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逍遙侯 作者:大司空 (連載中)

 
王和億 2014-12-6 14:26: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2 2139548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03
第50章 小成

    在晨跑的時候,出乎李中易的預料之外,這些團結鄉兵們居然就沒幾個掉隊的,絕大部分都能跟得上為首的郭懷的步伐。

    李中易略微一想,不由笑了,居然歪打正著,賺到了。

    這些鄉兵平日裡紀律性雖然很差,也沒多少集體戰鬥力,但是,他們可都是附近山區的鄉民,負重爬山以及走路的腳力,卻是他們的強項。

    換句話說,就是基本身體素質過硬,卻沒有用嚴格的紀律組織起來。

    沒有不透風的牆,紙裡包不住火!

    起初,輜重營只是高標準供應郭懷的都,才一百來人,孟仁毅的部將們,即使知道李中易多拿了一些物資,也沒誰敢言語。

    如今,兩千多團結鄉兵,都要求按照高待遇來供養,孟仁毅的部將們不幹了,他們聚在一起,去向主帥提意見。

    「大帥,隊伍不好帶了,小崽子們現在都想去當團結鄉兵……」

    「侯爺,您聽小的一句勸,總不能讓沒有任何戰力的鄉兵,反而騎到官軍的頭上吧?」

    「一幫泥腿子,頓頓吃肉,這哪成?」

    「兀那賊娘的……」總之說啥的都有。

    說實話,孟仁毅也不看好李中易的團結鄉兵。以他的帶兵經驗,沒有幾年的工夫,根本不可能訓練出一支精銳部隊出來。

    李中易知道情況後,二話不說,硬把孟仁毅和他的幾個心腹將校,拉進了團結鄉兵的軍營。

    只有事實,才能勝過雄辯!

    「嘀……」尖銳刺耳的集合竹哨聲猛然響起。

    原本正在午休的鄉兵們,從四面八方的營房內快速湧出,

    「立正……」

    「向右看齊……」

    「向前看……」

    「稍息……」

    就在孟仁毅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兩千多團結鄉兵們居然不到半刻鐘,就已經整齊的列隊在了點將台下。

    整個集合的過程,沒有任何人喧嘩,更不可能有吵鬧聲。軍官們的口令聲以及竹哨聲,即使夾雜在沉悶的腳步聲中,也是那樣的清晰。

    他們雖然沒有拿著兵器,可是,黑壓壓地一大片,橫看成直線,豎看還是一條直線,一個個昂首挺胸,注目前方,紋絲不動。

    別的且不說,這股子不動如山的凜然氣勢,實在令人心驚。

    孟仁毅暗暗歎息了一聲,他扭頭,掃了眼站在身後部將,他們一個個張大了嘴巴,顯然已經被驚呆了。

    半刻鐘,僅僅是半刻鐘呐!

    要知道,蜀國的正規禁軍,如果能在一個時辰內集結完畢,就已經算是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

    該顯擺的已經顯擺了,實力也亮了出來!

    既是守城保命,就不可能只靠這麼一點點團結鄉兵,李中易不想把孟仁毅的心腹部將們都給得罪了。

    李中易歎了口氣,說:「也就是一些花架子,唬一唬老百姓還可以,真上了戰場,這些沒有見過血的鄉兵,恐怕會是掉頭就跑。」

    聽李中易這麼一說,孟仁毅的部將們心裡舒服多了,看向李中易的目光,也友善了許多。

    孟仁毅暗暗搖頭,他心裡很清楚,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絕對不可能把亂七八糟的鄉兵,**到鴉雀無聲的程度。

    事實就在眼前,但是,李中易卻秉承凡事留一線的原則,不僅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反而在七天供應二十頭羊的基礎上,減為十頭。

    這麼一來,孟仁毅的部將們,心裡更加舒坦,自家大帥的兄弟,很會做人!

    實際上,孟仁毅的部將提意見,也並不是沒有道理。

    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哪有正規軍的待遇,反而比民兵差的道理呢?

    現在,李中易主動讓了一步,正規軍的大將們心裡的怨氣少了,孟仁毅面臨的壓力,自然也跟著變小。

    與人方便,才能與己方便嘛!

    實際上,李中易雖然沒上過戰場,卻對人心趨利,有著深刻的瞭解。

    即使羊肉真的可以敞開供應,李中易也不可能讓所有的士兵,每天大塊吃肉。

    有比較,有差別,才有奮進向上的動力!

    一天殺兩頭羊,當天訓練成績優異的前三百人,才有資格吃上香噴噴的羊肉燉蘿蔔。

    剩下的鄉兵們,頂多也就喝一碗羊骨頭湯,吃幾口只有少少幾片肉的青菜。

    人人矚目的大目標——「羊肉」,雖然減少了供應,可是,李中易卻在孟仁毅的照應下,暗中從軍器倉庫裡,弄到了三百副鐵甲和兩千多副皮甲,團結鄉兵做到了人人有甲。

    雖然蜀國產鐵,但是,限於生產工藝和冶金水準的制約,鐵甲畢竟還是總量不多。

    李中易的團結鄉兵中,只有火長以上的軍官,每人才分了一副鐵甲,普通士兵只能穿皮甲。

    至於李中易自己,也搞到了一套軍中高級將領才有資格穿的明光鎧。可是,重達20多公斤的鎧甲穿到身上後,他連走路都很吃力,就更別提拔腿逃命了。

    出於好奇心,李中易把皮甲架在草人上,讓郭懷站在一百米開外的地方,拉弓放箭。

    驗證的結果,令李中易非常失望,那只箭不僅直接射穿皮甲,還飛出去好幾米遠。

    郭懷退到兩百米遠的地方,再次放箭,皮甲依然被洞穿,只不過,紮入並不深。

    李中易手裡拿著皮甲,腦子裡靈光一閃,只有逃命的時候,才會擔心有人在身後放箭。

    與其是這樣,不如把身後的半副皮甲挪到前邊來。說幹就幹,李中易找來幾個軍中的皮匠,讓他們拆開身後的半副皮甲,安裝到前邊來。

    這一次,郭懷直接在兩百米外拉弓放箭,皮甲依然被射穿。可喜的是,箭頭僅僅穿透了幾釐米而已。

    看來,改進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

    李中易開動腦筋,又找來鐵匠,讓他們敲打出一塊鐵片,鑲嵌在兩個半副皮甲之間,然後整體用麻布兜捆紮起來。

    這一次,郭懷直到一百三十米處,才射透夾了鐵片的加厚皮甲。

    郭懷見李中易為了普通士兵的性命,居然如此用心,不由大為感動。

    不過,郭懷也提出了專業性的意見,「李公,此甲固然防禦力大增,只是混戰之中,由於胸甲過厚,重心靠前,很可能會影響到士兵揮刀劈砍的自如度……」

    李中易只是笑而不答,據他的瞭解,守城的時候,給守軍帶來最大傷害的,就是城外的弓駑或是投石車。

    不過,河池縣城深處隴上腹地,山道崎嶇狹窄,周軍的大型投石車,根本無法越過八百里秦川。

    河池縣是方圓幾百里以內,最大的一個縣,因為是蜀軍的後勤大營,又有重兵駐守,附近十裡八鄉的富人因為安全感的問題,紛紛住到了縣城裡頭。

    這麼一來,縣城裡就聚集了大約十萬多人,從而造成了一種畸形的戰時繁榮。

    人多力量大,李中易借著檢校河池捉守使(代理河池警備司令)的名頭,召集來幾百個窮人家懂針線的婦女,讓她們配合鐵匠,幫著改動皮甲。

    工作期間,李中易不僅管飯,還每人發放五十文一天的工錢。

    要知道,因為年年戰亂,即使是所謂的普通富戶,也不過是混個溫飽,略有盈餘。

    符合市場經濟邏輯的決定,就是好政策,一大幫子婦女,幹勁衝天,不出七天,就把所有的皮甲改造完工。

    鄉兵們從來都是衝鋒在前,逃跑在後的炮灰,將軍們眼裡的易耗品。

    如今,穿上從未配備過的加厚皮甲,鄉兵們的精氣神,立時變得昂揚。

    李中易上輩子就是名醫,真正的名醫,必須精通心理學。

    在他看來,不管皮甲的最終效用如何,因為自我暗示的心理作用,鄉兵們自己的安全感直線上升。

    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接下來,李中易把領來的精製長槍、弓、弩以及刀盾等物,發放到了鄉兵手上。

