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逍遙侯 作者:大司空 (連載中)

 
王和億 2014-12-6 14:26: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2 2137496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3
第十章 智鬥老狐

    李中易撩起蓋在身上的薄被,從床上下來,穩穩地站到趙老太公的身前,拱著手說:「敢問老人家可是趙老太公?」

    「這位小郎君,你的眼力不錯,正是老夫。」趙老太公微微點頭,表明了他的身份。

    「在下有要事相告……」李中易說話的時候,眼神故意瞟過一直虎視眈眈的趙大。

    趙老太公扭頭看了眼趙大,含笑對李中易解釋說:「無妨,此地並無外人。」

    注意到趙大的臉色有異,李中易不由暗暗一歎,這趙老太公實在厲害,區區一句話暖心話而已,卻勝過無數金銀財寶。

    李中易一揖到地,說:「不瞞老太公,在下並非從梁州而來,貴府的大娘子也平安無事。」

    「你說什麼?」趙老太公即使見過無數大風巨浪,也不由勃然變色,眼中陡然迸射出令人肝膽俱裂的駭人寒芒。

    「嗆啷。」趙大見勢不對,當即抽刀出鞘,閃電般架到李中易的脖頸上。只要李中易膽敢稍有異動,必成刀下之鬼。

    李中易淡淡一笑,說:「司空、同平章事張業即將對趙家動手,我若不來這一遭,老太公的全家老小恐怕性命難保……」他別無選擇,要死卵朝天,退後半步就是萬丈深淵。

    趙老太公的臉色變幻了好半晌,冷哼一聲,輕蔑地說:「後生,汝休要故弄懸虛,老夫豈是好欺之人?」

    李中易笑了笑,說:「老太公也太過謹慎了,在下若是沒有把握,又豈敢前來送死?」

    趙老太公只是盯著李中易,卻沒有接話,顯然是不想暴露真實想法,等著李中易自己揭開謎底。

    「在下姓李名中易,侍御醫李公達和乃是家父,」李中易從容不迫的抖露出他的真實身份,「今日冒昧來尋太公,既是為了我李家,也是為了救趙家。」

    趙老太公只是盯著李中易,卻始終沒有說話。李中易心裡明白,這老傢伙是想等他先端出「大菜」,再根據這「大菜」的分量行事。

    李中易輕聲一笑,說:「老太公,站著說話,難道是趙家待客的特殊規矩?」

    趙老太公只是冷冷地看著李中易,壓根就沒有和李中易客氣的意思,擺明瞭是一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態度。

    歷史上,就在蜀主孟昶命人編撰《蜀本草》的時候,原名張知業的權臣張業,想獨攬朝中大權,擅自調兵攻擊兼任六軍諸衛副使(禁軍副統帥)的趙廷隱。

    李中易心想,如果不是家史上曾經有過詳細記載,他還真不敢跑來趙府賭命。

    「老太公,你必須馬上派人通知趙相公,有人可能要暗中行刺於他。」李中易神定氣閑地說,「另外,趙相公所轄的驍銳軍中,實有張業買通的內奸。」

    既然趙老太公是個老謀深算的老狐狸,李中易也不是省油的燈,所遞出的消息,一明一暗,待價而沽。

    李中易的話直指趙廷隱的生死安危,即使趙老太公再精明老辣,也不禁悚然色變,他當即下令:「趙大,你速派人去宮門口通知大郎身邊的近衛,小心防備著。」

    李中易心想,第一步已經取得成果,就看下面的交易能否順利達成了。

    在李中易看來,以趙廷隱在趙家的頂樑柱地位,不管他所傳消息的來源是否可靠,趙老太公都別無選擇,只能寧可信其有,而不敢稍有疏忽大意。

    趙大惡狠狠地瞪了眼李中易,憤憤不平地收回架在李中易脖子上的利刃,就在這時,趙老太公又下了一道急令:「讓趙二帶上‘精衛’,換便裝去保護大郎。」

    「喏。」趙大嘴上答應著,腳下卻沒有絲毫離開趙老太公身旁的意思,就站在原地大聲喚來一直守在門外的趙二。

    等趙二銜命離去後,趙老太公沖著李中易冷哼一聲,說:「你倒是有些小聰明。」

    儘管趙老太公的態度有些微的鬆動,李中易卻益發不敢馬虎大意,他故意聳了聳肩膀,說:「老太公您的安排固然可圈可點,不過嘛,好象疏漏了一個要害。」

    經過正面的交鋒之後,李中易已經確認,趙老太公是只千年老狐。

    類似趙老太公這麼老謀深算的老傢伙,為了家族的安危,怎麼可能忘掉沒有槍桿子,就沒有話語權的至理名言呢?

    李中易故意這麼說,就是想喚醒趙老太公很可能積攢已久的顧慮,或是心病。

    趙老太公擰眉深入地想了想,突然仰起臉,再次吩咐趙大:「使人去察探一下匡聖軍的動態。」

    李中易撫掌笑道:「高,老太公實在是高。想那張業不是蠢人,萬一暗殺不成,勢必徹底撕破臉面,調兵硬來。」

    趙老太公確實有一個大心病,而且,時間已經不短!

    由於國主孟昶一直擔心朝中的大軍頭造反,所以,「判六軍諸衛事」這個後蜀的最高軍職,始終沒有安排給任何人。

    即使,趙廷隱當上了六軍諸衛副使,實際上不過是個名義罷了,朝廷的禁軍大權都分散在各軍都指揮使手上。

    另外,趙廷隱雖然還實際掌握著保寧軍五州之地的兵權,可是,遠水難解近渴,遠不如手握成都駐軍重兵的張業勢力大。

    歷史上,張業派人暗殺趙廷隱未果,引起了趙家人的高度警覺。所以,張業後來故意縱兵作亂,想借機滅了趙府,卻撲了個空。

    「李家小郎君,你怎麼知道如此機密的內情?」

    形勢比人強,事關趙家全族安危,趙老太公已不可能繼續故作冷淡地晾著李中易。

    李中易暗中長籲一口氣,只要老狐狸主動開口詢問細節,就等於是承認了人在屋簷下,有求于他的現實。

    「唉,說來話長啊,晚輩出來的時日不短了,口渴得緊。」現在輪到李中易裝腔拿調,反過來敲詐趙老太公。

    「哦,坐吧,取茶來。」趙老太公說話的語氣很淡,待客的態度方面也很有些失禮。

    李中易心裡明白,趙老太公即使被捏住了要害,依然不肯放下宰相之父的尊嚴。

    不過,李中易也懶得計較這些細枝微節。畢竟,他也有求於人,能在趙老太公跟前有個座位,也算是非常不小的進步。

    賓主雙方落座之後,趙大親自奉上茶湯的時候,對李中易怒目橫視。

    李中易懶得搭理趙大的冷眼,他端起茶盞,品了一小口,不由皺緊眉頭說:「好好的峨眉雪芽,加這麼多薑蒜,茶的妙味全給敗壞得精光。」

    趙老太公以為李中易是成心找碴,他城府本深,倒也不太在意。

    伺候在一旁的趙大,卻給氣得竅冒煙,他恨不得當場宰了面前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小兒。

    等李中易放下茶杯,趙老太公慢條斯理地說:「你倒是好手段,居然可以從戒備森嚴的大牢裡溜出來。」顯然,他已經知道李家已經出了大事。

    李中易心中有數,趙老太公這是有意警告他,不要得寸進尺,給臉不要臉。否則,秋後算起帳來,許多包庇李中易的人,也要跟著他一起掉倒大黴,甚至是掉腦袋。

    這種程度的威脅,李中易根本就不當一回事,他們全家已經倒了大黴,眼看著要掉腦袋,除了血拼自救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出路!

    「呵呵,不瞞老太公,據在下的淺見,貴府上看似的榮華富貴已極,實則危機四伏,敗相已然顯露無遺。」李中易不徐不急地對趙老太公展開步步進逼。

    他這可不是隨便瞎說,家史記載得很清楚,趙廷隱即使躲過了張業的暗算,不久後卻被孟昶收走兵權貶離成都,途中氣病而亡。

    「可惡的豎子,你就接著繞圈子吧,仔細別落到老子的手上!」趙大心裡那個氣呀,他迫切的想知道,在自家相公轄下的驍銳軍中,吃裡扒外的內奸究竟是哪個?

    「左右不過是那幾個人罷了。」趙老太公擺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架勢,仿佛早已掌握到內奸的真相。

    換個不知道內情的人在場,倒是很可能丟掉捏在手心的王牌,反被趙老太公的釣魚手法,給忽悠得找不著北。

    李中易暗暗好笑,老傢伙,你就裝吧,看誰先撐不住?

    「哦,既然老太公早已知道實情,那在下也就不打擾了,告辭。」李中易忽然站起身子,沖著趙老太公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豎子,爾敢?」趙大已經忍出內傷,終於爆發出來,抽刀指著李中易的鼻子,破口大駡。

    「達和老弟,不是老夫見死不救,實在是……別怨老夫心狠。」趙老太公擺出悲天憫人的姿態,只顧著仰天長聲歎息,卻一直沒有出言挽留李中易。

    如果,李中易上輩子沒有在領導圈子裡面混跡那麼多年,見識過那麼多令人驚心動魄的大場面,還真會被趙老太公給唬住。

    很可惜,李中易既然早知底牌,趙老太公那天衣無縫的腥腥作態,他只會感到佩服,卻絕不會上當。

    狹路相逢勇者勝,誰先眨眼,誰犯傻!

    眼看著李中易越走越快,即將離開室內,趙大忍不住怒吼道:「把腦袋留下來,再走不遲!」

    李中易腳下根本沒停,嘴裡扔出一句話,險些沒把趙大給噎死,「在下若是沒在午時四刻之前離開趙府的話,有人自會告知張業張相公,大事有變……」

    「嘿嘿,想嚇唬人,門都沒有。反正老子是賤命一條,看誰更著急?」李中易早已打定主意,面對權勢滔天的趙家,哪怕他心裡其實很害怕,也必須裝擺出目空一切,不惜魚死網破的亡命氣勢。

    那句老話說的啥?他這個光腳的,難道會去怕穿皮鞋的麼?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4
第十一章 破局

    以李中易在上輩子在首長圈裡的見識,他心裡非常清楚,在整個家族一榮俱榮的後蜀國,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趙老太公即使心裡再不痛快,也只能硬著頭皮選擇和他合作。

    可是,令李中易感到驚訝的是,自他放狠話震懾住趙大,一直到他的一隻腳踏出屋外,趙老太公那裡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也好,既然你想玩大的,老子就陪著你玩到底好了,李中易暗暗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回頭!

    攤牌在即,李中易反而忘卻了害怕,鎮定自若地邁著四方步,頭也不回地朝角門走去。

    大約一刻鐘後,眼看趙府的後門已經在望,李中易的腳步依然沉穩如故,沒有半分遲疑。

    就在李中易的身影即將離開趙府的時候,他的身側突然傳來趙老太公遒勁的嗓音,「如若老夫留飯,該當如何?」居然又是啞謎。

    李中易沒有回頭,徑直往外走,只是扔下了一句話,「派人在街坊門外,貼上一個‘安’字,可抵兩個時辰。」

    他心想,如果不是早有準備,還真有可能被趙老太公的突然襲擊,給整懵了!

    「小友請留步!」趙老太公話音未落,只見趙大已經從側面沖出來,抬手截斷了李中易的去路。

    「唉,老夫一向自詡略有小謀,今日卻處處受制于小友,完全沒有還手的機會。」趙老太公緩步踱到李中易的身前,抱拳拱手,「老朽慢待了貴客,還請李郎多多見諒。」

    嗯,禮數周全,還道了歉,就連稱呼都自謙為「老朽」,顯然,平等談判做交易的時機已經成熟。

    李中易覺得繼續撐下去,反而會弄巧成拙,還是適可而止為上。

    「老太公千萬莫要折殺晚輩,晚輩不過是沒了活路,被迫行此下策罷了!」李中易轉過身子,沖著趙老太公鄭重其事地一揖到地。

    「呵呵,達和賢侄于老朽有救命之德,真論起來,你應該喚老朽一聲叔祖父。」趙老太公和藹可親地望著李中易,仿佛真把他看作是嫡親的侄孫一般。

    對於趙老太公有意拉近乎的手段,李中易還真沒辦法拒絕,他總不能當面說,咱們兩家地位相差太過懸殊,根本沒有相交的資格吧?

    「中易見過趙叔祖。」李中易畢竟有求于趙家,不可能把關係搞得太過疏遠。但是,他又不想讓趙老太公借著長輩的身份占了便宜不幫忙,所以,他有意在叔祖的前邊,加了個趙姓。

    這麼一來,既顯得親熱,又留有轉圜的餘地,一舉兩得!

