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笑​​傲行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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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4-9-18 11:44: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5 112021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16
第四十九章 牧羊曲


    自來最堅固的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書生搞到小姐以前,往往要把丫鬟睡服,為的就是在小姐身邊埋伏下自己的人。藍鳳凰果斷反水,把機密洩露一空,任盈盈這聖姑也就成了砧板上的肉,由不得自己了。

    她又敲定了一通行動細節,便不顧鄭國寶的挽留,硬要離開“我知道啊,你很辛苦。不過這個真是急不來的,大不了下次我放倒聖姑時,一起給你就好了。”

    鄭國寶道:“那你多加小心,最近河南不太平,你一個女兒家,萬事仔細,危險之時,先顧自己別管聖姑。”

    藍鳳凰知道自己若是不趕緊走,怕是要陷在溫柔陷阱裡,再捨不得離開。強咬牙關,離開館驛而去。看到鄭國寶送人出來,孫大用嘀咕道:“怎麼這麼快?按說國舅的體格不至於啊。”話沒說完,就被鄭國寶當胸打了一拳,“說什麼呢?老子什麼都沒幹!那個誰,那個練天風在哪,​​打他來了,我一直還沒抽出時間去見,正好去看看,這個敢行刺少林方丈的猛人,到底是項長六臂,還是肩生三頭。”

    那位練天風,自然不是國舅口中所說的妖魔形態,相反是個二十出頭​​,身高體健,相貌堂堂的武生。見了國舅,急忙行禮道:“草民練天風見過國舅。”

    鄭國寶急忙攙扶他起來,“練大俠既是武當王真人的門徒,也不必自居草民,咱們之間也沒那麼大禮數。衝王真人的面子,您一個百戶前程是跑不了的,今後大家是一衛同僚,彼此幫襯。”

    武當派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好大名頭,一提起來,往往就直接會想到張三豐、武當七俠……只是再往下,就涉及到開國秘辛,不能再想下去了。搞不好踩紅線,那便要死人。

    可是事實上,武當山上有上百個道觀,道門宗派也有幾十個,真正意義上獲得官方認可的武當掌教,就是那些有著提點官銜,享受朝廷俸祿的真人、大真人、高士等等。至於江湖上的什麼XX道長,XX掌門,大多是扯著武當派的虎皮做大旗,當不得真。

    這練天風的恩師王守真,乃是朝廷欽封太和山提點,後加禮部尚書銜,也就是正六品官員,享受正二品待遇。屬於根紅苗正的真·武當掌門。

    當然這種人顯然不會參與到江湖事務之中,去爭什麼武林盟主,天下第一劍客等頭銜。這就像議員不會對特級廚師,長正路上突擊手這類稱號有覬覦之心一樣。他練武,純粹是防身外加表演用,但是這個弟子練天風學武,卻是為了殺人,因此學的都是軍衛上的殺人劍而非武當劍術。

    這位練天風練大俠,如果在正常情況下,應該是靠著師父的舉薦,到哪去混個出身。憑一封薦書,出家,可以在小觀做個觀主;入世,弄個七品前程也不為難。只是他為人太過古怪,一天到晚怪話不離口,總是在說:“我看這大明朝是藥丸。韃官、僧官、色目官,到處都是。朝廷柔遠人,厚待夷人,薄待漢人,僧人們佔著佛田,不肯交稅,胡虜們通商互市,大賺特賺。一旦生意做不成,就揮師寇邊,事後朝廷還要恩卹,洪武爺的江山,就是這麼個敗法?”

    這種話要是放到“我大清”時期說出來,妥妥的死路一條。大明朝則言論寬鬆的多,也沒人與他見識。可是王守真既是朝廷裡有官職的人,與那些茶樓閣老們終須有區別。更何況練天風說的話,雖然屬於立場正確,態度端正,暗地裡各位道爺不住點頭。但是很多事,做得說不得,這種話嚴重破壞僧道團結,教宗興旺的大好局面。

    如今慈聖皇太后信佛,對少林寺一向多有照顧。雖然張居正、馮保兩大盟友或亡或貶,慈聖太后沒了權柄,但她是萬曆皇帝生母這一條不會變。有她在一天,少林寺的地位就難以動搖。練天風的話雖然聽來解氣,可一回兩回還行,說的多了,這武當山自是留他不得。

    但是這種問題人物,派給誰,都是給誰找麻煩。而他又態度端正,屁股坐的很穩當。便不能隨意打發,免得傷了人心。老真人為這個徒弟的就業問題,也算是殫精竭慮,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去處。後來淨街鑼大鬧衡山縣,老真人得知大明朝又出了位人物字號,據說連嵩山派的太保戰鬥群都吃了苦頭。王守真聞聽大喜,急忙喚來練天風,道:“孽障!你這惹禍精,總算找到去處了。”

    按他想來,草怕寒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自己徒弟這種刺頭,也只有另一個刺頭才有可能把他帶出來。再說國舅爺好大的家世,抬舉徒弟個出身還不容易?而從國舅的角度看,鄭娘娘想做皇后,武當山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她想做皇后,武當山要是從中搞個什麼破壞,卻未必做不到。因此她不大可能得罪自己,那麼兩下合作,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料來都是聰明人,必然不會拒絕​​。

    可是沒想到練天風拿了薦書,暗中穿了鐵甲,又帶上那口慣用的配劍,先山後先取路奔了河南,直奔少室山。要知大明朝與後世終究不同,練天風也並非鍵委會、網絡俠般的人物,不止動口動的歡,動手能力也絲毫不弱。殺胡人、殺色目人,還要找到機會。殺僧人首領,卻是目標明確,易於尋找。

    正趕上少林掌門,少林寺方丈方正大師下山,來看一位多年的舊識。這位舊識本是嵩山腳下一個村姑,年輕時號稱過牧羊西施的,只是如今年紀大了,也沒什麼人提起,只記得她李寡婦的名字而已。

    說來方正大師掌管河南一省的僧尼,日理萬姬,單是少林寺內始祖庵大小百多個尼姑,便要大師耗盡精力,如何還顧的上這位少年荒唐時,結交的朋友?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李寡婦的孫子要成親,手上銀子不大方便,方正禪師雖然四大皆空,但是也要講些人倫,自家骨血也要照顧一二,便去送一百兩銀子,連同見見李寡婦說說話。

    要知道佛門淨土,從不缺少刀光劍影,明槍暗箭。方正大師這些年來,打下這爿基業,也不知手刃了多少同門,超度了幾多師長。每每午夜夢迴之時,不是汗出如漿就是汗不敢出,惟有在這少年伴侶處,才能有片刻安寧。

    李寡婦雖然容顏不在,可是在大師眼裡,她還是當初那個少室山下的放羊姑娘,自己依舊是那個血氣方剛,偷吃狗肉的少年武僧。可惜半路殺出的練天風卻把這浪漫氣氛完全破壞。他隱藏暗處,突施殺手,本來是萬無一失的局面。不料關鍵時刻,李寡婦竟然推開了方正,自己替他擋了一劍,生死不明。出了這樣的事,慢說是王守真的門徒,即使是王掌教親至,這個事也是不死不休。

    少林僧兵團追殺了練天風十數日,仍不肯放鬆,練天風眼見走投無路,聽說國舅到了南陽,才暗出一口氣,總算救星到了。沒想到誤打誤撞之間,還與鎮嵩軍的刺客交了手,也算是間接救了國舅一次。

    練天風進了國舅的館驛,少林僧兵也不敢再來拿人。如今鎮嵩軍的事還是一本爛帳,少林寺怎麼敢攙和進來?尤其聽說國舅在衡山落了左冷禪面子後,少林高僧們集體表示,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國舅從對抗嵩山之日起,就是咱少林寺的坐上賓,他的命,少林保了。

    當下若論仇恨,少林寺的第一號敵人絕非是魔教,而非嵩山派莫屬。魔教是可恨,可是它遠在黑木崖,一時半會,還乾涉不到河南省境。可是嵩山派就在太室山,離少林寺的少室山只有咫尺之遙,臥榻之側,還不容他人酣睡。更何況太室山傳說為禹王正室塗山室生啟之地,而少室山則是塗山氏之妹棲地,從地名上看,總有一種小老婆見大婦的味道。

    刨除這種口頭便宜不論,少林寺原本在河南招生是很容易的,不論是護門鬥毆的外門弟子,還是騙錢的記名弟子以及傳承衣缽的內門弟子,招多少有多少,不成問題。自從嵩山派建派以來,聲勢日隆,收費上又較公道,結業考試也比較容易,至少不用去打什麼木人巷。一來二去,太室山生源充足,少室山可就被比了過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27
第五十章 喜相逢(一)


    沒有弟子就沒有影響,沒有影響就沒有收入,嵩山派這種行為,對少林來說就是要掘祖墳、斷傳承。而且嵩山派自己也有一套信仰,左冷禪據說是信泰西洋教的,大家先天就處在對立面上。

    在嵩山派成立之前,佛爺們想睡哪個佃戶的閨女、媳婦,就睡哪個佃戶的閨女、媳婦。便是連去杏花樓,都不大用錢的。可是自從嵩山派成立以後,佃戶們多生異志,少林寺只得對他們比以往好上幾分,免得他們轉佃。這樣一來,便少了許多方便。至於損失的保護費、香油錢可是難以計算。這幾條原因加起來,嵩山派不是死敵,誰是死敵?