    經過一個多月的大強度集訓,李中易手下的鄉兵,已經變得整齊劃一,頗有些強兵的姿態。

    美中不足的是,鄉兵們的服裝,還是七零八落,各色各樣。

    關於服裝問題,孟仁毅告誡過李中易,一旦鄉兵們統一了制式的服裝,就不可能再是鄉兵的編制,而是正規禁軍了。

    私建禁軍,按照朝廷的法度,那是要掉腦袋的謀反重罪,連孟仁毅都不可能罩得住。

    好在,李中易改造皮甲的時候,統一選擇了黑色麻布作為加厚皮甲的兜袋。只要不看下半身的裝束,大家彼此之間,很容易就可以辨認出誰是友軍。

    接下來,郭懷領著弓駑兵,訓練大家的服從性。要求其實也很簡單,弓駑兵們排成整齊的佇列,按照軍旗所指的方向,分三排,依次射擊。

    李中易則親自訓練刀盾兵和長槍兵,戰術動作的要領,也非常簡單。

    刀盾兵就兩個動作,左手盾側擋,右手刀狠劈。

    長槍兵的戰術動作,就更加的簡單粗暴,以45度角,狠狠地刺殺。

    為什麼不是30度角呢?

    在實踐中,陪練的鄉兵自己說,45度角的刺殺,長槍正好對準的是胸腹上部。在大日頭下,槍尖上閃爍的寒光,清晰得見,令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躲閃。

    「殺!」在刺殺的同時,必須大聲喊殺。

    按照李中易的要求,喊殺聲必須達到聲嘶力竭的程度,才算是過關。根據他的實地觀察,往往喊殺聲越是震耳欲聾,鄉兵的士氣就越是振奮。

    李中易自己不懂武術,軍中也沒有武林高手,不可能教鄉兵們太過複雜的搏鬥技巧和動作。

    不過,按照李中易的上輩子培訓護士的方法:簡單的工作,經過反反復複的練習後,很多技術熟練的護士,即使閉上眼睛也可以準確的完成一整套肌肉注射的動作。

    用木刀對練的過程中,李中易發現刀盾兵,揮刀砍劈的時候,由於動作距離過長,很容易反被對方所傷。

    只可惜,現在的蜀國軍隊裡邊,劍,這種兵器,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中易感到十分遺憾,難怪羅馬軍團的士兵,都是左手盾,右手短劍,顯然有其科學性。

    半個月後,已經進入八月下旬,前方的秦、鳳兩州依然沒有傳來周軍進攻的消息。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04
第51章 起火

    有一天睡到半夜,李中易突發奇想,採取突然襲擊的辦法,搞了一次夜間緊急集合。

    結果,卻令他大吃了一驚。由於只點了少量的照明火把,很多鄉兵象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根本無法正常列隊。

    李中易研究之後,這才發現,他又犯了形式主義錯誤。這個時代的草民,因為營養長期不良,夜盲症成了大面積存在的普遍現象。

    據郭懷介紹,現在的兩軍作戰,一到夜間,就必須停戰,各自守好營寨,嚴禁士兵四處走動,以免發生自己人因為恐懼而互砍的「營嘯」悲劇。

    第二天起,李中易每天都讓人買一些豬肝回來,讓廚師用豬肝、菠菜、新鮮鯽魚、蒼術加枸杞,混在一起熬湯,強迫鄉兵們每餐喝一碗。

    說到這裡,就必須要提一下,豬和羊,這兩種生物。

    在這個時代,由於後蜀國內的大量草地和林地被開墾為田地,養羊的成本跟著越來越高。

    羊肉,因為價格昂貴,一直是達官貴人們的美食,普通草民根本吃不起。

    上等人,不吃豬肉,還有個騷味很重的問題,口感很差。

    羊則不同,早在周朝以前,北方民族就掌握了騸羊的技術。在公羊很小的時候,就割上那麼一刀,徹底解決了羊肉的膻腥問題。

    可是,豬肉則不同。首先,母豬肉,皮粗肉厚,蒸不熟,煮不爛,咬不動,根本沒辦法吃。

    雖然蜀國到處都有公豬,可是,幾乎沒人知道,閹割小公豬的技術。

    所以,帶有濃厚膻腥味道的豬肉,即使是下等人也難以下嚥。

    李中易雖是名醫,卻不是獸醫,對於閹豬的手法,他也是一無所知。

    夜盲症說起來嚇人,實際上,對於營養豐富的現代人來說,根本就不是個事。

    只不過,直到明朝末期,也幾乎沒人懂得如何治療夜盲症。

    李中易算是個特例罷了!

    他的想法其實很樸素,打了敗仗的人,如果只能白天逃命,那就太浪費寶貴的逃跑時間了,晚上可不能待在原地等死啊!

    進入九月初,前方終於傳來軍報,張永德率領三萬周軍精銳,從鳳祥府出發,已經抵達了鳳州城下。至於趙匡胤的動向,卻無人知道。

    從這天起,前線的軍報,每天象雪片一般,傳到河池縣城,又由河池轉去成都。

    李中易雖然不懂作戰,卻也可以想像得到,身為名將的趙老大,多半是在耍什麼陰謀。

    由於城內駐紮著重兵,河池附近方圓幾十裡以內,都沒有盜匪出沒的消息。

    大戰已經開始,鄉兵們表面上看起來,基本算是訓練有素,卻還都沒有見過人血。

    出於對趙匡胤的忌憚,李中易也沒膽子,帶兵離開縣城較遠的地方去剿匪。

    萬一中了埋伏,讓周軍包了餃子,白白的送了命,那也太冤枉了吧?

    鄉兵們變成紀律嚴明的部隊之後,李中易沒辦法檢驗他們的真實戰鬥力,就琢磨著,安排以火或是隊為單位的集團對攻,也就是群毆。

    李中易很無恥的向軍官們提出一個口號,不敢群*毆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李中易在營區裡組織了一場別看生面的「群*毆錦標賽」。

    在操場裡,劃出一大片空地,以隊為單位,兩隊身穿皮甲,戴上鐵盔,用木刀或是木槍,進行有組織的群毆。

    為了公平起見,李中易安排黃景勝帶著他的人,作為現場的裁判。

    李中易規定得很清楚,不管身體的那個部位受傷,都必須馬上退出比賽。違規者,一旦被查出,將永遠攆出團結鄉兵這個蒸蒸日上的小團體。

    打不過是一回事,挨了刀卻故意裝傻,這個就是至關重要的誠信問題了。李中易絕對不可能容忍這種害群之馬,存在於團結鄉兵的行列之中。

    根據規則,比賽每七天舉行一次。凡是失敗的一方,不僅每天只能吃最差的飯食,還要連續幫獲勝的一隊打七天的洗腳水。

    至於獲勝的一隊,除了每天能夠吃到羊肉以外,還可以每人獲得500文賞錢。假如每次都獲勝的話,一個月將獲得實打實的兩貫錢外快收入。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普通步兵,一年只發十個月的餉錢,每月真正拿到手的不過區區二百文罷了。

    團結鄉兵更是等而下之,他們屬於服徭役,連一文餉錢都沒有。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錦標賽隆重開幕,打群架的驚爆程度,遠遠超過了李中易的想像力。

    開賽不久,就有人受傷,被抬出了賽場。

    救護營的人就在賽場邊上,竹制的擔架,經過沸水消毒的麻布條,止血的傷藥,甚至是病床,都提前準備了,等的就是這一刻能夠派上用場。

    儘管是裹了厚布的木刀,但是,狠命劈在人的手上,也很可能導致骨折。

    沒辦法,見不了強盜的人血,就先從自己人身上開始吧。

    戰況之激烈,使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口號,成了一句笑話。

    一天的比賽下來,一半的人落了敗。

    晚上,李中易把敗方的軍官都組織到了一塊,進行戰術總結,由書吏記錄下來,並且整理成冊。

    李中易只是開頭做了一個原則性的講話,然後,就把討論權,完全交給了這些敗軍之將們。

    「娘的,高小三,臨陣的時候,你縮什麼縮?要是真的在戰陣之上,老子一刀就剁了你個驢操的……」一聽就知道,這是一個粗漢子。

    「敵軍的長槍兵多,刺的時候,居然分了兩層,輪流攢刺。導致我軍的刀盾兵,根本沒辦法靠攏過去貼身近戰……」此人說話很有條理,顯然讀過書,只是,把對手稱為了敵軍,好象有些不太妥當?

