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修真] 青雲之上 作者:蓮花郎面(已完結)

 
jazzsax 2014-9-10 03:26:5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51 109120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5:59
第一百六十回、聖心難測,成敗定勢

    六道閻魔宗偏殿,萬魔圖前,遣淵魔尊行跪禮迎接魔道聖者。

    「我說過行不通的,死了一個千變還不甘心,你到底要怎樣?」

    魔道聖者繞過他,坐在了萬魔圖後的主座之上,他雙手交疊於膝上,銀色的飾物襯著白衣,頗有種孤冷之意。

    遣淵垂著頭,看不出一點表情,他道:「聖者大人,她是我的弟子,我怎麼教導她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連因材施教都不會,我還要你何用?」魔道聖者手指一挑,整個屏風都被轟開一個大洞,魔圖上的那些魔頭哆哆嗦嗦地擠在角落裡,根本沒了平時的戾氣。

    魔道聖者緩緩收回手,一字一句地道:「更何況我是魔道聖者,怎麼輔佐黃泉是我的事情,你也管不著。」

    遣淵魔尊不卑不亢,他沉聲道:「她不僅是黃泉,還是我六道閻魔宗的弟子,聖者大人非要將她劃在宗門之外,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破滅天魔宗就沒你那麼會來事兒,當初怎麼就讓你撞上了。」魔道聖者有些厭煩,他輕輕撥弄手裡的飾物,「黃泉是魔道聖主,順此劫難而生,這是你改不了也攔不住的,所以別白費功夫了。」

    遣淵魔尊面露不忍之色:「她還只是個孩子,如果聖者大人願意去指引,定然不會走上這麼一條路。」

    「孩子?她到底活了多少年連公孫魘花都不知道,說不定連我們都是後輩,你這就管她叫孩子了?」魔道聖者嗤笑一聲,「有這點同情心不如用在戰死的弟子身上,若是黃泉得道,那麼魔道正統也有了希望。」

    「不知善惡,不辨是非,不問生死,心空如鏡,這不就是剛出生的孩子麼?」遣淵魔尊字字懇切,他很少以這麼卑微的態度說話,但在魔道聖者面前實在迫不得已,「黃泉開神智不久,天書在最開始教給她的東西根本就不對,待到無暇魔尊引她入門,這一切都已成定勢,實在太難更改。我花了幾十年試圖矯正,可聖者大人每每都要阻攔,這次我是真忍不下去了,您不能這麼對她的……」

    「不是我有意引她,而是她選了這條路,所以我為她鋪平這一切!」魔道聖者的聲音突然拔高,他從座上站了起來,「她是黃泉啊,遣淵,你到底看明白這兩個字沒有?你看懂了聖殿裡藏的魔紋沒有?她和我一樣,本來就不應該屬於任何一個宗門,是完全孤立的,不受任何事物影響的。不管我幫不幫,不管你教不教,她終歸都會走上這條路的。」

    「遣淵,我不喜你在黃泉身上花太多心思,並非我獨斷專行,而是我看到的東西更多,所有試圖改變她的都不會有結果,你一直在白費力氣。」

    遣淵魔尊面色沉冷,他抬頭注視著略有些激動的魔道聖者:「聖者大人覺得她變不了是因為在你眼中她只是黃泉,而我覺得我能教會她這些情感則是因為我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

    「你瘋了,我不會想要教會黃泉這種東西,這就跟沒有誰會想教獅子吃素、教河川倒流,教天道垂憐世人是一個道理……」魔道聖者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沒辦法跟遣淵溝通了,他擺了擺手,銀飾叮呤噹啷作響。

    遣淵魔尊神色極為平靜,他一步不讓地道:「她不是天道,她只是黃泉,是魔道修者,是人。而情感,則是所有人都存在的本能。」

    魔道聖者聽得煩了,他一腳踹翻了萬魔圖,然後冷冷地道:「夠了,遣淵,你失道了。」

    失道,這是對於一名修行者最大的否定。

    遣淵魔尊向他叩首,一言不發。

    魔道聖者走近他,低聲道:「遣淵,你真是瘋魔了罷?黃泉是你弟子,那六道閻魔宗其他人就不是了?臨君、岐姬這些人你都打算用來當她的墊腳石麼?千變死了你覺得不夠……」

    「千變之死是您一手操縱,而臨君、岐姬何時又當過墊腳石?」遣淵魔尊感受到他的逼近,臉色微微蒼白,但傲然之氣分毫不減。

    「是啊,是啊,都怪我!」魔道聖者氣極反笑,他憤然揮袖,轉過身道,「這天底下還真沒一個聖者好當的!天書丟了怪公孫魘花貪睡,九鳴城破了怪鏡離修為不濟,弟子死了就怪太清絕情,有誰知道公孫魘花只剩一口氣卻為妖族從死境裡爬回來佈局?有誰知道鏡離成道僅有百年卻願為人族拿命去搏?又有誰知道太清為鎮通天神脈,守北川平安,早已自毀肉身?」

    「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拉攏黃泉,我又何苦以千變離間她與六道閻魔宗?若是後繼有人,我又何苦強撐至今?遣淵,講情守義如你,自然承受不了一脈道統之重,既然不能站在我們這個高度,那就不要妄自揣測我們的心思!」

    說著他便消失在原地,不留下半點痕跡。

    整個偏殿之中寂然如死。

    *

    北川大陸,伽耶王朝,天子視察帝陵修建進度時被刺,一怒之下坑殺三十萬開山工。待他重返京都之時,多位諸侯後裔已經逃離,蹤跡全無,天子遂下檄文至各個郡縣,嚴厲剿滅叛黨。因為連坐制的盛行,平民之間人人自危,揭發叛黨也從有憑有據變成了惡意揣測。

    連坐制是個好東西,天子能借由它將那些本該站在同一個陣線的人變成對立陣營,借刀殺人實施起來簡直不能更順利。

    這年冬天,寒意愈發深沉了,連一向溫暖的南方都被積雪淹沒。

    皇甫留仙冒著大雪進了山,在被白雪覆蓋的竹林裡看見了那位自稱云青的隱士。

    她一個人坐在雪裡,靜默地照著棋譜擺棋,然後算著棋路,自己與自己廝殺。

    這隱士與墨陵那些人著裝頗有不同,她穿了身玄色道袍。墨陵雖也偏好黑色,但衣著更為端莊繁複,花色偏少,冠帶之上卻頗有講究。而她這身道袍卻式樣極簡,唯獨邊角處有精細的赤色紅蓮紋路,這道袍領處立起,下襬卻不及膝,禁慾和裸.露激烈地混合在一起,有種莫名的魔性。

    沒有雪落在她身上,她整個人都是漆黑的。

    皇甫留仙覺得她換了身衣服整個人看起來都不一樣了,變得更為凶險,更為致命。

    「將軍……」云青抬頭,溫和地笑著道,「冬天可真冷啊。」

    皇甫留仙勉強笑了笑,然後踏過雪到云青跟前,這時候她才發現四周竟然只有她自己的一排腳印,莫非對方是下雪前就呆在這兒了?

    「您穿得少了。」皇甫留仙的視線掃過她的赤足,多少有點尷尬,「可要為您送幾件袍子上來?」

    「不必了,送去給那些受不住凍的百姓吧。」云青搖頭,她聲音一直是輕輕柔柔的,就像雪降於心底一般,看著柔軟,融化後只剩一片冰冷。

    皇甫留仙以為自己失言,於是連連道歉:「是我欠考慮了,等下山便去辦這事兒。」

    「將軍為何事來?可是我的錦囊不管用?」云青摩挲著棋子,露出的半截手腕上隱約有古拙而猙獰的圖案。

    皇甫留仙覺得她看起來實在有點不像墨陵名士,但身負異力那是肯定的,她忙道:「不是不是,您的錦囊我尚未用過,我這次來是想問點事情。」

    「墨陵劍閣的事情麼?」云青擱下了子,然後將手攏入袖中,皇甫留仙迅速將視線從她腕上挪開了。

    「正是,前些日子碰見另一夥起義的軍隊了,他們自稱有墨陵高人坐鎮,後來我們派出使者視察一番,那高人果真能使移山填海之術。」皇甫留仙將這些天的事情一一道來,她原本想要將對方的軍隊收編到自己這裡,可沒想到他們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對方一碰面就直接搬出了墨陵的旗號,這讓皇甫留仙心中不由打了個結。她覺得自己這邊也有位「墨陵高人」,人家這個看起來也不是假的,莫非墨陵是廣撒網多撈魚,要在所有反軍這裡撈足了好處再選個人繼承王位?

    「他妨礙你了?」云青直截了當地問道。

    皇甫留仙一愣,心想這兩位墨陵傳人恐怕要溝通一番了,於是答道:「確實有些不便……」

    「那我就替你解決掉這個不便。「云青安撫似的笑了笑,她話說得輕巧,可皇甫留仙心中卻是一突。

    皇甫留仙壓著疑問,連聲稱謝:「勞煩您了,您幾番搭救,我卻無以為報,實在是……」

    「下次有這種事情直接同我說。」云青擺了擺手,毫不在意地道,「所有的不便,都可以交給我。」

    皇甫留仙心中更是怪異:「呃,想必您在墨陵內人緣頗廣吧?」

    云青突然笑起來:「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件事兒了,我不是墨陵弟子。若你是衝著這個來的,那就走吧,若你是衝著王位來的,那便信我。」

    此時的皇甫留仙心中混合了「果然如此」和「居然是這樣」兩種完全不同的情緒,她有些複雜地道:「我為江山而來,您為我所做的我也看得清楚,是不是墨陵都已經無所謂了。」

    只要能助她奪下這片大好河山,那麼一切都無所謂了。

    「我也一樣。」云青點頭笑道,「我是為了看這王道氣運而來的,是不是你都無所謂,只要能助我悟道就好。」

    云青的意思就是,只要對方身上有著那麼一絲帝星之相,那麼她幫誰都沒問題,她需要的只是一個整體中隨時能夠更換的部分。皇甫留仙心下一寒,神色卻愈發恭敬。她知道自己必須隱忍,在踏上王座之前,被利用也好,被漠視也好,都是不可避免的。

    等她一朝得勢,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能夠控制她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04
第一百六十一回、封疆劍意,強開一戰

    滄江河道冰封,這正是南方起義軍往北擴張的好時機,可是自立為楚宣王的南部起義軍首領卻遇上一個大難題。

    這片地區由南往北是楚、宋、鄭、祁,唯有楚國在滄江之南。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所有起義者都不得不為自己披上一個光鮮的外衣,而能夠在身份上穩壓伽耶皇族一籌的,唯有跨過無數朝代而屹立不倒的諸侯王裔。皇甫留仙本身就是宋國王裔,而楚宣王則是在起義後立刻命人修了族譜,使自己攀上了楚王這脈親戚。

    現在殘存的諸侯國多數參與過上古時的萬國爭霸,在舊朝滅亡後還穩如磐石,他們比伽耶氏走過的歷史更長,是真正的世家。後來伽耶王權急速擴張,不斷傾碾諸侯王,諸侯國也漸漸衰落下去,如今更是因為一次次殉葬而子嗣凋零。但是即便這樣,他們的身份依然足以與這個王位匹配。

    人為攀上諸侯王關係的楚宣王對於真正的諸侯後人皇甫留仙十分忌憚,但也僅僅是忌憚而已,他有著無人可擋的底牌。

    「月先生,不知我等何時才可舉兵渡河?這邊糧草已是不濟,若不能在冬日結束前佔領滄江平原,我們恐怕後繼無力啊。」

    軍帳中,楚宣王端坐正中,神色頗有些憂慮。

    他左手下站著一人,羽扇綸巾,玄衣博帶,面如冠玉,看上去溫潤而沉凝。墨陵弟子大抵如此,即便什麼都不做,單是往哪兒一站就有種掌控全局的氣概。楚宣王看了看他,心想與月先生這等超逸絕塵之輩相比,他只能算得上是莽夫,但是王權這東西本來就是俗世裡的,由他這俗人來拿實在是太合適不過了。

    「北方有虎,王偏欲往虎山行,可曾想過自己是否有搏虎之力?」月如梭搖頭嘆道,「若是王有遠見,我們早該放棄救助一些南方貧民。如此一來軍隊行進速度快上幾成,糧草充足,一舉沖散宋國那位也不是不可能。」

    楚宣王神色不定,他對月先生的話實在難以認同:「可那不就失了民心嗎?」

    「王想要的是這天下的民心,還是這小小楚地的民心?」月如梭笑著看他,手中羽扇輕搖,神色平和而安定,「我們要征的是北邊帝都,楚民積弱,且在北邊多有水土不服,所以以楚民充軍是行不通的。倒不如留著資源強渡滄江,然後一舉將滄江百姓編入軍中。宋國尚武,又是當年封疆侯出山之處,多有隱世的才俊,王拿下那裡比拿下這楚地要有用得多。」

    楚宣王覺得自己做不出那種看著平民百姓流離失所還不去救助的事情,但又覺得月先生所言確實有理。

    「如果我們不救助楚地這些人,那麼名聲就壞了,宋國之人還會接納我們嗎?」楚宣王還是有些不安。

    月如梭又笑了,他平靜地道:「王,能夠承受暴.政如此之久的人多半是愚昧短淺而且麻木不仁的。他們不會因為別人失去的而傷痛,但會因為自己得到的而欣喜。所以宋國之人不會因為你沒幫楚地的人而憤怒,只會因為你趕來救他們而感激。」

    楚宣王啞然,他好半天才發出一聲嘆息,但也不知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王亦不必自責,最快的選擇不一定就是最好的。王有仁心,能行仁道是好事,如梭也甚是欣慰,這裡有一計,不知王願不願意聽?」

    楚宣王一下就精神起來,他眼中發亮,連聲問道:「自然願意,自然願意,來來來,先生坐下說。」

    說著他就起身,也不對身邊侍奉的將士下令,而是親自給月如梭搬了張椅子,請他坐下。

    月如梭長身玉立,也不坐下,只是拱手對楚宣王道:「既然王已收服楚地,那就索性以此為基,妥善經營。北方宋、鄭、趙三地興兵更晚,離帝都也更近,王大可以他們為屏障,安坐滄江後,待到龍爭虎鬥,雙雙疲弱,再一舉奪得天下。」