    因此高僧們早有公議,寧可亡於魔教,也決不可亡於嵩山。亡於魔教,尚有復興之日,亡於嵩山,則無再起之期。只是嵩山有鎮嵩軍,少林寺的僧兵難以取勝,因此對嵩山派就要容讓幾分,所謂聖人能屈能伸,出家人不與打不過的人一般見識。聽說國舅落了嵩山派面子,大師們急忙召開會議,號召全寺僧人破例,集體吃素一天,以感謝佛祖大德。

    想來鄭娘娘在宮裡說一不二,嵩山派好死不死,得罪她的手足,哪裡還有好處?至於鎮嵩軍,對於少林寺來說是強敵,在娘娘眼裡算個啥​​?一根纖纖玉指下去,就能將其碾成粉末。這位鄭國舅對於少林來說,就是第一等的貴賓,必須要大力保護,積極結交。要不是出了方正遇刺的事,接待國舅的人裡,少林寺絕對要派出代表。

    刺客既躲到了國舅館驛,又不見離開,顯然是國舅把他保護了起來。帶領僧兵追殺的少林方悟大師大感情況不妙,情形變化,已經超出自己權限之外,以自己的身份,根本沒有資格決定下一步的事情走向,更勿論是戰是和了。

    因此他只得一方面藉這大好東風,完成對南陽各寺院的接收工作。解散、改編僧兵,重新安排方丈、班首等等,使原本游離、羈縻形式的各分院、下院完全成為總院的直轄。另一方面,派人飛馬趕回少林,請示方丈,該當如何定奪。

    方悟也知道,少林寺是個講規矩的地方,講規矩的一個體現就是程序高於一切,如果當程序與效率發生衝突時,少林的指導方針就是犧牲效率,保障程序。所以,自己的匯報將由八大執事閱讀、經八大執事討論,並拿出書面意見後,交四大班首討論。四大班首開會,並拿出書面意見,交方丈定奪,再由方丈下發到四大班首,四大班首學習領會方丈精神後下發八大執事,八大執事學習領會一番後再轉交到自己手中。

    這其中可能還要經歷幾個重大修改,在幾個問題上可能還有嚴重分歧,過程中還要轉接多次,樂觀估計,怎麼也要一個半到兩個月之後,才能有一個處理決定發到自己手中。想想時間還早,自己又何必廢寢忘食?

    河南本是三國年間曹孟德立都所在,方悟大師見賢思齊。一把揪過一個本地僧人,效吉利故智,開口問道“此城可有紀女否?”

    鄭國寶這邊,知道練天風居然是敢刺殺少林方丈的狠人,也大感頭疼。這樣的刺頭留在身邊做伴當,明顯不是什麼好選擇。要知保鏢不需要十分高強的武藝,而是需要足夠機警、反應迅速、忠誠另外就是會做人。而這位練大俠,雖然機警幾項無虞,但是一個敢去行刺少林方丈的主,誰能說他會做人?

    可是有心推拒,又有武當王守真的面子,也要考慮。慈聖太后信佛,萬曆天子可信道。王守真一年也要進京一次面聖,若是不能很好的團結這位老真人,於自己妹子的前程,也有妨礙。思考再三,他只得捏著鼻子,先把這練大俠留在身邊,尋思著等將來有機會,再行外放出去。上手本保舉他個大好前程,終歸是要對的起王道爺的面子就是。

    練天風倒是對國舅十分欽佩,沒口子稱讚:“國舅的名聲,我在武當已經聽了。當真是個大好男兒,狠狠的削了那什麼嵩山太保,削的好!好好個漢人,卻去信了泰西洋教,這等人物,我是見了就煩。趁早收拾了,免得將來那泰西洋教橫行大明,讓人們分不清好歹。”

    鄭國寶又想著任聖姑的事,為了藍鳳凰,也為了把這任聖姑的實力弄到自己手上,還得陪著大齡女文青演戲。這滋味實在是不怎麼好。不過想當初韓淮陰可受辱於胯下,伍子胥乞食於鬧市。自己受這點委屈,倒也算不了什麼,目前唯一的期盼,就是聖姑千萬不要生的太醜,讓自己與田伯光去做難兄難弟。

    聽聞國舅告辭,楊一魁不免並二位老千歲一起來送,又有地方上的官員見國舅行囊單薄,恐怕失了朝廷體面,紛紛解囊以充。又本著好客的原則,送了許多河南特產,裝到船上,讓國舅隨身帶著。這大明朝兩京十三省,按說地大物博,特產豐富。可是一到了饋贈的時節,除了揚州瘦馬、大同婆姨、杭州船娘外,便只剩下黃白等物,再不新鮮物件,也算是一個遺憾。曲非煙因此也得了一副首飾頭面,穿戴起來,顯的比過去成熟幾分,讓小丫頭暗自歡喜。尋思著若是始終這樣裝扮,姐夫總不該還拿自己當小孩子看待了吧。

    那日新野郡王府飲宴,讓楊一魁等人看出,岳不群與國舅的關係,並非自己想像中那麼親厚。於態度上也就簡慢起來,原本楊一魁說自己在陝西地面有幾個好友,只是關山阻隔,消息不暢,想托岳不群帶書信過去問候。可是等到起程時,這事連提都不提,至於程儀、土產,更是想都不用想。還是鄭國寶為人大方,撥了一些特產過去,讓華山派的人嚐嚐味道。想那黃金白銀,綢緞等物也沒什麼好吃,岳不群大手一揮,全歸梁發。這一下華山派欠梁發的債,就算是清了。梁發自然恨的搥胸頓足,奈何招惹不起國舅,也只得暗氣暗憋。

    船艙內,岳靈珊看著國舅送來的一對戒指,金兜索子一副、金鐲一對,又羞又怕。他連這些東西都送來了,難道這幾日里,就要來行那無恥之事?她哪知道,這純粹是孫大用得了她爹的銀子,想著收了錢就要辦事,否則難免於名聲大有妨礙。因此調撥土產之時,便從中做了點手腳,鄭國寶又不會去關心送了什麼過去,結果讓個華山女俠六神無主,心亂如麻。有心把這些東西全都扔到水里,可自家是苦出身,從來就沒戴過這麼多的金飾。拿了這件,眼睛看這那件,竟是哪件也捨不得扔。

    此時老爹又進來說了幾句,什麼國舅一路遠行身旁少人侍奉,唐王送的幾個丫頭,又都被曲小姐趕了下去。國舅與自己既是朋友,便算的女兒的長輩,靈珊過去伺候伺候茶湯也是無妨。岳靈珊急忙說自己暈船,頭暈眼花,實在是沒力氣侍奉人,把老爹推辭了過去,接著要緊便把艙門閂了,又覺得不放心,复拽了幾件家具頂門,這才稍微安穩了些。看著那些金飾又想著父親的話,她心裡七上八下,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鄭國寶那邊自然不知道,自己好心送點東西,周濟一下五嶽名門,江湖窮鬼,居然惹來了些風波。他的心思只在蘭封那,如何配合任大小姐演戲,接著便可一龍二鳳,享盡歡樂。這一路上他也是素的苦了,一個能看不能吃的曲非煙,還一個根本沒怎麼在意的岳女俠,餘者便都是鬚眉男兒。他又是個水路上的豪傑,從不行旱路,這千里迢迢連個暖床的都沒有,也實在是辛苦的很。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28
第五十一章喜相逢(二)


    這一日船堪行到蘭封,他在甲板上手裡舉個千里望張望,旁邊曲非煙也拿了個一同看。這東西還是前些年,一個怪人獻來的。那人靠獻這寶貝,還得了官身。只是後來不合好死不死,想要私造火器,領兵造反,大喊什麼要搞君主立先,這便是作死了。

    地方官府第一時間便發了正軍來攻,那人雖然聚了幾百流民,又是要造什麼燧發槍,又是要練什麼長槍陣。想要負隅頑抗。只是他造物有能,練兵無術,又是對抗朝廷官健,流民們先就怯了陣。待等交戰時,那人對於旗語鼓號一無所知,只靠呼喝指揮,如何能調動的了幾百兒郎?部隊亂做一團,又無士氣,胡亂放了幾陣排槍,等到官軍一進,便四散奔逃,或是跪地乞活,一場亂子就這麼被平息下來。

    那位獻寶匠戶固然殺了,可是他這造燧發快槍、千里望的法子都流了下來,白白便宜了朝廷。鄭國寶既是國舅,弄點這千里望玩玩,自然再省事不過。曲非煙卻未接觸過這東西,大覺好玩,拿在手裡便不肯放開。尤其姐夫站在船頭看個不停,她也要過去看看清爽。

    初時,她拿著這物件左看又看,大為歡喜,忽然向前看去,面色一變,將千里望朝甲板上一擲,“船上風大,吹的我頭疼,姐夫,你陪我回艙。我要聽你給我講故事。”

    鄭國寶也已看見,就在渡口處,兩女一男正在交涉些什麼,八成就是聖姑在那。只是看那舉傘侍女,模樣不似藍鳳凰,又想藍鳳凰提起,為了怕被自己認出來,聖姑多半是不會讓藍鳳凰一旁侍侯,這倒也是正常。他彎腰揀起千里望,道:“這物件,邊軍裡副總兵往下的人,可是連摸都摸不到。你倒好,隨手就扔,好在沒丟到河裡,不然我上哪尋去?”

    曲非煙道:“那我不管!總之我現在頭疼的很,姐夫陪我回艙吧,咱們講故事也好,下棋也好。要不然我丟了千里望,這麼不聽話,你回到艙裡來罰我吧。”

    鄭國寶道:“是啊,你這麼不聽話,自然是要罰。就罰你獨個回艙,面壁思過,來人啊,送小姐回房。”孫大用等幾個錦衣急忙伺候曲非煙回艙,等回到自己艙內,曲非煙氣的一腳踢到艙壁上,又垂頭喪道:“我幾時才能長大一點啊?姐夫也是,明明別人都是喜歡小的,只有他偏生喜歡大的,可惡可惡!”