    「敵軍以刀盾兵在前,長槍兵在後,還有十個人的替補,隨時隨地可以補上缺口……」

    總結會開得很熱鬧,旁聽的李中易,聽得津津有味,收穫非常大!

    李中易沒有看過一部兵書,也不懂古代的戰爭怎麼打,也就沒有受到任何條條框框的束縛。總之,就一條原則,只要能打贏,怎麼搞都成。

    第二天,郭懷來找李中易,開門見山地說:「李公,我們弓弩兵,也要搞那個啥,錦標賽……」

    和步軍不同,弓弩兵的攻擊速度快,殺傷力大,射程也很遠,沒辦法演習對攻。

    李中易想破了腦袋,最終,從後世解放軍的炮兵射擊訓練中,找到了靈感。

    第二天,一大早,李中易就安排黃景勝的人,在操練場上,用生石灰畫了一個100多米長,僅有三米寬的長方形白色大圈。

    弓弩兵們,還是以隊為單位,在軍官的口令下,依次從三個不同的方位,列隊朝著白色大圈**擊,白圈內的箭支多寡,作為獲勝標準。

    令李中易由衷感到高興的是,他的弓弩隊裡面,大部分都是好獵手。齊射的成績,非常令人滿意,落在白圈外的箭支,居然只是一小部分。

    當然了,既然是比賽,就一定有贏家和輸家。輸了比賽的那些弓弩隊,待遇參照步軍的標準執行。

    李中易這邊練兵,正如火如荼,漸入佳境,前線的戰事,卻噩耗頻傳。

    首先,久未露面的後周大將趙匡胤突然率領精兵兩萬,出現在秦州城下,並展開猛攻。

    守城的蜀軍正在拼死抵抗,誰知,被孟昶派來當監軍使的趙季劄,居然打開南門倉皇出逃,導致軍心大亂。

    結果,短短的一天之內,秦州就迅速地落到了趙匡胤的手裡。

    秦州一失,成州(今甘肅成縣)和階州(今甘肅隴南市武都區)的門戶洞開,一日三驚,蜀地舉國震動。

    王昭遠坐鎮的鳳州,遭到了張永德的瘋狂圍攻,求救的軍報,以一天十幾封的速度,傳到後方。

    河池城的形勢,陡然緊張了好幾倍,孟仁毅已經連續開了兩天軍事會議。

    李中易因為地位太低,沒資格參加高級軍事會議。不過,涉及到性命攸關的大事,李中易不可能不關心。

    等會議開完後,李中易就去找孟仁毅打探消息。

    孟仁毅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臉頰,歎了口氣說:「三種意見爭執不休,一是趕緊北援鳳州,一是堅守河池保住輜重大營,最後一個是等朝廷的援軍到來。」

    李中易眨著眼睛,琢磨了一下,這不還是兩種意見嘛,救和守。

    「周軍的實力怎樣?」李中易沒打過仗,對於張永德等周軍名將的指揮才能,非常陌生。

    「唉,我這裡也沒啥詳細的情況。」孟仁毅撓了撓頭,「只知道,張永德是郭威的女婿,去年的高平之戰,曾經奮勇當先,保護著周主柴榮,打敗了漢軍和契丹聯軍。不過,周軍的侍衛親軍步軍的副都指揮使趙匡胤,好象更厲害一些。」

    李中易一陣無語,身為統兵大將,孟仁毅居然對於敵軍主帥和副帥的情況,如此的不瞭解,真是該打屁股。

    難怪,後來北宋攻後蜀的時候,從開封出兵,到後蜀國滅亡,前後總共只花了六十多天的時間(司空沒瞎編,這是史實)。

    「無咎,你怎麼看?」孟仁毅現在也是急病亂投醫,明知道李中易是個軍事菜鳥,居然向他問計。

    李中易可沒有替孟昶拼死賣命的想法,不客氣的說,連一絲一毫都沒有。

    「如果,我是說如果,河池這個輜重基地丟了,會怎麼樣?」李中易眨巴著兩眼,反問孟仁毅。

    「咳,真晦氣,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事兒?」孟仁毅連連咳嗽,「如果真這麼倒楣的話,興州(今陝西略陽縣)不用說了,連興元府(今漢中)、源州(今陝西洋縣)、利州(廣元)都很可能保不住了,只能退守劍門關。」

    李中易暗暗心驚,真這樣的話,那就是一潰數百里了,周軍也就直接威脅到了後蜀北方最重要的門戶——劍閣。

    「還是等援軍來了再說吧。」李中易不負責任地給孟仁毅出餿主意。

    孟仁毅猶豫著想說什麼,就在這時,侍衛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顫聲說:「稟孟帥,城東甲二號的糧草倉庫失火,周軍……周軍……」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04
第52章 鐵腕

    李中易和孟仁毅不禁面面相覷,好在孟仁毅畢竟多年帶兵,馬上恢復了鎮靜,厲聲喝斥道:「閉嘴。一定是周軍的奸細混進了城。」

    「來人……」孟仁毅傳下軍令,派兵去救火,同時命令緊閉四門,全城戒嚴。

    李中易意識到,他這段日子,他過關注練兵保命的事,居然疏忽了反間諜的工作。

    還是沒有戰爭經驗,太大意了啊!

    不管怎麼說,糧草倉庫失火,一旦追究下來。李中易這個名義上的「檢校河池捉守使」,即使是個空架子的代理警備司令,也有著不可推卸的連帶責任。

    當然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後軍統帥孟仁毅,李中易暫列第二。

    也就是說,這一對難兄難弟,都是責無旁貸。

    「全城搜捕周軍奸細。」孟仁毅咬牙切齒地連連下令。

    李中易瞅著孟仁毅的命令,很沒有章法,全城搜捕?怎麼搜?怎麼捕?

    最重要的是,怎樣從全城十幾萬老百姓之中,把周軍的奸細識別並抓起來?

    「孟帥,全城搜捕奸細的事,就交給下官吧?下官請求孟帥給一個待罪立功的機會。」李中易霍地站起身,鄭重其事地向孟仁毅提出了請求。

    孟仁毅見李中易的臉上一片凜然之色,而且連稱呼都變成了極其正式的孟帥和下官,顯然決心已下。

    更重要的是,孟仁毅心裡明白,如果不及時的把周軍的奸細挖出來,一旦河池被圍,誰受得了內外夾擊?

    李中易此時主動站出來,除了為了他自己的小命著想之外,也有著替孟仁毅分憂解難的想法。

    這個時代,誰能比李中易更懂反間諜戰?

    孟和李,現在已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這對難兄難弟,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好,我把牙兵分你一半,都指揮使以下的生殺予奪,你可自專。」孟仁毅也給逼急了,把身邊最親信的護衛都交給了李中易。

    再怎麼說,蜀國也是他孟家的江山,兔子急紅了眼,還咬人呢!