    一旁的趙大,見李中易只是深深一揖,卻未跪拜老家主,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子倒有些骨氣,和那些趨炎附勢之徒的噁心作派,頗有些不同。

    趙大偷偷看了眼笑眯眯的趙老太公,心頭忽然冒上一個疑問。就在剛才,他馱著老太公一路尾隨著李中易直到趙府後門,僅僅是為了暗中觀察這小子的一舉一動那麼簡單?

    自趙大追隨趙老太公以後,迄今已有二十多年,他還從未見老太公對任何一個年輕人如此的重視。

    「易哥兒,且隨老夫書房敘話。」趙老太公親熱地沖李中易招手,領著他朝內書房那邊走去,連稱呼都變成了極為親密的「易哥兒」。

    李中易暗暗腹誹,這老狐狸真是厲害,變臉比翻書還快,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如果老夫沒有記錯的話,易哥兒你好象年未及弱冠?」走到半道上,趙老太公忽然扭頭笑問李中易。

    李中易知道,老狐狸這是想探他的底,就笑著回答說:「回老太公的話,晚輩今年已滿十八,只可惜讀書無成,習武又怕苦,至今一事無成。」不就是繞繞圈子打打太極嘛,誰不會呢。

    「這麼說來……」儘管李中易已經意識到不對,可是,趙老太公壓根就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就直截了當地說,「等見了達和,老夫必要討個薄面,替你行加冠禮。」

    唉,一時不太清楚古禮,竟然著了老狐狸的道,李中易偏偏還沒法子當面拒絕。

    李中易只得陪著傻笑,故意含糊地說:「但憑長輩們做主。」

    趙老太公眼眸一閃,捋著長須,笑道:「易哥兒,你既未加冠,想必還未娶親吧?」

    李中易已經讓老狐狸給占了小便宜,哪能不提高警惕,他當下不敢怠慢,立即想辦法堵住決口:「家父從小就給晚輩訂了一樁娃娃親……」

    「哦,原來是這樣啊……」趙老太公沉吟片刻,忽然問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

    李中易根本就沒訂過親,哪裡說得出來對方是誰,他只得含糊地說:「一切都是家父作主,晚輩哪裡好意思問這些?」

    趙老太公臉上露出一絲令人玩味的笑意,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到得內書房,趙老太公吩咐人打水取毛巾過來,等李中易整理完畢衣冠,賓主雙方這才落座。

    這一次,來奉茶的是個十分俊俏的小丫環,李中易等她輕輕地將茶盞擺到茶几上,就很有禮貌地沖她微微頷首表示謝意。

    俊俏的小丫環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李中易,她心想,除了與趙家十分親密的王樞使之外,老太公從不在這內書房裡會見外客,不知道這個少年郎是個什麼來路,值得老太公如此重視?

    等小丫環肅手退下,趙老太公撚須笑道:「易哥兒此來,想必是希望老夫出手相救于你們李家?」

    「不瞞老太公,家父因為得罪了上官,遭人陷害,以至於全家一起落了難。假使能得老太公出手相助,我父子一定不忘老太公的大恩大德。」

    明人面前不說假話,何況是在如此「狡詐」的一隻老狐狸面前,李中易索性說明了來意。

    趙老太公見李中易裝出一副恭順的模樣,既好氣又好笑,不知道內**的還真會以為,這小子是走投無路跑來屈膝求援的。

    殊不知,這小子手裡捏著一張令趙家絕對不敢等閒視之的「好牌」呢,趙老太公想到這裡,腦海之中驀然冒上一個詞——「妖孽」。

    「嗯,老夫當年受了你父的活命好處,自是不敢相忘。你家前日出事後,老夫已經派人去打聽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不想易哥兒你竟有如此神通……」趙老太公略微停頓了下,見李中易只是一個勁的「傻笑」,就繼續說,「不瞞易哥兒你說,我昨日晚間已經囑咐我兒廷隱,務必設法保你全家性命。」

    對於趙老太公的說法,李中易大致相信。不過,所謂的保住趙家,應該僅僅只針對李達和這位名醫以及曹氏母子吧?

    李中易心中有數,他這個無用的庶子,包括薛姨娘和瓶兒,雖有可能保住性命,但更可能被無情的拋棄掉,淪落為權貴家的奴僕。

    儘管如此,李中易也還是需要領情,他站起身子,誠摯地沖趙老太公施禮,說:「多謝老太公對我李家的關愛,晚輩替家父謝過了!」

    見李中易只是長揖到地,卻未行跪拜之禮,趙老太公微微一楞,迅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趙老太公心想,李中易只是替他的父親道了謝,顯然已經想明白,他是屬於那種隨時隨地可以被犧牲的李家人。

    小小年紀,居然如此的通透,我趙家的孫輩中,怎麼就沒有培養出這麼一個「妖孽」出來呢?

    想到這裡,趙老太公此前已有的一個念頭,越發加深:如此人才,豈可輕易放過?

    「呵呵,老夫相信易哥兒你們全家最終必會逢凶化吉,闔家團圓。」趙老太公撫須微笑,當面給出了承諾。

    李中易心裡踏實了許多,以趙廷隱手中的權勢,如果主動出頭,力保他們全家老小,即使是國主孟昶也得面子。

    「多謝老太公相助。」李中易依然只是深深一揖,並沒有下跪,令趙老太公對他不輕易折腰的錚錚鐵骨,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

    「區區小事罷了,不值一提。」趙老太公話鋒突然一轉,「不知易哥兒對於朝中的局勢,有何看法?」

    雖然有做交易的成分在裡邊,但是,有趙老太公主動出手相助李家的情分在,李中易認為,不妨適當的透露一下,蜀國不斷衰落,並最終亡國的趨勢。

    李中易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歎了口氣,說:「顧命舊臣依然大權在握,今上已年近三旬,這禦榻之旁,豈容他人長久酣睡?」對不住了,趙匡胤。

    「唉呀,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呐!」趙老太公霍地站起身,也許是察覺到失態,他又緩緩地坐回到榻上,輕聲詢問李中易,「不知……中易可有良法可解?」

    李中易心下暗暗好笑,老狐狸可真會演戲。這麼淺顯的道理,一般的朝臣都知道,何況是趙老太公這種老謀深算的「老政客」呢?

    「遍觀歷史,凡是敗亡的權臣,歸根結底,只有三因:其一是當斷卻不能斷;其二是掌權時太過跋扈,不知收斂自保;其三是自以為有大功,存有幻想。」李中易相信,趙老太公完全聽得懂,他沒有明說的內涵。

    趙老太公猛然瞪大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李中易,差一點脫口而出:「妖孽!」

    李中易喝了口茶水,依然是薑蒜蔥鹽茶的混合物,難喝之極!

    「易哥兒,你看我趙家屬于哪種情況?」趙老太公定下心神,有意打破砂鍋問到底。

    李中易撇了撇嘴,心說,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不知趙家所掌之兵,現在何處?」李中易並沒有給予正面的回答,而是借用反問提醒趙老太公,朝中之事已不可為。

    不管是亂世還是治世,槍桿子都是實力派最可靠的盟友,別的都是虛的!

    趙老太公重重點頭說:「易哥兒你所言極是,老夫確實存了太多的幻想。」

    歷史上,趙廷隱雖然沒有造反,卻以顧命大臣之尊,手握朝中大權,擋了孟昶的道,最終還是失了權勢,鬱悶而死。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5
第十二章 攤牌

    對於趙家的家事,李中易不好多說什麼,他只是含笑望著趙老太公。

    也許是發覺李中易的笑容有異,趙老太公抬手拍了拍腦門子,笑道:「光顧著說我趙家的事了,該打該打。」

    李中易心想,這就對了嘛,他的全家老小,如今都被關進大牢,前途完全未蔔呢。

    「老夫這就修書一封,命我兒廷隱務必相助。」趙老太公既已決定出手,全力幫李家脫難,索性做個整人情,他當即寫了封信,讓趙大親自帶著去見趙廷隱。

    安頓好李家的事,趙老太公捋須笑望著李中易,卻一直沒說話。

    李中易眼珠子略微一轉,心知到了投桃報李的時候,他二話不說,起身走到書桌旁,提筆寫下了張業安排在驍銳軍中的一個內奸的名字。

    當趙老太公看清楚那員大將的名字時,禁不住猛吸了好幾口涼氣,好傢伙,要不是李中易主動揭穿,他又豈能料想得到,原本被倚為心腹的重將,居然早已叛離了趙家。

    李中易重重一歎,等吸引到趙老太公的注意力後,這才緩緩地說:「據說還有兩人,只不過,因為時間關係,晚輩暫時沒有拿到名單。」

    趙老太公微微一楞,右下意識地撫到白須,立時想明白,李中易擔心趙家不肯全力相救,依然留了至關重要的後手。

    要知道,整個驍銳軍共分十軍,李中易方才點明的那人,不過是四十多個馬、步軍正副都指揮使中的一員罷了。

    「膽識過人,心機深沉,處處料敵機先……」趙老太公的腦海裡,抑制不住的地浮現出各類形容詞,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李中易也知道他的做法有些刺激到趙老太公,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總不能把底牌全給了趙家,從此就只能寄望于趙家的好意吧?

    常言說得好,不見兔子不撒鷹,李中易早已經打定了主意,李家如果不能轉危為安,內奸的名單絕對不給。

    趙老太公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他哪能不明白李中易的言外之意?

    李中易留下後手的姿態,明擺著是想告訴趙老太公,儘管你趙家的權勢滔天,他李中易卻壓根就沒有借機攀附的意思。

    實際上,李中易心裡很有數,因為兵力相差太過懸殊,即使趙家敢於起兵造反,獲勝的希望也極其渺茫。

    駐紮成都的蜀國禁軍,除了趙廷隱的驍銳軍、張業的匡聖軍之外,還有奉鑾肅衛軍、捧聖控鶴軍、親衛軍和殿直軍這些後蜀的精銳禁軍部隊,其中以張業所轄的匡聖軍尤為勢大。

    和驍銳軍不同,張業麾下的匡聖軍乃是左右各十軍的超級大編制,不論是兵員糧餉武器裝備,還是作戰經驗,都遠遠超出驍銳軍數倍以上。

    更重要的是,在李中易看來,歷史上,如果沒有國主孟昶的默許,張業也不敢公然帶兵攻打趙家。

    簡而言之,趙家繼續留在成都,非但無益,反而有大禍!

    以李中易上輩子混權力圈的經驗,權力就是**,掌權者一旦吸上了癮,除非眾叛親離,大勢已去,絕無主動放手的可能性。

    「易哥兒,你就這麼不看好我趙家?」趙老太公並未動怒,只是靜靜地看著李中易。

    李中易淡淡一笑,說:「給消息的那人,那天是喝醉了,才漏了一點消息,晚輩也沒辦法。」

    趙老太公明知道這是敷衍的「鬼話」,卻對李中易沒有一點辦法,畢竟,彼此之間的需求都很大。

    更重要的是,趙老太公對李中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迫切的想知道,李中易這小子究竟能夠「妖孽」到什麼程度?