    鄭國寶趕走了曲非煙,催促船家快行,很快便到了渡頭處。只見那傘下佳人,年紀約莫在二八妙齡,生的瓜子臉,芙蓉粉面,乃是個沉魚落雁的嬌娘。身穿紅色大袖衫,外罩一件蘇繡桃紅灑金褙子,下面是百褶曳地長裙,寬袍大袖看不出身段如何。那位丫鬟與小姐年紀相當,生的甚是俊俏,手中舉著油傘,為自己家主人遮陽。

    鄭國寶暗想:那任小姐聽說今年芳齡廿五,比鳳凰還要大兩歲,可是卻保養的如同二八佳人一般,單就這個方子拿出來,也能換筆錢使。再看她如此在意陽光,也無怪能保養的這般好,平日里必然是十分在意細節,十指不肯沾染陽春水的。只是不知道如此小心,那一身拳腳武藝是如何練出來。

    再看這相貌,生平所遇女子中,竟是無一人能及得上她,這筆買賣總算不虧,奉承她也算值了。而在這二女對面,是個年紀約莫在四十左右,衣衫襤褸的落魄書生,正在那邊侃侃而談。 “飲這紹興狀元紅須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南宋瓷杯勉強可用,但已有衰敗氣象,至於元瓷,則不免粗俗了。飲這壇梨花酒呢?那該當用翡翠杯。白樂天杭州春望詩云:'紅袖織綾誇柿葉,青旗沽酒趁梨花。'你想,杭州酒家賣這梨花酒,掛的是滴翠也似的青旗,映得那梨花酒分外精神,飲這梨花酒,自然也當是翡翠杯了。飲這玉露酒,當用琉璃杯。玉露酒中有如珠細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飲,方可見其佳處。”

    只見他邊說伸手入懷,掏了一隻酒杯出來,光潤柔和,竟是一隻羊脂白玉杯。接著一隻又一隻,不斷從懷中取出酒杯,翡翠杯、犀角杯、古藤杯、青銅爵、夜光杯、琉璃杯、古瓷杯無不具備。那位小姐也沒料到,這窮酸身上,居然能有如此多的酒杯,尤其這裡面還有不少是古物,想到這一遭正愁沒合適的物甚孝敬天倫,便將這​​酒杯買上幾個,送與老爹爹進孝。因此便也頗感興趣,那書生笑道:“既是二位坤道,自不能飲酒,不過這杯子倒可玩賞玩賞。”

    鄭國寶此時已經登岸,身旁帶著十幾名錦衣護衛,只是華山派眾人及練天風都留在船上,鄭國寶手搖折扇,郎聲笑道:“雕蟲小技,也敢拿來誆人?姑娘不可上當,你要拿的這支古瓷杯,此人家裡少說還有幾百個,可若是被你一拿,便成了大明朝內只有這一個瓷杯,還被你摔碎了。你想想,你隨身能帶多少盤纏,賠的起這奇珍古玩?到時候怕是連人都要搭進去。”

    他這聲來的突兀,書生並那女子都是一愣,尋聲望去。但見一個二十出頭​​,的錦衣玉冠的公子哥,並身後十幾個身著飛魚的錦衣衛朝這邊走來,那為首者生的好面相,那撐傘的丫頭見了,小聲嘀咕道: “倒是個俊俏的郎君,看他飛魚錦衣,莫非就是小姐的那個他?”

    那女子低聲斥道:“住口。這話可不能亂說​​。”但是見這排場,卻又覺得有幾分相像,本來她離家北上,便是奉了父命進京,心中還有些彆扭。但若是嫁的是這人,倒也算不枉。

    那位書生一見,心中暗驚:莫非真是那人來了?這下可要糟糕,本以為趁著老人家沒到,我先賺點外快,哪知卻引來了正主,這可怎麼是好?臉色便有些難看,只問道:“這位朋友姓字名誰,這裡的事,與你沒什麼干係,何必強要出頭?學生只不過與這位小姐有緣,請她鑑賞幾件金石古物,這位朋友不可亂講。我也是聖賢門徒,怎會行那訛詐事?”

    鄭國寶這一路人馬過來,渡口處便也有十幾條漢子過來,保護自己家小姐。鄭國寶見那​​些漢子身材魁梧,體格強健,行動之間有軍人做派,更印證了藍鳳凰的話。這多半就是任盈盈的親兵隊,據說他們是按著營兵訓練出來的,當真名不虛傳,真像是精兵模樣。

    他來到那書生面前,冷笑道:“不訛詐?你這古瓷杯,八成是汝窯的玩意吧?這玩意可著大明朝,怕也找不到多少整器,你手裡這個瓷杯,若是個整物,價值怕是非同小可。”

    那書生得意道:“此乃家傳之物,雖千金不易,價值幾何,便難說的很了。”他正說著,不防鄭國寶猛的彎腰伸手,把杯子抄在手中,只一用力,這古瓷杯就分為上下兩爿,上半截落在地上。眼見一件古物隨手而毀,那位小姐驚的“啊”了一聲,但看無可挽回,只得說道:“這位公子行事忒也孟浪,怎好壞了一件古董?不過這事左右是在我身上起來,用多少銀錢,我來賠償,不與你相干。”

    鄭國寶聽她的官話裡夾著的是一口蘇州腔,當時在明朝,女子用這腔調說話最是流行,暗想:任大​​小姐不是南方人啊。多半她是為了玩浪漫,又特意去學了蘇白,倒也真下本錢。

    既是演戲,他也樂得配合,笑道:“有勞姑娘關心。這東西若是你拿起來,就是方才這般模樣。它這本來就是碎的,用膠沾上,卻又沾的不是太牢靠,一碰就完。在京師樊家園,這手法算不上什麼新鮮手段,在河南這地方,可能騙子還不多,所以這手法還有人用。這杯你別說,做的還挺像真的。 ”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29
第五十二章 喜相逢(三)


    那書生此時已經大叫起來,“什麼叫像真的?這就是真的!它乃我家祖上傳下來的寶物,你怎麼隨手就給毀了。我與這位小姐談些金石古董,可不曾與你相干。你動手毀我寶物,是什麼道理?難道當我好欺負麼?你看一看,這酒杯乃是北宋之物,釉中含有瑪瑙,色澤青翠華滋,釉汁肥潤瑩亮,稱為“宋瓷之冠”。可著河南境內,怕也再難找那麼一只,你隨手毀了,你賠的起麼?”

    那小姐聽書生如此說,也有些焦急,忙道:“這位大叔還請息怒,事已經出了,急也勿用。大家還是有話好說,彼此之間不要傷了和氣。”她一著急,蘇州腔調更濃了幾分,鄭國寶暗奇:這學方言,都是越急越出馬腳,她倒越急學的越像,當真奇怪。多半這著急也是裝出來的。

    他冷笑道:“真的?蒙誰呢?這玩意要是真的,你還拿出來請人喝酒?早賣到泰西去了,那幫高鼻子土鱉,見到大明文物跟見祖宗似的,不惜重金購置,你會不賣?你看你穿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丐幫中人。還什麼河南難找這麼一隻?別人家不說,你家裡少說就得有幾百件汝窯整器。若是可著河南找,那怕是十幾萬件都不成問題。你這東西做的倒是用心,算個老坑的物件,講究著賣二兩銀子還是可以的。”

    他既是有心演戲,自然便要賣弄賣弄,對那女子說道:“這位姑娘是外來的,對這裡怕是不熟悉。這地方因曾是宋都所在,便有人總是能找到古董,從元朝到現在,幾百年過去,那古董仍是層出不窮,這裡面自然便有法子。這位兄台,多半就是做著金石生意,家裡開著作坊的主。”

    他伸手又抄起那青銅爵,道:“這東西,你要問,他多半就要說是西周的。實際啊,這東西也就是上週的。不過這老兄做舊的手藝還成,河南地面上討口飯吃,還是沒什麼問題的。他這裡面唯一真的,便是那琉璃杯,多半是留著撐場面的,小姐卻又不感興趣。”

    那丫鬟見鄭國寶說話有趣,逗的噗嗤一笑,“那琉璃杯乃是天方妙手吳家的手藝,我們怎麼認不出?不過只是三等品,算不得什麼好物件,我家小姐才不稀罕。 ”

    那小姐道:“住口,不得多言。當真是越來越沒規矩。”她模樣生的極美,便是輕嗔薄怒,也自有韻味,看的鄭國寶心頭癢癢,又想起藍鳳凰的吩咐,便琢磨著無論如何也得把她拿下。

    他又道:“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了,果然是有見識。不過你們只見這幾個酒杯也不算什麼,在蘭封我聽說還有個絕妙所在,名為豫寶齋的。到了那裡,才能叫人大開眼界。”

    那女子一聽豫寶齋三字,也動容道:“小女子此來,便是在南方聽到豫寶齋的名號,想去開開眼界。再者家父生平最喜金石古物,小女子也想買上幾件,孝敬他老人家。”

    鄭國寶心道:怎麼?難道魔教教主任我行沒被東方不敗幹掉,還活在人間?這消息倒是緊要。由於魔教的特殊性,錦衣衛對其情報了解也有限,若是能從任大小姐這,把魔教的底細探聽出來一些,倒也是件極大的功勞。當然,這事涉及秘辛等閒不易問,然世間親不過父子,近不過夫妻,只要先把生米做成了熟飯,還怕到時候不能連鍋端?

    鄭國寶因此哈哈笑道:“得虧姑娘你沒到豫寶齋啊,若是到了之後,怕是就要目瞪口呆,張口結舌了。”

    那落魄書生打扮的祖千秋,乃是慣走江湖的人物,如何看不出,這少年公子在和這位佳麗吊膀子?暗想:看這排場,他多半就是聖姑吩咐下來,讓我們演戲的那位鄭國寶。怎麼這傢伙卻去和這個姑娘勾搭起來,若是錯過了聖姑,我至多是要挨一頓刑法,挺挺就過去了。可若是害的聖姑的金龜婿勾上了別人,明年的三尸腦神丹,價格非翻上幾倍不可。

    他急忙道:“你們休要在那裡磨牙,我這寶杯,你們怎生賠償?這位小娘子,你是個女流,我不同你見識。這個公子,你卻要留下,咱們分說清楚再說,否則你可走不了。”

    不等鄭國寶說話,那女子卻是柳眉一挑道:“我們這裡說話,你休要多口。再要多嘴多舌,我就一張片子把你送到官府裡,將你枷號示眾,看你到時候受的了受不了。”她本是和顏悅色,讓人覺得如沐春風,此時忽然將面皮一板,真如冬季裡刮起的西北風一般,讓人渾身生寒。

    饒是祖千秋這等河朔豪俠,不知害的多少南北客商傾囊破家,賣兒典妻的英雄人物,卻也被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嚇的不敢多口。只覺得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氣息,絕對不遜色於當今武林第一等的高手。

    鄭國寶只覺得此刻這女子變的異常熟悉,不過旋即又莞爾,“這聖姑果然喜歡演戲,竟然扮起官家小姐來了?還一個片子,你的片子遞過去,怕是自己先要吃官司。”他也不點破,而是對身後的護衛道,“若是此人再多口,就把他給我捆了。前者唐王老千歲曾對我說,他府上失落了一套琉璃酒具,如今看來八成就是這廝鳥盜了去。仔細著,莫讓他跑了。”

    那些錦衣聞言,各自抽出身上的轉簧短槍,直指祖千秋周身各處。祖千秋識得厲害,神仙難躲一溜煙,火器威力非是江湖上的暗器所能比擬。若是這幫人槍彈齊發,自己便是武功再高十倍,也是個死局。當即便住了口,不敢再說話,只在心裡默念:聖姑,你老人家快點來吧,小的實在是有心護主,無力回天,再晚來一會,您這個良配,也要歸旁人了。

    那女子見了這幾十桿快槍,也頗有興趣,道:“公子不知是何等樣人?竟能以錦衣為護衛,身上還帶有這火器,你不怕違禁麼?”

