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修真] 青雲之上 作者:蓮花郎面(已完結)

 
jazzsax 2014-9-10 03:26: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1 109108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35
第一百七十回、花天欲魔,英雄輩出

  伽耶帝都,萬重宮門之後,深深帷幔之間。

  「哎,美人兒?美人兒,你在哪兒呢?」

  整個宏偉端莊的宮殿內至少點了上千支燭火,將整座宮殿照得通明。四周的桌椅器具邊角都被柔軟的綢緞包裹著,生怕磕碰了玩鬧中的帝王。在那些廊柱的陰影中都藏著服侍帝王的宮人,他們的存在感很低,完全不會打擾到嬉戲中的人。一個皮膚蒼白的青年披著身金色便服,一隻手捂著眼睛,另一隻手在帷幔間摸索著,口中不停呼喊「美人兒」之類的話。

  這金衣青年露在手外的面容極為美麗,如同精雕細琢的陶瓷一般,他的每一寸肌膚下都流淌著這片大陸上最為尊貴的血脈。

  他是伽耶天子,天定之君,尊榮無邊。

  弓貞慢慢地在伽耶天子面前走著,每次都恰好躲開他的觸碰。

  伽耶天子終於有些不耐煩,他想要將手挪開,看看他的美人兒在哪兒。可是指尖剛一挪動就被一段紅繩抽在下巴上,這聲音清亮脆響,在空蕩無比的宮殿間顯得特別清晰。這天子被打了,其餘侍奉著的宮人卻如寒蟬般半個字也不敢說,整個宮殿裡都只剩下一個平靜的嗓音。

  「天壽,不許睜眼。」弓貞輕柔地捧起伽耶天壽的臉,一點點舔舐他下巴上的紅印。她比伽耶天壽還更高挑些,這麼垂首吻下去竟有幾分憐惜的意味。

  她的青絲流瀉而下,如絲綢般溫暖地蓋在伽耶天壽的手上、胸口,末端一點點紮著他的手背,真是癢到骨頭裡去了。

  弓貞的聲音暗啞而婉轉,不起波瀾卻總給人含情脈脈的錯覺。唇齒和皮膚纏綿間有嗞嗞的水聲,她的舌尖順著剛剛擊打出的紅色傷痕滑動,這讓伽耶天壽在痛楚中又有了奇妙的麻痺感。他僵在原地,任弓貞為所欲為,他心底裡盼著這舌尖能再往上點,最好能讓他嘗嘗那人紅唇的滋味,可是他不敢開口。

  弓貞懲罰似的擰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後鬆開了揪著他衣領的手,往後退開幾步。

  伽耶天壽感覺到她的溫度離去,一時間整顆心都空落下來,彷彿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蕩然無存。

  「美人兒?美人兒,你在哪兒!?」伽耶天壽又開始重複這幾句,他慌亂地往四處摩挲,差點跌倒在地上。

  弓貞垂著眸,一言不發地端詳自己紋著黑色牡丹的指甲,任他一人癲狂無助。

  「天壽莫非只會叫我美人兒嗎?」她等伽耶天壽開始摔那些價值連城的瓷器時才突然冷淡地問道,

  伽耶天壽順著聲音摸過來,只可惜這時候弓貞已經不在原地了,他連忙道:「美人兒想要我如何喚你?」

  弓貞不理會他了,伽耶天壽嚇了一跳,整個心都揪著,他覺得一定是自己惹對方不開心了,於是連忙說:「美人兒,等到明年,這帝陵便修好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看如何?」

  弓貞臉上緩緩浮出笑容,她溫柔地道:「嗯,好啊。天壽若是死了,也必須跟我在一起。」

  伽耶天壽俊臉慢慢地紅了,一直紅到脖子根,他小聲道:「好。」

  「天壽就是死,也必須死在我手裡。」弓貞歡快地跑到他面前,用髮梢逗弄他,然後伸手探進他本身就比較寬鬆的皇袍內。

  這時候周圍所有的宮人都如同石像一般,一句話也不說,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伽耶天壽雖然想一親芳澤,但被她這麼一弄反而有些受不住了,他後退了一步,啞著嗓子道:「美人兒……」

  弓貞手裡一個用力,直接將他按倒在重重帷幔間,她抬起伽耶天壽的下頜咬上了他的下唇,一點點廝磨,吮噬。伽耶天壽有種要被她拆骨入腹的錯覺,他用手背擋著眼睛,喉中發出壓抑的呻.吟。

  「真乖……」弓貞叩開他的唇齒,舌尖一點點劃過他的上顎。天子保養得很好,口中還有淡淡的清冷香味,弓貞忍不住更深入,捲著他的舌根,迫使他發出難耐的低吼。

  「來,叫我名字。」弓貞結束了一個讓人窒息的吻,氣息依舊平穩悠長,她聲音輕柔而不含媚意,但伽耶天壽聽得骨頭都是一酥。

  伽耶天壽的注意力都在她那隻不斷往下的手上。他有點呼吸困難,臉紅得不像話,他蹭了蹭弓貞,想要她伏下來點。

  弓貞見他不答,氣息頓時冷淡不少,她接著道:「叫我名字,若是叫得好聽,我便容你……舔我腳尖。」

  她一字一句就跟毒藥似的,強行灌進了伽耶天壽耳中,伽耶天壽發出幾個模糊的字音,這並不能讓她滿意。

  「弓貞魔尊?」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從宮殿外傳進來。

  弓貞從伽耶天壽身上爬起來,如同一條緩緩立起身子的美人蛇一般,她笑容綻開,望向門邊青衫書生。

  宋離憂背後酆都城虛影若隱若現,他將桃花扇一展,笑著走了進去。隨著他步伐邁進,四周宮人皆被鬼氣所侵,臉色青黑地昏迷在地。弓貞見他這幅樣子,立刻俯首深吻,伽耶天壽臉上桃色一閃,也昏迷了過去。

  「少城主怎麼來這兒了?」弓貞將伽耶天壽扔在地上,繞過重重帷幔走到了王座之上,然後一撩衣衫坐了下來。她翹起腿,俯視著緩緩走來的宋離憂。這位鬼道嫡傳是酆都城近些年唯一一個行走人世的弟子,所以認識他的人不少。

  「我不知伽耶天子早有人下手,這才眼巴巴的跑來,沒想到一衝進殿內就看見魔尊你了。」

  宋離憂用腳踢了踢地上毫無聲息的伽耶天壽,弓貞神色一厲:「少城主,我標記過的東西,你還是不要妄動為好。」

  「怎嗎?犯了魔尊忌諱?」宋離憂說得無理,可也沒再動伽耶天壽。

  「是犯了我花天欲魔宗忌諱。」弓貞柔聲道,「少城主是為何而來?我不記得鬼道有插手這裡的意思。」

  宋離憂毫無歉意地說道:「那還真是對不起了,我原也不知魔道要插手北川。」

  「現在知道了,還請少城主自己掂量掂量。」弓貞還是溫溫柔柔的,話裡卻強勢無比。

  宋離憂一看見弓貞就覺得自己被雲青坑大發了。這些年魔道在外名聲最大的是朱無瑕、黃泉,再往下便是花天欲魔宗那幾位嫡傳,他們個個都是千古紅顏,萬年難得一見的人間殊色,舉手投足間就讓無數英豪競相折腰。花天欲魔宗共有三脈正統傳承,七情道、六慾道還有最為艱深的無情道。

  眼前的弓貞魔尊便是以無情道入道,她在這兒侵佔伽耶王氣也不知多久了,說明魔道這次肯定是對伽耶王朝有所針對的。

  宋離憂原以為是雲青自己想要攪混水,這樣的話他幫一下倒也沒什麼,可若是魔道要來那就不一樣了。他是酆都城在人世間的代表,如果幫無妄魔境做事,那就是直接把鬼道綁上了魔道這邊。

  「他什麼時候退位?」宋離憂用扇子指了指伽耶天壽。

  弓貞深情地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天子,愉悅地笑道:「快了,等我把王氣吃乾淨就好。」

  「那之後你便離開?」宋離憂問道。

  弓貞點點頭,明白了他言下之意:「到時候少城主自可找人取而代之,不過這裡馬上就要成為九鳴城之後的第二大戰場了,少城主要小心啊。」

  宋離憂挑眉道:「那就不勞魔尊擔心了。」

  大殿中所有燈火皆是一暗,等殿內再次亮起來時他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

  與此同時,六道閻魔宗,大日黑天戰場。

  閻魔聖軀完全沐浴在大日黑天真焰之中,但是它鱗甲細密,皮膚厚若城牆,一時半會兒也燒不穿。雖然燒不穿,但痛苦仍在,雲青與這閻魔聖軀息息相關,自然得受著,索性她也不在乎這點疼痛。

  雲青將昆吾收回畫卷,雙手結印,大日黑天輪真氣漸漸帶起破壞一切的氣息。

  「大日黑天輪,無生無始象!」雲青成術的一剎那,閻魔聖軀手中的臨君也放出一道清光。這是大妙淨光象,脫胎於佛家,光芒中含著慈悲之意,將一切污穢惡道都排除在外。

  大日淨土中升起一輪黑色太陽,無可阻擋的破壞力隨著漆黑日光散播到每一個地方。閻魔聖軀受著清光侵蝕,手足盡皆消失,但是那道清光很快就被雲青的無生無始象壓制下去。大日即對萬物的無所不知,黑天即不可抵擋的沉淪與破壞,在這無生無始本相之下,一切存在都消泯乾淨。光也好,暗也好,都泯滅於沒有起止的裂隙中。

  「藏魂束神!」臨君暴呵一聲,身影眨眼間離開了無生無始象所籠罩的範圍內。

  雲青心下嘆息,她還是慢了一步。她原本的計劃是用閻魔聖軀困住臨君,在這個時間裡成無生無始象,然後在臨君脫出前一舉將他殺滅。可是臨君成術的速度比她要快,在她準備好無生無始象的時候,臨君已經同時用來大妙淨光象和藏魂束神脫身。對方施術如行雲流水,飛瀑萬丈,不僅速度快,還氣勢洶湧。

  「枯骨觀!」臨君又沒使用咒文,只見他在閻魔聖軀背後一合手,那具閻魔聖軀之上就蒙了灰濛蒙的霧氣。雲青感覺灰霧覆蓋下生機流逝,閻魔聖軀漸漸萎縮,皮膚枯槁,骨骼突出,肌肉消衰。這是魔道正統中常用的觀想法,九大魔門都有這門觀想法,多用來淬煉道心,抵禦心魔。

  臨君對道法的理解完全是遠超前人的,不管是逆行紅蓮業火象還是以枯骨觀想法奪掠生機,這都是在將一脈傳承理解透徹後的重造。他踩在前輩高人的肩膀上,比他們還要更進一步。

  「這等天資……」

  雲青心中默嘆,當機立斷地掐斷了自己和閻魔聖軀的聯繫,龐然雄偉的閻魔聖軀最終只剩下一堆枯骨,轟然倒坍。

  天命所鍾的從來就不止一人,大氣運加持的也從來不會是一人,這個亂世中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了。大師兄臨君有這種遠超雲青的創法之才,可他在整個無妄魔境中也算不得拔尖。而無妄魔境嫡傳中拔尖的朱無瑕也不敢說自己就是同輩第一,她在東海與清虛子對峙也只是五五之數,更不用提神隱門還有穩壓清虛子一頭的神霄子。

  除他們之外還有許多實力不為人知的正統嫡傳:君子乾元道鐘歲,太極劍意宮拂心,萬象森羅錄賀樓佩,上古妖族陸吾、窮奇……

  如今的年輕一輩中強者無數,彷彿之前沉寂了無數年的修真界都等著在這一刻爆發出來。現在所有的嫡傳們都佔據著同樣水平的天賦與氣運,要在這種凶險的廝殺中衝出來,實屬不易。

  雲青怔怔地看了會兒那轟然倒下的閻魔聖軀,這具肉身再怎麼強悍也擋不了生死枯榮啊……

  臨君步步緊逼,手中一輪黑色太陽緩緩升起:「大日黑天,輪轉遷延!」

  雲青抬手,彷彿碰到了空氣中那股不可抵擋的毀滅之力,這是死亡。每一分生機的凋零她都看得很清楚,道種正在茁壯地成長起來,每一點細微的道都成為催熟它的力量。

  「閻魔破妄輪,司生斷死象!」

  雲青手中黑色的大日黑天輪化作銀色的閻魔破妄輪,掌心中張開一隻黑黢黢的眼睛,這掌中眼射出一道堪破生死妄念的明光。

  明光投射在那堆高聳的枯骨上,閻魔聖軀的枯骨重新長出血肉,皮膚漸漸豐滿,肌肉越發堅實。它幾乎是眨眼間就站了起來,立在雲青面前,替她擋下來「輪轉遷延」的正面一擊。這股不可抵擋的毀滅與破壞之力施加在剛剛成形的軀殼之上,生與死不斷在雲青的明光與臨君的黑日交接處上演。閻魔聖軀歸於泯滅又重入新生,新生之後又歸於泯滅。

  「應該還可以看清更多……」

  雲青感受著與閻魔聖軀息息相關的生死交替,每一滴生死之力流過,道種就成長一分。閻魔破妄輪照出的明光越來越通透,最後由明亮的銀色淡化為透明無色之光,只見得它所過之處四方微微扭曲的形態。臨君這會兒已經看出她在延長這個僵持的時間,從而參透閻魔破妄輪,領悟生死之道,他想到這裡頓時臉色一變。

  「你瘋了?竟要同時突破三心與二意!?」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18:58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38
第一百七十一回、善惡憂樂,死生萬殊

  三心需要將三脈正統傳承修至大成,雲青如今只差閻魔破妄輪。

  二意需要將一種道的正反兩面都理解通徹,比如陰陽、生死、水火。

  雲青所修行的三輪中,六道無生輪主死,但其法相大妙淨光象和輪轉聖王均含生之意;閻魔破妄輪主生,但其法相十殿閻羅象與義相司生斷死象都是死之意。若是這兩輪修至極致,應該可以嘗試從生死之道突破二意境。