    「來人,傳膳。」趙老太公想留下李中易吃午飯,以便更深入的瞭解他的各種情況。

    李中易從榻上站起身,拱著手說:「不瞞老太公,晚輩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短,為免去不必要的麻煩,還是早回為上。」

    趙老太公略微一想,點點頭說:「也好,你且先回獄中,等來日再陪老夫多飲幾杯。」

    李中易告辭離開後,一個青衫中年文士從屏風後邊轉了出來,緩步走到趙老太公身旁,面色凝重地說:「老太公,此子心機深不可測,若不能為我所用,必殺之!」

    趙老太公微微一楞,正欲說話,另一名藍衫文士剛剛轉過屏風,他高聲疾呼:「不可,萬萬不可。」

    「子豪,有何不可?」趙老太公眯起兩眼,盯著藍衫文士。

    藍衫文士解釋說:「此子雖有奇才,但年不過十八,尚未定性,老太公只須悉心籠絡,將來必能為我趙家所用。」

    「哼,閔子豪,此子如此年輕,竟已狡詐至此,若為張業那惡賊所用,我趙家危矣!」青衫文士激動地大聲反駁。

    趙老太公十分頭疼地看著這兩個他最為倚重的心腹門客,擔心他們又要大吵,趕緊擺著手說:「此子所行所為雖大有出格之處,不過,易地而處,老夫也不會徹底相信任何人,必定留有後手,以作牽制。想那李中易,老夫曾受過其父的恩惠,今其求上門來,老夫若出手相助於他,有此淵源,想必對我趙家應是無害。再說,他透露了張業那廝埋下的內奸,一旦其打算與我趙家為敵,嘿嘿,老夫只須將消息暗中放出去,以張業跋扈專橫的性格,豈能饒了他的性命?」

    經過趙老太公抽絲剝繭的分析,兩個心腹門客一起心悅誠服地說:「老太公高見。」

    「唉,崇祚讀書成癡,只知作詞。崇韜誇誇其談,極類趙括……若有李中易十之一二的本事,老夫何憂之有?」趙老太公仰面朝天,長聲歎息。

    兩個心腹門客不由面面相覷,老太公的兩個孫兒,一好文,一喜武。文學天分極高的長孫趙崇祚倒也罷了,預備接掌趙家軍的次孫趙崇韜,卻十分令人擔憂。

    趙崇韜對於兵書典籍,那是倒背如流,無人可比。可是,他所轄的驍銳第十軍,練的都是些個花架子表面功夫,戰鬥力實在是令人堪憂。

    「老太公毋須太過擔心,假以時日,二郎必成大器。」兩個心腹門客畢竟是外人,有道是疏不間親,只能想辦法安慰憂心如焚的趙老太公。

    李中易離開趙府後,來到約定的地點找到了王大虎所駕的那輛馬車。

    王大虎見了李中易,長籲了口氣,說:「老不見你出來,可急死小人了,真擔心你出事。」

    李中易心裡明白,王大虎是擔心他借機逃跑,當下也不點破,笑眯眯地說:「趙相公已經答應幫我家出面,找陛下說情。」

    「好,好,好,太好了!」王大虎搓著手,連聲叫好,他跟著擔了這麼大的風險,如果一事無成,那也太不值得了。

    馬車駛到大牢附近的時候,李中易已經重新換上獄卒的服飾,王大虎按照事先的約定,獨自下車,去找黃景勝探風色。

    不大的工夫,王大虎回到馬車上,臉色陰沉地說:「事情有些不妙,一向很少來監中尋查的江獄丞,居然一個招呼都沒打,就突然跑了來。」

    李中易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但一時又無法確認,就問王大虎:「有法子送我進去麼?」

    王大虎咧嘴一笑,說:「區區小事,豈能難得住黃頭?黃頭早就吩咐過,只要我在大獄口見到劉三,就說明有上官來巡查。」

    李中易心想,這黃景勝也的確是個人才,凡事都想在了前頭,看樣子,必有解決的方法。

    果然,王大虎說:「郎君且隨我來。」說完,領著李中易繞到了大理寺後堂一側。

    過了大約半刻鐘,四名獄卒架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犯人,匆匆從大理寺後堂內出來。

    王大虎上前一步,大咧咧地說:「黃頭吩咐下來,這個罪囚異常要緊,命我帶人在此守候。」

    那幾個獄卒早知這王大虎是黃景勝的心腹死黨,自無話說,王大虎趁機領著李中易混進了押解犯人的隊伍之中。

    一行人來到監獄大門口,劉三看見王大虎來了,連忙朝監獄內呶了呶嘴唇。

    驗看手續的時候,王大虎裝模作樣地看天色,視線的余光掠過李中易的時候,不由一楞。

    只見,李中易居然已經混到了隊伍中間,他略微低著頭,手臂正架在那犯人的肋下。

    王大虎暗暗點頭,這位李郎君隨機應變的智計,已經遠超其精湛的醫術。

    「這是那家的罪囚?」這時,從監獄大門後走出一個身穿青袍的小官,他皺緊眉頭沖著眾人發問。

    王大虎見大家一齊望著他,於是當仁不讓地站出來,拱手說:「回江獄丞的話,張寺正方才親自提審前起居舍人吳江川的長子吳德……」

    江獄丞知道,這起居舍人吳江川的膽子比天大,居然敢上書陛下,直指權相張業乃是奸臣。

    他看了看滿身是血,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吳德,又瞅了瞅押送的諸人,沒看出任何破綻,就揮揮手說:「帶進去吧。」

    當眾人從面前走過的時候,江獄丞忽然抬手指向有些面生的李中易,正欲發話,卻被氣喘吁吁的從裡邊跑出來的黃景勝高聲打斷:「獄丞……獄丞……欽犯吳江川……出大事了……」

    「什麼?」江獄丞心頭猛地一驚,這欽犯可不同于普通犯,一旦死在了大牢裡,或是出了什麼大事,他這個管著大理獄的小小獄丞,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快快前邊帶路。」江獄丞一時心急如焚,一個勁地催促黃景勝,倒把對李中易的那一點點疑心,給忘到了腦後。

    見江獄丞快步離開後,裝作沒事人的王大虎,悄悄擦拭掉手心裡的水珠,心想:「好險!」

    王大虎把李中易順利地送回監舍之後,這才長長的松了口氣,說:「幸好黃頭機警,不然的話……」

    李中易點著頭說:「讓兄長和大虎你一起受累了,李某絕不敢忘。」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6
第十三章 狠辣

    王大虎咧開大嘴說:「小人雖是粗人,卻也懂得‘富貴險中求’的道理。」

    話糙理不糙!

    李中易自然明白王大虎的想法。靠著黃景勝的照應,王大虎在這大理獄中雖然混得比較滋潤,可是,仕途方面卻極其有限。

    假如沒有特別大的機遇,王大虎這個獄卒,只能充當賤役,根本別想做官。

    只有借著李中易的跳板,搭上趙相公的線,王大虎倒有機會混個正經的出身,其前景絕對比一輩子當個沒出息的獄卒,強得太多!

    一切收拾停當,李中易已經換好囚服,王大虎也放心的離開了監舍。

    可是,李中易剛剛躺下不久,卻見王大虎急匆匆地跑回來。

    「江獄丞剛才突然要見令尊,並且支開了所有人。黃頭琢磨著有些不對,吩咐小人來尋郎君。」王大虎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氣喘吁吁地說出令人驚悚的消息。

    按照王大虎此前的說法,江獄丞並不經常過來查監,這一次他不僅突然來了,而且還要支開所有人去見李達和,不可能不讓人起疑心。

    李中易繞著監舍踱了幾圈,猛地抬起頭,問王大虎:「有沒有辦法聽見江獄丞說話?」

    王大虎仔細地想了想,搖著頭說:「令尊所住的是重犯監舍,為了防止犯人脫逃,只有一個出入口,最重要的是,窗戶太高,牆壁又異常厚,幾乎沒有偷聽的可能性。」

    李中易點點頭,說:「大虎兄,我覺得情況非常不妙,不知道你有沒有法子混出監獄?」

    王大虎摸著腦袋說:「這個倒是不難,有黃頭撐腰,弟兄們還算是看得起我。」

    李中易籲了口氣,說:「我這就修書一封,麻煩大虎兄趕緊送到趙府,交給趙老太公。另外,你抽個空子,通知下兄長,請他務必過來一趟,有大事相商。」

    「喏。」王大虎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下來,他現在已經和李中易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只要消息敗露出去,他必然會跟著掉腦袋。

    於是,王大虎磨墨,李中易提筆,很快寫下一封求援信。

    李中易把信交給王大虎的時候,叮囑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此信至關重要,不能直接放在懷裡,以免被人搜出。」

    王大虎咧嘴一笑,當著李中易的面,從護腕中取出一根細小的鐵片,割開靴子一側的縫合線,將信折疊起來塞了進去,然後,掏出同色的針線細細地縫合上了缺口。

    李中易仔細地檢查了一番,根本看不出破綻來,他不由暗暗點頭,這個王大虎看起來五大三粗,其實心細如發,是個搞「地下工作」的好手。

    見李中易有些好奇地望著他,王大虎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說:「不瞞郎君,以前沒少這麼幹。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稍有不慎,就害了全家全族,必須多想幾層。」

    過了大約一刻鐘,黃景勝匆忙趕了過來,剛進門就說:「賢弟,情況很不妙。江獄丞的人已經守死了牢門,王大虎剛才在牢門口被人攔著搜身,幸好沒搜出那封信,我又在場打掩護,不然的話……」

    李中易發覺,黃景勝撐在桌上的右手,抑制不住的微微發顫,可想而知,剛才的驚險一幕有多嚇人?

    顯然,整個事件的發展,已經遠遠超過了李中易的原計,娘的,這還真是老革命總是容易遇見新問題!

    「兄長,那江獄丞帶了幾個心腹過來?」李中易越想越覺得情況大不妙,即使他已經走通了趙老太公的門路,假如父親李達和出了事,或是被騙得主動認罪,或是被人脅迫著自殺,對於李中易來說,全都形同滅頂之災。

    黃景勝細想了一陣,說:「那江獄丞一共帶了四個心腹過來,其中的兩個守在大牢門口,另外兩個在令尊的獄舍之外。」

    忽然,黃景勝意識到了什麼,顫聲問李中易:「賢弟,該不會是……」

    李中易陰沉地點點頭說:「如果小弟沒有料錯的話,那江獄丞很可能是想借機逼死家父。」

    「啊……什麼……」黃景勝大驚失色,如果讓李達和這個欽犯死在了東獄之中,不管是他殺,還是自殺,第一個要倒大黴的就是他這個監管東獄的獄史。

    其實,黃景勝因為見多了獄中的爛事,對於江獄丞的所作所為,也早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只是,現在被李中易把禍事完全攤開來,他一時間有些難以承受。

    李中易沉吟片刻,又問面色有些發白的黃景勝:「假如家父出了事,江獄丞需要承擔何責?」

    黃景勝仔仔細細地琢磨了一番,搖了搖頭說:「他頂多也就是罷官,甚至只是罰俸而已。」

    「哦?」李中易面帶疑惑地望著黃景勝,等他揭開謎底。

    黃景勝面帶苦澀地說:「那江獄丞的小女兒,乃是張業張相公的第十八房小妾。」

    「原來如此。」李中易知道了江獄丞的底細之後,暗暗點頭,他的計畫成功的機率,自然跟著水漲船高。

    「那麼兄長你呢?」李中易揣著明白裝糊塗,關心著黃景勝的命運。

    「唉,我叔父他……獄中出了此等大事,我……恐怕要掉腦袋啊……」黃景勝越想越怕,越怕就越覺得江獄丞敢明目張膽地來幹壞事,顯然是想把他這個沒有硬紮靠山的小不點,推出去當墊背的替死鬼。

    「兄長,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唉,難辦了啊!」既然已經拐帶著黃景勝進入了牛角尖,李中易毫不遲疑地加重了刺激。

    「不……絕對不行……」黃景勝忽然歇私底裡的悶吼出聲,「既然他姓江的不仁,休怪老子不義,左不過是個魚死網破罷了。」

    以黃景勝久任獄史的經歷,他豈能不知,欽犯莫名其妙死去的嚴重後果?

    「賢弟,愚兄如今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黃景勝嘴上這麼說,眼裡卻迸發出掩飾不住的凶光。

    李中易暗暗點頭,火侯差不多了,就裝出竭力思索的樣子,想了好一陣子。

    直到,黃景勝的手緊緊地握住刀柄,李中易這才小聲說:「小弟家傳有一種獨特的針灸之法,只須在頂門處的風府穴施針,受針之人必定嘴眼歪斜,口齒難言,極類風疾之症。」

    黃景勝猛地瞪了雙眼,顫聲問道:「賢弟,你的意思……莫非是……」

    李中易其實早已看出黃景勝起了殺心,只不過心存顧慮罷了。因那江獄丞後臺太硬,一旦失了手,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兄長,事涉你我兩家之安危,當斷不斷,必受其害!」李中易看出黃景勝有些心亂,索性添上一把大火,不愁計畫不成。

    「沒錯,你說的沒錯。」黃景勝仿佛打了強心針一般,重重地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說,「拼了!你說該怎麼辦吧,我全聽你的。」

    「兄長……你這麼辦……小弟這樣配合……」

    情況異常緊急,李中易不敢怠慢,趕忙合盤托出他的計畫。

    「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左右是個死,腦袋掉了碗大的疤!」黃景勝毫不猶豫地重重點頭,他已是溺水之人,只能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兩個人都是行動派,說幹就幹!

    不大的工夫,已經重新換好獄卒服飾的李中易,跟在黃景勝的身後,向李達和的監舍那邊快步走去。

    李達和監舍外,江獄丞帶來的兩個心腹,就守在過道處的木柵欄門前。

    見黃景勝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兩個看守中的高個子,抬手示意他停下。

    「兩位兄弟,下官有急事向江獄丞稟報,麻煩通稟一下。」黃景勝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子,拱著手說明了來意,「有罪囚得了急病,極像時疫,下官擔心會傳染……」

    時疫就是瘟疫,死亡率非常之高,只要感染上了身,往往是九死一生。

    「啊……什麼?」兩個看守面面相覷,情不自禁地驚叫出聲,面上顯露出抑制不住的恐懼。

    「我去稟報獄丞……」高個子看守轉身想溜,矮個子看守的反應也不慢,「我們一起去……」

    黃景勝望著兩個看守狼狽逃竄的背影,他暗暗冷笑不已,果然不出李中易所料,這兩個慫包都是怕死鬼!