    鄭國寶暗笑:這妮子還敢跟我裝蒜?我是誰你難道不知道?不過你既然裝不認識,那我陪你裝就是了。當下笑道:“原來忘了說了,在下不才,姓鄭名麒字國寶,大興人氏。如今乃是錦衣衛指揮使銜,掌北鎮撫司事,準以二品都指揮使體統行事。蒙大興縣父老鄉親抬愛,送我個綽號,淨街​​鑼的便是。”

    聽他這個綽號,那撐傘的丫頭忍不住又笑了出來,偷眼看向自家小姐,意思是:怎麼樣?我說就是那人吧,你還不信?本來你在家裡還要動腦筋,幾個老公選誰為好。今日見了鄭國舅,我看你也就該認命了,這般人物配的上你了吧。那什麼許閣的公子,顧家的少爺,能有國舅爺這般出挑?再者說,也不像國舅爺這麼隨和啊。

    那小姐一聽這少年果然就是鄭國寶,也一低頭,心道:原來他就是鄭國寶。生的賣相倒也不差,只是舉止有些輕佻,再者這淨街鑼的綽號,實在不怎麼好聽,怎麼好到哪哪說?他莫非已經認出我是誰?還是只因見我容貌就要相戲?

    但是想來,這夫君勉強也算能配的起自己,至於人品舉止,婚後慢慢再行勸告,浪子回頭也是有的。他是個勳貴,也不求他如何循規蹈矩,只要不是太違倫常就好。自己這條件也有瑕疵,由不得任意挑揀。因此她瞪了一眼丫頭,然後萬福道:“莫非,您就是當今的國舅爺?小女子不知國舅爺當面,倒是失禮了。還望鄭世兄,不要見怪。”

    鄭國寶心道:你從哪跟我論的世兄?你個江湖人,跟我可算不上世交。還要裝著不認識,我看你能裝到幾時,只是你怎麼這蘇白越來越重了?奇怪奇怪。他也裝著不認識,說道:“姑娘不必多禮,我其實也是半個江湖中人,沒這麼多窮講究的。倒未請教姑娘貴姓?”

    那女子一笑道:“小女子姓申,長州人,家父名字裡有一個行字。”說完之後,用眼看了一下鄭國寶,暗含無限深意,總結起來,就是:你現在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43
第五十三章 喜相逢(四)


    鄭國寶聽得說父親名字裡有個行字,心想:我又沒問你爹叫什麼,你把這個告訴我,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你爹是任我行,又有什麼了不起?至於申任之別,他只當是為了隱藏身份,報的假姓氏,未曾多想。終究是把這一場烏龍進行到底了。

    那任盈盈雖然號稱聖姑,但終究是個​​肉體凡胎,又不曾遇過那高麗的妙手神刀,怎麼可能二十五了,看上去還像二八妙齡?實在是這裡面鬧了個天大的誤會,這個女子並非前魔教教主千金任盈盈,而是當今首輔,太平宰相申時行的老生閨女申婉盈。

    這事還得說到當初衡山縣的時候,鄭貴妃這邊,派了太監去把劉菁趕到了恆山帶髮修行三年。另一天,又開始為自己堂兄的婚姻,緊鑼密鼓的操辦起來。

    她也明白,由於大明朝的制度在那,導致外戚沒有根基,便是再紅的外戚,也是那無根之水,無本之木。不管如何風光,都是那沙上堡壘,一觸即垮。

    自己的堂兄又是個愛惹事的脾氣,雖然有自己這個妹子為他遮掩,但還得需要個強有力的外援才好,更別說自己想要當皇后,自己的兒子想做太子,也離不開外廷的支持。要知現在的大明文官們,可是對宮中立儲之事虎視眈眈,生怕是發生廢長立幼之事。

    能對抗文官的只有文官,自己家需要文官的盟友,自己的堂兄需要一門門當戶對的姻親,那麼聯姻自然就是眼前要做的事情。於是,在某一個早晨,首輔申時行就被萬曆天子叫去單獨談話,或者叫君臣奏對。在另一個時空裡,袁都督五年平遼的言論,就是在這種場合拋出的。

    有人說明亡於萬曆惰政,這其實絕對是黑。要知大明朝的早朝是有規矩的,只能處理三件事。事實上,大明朝的早朝是君臣都很討厭的一個事,以至於皇帝都想著辦法偷懶,大臣都想著辦法配合皇帝偷懶,概因這玩意實在太坑爹了。

    咱們想像一下,一位大臣,穿越半個京城前往午門。凌晨3點,大臣到達午門外等候。當午門城樓上的鼓敲響時,大臣就要排好隊伍;鐘聲響起時,宮門開啟,百官依次進入,過金水橋在廣場整隊。官員中若有咳嗽、吐痰或步履不穩重的都會被負責糾察的御史記錄下來,聽候處理。

    如此莊重煩瑣,還有不穿水手服的大鬍子風紀委員,隨時準備嚴肅處理隨地吐痰的問題,讓你不得不在那鼻觀條直的站上幾個鐘頭,不敢絲毫懈怠。然後只處理三件事就散朝,等著接下來的朝會。而這一切其實跟你可能一文錢關係都沒有,處理的事與你完全不搭界,這不是坑爹是什麼?因此君王是否早朝,和大明朝廷運勢如何,實無甚麼太大干係。

    萬曆之所以被黑,無非是因為他像他爺爺多過像他老子,敢去和文官爭權,敢去收稅,敢去重用太監而已。總之在明朝,凡是想要干點什麼的皇帝,除非有洪武爺的魄力和手段,那麼多半是逃不了一個昏君的帽子的,誰讓話語權掌握在文官手裡呢?

    萬曆不怎麼上朝,但是朝政並非荒廢,內閣幹什麼吃的?要是連這都處理不了,要三輔內閣幹什麼?申時行這位太平宰相,屬於出了名的滑頭。他一方面與皇帝親近,另一方面又不與文官們過分疏遠,基本算是個想要獨善其身,誰也不得罪的好好先生。

    天子召見他之後,先是問了問老同志身體如何,每天吃多少飯,晚上睡的好不好,有什麼困難沒有。充分體現了朝廷對老同志的關心,就在申時行莫名其妙,以為皇帝準備找藉口讓自己走人時,萬曆忽然開口問道:你家裡還有沒有沒許配人家的閨女啊?

    申時行那是何等樣人?當初江陵黨人李幼滋上書奪情時,他便主動跳出來表示張居正應該守孝。是他不怕死麼?顯然不是,而是他知道這個時候需要站出來說這個,這叫立場正確。後來張居正回家服喪,他也被張推薦入閣。這人精明的很。聽皇帝一問,便知道今天召見自己,核心便是為著這個。

    大明朝自永樂靖難後,皇帝不與大臣做親家,**裡不收官員家的閨女,防的是外戚專權,那麼萬曆這話顯然不是為了要納自己閨女入宮。而且明朝皇帝也大抵沒什麼替人做媒的習慣,他又不是工會主席,犯的上給員工子弟介紹對象麼?

    因此老申同志很快就明白過來,多半這天家是為他大舅子問的吧?鄭娘娘想要替她堂兄說媒這事,在京里已經傳遍了,她又不傻,不大可能給自己堂兄介紹公主,那麼自己這幹文臣就是她優先選擇對象。

    如果此時有人說什麼感情,志趣云云,那只能算是還沒活明白。這是明朝,這是成親,不是納妾,考慮那些幹什麼?鄭國舅和申小姐長什麼模樣,彼此是否適合都不叫事,多敦倫幾次,就一切都解決了。婚姻是兩個家庭的結合,要考慮的是這樣的結合對彼此是否有利。

    老申雖然知道鄭國寶名聲不怎麼樣,淨街鑼這個綽號他也是聽聞過的,閨女嫁過去或許可能會受氣,但是不嫁過去,自己就一定會受氣。這是皇帝開口動問,背後站的是鄭娘娘,自己犯的上為個閨女的婚姻得罪領導麼?再說自己的閨女也是可憐,因此他急忙表示,自己幾個女兒都已出閣,惟有個老閨女,年方二八,生的花容月貌,賢良淑德。只是可惜,當初許了個丈夫,還沒過門,丈夫就病死了,一直守著望門寡,委實可憐。

    要說這種事,可大可小,要是趕上個講究道學的,自然是要讓閨女從此立志守節,給自己賺個貞節牌坊回來。可是申時行出身商人之家,當初跟著舅舅過,連姓都改做姓徐,還是當了狀元後改回來的姓申。他這人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能得到娘娘和天家的賞識,十座貞節牌坊都換不回來,那石頭牌匾,皇帝一句話,要多少有多少。自己又沒瘋,怎麼可能為這個,就拒絕皇帝好意。

    他為人油滑,本是在皇帝與清流那裡兩副面皮,自由切換,維持個太平宰相,四平八穩的局面,一手官場太極功,嘯傲朝堂,幾無抗手。可是如今這大富貴在面前,再要搞平衡就不明智了。維持和清流的關係,最多換個不挨罵,維持和鄭娘娘的關係,卻可蔭及子孫家族,不選這個的是白痴!

    只是自己閨女這種望門寡,若是被人議論起來,未免有剋夫命的嫌疑,那鄭娘娘又是專寵**的局面,她的堂兄是否肯娶自己的閨女才是問題。固然自己是閣臣,但閣臣又不是自己一個,許國、王錫爵俱在,更別說還有沈鯉、王家屏等人預備著,這種君臣奏對,他們也必然要參加,因此這事能否成功,還得看娘娘的意思。

    萬曆也是聞弦歌而知雅意,他也知這姑娘條件有點欠缺,只是他素和申時行親厚,再加上自己內兄的名聲也是在是……。因此立刻表示,這都不叫事。咱們要重實際,不能圖虛名,鄭娘娘有一堂兄,名叫鄭國寶,今年二十,也是未能找到良配。不如把令愛接進京師,看看能否玉成此事,也是件大好姻緣。申時行沒口子謝恩,可是等他與萬曆的會面結束時間不長,便接連有兩路媒人找門來。

    一位是替次輔許國的兒子說親,一路是替如今戶部主事顧憲成的侄子提媒。申時行又不傻,自己的寶貝閨女什麼時候成了這麼搶手的寶貝?分明是有人做出試探,看看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到底是天家的人,還是文官的人,還是清流的人?