    楚宣王也不是盲從之輩,他想了想便道:「此事我們不佔先機,若是伽耶傾垮,那不是白白讓北方那幾個茁壯起來了嗎?」

    「他們在邊打邊成長,您也可以。不過我們不一定要與伽耶氏正面相碰,您可舉兵收復南蠻和北狄,逐漸擴大自己的控制範圍。待北邊那幾位打完就會發現這四周早已是您的疆土。您亦可興建船隊,建立海軍,到時候伽耶將亡之際直接從海上取道,繞至後方,坐享其成。」月如梭既然提出意見就不可能沒有更為詳細的對策,所以對於楚宣王的問題回答得也頗為流暢得體,一番話下來頓時將他說動不少。

    「好!那便興楚為基,再取帝業!」

    楚宣王豪邁地揮手,正要下令,這時候一陣天搖地動,四處桌椅盡皆倒下,就連他也是一個晃身沒站穩。

    月如梭神色一凝,他驟然拔劍,一道冷光劃破軍帳,整個厚實的帳篷從頂端開裂,然後完全塌了下來。他提劍立於楚宣王身前,劍穗之上有一枚蒼青色玉石,劍刃熠熠生輝,與那塊玉石相撞,發出清冽而空靈的聲音。

    這時候外面的將士們已經陷入混亂,無數人奔走逃亡。這些將士原本都是老實種地的農民,被逼無奈才參軍,也沒見過什麼世面,這異像一出立刻就慌了神。

    四周冒出漆黑的火焰,沾之即死。無數魔頭從四面八方飛來,一時間魔影桀桀,讓人毛骨悚然。剛剛一場震動後連天地都暗了下去,那輪耀眼的冬陽漸漸被黑色的日輪覆蓋,漆黑的天幕緩緩降下,整個軍營如同魔域一般。這時候周圍的人影都已經消失,軍帳周圍竟看不見一個活物,楚宣王感覺如臨死境,心下恐慌不已,但面色依舊鎮定。

    「先、先生?」他嚥了嚥口水,然後伸手想拉月如梭,他好歹是武將,這麼讓對方擋在身前也不是個樣子。

    「退下。」月如梭呵道,他手中劍刃一翻,身後的楚宣王瞬間被無數劍光籠罩,這劍刃垂下,化作囚籠,直接將他護在其中。

    楚宣王感覺有狂風厲嘯而過,看不見的凶戾氣息在緩緩接近,若不是劍籠將他護住,想必早已被這氣息侵蝕。周邊暗不見天日,魔影嘶吼,惡鬼哀嚎,唯有月如梭劍上光輝所照的一片地方能守得清淨。他心中有種不可明說的恐懼湧起,彷彿這黑暗裡藏了什麼可以在瞬間奪他性命的東西。

    月如梭揮劍前指,劃破黑暗,一下照見了那位不速之客,他藉著這劍光閃過的短促剎那看見了緩緩走進軍帳的人。

    那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孩兒,赤足盲眼,道袍上黑底赤紋,手中持著一柄通體漆黑的短刀,她踏焰而來,神色如見老友般安閒。

    「閣下是無妄魔境哪位魔尊?」月如梭神色凝重地問道。眼前之人步步走來,天象皆變,寂滅無光,有這等魔威的,就算在魔道正統之中也不多見。對方多半是位嫡傳,而且來者不善。

    云青笑著點頭,她在一個能夠對月如梭施加壓力又比較安全的距離停了下來,然後溫言道:「在下六道閻魔宗黃泉。」

    月如梭神色愈沉,他手裡已經暗暗扣動了師門的傳訊令。

    黃泉魔尊,就是這個人在十年前把嫡傳弟子絕對安全的地位打破了,當年她親手殺了神隱門靈飛子,十年問責之後居然還能全身而退。這幾乎明確地向所有聖地都昭明了一件事情——她背後那位聖者在縱容。戰亂中的規則由聖者來定,而黃泉破壞了這個規則後聖者直接就把規則給改了,這足以證明她對於魔道而言是規則之外的存在。

    「不知魔尊有何貴幹?」月如梭從來沒有接到過她會來這裡的消息,更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找上門來。

    云青手裡的刀鋒極為凌厲,黑芒所過之處幾乎是一絲生機也不剩,她也不答話,反而問道:「封疆劍意?」

    月如梭皺眉:「不錯。」

    「原來是文劍……你不善戰吧?」云青點了點頭,看著他的劍穗道。

    月如梭覺得她看上去溫和,但總給人一種盛氣凌人的壓迫感,他沉聲道:「魔尊問這個做什麼?」

    「太極劍意呢?」云青不理他,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她這態度讓對面兩人都是心生厭惡。

    月如梭此時已經肯定了對方是來找事的。魔道幾萬年不出門,莫非都憋瘋了?之前就有個朱無瑕直接挑了墨陵前輩寒晟,現在這位黃泉魔尊看著也是個好戰之徒。

    他此行為輔佐新王而來,自然不願被云青牽制太多,但一時間也不敢跟她鬧起來。因為墨陵如今尚未正式宣稱入世,一旦他在北川凡世施展大型道法,那麼宗門很可能被他拖累,直接在尚未準備好的時候就投入紛爭。月如梭只能暫時屈就一下這位魔尊,等宗門那邊回信了再隨機應變。

    「實在慚愧,我宗千年前損耗頗大,此番浩劫來臨,入世者僅有我一人。不然改朝換代之事自然是太極劍意比較方便,也輪不上我這封疆劍意在此硬撐。」月如梭滴水不漏地答道。

    云青只是平淡地笑了笑,她聲音十分平穩:「那我就在此等等,反正你剛剛已經叫人過來了吧。」

    她這話說得客客氣氣,手裡卻是直接掐訣一翻,一條巨大的九首蟠虺如同黑色閃電般破空而去,直襲月如梭門面,這巨蛇由黑焰構成,可是樣子栩栩如生,它鱗片上閃爍著冷光,就連口中分岔的蛇信子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月如梭手中傳訊令一燙,直接化作飛灰,他神色一變,手中劍光乍現,一片嚴密緊實的劍影將黑蛇擋住。

    「魔尊究竟意欲何為!」他後退一步緩了緩這黑蛇衝撞而來的巨力,然後朝云青怒斥道。

    「等人啊……」云青手裡法訣一變,黑色巨蛇頓時化為奪珠望月之象,它一下昂起頭顱,繞過了劍影,蛇尾一挑就要將月如梭鉤住。

    月如梭雖不擅打鬥,但好歹是嫡傳弟子,這點反應能力還是有的。他縱身後躍,手中長劍卻迎著蛇尾劈斬下去,這一下竟把黑蛇逼退幾分。

    封疆劍意重在掌控和防禦,他的躲閃不太可能跟得上云青這種如傾盆驟雨般的進攻速度,但是穩守方寸之間還是可以的。他執劍劃地,無數劍影拔地而起,將他四周擋得嚴嚴實實的。他以劍指天,口中誦咒,趁黑蛇暫時突破不了劍影的時候掐好了訣。一道百米長的長劍虛影從天而降,這虛影上煌煌如日,烈焰熊熊,直接將九首蟠虺斬作兩段。

    云青抬手散了那支離破碎的九首蟠虺象,心目望著月如梭道:「你想先與我試手?」

    月如梭雖不見她睜眼,但還是感覺到了來自神魂的巨大壓力,他有點摸不準對方的境界,畢竟同輩之間產生這種壓迫感的實在是少。這可能跟對方的功法原本就重神魂威懾有關,也可能跟對方的心性氣質有關。

    月如梭憤然強調道:「是魔尊先動的手!」

    他覺得對方在顛倒黑白,明明是她一聲不吭就放蛇,這會兒怎麼變成他要試手了?

    那巨劍虛影上的煌日竟然開始微微泛黑,只不過一轉眼的時間,劍身上就佈滿了大日黑天真焰,劍身吞光噬魂,十分可怖。更可怕的還在後頭,無數蛇頭從火裡冒出來,它們相互啃噬著,彼此交纏然後吞沒,最後只剩下九個由無數蛇頭組成的肥碩腦袋。這九個頭死死盤踞在劍上,黑洞洞的眼睛俯視著下方的月如梭。

    云青溫和一笑,也不見什麼戾氣,就如同和他拉家常一般:「沒什麼差別,既然都動手了,那就死吧。」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06
第一百六十二回、劍蕩八方,此生不枉

    黑色魔焰逼近,具有侵蝕性的魔道真氣潮水般往上湧,威勢浩大,月如梭死守原地,一步不退。

    他手中劍勢變化不斷,待到魔焰稍稍穩定就立刻高聲道:「魔尊總得給個動手的理由!莫非你們無妄魔境真想插手北川?」

    月如梭這頂帽子扣得夠大,當年魔道不過是碰了碰九鳴城,聖地們的反應就激烈得很,而散修更是惶恐如末日。現在他說魔道要染指北川大陸,那不是把無妄魔境往火坑裡推嗎?墨陵劍閣自己也需要一個正式入世的機會,在這個朝代變更的關鍵時刻用魔道來堵神隱門的槍口,雙方一個糾纏,他們就能毫髮無損地降臨人世了。

    云青站在原地看他頑抗,倒也沒有緊逼下去,她想了想,認真地說道:「理由我沒有,不過插手北川這事兒我回去能幫你問問。」

    月如梭險些一口血吐出來,他剛才那話明顯是在威脅,可黃泉居然完全沒聽懂似的答了。

    「雖說你是文劍,但墨陵千萬年積累應該不至於如此不濟吧?我記得同為封疆劍意,賀前輩還是很厲害的啊……」云青見他臉色不太好看,於是頗為擔憂地問道,「你今日身子不適麼?」

    說著魔焰愈盛,九首齊舞,被九首蟠虺盤踞著的劍身一陣扭曲,竟然直接從中間裂開,僅憑藉蛇身糾纏而立於空中。

    月如梭挽劍如花,無數銀光伴著玉石清輝衝向黑漆漆的魔焰,他肅然呵道:「魔尊不要欺人太甚!」

    「同輩相爭又未傷你性命,我何時欺你太甚了?」云青看起來很好說話,就連九個蛇頭都左搖右擺,似乎無意攻陷他所守之地。

    在月如梭眼中她比那條九首蟠虺還要不堪,方才一見面就動手,沒三句話就喊打喊殺,這會兒居然還好意思裝無辜。可是他沒空和云青爭口舌之利,他現在滿心都想著怎麼突破重圍,然後與救援之人聯合拿下這位魔尊。

    「對了,你們地陵裡的東西還沒佈置好麼?為何現在還不宣佈入世?」云青將手中暗色的掩日刀鋒對準月如梭,然後黑焰直接蓋過了他劍上輝光。月如梭劍尖一挑,劍身錚然作響,他正要反擊,可云青這問題卻讓他不由手上一頓。

    這時候掩日已經將他劍上的光輝完全吞沒,那楚宣王被這暗色一震,頓時暈厥在地。

    云青這才收了刀:「他暈了,你答吧。」

    「雖不知魔尊從何處得了消息,但在下實在無可奉告。」月如梭冷然道。

    回應他的是大片紅蓮業火,業火焚天,在這片黑暗中匯成罪惡的汪洋,每一次激盪便引燃心底的殺念。

    月如梭心中越是急躁反感,這火就燒得越烈,紅蓮業火以心中業罪為燃料,唯有心無旁念者可以不受其苦。月如梭心性不差,給他點時間便能靜下來,可問題是他旁邊還有位黃泉魔尊虎視眈眈,大日黑天真焰中的龐大惡念無時無刻不籠罩著他,逼他陷入狂亂之中。

    「你還是自己說比較好,不然待會兒墨陵來人就只能見著一堆骨灰了。」云青一邊同他說話,一邊就將天書的波動滲透了過去,這麼一來就算對方咬牙不答,她也有辦法得出點信息。

    「魔尊不必留情,在下甘為人道屍骨成灰!」月如梭傲然看她,長劍所指,黑暗如冰雪般消散,墨陵名士風采即便在沉寂千年後也一如往昔。他手中劍芒吞吐不定,時而被壓制,時而又突出重圍逼近云青。

    人道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是強大。

    如果只針對月如梭一個人,那麼他很有可能會亂了方寸,受制於云青。但是如果扯上宗門,扯上道統,他們就能瞬間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強大力量。這大概是人道與其他道統最大的區別,在其他修行者拚命壯大自身的時候,他們卻將自身完完全全地獻給了整個種族,然後以一己之身發揮出整個人類群體的龐大力量。

    對手越強越好……

    云青漠然,足下黑焰翻滾,然後漸漸沒入身體,她手裡掩日一轉,黑色褪去,最後化為通透的銀色。

    「轉魄指月!」

    大日淨土所化的黑色天幕上,一邊是大日烈焰,另一邊卻升起一道彎鉤般的銀色月輪。月色森冷,每一縷都如細針一般鋒利刺骨,月如梭劍上的光芒能驅散黑日火,卻無法完全擋住這白月光。云青手腕一壓,倒提轉魄,整個月輪都翻轉一下,月光竟凝作實體,如雨般傾盆而下。

    無盡火海,漫天雨幕,月如梭根本避無可避。

    他也沒有想過要閃避,這裡是人族的領土,是他這脈傳承為之奮戰萬載之地,還輪不到魔道來撒野!

