那人盤膝坐起,輕聲道:「太清下訪凡世未歸,有什麼事同我說便是。」

    謝遙看了云青一眼,然後恭聲道:「六道閻魔宗黃泉帶到,還請您代為處置。」

    云青猜不出影壁中女子的身份,但看謝遙的態度,想必與仙道聖者也是相差不多的,她沒敢往雙修這方面想,心裡覺得多半是仙道聖者的身外化身,但細想似乎又有點不對。

    「知矣。」那人點了點頭,目光似乎落在了云青身上,「聖天香可與你說過什麼?」

    云青微微欠身施禮:「勿傷性命,勿壞根基,其餘隨便。」

    這幾個條件就是六道閻魔宗的條件,云青相信魔道正統的每一個舉措都含著魔道聖者的意志。魔道聖者至今沒有當面說過怎麼處置云青,不過她也不能真的就拋出一句「悉聽尊便」,她從魔道聖者不久前捨棄的那幾個子也能大致明白他是什麼態度,所以她就索性把魔道聖者模糊不清的意思就傳達給了眼前之人。

    謝遙覺得這幾句話多半是云青自己臨時編的,也虧她走運,一上來見著的居然是這位大人,要不然根本不用問就直接下殺手了。

    「這樣啊……」那人沉吟了一會兒,似是在掐算什麼,「為我宗鎮山百載可願?」

    仙道用來看山門的神獸多半都是這麼來的,云青可沒有這些神獸般悠長的歲月經得起耗,所以她立刻拒絕了:「百載太長,還望前輩三思。」

    謝遙幾乎能猜到她要開始討價還價了,而影壁裡那人卻是看了她一會兒:「開神智僅十二年,百載於你而言確實太長。」

    「十二年?」謝遙訝然道,這麼說云青和他相遇的時候才剛剛出生?不對啊,那時候她看起來就有十歲出頭了,成熟理智不遜於成人,怎麼可能才剛出生。

    云青心下皺眉,她不太願意被人當面道出這種事。眼前之人給她一種天然的距離感與壓迫感,她看起來不太真實,但言語間卻透著看穿一切的全知之感。

    「這樣吧,死罪可脫,但生刑不能免,具體問責還需等太清歸還再論。」那人略作思索便道,「洞玄子,你將她帶去山門,先去見過朱厭。黃泉,你向朱厭問清楚該做些什麼之後便找個沒有鎮山之物的地方呆著吧。」

    那人也不等云青作答就揮袖起身,影壁上那道模糊的影子漸漸消退,最後變得空無一物。

    謝遙低頭看了眼云青,她神色安靜平和,如同一汪看不見底的深水。

    云青淡淡地道:「走吧。」

    謝遙聽了只得轉身而返,他一邊往山下飛一邊道:「朱厭前輩是青崖山上的鎮山凶……咳,神獸。他曾敗於師尊之手,然後在我宗呆了萬年之久……你……」

    「無妨。」

    朱厭這樣的上古凶獸都被收來看門,那云青估計也逃不了了。而且之前那名女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拖延,照她這麼說,仙道聖者一天不回來她就一天不能離開神隱門,就算是等到他回來,那也只是問責的開始而已。

    謝遙看她似乎不想談這事兒了,於是也只得沉默。兩人之間能說的東西已經越來越少了,尤其是在云青完全沒有性質引起話題的時候。

    這方世界裡只有通天神脈這麼一座看不見頂峰的山,遠看是細膩的白霧,近看是粗糙的岩壁,浩大天地間修行者也不過扁舟一葉。云青與謝遙飛快地穿破云層,白色霧靄微散,然後又飛快地合攏,再回頭時已經看不見來路了。兩人間隔著單薄而深重的霧靄,不過一步之遙卻已是道統兩隔。

    「方才那位前輩是誰?」

    也不知靜了多久,等兩人落地時云青才突然開口。

    謝遙伸手掐訣,正打算運轉大挪移陣,聽她這麼一問不由頓了一下:「那是玉清天尊……也算是仙道聖者。」

    「也算是?」云青聽了「玉清」二字突然想起了什麼,但也不敢肯定。

    謝遙完成了法訣,他示意云青先站上來再說。

    「你聽過一氣化三清麼?」謝遙問道。

    云青不太確定:「你是說,仙道聖者有三個?」

    一氣化三清是仙道中比較高深的理論,它說的並非神通境界,而是開天闢地,萬物之成。云青所修的魔道與這些出入比較大,魔道中對於世界的開闢關注不多,它對規則的理解專注於世界的構成和演化,所以云青對這方面瞭解得也不太多,她對一氣化三清的認識還停留在字面上。

    謝遙:「……啊?」

    這時候大陣已經開始運轉,等到大挪移陣將兩人帶到青崖峰上,謝遙才連忙解釋:「不是說有三個!」

    「所以?」云青也覺得不對,要是仙道有整整三名聖者那也太欺負人了。

    「三並非實指,你可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謝遙一邊走下了大挪移陣,一邊思考著怎麼同她解釋。