    李中易帶著孟仁毅的一千牙兵,浩浩蕩蕩地回了鄉兵大營。

    路上,李中易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河池城內有糧倉幾十處,其中的一處糧倉失火,如果火頭很大,他現在去,也是白搭。如果火小,也應該已經被撲滅了。

    事到臨頭,急也沒用,李中易首先把鄉兵的將領,和牙兵的將領,都召集到了議事堂。

    反間諜工作,是個非常細緻的工作,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

    對於團結鄉兵來說,李中易指揮起來,自是如臂使指,沒有話說。

    帶領牙兵的衙內副都指揮使孟丹青,就成了李中易關注的重點。

    李中易把目光投注到孟丹青的身上,溫和地說:「丹青,孟帥的軍令,你都清楚麼?」

    孟丹青原本姓張,因為跟隨孟仁毅多年,被賜姓孟。他能夠從「書僮」一直做到牙兵的副都指揮使,沒有孟仁毅的高度信任,簡直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回李公的話,末將及所部完全聽憑您的調遣。」孟丹青早就知道李中易和孟仁毅之間的特殊關係,所以,毫不遲疑的表明了服從的態度。

    「好,我現在命你,帶領所部官兵,沿著南北方向,把整個廟街全部封鎖起來,不許任何人通過。」李中易加強語氣說,「膽敢擅闖者,不管是誰,格殺勿論。」

    李中易殺氣騰騰的命令,孟丹青聽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明白,所謂的不管是誰,指的就是後軍的將校軍官。

    「李公,您就放心吧。末將的防區,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飛過去。」孟丹青底氣十足地打了包票。

    實際上,孟丹青也確實有信心。他身為孟仁毅的心腹牙將,就算是金吾衛的幾個頭面重將在現場,也絕對不敢亂來。

    「嗯,很好。」李中易提筆,寫了幾大張紙,然後交到孟丹青的手上,叮囑說,「口令不對,就地擒拿。膽敢反抗者,格殺。」

    孟丹青能夠跟著孟仁毅當書僮,他不僅識字,甚至還會寫詩作詞。

    接過幾張紙後,孟丹青定神一看,排第一行的居然是,口令:天王蓋地虎,回令:寶塔鎮河妖,李中易特意加了備註,這個在申時使用。

    「口令:野雞悶頭鑽,回令:哪能上天王山。」

    「口令:地上有的是米,回令:喂呀,有根底。」

    「……」

    一天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的口令都不相同,而且也沒有重複的。

    孟丹青一路看下去,別說一句話,就連半句都沒明白,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傳令給屬下的軍官。

    「你每天子時,親自到我這裡來取第二天的口令,明白麼?」李中易忍住笑意,仔細地叮囑孟丹青。

    上輩子,李中易很喜歡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劇中楊子榮和座山雕的經典黑話對白,他至今記憶猶新。

    打發走了孟丹青,李中易臉色一整,陰冷地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值此用人之際,誰敢怠忽職守,放走了周軍的細作,別怪我李某不講情面。」

    「喏。」郭懷等人單看李中易鐵青的臉色,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搞不好真要掉腦袋。

    磨刀不誤砍柴功!

    孟丹青已經帶人從中間線廟街開始,把整個河池縣城,一分為二。

    那麼,如果城內還有周軍的奸細,就已經是甕中之鼈,就看怎麼想辦法,把他們挖出來,並且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李中易也沒有把自己當成神,還是按照老辦法,集思廣益。

    各個都頭先召集本都士兵集中討論,徵求大家的意見。然後,層層匯總到李中易的案頭。

    李中易事先有話,不管多麼荒謬的意見,都必須記錄在案。

    老話說的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等各種意見彙報上來後,李中易安排文吏進行匯總,把相同或是相仿的意見合併成一條。

    到了李中易手上的時候,這些意見已經變成了簡要的節略,短短的一行字就可以看清楚主要的內容。

    這樣一來,李中易也就省了不少的事。

    還真別說,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就看你是否去挖掘,並重視之。

    有士兵就提出,周軍大多是北方人,口音和河池土話大不相同。

    也有人更細緻地提出,團結鄉兵本來就是河池附近的各地鄉民,可以把不同口音的人,聚集到一塊,方便快速地識別周軍的奸細。

    最讓李中易感到驚訝的是,有個火長居然提出了非常具有建設性的意見:把河池縣衙管戶籍的戶曹吏員們,都集中看管起來,戶籍帳冊全部封存。然後按照戶籍的屬地,每個吏員負責城內的某個具體的片區,配合街坊的坊正,一一清點轄區內的詳細人丁。

    下面的意見,經過李中易的加工之後,變成了一條條的反細作操作章程。

    子夜時分,李中易親自出馬,帶兵把城東的大街小巷,圍了個水泄不通。

    無數的燈籠火把,照得街道上,亮如白晝。

    一隊隊團結鄉兵,身穿厚甲,或手持盾牌腰挎鋼刀,或是握緊長槍,虎視眈眈地盯著每家每戶的大門。

    在一座臨時徵用的茶肆二樓,李中易隨意地坐到了窗邊,面前的茶桌上,擺了一壺剛沏好的峨眉雪芽,還有幾碟小點心和瓜子。

    樓梯聲響,黃景勝匆匆上樓,走到李中易的身旁,小聲說:「公子,弓弩手都已經上了房頂。」

    「嗯,開始吧。」李中易收回視線,端起茶盞,細細的品茶,吃點心。

    隨著一聲令下,團結鄉兵的步軍,兩人一組,開始敲響住戶的大門。

    一時間,整個東城的上空,充斥著女人的尖叫聲,小孩子的哭鬧聲,受驚家犬的狂吠聲,鄉兵的喝罵聲,鬧得不可開交。

    李中易放下茶盞,悠閒的開始磕瓜子,這才剛剛開始呢。

    今夜的河池縣城,註定要度過一個令人難忘的不眠之夜。

    「快點,快點……」全副武裝的團結鄉兵,兩人一組,互相配合著,把這條街上的所有居民,都驅趕出家門,被分割包圍在了街上。

    衙門的差役,一邊敲鑼,一邊大聲吆喝著,「屋裡的人都出來吧,讓官軍查到,一律格殺勿論嘍。」

    沒辦法,李中易小時候,看的戰爭老電影太多了,他始終記得鬼子兵怎麼抓共黨的情節。

    《地道戰》裡的鬼子兵,就是先包圍村子,再把所有村民,無論男女老少,統統趕到村裡的打穀場上,最後再逐屋搜查。

    街道的盡頭,縣衙戶曹的吏員,將戶籍帳冊攤開在了桌子上,提起毛筆,飽沾濃墨,在硯臺上舔細筆尖,抬頭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坊正。

    王大虎就坐在吏員的身旁,腰間的鋼刀已經出鞘,就插在面前的泥地裡。

    「張老三,帶著你的全家人都過來。」坊正顫聲招手,把排第一的張老三一家子,叫到了桌案前。

    坊正已經在河池待了多年,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大,這麼嚇人的陣仗。

    「姓名?」吏員用地地道道的河池話發問。

    「小人……小人……張老三。」張老三嚇得魂不附體,全身直打哆嗦。

    「祖籍哪裡?從哪裡搬來的?」吏員聽出張老三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就在做了記號之後,按照李中易讓人抄來的提問提綱,依次往下問。

    「老家河陽,發大水,一路要飯,就到了河池……」張老三的回答惟恐不詳細,該說的不該說,都說了。

    「父母叫什麼……哦,死了啊,葬在哪裡?可有立碑?哪些人參與了喪事?」吏員越問越深入,張老三的全身,已經被冷汗淋透了。

    「家裡有幾口人?親戚住在哪裡,叫什麼名字,做何營生?」吏員繼續問。

    一切記錄在冊後,眼看著張老三就要過關了,王大虎冷不丁地拉住張老三的年幼的大兒子,在他的嫩手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哇……」小孩子痛得大哭起來,張老三心疼的不得了,卻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05
第53章 屠殺