    月如梭瞑目凝神,心火皆息,四周紅蓮業火逐漸褪去。他周身開始匯聚起無數細微的願力,這力量在云青看來微不足道,但也足夠讓她心生警戒了。

    對於人道修者而言,祭器是鬥法中非常關鍵的部分,最好的例子就是履天聖壇。大型的祭器往往固定在某個地方,難以拆解,但對於聖地來說這是早就被研究得很透徹的問題,聖地多得是法子解決調用願力的麻煩。月如梭現在肯定是用了什麼法門讓自己能夠像祭器一般直接凝聚萬民願力。

    人的思想最為複雜,在凝聚願力的過程中,千千萬萬的繁雜念頭也會轟然湧入神魂,若不是神魂堅定至極且有特殊法門,月如梭絕不可能就這麼直接調用。

    「劍蕩八方,此生不枉!」

    月如梭眸光熠熠,他雙手持劍,執劍為禮,也不揮擊。他修行的劍道本來就不是用來打打殺殺的,封疆劍意是剛柔並濟的文劍,所以在招式上反倒沒有人世間武功那麼繁雜。

    原本普普通通的精鐵劍身上開始漫出細密的金色光點,願力飛快地匯入他劍上,這光芒越來越盛,最終整柄劍都化作了金色。金色的封疆劍意縱橫恣睢,耀眼的光芒照破這片黑暗,在月如梭劍意所及的範圍內,每一絲靈氣的調動,每一分真氣的流轉,都為他所掌控。云青佈置的大日淨土一下就被他破開一個裂口,外面清新的靈氣湧入,飛快地驅散了魔物帶來的污濁之感。

    輝煌的光芒一寸寸蔓延,天上那輪冬陽也不及它壯美,劍芒照入云層,在灰暗的天空中染出層層疊疊的金色。這金色又透過層云普照四方大地,地上那些瀕臨死境的貧民抬頭看天,只覺得溫暖而柔和的力量滲入心田,一時間竟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們心中的希望又化作對生的願力,再次反哺回月如梭神魂之中,一時間這金光竟是綿綿不絕,浩大無垠。

    「真是美啊……」云青在心裡默嘆。

    可惜她看不見光。

    云青大概能理解為什麼那麼多渺小的人道弟子願意為這個道統獻出一切,因為這個看似平實的道統內裡實在是太過瑰麗,太過驚心動魄,單單是這麼看著就有種要潸然淚下的悲壯之感。

    月如梭雙眸完全化作金色,裡面再也看不出半分人類的情緒。是了,引如此龐大的願力入體,就算他是嫡傳弟子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云青迎著這無盡金光踏出一步,裸.露在外的皮膚都被劍芒擦過,微微露出血痕,索性她著黑衣,也不顯半分狼狽。

    她十指結印,默念:「斷罪成軀,誅生成念。」

    黑色紋路在她的身上遊走不定,真氣流轉愈發激烈,原本就狂暴兇猛的大日黑天真氣這會兒簡直是一點就炸。真氣中的閻魔之力飛快地隨著周天運轉而成形,大日黑天真氣試圖急速流轉,但這裡面所攜的閻魔之力又太過凝實沉重。這麼一快一慢的拉扯間,云青覺得全身經脈都緊繃得生疼。

    一隻黑色巨手的虛影破土而出,整個軍營的地面被掀開,這片平坦的地區迅速拱起成為山丘。說是手,其實更像是爪子,那東西足有小山那麼大,尖銳而猙獰的鱗片覆蓋在上面,不留一點空隙,十指指甲鋒利如刀。四周大地開始龜裂,地下發出一聲聲沉悶而兇狠的呼吸,這隻手的主人正在嘗試掙脫土壤的束縛。

    「起!」云青抬手上撐,那隻巨手動作與她一模一樣,也是朝著天空一撐,這時候大半手臂都露了出來。

    云青漸漸收攏大日黑天輪真氣,她護體真氣一失,金光便毫無保留地照射在她身上。云青抬袖稍作遮擋,可是效果不大,幾息間她就衣衫襤褸,血流成河。好在此時月如梭神智已失,所有攻擊都是無差別的,云青安靜地憑藉肉身抗衡這瘋狂的劍芒,然後漸漸調動起六道無生輪真氣。

    她一步步走近了月如梭,這時候劍芒已經密集到讓她寸步難行的地步了,可她仍試圖往前侵入。

    四周魔物惶恐地尖叫嘶吼,餓鬼道大門轟然洞開,就開在那隻巨爪之上。無數餓鬼從這方通道中爬出來,但是沒走出多遠就被那隻巨爪捕捉到,巨爪上面裂開一個個血肉大口,將餓鬼吞噬殆盡。最後這巨爪越來越凝實,一舉破土而出,它撐在餓鬼道的邊緣,一邊吞噬餓鬼,一邊緩緩將自己的身體拉出來。

    云青這回是以自身的損傷為代價,強行換了六道無生輪真氣,然後再開餓鬼道來凝結閻魔聖軀的虛影。凝聚閻魔聖軀對她來說還是比較費力的一件事,而這個力量的來源可以是北海那樣的頓悟,也可以是魔道中常用的血祭。

    月如梭之前那招「劍蕩八方」實在是動靜太大,這會兒北川的大宗門估計已經注意到這邊了。云青覺得在這種時候要是她搞個屠城百萬出來就太不理智了,先不說神隱門,這北川可是墨陵根基,本來就因為戰亂損傷不少,要是再這麼一殺肯定會派長老把她拿下。這麼一來她以死戰突破境界,然後迅速返回宗門的想法就落了空。

    所以云青選擇換上六道無生輪,以餓鬼道無窮無盡的餓鬼和剛剛大日淨土中殘留的魔物來血祭。

    在很短的時間內,閻魔聖軀已經完全成形,那上古魔神之軀屹立於天地間,遮蔽了太陽,在大地上投下巨大的陰影。無數山川被生生踏平,地面上留下一個個向四面八方開裂的巨型腳爪印。

    云青踏空而行,落於閻魔聖軀肩頭,俯瞰這片被劍芒與魔威所籠罩的大地。

    只見得,滄江奔流,萬里瘡痍。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09
第一百六十三回、六道無生,立地成魔

    待閻魔聖軀成形,風中那些劍芒就已經沒法對云青造成什麼傷害了。她還在等,等那個——或者那些——能對她造成威脅的存在出現。

    南方天際閃過一道柔和而聖潔的白光,幾乎在眨眼間云青所望之人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個身著履天壇祭服的女子,這身祭服繁複而華美,細節處頗多講究,但色彩卻是單一的白,一眼看去純粹得有些可怕。她面容清麗而溫雅,帶著不可言說的距離感,可親卻不可近。明明身處這浩蕩紅塵間,這人周身卻不染半分俗氣,眼神清亮,神色間也多是深切的悲憫與仁德。

    這名女子腰間懸著一柄長劍,但是看她的動作應該是沒有用劍的習慣。

    她遠遠地將一道符籙打在月如梭身上,直接止住了他對願力的過渡吸收,待他昏迷過去才飛至云青身前。

    「黃泉,慈安城一別已有十年,不想再次相遇卻是這番光景……」那女子婉然笑道,拱手施禮,言談舉止頗為得體。

    云青也微微頷首示意,她拱手笑道:「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舊事塵囂俱往矣!不知今日可否與樂道友一戰,以人道熱血為黃泉磨刃拭鋒?」

    來人正是人道聖者親傳弟子,樂舒。

    云青說話一向不討人喜歡,好在樂舒的涵養與她的狂妄程度剛好持平,所以樂舒也不惱,只是抿嘴笑道:「魔尊可是要效仿破滅天魔宗那位,以一己之身戰這北川群雄?」

    云青搖頭,頗為誠實地說了:「原本是找上了墨陵劍閣,心想著反正他們不曾宣稱入世,就算被我拿下一兩個嫡傳也只有打落牙齒往肚裡吞,可沒想到剛剛那封疆劍意傳人竟把你給招來了。」

    她說到這裡就是一頓,轉而問樂舒:「說起來,墨陵劍閣怎麼把你給推出來了?」

    樂舒「撲哧」一下笑出聲,她搖頭道:「可不是把我給推出來了,我人道原本就同仇敵愾,嫡傳弟子手裡的緊急傳訊令向來是同時發往墨陵劍閣與我履天壇的。剛巧我離得近,所以順便就來看看,沒想到是你在找事兒。」

    兩人間氣氛頗為融洽,真是同老友重聚一般,樂舒面上的喜悅之情是做不得假的。

    「那就真是擇日不如撞日了……」云青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抬臂一揮。

    她踩著的那具閻魔聖軀猝然出手,直接襲向半空中的樂舒,這粗壯的手臂帶出陣陣勁風。天空中云象變幻,殺氣肆虐,唯獨白衣女子凜然獨立,巍然不懼。

    樂舒面上笑容都是分毫不改,神情中悲憫之意愈濃,她從容地解劍,然後托平前伸。

    「六塵之幻,一墮冥途……魔尊果真是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啊。」

    劍上散發出白色微光,這點光芒遠不及月如梭的劍芒來得耀眼,但是色彩清淨柔和,看著十分舒服,不知不覺間這點白色就要滲入神魂,蕩滌惡念殺機。

    閻魔聖軀像是看不見樂舒一般,一雙手隨意揮舞著,不管云青怎麼控制都稍有些偏離。

    云青從閻魔聖軀上步入虛空,然後對樂舒沉聲道:「既往道途,如何有歸?」

    樂舒似乎不欲與她相爭,她溫柔地笑了,手中長劍透過劍鞘放出光彩:「是道途還是歧路,這得等我們走到末尾才能知道,只可惜那時候已經容不得重新選擇了。」

    云青不再言語,手中飛快地結印。

    她能看出樂舒在積蓄力量,她手裡那柄劍恐怕不是用來當武器使的,而是用來暫時充作祭壇之類的東西。劍身上的浩然正氣與魔道殺念惡意相沖,兩兩相遇必有一方討不得好去。

    云青也不知道樂舒如今是什麼境界,以她十二歲入道的天資,估計現在已經徘徊在小圓滿門口了。如果樂舒在修為上稍勝一籌,那麼云青會受君子仁德壓制,所以她不能慢悠悠地等對方成術。

    云青身為魔道的優勢就在於成術速度極快,術法大多霸道慘烈,只要付得出代價,那麼不等對方準備好就能將種種招式傾盆而倒出。

    所以云青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回頭將轉魄揮向了閻魔聖軀,冰冷的白月光化作巨刃,一刀斬下了閻魔聖軀的雙手。

    與此同時,與閻魔聖軀息息相關的云青雙手手腕上也立刻見了血。這血詭異得很,明明腕上沒有傷口,血卻像是手斷了般源源不斷地流出來。云青原本就在劍芒之下受了不少皮外傷,這手上血再一流,整個人看起來蒼白如妖鬼一般。

    「六道無生,立地成魔!」

    云青氣息暴漲,隨著血液的流逝,無窮無盡的力量從血脈中凝析出來,這些血最後匯成一片黏稠而鮮豔的血泊,蕩漾著遮天蔽日的惡念與殺意。

    她一邊誦咒,一邊抬手在空中劃出咒言,血做的字凝在半空中,亦不往下墜落。

    待到「魔」字最後一筆寫成,云青身上的氣息已經如山如海,不可動搖了。她向樂舒邁進一步,手中法訣再變,呵道:「修羅道,似天非天!」

    血泊翻滾沸騰,一個個氣息凶悍,面露嗔恨之色的虛影從血泊中飛出。男性阿修羅面目醜陋可憎,但身子十分壯實,滿臉都是戾氣。女性阿修羅豔色無邊,妖嬈魅惑,神色間儘是引誘與渴求。他們圍繞著樂舒周圍,以自身氣息削弱那柄劍上願力的積聚。

    六道之中,人間道本來就與大世界重疊,也沒什麼召喚不召喚的說法,而畜生道、餓鬼道則處於比較低等的位置,很容易就能將它們拉入人世。可是阿修羅道與天道則不然,這兩者皆強悍無比,且消耗甚巨,一般人都只會選擇召出一兩個阿修羅。

    云青現在是直接斷腕血祭,以最快的速度打開修羅道,然後通過自身血液維持這個通道。

    這種選擇實在凶險,若是控制不住這些阿修羅,那麼有可能精血乾涸而亡,也有可能被反噬而亡。可是她剛剛斷腕時又以「立地成魔」一術將自身魔道修為發揮到了極致,這麼一來這些血維持修羅道的時間就更長,同時會被阿修羅認為是同類而放棄攻擊。

    阿修羅戰力確實強橫,不到半刻就攻破了樂舒護體的白光,她神色不動,輕呵一聲道:「兇殘化賢,邪魔皈正!」

    這道真言蘊含君子聖德之意,邪魔外道不得侵蝕,凶神惡物皆被震開。天地之間一片清淨,污穢之物皆被蕩滌。

    隨著白光的蔓延,貼得近的阿修羅開始紛紛後撤,他們本能地反感這樣的氣味。阿修羅亦稱邪神,而人有正氣,所以邪念不得侵,可以說她所修的君子乾元道基本上與云青是相互克制了。樂舒身為人道正統嫡傳,心中正氣浩然,光是這樣的外邪還不足以動搖她。

    但是云青花了這麼大功夫血祭當然不止這點成效。

    血泊開始蕩漾,血紅色的影子漸漸蔓延,鋪滿了整個天空,甚至一直蔓延到樂舒周圍。每一隻阿修羅腳下都有一小片淡淡的血影,云青靜靜地感受著自己的一部分分化出去,然後接觸到阿修羅,最後……一舉控制住!