    幾乎眨個眼的工夫,江獄丞面如土色地出現在了黃景勝的面前,抬手擋在鼻子前邊,氣急敗壞地質問黃景勝:「你是怎麼搞的,這種事情,還需要來稟報嗎?還不趕緊把人抬出去?」

    黃景勝苦喪著臉說:「那是重罪囚,下官位卑職小,怎敢擅作主張?」

    江獄丞眨了眨眼睛,也許是黃景勝所言占理,冷冷哼道:「那是何人?」

    「回江獄丞的話,是前監察禦史葉向波。」黃景勝苦著臉作了解釋。

    「哦?就是那個膽敢上書參劾張相公的葉向波?」江獄丞蹙緊眉頭,感覺很有些棘手。

    這葉向波少年時就頗有才名,因其脾氣倔強,人送外號:葉強驢。

    原本,這葉向波是死是活,和江獄丞沒啥關係。只是,張相公曾經派人過交代江獄丞,必須讓葉向波活到被千刀萬剮,剜心剝皮的那一天。

    這就不好辦了啊!

    江獄丞猶豫再三,終究還是不敢違背張業的親口指令,他克制住內心的恐懼,吩咐黃景勝:「還不趕緊去請郎中來?」

    「回獄丞的話,下官已經派了幾撥人去請郎中,只是,郎中來了後,都給嚇跑了。」黃景勝故意說得危言聳聽,目的就是想嚇住江獄丞,擾亂他的心智。

    連郎中都給嚇跑了?江獄丞心裡一陣慌亂,跟在他身後的兩個看守更是嚇得六神無主,心肝亂顫。

    就在這時,偽裝成獄卒的李中易跌跌撞撞地沖到江獄丞的面前,大聲稟報說:「不好了,不好了……」

    「啊……」江獄丞驚得魂飛天外,哆嗦著嘴唇,問李中易,「什麼……什麼不好了?」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6
第十四章 毒手

    「感染時疫的那人要死了,附近監舍的犯人,情況也非常不妙……」李中易添了許多油,加了不少醋,把瘟疫傳染擴散的景象,描繪得異常之陰森恐怖。

    江獄丞已經嚇得肝膽欲裂,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李中易的反應非常快,迅速地跟上江獄丞的步伐,黃景勝的反應也不慢,他第三個邁開大步,追了上去。

    那兩個看守見自家上司已經丟下他們跑了,哪還有啥可猶豫的,趕緊快步跟上。

    跑出去一段路,李中易眼看著江獄丞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拐角的地方,他扭頭沖著近在咫尺的黃景勝使了眼色,然後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黃景勝故意放緩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有意無意地擋住了兩個看守的視線。

    時機難得,李中易追上江獄丞之後,果斷地抬腿出腳,勾倒了江獄丞。

    「唉喲……」江獄丞的整個身子想錢撲出,跌滑出去老遠,腦袋恰好撞在了木柵欄之上,官帽滾出去老遠。

    李中易裝作關心的樣子,沖到江獄丞的身旁,吃力地將他扶著坐起身子。

    趁江獄丞跌得七葷八素的好機會,李中易用身子遮擋住後邊的視線,左手輕輕地撥開他的頭髮。

    比對出江獄丞的風府穴所在,李中易的右手攥緊早就準備好的銀針,果斷地紮了進去,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狠狠地撚插了幾下。

    「嗯……」江獄丞悶悶的哼出聲,完全沒有意識到李中易暗中下了毒手,就口吐濃沫,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等兩個看守快步趕到,看見人事不省的江獄丞,他們不禁都傻了眼,不就是慌不擇路跌了一跤麼,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黃景勝暗中和李中易對了個眼神,收到得手的訊號後,黃景勝馬上催促道:「兩位兄弟,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趕緊把江獄丞抬出去,請郎中醫治。」

    「對,對,對,我來背。」兩個看守都急於拍上司的馬屁,他們爭先恐後地背起江獄丞就往大牢門口跑去,壓根就沒有料到,黃景勝和李中易居然敢在背後搞鬼。

    等把江獄丞送出大牢正門,黃景勝不由長籲了一口氣,姓江的,看你還有本事害人不?

    從黃景勝嘴裡得知消息後,李中易的心情卻難說輕鬆。

    這世界上,既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既然,尚藥局的左奉禦——高新河,能夠指使江獄丞跑進大牢裡幹壞事,那麼,高新河多半也和權相張業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

    偏巧,位高權重的趙家和張業居然是政治死敵,這就意味著,即便李中易有趙家鼎力相助,李家要想順利脫困,也絕非易事。

    除非,李中易能夠趁張業沒有插手之前,就已經幫李家,也是幫他自己解決掉天大的麻煩。

    一起去找李達和的路上,黃景勝見四周沒人,就湊到李中易的耳邊,小聲問道:「姓江的可有醫治的可能?」

    李中易冷笑一聲,刻意壓低聲音說:「經脈全毀,神仙也無救。」

    黃景勝重重地點點頭,輕聲笑道:「這姓江的,一貫喜歡仗勢欺人,這下子遭了天譴,好,好極了!」

    李中易看得出來,黃景勝和江獄丞之間,積怨異常之深,難怪他肯下死力幫忙。

    見到李達和的時候,李中易一邊行禮,一邊問他:「阿爺,那江獄丞想幹什麼?」

    李達和麵露恐懼之色,十分後怕的說:「江獄丞告訴我,陛下異常之盛怒,打算抄斬我滿門,他勸我還是自己了斷為好,免得連累家人。」

    黃景勝不禁猛吸了幾口涼氣,好傢伙,要不是相信李中易的判斷,他這個東獄頭目,絕對要倒大黴,掉腦袋都是輕的。

    李中易趕緊又問:「阿爺,您是怎麼回應的?」

    李達和撫了把頦下濃須,緩緩地說:「為父自然是一口回絕。我如果不明不白的死了,咱們這個家就全完了。」

    黃景勝佩服的挑起大拇指,贊道:「伯父看得真是透徹。」

    李達和慈愛的望著李中易,有些後怕的說:「如果不是你們來得及時,我只怕已經被自己的腰帶,枉送掉自家的性命。」

    李中易略微一想,冷汗不禁淌濕了後背,好險,如果不是他和黃景勝搶先一步對江獄丞下了手,一旦讓李達和「被自殺」,整個李家肯定跟著一起完蛋。

    「中易,你和黃……這是……」李達和忽然想起,李中易的再次出現,真的是巧極了。

    沒等李中易開口說話,黃景勝就搶先作了解釋:「不瞞伯父,江獄丞來見您的時候,是小侄領的路,順便通知了中易。」

    「唉,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啊。」李達和愁得直歎氣。

    李中易微微一笑,說:「不瞞阿爺,那江獄丞也許是做孽多端,剛才出去的時候,腦袋撞出了毛病,嘴眼歪斜,口吐白沫,頗像是得了風疾……」

    「哦……啊……你是說他……」李達和既驚且喜地望著李中易,一腦子的難以置信。

    李中易含笑點頭,李達和會意之後,抬手撫額,說:「你我父子身陷囹圄,那江獄丞要想暗中下毒手,簡直是防不勝防……」

    黃景勝的嘴角掛上一絲得意的笑容,螳螂捕蟬,焉知黃雀早已在後?任你姓江的奸詐似鬼,這一遭也只能喝下老子的洗腳水。

    不對,是喝了中易賢弟的洗腳水,永世翻不得身!

    李達和本想詢問此事的詳情,李中易卻擔心離開監舍過久,讓人察覺了就會有**煩。

    「阿爺,此地不宜久留,孩兒先行告退。」

    「趕緊去吧,我兒務必小心,從今往後,這李家很可能就靠你了。」李達和做夢也都沒料到,李中易居然敢對江獄丞暗下狠手。

    直到現在為止,李達和也只是認為,磨難催人成熟,李中易的運氣非常好,僅此而已。

    畢竟,李中易此前的廢物形象,給李達和留下了太過深刻的記憶。

    李中易回到監舍不久,黃景勝和王大虎陪著一位身穿朱袍的中年官員,快步過來找他。

    那位中年官員靜靜地站在監舍門口,眯起兩眼,異常好奇地上下打量著李中易。他心想,這李中易看上去也很普通嘛,趙老太公卻又為何如此重視這個少年郎呢?

    李中易一看見站在黃景勝身旁的王大虎,當即明白過來,眼前這個朱袍官員,一定是趙老太公派來的救兵。

    黃景勝輕咳一聲,裝模作樣地說:「還不快快見過本寺的吳寺正?」

    李中易知道,在這大蜀國內,有資格穿朱袍的官員,必定是五品以上的官員。

    老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李中易可以在趙老太公面前,擺出桀驁不遜的狂妄姿態,卻不能對趙家一系的部下,作出失禮的事情。

    更何況,吳寺正不僅地位比李達和高,更是專程來救他的,必須給予足夠的尊重。

    「在下李中易見過吳寺正。」李中易沖著吳寺正深深地作了揖,態度顯得異常恭謹。

    「罷了。」吳寺正見李中易十分有禮,心中原本存有的幾許不滿,倒也消散了一些。

    「本官前來巡監,為何不見江獄丞?」吳寺正滿面威嚴地詢問黃景勝。

    黃景勝恭敬地拱手說:「回寺正的話,江獄丞原本也在巡監,不料突發重疾,人事不省,只得回去請醫治病。」

    吳寺正不由一楞,扭頭看向王大虎,陪同而來的王大虎也是一頭霧水,他離開大牢的時候,情況異常危急。

    見王大虎的視線看過來,李中易明知道吳寺正此來的目的,卻裝作沒看見一般,故意低著頭看向地面。

    黃景勝知道該他出場了,趕忙拱手解釋說:「回寺正,那江獄丞是在見過了李達和之後,突然犯的病,好象是風疾……」故意沒把話說完,留下讓人聯想的餘地。

    吳寺正眼珠轉了轉,他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稍減,反而更盛。

    據王大虎此前的說法,那江獄丞是奉了張業的令,前來害李達和。卻不成想,李達和沒被害死,姓江的倒先得了風疾,人事不省。

    一時間,吳寺正也想不太明白,這其中的門道。

    「汝等且先退下,本官有話問李家大郎。」吳寺正私下裡得了趙老太公的密令,自然要和李中易這個正主好好地談一談,以便更深的瞭解情況。

    「喏。」黃景勝和王大虎一齊施禮後,轉身出去了,遠遠地守在木柵欄處。

    「李家大郎,本官有話問你。」吳寺正端出官老爺的架子,想試一下李中易的深淺。

    李中易客氣地拱手說:「在下不敢欺瞞寺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吳寺正見李中易的態度還算是端正,倒也不想太過為難他,只是淡淡地說:「本官必須提醒你,既是身陷牢獄之中,切勿輕舉妄動,以免自誤。」

    李中易心想,很可能是趙老太公吃了他的算計,反而對他更加看重,導致這吳寺正心裡有些不太舒坦。

    「喏。在下謹遵寺正的教誨,絕不妄動。」李中易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忽略掉吳寺正不善的警告,態度異常之端正,讓吳寺正挑不出半點毛病。

    吳寺正心裡有些奇怪,按照老太公的讚譽,此子有大才,心志非常之高。他一貫信任趙老太公的眼光,覺得李中易既然有才,就應該是個狂妄自大,受不得氣的人。

    於是,吳寺正本想藉故刁難一下,給李中易一點顏色看看。卻沒想到,李中易行禮如儀,恭敬的很,讓他找不到借題發揮的機會。

    「李家大郎,你在監中想必受了不少委屈,有何需要,儘管向本官提出。」吳寺正揮出的一拳,居然只擊中了空氣,心有不甘地設下陷阱,靜待李中易上套。

    如今已經不同前日,李中易有了黃景勝這個鐵杆實權派暗中相助,外加王大虎這個跑腿的,他在這大牢中的小日子,其實很滋潤。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7
第十五章 詔見

    只要,趙老太公答應幫忙的事不出大紕漏,李中易覺得,就算是在大牢裡邊多住幾天,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

    「多謝寺正關愛,在下只求家父平安,除此之外,別無所求。」李中易肅手而立,態度別提多恭敬。

    吳寺正又一拳落空,心裡說不出是個啥滋味。他原本琢磨著,只要李中易提出要求,他就可以借機整治一番,最後再來個順水推舟,徹底打掉李中易的銳氣。

    李中易見吳寺正撫須凝神,他不由暗覺好笑。既然這吳寺正被趙老太公派來相助,即使他李中易沒有任何要求,這吳寺正也必定會考慮周全,給出必要的安排。

    退一萬步說,就算吳寺正對李中易有看法,也絕不敢違背趙老太公的意圖。

    「本官有意將你父子二人,換新的監舍,不知你意下如何?」吳寺正想來想去,也沒啥整治李中易的好辦法,只得繞著圈子繼續設下語言陷阱。

    李中易暗暗好笑,他不管是同意,還是反對,有用麼?