  所以在三心境和二意境上雲青都只差一步了,也就是閻魔破妄輪。

  現在她嘗試將其義相司生斷死象參悟通徹,正是要一舉突破兩個境界的意思。之前兩個意外直接讓她失去了對自己修行進度的控制,現在她想要以臨君為磨刀石,試著找回之前的節奏。臨君顯然也看懂了這點,但是魔道境界突破本就凶險,更何況還是一次突破兩個境界?他自己是典型的穩紮穩打、積累豐富,自然不讚同雲青如此行險。

  「黃泉,你我同時收手!」臨君大聲呵道,現在雲青的實力不是很穩定,要是他一個沒收住手就不好辦了。

  雲青閉著眼睛,神色有些恍惚,全部心神都沉入道中,完全沒有聽見他的話。

  「黃泉!」臨君怒喝一聲,手中黑色日輪烈焰熊熊,直接升入空中。看不見的漩渦將大日黑天輪撕碎,外界的混亂魔氣湧入內部,整個大日黑天輪戰場都在「輪轉遷延」之勢下崩毀。

  這片不斷坍塌陷落的世界中,唯有雲青所化閻魔聖軀死守不動,每一分死氣從黑色日輪中蔓延到它身上就立刻有一絲生機將其填補回去。雲青掌心中的那隻眼睛光芒大作,司斷生死的閻魔之力使得閻魔聖軀立於不死之境界,為雲青築起堅固的壁壘。可是生死相持不下,雲青真氣肯定不比臨君深厚,時間一長她自然就會敗下陣來。

  雲青現在沒空想這些,她竭力運轉著閻魔破妄真氣,只感覺它在經脈中流轉得越發順暢迅疾。另外兩脈真氣先按住不動,三方一時間倒也相處平靜,這還是雲青第一次在其餘兩道真氣都殘留於經脈時運轉剩下那脈真氣。這麼一來又離三輪齊轉要接近了不少。

  這時候戰場崩毀,外面的易渡和素心、岐姬等人都已經看見了裡面的情況。

  岐姬躍躍欲試地看著兩人,滿臉戰意。素心則是牢牢盯著雲青,沉默不語,她也看出了雲青要做什麼。所有人中唯有易渡反應最快,他瞬間拔劍佈陣,將臨君和雲青隔絕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裡。

  這閻魔天子峰與其餘六座主峰都不同,它本身就介於魔域與人境之間,山間靈氣污濁,魔物遍野。像是煉製六道生死輪等大型法器、嫡傳之間演法論道這種事情靈氣波動都很大,所溢出的魔威很容易對山上的環境造成影響,之前煉製六道生死輪後出現的異變魔物就是這麼來的。

  這次嫡傳鬥法也是由大長老先建起戰場,再讓人進去裡面打。可臨君一個爆發直接把大日黑天戰場轟開了,易渡也有些放心不下,只好隨手再把它封上。

  「停手!」易渡呵道,他看雲青和臨君這狀況也太不像話了。雲青時不時發瘋那是正常,可臨君居然也這麼沒分寸,打成這個樣子已經不是同門間鬥法,儼然已是不死不休了。他記起千變,記起之前歸夢說的差點死在雲青手裡,又看看雲青現在瘋了般要致人死命的樣子,頓時臉色就陰沉下來。

  易渡手中黑色巨劍飛出,碧空中劃過一道模糊的黑芒,這劍飛快地襲向半空中的雲青。

  雲青恍惚間感覺到易渡魔尊的巨劍飛來,但心中的生死迷障又只差那麼一點,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在這個關頭放棄。要知道悟道可不是作畫,畫了一點就是一點,這東西如果半途中停下基本就是前功盡棄了。

  她取了句芒古鏡,直接脫手而出,青銅鏡子迎風見長,忽地化作磨盤般大小,直接與易渡那柄黑劍相撞。瘋狂翻湧著的氣息伴隨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在閻魔天子峰上炸響,半山的地面都翻捲開,樹木被埋於地下,連正殿簷角上的異獸銅像都被震下來幾個。

  浩浩蕩蕩的魔道真氣形成黑色雲層,一下就籠罩了半個閻魔天子峰,其餘各個主峰上的內門弟子紛紛往這邊張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閻魔天子峰雖然環境惡劣,但這麼明顯的天象變化也實在少見,況且之前那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明顯是有人在鬥法。

  劍臣自從看見黃泉魔尊飛去閻魔天子峰後心裡就惴惴不安,這會兒抬頭一看就發現了層層黑霧中那身一塵不染的白衣。

  「……魔尊,你這是在幹嘛呢?」他看著閻魔天子峰喃喃自語。

  易渡見一擊不中頓時神情一肅,雲海翻覆,黑色巨劍鋒芒乍開,稍作後退便想繞過句芒古鏡直取雲青。雲青神色還是有些恍惚,句芒古鏡僵立在半空中也沒有回防的意思,她正全力應付臨君,實在分不開身。

  這時候素心單手成爪,直取易渡後心,她一聲輕喝:「大長老,就算你不滿望月一系,也不至於在這種時候偷襲吧!」

  她爪風極利,出爪的軌跡上已經隱然有了黑色的裂隙,這招實際上已經用了無生無始象。素心手中摧垮一切的力量讓易渡不得不折身回擋,他指尖劍芒吞吐,一下就落在素心小指上。這麼短短一個對撞,雲青已經迅速以句芒古鏡護住了自己周身。

  素心收手如電,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斷指一擊,她皺眉道:「大長老,你戾氣太盛!」

  易渡冷笑一聲,根本沒有回她,黑色巨劍再次斬向雲青。這時候那些長老才紛紛出聲制止,不過沒有一人敢直接插手嫡傳首座之戰,也只能在邊上喊一喊。

  岐姬還沒反應過來呢,眼前的情況一下就變成了幾方混戰。

  黃泉和臨君在進行生死對峙,要麼兩人同時收手,要麼就得等生死之前出現不平衡,其中一方身隕才行。可大師兄拚命叫黃泉停手,她卻像是沒聽見一般苦撐著。易渡大長老原本想要分開兩人,結果被黃泉毫不領情地反擊,大長老不知怎麼就直接對黃泉怒下殺手了。這邊素心師姐可不會眼睜睜看著易渡對低輩的弟子動手,她果斷偷襲了易渡,捲入了這場四方混戰。

  旁邊還有不少人,要麼就是岐姬這樣幫不上什麼忙的,要不就是身居長老之位不便於插手嫡傳首座之事的。

  岐姬只覺得眼前飛沙走石,亂作一團。素心師姐只能攔下易渡大長老半柱香不到,黃泉魔尊看上去也撐不了多久了,她眼下必須得做點什麼挽回一下局面。

  想到這裡岐姬立刻頂著滔天魔焰衝向了正殿,她得找遣淵魔尊了。

  沒想到她一轉身就迎面撞上一人,她抬頭,頓時覺得有救了:「師尊,他們打起來了!」

  「我看見了。」遣淵魔尊平靜地道。

  「那您……」岐姬正想勸他阻止,可遣淵魔尊只看了一會兒就轉身離去。

  「分出結果再來正殿舉行大典。」遣淵魔尊漠然道。

  岐姬一愣,順手接住了一個從屋頂上掉下來的異獸銅像,不可置信道:「不是吧,死了怎麼辦?」

  遣淵魔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帷幕之後,他的聲音有些滄桑:「死了就出局。」

  岐姬怔怔地看著他不復當年驍勇的背影,心想師尊連這都不管了,是真的老糊塗了吧。

  比起閻魔天子峰上的一片混亂,雲青心中卻是越來越靜,越來越清明。生與死的每一分變化都列於她眼前,閻魔破妄輪的每一次流轉都給她更為深切的感受。她覺得自己離這兩個關口已經極為接近了,甚至是已經站在了這個關口之上,只等著邁出下一步。

  她在腦海中慢慢回憶六道無生輪、大日黑天輪、閻魔破妄輪的法訣,一字一句流過心間,淌入經脈,融合為一。原本都是閻魔之法,分為不同支流,雲青在以前運轉時總覺得支流間彼此衝突,十分難以控制。若是將這些部分回溯到它們最開始的狀態,也就是作為閻魔之道一部分的狀態,那麼這種衝突就蕩然無存了,它們原本就是一體。

  而這個三輪合匯出來的整體現在就聚集在閻魔聖軀之上。

  「大長老同她耍什麼脾氣!也不嫌丟人麼!」素心啞著嗓子道,她大口喘著氣,易渡已經合道,這種跨了個大境界的壓力根本就無法形容。

  「順手除害而已。」易渡停下劍招,冷冷地看著她。

  素心拱手道:「易渡長老,這是我六道閻魔宗門人弟子而非禍害!」

  「你讓開。」易渡毫不留情地道。

  素心一步不讓:「我是師姐,除非長老踏過我的屍體,否則別想動黃泉!」

  易渡看也不看她:「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黑色劍身一陣扭曲,然後眨眼間就以磅礴的閻魔之力破碎虛空而去,冷不丁地出現在雲青身後。冷銳噬光的劍芒如同厲風般向四面八方衝殺過去,無所不破,無處不及!

  雲青神色突然一清,彷彿是受這凌厲無比的劍意刺激一般,她幾乎是在劍芒觸及她的最後一剎那間終於是踏過了三心境,直接進入二意境。

  原本以生機與臨君相抗衡的閻魔聖軀中忽然生出一股死氣,它面容愈發兇殘,臉上的五官比之前清晰不少。這具身軀終於成為了「出入生死而無礙」的閻魔聖軀,它穩穩地立在雲青面前,臨君「輪轉遷延」中所含的不可抵擋之死力已經於它毫無作用。因為這具身子本身就是介於生與死之間的存在,跨越兩者,卻不受制於任何一方。

  劍芒卡的位置非常好,正處在雲青和閻魔聖軀背後,若是閻魔聖軀反身擋之,那麼臨君就失去了遮蔽,可以直接襲向雲青。如果不轉身擋,那麼雲青這種不擅近戰的神通修行者就直接暴露在了劍芒之下。

  雲青周身氣息盡皆內斂,立於狂風驟雨中心卻沉若山岳,穩若磐石。

  她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凌厲之極的鋒銳氣息,可是生死攸關的一剎那卻毫不猶豫地扣住手中法訣,閻魔聖軀抬手下劈,直接突破了那個撕裂一切的漩渦襲向臨君——而她,直接對上了黑色劍芒。

  這一刻說來短,實際上也剛好長到雲青在心中將咒文默誦完。

  一聲聲長嘆在閻魔天子峰上空轟然炸響,聲音反覆整蕩,直灌入耳中,震懾神魂。

  惟願無善無惡無憂無樂無死亦無生,以成萬仞萬壽萬古萬劫萬化並萬殊!

  雲青與閻魔聖軀背向而戰,恍如一體!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18:59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42
第一百七十二回、繼任大典,北征之象

  山河皆寂,風雲凝滯,星鬥無光,浩茫天地間只剩下魔威凜凜。雲青一身白衣臨風,拈訣結印於生死之間,錚錚魔號響徹四方。

  惟願無善無惡無憂無樂無死亦無生,以成萬仞萬壽萬古萬劫萬化並萬殊!

  這字字句句以古音頌唱而出,一字比一字來得低沉,魔氣如漲潮般往上狂湧。臨君臉色一白,被閻魔聖軀身上的偉力逼退幾步,閻魔聖軀抬臂下劈,雙爪直指他正身。臨君倉促間再退,可閻魔聖軀迅疾如電,眨眼間就伸手欲合,下一刻就能把他捏碎。

  可是臨君眼神凜然,毫無懼意,他想做最後一搏。

  可是閻魔聖軀在離他僅有半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半山的黑雲魔霧盡數散去,天空中一片晴朗,再不見半點雲彩。臨君額上滲出汗珠,身上的道袍背後汗水浸透,心神也終於放鬆下來。他抬頭看向黃泉那邊,大長老站在她背後,執劍抵喉,迫使她雙手背在身後。臨君看他那臉色,心下覺得大長老就算下一刻動手了也不奇怪。

  雲青之前突破境界時所耗甚巨,況且還是一次連續突破了三心和二意,本身也不是特別穩固。她剛一制住臨君,正要從大長老的劍芒叢中脫身,可沒想到大長老自己提著劍就衝上來了。

  素心被他直接震開,這會兒還在地上咳血。岐姬一臉緊張地看著素心,又看看被大長老扣住的黃泉,最後才把目光放在力竭的臨君師兄身上。

  剛剛短短一剎那間黃泉師妹就突破到二意境,形勢一下就出現了逆轉。現在的情況是,黃泉用閻魔聖軀制住了臨君,大長老親自制住了黃泉,素心師姐正掙扎著起身要衝過去攔大長老,臨君師兄正試圖逃離閻魔聖軀的控制範圍。

  這麼混亂的場面,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勸哪個,只好先上前將師兄扶住——其餘幾個她可沒法攔。

  雲青跟刑犯似的被易渡扣住了,一下就被拖到地面上。他往雲青膝彎處踢了一腳,迫使她半跪下去。這時候才有個眉頭緊皺,白髮蒼蒼的長老上前:「大長老不該插手嫡傳首座之事,這與你無益。」

  這件事的進行原本就與他們這輩人無關,若是隨意插手也不利於日後長老們與新任宗主的磨合。

  易渡沒理會他,而是往雲青另一側膝蓋上踢了一下:「法術撤了,這場你勝。」

  雲青感覺腿骨上裂開細密的傷痕,直接跪在了正殿面前,她吃力地喘息著,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石板上。手還被反扣在身後,她也不掐訣了,直接呵道:「收!」

  閻魔聖軀化作黑霧,如同一群循著血腥味而來的鯊魚般朝著雲青湧去,不到半刻就全部回到她的經脈中。閻魔聖軀本來就是她真氣裡所含的閻魔之力所化,這會兒原封不動地回來也沒什麼。感覺到閻魔之力返回,力道不斷上湧,雲青多少有點蠢蠢欲動,可下一秒就被易渡那柄黑色巨劍擊中脊椎。