    「乖,別哭了,家裡最近來過哪些客人?」王大虎故意板著臉,嚇唬小孩子。

    孩子太小了,根本經不住嚇,結果,竹筒裡倒豆子,把最近家裡發生的事情,都哭著說了。

    當聽說昨天晚上,家裡來了兩個陌生男人的時候,王大虎冷笑道:「張老三,你裝得倒蠻象那麼回事啊?拿下。」

    那張老三見勢不好,拔腿就想逃,結果,房頂上,弩弦輕響,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紮入他的右腿。

    張老三應聲而倒,兩組團結鄉兵一擁而上,將他摁在地上,五花大綁,嘴裡還被塞了一顆硬胡桃(核桃)。

    很快,張老三一家五口人,都被帶到了李中易的面前。

    李中易放下手裡的茶盞,看了眼張老三那頗有幾分姿色的娘子,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張老三,本官是個爽快人,也沒時間和你繞圈子。直說了吧,你把事兒都招了,不僅有賞錢,本官還可以帶你去成都安家落戶。」李中易故意頓了頓,給出張老三消化的時間,「如果你不願意招供呢,也很好辦……」

    「弟兄們,張老三家的小娘子,俊俏不?」李中易故意提高聲調,大聲問身邊的護衛。

    黃景勝何等老辣,他馬上裝出興奮的樣子,振臂歡呼:「細皮嫩肉的,小腰肢又細,嘿嘿,胸還挺大的啊……」

    「嘿嘿,哈哈,俊俏啊……」一幫大老爺們,齊聲發出邪浪的叫聲。

    「嗯,本官給你點時間考慮考慮。你看,這裡有三顆瓜子,」李中易歎了口氣,「本官磕完三顆瓜子,你還沒想好的話……唉,老黃,你說說看,該怎麼著啊?」

    「回李公的話,張家的三個小孽種全部活埋,他家娘子直接賞給弟兄們,樂呵夠了,再賣到窯子裡去,任由千人騎,萬人跨。」黃景勝惡狠狠地瞪著張老三那個已經嚇得魂飛天外的俊俏小娘子。

    李中易剛磕了第一顆瓜子,還沒把瓜仁咽下肚內,張老三就開始劇烈的掙扎起來,嘴裡嗚嗚作響。

    黃景勝接了李中易的暗示,就主動上前,取出塞在張老三嘴裡的硬胡桃。

    「……小人願招,小人願招……小人啥都招……饒了小人吧……」張老三徹底崩潰了。

    別說動大刑,連手指頭都沒碰一下,李中易就輕而易舉的降服了張老三。

    黃景勝等人,佩服的不得了,用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家的長官。

    李中易示意將張老三帶下去仔細盤問,這種專業的活計,交給曾經當過牢頭,辦過不少黑心案子的黃景勝,才是最佳的選擇。

    只可惜,黃景勝盤問過後,才知道,張老三和周軍並沒有半點瓜葛,卻是一夥私鹽販子在縣城裡留下來的眼線而已。

    「先關起來,聽候發落。」李中易有些失望地下了令。

    黃景勝湊近李中易,小聲說:「公子,您也辛苦了半夜,不如先歇著?」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李中易微微一愣,接著就意識到,黃景勝的心思異常齷齪。

    他抓起擺在桌上的檀香木摺扇,重重地敲在黃景勝的腦袋上,「你的豬腦子裡,成天想什麼呢?」

    黃景勝縮了縮肩膀,也不敢反駁,訕訕地退到了後邊。

    從深夜一直搜查到天光大亮,東城這邊,鄉兵們抓了不少作奸犯科的江洋大盜和地痞**。

    除此之外,因為鄉兵們搞地毯式搜查,用木棍逐尺敲打地面或是牆壁,也發現了一些私下裡挖的地窖,以及藏了錢財或是珠寶的空心牆。

    但是,除了這些刑案罪犯之外,卻始終沒見周軍奸細的蹤影。

    對於這種情況,李中易一直很平靜,並沒有表現出失望的情緒。因為他早有預案,只不過需要逐步地收攏大網罷了。

    「大虎,如果你是周軍的奸細,在縱了火之後,你會躲在哪裡?」李中易微微一笑,詢問辛苦了一宿的王大虎。

    王大虎想了好一陣子,說:「百姓的家裡實在是太危險了,只要緊閉四門,挨家挨戶的搜索,就等於是甕中捉鼈。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想辦法,躲進官紳之家。」

    李中易站起身,含笑拍了拍王大虎的肩膀,扭頭問郭懷:「那些官紳人家,昨晚有何動靜?」

    郭懷打開手裡的一本小冊子,詳細地彙報說:「本縣主簿的管家昨晚鬼鬼祟祟地出門,已經被藏在暗處的兄弟們拿下。本縣縣丞昨晚歇在外室家裡,今天早上直接回的衙門。縣尉昨晚在家裡發脾氣,砸了幾個碟子……」

    根據郭懷的彙報,裡邊並沒有一件是駐軍將領惹的事。李中易點點頭,孟仁毅畢竟是皇帝的親弟弟,雖不知道實際指揮作戰的水準如何,在軍中的權威還是非常大的,震懾得住那些軍頭。

    李中易心裡明白,接管河池防務的駐軍,是孟仁毅帶來的金吾衛禁軍。軍中高級將領們大多是孟仁毅親手提拔起來的,而且這些人的家小和財產都在成都。

    只要不是走投無路,沒有別的選擇,這些高級將領不太可能輕易的背叛孟仁毅。

    那麼,反奸細的重點,勢必就落在了本縣的官紳和小吏們的身上。

    有個說法叫作,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指的就是身為一縣之長的縣令,不可能在一地久任,任期屆滿就必須調到別處做官。

    可是,本地的很多重要的吏員,卻幾乎變成了世襲制。這是因為,在皇權不下縣的客觀條件之下,外地調來的縣令,很難在短期內掌握本縣的稅賦詳情。

    然而,稅賦卻又是朝廷考核地方官最重要的指標之一,這就迫使縣令,必須依賴本地陳年老吏的幫助。

    和現代的會計做假帳一樣,這個時代的縣衙老吏,大多在私下裡,保留了真實的稅賦帳目,

    除此之外,還有一類衙門老吏,特別清楚本縣大士紳的家庭背景,知道誰不能惹,這也是縣令所必須掌握的訊息。

    據李中易事先掌握的消息,本縣的官員以及吏員,基本都住在西城,比較繁華熱鬧的地段。

    東城其實就相當於後世的城中村一般,各類牛鬼蛇鬼混雜在窮人之中,伺機作案。

    李中易原本不想大動干戈,只可惜,前方傳來的戰況實在是太壞了。

    為了能夠守住河池,保全他和孟仁毅的性命,李中易必須祭出鐵腕,提前掃清一切治安隱患。

    經過長時間的搜查,整個東城一共抓了三百多個經常作奸犯科的地痞、**,以及殺人越貨的強盜、土匪,並且收繳了大量私藏的弓、弩、刀、槍等兵器。

    李中易命人把這些人綁到寬敞的街口,然後命令他的團結鄉兵,以火為單位,輪流殺人見血。

    儘管是平生頭一次下令殺活人,可是,坐在虎皮椅上的李中易,卻驚訝地發覺,他自己並不怎麼緊張。

    李中易自嘲的想,也許是上輩子在手術臺前,見過不少因為受傷過重,而搶救無效的死者吧?