    這手是從魔道聖者那兒學來的,當年他復活胡寒眉的時候用的就是自己的血。他控制這滴血液在鄭真真身子裡遊走,將黃帝傳承一絲不拉地給還原出來了。云青當時也不知是他血液特殊還是功法特殊,不過還是記下了這麼一招,沒想到在這個關頭用上了。

    所有阿修羅眼中都泛起血色,他們受腳下血影所制,也不在乎這種讓他們生厭的氣息,直接就撲向了不遠處的樂舒。

    樂舒似乎沒料到云青能分神控制每一隻阿修羅,她反應有些倉促,但也是分毫不亂。她乾脆果決地拔劍出鞘,凜凜清光輝耀四方,邪魔外道觸之即化飛灰,沖得前面點的阿修羅皮開肉綻,滿身都是燒焦的傷痕。他們掙紮著想退,反抗的力道一大,云青這邊的控制就一下艱難起來。

    云青皺了皺眉,手中法訣再變,腕上的六道無生輪緩緩碾軋轉動,血漿迸出,血影色澤更濃。彷彿在一剎那間,所有阿修羅身上的痛苦都消失了,他們眼中一陣茫然,然後齊刷刷地攻向了樂舒。

    這痛苦自然是通過血影接引到了云青身上,由云青代為承受,如此一來這些阿修羅就成為了不知苦痛、不知死亡的殺戮之器。

    無數利爪和獠牙交錯,樂舒只得稍作逼退。她和云青一樣,都是擅長以神通禦敵的。可問題是她沒有像云青一般強悍的肉身,所修功法亦不像魔道一般極端,所以她不可能在這麼近的距離內除盡阿修羅。

    她將劍鞘甩出,這遍佈著古樸紋路的劍鞘迎風見長,最後化作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直接將所有阿修羅攔在半空。

    待云青控制他們從上下兩側飛過時,樂舒已經退開百米了。

    云青皺眉,魔道功法重在爆發,開始的時候消耗巨大,所以真氣不足的話後招會很無力。如果這麼幾個大神通下來還沒把樂舒打殘,那麼後面的勝負就很難說了。所以云青幾番緊咬樂舒,只想找到一個突破口給她個狠的,但沒想到樂舒這邊也是防得天衣無縫。

    其實樂舒的幾個神通看下來無一有月如梭那招「劍蕩八方」來得驚豔,可偏偏就是這麼平實的幾招擋下了云青的一連串神通。樂舒深知云青的心思,沒有給她半分近身的機會,一邊飛快地聚集願力一邊嚴守後撤。如果云青不能在精血消耗到極限前給她一定的傷害,那麼就算被她騙了「立地成魔」和「修羅臨世」兩個大神通。

    這麼算來必輸無疑。

    更糟糕的還在後頭,樂舒那邊已經以不可想像的速度將願力凝聚完成了,整把劍看起來如同白玉所鑄一般,光澤溫潤,多有暖意。

    樂舒單手持劍,將劍立起,劍尖直指蒼天。

    一道與履天聖壇上聖光氣息一致的輝光衝天而起,一時間云開霧散,血影也好,魔氣也罷,都被這樣的浩然聖德遮掩下去。即便這個王朝飽經滄桑,遍地瘡痍,它仍然願意為這些人道修者獻出最為純潔堅定的願力。這道純粹由願力所化的光柱照破了一切罪惡與苦痛,溫暖地撫慰著受盡煎熬的人族子民。

    樂舒白衣勝雪,神色莊重而沉凝,目光中飽含悲憫之意,她定定地看著云青,口中高誦咒言。

    「奉我聖真,丐憐愚昧;心皈聖禮,願赦罪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12
第一百六十四回、善戰樂戰,僵局被破

    耀眼的白光從樂舒手中爆發出來,云青感覺有那麼一剎那連心目都失去了作用。

    熾烈的白光灼燒世間一切污穢,魔氣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浩然正氣。云青有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她不像仙道、人道那樣必須以元氣維持生命,但是魔道真氣對她來說也是性命攸關的,如果長時間陷入這種魔氣枯竭的狀態對她來說有害無益。

    樂舒口中真言不斷,她如唱誦祭歌般高聲唸著禱詞:「奉我聖真,丐憐愚昧;心皈聖禮,願赦罪愆!」

    聲如洪鐘,在天地間震盪不止,云青有意不去聽它,可這聲音竟是不依不饒,一個勁地往她腦海中灌。一時間她眼前只剩下了白光,腦海中迴蕩的也全是履天壇禱詞。樂舒這傳聲入念的法門竟然跟人道聖者一模一樣,她聲音所籠罩的範圍小些,但她身邊可沒有履天聖壇這等聖器,光憑一己之力就能影響人的心神,她在人道方面的積澱應該十分可怕。

    云青覺得自己一開始就該先想辦法拿下她這柄劍,而不是衝著她本人去,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她還是得老老實實想對策。

    她單手掐訣,一道巨大的玉石壁壘從天空中豎起,將白光悉數反射回去。

    這玉石壁壘表面有無數個斜面,就像是剛開採出來未經過打磨一般。白色玉石的光澤溫潤清冽,自身就帶著一點微茫的光芒,經過這些斜面的無數次折射竟是光芒大作,與樂舒手中所執之劍相持不下。

    「看來魔尊在人道傳承上也造詣非凡,能將玄元化玉術用到這地步的,就是在我門內也見得不多。」樂舒頗為欣賞地看著她,然後反手將長劍一劃,由長劍生出的那道貫穿天地的光柱瞬間繞著她周身激射而出。

    這光芒照在白玉壁壘之上,彷彿化作實體一般,兩者直接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玉石壁壘轟然炸開。白玉碎成細小的殘片灑在大地之上,又折射出更為細密的白光,云青周身都被這光芒籠罩著,根本避無可避。

    「黃泉才疏學淺,道友實在是過譽了。」云青手裡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又是十幾道玉石壁壘升起,將她上下左右圍了個密不透風。都是人道術法,可云青用魔道真氣成的人道術法與樂舒這種以人道真元所成的差了好大一截。心中明白了其中的道才能成術,云青在君子乾元道上的領悟顯然是不及樂舒的,所以被她壓制一下也正常。

    她只想暫時借這些成術簡單便捷的玉石壁壘來耗一下樂舒手裡的聖光,至少要把雙方拉到同一個消耗水平上她才能甘心。

    「若將魔尊稱作才疏學淺,那當世嫡傳還真沒幾個當得起『天資橫溢』這個詞了。」樂舒口氣溫和真摯,聲音如同清流般滑入心間,單是一句話就能去戾氣,定神魂。

    她神色分毫不動,也不知是看不出云青在故意消耗她真元還是自認為經得起她這麼耗。

    云青的聲音從白玉間穩定地傳出來:「黃泉可擔不起你這般稱讚。光是在人之一道上,樂道友十年來修為之精進便遠勝於我,更妄論百餘年內就得道的聖者大人了。」

    「人生在世不過短短百年,魔尊如何能把仙魔之道和我人道相比?」樂舒顯然不讚同她的話,她淡淡地解釋道,「若是百餘年不能得道,那我等自會化作黃土一抔,可不比仙魔妖活得長久。我師尊堪堪卡在這關口上入道,也實屬驚險,不足為人道也。」

    樂舒所言的確屬實,都說人道修行起來快,那也是相對於其他道統而言的。如果把壽命這個變數算上,其實人道修起來快也是情有可原,畢竟人族壽命也就那麼點,如果不能想法子跑快些,那估計是無法和其他道統抗衡的。有許多人族修行仙魔之道,這些人在入道後便能稱真仙真魔,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生命的本質已經發生了變化,脫離了人的範疇。

    真仙、真魔、鬼王、天妖,這些修行者們與人族聖賢最大的區別就是他們壽命漫長。人族亦有縱橫天地之間的絕代強者,可從未聽說過有壽命無比漫長之輩,唯有登臨聖位才能助他們脫離這短暫歲月的桎梏。

    云青嘆息道:「與天爭壽,實乃不易。」

    這話道盡了多少人道滄桑,可樂舒卻沒有半分動容,她的笑容依舊溫婉大方,周身白光聖潔如初,她似乎不曾因為慮及自身壽元而憂傷困苦過。

    她持劍朝云青灑然一笑:「魔尊是不會懂的,縱使我身百年蹉跎,亦承此道萬載不歿!」

    也許正是因為生命太過短暫,所以人類才有了比所有道統都更為強大的凝聚力。這麼短的人生內所看見的天地至理實在太少,但是有那麼多雙眼睛一起來看,一起思考,總會得到不遜於其他道統的力量。人道先輩把畢生所得記載下來,毫無保留地傳與下一代,如此代代相承,綿延不絕。

    對於人族而言,個體的死亡根本不叫死亡,這只是將自己的生命融入種族的一種方式。只要人族不滅,那麼人道修者就永遠活在每一個人的血脈中。

    哪怕生命短暫又怎麼樣?有無數個人可以成為人道生命的延續。

    哪怕就此死去又怎麼樣?每一個人的意志都可隨著人道傳承永恆不滅!

    所以他們珍惜有靈之物的生命,同時也不懼死亡,不畏犧牲。如樂舒所言,正是這一個個「百年蹉跎」,鑄就了這脈道統的「萬載不歿」。

    「聽起來不錯。」云青點了點頭,淡淡地答道,神色不見得有多認同。

    在玉石壁壘之後,她手中法訣急變,血泊迅速蔓延成一片血海。這種黏稠而帶著腥甜味的血液滲入了溫潤的白玉,白光被污染成血光,魔氣開始侵蝕樂舒周身的浩然正氣。樂舒感覺到她氣息有變,飛快地將手中劍訣一轉,正要劈開血海,可腳下卻突然一緊,一隻阿修羅繞過了重重白光,直接從下方突襲。

    云青剛剛陪樂舒扯了這麼多當然不是為了聽她傳道,她要藉機誘對方分神,從而抓住破綻一舉擊破。

    樂舒不擅長近身為戰,她倉促間舉劍下劈,阿修羅頓時化作飛灰。可就是這短短的時間內,光柱已經無法再徹底壓制云青。她身上魔道氣息瞬間暴漲,腳下踩著的閻魔聖軀一聲長嘯,橫臂一揮,直取半空中與阿修羅糾纏著的樂舒。

    「君子如水,隨方就圓!」

    樂舒手腕上一抹藍光閃過,萬丈瀑布從空中傾瀉而下,閻魔聖軀擊於水面上,頓時揚起浪濤無數。可是樂舒身處瀑布頂端,她順著水勢就往下滑出很遠,一下脫離了閻魔聖軀長臂所及的範圍。

    這時候她還在逃竄中,來不及撐起白色光柱,所以云青心目也看得清楚不少。樂舒腕上有一個纖巧的鐲子,紋路古樸素雅,如浪如波,水紋蕩漾。

    那是神明遺物宓妃環,樂舒很多年前還借給云青用過,那時候的云青對這種東西還瞭解不深。樂舒入道時修行的是隨方就圓訣,也就是君子如水之道,這宓妃乃是洛水河神,剛好又與之相和,所以她用起來威勢倍增。

    云青覺得她光是憑空凝水這手就已是出神入化,更不用說這裡還接近滄江,萬一戰場被她引去那邊,云青是絕對不佔優勢的。所以眼下她得把樂舒困在這半空中。

    云青這麼想著,立刻從袖中取出一個琉璃小盞,食指在上面輕輕一叩,她的身影一下就出現在樂舒身後。

    樂舒正處於下墜之中,要扛著瀑布的衝擊強行停下本就不怎麼容易,何況她一停下還要直接對上那具飛快接近中的閻魔聖軀。就在她猶豫是停下來還是接著走遠點的時候,云青與她也僅有一掌之遙了。樂舒感覺背後傳來熾烈而凶戾的氣息,然後她的喉嚨就被一隻冰冷的手扣住。

    樂舒當機立斷,反手就是一劍!

    這麼近的距離,若是云青避了搞不好樂舒就會脫困,所以云青根本沒有閃避,這劍直接穿腹而過。因為劍刃極利,一時間倒也沒有流太多血。樂舒劍上的君子仁德之意轟然湧入她的經脈之中,與此同時她手裡的魔道真氣也是暴漲,樂舒被她掐得一個字也說不出。

    云青沉默地跟著她往下落,甚至將自己的身子貼近了些。樂舒手中的劍接近沒柄,她感覺到火一樣燃燒著的血液沾在自己手上,魔道氣息愈發濃烈。樂舒已經記不起云青在整場爭鬥中流了多少血,不過這個量肯定已經足以危及生命了,但她現在就像是完全不在乎傷勢一般死死按著自己。

    樂舒不得不佩服對方在戰鬥時表現出了的應變能力和勇猛無畏。從一開始以玄元化玉術消耗她元氣,再到一邊分心論道一邊準備偷襲,再到偷襲得手後乾淨利落地貼身近戰,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般順暢,每一步都走得如同呼吸般自然而準確。

    樂舒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了,對方不僅僅是「善戰」,更是貪戀著這種在生死間遊走然後定奪生殺的感覺,她是「樂戰」。

    「魔尊敢試試麼?試試看是你的魔道真氣先斷我生機,還是我的君子聖力先壞你根基!」樂舒說話時毫無殺意,她手中長劍所指的地方也從不是生死攸關的要害,但是對於云青而言根基被毀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云青笑起來,聲音就貼著她耳邊,樂舒覺得她語氣裡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愉悅感。

    云青笑道:「有何不敢?」

    她手中力道越發兇狠殘酷,肉身的損毀是不足以完全滅殺一個入道修者的,除非云青把她燒成灰。現在云青必須將魔道真氣灌進對方的經脈,然後一起引爆,這樣才能讓對方形神俱滅。

    樂舒第一次離死亡這麼近,但是她神色依舊平靜安然,能夠從容赴死也是人道修者的一大特點。

    樂舒的呼吸漸漸減緩,經脈中充斥的全是暴.亂狂躁的魔道真氣,她口鼻間滲出血來,頸椎骨發出斷裂之聲。而她背後的云青被長劍貫穿,劍上光芒幾乎要照破她的身子,越是瀕近死亡,人道願力就越發強盛,云青感覺這種由內而外的破壞痛苦到難以承受。

    「黃泉聽令——」

    「黃泉聽令——」

    「黃泉聽令——」

    沉冷而森然的聲音從南邊天空傳來,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道籠罩在接近力竭的兩人身上,然後粗暴地將她們分了開來。一柄黑色巨劍貫穿天地而來,直接將閻魔聖軀牢牢釘在了地上。滔天魔焰將君子乾元道的氣息瞬間壓制下去,天地間一下陷入了昏昧無比的暗。

    云青直接落在了地上,好在地上已經匯出大量水流,衝撞的力量被水流散去一些,也沒什麼大傷。樂舒比她好點,她落地時還來得及用太虛風玉術緩了一下,半跪在離云青有十幾米遠的地方,正低著頭咳嗽不已。