    這時候的清流已經從文官陣營裡逐漸剝離,日後的所謂閹擋,嚴格意義上說,應該算做反東林恐不主義陣營聯合,浙擋、楚擋的人都有。以顧憲成為首的一撮清流措大們,已經開始發展出朝廷裡說是他們就說非,朝廷裡說非他們就說是的趨勢。一副後世在野擋的倒霉德行,只問立場不問原則,很是可惡。

    顧憲成大哥顧性成有個兒子,也確實到了適婚年齡,按顧憲成的想法就是,如果老申同志拒絕這門婚姻,而去同意把閨女嫁給國舅。那好,你就是阿諛媚上,你就是佞幸奸臣,我們就要噴你,就要把你趕下相位。反正顧憲成的履歷決定他做不了首輔,他的人生目標就只剩下一個:噁心所有的首輔。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45
第五十四章 喜相逢(五)


    次輔許國那邊,則是李太后派出來的人從中聯絡。看看申閣是想做萬歲的人,還是想做太后的人,他的立場到底站在哪一邊。申時行不愧是當今太極大家,面對這種局面只是淡然一笑,“一切等小女進京再說。”接著便是一封書信,去調閨女。申小姐或者叫她申寡婦,名叫申婉盈,今年實歲十九,十三歲上訂親,結果丈夫剛訂親不久就一命嗚呼。這也是古人早婚的原因,如某些蛋疼的穿越者,堅持要若干歲前不結婚的,都忽略了古代的衛生醫療條件難比後世,真等到那歲數,也許心儀的妹子早就化做塚中枯骨,嗚呼哀哉了。

    申寡婦生在蘇州(即長州),那地方民風開放,與後世的魔都類似,都是接受新思想較為容易的區域。腦子裡自也沒什麼從一而終,守節不嫁的腦洞念頭。又加上她在家管錢,與自己嫂子難免有些齟齬,她嘴頭上倒是不輸嫂子,可是嫂子一罵起寡婦來,她便不好回話。

    想自己一個姑娘家,白擔了這麼個名聲,她心裡也大為不滿,早就想要改嫁。只是她畢竟是個大小姐,要找個門當戶對的丈夫,不那麼容易。至於說像那些話本上寫的,大戶小姐找個窮鬼書生倒貼,她腦袋沒被門拍過,自然不會做那種選擇。

    接了老爹的書信,她心中也有盤算。按說從三個人的資歷看,許國的公子門第最好,顧家的少爺則最是清貴。可是這兩人都是書生,講的是孔孟之道,一嘴的仁義道德,這些可都是申大小姐頂不喜歡的。倒是那位國舅,看爹的說法,當初做過土刀筆,得過淨街鑼的綽號,雖然不大可心,但是比兩個書呆總要強多了。

    唯一可慮的,就是不知道這國舅的相貌如何,不知能否與自己相配。不過無論如何,自己的終身總是離不了這三個人,便帶著心腹丫鬟,又點起了護衛家將,貼身婆子等人,起程進京。在蘇州聽得河南蘭封,豫寶齋好大名聲,自己爹爹又愛古玩,便想要去購買幾件珍物,孝敬天倫,報答老爹為自己擇夫之恩。

    沒想到居然在此遇到了自己未來的丈夫人選之一,她偷眼觀看,心內暗許,單看相貌,若是配了此人也自不枉。再說他見聞廣博,多有雜學,日後若是做起生意來就不會吃虧,比只知道忠君報國,或是升官流轉的書呆子要好。因此她便拐彎抹角,點出自己的身份,想來這做親的事,對方必然也是清楚了,看看他對自己是有意還是無心吧。

    她哪知道由於藍鳳凰的關係,鄭國寶認定蘭封做局的必然是任盈盈,又加上魔教前教主名字裡也帶個行字,結果一下字就差到十萬八千里外了。鄭國寶笑道:“原來如此。這位姑娘,你這幸虧是遇到我,否則到了豫寶齋,準保你花了眼。我前者還是聽這河南楊軍門提起,才知那地方如此了得。周鼎秦磚漢瓦都不算什麼,那商朝的青花,夏朝的鈞瓷,都是尋常之物。便是大舜用過的琺瑯瓶,塗山氏睡過的拔步床,乃至孫猴子的定海神針鐵,也未必找不到。”

    申婉盈不料,這名聲傳到南方的豫寶齋居然是這麼個所在,不由張口結舌,“這個地方竟是如此?那怎的南北客商還多有提及,地方官府也不差人去封門?”

    “封什麼?那地方年年給本地官府交足了稅款,胥吏衙役也拿足了常例。誰吃多了去砸自家飯鍋?再說那客商在裡面看的眼花繚亂,花些小錢買個物件,不拘真假,但吹起牛來,總是有面子。一來二去,大家都在一個地方辦貨,你說他是假的,便連自己的根腳也漏了,索性彼此吹捧,反倒成就了它好大的名頭。”

    鄭國寶又一指祖千秋,“便如這位老兄,他這賣杯碰瓷的把戲,也不是今天第一回施展了。一樣有的是人中計,他要不是與官府有往來,怎麼幹的下去。今天來的若是男兒家,他還要弄些酒漿配著杯飲。然後再討一份酒錢,不拘是汾酒三鍋頭,還是泰西葡萄酒,哪個也不是便宜貨色,到時候害怕不把行商們的油水榨個乾淨麼?而他的本錢,不過是些村釀加上黃河水,這買賣做的過吧?”

    這些機關固有鄭國寶自己當初行走江湖販售私鹽的心得經驗,也有藍鳳凰事先透露給他的,因此把祖千秋的底細揭了個乾淨。祖千秋此時卻也顧不上以後如何在黃河上討生活,眼看這一對男女彼此勾搭,若是他們真就此成了好事,聖姑怕不剝了自己的皮?

    因此他有心從中破壞,可是偏又插不進嘴,只急得周身汗出如漿。那鄭國寶見這聖姑與自己在野外談天說地,毫無避忌,更認定這是個好上手的江湖女子。

    哪知一來南方風氣遠比北方開放,二來申婉盈又知彼此很可能是未婚夫婦,更沒那麼大的講究,這一錯便錯到了底。因此鄭國寶道:“姑娘,若說到古董麼,在下手裡倒是有一些。不如我們到我的艙裡去,挑選幾樣,送於令尊做個見面禮也好。”

    申婉盈那邊只道是他知道自己身份,便要有些表示。道:“既是國舅見賜,小女子也不敢辭。”

    祖千秋見情形不好,忙喊道:“小娘子不可隨了他進艙。有什麼物件,只管拿出來便好了。”

    鄭國寶回身命道:“把這廝的鳥杯都與我砸了,塞了口扔進河裡。”

    申家的婆子、家將,便連那貼身丫鬟也曉得這樣進艙似乎不大方便,可是此行是姑娘為首,他們又說不進去話。申婉盈既成了申寡婦,平日裡便沒有普通大家閨秀那麼多的拘謹,再說自己是首揆千金,那邊是堂堂國戚,彼此都是有根腳的人,誰還能把誰如何?

    至於要看的是否是古董,她倒並不在意。自己和鄭國寶的婚姻,首先是兩家的政治聯盟,其次才是彼此之間的結合。說不定國舅把自己請入密室,是要談些私隱,如今宮內立儲之爭一觸即發,說不定娘娘便要請自己父親出手相助。而且京裡人多眼雜,內外往來不便,若是通過鄭國寶和自己穿針引線,這才方便些。

    不過做這等大事,單純一個姻親可還不夠,少不得要有些利益交換,二次分配方才合適。申寡婦在家中可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家中生意鋪面,田地產業她也隨著母親打理,因她頭腦清醒,對待佃戶如同秋風勝冬雪,十分得母親喜歡,家中財權半由她掌。因此行事上便也少了許多同齡人的浪漫,多了不少現實。

    因此她不顧那丫鬟的拉扯,道:“國舅既為國戚,所藏珍物必非凡品,小女子正要開開眼界。還請國舅帶路。”

    那些錦衣彼此對視,便知國舅好事將成,這時候誰敢去破壞,就是妥妥的和自己過不去了。只把個拳腳往祖千秋身上一通招呼,祖千秋雖然有黃河老祖的好大名聲,也有傍身武藝,但是被十幾支短槍對著,哪怕是獨孤求敗,也只有認慫的份。

    因此被打的鬼哭狼嚎,口中塞了麻核桃,扯了手足扔入黃河之中。好在他是黃河邊上生人,一身好水性非同小可,倒是淹不死他。只是他狼狽而走,心中卻已是苦極:這一回這差使辦砸,將來可怎麼交代啊。

    而在蘭封渡下游,一隻小舟也飛也似的滑行,任盈盈一邊擦拭寶劍,一邊怒道:“天殺的賊禿,居然敢壞我好事。沿途追殺激戰數場,耽擱了許多時光,千萬不要把國舅錯過去了。”

    藍鳳凰一旁道:“如今河南僧門震動,少林門人四出搜拿,咱們要不還是回洛陽暫時避避風頭?我只怕再走下去,萬一再遇到少林僧兵,咱們要吃苦頭啊。”

    任盈盈咬牙道:“無妨。我的親兵隊沒受什麼損失,便是遇到賊禿的正規僧兵,也能一戰。我又傳信調動河南各路人馬接應,未必就怕了少林。我這聖姑名號早就不想要了,這機會萬不能錯過。只要能跟了鄭國舅,就不必怕這群賊禿,大不了,便把那緣分的事,看的輕些也是可以的。”

    藍鳳凰聞聽,暗出一口長氣:我的姑奶奶,您總算是吐口了。這回估計是萬無一失,不至於再出什麼變化了。

    而在蘭封渡口,那些申府的家將和錦衣官校兩下裡對峙開來,那申寡婦的貼身丫鬟玉竹,幾次想闖過去,都被錦衣衛攔下。 “我家國舅,可沒有請你們上船,爾等如何敢擅闖,難道不要命了?要上去也行,你自己上去,那些家丁可不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48
第五十五章 喜相逢(六)


    那些申府的家將,多是浙兵老底子出身,為人憨厚,服從性好,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精銳。如今入了相府,宰相門前七品官,自家的身份比起當初要強出數倍,如何把小小錦衣放在眼裡?

    可是,自己家小姐方才吩咐,不許跟隨上去。這對浙兵而言,就是命令。令行禁止,便是前面萬丈懸崖,主將一聲令下,也只有自己跳下去填,不能遲延半步,戚老虎帶出來的人馬,若是沒有這點服從性,還有什麼臉叫浙兵?