    「第一火,出列!」隨著軍官的口令聲,一個火的十名士兵,手握長槍出現在了一排被綁在木樁之上的死囚身前。

    「瞄準心口,預備,刺!」軍官果斷下達了殺人令。

    「啊……」幾個死囚們臨死前淒慘的嚎叫聲,令人所有圍觀的人,心裡直發毛。

    有些膽子小的人,心跳急劇加速,趕忙閉緊雙眼,不敢再看。

    經過軍官的查驗,鄉兵們第一次殺人的效果,很令他感到丟臉。

    算上火長的十個長槍兵,只有三個人刺中罪囚的心口,一槍斃命。

    剩下的,有五個長槍兵刺偏了部位,死囚非但沒死,反而躺在血泊之中,抽搐著滿地打滾,讓街口變成了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這個是李中易預料之中的事情,他並不感到意外,也很可以理解。

    想當初,他第一次跟著導師解剖屍體的時候,中途嚇退了場。而且,連續一個禮拜,他只要一閉上眼睛,腦子就盤旋著那具屍體的恐怖模樣。

    最後兩個因為恐懼,根本沒有出槍的鄉兵,令軍官大感丟臉,他果斷下令:「來人,拿下這兩個沒用的狗東西,剝了他們的衣甲,每人打三十軍棍,趕出河池。」

    這一次的矛頭,對準的是鄉兵的自己人,李中易倒要看看,軍令能否被大家所堅決執行。

    伴隨著軍官的命令聲,那兩個膽小鬼,當場就被拿下,扒下褲子,用軍棍打屁股。

    在打軍棍的過程中,李中易從虎皮椅上,站起身子,走到場地的中央。

    在眾目睽睽之下,李中易拔出腰刀,狠狠地戳向天空,厲聲喝道:「再有人膽敢違抗軍令,殺無赦!」

    實際上,在場的團結鄉兵們,大多都在訓練中挨過軍棍,區區三、五軍棍,就可以打得你哭爹叫娘,皮開肉綻。

    按照章程,凡是沒有達到訓練標準的士兵,必須挨上三軍棍,再重新來過。

    於是,五個沒刺中心口的鄉兵,挨了打後,一瘸一拐地走到幾個還沒死透的罪犯身前,舉槍照準心口部位,兇狠地刺了進去。

    因為罪犯不夠分,本著廢物利用的原則,郭懷命令鄉兵們排成整齊的佇列,依次朝著罪犯的死屍出槍。

    兩個時辰過後,全體團結鄉兵,包括軍官在內,無一例外,手上都沾了人血。

    李中易背著手,掃視了全場一周,有些鄉兵躲閃著眼神,不敢和他對視。

    然而,另有一部分膽子大的鄉兵,卻敢於和他直視。

    面對眾多帶有殺氣的兇狠眼神,李中易心想,他的練兵效果,應該還行吧?

    聽說李中易在街口,一次性就殺了好幾百人,有好事者就給他取了雅號:李閻王。

    一時間,很多無知婦孺,嚇唬自家不聽話的孩童,都要說:「等李閻王來了,仔細剝了你的皮。」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06
第54章 陽謀

    李中易得知消息後,只是淡淡一笑,知道怕了,就是好事。他根本懶得理會這種閒言碎語,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反間諜工作,需要部署下去。

    時間還太短,東城這邊殺人的消息還沒完全傳到西城去,李中易故意緩了一緩,沒有緊跟著去搜索西城。

    在東城清除掉了不安定分子之後,李中易使了個歪招,借助于當年紅軍發動群眾的法寶之一,搞起了訴苦大會。

    李中易發動人們訴苦,並不是要帶領他們打土豪分田地,而是從那些張家長,李家短的瑣事之中,找出縣衙眾官僚和吏員的把柄。

    老話說得好,走過必留下痕跡。以李中易上輩子混官場的經驗來看,不敢說河池縣裡無官不壞,但是,縣衙裡邊,劣跡斑斑的傢伙,絕對不在少數。

    李中易雖然練了一支看起來不算很渣的鄉兵,但是,對於古代戰爭模式和指揮,他依然是個門外漢。

    守城,最重要的就是眾志成城,萬眾一心。不管是官紳還是草民,只要齊心協力,李中易相信,守住河池的希望很大。

    據李中易自己的推想,一旦守軍損失過大,導致防線出現漏洞,民壯上城牆也就成了必然。

    到那個時候,不妨把那些作惡多端的官吏,推出去當替罪羊,以換取民心的支援。

    這時,西城的某個私宅的後院裡,一群人正躲在柴房裡,竊竊私語。

    「三郎,你太衝動了!咱們事先可是說好的,進城來摸清楚守軍的部署狀況,馬上就撤出去。你倒好,居然膽大包天,跑去糧倉放火。唉,現在麻煩鬧大了,四門緊閉,蜀軍正在滿城搜捕我們這些人。」

    「化龍兄,你怕什麼?二兄的精銳馬上就到,咱們只需忍上幾日,就可裡應外合,奪了這座蜀北第一糧倉。嘿嘿,頭功是我的,誰都不許搶。」三郎已經被困在這府裡動彈不得,還是一如既往的囂張。

    這位化龍兄氣得直翻白眼,卻也只能幹嘔火,發作不得。沒辦法,誰讓這小子是他那位鐵杆兄弟的嫡親弟弟呢?

    這時,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那化龍兄雖然心裡在嘔火,但卻異常機警,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後,馬上掏出懷中的匕首,悄無聲息的躲到門後。

    柴房門傳來輕微的敲擊聲,兩長一短,化龍兄明知道來的是自己人,依然借著不算明亮的月光,暗中打手勢指揮隨從上前去開門。

    隨從輕手輕腳的拉開柴門,那中年人邁步摸黑進了柴房,還沒看清楚人影,就喘著粗氣說:「化龍兄,大事不妙,團結鄉兵在東城那邊,當街一口氣殺了幾百人。」

    「滋……」躲在門後的化龍兄倒吸了口涼氣,心頭立時浮上一絲陰影。

    根據以前掌握的情報,蜀將大多懦弱無能,只知道貪圖享樂,這又是從哪裡冒出來,如此兇狠的團結鄉兵呢?

    「本縣的團結鄉兵,隸屬於檢校河池捉守使李中易調遣……就是這個李某當街下令殺的人。」中年人猛喘了幾口,強行抑制住莫大恐懼,「那些鄉兵實在太狠了,把人一家全殺光了不說,就連死人都要紮上幾槍,太可怕了……」

    見中年人腿肚子直打顫,身形一陣亂晃,化龍兄暗暗心驚,眼前這個曾經幹過不少壞事,甚至殺過好幾個人的狠角色,居然怕到這個程度。

    可想而知,那殺人的場面,有多恐怖?

    中年人畢竟是見過不少世面的狠角色,他勉強鎮定下來,分析說:「昨晚是東城,今晚想必會來西城搜捕。」

    「怕什麼?來一個宰一個,來一對殺一雙,小爺一路殺出河池去,看誰敢攔我?」

    三郎搶先大放獗詞,化龍兄氣得要吐血,他在心裡默默地發出怒吼:你他娘的,簡直不知道死活!

    「以你的看法,咱們該怎麼辦?」化龍兄直接忽略掉三郎的狂語,虛心請請教中年人。

    「我聽說東城那邊,已經被鄉兵挖地三尺。連躲在地窖夾心牆裡的悍匪「狂風沙」,都被找出來,殺了。」中年人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窩藏狂風沙的那一大家子,全死光了。」

    化龍兄是個明白人,中年人雖然只是描述了東城那邊搜捕殺人的情況,內心深處恐怕還是想讓他們這些人趕緊離開他的家,以免連累了他的全家老小。

    可問題是,離開了這裡之後,化龍兄他們又能夠去哪兒呢?

    就在化龍兄猶豫不決的時候,這家人的大門被人敲響。

    「嗵嗵嗵嗵……」門上銅環扣擊的脆響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傳播出令人膽寒的死亡氣息。

    中年人出去了一會,不大的工夫,再次返回,顫聲說:「孟帥召集大家到帥府議事。」

    這深更半夜的,孟仁毅突然召集縣裡的官吏議事,根本不必多問,其中顯然有陰謀。

    可是,滿大街都是蜀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誰敢不去帥府,只怕大軍立時殺到,全家人都要死絕。

    正在犯愁的化龍兄,忽然眼前一亮,馬上有了主意。

    和衝動狂妄的三郎不同,化龍兄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膽氣也很足。

    根據中年人所介紹的嚴重情勢,化龍兄馬上猜到了,隱藏在孟仁毅突然之舉背後,那昭然若揭的陰謀。

    哼,不就是已經懷疑到縣吏們的頭上,想先來個調虎離山,再進府搜查麼?