    「聽什麼令?」云青平靜地問了聲。

    身著黑色鎧甲的魔道武將落到她身邊,血紅色披風在風中獵獵起舞。他一腳踩在云青腹部那把劍的旁邊,云青感覺自己血都快流乾了,他似乎也沒有半分憐憫。

    「傳宗主律令,即刻回宗,不得耽擱。」易渡漠然道,然後伸手去給她拔劍。

    云青非常想攔他,但現在還被他踩著,千鈞之力加身,一點也動彈不得。

    「不是說七年……」云青後面的話被她自己吞了進去,因為易渡直接把這把劍往裡狠狠一推,劍柄都沒過去一半。

    這邊樂舒都已經看不下去了,她撐起身子道:「前輩,還是由我來取吧。」

    易渡回頭看了她一眼,一下就把這劍給抽了出來,然後拋給樂舒:「滾,某不願和小輩動手。」

    樂舒尷尬地看了地上狂飆血的云青一眼,也不知該說點什麼告別,最後只得默默御劍離開了。

    云青大口吸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後一次呼吸。她在易渡沉冷的注視下緩緩換了大日黑天真氣,然後用大日黑天真焰將腹部的傷口燒上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17
第一百六十五回、離苦得樂,涅槃重生

    易渡俯視著她,冷笑著道:「修為不濟,惹事的本領倒是一等一,這次若是我不來,你是不是要連殺兩個嫡傳?」

    兩個嫡傳自然是指樂舒和月如梭。

    云青神色一如既往地謙卑溫順,她平靜地道:「大長老,你可以先把腳挪開嗎?」

    易渡看了她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放她一馬:「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懂點事兒?」

    「大概是……得道之後?」云青隨口答道,她正在掙紮著起身。聽易渡魔尊的意思,她現在就要立刻返回無妄魔境,而從她對易渡魔尊的瞭解來看,對方不會給她修養的時間,更不可能扛著她橫渡南北海,所以她得想法子盡快恢復點力氣。

    易渡聽了她的答案真想一腳踩她臉上,他忍了忍,又問道:「神隱門那邊的麻煩才剛解決掉,你這次一口氣就惹上了墨陵劍閣和履天壇,你腦子裡到底想了些什麼啊?」

    「沒想什麼,順手罷了。」云青答得很認真,下一秒易渡魔尊就提著她領子把她給揪起來了。

    「黃泉,你覺得你能殺同門,我就不能麼?」易渡魔尊死死盯著她,顯然是已經忍無可忍了。

    云青咳嗽幾聲,直接吐了他滿身血,然後才在他殺人的目光中笑著答道:「隨你。」

    易渡身為大長老當然不可能對她下手,云青覺得自己除了會受點私刑之外不需要擔心別的問題。

    大長老是個直脾氣,所有喜好都很明顯,他向來是不喜歡千變和云青的。云青自己也琢磨過這個問題,雖然她不需要討任何人喜歡,但大長老的偏向還是能影響到很多事情的。她覺得易渡可能不是很喜歡那種特別愛算計的弟子,而且在他看來千變和云青這種白眼狼是養不熟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加以栽培。

    易渡定定地看著云青,在她下一口血噴到他臉上前扔開了她:「隨我走。」

    云青踉蹌著走了幾步,腹部的傷口還是火辣辣的,全身經脈沒有一處不疼。由於消耗過渡,她心目所見已經開始有點恍惚,走了幾步就跪倒在地上。

    易渡不耐煩地停下來等她:「快。」

    云青咳著血跟了上去,易渡見她實在傷勢不輕,不得不遷就她的趕路速度,他們就這麼慢悠悠地往無妄魔境趕了回去。兩人都是各懷心思,所以也沒什麼好說的,沉默反而不那麼尷尬。

    在云青擊落千變之後,易渡魔尊的反感就雙倍地施加到了云青身上。

    沒有一個正統傳承能容得下手足相殘之人,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易渡的偏向都是沒問題的。唯一的問題是遣淵魔尊的態度,云青覺得這個便宜師尊對自己是真的不賴。

    可是易渡一向都覺得千變和云青並不值得遣淵魔尊如此付出,而事實也證明他沒看錯,云青和千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很久以前遣淵魔尊就跟云青說過,千變「心有反骨」,那時候云青就開始意識到千變也許根本就不是站在六道閻魔宗這邊的。後來她從十萬大山歸返的時候遇上了裝成是易渡的千變,也就是那一次,云青才稍微窺見他是站在誰那邊的。

    十萬大山那次截殺來得很蹊蹺,前來報信的胡寒眉和龍淮被人困住,而千變也趁這個機會捕捉到了她的行蹤。這兩者間關係頗為緊密,千變那裡雖然看不出什麼特殊的線索,但云青對於那個攔下胡寒眉和龍淮的人卻有些猜想。云青手裡有極獄罪魔宗的玉符,可以查看所有大挪移陣的使用情況,在那個時間段內並沒有魔道嫡傳來南風大陸,而守九鳴城的宗無神也沒空理她們。

    所以說那位阻截胡寒眉的嫡傳並不在南風大陸,她是通過移轉乾坤之術來的。這麼想就很簡單了,能在短時間內移轉乾坤不留半分痕跡,一出手就以他化大自在天困住金龍女和胡寒眉的,只有朱無瑕一個人。

    這麼推起來,朱無瑕是魔道聖者座下死忠,所以千變跟她是一路的,也是魔道聖者的人。

    千變假傳遣淵魔尊律令,說遣淵魔尊下令要當場擊殺她,這話云青是不怎麼信的,可理智總擋不住疑心。按照云青這種走一步要往後看一百步,往前算一百步的性子,一句「當場擊殺」就足以給她很多聯想了。在今後的每一個選擇中,她都會將這種可能性考慮進去。她不會那麼放心六道閻魔宗,她會開始給自己準備一個隨時可以叛逃的後路。

    這是魔道聖者的目的,他想要云青與六道閻魔宗離心。

    這個有些荒誕的結論帶來的是更多顛覆性的結論。

    云青原本以為魔道聖者從不插手九大魔門的內部事情,僅以守望者的身份加以引導,可現在看來他不僅參與了,還把自己的棋埋得很深。而且云青一直覺得魔道聖者在維持九大魔門的平衡上花了很大功夫,正是因為有他,所以魔宗才會和平相處,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

    魔道聖者根本就是在以各種方式挑撥九宗間的關係,從而加強自己對這九個宗門的控制。

    這事兒從很早以前就能窺見端倪,只是云青當時沒怎麼在意。最開始她帶破滅天魔宗弟子出征南風大陸時,仙道清虛子偷偷潛入了大挪移陣,險些讓他們全軍覆沒。雖然事後六道閻魔宗和破滅天魔宗都沒說什麼,但感覺得到雙方均有不滿。這大挪移陣是極獄罪魔宗在管,云青覺得那位宗主說什麼也不可能搞出這種差錯,考慮到魔道聖者當時就在邊上,這事兒八成就是他在插手了。

    後來云青回無妄魔境回得少了,對九大宗門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直到這次趕回來遣淵魔尊突然提起選拔首座一事,云青才意識到有點不對了。

    她離開才十年,這麼快的時間裡整整八個宗門競相選出了嫡傳首座,就跟賽跑似的。云青已經能隱約聞得到這裡面的火藥味了,每個宗門都不想讓自己的實力看起來遜於其他宗門,肯定是有誰帶了個頭,然後其他幾宗迫於壓力才倉促選拔首座的。

    按照云青的想法,帶頭的那個肯定是破滅天魔宗,更具體一點,應該是朱無瑕。這件事魔道聖者應該籌劃很久了,朱無瑕在二十年前出現在古戰場時身上就帶著破滅天魔宗歷代宗主佩劍——寒灰,可她還不是首座,大概是魔道聖者覺得時機不到。

    時機的成熟大概是宗無神隕落的時候,魔道聖者借仙道的手除掉這位在資歷上穩壓朱無瑕的破滅天魔宗嫡傳,然後一舉扶朱無瑕上位。接下來十年裡其餘幾個魔宗也迫於破滅天魔宗的威勢而不得不選出下一代領導者。

    不得不說,魔道聖者讓朱無瑕上位的時機真是絕妙,換了云青來做也不可能比這更好了。

    一來朱無瑕實力穩固,威名也借東海一役打得差不多了。二來宗無神剛死,破滅天魔宗內都是一片憤然之聲,朱無瑕剛好可以順應人心,統領宗門。三來朱無瑕上位後其餘各宗紛紛開始選拔嫡傳首座,而云青卻被趕去了神隱門受刑,這麼一來這件事應該是輪不上她的。也正合了魔道聖者離間她與六道閻魔宗的意思——如果她成為嫡傳首座就意味著她將來會繼承六道閻魔宗,身上會被打上這個宗門的標誌。

    可魔道聖者唯獨沒料到一件事,那就是遣淵魔尊居然敢扛著其餘八個宗門的壓力,硬生生等云青回宗才開始選拔。或者說魔道聖者也有信心,光憑這十年的修行還不足以讓云青超越六道閻魔宗所有嫡傳。

    云青一邊趕路一邊漸漸平靜心緒,她覺得易渡魔尊提前來找她估計是因為她師尊已經扛不住魔道聖者的壓力了。她這次回宗可能要面臨的事情會殘酷很多,同門相爭只是比較淺的,遣淵魔尊估計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對她毫無保留了。既然他已經對魔道聖者做出退讓,云青就不能把希望壓在他身上了。

    她閉著眼睛,氣息越來越穩,一連兩場酣暢淋漓的激戰彷彿打開了她的某些關隘。

    魔道猶善死地求生,絕境突破,云青這場死戰雖然被易渡強行打斷,但還是獲益不少。這還是她第一次憑藉六道無生真氣與嫡傳弟子作生死之爭,幾番下來對這六道無生輪也感悟頗深。

    之前與樂舒的鏖戰已經將她的真氣消耗殆盡,就連精血都損傷不少,現在經脈中根本就是一片乾涸,頗為悽慘。可現在她的真氣正在慢慢恢復,云青心中一動,也沒有收回大日黑天真氣,直接就開始調動六道無生真氣。她想既然三輪並行暫時做不到,那就先試試兩輪吧。

    云青在半空中停住了腳步,她經脈中流轉的六道無生真氣色彩分明卻不顯半分駁雜粘連之象,這正是真氣至純的象徵。六道無生輪真氣小心地避開了大日黑天真氣的行進路線,但還是免不了有些交集,好在兩者都十分虛弱,居然罕見的沒發生衝突。這兩道真氣交匯,但並不融合,它們融洽而順暢地在經脈間流淌,一點點壯大起來。

    這兩者相互補益,生生不息,轉瞬之間就已經恢復到了平時的水準,而且還在不斷增加。云青覺得經脈間漲得生疼,於是開始凝練這兩者,她的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入經脈,一點點將翻湧的真氣凝成更為緊密的流體。這樣一來真氣運轉的速度越發緩慢,增長得也更為平穩。

    易渡見她突然停下腳步也不由在空中駐足,他微微側目,感覺到云青身上正在穩步攀升的閻魔氣息。剛剛分明還是虛弱無比的氣息,就這麼一會兒已經到了洶湧澎湃的地步。

    云青努力抓住激戰後的一點點靈光,手上法訣飛快成形,她默誦咒言:「六道無生輪,離苦涅槃象!」

    她的身影彷彿被看不見的火籠罩著似的,這麼看過去有些扭曲失真。無色之火中,她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周身的不適感彷彿瞬間被拔除了一般,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些被劍芒劃出的外傷沒留下一點痕跡,而經脈內被君子聖力所傷的地方也隨著真氣流轉而急速恢復。

    那道貫穿腹部的大口子正在一點點收縮,被大日真焰灼傷的皮膚漸漸褪去了焦色,變得蒼白而平滑。

    離苦得樂,涅槃重生。

    直指六道無生輪真意的最後一個法相也終於被云青參悟透徹,三輪已有兩輪大成,現在離三心境只差一步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20
第一百六十六回、錦囊妙計,計出鬼城

    皇甫留仙這幾日總有些不安,滄江南部自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後就再也沒有了動靜,她也不知道云青到底是成功了還是怎麼樣。

    南方的冬天不長,再過段時間天氣就暖起來了。春暖花開,犁地栽秧,這大批農民軍多少是想著自家田地的,要是再毫無戰果,他們搞不好直接就回老家種地了。所以現在皇甫留仙必須做出選擇,到底是反身拿下楚地還是一往無前地衝向北方。如果云青將楚宣王擺平了,那她自然沒有後顧之憂,可如果云青那邊搞砸了呢?

    皇甫留仙將手裡的一摞文書放下,揉了揉痠痛的眼睛。

    她突然記起被自己扔在一邊好久的錦囊,云青說過,若是遇上無法決斷的事情,直接開了錦囊就是。她摸出那個小巧的布袋子,裡面似乎是些茱萸葉,和重陽節用的香包沒什麼區別。她看不見那上面冒出來的淡淡黑霧,只覺得自己被誆騙了。

    皇甫留仙在燈盞下看了這布袋好一會兒,最後懷著一絲僥倖將它解了開來。

    一道陰冷的風吹熄了燭火,皇甫留仙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中,她起身去找點火之物。這時候黑暗中懸起幾道藍幽幽的火焰,這鬼火鋪成一條開闊的道路,彷彿延伸到了看不見的地方。皇甫留仙眯起眼睛,隱隱約約看見這條藍幽幽的火焰之路後頭連著一座恢弘陰森的城池。

    周圍森冷得不似人間,皇甫留仙感覺手腳都僵硬起來,這時候她才看見鬼城中緩緩走出來一人。

    這人作文人打扮,穿著身素雅的青衫,手中執著一柄摺扇,扇面上桃花爛漫,雅緻中又含著點風流輕佻的味道。他長發披散,踏著虛空走來,意態狂放,眉眼間有些陰厲,看上去就不是善人。

    「你是誰?」那人見了她頗有不耐,四下看了會兒脫口而出就是一句質問。

    皇甫留仙覺得這句話應該由自己說才對:「你又是誰?」

    她細細打量這人,發現他站在藍色火光中竟然朦朦朧朧,看上去如幽魂一般。皇甫留仙不由打了個寒顫,但面上還是毫不露怯。

    那人似乎有些急躁,他「嘖」了一聲,然後在皇甫留仙身上看了一圈:「這東西是她給你的?」

    他的摺扇指著皇甫留仙手裡的錦囊,皇甫留仙只覺得被一股陰厲森然的氣息籠罩著,不敢有半分隱瞞:「是個盲眼的女孩兒給我的,說是能為我排憂解難。」

    那人又「嘖」了聲,看上去頗有些抑鬱,他把摺扇展開扇了會兒,這才問道:「她說讓我幫你?那你趕緊回去告訴她,老子現在忙得腳不沾地,沒空管這邊的事情。」

    「她不在。」皇甫留仙覺得現在真是越來越亂了,眼前這個憑空出現的傢伙也不知道是何來頭,她嚴厲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祖宗。」宋離憂瞥了她一眼,心裡已經快氣炸了。他管云青借了十萬陰魂,代價是幫云青做件事情,早知道云青陰損,他也有些準備,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來事兒了。剛剛云青那錦囊硬是借他們倆的因果使出招魂的法術,讓他不得不從酆都城移轉乾坤而來。他原本就是忙裡抽空,沒想到云青還爽約似的,連人都不在。