  雲青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對方應該沒給巨劍開鋒,除了鈍痛之外也沒什麼傷害。

  「大長老,你……」剛剛那位長老還想說什麼,這邊素心就已經厲呵一聲打斷了他。

  「欺人太甚!」素心盯著易渡,擦了把嘴邊的血跡,森然笑道,「我棄權。」

  易渡皺眉,他正想說什麼,可素心立刻道:「黃泉以戰突破何錯之有?大長老多次打斷,甚至試圖襲殺,恕我直言,實在非我正道所為!」

  「黃泉心懷不軌,宗主念及舊情不願下手,那索性由我來當這個惡人。」易渡漠然看著她,面容冷肅如刀削一般。

  素心拂袖而去,大聲笑道:「原本我也無意於首座之位,大長老執意刁難,我倒真想看看你以後要如何與未來的宗主相處下去!」

  雲青緩緩調整著三脈真氣運轉,一點點恢復著氣力。她一邊運功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他們交談,臉色一直都是沉穩安靜的,彷彿他們說的不是自己一般。

  「夠了。」

  這時候遣淵魔尊終於發話,他的聲音從正殿中遙遙傳出,一如既往地嚴厲肅穆。素心停住了腳步,岐姬和臨君也對視一眼,兩人都見著了對方眼中的擔憂之意。

  遣淵魔尊嘆息一聲,然後緩緩道:「素心,你去把歸夢叫來。易渡,你放開黃泉。」

  易渡沉默著與他對視,兩人間暗潮洶湧,遣淵魔尊面上透著種不容置疑的厲色,而易渡也是毫無退意。就在雲青以為他們倆要打起來的時候,易渡魔尊鬆開了按著她的手,然後將她從地上拎起來。

  「恭喜黃泉魔尊繼任首座,以後當稱少宗主了。」易渡一字一句地說道,雲青覺得他現在肯定恨不得把自己直接掐死。

  她不動聲色地推開對方的手,整了整衣衫,臉上還維持著柔和的笑容,這笑容間帶著難以琢磨的惡意。

  「免禮。」答話聲錚然如兵戈交接,透著點居高臨下的意味,與她一貫清和的作風截然相反。

  易渡魔尊臉色黑得嚇人,周圍一片寂靜。連素心都有點不忍直視了,她飛快地轉身下山去找歸夢。易渡長老明顯是在挖苦雲青,可她居然毫無所覺地反將一軍,直接把易渡打入了臣下的位置,兩人間氣氛一下就僵硬到了極點。這還真應了素心剛剛那話,要是黃泉繼任,那她和易渡長老之間絕對是相互添堵,暗戰不休。

  「隨我來。」遣淵魔尊打破這片可怕的沉默,他平靜地朝雲青招了招手,「等歸夢她們到了就舉行繼任大典。」

  有遣淵魔尊解圍,其餘長老們也神情自若地表示確實不該再耽誤,這大典該立刻舉行,免得再生事端。這時候素心和歸夢正好趕回,歸夢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但也能感覺到混亂而僵硬的氣氛。

  這時候大典已經開始,遣淵魔尊正在以宗主身份召請百萬閻魔虛影降臨世間,周圍無數六道閻魔宗大能的殘留虛像閃現。

  歸夢和岐姬都站在門邊,她還是有點按捺不住好奇心,於是用手肘推了推邊上的岐姬:「我才走了一會兒,這是怎麼了?上面亂成一團,半個山頂都給掀了……」

  岐姬偷偷看了眼遣淵魔尊,發現她的師尊大人正在全神貫注地誦咒,她這才敢傳音將事情始末說清楚。

  「黃泉師妹和易渡長老鬧翻了,素心師姐為了黃泉師妹直接棄權,所以現在黃泉師妹繼任……」

  「這就繼任了?嫡傳之事自黃泉入門以來皆成兒戲,也不知師尊是不是老糊塗了。」歸夢輕蔑地笑了一下,岐姬自己之前也在想師尊是不是老糊塗了,可現在聽她說出來卻止不住地難過。

  「他們打起來了,易渡長老想殺師妹。」岐姬有些複雜地說道,雖然黃泉魔尊和易渡長老關係不好人盡皆知,但真打起來還只有這一次。她幾乎可以想像很多年後黃泉師妹統率宗門的尷尬處境了。

  歸夢這才稍露訝色:「師妹居然還活著?」

  岐姬怒道:「你這是什麼話!」

  「岐姬。」遣淵魔尊淡淡地往大殿後面看了一眼。岐姬這才發現自己剛剛一個激動忘了傳音,直接吼了出來,她連忙低下頭不再多言。

  這類儀式在戰時也只是走個過場,更何況現在大殿中氣氛這麼糟糕,遣淵魔尊也不願意拖得太長。待他向所有六道閻魔宗弟子傳聲「即日起黃泉尊者任嫡傳首座」後,這個六道閻魔宗難得的大事兒也虎頭蛇尾地結束了。不過所有人都沒有計較這場繼任大典的潦草簡陋,因為他們巴不得早點結束,沒有人想面對這種壓抑的氣氛。

  「易渡,向其餘魔門正統發出信函,將此事稍作知會吧。」

  易渡魔尊冷笑一聲,轉頭就走。

  此時大殿上只剩下雲青和遣淵魔尊,無數閻魔虛影在四周注視著這師徒二人,久久不得消散。

  「好了,至此九位首座全部選出,你立刻隨我去一趟黃泉聖會。」遣淵魔尊嘆道。

  聽他的意思,魔道聖者似乎吩咐過,所有宗門都選出嫡傳首座後就要召開黃泉聖會。雲青記得上一次黃泉聖會後魔道正統做出了入世征伐的決策,這次巔峰會晤想必也是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件。

  「是。」雲青點頭,然後問道,「不知這次黃泉聖會所為何事?」

  遣淵魔尊邊走邊同她說:「不知道,魔道聖者剛剛傳令下來,他多半已經知道你繼任之事了。」

  雲青跟上去,稍稍落後一步,然後陳述道:「他不願我繼任。」

  遣淵魔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若是聖者大人不願意,那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當得了首座。既然你已經坐上了這個位置,那就是他默許了。他們做事其實也不難猜,凡是你做到了的,就是他們贊同的,凡是你做不到的,就是他們禁止的。」

  遣淵魔尊的話與雲青的猜想完全不同,她皺了皺眉還想說下去,可遣淵魔尊擺手止住了她:「別多想了,你根本不必多想,專心修行就是。該想的事情聖者大人都會幫我們想清楚,該走的路他也會幫我們鋪平,這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雲青覺得他話裡的語氣有些不對,但也不知道哪裡不對。

  「既言聖者無心無情,那麼為何天底下就屬他們算計最多?」雲青將壓在心底裡的問題提了出來,她覺得遣淵魔尊可能已經看到一點這些聖者的本質了。

  遣淵魔尊無奈地笑笑:「他們就是那副樣子,自己的路走到頭了,只能想盡辦法讓後面的人好走些。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前面的路還長,專心走著,不要多想,那麼多聖人神明用屍骨鋪了路,沒道理又被辜負十萬年啊。」

  雲青將「聖人神明」和「十萬年」連在一起,細細琢磨著,果然神道的消失與聖人的秘密有關,只是不知道關係到底在哪裡。

  「我懷疑這次黃泉聖會與北征有關,你最好有點準備。」遣淵魔尊有些悵然,「這次你去北川大陸想必也有所察覺了?」

  雲青點點頭,她這次回來就想說了:「履天壇有人在北川附近徘徊,墨陵也有弟子入世了,想必人道會趁朝代更迭之機發難。」

  兩人速度都是不慢,這麼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到了忘川和記川交匯之處,遣淵魔尊沒有下去,而是答道:「而那邊千年來都受神隱門威懾,人道和神道間想必又要起爭端。聖者大人或許是要抓住這個機會……」

  他沒再說下去,可雲青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墨陵千年前避世就是因為神隱門,千年後再入世想必也是要踩著這段因果來的。雲青對月如梭下手的時候樂舒居然比墨陵自己人來得還快,可見同為人道聖地的履天壇也在北川大陸有所布置。這兩者聯合起來對付仙道幾乎成了傳統,所以雲青完全不會感覺驚訝。

  但是這麼淺顯的問題人道和仙道肯定也能想到,若是他們兩者相爭,不可能毫無防備地等著魔道來漁翁得利。所以說魔道聖者到底哪兒來的自信能在其中遊走而攫取氣運呢?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19:00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47
第一百七十三回、篡鼎滅國,強取天命

  等雲青穿過忘川與記川,從水幕中落入黃泉聖殿時,她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正中央,剛好踩在那個孤立的黃泉魔紋之上。

  其餘八位魔道巨擘已經來齊了,遣淵魔尊也已經站在一邊,看來六道閻魔宗是來得最晚的。雲青沉默著走到遣淵魔尊和破滅天魔宗宗主之間的空位上,也不多言。

  魔道聖者在不遠處笑著朝她點了點頭,然後繼續他們剛剛的話題:「墨陵入世勢不可擋,不過北川離無妄魔境太遠,與我們沒多大關係。這次墨陵入世必定要為人道造勢,首當其衝的應該是神隱門。眼下太清已經在想辦法應對了,這事兒我也是近日才算到……」

  「既然墨陵與我們沒什麼關係,那麼這次黃泉聖會又是所為何事呢?」破滅天魔宗宗主打斷道。

  他們之間說話向來沒什麼忌諱,魔道聖者也不太在意,他笑道:「墨陵與我們沒什麼關係,但是太清這次的應對之策卻關係到我們在東西海域的大局。」

  「請聖者大人明說。」有幾人齊聲道。

  魔道聖者卻突然看向了雲青,他問道:「不知這次黃泉前往北川大陸可有斬獲?」

  雲青閉著眼,淡淡地道:「尚無。」

  「哦……」魔道聖者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好歹是去了一趟,不如將那邊形勢稍作分析吧。」

  「北川南風之間的大挪移陣基本恢復完全,履天壇有嫡傳弟子進駐北川大陸,墨陵已經做好了一切入世的準備。」

  既然魔道聖者已經問得這麼直白,雲青也不得不回答。雖然她前往北川完全是意外,但魔道聖者一提問就把這個意外變成了蓄謀已久的刺探。這麼看起來他們兩人默契無比,雲青卻有種隨時隨地都被掌控著的感覺,這讓她十分不適。

  「墨陵的準備是指?」魔道聖者輕笑著看她,他眼神一直照進人心底。雲青心想,罷了,反正也瞞不住,說了勝算還大些。

  「劍煞九劫陣。」雲青神色微肅,沉聲道,「墨陵在南風大陸與北川大陸兩地佈陣,蓄謀千年之久。如今殺陣已成,墨陵將以之掃淨入世過程中的一切障礙。」

  這陣名一出,九位魔道大能都是一驚。若說人道中有什麼是能夠眨眼間改變戰局的,除了履天聖壇就只有墨陵九劫陣了。

  這道陣法應該是在千年前傾天之戰時就開始佈置了,此陣也就是雲青多年前在墨陵劍冢中窺探到的大殺器。佈陣那時候上一代人道聖者還沒死,所以應該是他親自動手的,這麼算來可能比現在的履天聖壇還更靠譜些。

  九劫陣以無數人道英靈為基礎,墨陵將這些英靈養在煞氣與劍氣橫溢的極死之地,這麼一來這些英靈就能在最為合適的環境裡修行殺道。死在傾天之戰中的英靈本就是人道大能,再以世間極死之地,極凶之劍氣淬煉整整千年,所成的威能甚至強過墨陵當代所有弟子總和。雲青之前就在寒來城地宮中與這劍陣建立過因果,這次在北川也拿下了墨陵嫡傳月如梭,她在爭鬥中用天書窺探此事不算太難。

  魔道聖者指尖劃過銀色飾物,他神色平靜,這讓在場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定。

  「是嗎?」他笑容不改,「這次前往北川的是花天欲魔宗罷?」

  花天欲魔宗宗主看上去有些凝重,她越眾而出:「正是我宗,可我宗不擅正面對敵,若是墨陵以劍煞九劫陣清道,那我宗弟子可否撤回?」

  其餘幾位宗主聽她要求撤離也沒有指責的意思,各大宗門本來就各司其職,各有長短,不可能強求他們去打前鋒。況且若是黃泉所言屬實,花天欲魔宗暴露在劍煞九劫陣下基本上是沒什麼活路的。

  「不撤。」沒想到魔道聖者直接駁回了這個說法,他又看向雲青,「黃泉,你佈置好了吧?」

  雲青沉默了一會兒,在魔道聖者和其餘九人的注視下終於點了頭:「鬼道會替我們扛著。」

  這麼一問一答就好像她與魔道聖者早就商量好一般,幾位宗主也紛紛放下心來。唯有雲青心中莫名有些壓抑,她和魔道聖者根本沒有商量過。這次去往北川的所有行動似乎都在他掌控之中,她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替魔道聖者佈置好了一局好棋。雲青覺得魔道聖者的配合能力有些可怕,或者說他們兩人間毫無理由的默契有些可怕。

  「酆都城?北川也沒他們什麼事啊……」極獄罪魔宗宗主有些不解,他問雲青,「可否詳說一二?」

  雲青皺著眉答道:「北陰酆都大帝親傳弟子在北川,他對此事尚不知情,酆都城不可能扔下他不管。若是酆都城介入,那麼勢必會先對上劍煞九劫陣,我們可以先拿鬼道探路。」

  這時候花天欲魔宗宗主也問了:「宋離憂在北川?可之前我宗得到的消息是他在蓬萊域率鬼軍收割領土啊。」

  「如今蓬萊域是崔鈺在守,他非宋離憂嫡系,不怎麼聽那位少城主的話,所以想必他與鬼軍間相處也不怎麼融洽。無暇魔尊可趁此機會攻破蓬萊域,想必所耗甚小,所得甚巨。」

  雲青說這話的時候已經轉向了破滅天魔宗宗主,朝他拱手一禮。

  正如雲青對宋離憂說過的,只要宋離憂在酆都城中與她維持一段牢不可破的因果,那麼她就能借助這段因果源源不斷地獲取信息。這些年來她對天書的運用也越發純熟了,這點東西她幾乎是瞭如指掌。