    「悉憑寺正做主。」李中易打定了主意,他絕不多話,以免留下話柄。

    面對逆來順受的李中易,吳寺正徹底沒了轍,他不禁大為懷疑,趙老太公究竟看上了這小子的哪一點?

    就在這時,黃景勝忽然快步跑了進來,稟報說:「寺正,天使來了!」

    吳寺正楞了一下,下意識地問黃景勝:「所為何事?」

    黃景勝陪著笑臉說:「下官不知,不過,來的天使倒是認識,是殿中省內謁監的黃內謁。」

    李中易眼前立時一亮,黃景勝故意說出天使就是黃清,顯然是暗中向他透消息。

    這個好消息來得非常及時!

    既然是黃清來了,即使不是為了他李家的事情,至少也可以當面問個清楚明白。

    天使忽然來到,吳寺正不敢怠慢,在黃景勝的陪同下,前去迎接黃清。

    黃景勝臨出門前,沖李中易丟了個眼色,早有準備的李中易,迅速抬起右手,指了指面前的四方桌,意思是說,務必把黃清請過來。

    工夫不大,黃景勝再次回轉,笑嘻嘻地對李中易說:「恭喜賢弟,賀喜賢弟,天使吩咐下來,陛下有詔給賢弟你。」

    李中易眨了眨眼,問黃景勝:「家父沒有接詔?」

    黃景勝搖了搖頭,說:「天使的意思是,只讓賢弟你一人去接詔。」

    李中易眯起雙眼,仔細地整理了一下思路,他覺得,情勢雖然出現了重大轉機,但是,鑒於李達和被排除在外,整個李家的案子恐怕還沒完。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李中易心想,不如先接了詔書再說。反正來的是黃清,只要見了面,就可以想辦法從他那裡套些內幕出來,方便見機行事。

    當李中易趕到東獄正堂的時候,他卻發現,黃清和吳寺正雖然相對而坐,面前也都有茶,可是,正堂內的氣氛卻是說不出的怪異。

    黃清見李中易來了,立時挺身而起,手捧詔書說:「時辰不早了,接詔吧。」

    「呼啦啦……」東獄正堂的人跪倒了一大片,黃清面北朝南,抑揚頓挫地念道,「門下……李中易進獻仙藥,于太后之舊疾頗有補益……賞錢五百貫,爾其欽哉。」

    「……叩受天恩……」李中易中規中矩地從黃清的手中,接過了詔書。

    雖然孟昶只是賞了錢,沒提放人的事,但是,李中易覺得,情勢已經有所緩和。

    先賞東西,再殺人,孟昶應該還沒弱智到這種程度吧?

    「李家大郎,陛下手詔,召你進宮謁見。」黃清從袖中摸出一卷黃絹,塞進了李中易的手中。

    李中易發覺黃清沖他擠了擠眼,顯然是有話交代,趕忙拱手說:「在下不通陛見禮儀,還請尊使多多教誨。」

    「嗯,你即便不說,雜家也要教導於你。丟人現眼倒也罷了,亂了朝廷的體統,那可是殺頭的重罪。」黃清暗暗點頭,李中易的這股子機靈勁,著實令人喜愛。

    「多謝尊使。」李中易配合著黃清演戲,連連拱手作揖。

    吳寺正見李中易和黃清打得火熱,他不禁皺緊了眉頭,冷哼一聲,說:「如果尊使沒有別的事,下官就此告辭。」

    黃清板著臉說:「汝可自便。」神情異常之倨傲。

    在這個年月,汝這個詞彙,一般情況下都帶有輕蔑的意味,絕對不可輕用。

    李中易心知要糟,趕緊沖黃景勝使了個眼色,黃景勝立即接過話頭說:「請尊使移步後堂,下官已經安排好了酒食。」

    黃清甩甩袖子,大模大樣的走了,只留下吳寺正面色鐵青地立在堂中。

    「閹豎。」吳寺正顯然餘怒未消,不罵出聲,難解心頭之氣。

    等黃清走遠了,李中易快步走到吳寺正身前,小聲說:「非常時期,切不可因小失大。」他這是故意試探吳寺正在趙家究竟是何等地位。

    也許是李中易的提醒起了大作用,吳寺正倒是克制住了情緒,沒有繼續大發雷霆。

    李中易心裡也明白了,這吳寺正很可能是趙老太公一系的心腹,頗知道一些內幕。

    「在下多謝寺正相助。」李中易含笑拱手,雖然吳寺正並沒有實際幫上忙,但是,趙老太公的這份人情,他必須領受。

    「你家雖是醫者,卻也是詩書傳家,怎麼可以和那個閹豎走得如此之近。」吳寺正冷冷地質問李中易。

    李中易立時知道黃、吳交惡的根源所在,士林一向有看不起太監的老傳統,這吳寺正對黃清有成見,也不奇怪。

    他當即笑道:「不瞞寺正,在下一向以為,成大事者,不須太過顧忌小節。」

    「哼,你好自為之,莫要墮了李家的門楣。」吳寺正見說不通李中易,當場拉下臉,拂袖而去。

    李中易看著吳寺正遠去的背影,心知這吳寺正除了對黃清不滿之外,因為剛才沒有整治到他,多少有些借題發揮的意思在裡邊。

    嗯,氣不順,發洩出來,就很好嘛!

    黃清的肉身殘缺不全,心態難免有些變態,李中易故意激走吳寺正,就是不想讓黃清久等,以免刺激他本就敏感的神經。

    王大虎領著李中易進門的時候,黃清正在罵娘,「什麼玩意,不就是考了個進士麼,居然狗眼看人低,敢瞧不起雜家……」

    隋唐五代之際的科舉,尤重進士科,李中易心想,難怪吳寺正的身上,始終帶有高人一等的自矜感。

    「賢侄,你來了?」黃清一看見李中易,就大發牢騷,「這些狗屁讀書人,一肚子的男盜女娼,成日裡盡幹些個掛羊頭賣狗肉的破事……」

    李中易並不接話,只是含笑望著黃清,等他發洩完畢,再談正事。

    過了好一陣子,黃清宣洩掉胸中的悶氣後,忽然笑道:「賢侄可知今兒個是什麼日子?」

    李中易覺得黃清像是換了個人似的,滿面遮不住的喜色,其實已經暴露出真相。

    「黃公發了筆小財?」李中易揣著明白裝起了糊塗,配合著黃清的好心情。

    黃清含笑搖頭,說:「我這種天生的勞碌命,發什麼財?」

    李中易故作姿態地想了想,說:「黃公得了稀有之寶物?」

    「哼哼,寶物算啥?」黃清撇著嘴,面帶不屑。

    李中易見湊夠了趣,就笑道:「莫非是黃公得了陛下的賞賜?」

    「嘿嘿,雖不中,卻也不遠矣。」黃清略顯得意地笑了。

    「唉呀,我怎麼這麼糊塗呢,黃公已然換了新官服,在下恭喜黃公高升……」李中易裝作高興地祝賀黃清升官。

    黃清輕笑兩聲,得意地說:「蒙陛下恩典,雜家已經就任內謁者監之職。

    李中易心想,黃清以前是內謁者,如今是內謁者監,顯然已經從跑腿的宦官升遷為當家的實權派。

    黃景勝猛一拍腦門子,喜不自禁的說:「恭喜叔父榮升六品大員。」這馬屁拍得忒有點無恥。

    不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黃清正在高興之時,很自然地忽略掉了黃景勝那不倫不類的稱呼,暢快地一笑,說:「雜家這次能夠重回陛下身側,也多虧了李家賢侄。」

    李中易心裡明白,一定是他送的那半株七十年的高麗參,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黃公一直簡在帝心,在下以為,陛下早就有意叫黃公回身邊,這次只不過借了個由頭罷了。」李中易把黃清推過來的功勞,不顯山不露水的卸下了肩膀。

    「賢侄,你太過謙了。」黃清嘴上這麼說,心裡其實很受用,他一直堅信,孟昶其實一直離不開他這個昔日的親信近侍。

    「叔父,請上座。」黃景勝親自捧著茶盞,端到黃清的手邊。

    黃清坐穩之後,接過茶盞,抿了口茶,不經意地說:「賢侄,不知你母親那邊可好?」

    李中易心想,這個死太監,剛剛借著高麗參上了位,還惦記著那千畝上好的良田,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回黃公,在下十分惦念家母,只可惜,因身陷囹圄,一直無法見到家母。」李中易直接把難處亮了出來,交給黃清去解決。

    這男女不同監,李中易這個囚徒要想混進女牢,比登天還難。

    「哦……」黃清拖長聲調,卻沒了下文。

    李中易心裡很清楚,這個死太監不僅想得千畝良田,更惦記上了他剛得的五百貫銅錢。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李中易壓根就不看重。更重要的是,黃清的手上很可能掌握著讓李家翻案的絕密內幕,李中易更不可能惜財。

    李中易抬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那堆銅錢,笑著對黃清說:「黃公高升,皆大歡喜,這些阿堵物權當賀禮。」

    黃清皺著眉頭說:「這怎麼能行?陛下的賜物,雜家如何敢受?」

    這麼牽強的理由,怎麼可能難得倒李中易呢,他笑著說:「既然陛下已經賜于在下,即是在下之物,轉贈于黃公,正好沾些喜氣。」

    上輩子,李中易就深通送禮的要訣,關鍵就在於,不僅禮要厚,而且,理由還須冠冕堂皇,這樣才能讓人家欣然接受,贊你懂事。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8
第十六章 驚心

    「既是如此,那雜家就愧受了。」黃清心裡很痛快,剛剛升官,就又得了一筆不小的好處,李家大郎確實很會做人。

    其實,這五百貫對於黃清來說,分量雖然不算小,卻也不是特別大的數目。他之所以故意裝作貪婪的模樣,目的就是想試探一下,這李中易是否值得進一步結交。

    答案既然揭曉,黃清換上笑臉,說:「賢侄的那株高麗參,恰好是太后所需的藥引……」一如既往地只說半截話,讓別人去猜。

    李中易馬上意識到,他這次獲賞,很可能和太后的病情好轉,大有關係。而且,黃清的晉升,也應該是沾了那半株高麗參的光。

    對於黃清的貪婪,李中易其實並不特別在意,太監不貪財,那還叫太監麼?

    李中易在上輩子就深深地懂得,投資的風險越大,回報很可能越豐厚的道理。

    黃清收了好處才幫著辦事的邏輯,符合李中易所理解的交易原則,他非常適應。

    俗話說得好,錢能解決的問題,還是個要命的問題麼?

    「黃公,不知道謁見陛下有何規矩?」李中易對黃清的秉性非常瞭解,這個死太監從來不會明著透露消息,內幕只能靠猜。

    黃清最滿意的就是李中易非常識趣,也十分懂事,從不讓他覺得為難。

    既然李中易是個妙人兒,得了不少好處的黃清,自然不介意暗中出手,拉他一把。

    「唉,這些年,太后的身子骨一直不太舒坦,陛下憂心不已,除了晨昏定省之外,甚至廢寢忘食的親自研究醫術之道。」黃清感歎不已,仿佛蜀主孟昶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孝子。

    李中易卻從黃清的話裡,品出別樣的味道,孟昶身為一國之主,有必要親自研究醫術麼?

    顯然,孟昶除了想清除老臣,獨攬大權之外,很可能還惦記著長生不老的方術。

    上輩子,李家的老祖宗在家史中,留下了不少關於雍正帝修仙煉丹的記載。

    假如,孟昶喜歡這種邪門歪道,李中易為了自保,說不得只好獻出一兩個短期內有顯效,十餘年後卻使人崩潰的「仙方」。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李中易從來不打算當聖人!

    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哪怕是孟昶想擋道,李中易也敢暗中下毒手,送他去西天修仙!