    皇甫留仙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宋離憂這會兒也不確認云青是不是在邊上偷看著,他見皇甫留仙臉色鐵青,只得稍稍安撫道:「我乃酆都城宋離憂,本是宋國出身,五百年前保不準跟你一家。」

    皇甫留仙勉強接受了他這個荒誕不經的解釋,然後平復了一下心情道:「那位高人離去前說這錦囊可解我所有困境,說的莫非就是宋先生了?」

    宋離憂真想把這錦囊塞她嘴裡,他陰沉地說道:「都說了沒空,讓她自己先想辦法。」

    「那以後還要多謝宋先生照顧了。」皇甫留仙看出來眼前這人是受云青所制,只要她不松口,想必就能脅迫對方辦事。

    宋離憂手裡摺扇「啪」地合上,然後一下抵在皇甫留仙喉嚨上:「你聽不懂老子的話麼?讓她自己幹,我這會兒抽不開身!」

    「那位高人已不知道所蹤。」皇甫留仙感覺皮膚被勁風割破,一點點血液滲出來,她臉色蒼白,但神情依舊鎮定。

    「嘖……」宋離憂這下是真沒辦法了,也不知道云青是真有事情還是故意不見他,但他就這麼一走了之肯定是不行的。這次幫云青做件事情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既然承了這段因果就不可能放著皇甫留仙不管。

    「你先說是什麼事兒?」宋離憂看著皇甫留仙,說到一半又改了口,「不對,你先說說這方大陸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皇甫留仙聽他說「這方大陸」就有點驚訝,看來對方應該不是伽耶王朝之人,也不知道為何會跑來幫忙。她把當今局勢細細地講給宋離憂聽,可宋離憂聽了一半就不耐煩了。

    「她讓我幫她牽制住墨陵,然後輔佐你去打江山?這想得也太好了,我……」宋離憂原本想說自己是真忙得脫不開身,可轉念一想云青人也不在,他說給這女人聽也沒用。況且就算云青在這兒,以她的性子也肯定不會放他脫身,這麼一想,宋離憂的表情就更陰鬱了。

    皇甫留仙眉頭緊皺:「那位高人莫非事先沒同您說過?」

    宋離憂臉色不太好看,說過是說過,但沒說具體要做點什麼。

    他沒理會皇甫留仙,而是將幽冥歸盡真氣皆匯於扇中,那扇面上的桃花被陰厲的鬼氣漸染,逐漸凋零。瘴氣瀰漫的扇面上最後顯化出一張猙獰的面孔,它銅鈴般的眼睛貼著扇子邊緣,張開獠牙參差的嘴對宋離憂說道:「少城主有何吩咐?」

    宋離憂盯著扇子看了半天,臉色更差了:「吊死鬼?怎麼就你一個?崔鈺他們呢?」

    皇甫留仙聽說過酆都城,不過僅限於民間傳聞。她一聽宋離憂說到崔鈺就隱約記起來,這崔鈺正是傳說中酆都城的判官。聽宋離憂和那隻面目猙獰的吊死鬼談話中表露出來的痕跡,這人竟是酆都城少主,連崔鈺都受他所轄。這人身份已經遠遠高出了世俗中人所想,沒想到他還受制於那個不知來歷的女孩兒。

    皇甫留仙心下愈發震驚,這邊宋離憂氣息也越來越暴躁,她感覺宋離憂下一刻就可能把軍帳給轟飛。

    「回少城主的話,崔大人正在周乞大人所轄的抱犢山上做客,一時間……」吊死鬼看他臉色不太對勁,說話時也小心了幾分。

    宋離憂險些把扇子給撕碎了,他自己這邊亂成一團不說,云青也是扔了個爛攤子給他。

    他衝著吊死鬼怒吼道:「好一個中央鬼帝,敢明目張膽挖老子牆角,你去一趟抱犢山把崔鈺給弄回來,讓他滾去蓬萊域呆著。」

    吊死鬼戰戰兢兢:「這……抱犢山可不是我這等小鬼可以隨意走動的……」

    宋離憂手中一道黑氣灌進去,吊死鬼身上戾氣暴漲,它面孔愈發猙獰。宋離憂冷笑道:「沾了我的氣息,你現在總可以去了吧?」

    吊死鬼還是不怎麼放心:「若是周乞大人問責於我……」

    「你哪兒來的這麼多廢話!」宋離憂已經接近爆發,他怒道,「那老傢伙還不敢與我撕破臉皮,你去了之後直接求見崔鈺,不必理會他。告訴崔鈺,蓬萊域有十萬鬼軍駐紮,只要他坐鎮大約半月我就能回去接手。」

    「少城主,半個月也太……」吊死鬼察言觀色的功力明顯不足,它猶疑地問道,「有什麼事兒能比蓬萊域重要?」

    「當然有!」宋離憂氣出一頭汗,一邊猛搖扇子一邊道,「若是我不幫那個魔頭扛住墨陵,那她就會調走那十萬鬼軍,這麼一來我們拿什麼跟人道爭蓬萊域?」

    吊死鬼被他搖得七葷八素,一邊的皇甫留仙卻是聽懂了一個大概。看來眼前這位「少城主」是有求於云青,而云青料得這點,直接把伽耶王朝這個爛攤子撂下,讓眼前之人來善後。

    「半個月,只要半個月!」宋離憂把扇子「啪」地合起來,吊死鬼發出一聲慘叫。

    宋離憂死死地盯著皇甫留仙,眼中有幽深莫測的光芒,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老子沒空了,給你半個月滅掉伽耶王朝。」

    皇甫留仙看見他眼中陰狠決絕的意味,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半個月,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伽耶王朝?這不是您故國嗎?」吊死鬼不知好歹地從扇子裡擠出身子,疑惑地問宋離憂。

    「你管不著!」宋離憂把它拍了回去,「趕緊去找崔鈺,蓬萊域不能沒人鎮著。」

    皇甫留仙等軍帳中恢復平靜,這才恭聲向宋離憂道:「不知前輩有何指點?」

    「指點什麼?」宋離憂冷笑,他把摺扇開開合合好幾回,然後道,「我現在去殺了伽耶天子,你立刻準備入主帝都。」

    皇甫留仙目瞪口呆。

    *

    此時云青和易渡也終於抵達了六道閻魔宗。

    云青一回宗就往自己望月峰上走,可是沒走出幾步就被易渡從天而降的巨劍擋下。

    他呵斥道:「先去閻魔天子峰見過宗主再說!」

    「我尚未恢復傷情……」云青皺眉,她這副樣子去見遣淵魔尊也未免太過狼狽了。眼下她對遣淵魔尊已經心存芥蒂,所以還是保持全盛狀態比較安全,不光是實力保障,這還有利於雙方氣勢持平。只有氣勢上不輸於對方,她才不會受遣淵魔尊影響太多。

    易渡哪裡管她這麼多:「你是要自己走還是我動手?」

    「我衣冠不整。」云青十分坦然地換了個說辭,直接繞過這柄巨劍往山上走去,「換件乾淨的就下來。」

    她這身道袍本來就鬆垮,眼下胸腹之間還開了個大口子,易渡看了半天覺得自己要是讓她這麼走上閻魔天子峰也不大對。最後他只得揮手道:「快點,我在這裡等著。」

    云青怔了怔:「等著就不必了……」

    「快。」易渡用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剜了她一眼。

    「……我盡快。」云青還想借此機會稍微修養個一兩天,但是看易渡魔尊那樣子,要是再推辭這柄劍就該扎她身上了。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24
第一百六十七回、望月之危,三輪戰場

    云青上山後才發現,這望月峰上竟然多出不少弟子。

    他們差不多都是入道修為,但所修傳承並非幾大正統嫡傳,而是其他支脈,看樣子都是新晉的內門弟子。這些年紀輕輕的魔道弟子看見她這麼個女孩兒衣衫襤褸、滿身是血地往山上走,紛紛側目而視,四下嘈雜的討論聲也多了不少。

    云青向來喜靜,遣淵魔尊順著她的意思將山上所有弟子都遣送到其他主峰,沒想到她才走了幾天這裡就成了這副亂糟糟的樣子。云青覺得遣淵魔尊態度已經變了,他也許是想讓云青承擔起這部分責任,也可能只是單純的給她造勢。

    不過有一點不會錯,遣淵魔尊不會像以前那樣縱容她了。

    這意味著云青如果想要維持之前這種崇高地位,必須開始依靠自己。遣淵魔尊很明確地把成為當代嫡傳首座這條路給她了,只等著她一腳踏上去。而魔道聖者卻剛好相反,他從十年前就開始嘗試阻撓她繼承六道閻魔宗,只等著她成為獨立於九宗之外的存在。

    這次云青必須做出選擇了。

    云青越往山上走,弟子就也發稀少,周圍人的目光也越是詫異。也是,她在宗內駐留的時間本來就不長,少有的那段時間還天天呆在空無一人的望月峰上,真正見過她的人其實少得很。估計現在這些剛從外門分來的弟子根本就不認識她。

    她經過滄浪亭時正巧遇上了給龍女送吃食的劍臣,劍臣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步子頓了,眼睛睜得大大的。亭子邊上還有幾位年輕弟子看著,他們也不知平日裡頗為沉穩的劍臣師兄是怎麼了,於是都把眼神往云青那邊瞟。

    這會兒云青臉色蒼白得可怕,但皮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劍臣還以為這滿身的血是別人的。他腦子轉得飛快,然後被自己嚇了一跳,莫非魔尊回望月峰看見這麼多弟子不喜,於是直接一路殺了上來?

    「魔尊怎麼回來得這麼快?」劍臣正欲行禮,卻被云青攔下。

    「嗯,宗主令大長老召我回來的。」云青擺了擺手,一邊往上走一邊道,「我馬上去見師尊,近來山上的事務繁忙,麻煩你了。」

    那幾名新晉的內門弟子被他們的談話內容嚇了個半死,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女孩兒竟然是黃泉魔尊。黃泉魔尊凶名赫赫,就連同門的嫡傳師兄都殺,對付他們幾個還不是跟砍菜切瓜般容易。他們紛紛俯首跪拜,口稱:「恭迎魔尊!」

    云青漠然往前走,完全不想多看這些人一眼,劍臣連忙跟上她。

    他在心中把「宗主令大長老召黃泉魔尊回來」這句話裡的人物關係理了理,然後低頭看看魔尊這一身狼狽,頓時悲從中來。他哽嚥著道:「魔尊受苦了,大長老下手真是重啊!」

    云青一怔,沒明白他這句話邏輯在哪兒。

    「我傷在履天壇弟子手上,跟大長老無關。」云青淡淡地解釋道。

    劍臣愣了,心下頓生疑惑:「履天壇怎麼跑去北川大陸了?」

    「被一個墨陵嫡傳喚來的。」

    劍臣每往下問一點云青就隨口答一點,她每答一點,劍臣這個心就往下沉一點。

    「那墨陵嫡傳又是怎麼回事?」劍臣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既想知道魔尊在短短時間內到底幹了什麼天憤人怨的事情,又怕魔尊給出來的答案太過驚悚,他承受不來。

    「我想同他鬥法,結果他沒開始打就叫了救兵。」云青走得越來越快,劍臣在後面艱難地跟著。

    「魔尊又為何要跟他鬥法?」劍臣糾結地問了聲。

    「奪北川王氣。」云青雖然答得隨意但似乎也不怎麼介意他的問題。

    劍臣不明白這北川王氣和黃泉魔尊的修行有什麼關係,不過看她這幅樣子恐怕事情不怎麼順利,他安慰道:「魔尊放寬心,北川之事還是能從長計議的。」

    「無需從長計議,半月之內就有結果了。」云青笑了笑,反過來安慰他,「你心中也無需有什麼壓力,望月峰上這些人很快會滾下去的。」

    兩人很快就到了竹林前,劍臣怔怔地看著滿身是血的黃泉魔尊,眼睛突然有點泛紅,他道:「為您分憂,劍臣幸甚。」

    劍臣知道嫡傳首座選拔之事,也知道黃泉魔尊這次去北川就是為了突破境界,從而拚一拚這嫡傳首座的位置。他覺得以魔尊這種孤僻寡言的性子,嫡傳首座對她的吸引力不會很大。可是現在遣淵魔尊的態度明顯是要逼她往這上面走,甚至開始對望月峰施壓,他在魔尊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支撐得確實十分艱難。

    他是魔尊順手引上山打雜的,本身資質比不得別人,再加上望月峰上也沒有傳法長老指點,所以修行比其他內門弟子要不易。這些新晉的內門弟子雖然礙著他執法弟子的身份不能明目張膽地衝撞,但暗地裡還是不服氣的。劍臣自知修為不濟,所以一面努力維護峰上的秩序,一邊還要玩命修行。

    劍臣今日所得均為魔尊所賜,若不能為她分憂,他心裡也過意不去。

    魔尊剛剛那句話其實已經是做出承諾了,要讓這群吵吵嚷嚷的弟子滾下去,除了宗主遣淵魔尊的命令,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魔尊自己成為宗主。

    至少要成為下一代宗主的既定人選。

    「沒事,你辛苦了。」云青心目掃了他一眼,見他眼睛紅得厲害,突然笑了出聲,「哭什麼?又不是沒有望月峰了。」

    「劍臣窩囊,讓魔尊見笑了。」劍臣聲音啞著。他覺得這些天心裡受的堵,添的氣,都在這時候爆發出來了。他是將黃泉魔尊當做是這山上唯一的主人了,她人一回來頓時就有了主心骨。