  花天欲魔宗宗主看上去放心了一些,但氣息依舊沉凝。倒是雲青身側的破滅天魔宗宗主朗聲一笑道:「沒問題,區區十萬鬼軍而已,這點人還不足以攔下無暇。」

  朱無瑕這些年修為精進得越發可怕,破滅天魔宗宗主基本已經放權給她。就如他所言,十萬人而已,根本攔不下那位為戰而生的魔尊。

  魔道聖者見所有人都瞭解得差不多了,這才道:「好了,花天欲魔宗不用撤回,在北川等著接應就好了,我們在鬼道與人道衝突後會立刻舉兵進駐北川。」

  「為何我們非得去北川?」問這話的是遣淵魔尊,他從一開始就一言不發,這時候卻突然提出這麼個問題。

  魔道聖者笑得有些孩子氣,他擺弄著那些繁複華美的銀飾道:「之前我也說了,太清為應對墨陵出世的衝擊,想了點辦法。他主意向來很餿,這次也是不想讓所有道統好過啊。」

  「神隱門要在北海舉行升仙大會。」

  這是短時間內除了劍煞九劫陣之外的又一個衝擊,雲青看周圍人的氣息變化,心下覺得不知道「升仙大會」是什麼的可能就她一個了。之前她在天一閣的典籍中看到過很多次這個詞,但所載都不怎麼詳細,多是在提及某位仙道大能時偶爾帶上一句「於北海封仙」之類的話,具體講起「升仙大會」是什麼的竟然一本也沒有。

  魔道聖者看了她一眼,笑容漸深,他解釋道:「仙道合道有三種方法,飛昇、隱化、屍解。北海封仙,封的只能是飛昇之人,所以說神隱門這代嫡傳中有人要合道了,還是最為上乘的那種。」

  所謂屍解者,假形而示死,非真死也。也就是修行仙道的人在突破合道時示人以死,但是其實本身不亡,而是成就了仙道。兵解、火解、水解基本上都是這個套路裡面的。屍解一向被認為是成仙道的下品,散修間也有人能做到。

  而隱化成的是地仙,這種仙道修者長生不死,隱於山野人世,不為人所知,但是確確實實地能被世人見到。

  最後一種則是聖地正統中常用的,飛昇。飛昇者神形俱超脫凡塵之外,不再與這方人世有所糾葛。相對於屍解所成的屍解仙和隱化所成的地仙,飛昇者被譽為天仙,也就是真正凌駕眾生之上的仙人。

  雲青對這些稍有些瞭解,聽了魔道聖者所言也是神色一變。當世所有嫡傳尚無合道之人,不想神隱門竟然要率先突破,這對於整個戰局來說都意義深遠。嫡傳就意味著一個道統的未來,而神隱門率先突破,那幾乎是可以預見神隱門超出其餘所有道統的未來了。

  可是魔道聖者還沒說完,他自顧自地笑了會兒,神色間愈發森冷:「上次神隱門有人合道,世間道果已經不足,於是太清直接殺了位聖者毀其道果。這次他們宗又有人合道……誰知道他會不會再殺上一個……」

  這話聽得所有宗主都是一愣,合道不一定就要育成道果,但仙道聖者確實有為其弟子強殺聖人的前科在。眾人這才想到北海升仙裡還隱藏著如此可怕的信息——聖者之間的戰爭也許要開始了。

  「不能讓他們辦成這個升仙大會。」魔道聖者終於下了個死命令,「不管怎麼樣都得阻止神隱門嫡傳飛昇。」

  眾人齊聲應道:「謹遵聖者律令!」

  魔道聖者的笑意漸漸褪去,他沉聲道:「這次拿下北川大陸勢在必行,將魔軍一直駐紮到神隱門山門口,我不信他們還能辦得下這個升仙大會。」

  「破滅天魔宗請戰!」雲青身邊的破滅天魔宗宗主朗聲道,每次就屬他請戰最勤快。

  「所有宗門都得派人去。」魔道聖者直截了當地說道,「等鬼道打下頭陣再說,黃泉,如今北川王氣為誰所屬?」

  雲青略作思索,然後不太確定的說道:「伽耶王氣尚有殘存,我前些日子所助的皇甫氏約佔十之一二,其餘則分散在許多人身上。」

  「那邊形勢頗為複雜,仙、人、鬼幾道均有介入。我們不可強行為戰,先以天命大勢來壓制墨陵,待我軍奪下北川氣運,再與仙道相峙,這麼一來會好辦很多。」魔道聖者似乎也在掐算什麼,他開始緩緩轉動手上的銀飾。雲青知道那指環並非空心,他這麼一轉就有血滲出來,血一觸到黃泉聖殿的地面便消失不見。

  整座聖殿中的魔紋突然光華大放,雲青隱約看見它們微妙地變幻了幾分。這種變化十分微小,而且魔紋繁複密集,這樣的變化除了讓人眼花繚亂之外基本上是得不出別的信息了。可是魔道聖者卻盯著這些魔紋在掐算,每一次最為細小的波動都會被他捕捉到,然後他再借此窺測未來的變化。

  過了會兒,他終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所有魔紋都恢復原狀,黃泉聖殿裡就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黃泉,此戰你率破滅天魔宗弟子為先鋒,即刻前往北川,篡鼎滅國,強取天命。」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19:08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8:57
第一百七十四回、亂道之人,重定聖軌

  「下這兒。」賀清秋往棋盤上一處指了指,頗為耐心地指點眼前之人。

  有點肉呼呼的小手抓了枚棋子,小心翼翼地往他所指的地方放了下去,然後手的主人才問道:「真的是這裡?」

  賀清秋扶著額頭,深吸一口氣,儘可能和顏悅色地看著眼前年幼的女孩兒道:「是的,火凰。」

  「噢……」火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問道,「接下來呢?鳳仙也要拿子嗎?」

  侍奉在她身後的鳳仙碧眸微閃,他躬身湊到火凰身側,輕聲道:「下棋是兩個人的事兒,您跟著賀先生好好學,我看著就是。」

  賀清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臉懵懂的火凰,突然嘆了口氣,他用力揉著眉心道:「火凰這些年還沒長大嗎?」

  「你是在怪我照顧不周?」鳳仙不悅地反問他,還沒等賀清秋反應過來,火凰就「蹭」地站了起來。

  她緊張得冒汗,手指攪著衣角,多少有點不知所措:「不是鳳仙的錯,是我自己懈怠了!」

  這下賀清秋沒什麼好說的了,他認命似的點點頭,連聲道:「是是是,不怪他,你坐好,我接著教。」

  火凰這才不安地坐下來,按照賀清秋所指點的一步步走下去。賀清秋走一步,然後跟她講解下為什麼這步要這麼走,再讓她自己想對策。可是火凰一到自己做決定就緊張無比,滿頭大汗,看上去就要昏厥了似的。賀清秋見她壓力實在太大,也不忍逼她,每次都是自己指了個位置讓她放子。

  「知道為何要走這裡嗎?」賀清秋將手裡黑子放下,然後平靜地問火凰。

  火凰手忙腳亂,她磕磕絆絆地道:「因為剛剛你在旁邊下了顆子,這兩個團結一心,攜手共進,然後就能……就能贏……了。」

  她越說道後面就越虛,最後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不再多說一個字。賀清秋默然聽著她編故事似的講解棋局,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鳳仙拍了拍她的頭,他手裡的暖意傳遞到她身上,這讓她很快平靜下去,她羞愧地道:「我不知道,剛剛都是亂說的,對不起。」

  「沒事兒。」賀清秋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抬起頭吧,火凰,你沒做錯什麼。況且就算是錯了,這世上也沒人有資格讓你低頭。」

  鳳仙也在一邊柔聲安撫道:「慢慢來,我們不急的。」

  可是火凰還是處於不安之中,她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太差勁也不至於拖累大家。鳳仙,你說要是你殺了我,會不會有另一個更好的火凰取代這個位置呢?」

  鳳仙臉色一下就難看起來,他的手握緊了,沉默好久才道:「沒有另一個火凰,對於我而言,一直都只有你一個。」

  邊上的賀清秋頓時覺得自己有點礙眼了,他轉頭裝作在看棋盤。這時候鳳仙又沉聲道:「別說這樣的話了……求求您,吾凰。」

  「咳咳,好了,先到這兒吧。」賀清秋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與鳳仙對視一眼,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道,「火凰先歇著,鳳仙尊與我對弈一局可好?」

  鳳仙碧眸微眯,他對火凰道:「您先出去,我馬上就好。」

  火凰吸了吸鼻子,從畫卷中漸漸消失,轉眼間這竹林裡就只剩下賀清秋和鳳仙了。鳳仙將黑袍撩起,坐在了賀清秋面前,他冷淡地道:「你要說什麼?」

  「鳳仙尊把那孩子看太緊了。」賀清秋懶散地將棋盤收拾乾淨,重新開了一局,「驚花仙尊和你都心疼她,所以不讓她見這亂世的齷蹉,可是她自己不知道。她以為是自己做得不夠好,給仙道拖了後腿,心底越發自卑自責,這麼下去可不好。」

  鳳仙臉色一直不太好看,他冷冰冰地答道:「吾凰乃是天地祥瑞,若是與亂世滄桑相遇定將早天,我和驚花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是什麼話……」賀清秋輕嘲,他撥弄著手裡的棋譜道,「若是想保住火凰,那一開始就不應該入世,既然眠鳳廊入世了,那就別扯這些虛辭。」

  鳳仙眼神微寒,賀清秋卻是平和地注視著他,接著道:「對於鳳仙尊而已,火凰到底是什麼呢?」

  「君王,半身,生命的一部分。」鳳仙毫不猶豫地答道。

  賀清秋遺憾地搖了搖頭,眼中嘲弄之意愈濃:「鳳仙尊是感覺不到的,您活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您總是在每一任火凰現世時醒過來,看著年輕有為的她,輔佐她,然後和她一起立於仙道巔峰。因為你永遠都在她最為美好的年歲裡與她相遇,所以你會產生一種錯覺……她沒有死,她一直都在。」

  「夠了,閉嘴。」鳳仙神色一厲,「死」這個字顯然碰到了他的某種禁忌。

  賀清秋保持著清和而銳利的眼神,毫不猶豫地說了下去:「可是事實就是她早已被打落紅塵,仙尊,你是知道的,走了遍輪迴後就不再是以前那個人了。就好像株蘭草……」

  他指了指棋盤邊上從石縫裡鑽出來的幾根蘭草,道:「您若是只在它開花的時候來看,那麼您也許會覺得它一直都是一株。可如果您能夠正視它的歲歲枯榮,那麼您就會明白,每一年它都不一樣了。之前那株已經死了,現在的它是全新的,與之前每一位都是不一樣的。

      「鳳仙臉色鐵青,但是說不出反駁的話。

  「都說火凰無所作為,我卻覺得問題應該出在鳳仙尊身上。是您不對,您早應該放手了。」

  賀清秋雖然聲音溫和,但言辭卻沾染了三月春寒的料峭,聽得鳳仙心底裡發冷。

  「我已經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鳳仙沉默了好久才突然冒出一句話,賀清秋覺得他也快被逼入極限了,他道,「賀先生有什麼指點嗎?」

  賀清秋在心裡微微嘆息一聲,然後才道:「讓她帶我去北川戰場吧,反正都要死,不如死個轟轟烈烈。」

  他想,其實誰都沒做錯,只是這個亂世它不饒人啊。

  「好。」

  鳳仙微微閉眼,滾燙而陌生的液體順著那張冷峻的面孔滑下來,從開襟的紅衣裡淌進去。賀清秋不去看他垂淚的樣子,而是轉頭望向鬱鬱蔥蔥的竹林。竹林裡多了一塊殘破的石碑,石碑上空無一字,碑前放著一杯濁酒,幾片茱萸葉。

  「鳳仙尊在這邊穩住歸靈寺即可,北川那邊我墨陵自會竭力而為。」賀清秋起身走向那塊石碑,他將那杯菊花枸杞酒抬起來,凝視著暗紅色的新酒。

  鳳仙也站起身,啞著嗓子道:「願墨陵此行能一雪前恥,誅亂道之人,重定人道聖軌。」

  賀清秋飲盡杯中酒,風中唯有一聲嘆息以應。

  ·

  伽耶帝都,原本寂靜而肅穆的深宮中烈火翻滾,無數人號哭悲鳴,血流出宮門外,整條護城河都瀰漫著腐朽的紅黑色。

  無數華美的宮殿被化作焦土,這座矗立幾千年的皇城一夕間被攻破,曾經畏懼著它的,在它腳下哀泣的,現在都能在它身上踩上幾腳。那些摸了一輩子農具的平民第一次見到這種地方,金築的牆,玉做的頂,珍珠鑲嵌在四壁上,國庫裡是堆積如山的寶物。他們闖入被無數能工巧匠悉心打造了世世代代的地方,把看得見搬得動的東西都塞進懷裡。

  皇甫留仙立於火海之中,看著這些完全失態的雜牌軍不由皺眉:「所有人聽令!不得奸淫擄掠!不得殺傷手無寸鐵之人!」

  她的聲音沒傳出去多遠就被一座青銅巨鼎的倒塌聲蓋了過去。那青銅鼎立於天子寢殿之前,足足有兩層樓高,有好幾個人想要爬進那個鼎裡。這時候鼎的基座因為高溫而開裂、崩碎,巨鼎因為失去平衡而轟然倒下,那幾人一下就被砸成了肉泥。

  剩下的兵直接踩過這幾人的屍首往鼎裡爬,然後從裡面掏出一件件祭祀用的法器。

  「停手!」皇甫留仙悍然拔劍,對左右近衛道,「控制他們一下!」

  「嘁……」陰冷的笑聲從她背後傳來,「你指望這群沒腦子的野獸停手?那還不如先把他們的爪子給剁了。」

  皇甫留仙回頭:「宋先生?」

  宋離憂緩緩走過來,鬼氣侵蝕了那些陷入狂亂的士兵:「伽耶王朝是怎麼對待他們的,他們也會還以一樣的東西,血腥、殺戮、奸.淫……在伽耶氏暴.政之下,他們只看見了這些,也只學會了這些。」

  那些人的身子漸漸委頓下去,皇甫留仙驚悚地看見他們屍身上浮出黑色的厲鬼,這些厲鬼滿腔怨念,見人就咬,將所有活物都化作血塊。而那些被他們殺死的人又因為鬼氣的影響而歸入酆都城,成為宋離憂手下的助力。

  宋離憂輕蔑地用摺扇掩住口鼻,空氣裡的污濁味道讓他都受不了,他道:「人很蠢,也很殘忍,當你勝過他們的時候就能主宰他們了。我覺得你要比他們聰明還挺容易的,唯一不容易的是比所有人都殘忍。」