    「黃公,不知費貴妃的病體康泰否?」李中易敲著邊鼓,詢問花蕊夫人的皮膚病情。

    「唉,雜家也正自發愁呢。」黃清擺出一副主病奴憂的忠心姿態,不露痕跡地透露出了費貴妃並未痊癒的消息。

    李中易心裡有底,拱手問黃清:「黃公,在下不懂陛見的規矩,還請指教一二。」

    黃清猶豫了片刻,這才緩緩地說:「問什麼答什麼,不可亂說話。」

    李中易懂了,孟昶應該是個非常講究禮數的國主,不喜歡臣子有逾矩的行為。

    黃清耐心地講解了一些陛見的規矩和流程,李中易聽得非常仔細,不清楚的地方,還不厭其煩地詢問黃清。

    準備停當後,黃清騎在馬上,領著李中易進宮。

    這吳寺正離開了大牢之後,直接去了趙府,把監獄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彙報給了趙老太公。

    趙老太公撚須沉吟半晌,慨然長歎:「這江獄丞病得實在太巧,早不中風,晚不中風,偏偏跌了一跤,就中了風。顯和,你信麼?」

    「對呀,學生起初也有些奇怪,那江獄丞平日裡身體還算康健的……」吳顯和經趙老太公的提醒後,頓時覺得江獄丞突然中風,頗有些蹊蹺。

    「顯和,據你所言,你趕過去的時候,內謁監黃某緊跟著去傳詔?」趙老太公眯起兩眼,緊盯著吳顯和。

    吳顯和點點頭,說:「是的,據學生的暗中觀察,那黃清好象和李中易不陌生。」

    「哦……」趙老太公凝眉沉思片刻,忽然笑了,「如果老夫所料不差,去李家傳詔抓人的,應該就是這個黃清。這麼說來,那個小傢伙應該是在李家和黃清搭上了線。」

    「嘿嘿,有趣,實在是有趣啊!」趙老太公微微一笑,「有意思,那小傢伙越來越有意思了。」

    「老太公,您……」吳顯和十分不解地望著趙老太公。

    趙老太公忽然仰面大笑數聲,撚須說:「老夫謬矣,那小傢伙居然只是把我趙家當作是備胎而已,私下裡另修了一條通天大道。唉,居然聰明如斯,老夫真是慚愧啊,又看走了眼。」

    「太公,這是……」吳顯和依然是一頭霧水,迷惑不解地望著趙老太公。

    趙老太公暗暗歎息不已,啥叫差距,這就是了!

    「顯和,以你的傲骨,想必不太看得起那個小傢伙吧?」趙老太公捧起茶盞,笑望著吳顯和。

    吳顯和的心事被趙老太公說破,臉色微微發紅,猶豫了一下,決定說實話,「實在是慚愧,學生本想試探一下他的底細,卻不想,招招都只打到空氣。」

    「嘿嘿,那小傢伙壞得很,老夫都被他涮了,何況是你這種老實人呢?」趙老太公搖著頭,歎息說,「厲害啊,短短的傳詔時間,居然就有辦法讓黃清幫他,老夫都做不到啊。」

    「不至於吧?」吳顯和滿臉的不信,趙老太公搖著頭說,「老夫此前的一番計較,居然盡付流水,如今只怕又要多費無數心血啊!」

    吳顯和畢竟也是聰明人,趙老太公對李中易的格外欣賞,態度如此的明顯,他再看不出來,那就真成了傻子。

    進宮後,黃清領著李中易七彎八拐,來到紫宸殿外。

    「你在此處等著,雜家進去稟報。」

    黃清低聲叮囑了李中易幾句,邁步走到殿前,客氣地對守在門前的小宦官說:「麻煩稟報陛下,奴黃清回來繳旨。」

    李中易瞥見黃清悄悄地塞了個荷包給那小宦官,不由暗覺好笑。

    別看黃清貴為內謁者監,在宮外囂張無比,到了這裡,連看門的小宦官都要主動巴結。

    可想而知,官職往往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的實際地位,距離皇權的中心越近,才擁有更大的影響力。

    這小宦官雖然地位很低,但是,他每天都有機會陪伴在孟昶的身旁,只要是存心想害人,進讒言的機會多的是。

    既然不可能防賊千日,黃清放低身段與小宦官結交,也就成了理性的選擇。

    李中易因為上輩子的閱歷,非常理解黃清的做法,不敢奢望小宦官幫著通風報信,只求別落井下石就好,這是保平安的良方。

    不大的工夫,黃清從殿內出來,小聲告訴李中易:「陛下正在研究醫書,你先等著吧。」

    李中易點點頭,說:「黃公放心,我就待在這裡,不會亂跑。」

    黃清欣賞地看了眼李中易,這小子就是這麼懂事,還真沒白幫他。

    「小黃子,你在這兒磨蹭什麼呢?」忽然有人在旁邊發問。

    李中易扭頭一看,卻見是一個身穿淺緋色官袍,大約四十多歲的宦官,就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他們。

    「孩兒見過‘耶耶’,要不是‘耶耶’大力提攜,孩兒至今還蹲在外頭吃灰呢。」在宮外不可一世的黃清,快步跑到那宦官的跟前,居然當著李中易的面,點頭哈腰地賣乖,顯得恭順異常。

    李中易知道,在這個時代,耶耶就是爹的另一種俗稱。

    由此可見,來的這個宦官一定是個權勢滔天,令黃清深感畏懼的大宦官。

    「小黃子,你混得不賴啊,靠著自己個的真本事,居然一夜之間,就當上了內謁監?」

    那大宦官仰面朝天,笑得異常燦爛,可是,李中易卻發覺,黃清的身子微微直顫,死死地低著頭,一聲都不敢吭。

    「好了,好了,你重新回到陛下身邊,耶耶高興得很呐,別裝得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爺知道你膽子並不小。」大宦官笑容滿面的拉住黃清的手,顯得異常親熱。

    「噗嗵!」黃清居然當場跪到了大宦官的身前,連連磕頭,「耶耶息怒,耶耶息怒,孩兒也沒料到陛下會賞得這麼重……」

    李中易是何許人也,他馬上意識到,黃清向孟昶獻上高麗參,並且獲得重賞,其實是瞞著大宦官,私下裡操作的勾當。

    「好,你很好!」大宦官親熱地拍了拍黃清的肩膀,大笑三聲,揚長而去。

    等大宦官走遠了,黃清站起身子,抬手撣了撣了綠袍上的灰塵,笑著對李中易說:「那是我的幹爺,叫劉佐魚,乃是現任內常侍。」仿佛剛才啥也沒有一樣。

    見李中易有些不解,黃清笑著解釋了一番,李中易這才恍然大悟。

    後蜀國的整個宮中事務,包括宦官和宮女在內,都歸內侍省管轄。內侍省的長官,除了主官內侍監,副主官少監、內侍之外,分管日常事務的就是內常侍,一共有六個。

    如果說李中易以前多少有些輕視黃清,如今,親眼看見黃清的厚黑表演,他暗暗告誡自己,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既是黃公的長輩,在下失禮了,應該上前拜見才是。」李中易說得很客氣,主要是擔心黃清露了醜態,心裡另有想法。

    黃清瞥了眼李中易,眼珠兒轉了轉,笑道:「以後有機會遇上了,再說吧。」

    再說吧,這三個字,隱約透露出黃清對劉佐魚的不滿情緒。

    李中易抱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直接把這一段給略了過去。

    「我帶你去偏殿等著吧。」黃清總覺得在這裡遇見劉佐魚不是啥好事,索性好人做到底,領著李中易偏殿一側的廂房。

    「小順子……」黃清站在房門口,沖一個小宦官招手,叫他過來。

    「爺,您有事儘管吩咐,小的保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辦得妥妥當當。」小順子搖頭擺尾的大獻殷勤,諂媚得令人噁心。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9
第十七章 仙翁

    黃清板著臉說:「你去正殿外面看著,一旦陛下召李中易謁見,趕緊回來報信。」

    「好嘞,爺,您就放心吧。」小順子麻溜地跑出去哨。

    見李中易有些好奇的望著小順子遠去的方向,黃清尖聲笑道:「那是雜家以前收下的乾兒子,可機靈著呢。」

    李中易笑著說:「確實很機靈,一看就知道是個會辦事的。」

    黃清摸了摸無須的下巴,說:「這宮中可不比外頭,規矩大得很,稍有行差踏錯,就得掉腦袋。」

    見李中易目光炯炯地盯在他的臉上,仿佛是在等什麼答案,黃清暗暗點頭,此子的確是個極聰明之人。

    「不瞞你說,上次有個中州的別駕來謁見陛下,讓人給引著去衝撞了麗妃的儀仗,結果倒了大黴。」黃清看似輕描淡寫的敘說,令李中易悚然猛驚,這個提醒來得實在及時。

    「謝過黃公,在下一定不會亂走。」李中易真心實意拱手行禮,表達誠摯的謝意。

    黃清也許只是擔心他這個引見人受到牽連,但是,這種至關重要的提點,給不懂皇宮內潛規則的李中易,重重地敲響了警鐘。

    當然了,沒有無因的果,鑒於黃清和劉佐魚明顯的矛盾,從根子上說,還是李中易受了黃清的拖累。

    黃清本欲多交待幾句,一個小宦官匆匆跑來,哈腰稟報說:「爺,秦少監到了咱們內謁監,傳話說,要見您。」

    秦少監乃是總管宮內事務的內侍省二把手,地位僅次於,今上兒時的玩伴,現任內侍監葉海法。

    黃清匆匆地跟著小宦官去了,李中易背著手,站在門邊,凝神看向門外。

    李中易心想,既然孟昶要見他,那麼,多半不是啥壞事。否則,孟昶只需要下詔殺人就是了,何必這麼麻煩?

    只是剛才劉佐魚和黃清之間的暗戰,給李中易的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

    讓李中易沒想到的是,這一等就是接近兩個時辰,正殿那邊卻一直音訊全無。

    不僅如此,就連黃清安排的小宦官也不見了人影,李中易深吸一口氣,暗暗告誡自己,情況有些不妙,必須謹慎加謹慎,小心再小心。

    眼看著天色不早了,李中易左思右想之後,決定去找正殿前的小宦官問下情況。

    就在這時,一個小宦官快步走過來,問道:「你就是獻上寶參的李中易?」

    「正是在下。」李中易客氣地沖那小宦官拱手示意。

    小宦官面無表情地說:「陛下召見,且隨我來。」

    終於守得雲開見日出,李中易不敢怠慢,拱手說:「喏。」態度顯得十分恭敬。

    李中易覺得很可惜,他是從大牢裡出來,身邊沒有半文錢,否則,倒還可以和小宦官套套近乎。

    小宦官在前,李中易在後,兩人沿著雕樑畫棟的回廊,來到正殿門前。

    把門的禁軍攔下李中易搜身,從頭到腳,不留下任何死角,全都摸了個遍。

    安全檢查完畢,小宦官領著李中易進了正殿。甫進殿門,一絲若有若無的丹藥香,夾雜在濃郁的龍涎香之中,撲入李中易的鼻內。

    嗯,孟昶果然喜歡煉丹,李中易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後,心裡更加有了底。

    經過兩道偏門,李中易被領到一間裝飾得異常奢華的宮閣之外,小宦官示意李中易留在門外,他自己進去稟報。

    不大的工夫,閣內傳來旨意,「宣李大郎覲見。」

    李中易再次整理好衣冠,邁著不快不慢的步子,踏進閣內。

    閣內燈火通明,李中易略微抬眼看去,只見一個身穿赤黃袍服的年輕人,斜靠在一張廣榻之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嘴裡念念有詞。

    「臣李中易拜見陛下……」李中易規規矩矩地沖著孟昶行「再拜稽首」大禮,不敢稍有馬虎。

    「罷了。」孟昶不耐煩地扔下手裡的書,擺手制止李中易繼續行禮。

    沒等李中易起身站穩,孟昶冷不丁地發問:「汝家既有仙參,何故不早早的獻上?」

    李中易早就料到會這麼一問,於是,不慌不忙地作揖回答說:「回陛下,那半株高麗參留在臣家,原本是為了煉好仙丹之後,再獻與陛下。」

    「煉仙丹?」孟昶想了想,忽然冷笑一聲,「既是如此,又為何提前獻出?」

    李中易歎了口氣,說:「不敢欺瞞陛下,當時微臣家中被抄了個底兒掉,幾乎要挖地三尺,等那高麗參被抄出來之後,微臣的罪過更大。」暗示去辦差的黃清十分盡力。

    這是李中易早就想好了的說詞,算是九真一假的「實話」。

    剛才殿內飄散的丹藥香,確認了李中易此前的想法,孟昶確實想當神仙。

    大凡帝王,哪個不希望自己能夠長命百歲,永掌權柄?

    只要有這個關鍵點在,李中易就沒必要擔心孟昶立馬翻臉,怒而殺人。

    修仙和求醫,雖然性質不同,但是,道理卻是相通的:對於祈求長命的帝王來說,哪怕只有0。00001%機會,那也是彌足珍貴的希望。

    換句話說,他李中易反正是光腳的,不怕賭!

    然而,身為帝王的孟昶,敢不敢賭呢,恐怕是不敢的吧?

    「嗯,雖然是歪理,倒也說得過去。」孟昶話鋒一轉,「不知你所煉何丹?」

    好,好極了,李中易等得就是這一問,接下來就全都好辦了!