    「好了,大長老還在山下等我,你撐過這幾天就好。」云青揮手讓他下去,「有人鬧事就直接扔下山,敢動手就剁手,敢動腳就直接削成人彘。」

    劍臣深深鞠躬,待她消失在竹林內才神情肅然地往半山腰走去,他的脊背同林中修竹般筆挺。

    云青飛快地換了身白衣,然後稍稍調整了一下真氣,直接從山上飛了下去。

    不出所料,易渡魔尊臉黑著。

    「黃泉受傷太重,所以慢了點,還請長老勿怪。」云青搶在他說話前垂首道歉,她這個樣子反倒讓易渡不好再指責什麼。面冷心熱,吃軟不吃硬,他的這幾個特點從來不曾掩飾過,云青幾番交鋒下來把握得也不錯了。

    易渡看了看她,然後徑直往閻魔天子峰飛去:「走吧,別耽擱了。」

    云青沉默著跟上去,兩人抵達閻魔天子峰正殿的時候裡面已經站了不少人。用於遮擋的屏風被撤了下去,遣淵魔尊在正座上神色平靜地看著兩人走進來,只是沖易渡微微頷首。易渡完全沒有回應,他直接走上前去,立於遣淵魔尊左手下首位。

    和易渡位置差不多的是幾位資歷頗深的長老,有幾個云青從未見過,想必是隱於宗中閉關多年之人。靠近門邊的則是年輕一輩的嫡傳弟子,各個都是神光內斂,魔威浩蕩。

    云青上前向遣淵魔尊行禮:「黃泉遲歸,還望師尊勿怪。」

    若是平常,遣淵魔尊一定要擠兌她幾句,可今天似乎只是輕輕帶過了這事兒。他皺著眉道:「回來就好,那現在就開始選吧。」

    他聲音又低又沉,迴蕩在寬闊的大殿內頗具威懾感,不過他直接就宣佈嫡傳首座選拔開始卻讓云青有些驚訝。一般這種意義深刻的比鬥前肯定有些祭禮要做,弟子們也需要一定的調整,不會說開始就開始的。

    不止是云青,就連一直諫言催促的易渡都有些不解,他看了眼腳都沒站穩的云青,然後上前一步問道:「儀式祭典不辦了麼?」

    「戰時不拘於禮,直接開始吧,就現在。」遣淵魔尊閉了閉眼睛,也沒有再看誰。他抬手一揮,一道巨大的黑色簾幕從天而降,直接將他與眾人隔開:「易渡魔尊,勞煩你和眾位長老了。」

    易渡將手中的黑色巨劍往地上狠狠一頓,然後才沉聲道:「屬下明白。」

    大長老一開口,其他眾位長老也是齊聲道:「謹遵宗主律令!」

    易渡往殿外走去,手中黑色巨劍無鋒,可這種渾厚沉重之意卻如山嶽一般。不止如此,他將這劍往地上一頓的時候彷彿有看不見的力量往閻魔天子峰底下貫通而去,眾人覺得整個山脈都在震顫著,顫慄著。

    貫天徹地的劍氣從易渡魔尊身上散發出來,混合著浩浩湯湯的魔道真氣將整個閻魔天子峰籠罩起來。閻魔天子峰原本就是惡法橫行的魔域,受他氣息一激就如同遠古凶獸般慢慢甦醒過來了。

    云青感覺腳下的地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掙破山石岩層的束縛,一點點伸展開身子,然後破土而出。

    就在她打算用天書看看那地下到底有什麼的時候,一道巨大的法.輪就從地底升了起來。

    這法.輪上有六色,分為六齒,每一種色彩都繪製成密集而繁複的圖案。種種魔物面目猙獰,栩栩如生,上古凶獸飛禽在輪中奔走,卻不得超脫。輪正面繪成一張閻魔巨臉,這張臉表情豐富,可不管怎麼變都略帶譏嘲和輕蔑,它的嘴大開著,形成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易渡漠然看了眼這張臉:「六道無生輪戰場已開,黃泉、歸夢進去。」

    云青和歸夢齊聲答道:「是!」

    然後幾乎是同一時間飛進了這閻魔口中。

    易渡手中巨劍又是一頓。

    地面再次開裂,這次升起的是一個通體銀白的巨輪,光滑如鏡,照破世間一切妄念。在這巨輪中央有一隻緊閉的巨眼,眼球突出來,細密的血管貼在銀白色的鏡面上顯得分外詭異。易渡將自身魔氣蔓延過去,巨眼受到刺激而張開,一束看不見的光隨著這目光照向天邊,凡是被它觸及的東西盡皆分解為靈氣。它眼瞳空洞洞的,正是入口所在。

    易渡用劍指了指這隻眼睛,然後道:「閻魔破妄輪戰場已開,岐姬、臨君進去。」

    兩人應了聲,然後齊齊消失在巨眼之中。

    這時候大殿前只剩下一位嫡傳弟子了,也就是大師姐素心。

    易渡看了她一眼,簡單地解釋道:「原本要開大日黑天輪戰場,但千變已死,你先等他們決出勝負再說吧。」

    素心身著黑衣,臉上也覆著黑紗,如同一道幽影般立在廊柱後面。她靠在巨大的石柱上,神情自若,一雙眸子如寒潭般深冷。聽了易渡魔尊這話,她才緩緩從角落的陰影中踱步而出,她步伐剛勁穩健,著實不像是女子。

    她輕聲嘆息,然後道:「我枯等著也實在乏味,不如大長老開了大日黑天輪戰場,你我比上一次如何?」

    這聲音微啞,居然也是男女難辨。

    她和易渡目光一碰,一股無形的波動瞬間激盪出去,方圓百里內草木成灰,萬物皆息,兩人都是神色一凜。

    易渡漠然不答,只是將手中劍再次往地上一頓,一輪漆黑的太陽從地底升起來,黑色天幕降下,將周圍的一切都給隔絕開去。

    他冷笑一聲:「到時候別跪下來求饒就是。」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28
第一百六十八回、山鬼女蘿,前景堪危

    六道無生輪戰場內被分為六個氣息完全不同的區域。純白的天道,墨綠的修羅道,淡金色的人道,濁藍色的畜生道,黑紅色的餓鬼道,灰黑色的地獄道。隨著整個六道無生輪的不斷旋轉,這六道也在不斷地交替著,氣息鮮明而且變化極快,如果不是修至大成,那麼甚至不能在戰場中站穩腳。

    云青進去之後就立於空中,因為地面在緩緩的轉動變化,也不方便落腳。

    「六道無生輪,轉輪聖王象!」

    「六道無生輪,轉輪聖王象!」

    在云青成術的一瞬間,她身後也傳來一聲清亮的誦咒聲。云青立刻回頭,紅發紅衣的歸夢執鞭而立,眼神如刀,衣袂飛揚,笑容略帶邪氣。

    她所成的輪轉聖王象與云青的完全不同,云青周圍有大約十幾尊面容各不相同的輪轉聖王虛影,這些虛影身邊還環繞著各種佛家法器,顯然是秉承佛門法相一脈而來。而歸夢背後僅有一尊虛像,這尊轉輪聖王象面容凶戾醜惡,蓬頭獠牙,皮膚如同精鋼一般黢黑堅硬,這是承了魔門聖軀一脈而來。

    「師妹與我還真是好默契,只可惜失在了『純』之一字上。」歸夢大聲笑著,她身姿嬌嬈,一手搭在腰上,就連挑釁之言說來都是風流天成。她說的是云青以成佛門法相的手法來成輪轉聖王象的事情。輪轉聖王象本身是魔道術法,就該完全從魔道入手,可云青覺得六道無生輪是從佛門功法中蛻變出的,這會兒回溯過去也無所謂。

    這兩者也說不上誰對誰錯,只不過是對同一脈傳承的不同理解而已。

    云青沒覺得自己和她有什麼默契,同門嫡傳間最是瞭解,怎麼樣起手才最具優勢,她們兩人都懂。云青沉默著掐訣,輪轉聖王象開始大放光華,七寶虛像圍繞著轉輪聖王象,而轉輪聖王象又以諸天星位圍繞著云青,將她周身防得固若金湯。

    歸夢見她不理自己也沒糾纏,只是看著她將輪轉聖王象完成了,這才笑吟吟地道:「師妹單是這麼防著可贏不了呢。」

    云青也忽地笑起來:「那師姐是想我贏還是想我輸呢?」

    歸夢手中長鞭繞臂,漆黑如鐵的鞭子纏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膚上有種奇異的蠱惑氣息。她將小指往空中一點,餓鬼道猝然開啟,無數惡念纏身的鬼物從中爬出來,這時候六道無生輪剛好轉到了餓鬼道上,歸夢幾乎沒花費什麼力氣就用惡鬼填滿了這片地區。

    「沒想過這個。」歸夢沖云青眨了眨眼睛,她眼線描得很深,雙眸明亮清透,這麼乍一看竟有幾分深情,「只想打得有意思些。」

    無數惡鬼懾於輪轉聖王威能不敢靠近云青,但是也以一個相當龐大的數量將她困在了天空中的一角。

    「叱!」云青大喝一聲,周身有佛光綻放,金色光芒中含著凜然不可犯的慈悲氣息,餓鬼遇之則亡,最後全部化為飛灰消失殆盡。

    歸夢捂了捂耳朵,有幾分好奇地道:「原來師妹還知歸靈寺大獅子吼麼?從哪個禿驢哪兒弄來的,何不教教師姐我?」

    云青雙手合十,大片白蓮自她腳下綻放,天空中異香陣陣,佛光如水紋般散開。空中是白蓮佛光,地上是岩漿惡鬼,怎麼看都有種不協調的感覺,可偏偏云青在這中間無半違和之感。

    她以洗髓經和蓮心虛空藏觀想法克制歸夢的魔道功法,稍微削減兩人修為上的差距,但這其中也有弊端,這裡是六道無生輪內部,若是使用其他道統的術法消耗頗大,成術不易。

    「佛門傳承均蒙歸靈寺子鴻前輩所賜。」云青拈花而立,面容舒朗清逸,也毫無隱瞞之意。

    歸夢見她使用大獅子吼還沒覺得什麼,但看見這白蓮花就感覺有些不對了,因為這分明就是佛門正統傳承的氣息!

    萬千蓮開,幽香入骨,森然殺機隱沒其中。

    「佛道聖者?」歸夢神色微變,這時候白蓮海一陣蕩漾,佛聲陣陣入耳欲聾,不光是惡鬼,就連她身邊純粹由魔道真氣凝成的輪轉聖王象都開始有些渙散。佛道聖者得道時間很短,在這之前也頗為低調,所以歸夢對他瞭解也不多。但是聯想一下黃泉師妹入門前後各大聖地的通牒,歸夢也隱約猜得到是怎麼回事。

    「連那位大人也騙過了?呵,那想必師妹入花天欲魔宗也是頗有前途的。」歸夢笑容愈發深了,她將長鞭一點點解下,然後「啪」地朝著云青揮出一記。

    這鞭子不知是什麼材質所成,一擊打在空中可云青手臂上立刻就出現了一道鞭痕。云青掌中微光一現,迅速覆上那道鞭痕,可是一股晦澀沉重的力量將她的真氣隔絕開去。云青從她「花天欲魔宗」一言中就聽出些惡意,正想著要不要幫佛道聖者挽回一下名聲,但沒料到歸夢眨眼間就發難了。這鞭傷直接突破了佛光蓮海和轉輪聖王象出現在她身上,居然還無法以真氣抹除。

    「女羅鞭?」云青感受著那片渾噩而晦澀的氣息,毫無疑問是神力,歸夢手裡的應該是件神明遺物,所以她放心大膽地往這方面猜了個差不多的。

    歸夢又甩了一記鞭子,這次云青早有防備,微微側身躲過無影無形的鞭擊。

    「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此乃山鬼遺物,女羅鞭。」歸夢手中鞭法讓人眼花繚亂,無數道看不見的力量朝著云青飛去,這神力不受任何阻擋,還無法輕易驅逐,云青將洗髓經身法發揮到極致也有些措不及防。

    山鬼亦是山神,雖未列正神但也頗負盛名。

    身法武技並非云青所長,所以她索性不浪費力氣躲了,直接站在原地。這時候歸夢長鞭一指,隱隱有風雷之聲奔來,雖然所見無物,但蓮海避散,輪轉聖王象亦是轟然碎裂,就連牢不可破的六道無生輪都隱約出現裂隙。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歸夢身法變幻,鞭影支離,紅衣飄搖,恍如迷夢一場。

    她誦咒之聲淒清哀切,眉眼含情,顧盼流光,詞句間有種苦求不得之意。詞中求之難得的是山鬼的戀人,而她求之不得的是天地大道。只見眨眼間天光晦暗,眾鬼皆寂,淒風苦雨飄忽不定,鞭影藏於風雨間,殺機中竟帶著淒苦悲切。

    云青周身遮蔽盡去,風雨傾盆,她身上白衣浸透,神色卻是溫柔清和。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這亦是山鬼的咒言,緊緊承接著歸夢前一句話,說的是山鬼久候戀人忘返來處,歲月卻是不等人的,轉眼間昭華就要逝去,誰來永葆她容顏不老?

    歸夢神色一下就變了,因為誦出這句咒言的不是她,而是立於淒風苦雨間的云青。云青被雨淋了個透徹,可是傷痕卻是一點沒有,她將一面蒼青色古鏡抬至面前,鏡中人粗獷英武的面容上混著漠然與悲憫,真如神明一般。

    幾乎在轉眼間形勢就倒轉了,云青這邊晴晝暖陽,而風雨盡向著歸夢而去。

    歸夢慘叫一聲,全身都是鞭痕,道道入肉刻骨,她手一鬆將女羅鞭棄了去,這才勉強抬頭看向云青那面鏡子。

    之前歸夢那句咒言描繪了山鬼居於山間,苦等戀人,風雨淒清,天色昏暝。將這話引申為「道」便是指求道者處於一片昏昧之中,看不見能讓人明了的道理。

    這種咒言對於任何一個尚未得道的人都能造成傷害,只要云青陷入這種無知昏昧之中,歸夢就能利用神力擊敗她。可是云青根本不受苦候得道之苦,她直接反將一軍,比起求道而不得更為痛苦的,難道不是因為誤尋歧道而荒廢終生嗎?