  宋離憂往前走去,他踏過的地方盡皆化作鬼域,再無半分人氣。黑色城池從天而降,與這片綿延不絕的宮殿重合,源源不斷地掏空龍脈王氣。宋離憂頗為愜意地感受著王道氣運的淬煉,心裡突然覺得這差事也不算太差勁。

  「宋先生曾是伽耶臣子嗎?」皇甫留仙追了上了,她身上紫氣繚繞,竟然也不懼宋離憂身邊濃鬱的鬼氣。

  宋離憂摺扇一揮,笑意盈然:「是啊,我名乃是天子所賜,我命亦為天子所制,只可惜幾百年前我便受不住這種牛馬般的『恩德』。如今也總算了卻因果一番,至此塵世於我再無半分羈絆,合道也是指日可待了!」

  皇甫留仙沒聽懂他後面的話,但前面那幾句卻聽明白了。

  日月漸蕭條,風雨徒離憂。

  伽耶天子賜給這位採詩官的從來都不是祝福,而是罹於憂患,困苦蹉跎。如今他總歸是將這一切還回去了,此後再不被幽思怨憤所擾,塵緣皆盡,大道通達。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19:16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9:02
第一百七十五回、天地祥瑞,百鳥之皇

  大火燒了整整半個月,帝都連帶著周圍的山岳都化作一片焦土。

  宋國王裔皇甫留仙在伽耶天子手下隱忍多年,裝瘋賣傻三十餘年只為今朝奪鼎篡權。她成功了,現在她終於坐上了這個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位置。可是她心中仍有不安,因為伽耶天壽不見了,這意味著他有可能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等著捲土重來。

  「放心,他不會回來的。」宋離憂瞥了眼坐立不安的皇甫留仙。他倚靠在窗邊,手裡握了本古籍,這是伽耶皇室的藏書,其中不乏頗有見地的政論諫言,但是這東西顯然不能救回腐朽的伽耶王朝。

  皇甫留仙坐在書案前,愁眉緊鎖道:「可是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我總有些放心不下。」

  「就算回來又怎樣,他已經失了大勢,你還有何可懼?」宋離憂嘲諷道,「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人再擔心這些吧。」

  皇甫留仙起身徘徊一圈復又坐下,她緊盯著宋離憂道:「宋先生能幫我算算他是生是死,人在何方嗎?」

  宋離憂將書放下,然後又在書架邊上仔細尋著什麼,他漫不經心道:「多半是捨了榮華富貴隨那魔女去參陰陽造化之道了。」

  皇甫留仙還不知道伽耶天壽與弓貞這麼段關係,聽了宋離憂的話當下大驚失色:「您是說伽耶天壽遁出紅塵,修行大道去了?那要是他修道有成又跑回來怎麼辦!?」

  「你都說他是遁出紅塵了,既然已經斷了塵緣,怎麼可能回來要你這勞什子皇位。」宋離憂頗為不屑,人世間的權柄與天地間的大道如何能比?但凡是嘗過後者的人都不會再選前者了,可是耽於前者的人往往都看不見後者。

  這話說得皇甫留仙一愣,她心底裡生出幾分古怪的味道。這位宋先生也曾經是伽耶的臣子,可是他修道有成後這偌大伽耶王朝再也不能對他產生什麼威脅了,就算要滅國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她現在把持王權,若是再過個百年呢?大概是化作抔土,轉世輪迴,渾渾噩噩,不知所以罷?

  「伽耶天壽……若是修道有成會怎麼樣呢?」皇甫留仙遲疑著問道。

  宋離憂自然明白她心中所想,他笑著道:「修道有成者縱橫天地,遨遊四海,諸天神佛見之莫不俯首。」

  皇甫留仙手攥緊了,面上略有激動之色。

  可是宋離憂很快就一盆冷水潑下來:「可是修道有成者寥寥無幾,比這人間的帝王還少,死在半途中的不計其數,步入歧途飽受折磨的也不計其數。那伽耶天壽雖然承了魔尊的歡,可也不見得能修什麼上乘的傳承,我覺得按無情道的性子,多半會當做爐鼎煉上一段時間。等他年老,陽氣漸衰,那位魔尊會將他煉入合歡秘器,求死不得。」

  皇甫留仙一顆心冷下去,但很快又振作起來了,她心裡那點想念尚還在:「帶走伽耶天壽的人修的是無情道,那麼宋先生你呢?」

  「我的傳承你就別想了,那是給死人修的。」宋離憂笑出聲,他取了本詩冊,手指劃過那上面一排排的古字兒。

  他雖笑著,可眼神卻是極冷,皇甫留仙覺得自己不該多問這些事情,但腦子卻停不下來。她急急地問道:「那麼之前給我錦囊的人呢?她修的是什麼?」

  宋離憂挑眉看她,滿滿的嘲弄之意看得皇甫留仙心有不喜,他緩聲道:「閻魔之道,戮眾生而磨己刃,等你哪一天可殺盡萬物而心中無礙的時候再來問此道吧。」

  皇甫留仙記起那女孩兒在茫茫雪地裡下棋的樣子,謙恭溫和、平靜清逸,一點也看不出「殺盡眾生」的戾氣。她還記得那女孩兒一點點擺佈棋子的神情,又輕又柔,怕碰壞了手中棋似的,但是她落子時鏗鏘有力,兇狠決絕,就算在整個局面中處於劣勢也有種睥睨之態,

  她想著想著竟有些恍惚了,一時間連宋離憂說了什麼也沒聽見。

  「墨陵宮拂心在此,請酆都鬼主出來一見。」一聲清喝從空中急墜而下,猶如春雷炸響。

  伴隨這聲音而來的是一道鋒銳徹骨劍氣,劍氣從遠處橫蕩而來,宮房屋捨皆被摧毀,陰陽交融,衝和無阻。皇甫留仙感覺四周景色就像是被水洗過般通透,天地陰陽通容為一,每一處都如此融洽,毫無滯澀之感。她看了一會兒就開始頭暈目眩,皮膚被劍氣劃開,露出道道傷口。

  宋離憂摺扇一展,也不見他掐訣,一道陰森宏偉的鬼城虛影就從天而降,黑色鬼霧迅速遏制了陰陽二氣的瀰漫。

  皇甫留仙一個踉蹌,她在自己跌倒前扶住了書案,強打起精神來問道:「有人來襲?」

  宋離憂沒有答她的話,而是彈指轟開半面牆,他站在牆邊拱手一禮:「宮道友抬舉了,五方鬼帝健在,這鬼主之位宋某還當不起。」

  一名黑衣少女從天而降,她面容清冷,言行得體,手中長劍光華流瀉,宛如春水,黑白劍芒吞吐不定。此人劍意之純當世罕見,連宋離憂都不由在心中嘖嘖稱讚。這劍道與其他不同,越是純粹就越是強大,所以墨陵有三脈嫡傳,可從不曾聽過兼修之事。

  太極、封疆、通聖,其中通聖劍意已經多年未曾現世了,而封疆是文劍,正面戰場上也見得少。所以墨陵現在最負盛名的就是太極劍意,太極劍意宮拂心這個名字也一般與「極具威脅」之類的詞同時出現。宋離憂暫時還看不出她的虛實,所以言談之間還算客氣。

  「還請少城主速速離開北川。」宮拂心神色肅然,手中長劍一橫,陰陽浩然,鬼影渙散不聚。

  宋離憂搖著扇子,倒也不見什麼壓力,他不冷不熱地說道:「北川臉上寫了你家名字嗎?既然沒有,那宋某豈有說走就走之理?」

  鬼城虛影驟然凝實起來,它緩緩從空中降下,衝破了陰陽二氣的阻隔,直接就往宮拂心身上壓去。宮拂心手中劍勢一轉,太極劍意拔地而起,天空中的雲層被衝開,萬里層雲中有天光降下,鬼道虛影逐漸模糊起來。

  「北川乃我人道之基,既然宋道友連鬼主都還稱不上,那就不要礙事。」宮拂心神色冰冷,面上看不出一點情感,聽她話裡的意思,唯有宋離憂到了五方鬼帝那個程度才能跟她動手。

  這話把皇甫留仙都聽得一怒,宋離憂也沒想到墨陵的人說話這麼衝,他還壓著脾氣好好跟人談呢,這傢伙居然上來就趕人。可是她剛剛那手劍意衝天確實玩得漂亮,這讓宋離憂不得不稍作避讓。剛剛宮拂心以自身氣機引天地大勢為戰,這種道法消耗少、威力強,但要想施展開來必須天賦驚人。看她毫不費力的樣子,恐怕已經不是「天賦驚人」能夠形容的了。

  「哦,你們墨陵開國就是這樣?把所有人到打跑就好了?」

  宋離憂冷笑一聲,桃花扇面迅速漫起黑霧,酆都鬼城大門轟然洞開,萬千鬼軍從城中走出。他們步伐有力,執兵操戈,鐵甲皮鎧,這麼步步走來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所有氣息到了那座鬼城周圍都沉澱下來,周圍只有死氣與寂靜。隨著宋離憂扇面的變化,鬼軍眼中漸漸燃起幽藍色的火焰,動作一下就靈巧不少,氣息宛如真正的軍隊一般。

  「正是如此!」宮拂心長劍錚然,陰陽吞吐間將清濁分化,鬼軍一觸到劍氣就化為濁氣,就跟紙糊的一般。

  宋離憂總算又見著個臉皮跟雲青一樣厚的,臉色一沉道:「也難怪你們會被神隱門打成那副鳥樣子。」

  宮拂心神色依舊冷清,她將長劍指向宋離憂,聲音和她的劍一般清朗而鋒利:「朝代尚有更迭,勝負自有其時。神隱門與履天壇亂道久矣,如今當重定聖軌,正我人道大統!」

  宋離憂被她嚇了一跳,「重定聖軌」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說的,這是要殺死聖者,重爭道果的意思。聽她那意思,莫非墨陵劍閣有人合道,想要逼現在那位聖者讓開路?可是這件事明明是人道內部的衝突,扯上一個神隱門又是什麼意思?

  果然千年前那場傾天之戰內情不少……

  可是現在也沒空想這個,宋離憂皺眉道:「你們要輔佐誰上位?」

  要想插手人間氣運,墨陵肯定得有個人世間的代表,他們總不至於自己披了皇袍去當皇帝啊。可是宋離憂看來看去也就自己身邊這個皇甫留仙有點希望,其餘那些起義軍身上紫氣都少得很。若是墨陵也選了皇甫留仙,那當然犯不著趕自己走,他們手裡肯定還有別的天命所鍾之人。

  宮拂心正要作答,這時候天邊傳來一聲嘹喨的鳥鳴,她怔了怔,抬頭往天邊望去。宋離憂聽這聲音也怔了,若是沒猜錯,這位應該被幽禁在眠鳳廊不問世事才對。

  天邊泛起熾烈的紅色,雲層被燒著了一般,沸騰著翻湧著,火焰與風浪席捲天地。這聲嘹喨的鳥鳴引得萬千禽鳥矚目,北川萬鳥朝拜,齊齊鳴唱恭迎,其聲久久迴蕩,不絕於天地。天地祥瑞降臨,紫氣衝天而起,天花亂墜,芬芳遍野,那道火光所經之處竟如人間仙境一般。看過它的人心中都升起一種明悟,資質了得的人竟能以此悟道明心,而普通人看了也隱隱有氣運加身,祥瑞所依。

  火光一直蔓延到宋離憂和宮拂心中間,這融天化地的鳳凰神火中走出來一個年幼的女孩兒。她明明長得粉雕玉琢,可是神態雍容威嚴,當真有百鳥之皇、天地祥瑞的做派。有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兒與她手牽著手,那男孩兒也是容貌精緻,舉止投足間給人一種天然的高貴之感。

  宋離憂一看這男孩兒長相就知道不好,這孩子和他前些日子所見的伽耶天壽實在是太像了,肯定是他的後裔。

  「拂心辦事不利,還請火凰責罰!」宮拂心見她從火中走出,立刻雙手按劍施禮,神色恭敬肅穆。

  火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皺眉道:「因何動手生事?」

  宮拂心再次躬身道歉:「拂心莽撞了,驚動火凰實屬失職。」

  宋離憂一直到這會兒還沒插上話,兩人當他不存在似的。連火凰都入世了,眠鳳廊這次不從神隱門身上剜下塊肉來是不會甘心的。基本上火凰入世就是個「死」字,天地祥瑞從不游於亂世,眠鳳廊把她送到這裡也是為墨陵做捨命一搏。畢竟針對神隱門和履天壇的「重定聖軌」一事若是失敗,墨陵和眠鳳廊基本上就得從七大聖地裡除名了。

  火凰閉了閉眼,平靜地說道:「先讓攝政王皇甫留仙打理朝政,穩住民心。擇日在五岳祭天,只說伽耶天壽暴斃,其子伽耶歸貞登基。屆時我將幻化天地異象,以祥瑞之身告知天命。少城主,你可以回去了。」

  被她牽著的男孩兒聽她說到自己立刻挺了挺胸脯,他站在三位修道界大能面前也是分毫不懼,鎮定自若,這副英勇無畏的樣子與他老爹截然不同。

  宋離憂覺得火凰完全不像是外界所傳的被架空的樣子,她說話條理分明,氣勢懾人,與那位運籌帷幄的驚花仙尊也是相差無幾。火凰三兩句話就把已經入主帝都的皇甫留仙打落到攝政王的位置,瞬間將伽耶歸貞定位為正統王位繼承者,而北川百姓多半是認這個正統的。再加上對天地祥瑞的敬畏,若是火凰在祭天時為伽耶歸貞造勢,別說老百姓,就連叛離的諸侯也該信了。

  宋離憂神情幾次變幻,最終還是笑盈盈地拱手施禮道:「那我就告辭了。」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19:23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9:20
卷八 北海封仙

  第一百七十六回、人鬼交戰,龍鳳呈祥

  閬風小鎮,空氣中還有涼爽的潮氣,桑樹抽出嫩綠色的新條,轉眼又是春回。

  「魔尊,祭天的時辰要到了。」笙盡抱劍而立,輕聲對小屋裡的人說道,「是時候出發了。」

  天色尚早,晨曦落在紙窗上,投出消瘦的剪影。裡面那人寬袍廣袖,長髮散開,書墨香靜謐地逸散在潮濕的空氣中。她將手裡的書擱下了,然後對窗外的笙盡道:「還早呢,等那邊打出點動靜再說。」