    化龍兄斷定,蜀將目前還僅僅是懷疑罷了,應該還沒有確認,哪一個或是哪些人,才是真正的內奸。

    否則的話,蜀軍早就攻進來,殺的雞犬不留!

    這時,柴房裡的幾個人猛然聽見,緊鄰的一座府內,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女人們驚恐的尖叫聲,男人們臨死前淒厲的慘叫聲,小孩子的哭鬧聲,兵刃撞擊的當當聲,士兵們的喊殺聲,交織成了一曲死亡的悲歌,令人不寒而慄。

    「那邊住的是?」化龍兄強行壓下恐懼感,小聲問中年人。

    中年人重重地歎了口氣,說:「是縣衙的夏兵曹,這傢伙膽大妄為,居然和山裡的賊人暗中有勾連……唉……」

    化龍兄追問中年人:「以前就沒人知道,他這麼胡作非為?」

    「他這人平日裡做事還算是謹慎,我也是非常偶然得到的消息,不想這麼隱密的事情,居然被查了出來。」中年人越想越後怕,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如紙。

    化龍兄的心頭,立時浮上一層不祥的預感,姓夏的兵曹既然和山裡的賊人有瓜葛,一旦暴露了就是滅門大禍,必定做得很隱密。

    蜀軍的反細作能力,啥時候,變得如此的厲害?

    其實,令化龍兄萬萬想不到的是,李中易只不過運用的是群眾路線罷了。

    發動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群眾路線,只要控制得當,獎懲分明,效果其實非常的不錯。

    在血色恐怖的重壓下,在巨額錢財的**下,東城的普通縣民心甘情願的屈服了。

    於是,張家長,李家短,趙家最近來了陌生的遠客,劉家的飯桌上昨天多了一隻雞,各種瑣碎的情報,源源不斷地遞送到李中易的桌案上,已經堆積如山。

    說白了,李中易不過是借用了「十年運動」中,毛太祖曾經運用過的方法而已。

    其邏輯是,在巨大的不安全感之下,你不舉報別人,別人為了自保,還有那相當於幾年收入的二十貫錢的重賞,就很可能把你曾經幹過的壞事,都給抖露出來。

    人人自危,人人都不想掉腦袋倒大黴,人人都想一夜間脫貧,所以,李中易的陽謀得逞了!

    因那夏兵曹經過多年的轉遷,已是流外三等官。按照職權,李中易這個所謂的「檢校河池捉守使」,並無權力直接捕殺縣裡的佐吏。

    所以,殺夏兵曹全家,是孟仁毅這個後軍總管兼昭武節度使親自下的令,李中易只是提供了充足的證據罷了。

    軍情異常緊急,非常時期必用雷霆手段,既敲山震虎,也可打草驚蛇。

    李中易最擔心的是,周軍藏在城內的細作,非常沉得住氣,躲藏在某個官員的家裡,沒有任何動作。

    所以,孟仁毅這邊召集縣衙的官吏議事,李中易那邊就派人去包圍夏府,殺光了夏兵曹全家。

    既然夏兵曹有膽子「通匪」,那就是極大的安全隱患,為了最大限度的確保河池的安全,李中易並不介意,他的手上沾滿夏家人的鮮血。

    按照蜀國的刑律,通匪是滅族的重罪,罪無可赦,李中易不過是提前動了手而已。

    李中易堅信,走過必定留下痕跡。即使周軍的細作隱藏得很深,只要孟仁毅那邊,把縣裡各個官吏都控制了起來,他這邊就準備調兵趁虛動手,把各家的奴僕統統拿下,嚴刑拷打,不怕他們不招供。

    沒辦法,誰叫李中易的靠山,硬得嚇死人呢?

    河池畢竟只是個小小的縣城,官吏們即使和成都那邊有些聯繫,也不可能是很有權勢的朝中大人物。

    除了縣令、縣丞、主簿以及縣尉這四個流內官的腦袋之外,就算李中易把縣吏們全部扣上通匪或是通周的大帽子,都給殺了,以孟仁毅的權勢,也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按下去,並且不會泛起半點波瀾。

    哼哼,享受特*權的滋味,真棒!

    另外,李中易採取如此暴力血*腥的手段,還隱藏著一層更深的陽謀,那就是:逼迫窩藏者和周軍細作鬧內訌。

    周軍的細作至少是兩人以上,那麼,窩藏者要想殺掉這兩個人,就必須調動家裡的打手。

    到最後,即使周軍的細作被暗中處理掉了,參與的打手們,總會在重刑拷打和威逼利誘之下,乖乖招供。

    李中易琢磨得非常透徹,即使參與的打手,最終也被滅了口。

    那麼,只要發現哪家有多個男僕突然死亡,窩藏者也絕無可能逃出李中易的手掌心。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06
第55章 擒拿

    說白了,李中易利用現代電影電視和小說裡的反間諜手法,配合上恐怖的殺戮壓力,已經在整個河池城內,布下了天羅地網。

    窩藏者和周軍的細作,已經插翅難逃,落網僅僅是時間問題罷了!

    「稟李公,縣裡的令、丞、尉、主簿以及四個曹佐,其本人已經出門去了帥府。」郭懷陸續接到戒嚴鄉兵傳上來的消息,向李中易做了彙報,「唯獨擔任吏曹的錢可望家裡,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動靜。」

    李中易點點頭,冷冷地一笑,當即下令:「增調一個指揮(營,500人)過去,徹底圍死錢家。傳我的話,誰要是放跑了一個賊子,軍法無情。」

    「抓住活口,有重賞。」李中易果斷地調動團結鄉兵,把錢可望家圍得水泄不通,連只老鼠都無洞可逃。

    就在團結鄉兵們已經層層包圍了錢家,準備沖進去,甕中捉鼈的時候。

    錢家後院的柴房門外,化龍兄和三郎正背靠著背,揮舞著手裡的匕首,和一大群持刀拿槍的家僕,混戰作一團。

    地面上,化龍兄和三郎的兩個隨從,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快,快點沖上去,不宰了他們兩個,咱們大家都得掉腦袋。」

    錢可望一邊捂住被鮮血染紅了的左胳膊,一邊厲聲催促著家丁們,趕緊殺了被圍住的兩個大禍根。

    「啊……」化龍兄的功夫真是了得,被十幾個打手圍住了,居然還可以趁亂殺人。

    那位三郎卻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如果不是化龍兄拼死照應著,早就被亂刀砍死了。

    「殺一個賞五百貫。」錢可望急紅了眼,豁出血本,也要馬上置眼前的這兩個禍根於死地。

    雙拳畢竟難敵四手,面對打手們的瘋狂進攻,化龍兄一時不慎,大腿上挨了狠狠地一槍,腿一軟,立時單膝跪在了地上。

    「好,好,好,快殺了他們。」錢可望一想到把這兩個人的腦袋送上去後,自己的全家就有了生路,不由興奮地直嚷嚷,「賞,重重有賞。」

    就在化龍兄和三郎的眼裡雙雙露出絕望的神色之時,離此不遠的後門口,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門開了……沖進去……」

    幾乎在同時,密密麻麻的腳步聲,令人膽寒的喊殺聲,傳入錢可望和打手們的耳內,而且越來越近。

    這個時候,傻子都知道,大隊官軍已經殺了進來,錢家的末日就要到了!