    云青直接把鬥法拉高到了論道的層次,一舉克制住女羅鞭對她的影響。

    這時候的云青還沒完成反擊,她覺得既然歸夢能取巧用神明遺物來對付她,那麼她自己當然也能以彼之道還彼之身。所以她乾脆在遏制住山鬼神力的時候取了句芒鏡,直接用句芒神力來使兩道相沖,看看能不能直接把山鬼鞭給毀了。

    眼下看來毀了應該不至於,但是反噬是肯定的。

    「師姐為何不用魔道神通?」云青緩緩走到她面前,這裡是六道無生輪內部,不管怎麼說都是魔道真氣用起來比較順暢。云青在六道閻魔宗幾道嫡傳上的修行肯定是不及她的,如果歸夢一開始就用魔道神通壓制,那云青也找不到空子來鑽。

    「你用的不也是佛道神通?」歸夢咳嗽著抬頭看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些。

    云青笑著收回了句芒鏡:「那是因為我自知三輪之修行不如師姐,所以才試著取巧,看能否以佛力克制你。師姐大可不必這麼做,所以說為何不用魔道神通?」

    她手中看不見的刀刃漸漸泛起金色,昆吾化成真剛,鋒銳氣息流瀉而出,歸夢紅色落下幾縷,她神色越發蒼白。

    「你倒是想得好。」歸夢凜然看著她,雖然云青居高臨下,可她依舊孤高如血月。

    云青手中真剛逼近,直接抵上了她的喉嚨:「再開一場,或者師姐想飲恨於我刀下?」

    「我修行的是閻魔破妄輪與六道無生輪……看你的樣子恐怕只差閻魔破妄輪一脈就可成三輪合一了,是也不是?」歸夢冷冷地看著她,她身上的鞭痕越來越多,皮開肉綻,幾乎不成人形。

    云青漠然點頭。

    三心境需要將至少三脈正統嫡傳修至大成,這個「正統傳承」的範圍要寬泛得多。比如歸靈寺的正統傳承僅有易筋經和洗髓經,這兩脈傳承都是自成體系,深奧無比。但在突破三心境時,像蓮心虛空藏觀想法和大日如來本尊觀這種用於輔助的特殊法門也可以算在裡面,它們雖不是獨立的一脈傳承,但也可以稱為正統。

    六道閻魔宗也有類似於蓮心虛空藏和大日如來本尊觀的輔助法門,一般弟子突破三心境都只會在三輪中選擇兩個,然後再挑一門輔助。這種方法最為穩妥,綜合實力很強,云青現在已經可以開始突破關隘了,可她偏偏不想走這個路子。她覺得之前花了這麼大功夫準備閻魔聖軀,只為三輪合一,當然沒理由不以這三輪踏入三心境。

    「我宗以戰問道,若以我所修的魔道傳承應戰,此戰過後你就能突破三心境,是也不是?」歸夢步步緊逼,可云青神色也沒多大變化,她還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歸夢的閻魔破妄輪已至大成,兩者交戰間給云青一定啟發是很容易的事情。

    「不用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云青手裡的真剛光芒吞吐,「反正師姐就是要拖慢我一步吧。」

    「不錯,就算你此戰勝了又如何,可勝素心師姐麼?可勝臨君師兄麼?」歸夢笑起來,紅顏赤髮,嬌嬈毒辣。

    云青看了她一會兒,收回刀,然後轉身往六道無生輪上開了個口子。

    她的聲音迴蕩著歸夢耳邊:「告訴聖天香,這事兒只有打過才知道。」
jazzsax 發表於 2014-9-15 06:31
第一百六十九回、全不如精,百年得道

    云青對於自己的修為進展一向是算得很準的,神隱門閉關十年也好,北川之行向墨陵挑釁也好,她基本上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可是這種對於修為進展的預判在回宗之後就蕩然無存了。

    一開始她覺得自己能有時間稍作修養,鞏固境界,可遣淵魔尊根本沒這個意思,這是第一個意外。

    接著她覺得自己第一場比鬥要麼輪空要麼就是面對歸夢、岐姬中的一個。輪空的話她能有個衝擊三心境的時間,在此之後面對的對手也是經過了鏖戰削弱的。而歸夢或岐姬與她修為相差最小,她可以借天書、神力等種種力量贏下一局,並且順利突破到三心境。可是歸夢根本沒出全力,這種程度還不足以助云青破入三心境,這是第二個意外。

    兩個意外之後她的修為基本上是被卡在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裡。

    若說差了,也沒差到完全沒希望的地步,若說不差,她擊敗臨君和素心的可能性也實在太低。

    除非她能在下一場連續突破兩個境界,否則臨君和素心所在的二意境對她來說根本無解。云青覺得這難度不遜於百年內得道,考慮到她確實有百年內得道的想法,她打算試試看了。

    云青從六道無生輪裡面出來的時候發現其他幾人居然都在。

    岐姬和臨君差了個小境界,所以很快敗了下來,臨君這會兒正嚴肅認真地指點師妹修行。臨君跟遣淵魔尊最像,每天板著臉,一絲不苟,修行起來也容不得半點差錯,看來岐姬在剛剛的鬥法中表現不是很令人滿意,所以大師兄這會兒在訓斥她。而素心師姐一向獨來獨往,她此時跟大長老站在一起,兩個人一看就氣氛不對。

    云青覺得素心師姐應該是輪空的那個,可是她身上氣息不穩,跟剛比鬥完的幾人沒什麼差別。

    這時候歸夢也走了出來,她沒看云青,徑直往閻魔天子峰下走了。

    「你去哪兒?」易渡把注意力從素心身上轉移到歸夢這邊,「全部比鬥結束後再走,還要宣佈最終人選。」

    「我差點被殺,去休息一下還不行?」歸夢紅發如同燒著了一般,她怒道,「等少宗主繼任的時候我再回來。」

    易渡正要說什麼,他邊上的素心已經幽幽地開口了:「那麼接下來一場是我和黃泉,還是我和臨君?」

    「黃泉和臨君。」易渡冷笑一聲,「你確定你還邁得動腿?」

    岐姬好不容易擺脫了喋喋不休的大師兄,她偷偷摸到云青身邊,然後壓低聲音解釋道:「剛剛素心師姐要易渡長老強開了大日黑天輪戰場,想要挑戰易渡長老,結果半柱香功夫就被扔出來了……」

    云青頗為古怪地看了看她:「你這麼清楚?那你豈不是不到半柱香功夫就被大師兄扔出來了?」

    岐姬瞪了云青一眼。

    「阿岐。」素心也回頭看了岐姬一眼,向她招了招手,「來,臨君和黃泉鬥法,剩下的我來教你。」

    岐姬半天沒說出一句話,最後沮喪地走到了素心身邊,小聲道:「師姐……我能不能坐會兒再聽?」

    「不行。」素心拍了拍她的肩,斬釘截鐵地道。

    臨君看上去年紀不大,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但整個人都老氣橫秋的。他是遣淵魔尊一手帶大的孩子,云青覺得他言行舉止都在向譴淵魔尊靠齊,總的來說就是一絲不苟,勤懇認真。這麼一種人若是還附帶了資質出眾、悟性絕佳之類的條件,那基本上就是人中龍鳳了,臨君毫無疑問配得起這個稱呼。

    云青經常會覺得奇怪,明明除了她以外的幾位嫡傳弟子都是遣淵魔尊帶大的,怎麼這幾人性格相差這麼多?

    「師妹可需稍作休息?」臨君皺著眉往大日黑天輪戰場走了過去,邊走邊問云青。

    云青見他半隻腳都踏了進去,當然不會不識趣地要求休息:「沒事。」

    大日黑天輪裡面就是個巨大的大日淨土,對於云青和臨君都有不小的幫助,不過臨君修為比她高深,所以得到的助益會更多。云青大概能明白為什麼岐姬會在半柱香內被他扔出來了。

    云青一腳踏入大日淨土,魔道真氣瞬間充溢起來,她幾乎是在眨眼間就成術:「九首蟠虺!」

    黑色火焰盤繞為巨蛇,蛇首扭曲分化為九,每一個頭顱都大若屋舍,整個蛇身綿延百米,盤成一座黑焰山丘。

    幾乎是與此同時,臨君大呵一聲:「燃我心焰!」

    一道紅蓮業火直接往云青腳下鋪來,這火焰動盪不穩,以無窮無盡的災業為媒,焚盡天地萬物。火焰所過之處連宇宙四方都是微微扭曲,云青可以清楚地看見它接近,但是根本閃避不能。這東西裹挾著巨大的因果定勢而來,就好像禍亂災厄般摧垮一切,將所過之處的東西都歸化為虛無。

    云青神魂中天書正永無止息的運轉,她能看破這道紅蓮業火是怎麼使出來的。

    臨君幾乎是同時使用了大日黑天輪的無生無始象和紅蓮業火象。以無生無始象奪萬物生機,焚盡所遇的一切,這麼一來紅蓮業火的效果愈發明顯。原本紅蓮業火像是以敵人心中的殺念為媒,灼之神魂,殺意不止則永不熄滅。而臨君現在這道紅蓮業火像是逆成的,他點燃自己心中的殺念形成業火,再以這業火攻向云青,他心中殺念愈盛,那麼這紅蓮業火威力就越強。

    云青覺得他成術的速度和質量都匪夷所思,不需要法訣,不需要完整的咒言,聲音一吼出來術法就成了,這天賦簡直可怕。

    這麼短的時間她只能勉強成了九首蟠虺象,可對方居然直接就同時爆發出無生無始和紅蓮業火,簡直是將魔道「成術快」這麼個特色發揮到了極致。估計岐姬就是被打了個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扔了出去,這才被他狠狠訓斥了一頓。

    云青深吸一口氣,散了九首蟠虺象,直接同時調動了三種真氣。三種完全不同的真氣轟然出閘,經脈承受的壓力一瞬間增加到最大,云青利用天書快速演算真氣所行的脈絡,將幾者險之又險地調開,分而置之。

    眼看著紅蓮業火一路鋪到她腳下也沒有避退,臨君眯起眼睛,聽得背後傳來一聲悠然嘆息:「六道閻魔,束神藏魂。」

    紅蓮業火直接漫過了云青頭頂,彷彿穿透的只是空氣一般,那個云青微微扭曲了一下就消失了。

    臨君背後突然冒出大片黑色火焰,每條火焰都化作火蛇,每隻火蛇都分化九首,張牙舞爪地朝著後面咬了過去。

    云青往後急退,避開這一大堆蛇腦袋,然後就看見臨君轉過頭來,皺眉道:「還行,你是要合三輪為一麼?」

    云青以「束神藏魂」這個法訣飛快地撕裂虛空,在紅蓮業火沾上她之前躲了進去,然後再撕裂虛空走出來,直接出現在了臨君背後。這個法門看著與方寸盞、縮地成寸之類的法器或者法門挺像的,不過在戰鬥時區別很大,它能夠完美地藏匿神魂的蹤跡,然後在施術者消失的原地製造出鮮活的殘影。

    方寸盞和縮地成寸都有可能被臨君察覺出來,從而中途打斷,唯有束神藏魂比較隱蔽,不過云青還是在繞背偷襲的時候露了馬腳。

    云青老老實實地答道:「正是。」

    束神藏魂就是嘗試另外三輪合一的產物,這個臨君一下就能看出來。他背著手,不像是要鬥法,反倒像是授法一般:「你現在參悟這個還太困難了,去修個萬魔觀、玉女觀、白骨觀之類的觀想法,然後入了三心二意境再說,到這個境界會好領悟些。」

    「全不如精,廣不如深,雜不如專。」云青直截了當地說道,其實她把蓮心虛空藏觀想法修至大成也行,但她不想在這上面花功夫。閻魔道只含三個支脈,大日黑天、六道無生、閻魔破妄,除了這三個最精粹的部分外云青不打算在其他東西上浪費時間了。她自己之前二十幾年都耽誤在亂七八糟的傳承上,現在反倒覺得應該先把一條路走透徹,再來考慮其他的路。

    所以她的想法跟臨君剛好相反,臨君覺得應該先花功夫積累各種東西,等把「道干」堆砌到一定境界後再來領悟最精妙的部分。這種方法不容易出差錯,穩紮穩打,也是聖地正統中比較推崇的。

    可是云青想直接用所修之道中最精妙的部分,也就是三輪,來鑄成「道干」,等到了道幹成熟再從中延伸各種支脈。這個順序變化的意義就在於,道幹成熟後的延伸,甚至包括道果的凝結,都與道干本身的質量是有關係的。就好像一棵蘋果樹上只能長出蘋果一樣,如果云青在開始的階段就隨便挑東西來充實道干,那估計以後結出來的東西也比較隨便。

    而當云青選了這條路後,她遇上的致命矛盾就是,她自身沒有達到一定境界就無法領悟三輪合一,而她不領悟三輪合一就達不到這個境界。云青正嘗試著在前面這半個問題裡找突破口,也就是試著在一個比較低的境界來領悟更為高深的東西。

    於是她又不得不用到魔道這個老掉牙的辦法……死戰!

    臨君聽了她的話也是神色一肅,當下明白了她在想什麼:「想走百年合道的路子?」

    「是百年得道的路子。」云青笑了笑,手中法訣悄然變化,她這次也未誦咒言,一雙巨手「啪」地在臨君身側合攏。

    閻魔聖軀從大日淨土中爬了出來,身上肌肉如山石般虯結,背後有一雙肉翼合攏著,胸腹之間貼著密密麻麻的黑色鱗片。雙手雙腳都是爪狀,利爪之上還生有倒鉤,隨便一劃拉就帶下一大塊肉。它面容醜惡無比,乍一看就更泡糊了的面似的,肉都擰作一團,無比凶神惡煞,尋常人看一眼都要嚇得魂飛魄散。

    它剛剛一巴掌拍住臨君,手還停在半空中。云青看著它合攏的手,心想尋常人一巴掌下去怎麼也該成肉泥了,可她這師兄肯定沒這麼好殺。

    果不其然,只是短短一剎那而已,整個閻魔聖軀都被漆黑無光的大日黑天真焰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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