  黃泉魔尊說話向來是帶著點笑意的,笙盡一聽便心下安定了,他道:「我們不用提起去埋伏著嗎?」

  「埋伏?」雲青忍不住反問了一句,「宮拂心有江映月相助,火凰有賀清秋相助,劍靈之間互通有無,你想瞞過誰?況且等下還有鬼道的人要來,離得遠我還能稍稍遮掩天機,離得近就不好辦了。」

  笙盡訕訕地閉了嘴。

  雲青將書冊收拾好,對著身邊的劍臣道:「你那兩位姑奶奶呢?」

  劍臣不由有些窘迫,他一直是管胡寒眉和龍淮叫姑奶奶,可是魔尊這麼說出來就讓他特別不自在:「她們說馬上就到,正從大挪移陣往這邊趕呢。」

  「怎麼給耽擱了?」雲青淡淡地問道,這語氣讓劍臣不由提心吊膽。

  「呃,她們打、打起來了。」劍臣說完就咳嗽了一聲,補充道,「胡姑娘受了點傷,公主找人給她處理了一下。」

  這個答案完全在意料之中,雲青也只是點點頭,沒再深問。胡寒眉是個心裡各種彎彎道道又特別要強的,有時候就算是好意也很容易激怒龍淮,她又死要面子不解釋,所以每天都要挨上一頓。至於龍淮,她是個暴脾氣,碰上胡寒眉這種死也不低頭的衝上去就是兩拳頭,管她長得怎麼樣呢。

  這兩個人相處起來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不打架的時候倒也像是姐妹。

  這時候北方一陣火光升天,半邊天空都被映成了赤紅色,溫暖的光芒照耀瘡痍大地,芬芳與花香撫慰人心。

  劍臣見了這景象頓時神色一肅,他按劍道:「魔尊……」

  雲青沒等他說完就推門走了出去,她以心目遙看那只在天空中徘徊的凰鳥,微微皺眉道:「這麼快?」

  門外候著的笙盡也緊張起來:「魔尊,我們得快點啊,火凰以祥瑞示人,說明伽耶新帝要登基了。這帝位一定,您所選的那位新王恐怕要失勢啊!」

  雲青看著那片火光,微笑道:「沒關係,再等等。復辟這種事也不是次次都能成的。」

  果不其然,不過半刻,一座恢弘無比的鬼城就降於五岳之巔,桀桀鬼嘯衝散了嘹喨的凰鳥鳴叫,讓萬千黎民都是心中一緊。黑色霧障將那塊區域遮蔽得嚴嚴實實,以劍臣和笙盡的目力都看不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雲青腳下黑焰拔地而起,她瞬間就踏空而上,遙望那邊的情況。

  山巔上,祭台被毀,無數祭器散落在地,原本跪在祭台前祭天的伽耶歸貞被黑霧籠罩著。

  宋離憂輕搖摺扇落在了伽耶歸貞的面前,他單手拎起這男孩兒的脖子,也不顧他急促的喘息和仇恨的眼神。

  「我倒要看看,若是伽耶氏再無後裔,你們的復辟要怎麼進行下去。」他手裡慢慢收緊,神色輕佻地看向執劍而立的墨陵眾人。

  太極劍意宮拂心、金屏臨,封疆劍意月如梭、寒霖霖、邱箏、秦珂,長老寒晟、華千秋、姜棄……再加上成千上百的內門弟子,數以萬計的外門弟子,整座山上都是墨陵門人。劍氣縱橫萬里,無所不及,無所不破,但對於大部分弟子而言劍都只是攻伐之器,並不善守。所以剛剛宋離憂也算是鑽了個空子,他利用法器和功法的優勢,直接避過偵察降臨在五岳之巔。

  這裡不光有墨陵無數門人,天上還有個高深莫測的火凰在徘徊觀望。可是宋離憂就在他們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制住了伽耶歸貞,現在面對他們所有人的注視還談笑自若。

  「少城主衝動了,若是現在放下天子,我們還有相商的餘地。」白髮蒼蒼的華千秋上前道,他穿著身普通布衣,雙手空空如也,整個人就如同一柄利劍般銳不可當。

  宋離憂現在承受的壓力頗大,從嫡傳到長老,他有信心能拿下的並不多,更何況是對上他們一群人。

  但他依舊笑得詭譎:「若是你們現在撤出北川,滾回地下,那麼我也可以給你們一個相商的機會。」

  「不知道你從哪兒來的自信。」金屏臨冷然道,他著玄衣,與宮拂心並肩而立,背負雙劍,一陰一陽。

  宋離憂放聲大笑,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金屏臨道:「打贏你們的自信倒是沒有,不過我相信我家聖者不會看著我死在這兒,你們不會是想一口氣對上仙、人、鬼三位聖者吧?」

  宮拂心明眸微閃,劍氣如長虹般貫穿天地:「劍已出鞘,不再回頭,倘若折劍在此,我等依舊劍心不死。」

  重定聖軌的事情只要走了一步,整個墨陵都回不了頭了,索性他們也沒人想過要回頭。

  宋離憂嘲道:「喊得好聽,打起來還不是叫火凰替你們送死?」

  他一句話就把墨陵劍閣和眠鳳廊的關係挑撥成這樣,年輕一輩的弟子皆有憤憤不平之色,這時候天空中的火凰也降了下來。宋離憂看見了她身後那位頗負盛名的墨陵大能,封疆侯賀清秋。

  賀清秋比火凰落後一步,神色清和,目光一如幾千年前那般銳利。

  「並非讓吾凰送死,而是墨陵弟子自願將性命交託於吾凰。」賀清秋平靜地說道,他的聲音響徹整座山林,擲地有聲。

  宋離憂眯起眼睛,他這會兒在想,火凰可能只是外強中乾,前兩天火凰那番話多半都是出自這位人道大能。只是不知道賀清秋到底是以什麼辦法顯化出來的,這麼看上去居然與活人無異。

  站在他面前的火凰聽了這話,心中突然有那麼一瞬間被不安、焦躁、痛苦填滿。這麼重的擔子,她不想背,但是她沒辦法,她不想讓鳳仙失望了。如果她能結束這場戰爭就好了,不用再流血,不用再死人……

  火凰抬頭看向宋離憂,神色凜然,威儀懾人,她向前一步道:「伽耶歸貞聽令,承此天命,以仁待萬民,以禮奉天地,統攝四海,皇威不朽!」

  伽耶歸貞被掐得呼吸不暢,可他用力睜開眼盯著火凰,拚命不讓恐懼的淚水留下了。他眼中光華璀璨,紫微帝星傾移,紫氣從他身上衝天而起。他看著火凰,眼睛一眨不眨,他在心底裡喊:「我會當個好皇帝的!」

  宋離憂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火凰再次向前一步,然後整個人被火焰吞沒。

  宋離憂只感覺手裡一疼,在看過去就發現自己掐著的人變成了火凰。鳳凰神火將整個祭台都籠罩在裡面,墨陵長老帶著剛剛火凰救下的伽耶歸貞撤出了這片地方,賀清秋的身影停留在火海中,若隱若現。

  「少城主不該插手此事的。」火凰平靜地說道,她的容貌在慢慢地改變,一點點成熟,一點點變得雍容端正,凜然不可侵犯。

  宋離憂手裡的溫度越發熾烈,他飛快地將火凰甩開,愕然道:「你真不要命了?」

  火凰剛剛還只是七八歲的樣子,這會兒已經接近十五六歲了,她以鳳凰神火織作衣衫,眼睛裡滲進了深深的碧色。她的氣勢節節攀升,很快就跨過了入道走向合道。她的頭髮漸漸染上赤紅色,最後如同火焰般燒了起來,背後的衣衫裂開,鳳凰羽翼緩緩張開。宋離憂一下就猜到她在以秘術提升自己的實力,迅速成長為完全成熟的狀態。可是這個過程並不是沒有代價的,揠苗助長的後果就是枯萎。

  「對啊,不要了。」火凰冷漠地看著他,緩緩伸出一隻手。

  賀清秋神色有些黯淡,他握上火凰的手,整個人化作一柄長劍被她握在手中,劍穗上那枚光芒溫潤的玉石與火凰的眸色一模一樣。

  宋離憂沒想到眠鳳廊真的願意讓火凰來這裡送死,他道:「現在還沒到拚命的時候,你……」

  這時候四方雷動,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北川大陸的每一處邊角響起來,無數柄劍從海中升起,數不清的劍意將北川牢牢覆蓋。地煞之氣如龍般翻湧不息,大地裂開一道道深深的縫隙,海水倒灌,又被翻出的土填埋。或是絢爛,或是冰冷的劍芒穿過了整整千年,在地下沉眠無數個晝夜,只等這一刻的爆發。

  「萬劍歸宗!」火凰將賀清秋所化的長劍抬起,鳳凰神火上衝雲霄,天空被燒穿一個赤紅色的窟窿,周邊的雲彩都燃燒著血一樣的紅。

  萬千道劍氣伴隨著煞氣往火凰所在的地方匯攏,它們將北川的天空遮蔽得嚴嚴實實的,整個大陸就像是被一個由劍意構成的大網封住了一般,再也沒有什麼能進入或者脫出。

  「你們瘋了?居然將整個大陸煉成劍陣……」

  宋離憂話還沒說完就想逃了,可是天地之間全是密密麻麻、殺機凜然的劍氣,真可謂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不止是煉了北川,還有南風呢。」一個陰柔的聲音從宋離憂扇子上傳出來,宋離憂一怔,將摺扇打開。

  這扇子連著鬼門關,也算是個隨身攜帶的大挪移陣。

  一共五道鬼影從扇面上走出來,東西南北中,五方鬼帝皆以化身降臨於此。山巔之上鬼氣森然,陰風陣陣,宋離憂那座鬼城已然化作實體,各種鬼物源源不斷地冒了出來。

  剛剛說話的是中央鬼帝周乞,他朝宋離憂一禮,然後道:「少城主,這裡交給我們吧。」

  宋離憂微微皺眉,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計較內部爭端的時候:「小心。」

  就在這時候,天邊傳來一聲嘹喨的龍吟。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19:30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9:26
第一百七十七回、攜手破陣,因果死局

  金色的巨龍從南方天際飛馳而來,萬丈金光絢爛不遜於鳳凰神火與無數道劍芒。

  那條金龍身形流暢強健,金色的鱗片折射出無數道刺目的光芒。它五爪極利,頭上雙角如同珊瑚般精緻卻又透著獸性的猙獰,每一寸菱形金鱗下都蘊藏著難以想像的強大力量。龍目是純粹的金色,神采飛揚,威懾八方,地上的飛禽走獸皆跪地相迎。

  龍首之上,雙角之間,有一人盤膝而坐,白衣廣袖,黑髮飛揚。

  這條金龍只在半空中徘徊,靈巧地躲過劍芒,也不再往火凰這邊去了。

  這時候劍煞九劫陣已成,萬道劍光皆往火凰周身匯攏,五方鬼帝擋在宋離憂面前,森森鬼影將劍芒隔絕在外。五方鬼帝雖是虛影所化,但在宋離憂那桃花扇的加持下也與實像相差不多,他們一起出手,也不用神通,萬道鬼氣就一一將劍芒抵禦下來。

  可是火凰神色不改,她手中長劍所指之處靈氣盡皆湮滅,一時間天搖地動,整個大陸都覆蓋在這劍陣之下,鬼道眾人在陣內作戰也尤為艱難。

  「少城主,你先離開這裡。」

  中年文士模樣的蔡鬱壘撐起鬼城,一隻手掐訣,直接在宋離憂面前洞開一扇大門。他是東方鬼帝,所轄之地是鬼門關,這次是他先發現北川異狀,然後召集眾人從鬼門關來援的。他抬手就開了個界門,雖說是鬼門關之主,但消耗也是不少,一時間竟擋不下火凰劍芒。

  「你們走,奈何在我這兒,不必擔心。」宋離憂劃出小鬼無數,替蔡鬱壘擋下幾道劍芒。

  「奈何」也就是他手裡的扇子,扇面是他自己畫的桃花,他平日裡掐訣或者誦咒都是借這扇子完成。扇面上桃花幻化成訣,十分隱蔽,偷襲也好,逃命也好,都是用途頗大。而且奈何是鬼道聖者親賜,多少藏了點保命的手段,所以宋離憂倒也不怕。

  眼前清洌的劍光與晦暗的鬼氣交織成奇詭的畫面,五方鬼帝一邊應付著火凰一邊觀察這北川大陸的變動。

  整個大陸邊緣都是劍陣,密密麻麻的小陣又連貫成大陣,大陣之間彼此勾連,照應星位,最後成為一個覆蓋整個北川的巨型陣法。這東西破壞掉一兩個還不一定管用,因為它的弱點被分散在了四面八方。眼下幾人尚不知陣眼在何處,如果能把所有小劍陣都破壞掉倒有希望突圍。

  周乞皺起眉頭,他斥責道:「我等化身來此就是為了帶少城主走,現在你賴在這裡那不是為難我等嗎?」

  「周乞!」蔡鬱壘怒斥道,「怎可如此同少城主說話!」

  宋離憂心下不悅,周乞這次回去肯定又要揪著這點生事了。可是他們這次畢竟是來幫忙的,身份上還高他一輩,所以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這時候火凰背後雙翅已經展開,她看來是要飛離此地了,幾位鬼帝也沒有要挽留的意思。他們現在也只是虛影化身,四周有無數把持劍陣的墨陵弟子,還有個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凰,所以他們勝算並不大。既然勝算不大那就不去強拼,等火凰一走他們再想法子脫困就好了。

  火凰將要飛離,攻勢驟然減弱。趁著這個空當,前面一位身著道袍的年輕人回頭看了眼宋離憂幾人,他一邊以鬼道真氣死守一邊笑著道:「嘿嘿,老周你生什麼氣呢?少城主不過是愛湊熱鬧罷了。這事兒我年輕時也常幹,不過死了之後就老實多了。」