    三生萬物倒是個頗為普遍的說辭,云青一點就通:「你是說,仙道聖者亦可身化萬物?」

    「不錯,我不知道其他道統的聖者如何,不過仙道成就聖位就在於一氣化三清了,世上所有的小世界均為聖者所辟,其理就在於此,聖者可化萬物。」謝遙帶著她往山頂走去,「這邊。」

    山間根本沒有道路,若是沒有人引路恐怕是兩眼一抹黑。這密林間鋪著厚厚的落葉,已看得出幾分夏末盛極而衰之意了。云青一向赤足,走在這污泥與枯葉間也是半分塵埃不染。山間偶爾聽得見風聲嗚咽,鳥鳴淒清,沒有什麼人氣,也不知那些修仙之人將洞府修在了哪裡。

    「所以剛剛那位前輩也是他的化身了?」云青還是覺得不太對,身外化身與本體幾乎沒有區別,可謝遙明明一眼就認出來對方並非仙道聖者。

    謝遙想了想:「這裡三清倒是實指,天尊有三,太清、上清、玉清。可是聖位僅有一,也就是太清天尊,平日裡教導我們的就是他老人家了。不過說起來,三位天尊也是一人,所以不必多做區分。」

    「三位天尊也是一人」,這句話在云青腦海中徘徊了很久,直到一陣詭風捲過山間。

    她心目一掃,前面不遠處的高枝上倒掛著一個紅衫男子。

    他穿著寬大到幾乎不合身的鮮紅衣衫,胸口袒露著,裡面什麼都沒穿,赤足散發,笑容天真爛漫,露出兩顆漂亮的虎牙。他從高枝上翻下來,單手支著地面,一股兇猛乖戾的氣息如排山倒海般朝著兩人襲來。

    「朱厭前輩。」謝遙微微躬身,額上青帝百花印微光閃爍,這人攻擊性太強,已經足夠激起神印護主。

    「哎呀呀……」他看著兩人,笑道,「我聞到了,不安分的氣息。」

    云青沉默不言,這位朱厭是上古時的凶獸,實力與更為古老的九首蟠虺相近,根本不是現在的她所能抗衡的。

    上古時那些神獸凶獸多半沒什麼好下場,朱厭被神隱門弄來看門還算是落了個善終,畢竟在仙道不會受什麼折磨。

    而比他更早的那些縱橫天地間的異獸就不那麼走運了。九首蟠虺當年被魔道先輩抽離神魂,直接化入傳承之中,只要還有人修行九首蟠虺象,那麼它就永遠得不到安寧。而鳳被迫與凰分離,凰女被仙道大能打落紅塵,其魂魄輪轉萬世,鳳仙則只能受制於眠鳳廊,輔佐一世世沒有前生回憶的凰女。

    「見過前輩。」云青也低頭行禮,姿態恭順謙卑,挑不出一點錯處。

    「六道閻魔宗?」朱厭歪著腦袋問她,他的每一個表情都顯得天真無邪,可其中的惡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云青點頭。

    他走過來圍著云青轉了幾圈,像是打量某種精巧的飾物一般:「你們總算出烏龜殼了啊,嘻嘻,我還以為這輩子也見不到活的魔道正統嫡傳呢。」

    云青神色平靜:「晚輩深感幸甚。」

    朱厭湊到謝遙面前:「她來做什麼的?」

    謝遙後退一步,尷尬地道:「請前輩指點些事情。」

    「人的一萬零八種吃法麼?」朱厭笑嘻嘻地看著云青,眼中頗有幾分期待。

    謝遙:「……不是。」

    「是讓前輩教教我怎麼看門。」云青的聲音沒一點起伏,她話一出口兩人一獸就徹底靜了。

    眼看著朱厭戾氣愈深,謝遙不由更尷尬了,他忙道:「不是,前輩,你聽我說……」

    朱厭朝他一齜牙,然後黑著臉拂袖而去,他丟下一句話:「就是這群修仙的渣滓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老子在這裡呆了一萬年,你自己掰手指算算你要呆多久吧!混蛋!」

    剩下云青和謝遙站在山風裡面面相覷。

    「……」謝遙臉也黑了,「朱厭前輩不喜歡別人說他看門的事情。」

    云青倒是沒什麼表示:「他不喜歡的不是別人,是你們這些修仙之人。」

    「好吧。」謝遙說不過她,眼看著朱厭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也只能勉強道,「第一件事算是做完了,接下來我帶你去個沒有鎮山之物的地方。」

    云青溫順地點頭,謝遙一見她這幅樣子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沒有鎮山之物的地方……」他很快想到了答案,「白鹿洞天裡,枕流谷似乎是無人看守的,就在青崖峰附近,我帶你去吧。」

    「不必了。」

    冷淡的聲音打斷謝遙,一人從剛剛朱厭離開的地方走來:「方才得天尊律令,既然枕流谷乃是貧道所掌,那麼還請魔尊跟貧道走吧。」

    陰陽長河伴隨著此人的步伐滾滾而來,浩然的氣息滌盪天地間一切污穢,云青立於長河浪尖,如孤舟般飄搖無依,又如頑石般棱角鋒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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