    李中易拱手說;「不瞞陛下,微臣曾偶遇一個游方的道長,那位道長居然把一個死人救活了……」編了一大段精彩的遇仙救絕症病人的故事。

    忽悠之道,就在於抓住別人的緊迫心理,從軟肋下手。上輩子,李中易在首長圈裡行醫多年,早已精通此道。

    孟昶大瞪著兩眼,霍地站起身子,急問李中易:「不知那位仙長現在何處?」

    李中易歎了口氣,說:「臨別之時,據那位道長說,他乃是抱樸子,即將回山歷劫,給了微臣一張丹方。唉,只可惜,微臣接那丹方的時候,剛看了一遍,居然就消逝無蹤。」

    葛洪,字稚川,號抱樸子,人稱葛仙翁,丹陽句容人,是晉朝時代的醫學家、博物學家和製藥化學家,煉丹術家,他在中國哲學史、醫藥學史以及科學史上都有著非常崇高的地位。

    其專著《神仙傳》,在中國歷代帝王之中備受推崇,唐太宗更是尊為至上仙翁。

    上輩子,李中易在學習葛洪的醫書《肘後救卒方》的時候,曾經好奇地研究過葛洪的修仙專著,道教經典——《抱樸子》。

    更重要的是,據史料記載,孟昶乃是葛洪最忠實的信徒,虔誠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就連他的**褲上都繡了葛洪的名言:修仙貴在心誠。

    後蜀亡國之後,如果不是花蕊夫人無意中說漏了嘴,趙匡胤根本不可能知道,孟昶無論身在何處,袖子裡始終都藏有一尊葛洪的小金像。

    孟昶兩眼大放異彩,搓動著雙手,抱朴子,葛仙翁的名號,簡直是如雷貫耳呐,莫非是上蒼真心眷顧他這個心誠者?

    「啊!可惜了,實在是可惜了呀……」孟昶足足歎息了半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沉聲問李中易,「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你莫非是想誑朕?」

    李中易又料中了,他異常平靜地說:「微臣豈敢哄騙陛下?如若各項器具齊備,微臣願意親試。」

    「來人,備鼎爐丹材。」孟昶被李中易滿滿的信心所感染,當即下令準備當場煉丹。

    李中易趕緊出聲阻止:「回陛下,此丹必須在名山大川之中,另辟仙府煉之。」

    「哦,是朕太過心急了。」孟昶重新坐回到榻上,懶洋洋地吩咐內侍,「去請楊仙長前來。」

    很快,一位道骨仙風的老道,飄然而至,也不行禮,大咧咧地坐到孟昶的身側。

    李中易見了這一幕,心裡越發有底,如此看來,孟昶還真不是一般的「崇道」呢!

    「不知聖人喚貧道何事?」那位楊仙長扭頭問孟昶。

    孟昶笑吟吟地指著李中易說:「這位小友說他略通丹道,朕有些不大相信,特請仙長……」

    沒等孟昶把話說完,楊仙長不屑地喝斥李中易:「汝個乳臭未乾的小娃兒,懂得什麼叫丹道?還不速速退下?」

    「家師乃是抱樸子,你這老東西休得無禮!」李中易既拿准了孟昶的心思,自然不會和這個所謂的楊仙長客氣,破口大駡。

    見李中易態度異常強悍,出言不遜,孟昶不怒反喜。在他看來,越是有真本事的人,脾氣才會越壞,比如說身旁這位楊仙長就是明證。

    「你你你……汝師是抱樸子?胡扯,他早死了……」楊仙長吹鬍子瞪眼睛,激怒之下,開始口不擇言。

    李中易瞥見孟昶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心中更加有底,這個楊仙長靠著裝神弄鬼才獲得了孟昶的歡心,卻偏偏又肆無忌憚的攻擊在帝王心目中有著崇高地位的抱樸子,這可真「NOZUONODIE」的古代現實版啊!

    「你親眼見到家師死了?死在何地?怎麼死的?」李中易抓住話柄,窮追猛打,一口一個死字,目的就是想趁機惹怒孟昶。

    楊仙長發覺失言,又見孟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心下一陣慌亂,急忙想補救,說:「你憑什麼說你的師傅就是抱朴子?」

    李中易眯起雙眼,心想,這個老東西還算不笨,問到了點子上。

    見孟昶的視線瞟過來,李中易從容地撣了撣衣袍,淡淡地說:「就憑我煉出的丹絕對比你的強!」語氣不重,卻擲地有聲。

    「好,那就比一比,朕倒要看看誰的丹藥更強?」孟昶一時興起,當即做了決斷,堵得那位楊仙長沒話說。

    「陛下,臣請至青城山,選一福地,建立丹室。」李中易沒等那位楊仙長反應過來,適時提出了要求。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39
第十八章 逆轉

    「准了!」孟昶的興致很高,大手一揮,就答應了李中易的要求。

    李中易無視于楊仙長驚詫的目光,沖孟昶拱手說:「陛下,微臣需要丹爐、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蝸子、華池、研磨器、絹篩、馬尾羅……」說了一大堆專用煉丹的器皿。

    孟昶一路聽下去,其中有些器皿甚至連他都沒聽說過,心下越發歡喜,臉上不禁掛滿了笑容。

    「陛下,貧道……」楊仙長本欲提出異議,卻被孟昶冷冰冰地擺手打斷,「有勞仙長你也煉出一爐好丹吧。」

    趁孟昶吩咐人下去置辦器皿的時候,李中易趕緊提出要求,說:「陛下,微臣自當竭誠報效君父,只是,家父尚在大理寺內……」

    孟昶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李中易的顧慮,他微微一笑,說:「朕知道了。」

    李中易心中的大石頭,立時落回肚內,既然孟昶這麼說了,在他煉出仙丹之前,整個李家是安全的。

    「喚黃清那廝來見朕。」孟昶扭頭吩咐身旁的小宦官,小宦官應聲而去。

    不大的工夫,黃清急匆匆地趕到閣內,雙膝跪地,奴顏婢膝地向孟昶表忠心:「奴黃清叩見大家。」

    「汝個狗才,起來吧。」孟昶心情不錯,笑眯眯地指著李中易,「你應該認識他吧?」

    黃清早在進閣的時候,就已經看見李中易的身影,他沖孟昶點頭哈腰的說:「回大家的話,奴認識。」

    「嗯,李中易有個極其差事要辦,他的安全朕就全交給你了。」孟昶忽然沉下臉,「朕可以信你麼?」

    「奴以身家性命擔保,絕不敢辜負聖命。」黃清雖然不知道孟昶為什麼如此重視李中易,卻絲毫也不敢馬虎,當即打了包票。

    按照孟昶的安排,黃清領著李中易出宮,直奔各國來使經常下榻的館驛。

    一路上,礙著人多嘴雜,黃清也沒和李中易多說什麼。到了館驛之後,黃清精心挑選了一處幽靜而又舒適的小院子,供李中易臨時居住。

    李中易剛剛洗漱整裝完畢,院子裡忽然傳來了嘈雜的喧鬧聲。李中易背著手,走到門邊,探頭看去,卻見他的生母薛姨娘和瓶兒、芍藥,三個女流之輩,怯生生的站在院內的臺階下。

    嗯,黃清這個死太監,還是蠻有眼色的!

    李中易含笑走下臺階的時候,瞥見黃清就站在不遠處,笑容可掬的望著他。

    僅僅因為孟昶的看重,一直目中無人的黃清,居然變得如此的和善、體貼,李中易不由暗暗歎息,也難怪大家都想坐上那把至高無上的交椅!

    「孩兒見過阿娘。」李中易感念薛姨娘的愛護之德,在眾目睽睽之下,心甘情願地行了跪拜大禮。

    「大郎君,使不得,使不得呀……」薛姨娘歡喜得淚流滿面,語無倫次,手足無措。

    就在瓶兒正欲有所動作的時候,芍藥卻搶先了一步,伸出雙手攙起李中易,扶他站直身子。

    李中易瞥了眼芍藥,心想,這個鬼丫頭倒是有些小聰明,只不過,品性方面比起瓶兒來,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大……大郎君,你沒事吧?」薛姨娘眼淚汪汪地盯著李中易,顫聲問他。

    李中易微微一笑,說:「阿娘,孩兒這不是好好兒的呢,一點事都沒有。」

    這時,黃清緩步走過來,笑吟吟地說:「夫人生了個好郎君啊,將來光宗耀祖,前途不可限量。」

    這個趣,湊得恰到好處,薛姨娘立時被哄得笑顏逐開。

    說實話,薛姨娘就李中易這麼一根獨苗。因為薛姨娘是卑賤的小妾,每次聽說李中易挨了李達和的訓斥或是責打,她都只能把自己藏在被窩裡,偷偷地抹淚。

    臨來的路上,薛姨娘已經聽黃家的僕人說起,這一次李家的滅頂之災,全靠了李中易力挽狂瀾,這才轉危為安。

    做娘的,沒有不希望自己兒子頂用的,薛姨娘得知驚人的喜訊後,怎麼可能不高興呢?

    李中易仔細地打量了一番薛姨娘,從臉色以及穿著打扮上,他看得出來,黃清並沒有虐待她,也就放了心。

    「瓶兒,你先扶阿娘進去梳洗。」李中易察覺到黃清沖他暗使眼色,就扭頭吩咐了瓶兒。

    「喏。」瓶兒乖巧地蹲身行禮,小心翼翼地扶著薛姨娘,進了後堂。

    望著薛姨娘的背影消失在了後堂之中後,李中易沖黃清點頭示意,兩人相視一笑,並肩朝正廳走去。

    芍藥見李中易根本沒搭理她,心中不由大為惶恐,她轉動了幾下眼珠子,趕忙追到李中易的身側,悶不作聲的亦步亦趨,活脫脫一副乖貓兒的模樣。

    到了正廳,寒暄過後,黃清特意選了個離李中易最近的座位,坐了下來。

    李中易暗暗好笑,這個死太監明擺著是想拉近關係。想想幾天前,死太監那副趾高氣揚的囂張模樣,李中易就算是城府再深,心裡邊也難免有些暗爽。

    這時,守在門邊的芍藥,見館驛的僕役捧著茶盤,朝廳裡走進來。她眯起兩眼略微一想,快步上前,強行從僕役的手上接過茶盤。

    奉過茶之後,芍藥乖巧地退回到廳門口,一副垂首聽候主人吩咐的馴服之姿。

    李中易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視如不見。這個小妮子,人小鬼大,心眼子比瓶兒多得多,必須徹底馴服了,才有可能繼續留在身邊使喚。

    「說起來,我這輩子還真沒服過幾個人,可是,對中易兄弟你,我是打心眼裡敬佩的。」黃清顯得異常親熱,態度也十分誠懇,令人很難不產生親近感。

    只可惜,李中易對黃清擅長演戲的本事,非常之瞭解。

    「黃公太過謬獎了,晚生實在不敢當。」李中易十分客氣地把黃清過分的讚譽,擋了回去。

    黃清微微一笑,說:「前幾日,你還不過是個階下囚,如今已是天子的座上賓,中易兄弟,你的能耐,恐怕不僅於此吧?」

    李中易覺得好笑,這個死太監,原本踞傲之極,目中無人,現在卻這麼的平易近人。

    而且,死太監對李中易的稱呼,果斷改為「兄弟」,居然毫無心理障礙或是任何不適。

    顯然,黃清已經承認現實李中易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有資格與他平輩相交。

    試問,黃清不是變色龍,那誰才是變色龍?

    「若不是黃公從中周旋,中易及全家,恐怕已成刀下之鬼。」

    為了配合黃清演戲,李中易索性起身,朝黃清長長一揖,以表達萬分的感謝之意。

    黃清見李中易雖然獲得了聖寵,卻始終未見驕橫之態,心裡不僅暗暗點頭,此子可交。

    其實,因為身心殘缺的緣故,黃清平生最痛恨別人看不起他。凡是得罪過他的人,除非暫時沒辦法對抗,只要被他找到一丁點機會,一定會瘋狂報復。

    這個時代,不管是士大夫階層,還是軍閥集團,普遍歧視沒有蛋蛋的宦官。

    李中易來自於千年之後的紅朝,對於太監群體,並沒有根深蒂固的偏見,反而,有些憐憫。

    在現代,即使你再有錢,再有地位,卻失去了欺負美女的能力,其內心的煎熬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

    黃清試探過後,發覺李中易並沒有看不起他的跡象,好感自然由心而生。

    「不瞞兄弟你,因為你所預定的各種丹器,監司方面需要花一些時間去監造,這幾日在館驛裡,你儘管寬心享受便是。」黃清說話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間掠過站在廳門口的芍藥身上。

    李中易略一思量,即明白黃清的意思,在孟昶正式下令煉丹之前,他必須沐浴齋戒三日。

    此前,他可以葷腥不忌,並可以隨意的享用身邊的美貌女僕。

    這個時代,官宦家的子弟在成婚之前,房中多有數量不等的通房女婢,伺候床榻間的情事。

    官宦之家,都是講究身份的。假如自家子弟在洞房之夜,居然找不到可入之口,那可就成了大笑話了。

    「兄弟脫離大難,為兄實在是替你感到高興,區區薄禮,還望兄弟你萬勿推辭。」黃清含笑輕輕擊掌,「都帶上來吧。」

    伴隨著黃清的吩咐聲,四名俊俏的小美女,手捧託盤,款款地從廳外走到李中易的近前,嬌嬌的鶯聲一片,「奴奴拜見郎君。」

    早在四名美女走近之前,李中易已經想通了黃清的用意,不就是想使美人計麼?