  他一邊說一邊冷冷地瞥了眼宋離憂,這讓宋離憂胸口一悶,真氣動盪不已。這個一開口就冷嘲熱諷的年輕人乃是北方鬼帝張衡,實力隱藏頗深,雖然看著年紀不大,但資歷卻很老。所以他一說話就沒人往下接了,這讓宋離憂不得不妥協。

  「勞煩眾位前輩了,我這就離開。」他微微欠身,正要往鬼門關走去,就在這時那龍吟之聲再次響起。

  火凰抬頭往南方天空看去,神色並無多大變化,可見她對來人是絲毫不懼的。她長劍橫掃,千里劍芒驟然襲向金龍,空中阻礙皆被蕩盡。這一擊之後她也不再看結果,而是直接朝著更北的方向飛去,那邊劍光稍弱,她想必是去補全大陣的。

  萬里長空中橫蕩出一片黑色火海,天地間瞬間就黯淡下來,劍芒與火光都被這樣的黑色吞噬殆盡。金龍的鱗片在這片黑暗中泛出微光,黑色火焰繚繞周身,昏暗與輝煌恰到好處地交融為一體。

  「多謝酆都城諸位道友相助,黃泉來遲,還請勿怪。」

  清朗恭謹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金龍破開雲層與神火,從萬里高空俯衝而下,直衝到鬼道眾人跟前。金龍落地化人,竟是個高挑而豐腴的女子,她一身龍鱗般的裙子撒著金光,額上生著雙角,神情傲然。從她背後走出來的女孩兒盲眼赤足,風滿廣袖,腰懸畫卷,恭順地朝眾人施禮。

  宋離憂一見雲青這樣子就氣得不行,他高聲罵道:「你還有種來見老子?」

  雲青歉然道:「黃泉不知墨陵要在近日發難,讓少城主身陷危境實屬無心之過。」

  先不說宋離憂心裡怎麼想,其他幾個人對這位年輕的魔道弟子還是頗有好感的,這代嫡傳中像她一樣尊敬長輩的實在是太少了。

  張衡也回了個禮,笑道:「六道閻魔宗黃泉魔尊是吧?謝是不必了,下回長點記性就是,蓬萊和北川都亂得很,魔道不一定能吃得下。」

  他眼睛狹長,雙唇蒼白,看著就有種薄情寡義、心狠手辣的味道。

  「多謝前輩指點。」雲青聽了他的話不由心下皺眉,酆都城也沒有傻子,這傢伙多半是看出來她把宋離憂誆來北川是什麼意思了。不過知道就知道,雲青也不怕他們知道,不管面上有多友善,這爛攤子還是得往他們手裡塞。

  雲青想了想又道:「劍煞九劫陣中以九劫為中心,其中有五座劫陣布在北川五方,剛剛火凰是趕去北方陣眼了。現在南方想必還有些空當,若是能將之毀去,我等自可脫身。」

  「不勞魔尊擔心,伽耶王朝亂成一片,我等自可屠城血祭,開了鬼門關再走。」張衡說起話來滴水不漏,一下就把雲青的勸說給堵了回去。

  鬼門關算是從人世進入酆都城的界門,宋離憂比他們修為差上一些,所以幾位鬼帝替他開個能進去的界門不算太難。但是他們自己要回去就不怎麼方便了。他們雖說是以化身虛影降臨此處,但化身也不是說丟就能丟的,要是能全身而退自然是更好。酆都城乃是歸處,有靈之物死後盡歸酆都城,如果殺得多了,鬼門關就開得更大,到時候這界門自然就能容下幾位鬼帝。

  雲青覺得他們屠城肯定是不妥的,要是真動手開殺那墨陵非得跟酆都城拚命不可。

  「哦,那前輩請便。」雲青微笑著點頭,轉身欲走,也不提讓他們破陣的事情了。

  張衡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雲青這手玩得很妙,看來這位魔道嫡傳是有備而來的。

  他之前拒絕去破陣正是要看看魔道的反應,如果他們聽了黃泉一句話就主動去破陣,那麼魔道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坐享其成,所以他想要坐地起價,看看魔道能給出點什麼像樣的交換條件。可是連他也沒想到這位魔尊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雲青算準了兩件事,一是酆都城不會跟墨陵翻臉,二是酆都城不會跟魔道翻臉。酆都城一直以來都在做無本買賣,他們搭上一個盟友就坑一個,白手套空狼的同時也給自己招了不少麻煩。好在鬼道聖者有分寸,這點麻煩不足以讓任何一個道統專門騰出手來動他們。

  正因為酆都城幹的是無本買賣,所以他們賠不起。

  如果這次鬼帝在北川弄出個屠城來,那以北川萬民為基礎的墨陵劍閣不可能就此罷休,他們正處於一鼓作氣的時期,殺了幾個鬼道的人來震懾其他道統也有可能。如果按雲青所說的去破陣,那麼算是搭上了魔道這條船,墨陵自然就會把目光放在魔道身上。真要算起來,其實之前宋離憂已經是被打入了魔道一系,這個因果他們已經脫不開了。

  「等等……」張衡出言挽留,他明白這麼一來主動權就到了雲青手中。

  「東方閬風山,中央風操淵,南方終南角,這幾個陣眼就拜託諸位了。我往西北兩個陣眼去瞧瞧,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雲青回頭,神情清衝平和,似乎早知他要說什麼似的。

  張衡被她截了話頭,可也不得不客氣地回答道:「魔尊自己小心。」

  雲青笑著點頭,又對宋離憂道,「你欠我一段因果。」

  宋離憂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背過去,這次明明是被她連累成這樣的,現在反而還欠她一段因果,這話她還真好意思說!

  「伽耶覆滅,斷你塵緣,合道歸一,指日可待。恭喜少城主了。」雲青轉過身去,劍芒撞在她身上擦出火星,可是沒能留下半點傷痕。她話音平靜如深潭,也聽不出多少恭喜的意思,但是宋離憂確實是心中一清。

  幾年未見,這傢伙演算天機人命的本事越發可怕了,幾乎每一個變數都在她鼓掌之中,每一個意外都被她發揮到了極致。

  從宋離憂本身來看,雲青將伽耶王朝交到他手裡,表面上是讓他了結那十萬鬼軍的果,實際上還是在裡面埋了個覆滅伽耶的因。如此因緣果報,循環不休,宋離憂如果不能找個空子鑽出去,估計得被她套死在這個環環相扣的局裡。

  從整個北川的形勢來看,雲青用宋離憂給自己爭取了一點爭奪嫡傳首座的時間,又利用五方鬼帝破除墨陵劍陣,最後甚至是連遠在蓬萊的崔鈺都用上了——她用崔鈺給魔道爭取了在蓬萊域的優勢。

  目前為止,雲青自己還沒動過手,她尚處於觀望中,仙道、人道、鬼道、魔道,這幾個道統混戰之中她定能找到某個機會——某個能助她窺探聖位之秘的機會。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19:58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9:38
第一百七十八回、人道大統,西方陣眼

  北方陣眼在擊浪谷,緊貼著北海,正對面就是通天神脈的界門;西方陣眼在滄江上游起始之地,與神隱門的山門隔了無數山川遙遙相望。其實雲青把那些鬼帝慫恿到東南中,而自己挑這兩個地方也存了圍觀仙、人混戰的心思。

  按照之前黃泉聖會上魔道聖者的說法,當年太清殺了前代人聖是為了給自己弟子清道,可是這事情的後續卻沒有人再提起了。墨陵人聖的隕落只代表原本被堵住的路上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可能性,而事實卻是,即便聖者的位置空著,在合道之人如此之多的情況下,要奪取道果也萬分艱難。

  所以當年仙道聖者座下那位弟子到底是誰,到底有沒有成聖,這些都已經隱藏在重重迷霧間了。

  雲青很早之前就猜到過如今這位人道聖者與神隱門關係不淺。那時候魔道聖者將宗無神送到國師手上,從而還了雲青與神隱門的生死糾葛,這麼看來他和神隱門根本就是因果相系的。再結合仙道聖者強殺人聖、奪取道果的事情來看,現在這位人道聖者多半就是神隱門的嫡傳——神霄子。

  知道這件事的人應該不少,神隱十子肯定是知道的,那幾個相互之間知根知底的聖者肯定是知道的,墨陵前輩肯定也知道的。所以墨陵才會要求「重定聖軌」,現在這位人道聖者根本就仙道的人,他們怎麼可能嚥得下這口氣!

  神霄子百年得道,得道距今又是百餘年,滿打滿算也不過二百載春秋,看來仙道聖者擊殺墨陵那位聖者的時間距今也不遠。要說太清真的是沒事幹把人給殺了,那肯定不對,畢竟聖者之間相差也不多,殺聖是要冒大風險的。所以兩百年間肯定發生過什麼,讓太清下定決心對墨陵人聖狠下殺手。

  雲青覺得唯一的解釋是太清在兩百年間演算到了天地大劫的異象,或者更具體一點,他所居的通天神脈有了異變。這種異變讓他不安,所以他需要扶起另一位聖者,從而保證仙道能夠平安渡過這場浩劫。

  可是人道聖者成聖的這百年間又發生了某件事,這件事讓太清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也許是神霄子不受控制了,也許是兩個聖者的力量依舊太過薄弱,總之太清現在迫不及待地辦了北海封仙,急切地想要以同樣的辦法扶植起另一名聖者。所以說這次北海升仙應該並不像魔道聖者說的那樣針對墨陵入世而來,只是墨陵入世只是恰好趕在了這個節骨眼上。

  沒有人知道太清這次會把手伸向誰,他直接把自己推到了所有聖者的對立面上。

  「我叫你半天了!你到底聽見沒有!」龍淮怒吼道。

  雲青思緒被打斷,有些無奈地問道:「胡寒眉呢?」

  「我剛剛問你的話你都不答!」龍淮接著吼,她一個俯衝想把雲青從背上甩下去。

  雲青握住了她的角,又問了遍:「胡寒眉呢,我有點事兒想問她。」

  龍淮鬱悶地在空中徘徊一陣,最後停在了閬風鎮上空,她道:「劍臣在給她上藥。」

  雲青甩出個傳訊符,不到半刻劍臣就把胡寒眉帶了上了,雲青笑著朝他們倆點點頭,然後吩咐龍淮往北邊飛。

  「去滄江上游那個陣眼那兒。」

  劍臣戰戰兢兢地坐在龍淮背上,胡寒眉面若寒霜,整個人都在冒冷氣。雲青搖頭笑道:「好了,說了幾遍你莫與龍淮爭,每次都不討好還偏要去招惹她,你這不是找打嗎?」

  胡寒眉瞪了她一眼,那雙眼睛看起來永遠都是攝魂奪魄的,她道:「不用你管。」

  「我問你點事兒。」雲青也不跟她瞎扯了,直奔主題,「人道聖者修行的是君子乾元道嗎?」

  胡寒眉一聽就怔了,她皺眉道:「你也知道了?」

  劍臣莫名其妙地聽她們兩個打啞謎,半天也不明白這是知道什麼了。雲青心裡卻暗道一聲果然,胡寒眉和那位聖者不清不楚百年了,沒道理看不出蹊蹺,她肯定也知道神霄子的身份。

  「你只說是還是不是。」雲青頗為強勢地說道。

  胡寒眉神色淡淡的,比平時看起來還靜:「你瞎了嗎?肯定不是。」

  「那是太上忘情道嗎?」雲青還是有些疑慮,據傳神霄子和仙道聖者一樣是修行太上忘情道的,不過她見了幾次也不能確定。

  胡寒眉明顯露出了糾結的表情,她說:「……你看看他對我怎麼樣就知道了。」

  「那應該不是太上忘情道。」雲青神色一下就凝重起來,也不顧胡寒眉想要殺人的表情,「你覺得他對人道怎麼樣?」

  劍臣在邊上頓時覺得自己聽到了不得了的東西,他滿臉敬畏地看向胡寒眉,心想胡姑娘這張臉果然連聖人都把持不住啊。

  胡寒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一臉憤怒地說道:「我看就是太上道的,絕對不會錯,那頭白髮也太明顯了吧!」

  雲青沒理她,接著自顧自地問著:「他跟你講過得道前的事情嗎?師門什麼的……」

  胡寒眉一臉莫名其妙:「為何要跟我講這些?」

  「你們一百年就什麼都不說光看著嗎?」雲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和她預計的完全不同,「算了,看來你知道的也少,不講這個了……」

  「什麼光看著!他每天都要跟我強調一遍人道大義,我又不是人,天天聽著都要聽吐了!一百年啊!你每天聽這玩意兒試試!」胡寒眉簡直怒火衝天,她一屁股坐在龍淮背上,一句話也不說了。

  劍臣頗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價值觀是不可跨越的鴻溝。

  雲青覺得胡寒眉說的話還是有點用的,至少她跟人道聖者因果不淺,慢慢來,肯定能從她身上找出點能用的信息。按照她所說的,人道聖者修行的並非君子乾元道,甚至連人道傳承都不是,那麼他怎麼就能拿得下這個人道道果呢?雲青覺得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索性不去想了,專心等著破陣。

  「滄江到頭了啊!」龍淮大聲吼道,直接就往地上衝了下去。

  不遠處涓涓細流從雪山上流下來,山腳下一片蒼翠之色,淺淺的草地中央升起一個青灰色的石台。這石台邊角上橫七豎八地插著劍,這些劍身之上佈滿劃痕,甚至有些短劍也被熔鑄在了石台裡面。石台方方正正,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就像是隨手切下來的一般,偏偏還給人種山岳般渾然一體之感。石台上凶煞之氣衝天而起,草原上的牛羊狼群都不敢接近,無數劍靈環繞四周。

  「砸了它。」

  雲青握著龍角,溫和地鼓勵龍淮衝下去,她很快又回頭對劍臣和胡寒眉道,「你們抓牢,我到時候怕是顧不上……」

  「轟!」

  龍淮的速度驚人,雲青話還沒完她就直接一頭撞進了劍煞之氣籠罩的範圍內。龍乃是天地異獸,金龍一族的肉身更是堅不可摧,這麼一撞卻沒有將整個石台摧毀,而是把它頂上那層弄出個大坑,那些插在邊角的劍也被撞開了。龍淮搖了搖頭,正要起身再撞,這時候四周的劍靈也反應過來了,他們身上劍意凶戾而殘暴,直接就往龍淮身上刺去。

  「大妙淨光!」雲青雙手一合,清光烈烈,浩浩蕩蕩的慈悲之意衝散劍靈煞氣,若是沒有了煞氣與劍芒,單憑這些在地下埋了千年的劍肯定是沒辦法傷到龍淮的。

  雲青手中法訣再變:「斷罪成軀,誅生成念!」

  一個龐大到遮天蔽日的宏偉身軀出現在陣前,它面目醜惡兇殘,肌肉虯結,如同山石一般。它長髮披散下來,一雙黑洞洞的眼睛藏在雜亂的頭髮間,看得人心中瘆的慌。這閻魔聖軀一出現就將草地踩出個大洞,自己生生陷下去半米。它從泥地裡拔出腿,抬手就揮向這座劍陣。

  「走!」雲青提醒龍淮讓開,她反應很快,一個扭身往旁邊躲去。龍背上的胡寒眉一把揪住雲青的袍角,劍臣不敢碰龍鱗,差點直接被掀了下去,還是雲青以大日黑天真焰化繩拉了他一把。這時候再回頭,閻魔聖軀已經動手了!