    因此雖然眼看小姐上船快半個時辰未見下來,總覺得有些不是好兆。但奈何沒有新命令下來,便不敢去衝這錦衣陣勢。只護住了自己家玉竹姑娘,不讓她吃虧就是。玉竹眼見衝不過去,又看時間過的恁長,心中發緊。雖然小姐有可能是鄭家的人,可是這人還沒過門,這叫個什麼事?再說了,萬一要是自己家老爺屬意許閣的公子、顧家的少爺,那就更沒法交代了。

    她有心去救主,卻又被這些殺才攔住,當真是急煞個人。至於說自己單身救駕,不帶家丁過去,那不是白送添頭?自己又不是白痴,怎麼可能答應這種條件。可萬一這事被老爺知道,小姐是親骨肉沒什麼妨礙,自己若是受牽連被活活打死,那可多冤?

    她急的跺足道,“你們國舅好大的膽子!爾等可知,我家老爺是誰?”

    “什麼?你是申閣老的千金?你怎麼不早說?”

    鄭國寶船艙之內,此時已是一片狼籍。男人的道袍與女子的裙褲胡亂堆在一處,若是細看,那鴛鴦帶顯然是被外力給強扯斷的。一雙鳳頭繡鞋被扔到甲板上,旁邊則是雙男人的官靴。鄭國舅方與申小姐進艙之後,就著力於切磋周禮。由於討論氣氛過於熱烈,只得彼此全都去了衣服鞋襪,來去無牽掛。這無遮道場結束,鄭國寶多日的積蓄揮霍一空,精神大振。笑道:“你看我這件寶物,可和你的心意?”

    不料那小娘子雖然剛開始時,因為面嫩,不大好意思討論,而與國舅發生了激烈衝突。兩下撕扯起來,還在國舅臉上撓了一把,掙扎的格外厲害。若不是身小力弱,還真就難以繼續下去。

    此時木已成舟,她反倒冷靜下來,並未做那哭泣斥罵,尋死覓活的小女兒態。只冷聲道:“你既知我家住長州,父親姓申名字裡帶行,也該知我父親非是那等閒人物,由你欺負的。雖然你姐姐獨寵**,我父親卻也執掌內閣,身為首輔。你今日這般辱我,若不拿個章程出來,我便把這事說出去,看看我父能否與你甘休。”

    鄭國寶聽了這話,頓覺一盆涼水從頭潑下,殘存的心頭火全都散了,恨不得能尋到那東洋傀儡貓,拿個什麼道具,將辰光倒退一個時辰,也好挽回此事。本以為這小娘子無非是魔教教主之女,當今魔教聖姑。左右一個江湖女子,有什麼要緊。因此從頭到尾,他就沒把這事當回事。

    又加上,這小娘反抗的雖然激烈,拳腳卻無力氣,只當是欲拒還迎,口嫌體正蹭的累,又加上素了多日,哪還忍的住。見她一雙晶瑩蓮鉤,僅有三寸,還暗想道:這樣的腳紮馬,該如何辛苦啊。

    甚至於與她行那天地交泰,人倫繁衍的勾當時,見她體弱身嬌,不堪撻伐,也只當是玉瓜初破,合當如此。見了那白綾上盛開的梅花,還有一股成就感,魔教聖姑又怎麼樣,還不是被我破了?此時方知是自己搞錯了,難怪她一口蘇白,什麼時候都逆不過來,卻非是後學的方言,而是家鄉的土音。

    鄭國寶青春年少,又加上五字真功了得,在京師時,便也沒少做俯臥撑這類的體育運動。只是他為人挑剔,非在閨房內,不肯練習,為了體恤他的癖好,京師中便有不少閨秀良家,許他入帷演武。因此他於很多人家的閨房佈置,女眷特徵也頗為熟悉。曾有人在府前匿名寄柬,內以鮮血寫就文字:“勿再與我妹往來,否則匹夫一怒,血濺五步,雙屍並立。”

    國丈鄭承憲是老實人,見了這血柬,便勸鄭國寶斷了與這女子的往來,莫因為一婦人而害命。結果鄭國寶苦臉道:“叔父,我也不想惹上這是非,可這寄柬的是個冒失鬼,連名姓都沒留。我怎知他說的是哪個?”

    因此他也算的行中經年慣手,連良家女都不怕,更何況江湖豪傑,自始至終,就沒理會過聖姑的反抗。但如今知道這不是聖姑,而是首揆千金,這麻煩就大了。他不怕一般人,不代表他不怕當朝首輔。申時行雖然是老好人,但是出了這樣的事,再老好人也忍不了啊,到時候弄不好就是個魚死網破的情形啊。

    其實那位申小姐申婉盈,表面上鎮定心裡也慌張的很。她也沒想到遇到個混帳,居然敢對她直接施以暴力。她又不是那等小門小戶沒見識的,一味只會尋死覓活,左右是自己未來的丈夫,也沒便宜賊人。如今木已成舟,需要考慮的,就是怎麼善後了。

    自己是個寡婦,門前是非多,名聲上先天就處於不利地位​​。如果這事鬧大了,落到皇宮那位鄭娘娘那,說不定就說成自己**她堂兄。只是看鄭國寶那模樣,多半還不知道自己寡婦身份,正好利用這機會敲他一筆,免得被他白得了便宜。

    再說她白擔個婦人名頭,今日才知閨房之趣,心裡倒是更屬意這位既好看又好吃的國舅了。但是此時若是落出點動心的苗頭,先半輩子便完全落到對方掌握之中,再無翻身之期。因此故意把面皮板起,把那記載自己元身終結的元紅帕,緊緊收在手裡。

    至於說這鄭國舅方才一直喊的盈盈,以及諸多舉動,好像他等的不是自己。這便講究不起了。她深得其父真傳,明白萬事能裝糊塗,最好就別太明白,否則生活就不大好過了。反正只要能把正印娘子的位置保住,其他的,就且由他去吧。

    她用錦被裹住嬌軀,卻又故意把那一對圓潤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惹的鄭國寶不住偷眼。又見她面若寒霜,一副凜然不可犯的模樣,心中惴惴不知如何了局。申婉盈見他不說話,便又道:“要不我替你拿個章程,左右這裡也沒有旁人,你便一刀刺死了我。再讓你手下殺光我的隨扈,棄屍於黃河。只要沒有別人看見,你便大可推個乾淨,你說是也不是?”

    鄭國寶聞聽,只得苦笑道:“申小姐,實在是我……唉!不提也罷。左右已經如此了,再難挽回。我說個章程吧,我這就寫一封書信,給我堂妹,讓她向申閣求親,咱們來個一俊壓百醜,不知你意下如何?”

    申婉盈要的就是他這一句,但是表面上仍舊是那般模樣,“我這次是去京師探望爹爹的。本以為你是堂堂國戚,必是有廉恥的人物,方才隨你進了船艙。誰知你竟與那盜賊沒什麼區別,做下這麼不要臉的事情。我把終身許給你,也算不上什麼好出路。只是事已如此,非如此,你我兩家便無了結,若要我嫁你,你須得依我幾樁,否則便只管來殺吧。”

    此時此刻,也容不得鄭國寶討價還價,而那位申婉盈所提條件,也沒什麼過分的。所提的都是一個大婦應有的權力,屬於正常範圍。鄭國寶本以為要被狠敲一筆,沒想到卻是高舉輕落,暗叫僥倖,自然沒有不遵的道理。她這一番要價,也無非是要個姿態,表示自己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被鄭國寶用強,才不肯嫁他。哪能把價要的太高,把人要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50
第五十六章 錯姻緣


    至於許、顧兩家提親的事,申小姐自是隱瞞不說。在這種開誠佈公,毫無保留的態度下,談判進行的異常順暢。這事兩下說妥,一門婚姻便在這船艙之內敲定。申婉盈緩頰道:“如今你我已經這樣了,你便隨我進京,去見我父,當面賠個不是。讓他老人家有個落場勢也好。”

    鄭國寶心想:我跟你回去?那就徹底翻不過身來了。申閣老那等人精,到時候順勢加價,不知道要把我敲到什麼地步。這事還是讓妹子去處理,比我處理要好些。當即把頭一搖道:“婉盈,你不知道。如今我身負皇命,要去查辦魔教亂賊,一時半會是回不了京的。我既吃著朝廷俸祿,又怎好怠惰公務?為了兒女私情,就耽誤朝廷公事,我想岳父他老人家,也不會高興的。你說對不對?再說了,我在衡山得罪了老閹奴張鯨,此時回京,張鯨也不會饒我。除他之外,還有那顧憲誠等一干清流中人,也跟我沒完。”

    申婉盈見他說出顧憲誠和張鯨,也不由得不再三考慮。自己的父親自然有義務維護女婿,但是若如此和這兩路人馬對上,也頗不智。更別說出了這事,顧憲誠估計都有活吃了鄭國寶的心,看來短時間內,還真不能讓他回京。便道:“你的公務可要抓緊辦,若是等的時間太長,我能等,就怕萬一藍田種玉,到時候肚子裡的可不能等。你這人忒也輕佻,以後定少不了納妾討小,這我也不暫不問你。可若是負心薄倖,另娶他人之女,我做鬼也不會饒你。”

    鄭國寶只得賠小心道:“瞧你說的。我是那樣人麼?你放心吧,你就是我的夫人,這一點是不會變的,將來還要做誥命呢。”心中則埋怨:都怪藍鳳凰,非要我去演什麼戲,結果搞了這麼一齣。這申家小姐脾氣秉性全不知道,這回算徹底甩不開了。將來還不知道,要在家宅裡鬧成什麼樣。

    只是火燒眉毛,先顧眼前,總算他拿出生平所學,這才哄的她露了笑容,道:“也是我的命薄,合該犯在你的手裡,要不是去買古董,何至於出了這醜事。待會下人們,一定會笑我的。你先出去,容我收拾一番再走,否則就成了笑柄。”

    鄭國寶穿好衣服出了艙,過不多時,申婉盈也隨後而出。她手腳利落,已經將自己收拾的乾淨,不復方才那鬢亂釵橫的狼狽模樣。衣服也重新整理了一番,不細看,看不出什麼破綻。只是走路卻難免有些踉蹌,鄭國寶伸手道:“來,我扶你。”

    申小姐到底是出身江南地界,比此時北地姑娘要開化一些,想著左右已經是這事了,便大方的把手遞給他。由他攙扶著走向甲板,偷眼觀瞧這俊俏郎君,想起方才二人探討學問時的癲狂模樣,暗想:把終生託付給他,倒也不枉。只盼他能長命百歲,我們二人白頭偕老。如今彼此雖無甚麼情義,但水滴石穿,就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試著愛上你吧。

    那位申婉盈的貼身丫頭見自己家小姐出來,先是一喜,接著卻又見小姐行路與往日不同,整個人就差撲在鄭國舅身上了。再看與那國舅的彼此神態,計算時間,心中連連叫苦,自己這條命怕是去了八成半。

    從船上下來時,鄭國寶先下船,然後伸手相攙,申婉盈的將手一遞,二人的手一碰時,鄭國寶手中多了一物。他不及看是什麼,只是攥在手中。那丫頭跑過來扶住自己小姐,低聲道:“可是國舅無禮?”