    「兄弟,這四個美婢,皆是未破瓜的處子……」黃清忽然俯身湊到李中易的耳邊,小聲嘀咕說,「不瞞兄弟你說,這幾個賤婢原本都是官宦家的嫡女,她們家都是因謀逆大罪而犯事。嘿嘿,家中男丁全都掉了腦袋,她們也就到了為兄的手中,如今轉送於你,儘管放心享用便是。」

    李中易心裡明白,這是黃清的示好之意,也肯定有就近監視之意,如果他斷然拒絕,這個死太監難免會往歪處想。

    可問題是,身邊一下子多了四雙眼睛時刻盯著他,後患絕對無窮。

    李中易抬眼間,卻無意中發現,原本垂著腦袋的芍藥,居然踮起腳尖,探頭探腦地窺視著廳中的情形。

    嗯哼,就這麼幹,李中易轉念之間,有了主意。

    「黃公,君子不奪人所愛。再說了,晚生目前尚未分宅別居,身邊陡然多了這麼多美婢,難免有人會說閒話。」李中易趕在黃清勸解之前,抬手指著一個身材修長、胸脯白嫩飽滿的女婢,「就她了吧?」

    黃清原本就有些不太捨得,只不過,他很清楚孟昶是多麼的崇尚修仙煉丹,為了籠絡住正受帝寵的李中易,這才忍痛送出大禮。

    現在,李中易知情識趣的沒有通吃,黃清自然覺得很舒服。

    兩人你來我往,推託了半晌,最終,黃清還是借坡下驢,依了李中易的意思。

    「兄弟你的眼力真不錯,此婢名喚巧兒,尤擅斟茶、撫琴。」黃清一邊笑,一邊沖巧兒使了個眼色。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4:40
第十九章 教婢

    巧兒手捧託盤,高高舉過頭頂,蹲身行禮,嬌滴滴地說:「奴婢見過主人。」

    在黃清的再三示意下,李中易勉強接過託盤,打開一看,除了一張蓋有官府紅印的賣身契之外,另有一張同樣蓋有紅印的房地契。

    「黃公,這麼厚的禮,晚生堅決不能收。」李中易收下巧兒已屬勉強,怎好再收這個死太監的房產。

    「兄弟,你莫非是瞧不起我的身份?」黃清瞪著眼睛質問李中易。

    李中易心裡明白,美婢和房產,不過是黃清的試探罷了,他若不知道好歹,難免會被黃清所看輕,無窮無盡的算計必定接踵而至。

    「黃公,不管怎麼說,這房產晚生絕對不能收。」李中易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黃清的一番「好意」。

    末了,經過一陣推來擋往,李中易最終只收下了黃清所贈的一百貫銅錢。

    既然李中易很識相,收下了女人和錢財,明擺著是想繼續深交的態度。

    按照黃清自己的理解,拿人的手短,想必李中易以後得勢了,至少不會暗中對他下絆子吧?

    好一陣互相吹捧之後,黃清滿意地帶著剩下的的三名女婢離開了正廳,李中易客氣地送到正門口。

    等李中易回到廳內,卻見芍藥卻和巧兒並肩站在一塊,恭候他的回返。

    對於趨炎附勢,一直想背主另投的芍藥,李中易不可能沒有看法。

    如今,風水已轉,李中易翻身真正做了主人,自然不會輕易地放過這個滿肚子鬼心眼的賤婢。

    「準備熱水。」李中易故意對芍藥視若不見,徑直吩咐新來的巧兒。

    巧兒的嬌顏上閃過一絲喜色,脆聲道:「婢子領命。」挺起白嫩飽滿的胸脯,瞥了眼面色灰暗的芍藥,芳心不由一陣竊喜。

    芍藥看見巧兒臨出門前,沖她故意做了個鬼臉,心下不禁一陣發苦,沮喪地把頭垂得更低。

    李中易裝作沒看見兩個女婢之間的暗中鬥法,他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水,悠閒地考慮著下一步的運作計畫。

    身邊沒有貼心可用之人,這是李中易當前面臨的最大問題。黃景勝和王大虎雖然一直配合默契,但是,這兩個人都有差事在身,不可能整日待在他的身旁。

    雖然現在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時候,可是,李中易心裡明白,孟昶並沒有對他完全放心,否則,也不至於把他「保護」在這驛館的方寸之地內。

    李鴻章有句名言說得很好:不用人為親,難道還要用人為疏?

    要求身邊的人,每個都忠誠,是不現實的,但是,總要有幾個忠心耿耿的門人,幫著做一些貼心的事情吧?

    李中易沉思良久,心中不由暗暗一歎,時間和機遇,缺一不可。

    「主人,熱水準備好了。」就在李中易放下茶盞的當口,巧兒那嬌脆悅耳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李中易含笑起身,吩咐說:「前面帶路。」

    「喏。」巧兒嬌聲回應,歡喜地在前邊領路。

    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芍藥,發覺巧兒那飽滿的胸脯挺得越發高聳,顯然是在暗中向她示威,她的那張俏臉不由漲得通紅,恨得牙根直癢癢。

    李中易懶得理會兩個女奴之間的暗中鬥法,在巧兒的引領下,他進到沐浴的內室。

    穿過屏風後,李中易隱約看見一隻碩大的木桶,桶內升騰起陣陣霧氣,暖意襲人。

    這時,一對白嫩的小手,探到李中易的腰間,顫巍巍地解開了他的腰帶。

    李中易低頭看去,卻見巧兒深垂著腦袋,精巧玲瓏的小耳上墜著的玉質耳環,晃動得很有些誇張。

    黃清送的這個美貌婢女,畢竟沒有經過人事,顯然很有些害怕和緊張。

    李達和的官位雖然不高,但是,李家畢竟是官宦之家,奴婢伺候主子沐浴的規矩,雖然不如高門大戶那麼誇張,但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度。

    李中易心裡很明白,黃清送巧兒來的目的,就是想給在他的身邊安插眼線。

    對於巧兒,李中易可以表面上寵著她,卻難免會懷疑她的忠心問題。

    因為心有顧忌,已經半年多未沾腥的李中易,即使心裡再癢,也不可能輕易去碰巧兒。

    在巧兒不算麻利的侍候下,李中易的外衣、中衣和**,一一被脫下。

    當李中易赤著身子站在面前的時候,巧兒羞怯難當地低垂著腦袋,嬌嫩的身子抖得很厲害,再也不敢抬頭。

    真是個害羞的小女人!

    李中易嘴角掛著笑意,走過去跨入浴桶之中。在暖流的刺激下,渾身上下的毛孔全都舒展開來,他不禁長長的籲了口氣,舒服!

    在浴桶裡泡了一陣子,李中易始終沒見巧兒過來幫忙,就輕聲喚道:「過來幫我洗頭。」

    「哦……喏……」巧兒如夢初醒,趕緊手忙腳忙地跑過來,幫李中易散開髮髻,舀水打濕頭髮,然後拿起桶邊的豬苓,抹到長髮上,慢慢地搓洗。

    「巧兒,你今年多大了?」李中易仰面靠在桶沿上,愜意地舒展開手腳,信口和巧兒拉家常。

    「回主人的話,奴婢今年剛滿十七。」巧兒的手在李中易頭上略微頓了下,這才小聲回答了問題。

    對於巧兒有些變形的動作,李中易只作不知,他接著又問:「讀過哪些書?」

    李中易本是隨口問問罷了,卻不想巧兒想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說:「奴婢讀過女戒。」

    嗯,這小女人肯定沒說實話,李中易帶著疑問,繼續問她:「家裡有哪些親人?」

    「沒……都沒了……」巧兒楞了好一會,才喃喃地做了回應。

    「哦,真是怪可憐的。」李中易發覺巧兒的情緒十分低落,不由溫言安慰她,「在我這裡,不會讓你平白受了委屈。」

    「喏。」巧兒的聲音很低,顯然不太相信李中易的承諾。

    沐浴之後,李中易換上全新的衣衫,邁步踱出室內,抬頭就見芍藥靜靜的站在門邊,她低垂著腦袋,也看不清面部表情。

    李中易有心晾著她,徑直越過她的身旁,朝薛姨娘所住的內院而去。

    巧兒瞥了眼芍藥,沖她不屑地呶呶紅唇,故意將高聳的胸脯挺起老高,顯然是在示威。

    芍藥心裡十分嘔火,卻又有苦說不出,誰讓她以前沒把李中易這個主人放在眼裡呢?

    猶豫了一下,芍藥最終還是抬腿跟上了巧兒的腳步。芍藥暗下決心,在李中易徹底厭了她之前,她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取得主人的歡心,以避免被賣進髒地方的厄運。

    吃晚飯的時候,李中易把伺候在側的瓶兒、巧兒和芍藥,全都趕出門外,他親手盛了一小碗飯,雙手捧到薛姨娘的手邊,「阿娘,咱們吃飯吧。」

    薛姨娘盯著李中易遞來的飯碗,晶瑩的淚花情不自禁地淌了下來,哽噎著說:「好,咱們一起吃飯。」

    李中易不斷地替薛姨娘夾菜,薛姨娘眼裡含著淚珠,親兒子夾一筷子菜到碗裡,她第一時間就吃下肚內,吃得非常香。

    飯罷,隨著李中易一聲召喚,巧兒捧來漱口茶,瓶兒打來洗臉水,芍藥手捧雪白的毛巾,三個俏麗的丫環面帶甜笑,侍立在兩側。

    洗過手,擦罷臉,李中易接過巧兒遞來的茶盞,愜意地坐到薛姨娘的身旁。

    薛姨娘看了看瓶兒,又瞅了眼芍藥,她微微皺起眉頭,淡淡地說:「芍藥,你先下去吧。」

    刷的一下,芍藥的臉色變得煞白,嬌嫩的身軀仿佛狂風中的一片小樹葉,晃得東倒西歪。

    李中易楞了一下,接著釋然,以薛姨娘對他的關注,豈能不知芍藥此前三心二意的種種表現。

    瓶兒見芍藥沒動地方,忍不住站出來,厲聲喝道:「芍藥,楞著幹嘛?還不趕緊退下?」

    芍藥低垂著頭,帶著哭腔,說:「喏。」蹲身行禮,轉身退去,一串串淚珠子灑落到胸前,沾濕大片衣襟。

    趕走了芍藥後,薛姨娘和顏悅色地望著巧兒,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巧兒乖順地蹲身行了福禮,脆聲回答說:「回夫人的話,奴婢叫巧兒。」

    「巧兒……」薛姨娘的視線繞著嬌媚的巧兒身上轉了一圈,淡淡地說,「按照府裡的規矩,應該替你改個名兒。」

    「請夫人賜名。」巧兒被黃清弄到手中之前,被改過好幾次名字,已經有了相關的經驗。

    見薛姨娘含笑望著他,李中易明白,既然是巧兒是黃清送來伺候他的,這改名的工作就應由他來承擔。

    「就叫巧兒吧。」李中易放下手裡的茶盞,腦子裡想的卻是《白毛女》中的那個悲劇女主——巧兒。

    「巧兒?嗯,聽上去倒是蠻喜慶的。」薛姨娘倒沒想太多,她以為家裡脫難,李中易只是想圖個好口彩罷了。

    「大郎,芍藥不頂用,不如就讓瓶兒去伺候你吧?至於,巧兒嘛,先由我**一些時日,再還給你,如何?」薛姨娘瞥了眼已經出落得很標緻的瓶兒,扭頭看著李中易,笑吟吟地提出了她的看法。

    李中易想了想,覺得薛姨娘的意見非常不錯,他剛剛還在犯愁,身邊沒有可靠的貼心人。

    據李中易所知,瓶兒自從進了李家,就一直跟在薛姨娘的身邊。更重要的是,不久之前,李家經歷的這場大災難中,瓶兒臨危不懼,居然大著膽子質問主母曹氏和二郎李中昊,其一片拳拳護主之心,極為難得。

    「阿娘吩咐了便是,孩兒沒有不依的。」李中易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薛姨娘見李中易如此聽話,心裡十分高興,她暗中沖著瓶兒使了個眼色,瓶兒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俏臉突地紅了一大片。

    李中易發覺,已經改了名字的巧兒,面色很平靜,仿佛李中易母子決定的是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事。

    其實,李中易同意薛姨娘的看法,也有考察一下巧兒的意圖在裡邊。

    礙著黃清那個死太監的臉面,即使李中易發現了巧兒的疑點,目前也不太好直接處理。

    換句話說,把巧兒放到薛姨娘的眼皮子底下,對於李中易來說,身邊少了一雙外人的眼睛盯著,自然是件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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