  閻魔聖軀像是一把滿張的弓,伸展到了極致,然後一下彈射出無比巨大的力量。它一拳頭砸了下去,拳頭上隱隱有風雷之勢,如同天地異象般不可抵擋。這些劍靈似乎也知道厲害,他們直接將自己化作劍形,爆發出一道道兇猛而強烈的光芒。決死之志被具化為不可想像的鋒銳與力量,萬道劍芒融匯為一體,如同一道橫跨天際的流光般衝向閻魔聖軀。

  「萬劫身!」雲青神色微肅,她手裡法訣再變,皮膚上泛出和閻魔聖軀一樣的漆黑之色。

  這些劍靈都來自千年前傾天之戰的戰場,每一位都是不遜於當今人道弟子的先烈。他們戰意沸騰,一身劍煞之氣積聚千年之久。人道本身就擅長聚力為戰,這麼多劍靈融匯在一起不是簡單地疊加,現在這些劍靈帶來的傷害幾乎比他們生前所能達到的極限還要可怕。

  閻魔聖軀不一定能抗下這道劍芒,可是如果它直接被毀,雲青的損傷就很大了。她心一橫,瞬間成了萬劫身,將自己的力量與閻魔聖軀貫通——此時她已經準備好接受溢出的傷害了。

  雲青從龍背上縱身躍下,閻魔聖軀恰好伸手下劈,與這萬道劍芒相撞。

  一道璀璨無比的光華爆發又湮滅,無形的波動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天地靈氣震盪,魔焰與劍氣齊齊炸開,天上出現厚重的烏雲,雷電暴雨正在醞釀著。

  一擊之下,閻魔聖軀被萬劍穿身,雲青一身白衣被鮮血浸透,青灰色石台直接崩毀!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9-18 23:10 編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9:50
第一百七十九回、因果了斷,以殺報恩

    暴雨傾盆而下,劍芒藏於昏暗的天幕中,偶爾伴著雷霆煥發出璀璨的光華。

    云青轟碎陣台後穩穩站在暴風雨中,一身白衣浸透鮮血,這傷口由內而外翻捲,就好像有劍芒直接衝破她的身體出來似的。她腳下升起大日黑天真焰,雨水一接近就被蒸成氤氳的白霧,霧氣和狂風驟雨將她的身影襯得模糊不清。

    底下石台消失,那些劍靈失了依託,但依舊強勢無比。他們是以劍煞之氣維持形體的,如果劍煞之氣消失,那麼他們的神魂也會隨之消失。這與凡人的死亡不同,劍靈大都在死前以人道祭器為媒將神魂獻祭給人道道統,這可以讓他們死後維持生前的靈明,神智完整,比如江映月、賀清秋、徐吾通就屬於這種。而眼前這些劍靈卻主動放棄了自己的神智和轉世重修的機會,使自己成為可以在死後繼續修行劍煞的英靈。

    「咬碎他們!」云青對著不遠處的龍淮喊道。龍也是天地異獸,金龍氣息陽剛清明,肉身也是堪比飛劍,再加上這些劍靈沒有神智,所以龍淮對上他們還是有一定優勢的。

    云青傷勢不重,最多就是些斷骨割肉的皮外傷,她又不是純粹以肉身為戰,所以這點傷還不足以動她根本。之所以讓龍淮處理劍靈是因為她感覺到一股極具威脅的氣息正在迅速接近,這劍光看起來還頗為熟悉。

    來者身著玄甲戰袍,鬚髮皆白,他雙手虛握,無窮雨幕間匯出一柄清冽透徹的長劍,劍身猶如水鑄,光華汩汩流淌,柔中透著冰冷的剛。

    「魔尊小心!」劍臣也察覺到這人身上澎湃的人道真氣,他緊張地提醒云青。

    云青沒有回頭:「照顧好胡姑娘。」

    她說完便朝著茫茫雨幕躬身一禮:「寒城主,多年不見了。」

    說著她就欲反手拔刀,可神魂中琴音錚然如刀兵相接,殺伐果決之氣驟然升起。

    寒晟在云青不遠處停下,神色嚴肅而堅定,他長劍一橫道:「魔尊殺意已決?」

    「是聖者大人殺意已決。」云青直起身子,溫和地笑了笑。她將拔刀的手收了回來,徐吾通現在是昆吾劍靈,他不願云青以昆吾染墨陵之血,所以用琴音制止她拔刀。

    不用刀也沒關係,她還沒有愚蠢到將希望寄託在不受控制的東西上。

    黑色天幕從她身後蔓延開來,一輪漆黑的太陽緩緩升起,無窮無盡的暗籠罩著她和寒晟。大日淨土將兩人與外界隔絕,這麼一來寒晟就沒法對胡寒眉他們出手了。

    「魔道聖者為何要介入此事?」寒晟皺起眉頭,在其他道統看來,黃泉是魔道象徵,她的所作所為大概也是承了魔道聖者的意志。這和十年前的南風是一樣的,當年黃泉前手殺了胡寒眉,宗無神後腳就領人佔領了九鳴城。現在黃泉在這裡破陣,是不是意味著魔道馬上就要派大軍進駐北川呢?

    云青還是笑得溫和:「這就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了。」

    寒晟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手中劍鋒微閃,凜冽的劍芒就劃破大日淨土衝向正處於肆意撕咬破壞中的龍淮。龍淮被劍芒團團圍住,連移動都難,更別說躲閃這麼一道牢牢鎖定氣機的劍芒了。這時候旁邊的閻魔聖軀縱身一躍,足足飛起百米高,它一掌拍在劍芒上,直接將其捏碎。與此同時,寒晟看見自己面前的云青手中流出大量鮮血,手上那道傷口和他的劍芒完全一致。

    「魔尊……」寒晟正要說什麼,云青雙手一合就化出萬道黑色蛇火,九首蟠虺猙獰而兇殘的蛇頭火海中攢動,密密麻麻,十分恐怖。

    火焰將寒晟剛剛留下的空洞填上了,現在他也看不見外面情況如何。他揮劍一劃,空中水光瀲灩,一道劍芒所化的屏障擋在了他的身前,九首蟠虺一觸到它就潰散為黑焰。但是云青手裡法訣不停,蛇形一散她就立刻重聚,數不清的九首蟠虺擠在寒晟前面,蛇口大張,都欲吞他入腹。外界有大日淨土源源不斷地抽取天地靈氣來補充魔道真氣,所以云青一時半會兒還是經得起這麼耗的。

    「前輩專心點啊。」云青手中法訣瞬息間就變幻無數,她平靜地提醒道,「若是能在黃泉手下逃得一命自然最好。」

    寒晟神色肅穆,戰袍在風中獵獵起舞,這時候他也意識到云青那句「殺意已決」所言非虛了。

    他劍勢一變,直接轉守為攻,純淨而清冽的劍芒將蛇群衝開一個大洞,一往無前地朝著云青殺去。這道劍芒中所含的是最為純淨的劍意,云青幾乎難以辨別它的流派。如果是茶水,那麼云青可以輕易說出它的來源,可如果這水是天地間無根之物,那麼云青就兩眼一抹黑了。這道劍芒帶給她的感覺是一樣的,寒晟不愧為千年前傾天之戰存活的大能,劍意乾淨無比,看來他劍心也是至純無垢的。

    劍芒直接衝向云青,沒有半分多餘的招式,可這麼簡單一擊卻給云青一種躲避不開之感。

    「凡我閻魔,六塵皆幻,無始無生,永墮冥途。」

    虛無縹緲的聲音在大日淨土中迴蕩,長長的咒言在一念之間誦完,大日淨土的魔焰在這咒言下散發出吞噬萬物的黑色。這些火焰將觸及到的一切都化作虛無,彼此相觸則完全湮滅,大日淨土中出現了一個個黑色的漩渦,正是火焰交相吞噬的產物。劍光如水入海般消失在黑色漩渦之中,操縱著劍芒的寒晟只感覺心神分化出的部分去往了無盡冥途,再也看不見回路。

    這是三輪合一後的道術,將無生無始象與六道無生真氣相和,大日黑天真焰一下就化作了接引亡者進入冥途的通道。

    「魔尊果真進步神速。」寒晟手裡劍光愈發凝練而凶險,他發現自己犯了個老錯誤,就跟幾十年前對陣朱無瑕一樣,他本不應該讓云青先手成大日淨土。在這片魔域的覆蓋下,云青所能發揮出的力量實在是超乎想像。

    現在他該先破開大日淨土。

    劍光如水,斬破黑暗與混亂,斬開一片清明透亮,隨著劍光蕩漾出去的是浩浩蕩蕩的人道正氣。人乃天地中正和順之氣所生,居於天之清與地之濁中間,人道天生就對天地大勢具有影響力。寒晟單憑一道道劍光去斬這大日淨土是比不上云青抽取天地靈氣修復它的速度的,所以他立刻引動天地正氣對其施壓,內外交擊之下嘗試破開這片暗無天日的魔域。

    云青輕笑一聲,她的聲音在沉寂的大日淨土中十分突兀:「你當我是死的麼?」

    寒晟暗道一聲不好,下一刻就見她消失在原地。白、綠、黃、藍、紅、灰,六道清晰而融洽的光芒從天而降,將大日淨土照得一片通徹,這些清淨聖潔的光芒與地上熊熊燃燒的虛妄魔相觸,融匯為奇詭瑰麗的整體。六道光芒之間不斷輪轉,整個大日淨土中清濁相容,一片中正平和,幾乎感覺不到來自外界的影響。

    這裡仍然是魔域,但氣息已然與外界天地完全一致。

    「六道輪迴,生滅流轉!」

    伴隨咒言出現的是云青剛剛消失的身影,她出現在寒晟面前不足半米的地方,抬手就朝著他胸口抓去。她手中黑焰熊熊,魔火吞光噬魂,要是被擊中肯定是掏心挖肺,直接震碎經脈。

    寒晟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出現在自己眼前,從她看破自己引天地大勢突圍到近身偷襲,在這麼短短一瞬間內云青至少使用了幾十種道術,每一種都繁複無比。先不論她一直維持著用來奪掠天地靈氣的大日淨土和外面那個閻魔聖軀,她在轉移身形時用的是「藏神束魂」,與此同時還打開了六道輪迴的接引之門。

    大妙淨光與六道輪迴相和,閻羅執掌生滅與大日黑天真焰相和,從擊破寒晟的招式到近身刺殺,三輪之像已經完全用上了。

    寒晟往後急退,雙手一握便凝出雙劍,他一邊後退躲避一邊搶在云青碰到他之前將雙劍交錯上撩。雙劍是以靈氣凝結而成,但凡是煉器而成的東西均有雜質,而靈氣本身就比人世間的材料要來得純淨,加上寒晟意念純淨通透,這劍身竟是完全透明的。它所過之處微微扭曲,劍芒中殺氣蓬勃。

    云青笑意森冷,在雙劍掃過她身子的一剎那突然消失不見。

    又是藏神束魂!

    寒晟心中凜然,手中劍意瞬間擴散到整個大日淨土中。劍意就好像他身體的一部分,能夠幫助他感覺到每一絲細微的變化,他可不希望云青再次出現在意料之外的地方。

    可是這次云青只是借助藏神束魂退出了十幾米的距離,她雙手攏於袖中,滿身鮮血已經乾涸成黑紅色。她站在離寒晟很近的地方微笑著道:「寒前輩曾助黃泉鎮壓戾氣,往日之恩黃泉時時銘刻於心,不敢稍忘。」

    她說這話時姿態放得很低,聽得出其中真摯恭謹的意味,但是寒晟怎麼想都覺得心中發冷。

    「寒某與魔尊陣營兩立,此時刀劍相向,魔尊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些?」寒晟謹慎地答道,心中不太想承她的感激之情。

    云青又笑起來,聲音低沉柔和:「無論如何在徐吾先生一事上我是欠著墨陵的。」

    畫卷中琴音微滯,云青笑意漸深,聲音愈發柔和。

    寒晟不明所以地看向她:「魔尊是不想打了麼?」

    云青迴避了他這個問題,她道:「之前與墨陵爭天命的是我,後來我將酆都城宋離憂換來這裡。寒前輩,墨陵劍冢里布置的劍煞九劫陣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不曾告訴那位鬼道嫡傳……雖說陣營兩立,可晚輩已經在盡最大努力替墨陵爭取優勢了。」

    寒晟突然意識到她在說什麼,她想說這番因果已經還清,那麼剩下的就是……

    畫卷中的琴音出現了一瞬間的疏漏,云青的身影一瞬間消失。寒晟心頭大震,剛剛云青消失時他布下的劍意毫無所查,莫非這是幻象?

    云青從吞光噬魂的黑焰中走出來,趁著徐吾通稍微放鬆心神的時候反手抽出昆吾,一刀從寒晟頭頂劈下!

    確實是幻象,現在的云青已經小圓滿,她運轉蜃樓浮夢書已經足夠在很短的時間內欺瞞寒晟這種前輩大能了,尤其是剛剛寒晟的注意力都她的話所吸引,更不容易注意到幻象之事。

    既然因果已了,那麼剩下的就是……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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