    申婉盈道:“不干你事。小心伺候便了。再要多口,就把你配了小廝。”那些家將們繼承了浙兵一貫以來的老實本分的作風,不該自己看的不看,不該自己聽的不聽,於這些勾當全做沒看見。

    等到申婉盈的船啟航,她才在艙內拿出了那塊染血白帕。見丫頭嚇的面無人色,她笑道:“瞧你。怕成什麼模樣了?我早晚不也得有這麼一天麼,只是沒想到,他那麼膽大。”

    玉竹道:“小姐,這事要是老爺知道了,他非打死奴婢不可,還請小姐發發慈悲,想法救救奴婢啊。”

    申婉盈道:“別怕,這事我自去與父親說,沒你的事。”

    玉竹看自己小姐臉色,倒也無甚悲容,才出了口氣道:“敢情是奴婢自己做惡人,小姐對這檔子事,好像不怎麼放在心上呢。”

    申婉盈罵道:“你這蹄子,哪來的這麼多廢話?明明是你自己動了心,卻反來攀咬我,當真是個刁奴!左右已經吃了他的虧,還能怎麼樣?難道效那無知婦人,尋三尺白綾,或是數寸鐵器了卻殘生?你家姑娘,可是那等渾人?”

    玉竹道:“小姐說的是,只是那國舅如此無禮,我看小姐,卻也無甚怒意,若說對他全不中意,怕也是騙人吧。”

    申大小姐想起船中情景,臉上也是一紅,渾身發酥,“那羞人的事,便不必說了。只是這國舅不似那一干腐儒書生,這點倒順我心意。他若是見面就要吟幾句歪詩,再以什麼才華誘我,看我不把他抓成個血葫蘆才怪。這國舅聽說當年販過私鹽,做過訟棍,乃是個知道市井疾苦,開口就知道談利的妙人。終身依靠他,倒也自在。若是嫁給個讀書應舉的文人,還不活活悶煞?我原本還擔心,父親難以決斷,如今老天爺替他老人家做了決斷,這也是上天賜的緣分,是躲不掉的。”

    玉竹道:“那如此便要恭喜小姐,得遇佳婿了。小婢可要討賞。”

    申小姐道:“好啊。我回頭讓國舅,賞你個大胖兒子,也就是了。”主僕二人笑鬧成一團,心中無限歡暢。

    鄭國寶這邊可就沒這麼快活。送走了人,這才得空觀看,原來申婉盈遞給自己的,乃是一個荷包,內中放的,則是一綹青絲。這個時代女人送頭髮,送荷包,都是一種所謂的表記饋贈,以示定情。鄭國寶漸漸平復心神,將荷包收入懷中,忽然發現,自己不離手的折扇不見踪跡,回艙去找,也找不到。心中暗罵:這申閣的閨女,從哪學的妙手空空的把戲?該不會是闖空門的女賊假冒的吧?

    他也知這純粹是自我安慰,只是從內心裡不想承認自己已經是個有正妻的男人這個事實。方才他嚇的神智迷亂,那申小姐偷個扇子,也不算為難。想是留在手裡,做個證據,防著他將來不認帳。

    孫大用等人過來連說恭喜,順帶討賞。孫大用道:“國舅,您怎麼不把小娘子留在身邊,早晚侍奉您起居,也省得您自己孤枕難眠。”

    鄭國寶把眼一瞪:“這話你說晚了。你若是有種留下首揆的閨女給自己鋪床疊被,要不要我替你把人叫回來?”

    孫大用聽了這話,笑容瞬間凝固,臉色有些發白,“怎麼?國舅爺,咱可別鬧。您剛才梳弄的,難道不是魔教教主的閨女?”他說到這時,聲音都有些發顫,兩條腿也有點軟。這也不怪他,誰讓如今大明是個眾正盈朝的局面,文官勢力一家獨大,其他幾路人馬,根本不堪與之為敵,錦衣如何不怕?

    要是任我行的閨女,憑藉鐵甲快槍,人多勢大,便是魔教十長老齊至,也不在乎。可是要是申閣的閨女……。他弄不了鄭國舅,弄死我等幾個錦衣,跟捻死個螞蟻有什麼區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4-9-26 14:52
第五十七章 用心良苦


    見這幫人變了臉色,鄭國寶又安慰道:“一個個都給我精神點!都有點出息!事都做完了,再這副德行有用麼?反正到時候也是我去擋,沒你們的事。”他此時腦子裡也是亂做一團,哪還顧的上那位任聖姑?只想著這信該怎麼寫,跟妹子那怎麼說,隨口吩咐道:“開船,奔陝西。”

    他原本去陝西,半是和妹子賭氣,半是想要發展些自己的班底。如今,卻是非去陝西不​​可了。在妹子把申家的事解決利索前,他打死也不敢回京師,去見妹子和申首輔。

    等到他們的船起航,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任盈盈的船隊方始趕到,看著空空如也的渡頭。任盈盈面罩寒霜,看著縮在角落裡的祖千秋問道:“你再說一遍,你真沒見到鄭國舅?”

    祖千秋急忙點頭道:“正是。小的不敢欺瞞聖姑,小的在此就沒遇到國舅的船隻,反倒遇到了少林禿驢,若非投水逃生,怕是要遭毒手。”

    任盈盈聽了這話,也不疑心,這個蘭封邂逅,本就是自己向天卜卦,測試彼此緣分所用的。如今國舅不到,看來真是沒有緣分,天意如此?

    藍鳳凰心中發緊,自己明明對鄭國寶說的清楚,他不應該不來啊。難道是他對自己只是假意敷衍?還是另有要事,耽擱了行程?她只得走過來,道:“聖姑,要不要再等一等?”

    任盈盈一咬銀牙道:“只好再等一等再說。他與岳不群一路,看來是要進陝西,那裡是王誠王長老的地盤,咱們進不去。若是在河南等不到他,那就沒辦法了。”

    鄭國寶人馬一路奔陝西,倒也平安,未再發生什麼變故。只是曲非煙又鬧了幾天脾氣,不過小孩子好哄,等進了陝西,曲非煙已經與姐夫和好。只是說道:“今後不許再這樣了。有我在,你怎麼可以去找外面的壞女人。”這話讓鄭國寶總覺得彆扭,只是他心思還在如何善後上,倒是沒心思與她分辨語病。

    岳靈珊那邊,卻是精神日益萎靡,等到了陝西地頭上,就生起病來。鄭國寶道:“要不咱歇息些時日,我吩咐人去請太醫來給岳小姐調治。”這大明朝的太醫,於各軍衛所在之地,都有設置,卻非兩京獨有。

    岳不群道:“這丫頭自己福薄命賤,不知好歹,國舅不必管她。等回了華山,讓她娘好好管教,便叫她知道厲害。我們練武人,身體結實,些許小病,沒什麼妨礙。國舅您是大貴人,不必放在心上。”

    鄭國寶急忙又勸解了幾句,叫他們父女不要失和。這一進陝西,華山的眾門生,大多興奮起來。尤其岳不群每人還發了一個紅包,說是這一次前往衡山的辛苦錢,這更是十來年裡沒發生過的事,因此除了岳靈珊和梁發,人人臉上都堆滿了笑容。陸大有更是說道:“這回總算不用咱賣藝賺路費了,這幾年出門,數這次最暢快。”

    岳不群將臉一板道:“六猴兒!休得胡說,再若放肆,就罰你二十刑棍。”這才嚇的陸大有住口不言。

    按說進了陝西,岳不群就得算個地主,鄭國寶又想不叨擾地方,這吃喝花銷的開支,就該算在岳不群頭上。只是這段時間觀察,鄭國寶也看的出,華山派日子艱難,反倒主動應承起了眾人的開支,讓岳不群不由陣陣臉上發燒。

    又見沿途官府的人,雖然未逢國舅招呼,卻如同蒼蠅逐血般湊過來。支派民夫,送禮攀交情,生怕哪裡應承不周,惹惱皇親。岳不群鳥隨鸞鳳,地位也憑空提了幾分。更有幾位老吏知他根底,對自己長官說明。那些縣令、知府便說道:“原來岳先生竟是當日鐵面直指寧老先生的愛婿,我等今日才知,以往少了拜望,罪過罪過。”

    鄭國寶也才知道,原來岳不群還有這麼個身份。鐵面御史寧孤竹在國朝也是好大名聲,便是鄭國寶這等人物,也知這位老御史的大名。他是嘉靖三十八年進士,論科分輩分,比申時行還要早。乃是個出名的強項令,在任上專一與勳貴、豪門為難。又是不受賄賂,兩袖清風,酒色不能動其心,刀斧不能移其志,節操可比海公的人物。便是連嘉靖老皇爺,當年都有些見他怕,堪稱朝廷中的一根架海金梁。

    可惜這麼一個清流中泰山北斗的名士,卻不能保持晚節。據說是因為包庇女婿事發,被新出道的一位御史言官掀落馬下,也算是國朝小刀鋸大樹的一大經典案例。官場與江湖一樣,新人成名的最好辦法,莫過於戰勝一位成名的老英雄。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出來混遲早要還,寧老巡按黯然致仕,沒幾年就抑鬱而終。沒想到,這事裡的主人公之一,居然就是岳不群。

    岳不群被人揭了底細,並無得色,反倒有些尷尬。說道:“當日岳某年少無知,做下天大的禍事,反倒牽連了老泰山,實在是罪過。如今每思過往,仍覺慚愧無地。這事還是不要再提了。”

    後來鄭國寶又朝練天風打聽了一下,卻也只掃聽到一鱗半爪,只知這事裡牽扯了幾十條人命,乃是當時驚動陝西的華縣殺人大案。為這事,據說摘了十幾名官長的印把子,寧孤竹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但是再具體的細節,練天風礙於年齡,也無從得知。

    鄭國寶只記在心裡,表面上仍舊不動聲色。這一日大隊人馬進了華縣,離華山便不遠了。夜間,館驛之內,岳不群沉聲道:“靈珊。你這一路也看到了,往日咱們出行,幾時有這般威風?當初華縣李正堂的二公子看上你,惹了多大的麻煩,你難道忘了?便是直到今天,咱們華山派,為這個事,還未恢復元氣。而這次,你看看便是四品知府,可又敢對你有絲毫不敬?連這官府驛站,咱們也能用,更是免了咱華山派明年的錢糧。這其中的厲害,難道你看不明白麼?珊兒,你不是個糊塗孩子,難道爹的苦心你不懂?”

    岳靈珊道:“爹爹,您對女兒恩比天高,須臾不敢忘懷。便是讓女兒粉身碎骨,也無話說。可是只有這事不成。那國舅,他……他光天化日,就在船上凌辱民女,若非看他是國舅身份,早就該一劍殺了。”

    岳不群哼了一聲道:“那是申閣老的女兒,算的什麼民女?她與國舅本就是早已訂下婚約的,算是未婚夫妻,有些逾越,也不算大惡。再說這也算不得什麼。你可知,咱們華山派眼下面臨著天大的難題,難道你真要等到爹爹命喪街頭時,才肯答應?”

    岳靈珊聽了這話,也自沒了主意。老爹爹以骨肉親情,門派來要挾,任是她再如何堅貞,卻也難以拒絕。半晌之後,她才咬牙道:“爹爹。您且容我些時光,只要我這次回山見上大師兄一面,一切都有商量。若是您一味逼迫,女兒惟死而已。”

    岳不群道:“我也不逼你,總之這事,若是你不答應,便也作罷。大不了你就看著爹娘橫屍街頭,華山一脈就此斷絕,你自己做主吧。這事你也不要對你娘說,她的性子你知道,便是寧肯自己死,也不忍讓你受一點委屈的,難道你真要看著她為你丟命?”

    等到岳靈珊含淚而出,岳不群不由長嘆一聲道:“珊兒,等到將來你就知道了,爹也是為了你好。做國舅的內寵,也好過你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受盡風霜。”
jazzsax 發表於 2014-10-21 23:19
第五十八章華山明月

  次日清晨,眾人動身,曲非煙一聽說能遊山逛景,便歡喜的不得了。賴在姐夫身邊,片刻也不肯離開。一眾錦衣裡有老成的,早已看出門道,但礙著面子,誰敢說破,惟有偷笑而已。

  待到了山腳下,高明根和陸大有先行上峰報訊,過了半個多時辰,華山派其餘二十多名弟子都迎下峰來,拜見師父。這些弟子年紀大的已過三旬,年幼的不過十五六歲,其中有六名女弟子,都在妙齡,生的皆有姿色,讓人眼前一亮。一見到岳靈珊,便圍過去,咭咭咯咯的說個不休。岳不群急忙替鄭國寶一一介紹。這些全都是華山派的內門弟子,享受傳承,與勞德諾、高根明等人無二。

  鄭國寶發現,這華山派似乎內門弟子格外多些,話說回來,自己就沒見華山派有外門弟子,不知原因為何。一般門派裡固然離不開傳承道統,繼承衣缽的內門弟子,但更多的則是充當炮灰、冤大頭的外門弟子。似華山派這種搞法,錢從哪來,如何養活這上下幾十號人馬啊。

  本地衙門早就派了民夫,備了滑竿,把國舅曲非煙抬著上山。曲非煙沿途觀景,倒也是極有興趣,大呼小叫個不停。但見山勢險峻,樹木清幽,鳥鳴嚶嚶,流水淙淙,果真是好景色。行了一陣,眼前四五座粉牆大屋依著山坡或高或低的構築。鄭國寶剛下了滑竿,只見一個三十許人,云鬢高髻,身著一件淺粉色大袖衫,下著長裙,腰間配一口古劍,風華絕代的美婦緩步走近。

  岳靈珊飛奔著過去,撲入她的懷中,叫了聲:「娘!」就撲到母親懷中,放聲大哭起來。那婦人笑道:「挺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沒的讓人笑話。」

  岳不群上前引見:「師妹,這便是鄭國舅。國舅,這便是拙荊。」

  那位美婦見這英俊少年就是國舅,也不敢怠慢,急忙施一禮道:「民婦寧氏,見過國舅。外子沿途多蒙國舅照顧,民婦在此先謝過了。」

  鄭國寶也算是極有見識的主,在京裡的命婦貴媛也見過許多,前不久更是品嚐了當朝首輔千金的滋味。但是見這美貌絕倫,雄姿英發的寧氏夫人,只覺得如同皓月凌空!其容貌雖不是當世第一,但這氣質卻足以壓蓋群雌。自己生平所遇的女子之中,若論女人味,論英氣,實無一人能與之比肩。

  這位美婦想必就是昔日寧鐵面的千金,聽練天風說,似乎她的閨名本名寧凝霜,後改名寧中則,在江湖上有個無雙女的綽號。她父親素以神憎鬼厭聞名,號稱人莫敢近,但她給人的感覺,卻如那當空明月,散發著一種淡淡溫馨的氣場,讓人有莫名的親近感。

  他一時間竟是忘了回話,過了片刻,才醒悟失禮,急忙道:「嫂嫂不必多禮,快快起來講話。」他又轉頭對岳不群道:「岳兄,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這兩夫妻自然聽不懂,國舅言中之意。寧中則向岳不群笑道:「你下山一次,若不蒐羅幾件寶貝回來,一定不過癮。這一次衡山大會,我猜想你至少要收三四個弟子,怎麼一個不見?」

  岳不群笑道:「我知道師妹你的心善,總想把這天下失祜的孤兒都收養過來,只是這一次甚是匆忙,可是來不及了。咱們有話進去說。」

  寧中則笑道:「是啊,我也是一時急了,竟忘了請國舅等人進來休息,實在是罪過。山居簡陋,還望國舅不要見怪。」

  鄭國寶笑道:「您說的哪裡話來?我與岳掌門既稱兄弟,彼此便是一家,哪有什麼簡陋不簡陋的,您再這麼說,便是不拿我當自己人看待了。」

  岳不群也不知國舅為什麼就對自己態度轉變,但是這總歸是好事,忙笑道:「多謝國舅誇獎,請!」

  寧中則見了曲非煙那粉雕玉琢的模樣,也甚歡喜。初時疑她是欽差內寵,可仔細看去,卻又不像。還是岳不群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她似乎才聽明白,只是不住的叫著:「可憐,可憐。」

  眾人進了廳堂,分賓主落座,岳不群看了看左右,見令狐沖在一旁侍立,忽而勃然道:「令狐沖,我來問你,你可知罪?」

  鄭國寶見這令狐沖二十出頭,玉面薄唇,是個英俊後生,聽說他是華山大弟子,卻不知他居然比二弟子勞德諾年輕這許多。令狐沖對岳不群甚為敬畏,聞言急忙跪倒道:「弟子知罪。回雁樓殺羅人傑,救恆山師妹,言語無狀,乃至在群玉院藏身,辱了師門名頭。」

  岳不群道:「你知道就好!你既是華山派首徒,便是一眾師弟師妹的表率,你這表率便是這麼當的?如今青城派與南少林火並,你格殺青城弟子之事,一不留神,被有心之人利用,你可知是多大的禍患麼?」

  就在這段時間,青城與南少林的矛盾,終於發展到刀兵相見的地步。初時南少林僧兵能戰,打的青城派落花流水,所得之地盡數失去,門中好手損失慘重。南少林復奪福建之後,得隴望蜀,便尋思著要去光復全川。這便下了一手昏棋。

  要說在福建本土,他們迎頭痛擊青城派,這事與別家關係不大。可是攻打四川本土,就等於是要從別人碗裡奪肉,這便是四川武林人人得而誅之的行為。如今四川之內,唐門、青城、峨眉鼎足三分,乃是個三雄並立的局面。若是南少林攙和進來,誰的利益能不受影響?

  峨眉金光大師雖然也是佛門一脈,但他知道,南少林的僧人搶起自己的產業來,決不會因為自己是和尚而手下留情的。而且別家若是敗於南少林之手,損失的只是基業,自己損失的怕是整個佛門傳承,連衣缽都不能存。

  因此他積極出面,組織了抗閩保川聯軍,糾合各路人馬,陳兵省界,大有痛毆來犯外敵的架勢。偏生在這個時候,南少林後方又出了問題。福建是福建人的福建這話,被南少林的佃戶們得知,當即便活學活用,高喊:「莆田是莆田人的莆田。」要把南少林的外來僧人盡數驅逐,並且拒絕繳納地租。

  這於南少林而言,這抗租鬧佃,乃是第一等的浩劫,比魔教來襲都要嚴重。畢竟魔教只是搶秘籍,這算個毛球事?可是全寺上下這麼多張嘴,沒了地租大家吃什麼?泥腿子鬧佃,這事在南少林歷史上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但是這種有組織有紀律,有明確口號的鬧佃,卻不多見。南少林方丈方德大師,親自拍板,把這次的事件,定義為魔教從中參與組織並負責實施的魔教向名門正派挑釁事件。命令飛調僧兵,回寺護法救駕,誅殺魔頭,保衛佛寺。

  方德大師乃是南少林近百年來,少有的鐵腕人物,自他上位以來,或驅或殺,將南少林原本二十六名方字輩僧人,收拾得只剩他和他親兄弟方仁大師二人而已。因此他一句話,根本就不需要下面的僧人再研究研究,再討論討論,再琢磨琢磨,而是直接執行。

  南少林僧兵既回,青城派死中得活,總算能喘口氣。下面就是如何與南少林解決爭端的問題。兩個大派不能一直火並下去,這不符合武林的利益。青城派不能一直和一個自己無法戰勝的敵人火並下去,這不符合青城派的利益。但是主動輸誠納款,則又不符合余滄海的利益,這便需要找中間人調停了。

  正如另一個位面裡,「我大清」喜歡找洋人當中間人一樣,在他們眼裡,列強和列強總是能好好溝通的。在余滄海眼裡,和尚和和尚總是能互相理解的。於是他便托到了峨眉門上。請了峨眉三上人,金光、金聲、金影三位大師出面調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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