    「呀……」一個打手慌忙扔掉手裡的刀,掉頭就跑。

    恐懼會傳染,有了第一個,就不愁第二個,接著是第三個,然後打手們都有樣學樣,抱頭鼠竄。

    「唉。」錢可望知道大勢已去,絕望地扭頭就走。

    化龍兄恨極了錢可望這個「反骨仔」,他拼盡全力,將手裡的匕首,惡狠狠地甩向錢可望的後背。

    「啊……」跑在錢可望身側的一個打手,撫住突然傳來劇痛的胸口,慘叫著栽向地面。

    望著錢可望越跑越遠的身影,化龍兄喘著粗氣,恨恨地罵道:「姓錢的,你也死定了。」

    化龍兄是個明白人,錢可望帶人來殺他和三郎,應該是想捧著他們的腦袋,去向蜀將表功。

    死人是不會辯解的,錢可望卻很會說話,他肯定指望著這樣,就可以蒙混過關。

    但是,化龍兄卻心如明鏡:蜀軍在他和三郎被殺之前,就沖進了錢家,這就說明,蜀將早就盯上了錢家。

    如此厲害的蜀將,怎麼可能被錢可望耍的小聰明,給糊弄過去呢?

    「三郎,你快走吧,別管我了。」化龍兄大腿上受了重傷,連站都站不穩,怎麼可能跑路呢?

    可是,化龍兄沒聽見身後的動靜,他奇怪地扭頭一看,當場傻了眼。

    被他精心照顧著的三郎,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已經悄無聲息地跑出去老遠。

    「你……」化龍兄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當場氣死。

    這時,已經沖到附近的團結鄉兵,發現了化龍兄,眾人一擁而上,將他五花大綁。

    即使嘴裡被人硬塞進一顆胡桃,這位化龍兄,從始自終,都沒有做任何的抵抗,仿佛沒有意識的木頭人一般。

    「回李公,縣衙吏曹錢可望家,共計七十三口,已經全部就擒。四名周軍的細作,只拿了兩個活口,其中一個年長的大約三十七八歲,另一個年紀較小,大約十五六歲的樣子……」郭懷喜氣洋洋地彙報了今晚的戰果,「另,從錢家抄出銅錢三萬貫,絹帛一百匹,蜀錦二十匹,地契九張,城內商鋪八處……」

    李中易也覺得有些驚訝,小小的一個縣衙吏曹,居然貪了這麼多東西,甚至比朝中的大碩鼠,都已不遑多讓。

    「嗯,先把錢可望帶來見我。」李中易想了想,又吩咐郭懷,「那兩個周軍細作非常重要,務必加派人手,貼身看好嘍,防止其畏罪自殺。」

    「喏。」郭懷大聲答應著出門,很快,就把被綁成粽子一樣的錢可望帶了進來。

    「捉守饒命,捉守饒命,小人願意待罪立功……」錢可望剛一進門,就連連磕頭,前額都磕破了,血流不止。

    「嗯,說吧,和你勾連的周軍將領是誰?」李中易淡淡地問錢可望。

    誰知,錢可望的回答卻令李中易大感驚訝,「回捉守的話,和小人聯絡的是,周國的侍衛親軍步軍副都指揮使趙匡胤。」

    趙匡胤?居然是趙匡胤?李中易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一直在翻騰。

    宋太祖的名字,在李中易的喉頭,翻過來倒過去,掰細了,揉碎了,最終咽下肚內。

    李中易心裡很清楚,趙匡胤暗中勾搭上錢可望,很顯然,河池這座蜀軍後方的輜重大營,已經被姓趙的惦記上了。

    由於錢可望的提前暴露,趙匡胤隱藏很深的戰略意圖,已經昭然若揭。

    李中易清醒的意識到,趙匡胤這一次出兵,不僅要拿下秦州、成州和階州,更是想把河池、興州,甚至是興元府(漢中),一口吞下去。

    嘿嘿,趙老二啊,你的胃口倒是不小呢!

    「周軍的細作,都是什麼身份?」李中易仔細地盤問錢可望。

    錢可望回答說:「聯絡上的時候,他們倆並沒有表明實際身份。不過,據小人暗中觀察,好象他們倆的地位並不低。」

    「何以見得?」李中易眯起兩眼追問錢可望。

    錢可望想了想說:「來的時候,他們倆身邊各有一個隨從。當小人帶人想拿下他們的時候,那兩個隨從居然先後不顧死活的替他們擋了刀槍。」

    嗯哼,這就很有點意思了,李中易心想,如果錢可望所言不謬,那麼,這一次他很可能網住了兩條「大魚」。

    「說說吧,你是怎麼搭上趙匡胤的?」李中易的心裡也很有些好奇,趙老二乃是柴榮麾下的禁軍重將,怎麼會和一個小小的縣衙吏曹,有了直接的聯繫呢?

    「不敢隱瞞捉守,小人的娘親,本是洛陽城外夾馬營人氏。娘親在生下小人後,因為家貧,曾做過趙匡胤的奶嬤嬤。後來,為了躲避戰亂,逃難的路上,先父被亂兵所殺。家母帶著小人流落到了河池,又改嫁了本地的大戶,錢家……」

    錢可望咽了口唾沫,見李中易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就繼續解釋說,「去年夏日,因家母思鄉心切,小人告了假,偷偷地帶著家母回夾馬營祭祖……不成想……正好遇上了趙家主母杜氏身邊的管事娘子……她硬拉著家母去了趙家……」

    「周蜀是敵國,小人是蜀吏,自是不敢輕易吐露身份。沒想到,卻讓偶然回家的趙匡胤給看破了。」錢可望又咽了口唾沫,苦澀地說,「趙匡胤聽說小人是河池縣衙吏曹,又因他曾經吃過家母的奶水,就許了小人,只要到時候裡應外合獻上河池城,將來的前程就都包在他的身上了。小人一時貪心,就……」

    李中易算是聽明白了,敢情,早在去年,趙匡胤就已經惦記上了河池城。

    嗯,趙老二,你還真是深謀遠慮呐!

    錢可望雖然說得磕磕巴巴,李中易卻看得出來,他的話基本可信。

    歷史上的宋太祖趙老二,確實是個很重感情,十分念舊的皇帝。

    所謂的「杯酒釋兵權」,其實並不象正史上說的那麼輕巧,石守信等人實際上並沒有束手就範,其中的刀光劍影,明爭暗鬥,驚濤駭浪,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

    但是,當塵埃落定之後,趙老二還是輕輕地放過了石守信等人,讓這班老兄弟享受著奢華的閒散生活,平平安安的度過了餘生。

    「據你自己的猜測,這兩個周軍的細作,會是個什麼身份?」李中易吩咐人,給錢可望松了綁,又賞了他一盞溫茶。

    錢可望的胳膊上有傷,雖然已經包紮好了,但是,因為失了很血,自然是口渴的要死。

    他一口喝幹茶水之後,眼巴巴地望著李中易,那意思是還想喝水。

    於是,李中易又命人給了他一盞茶,並且溫和的叮囑他,「慢慢喝,別燙著了。」

    也許是察覺到李中易對他的態度大有轉變,生的希望陡然大增,錢可望抹了把嘴角上殘留的茶漬,凝神想了很久,忽然說:「不瞞捉守,小人其實一直覺得那個年紀小的,也就是喚作三郎的,他的長相和趙匡胤隱約有幾分相似。」

    那個三郎長得象趙匡胤?

    如果李中易沒有記錯的話,趙弘殷一共有五個兒子,其中的老大趙匡濟,很早就死了。

    老四趙匡美,也就是後來被宋太宗趙匡義嚇破了膽,鬱鬱而終的魏王趙廷美,這個時候僅僅是幾歲的小娃兒。

    至於早夭的老五趙匡贊,就更不用說了,就算他已經出生,目前也只是個奶娃娃。

    這麼說來,那個被捉住的小奸細,就很可能是後來殺兄篡位淫嫂的趙老三,趙匡義嘍?

    嘿嘿,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宋太宗趙光義,居然很有可能落到了他的手上,李中易不由大感興奮,嘴角也跟著翹了起來。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1
第56章 大忽悠

    如果錢可望所言不虛,那麼,這將是李中易到目前為止,所掌握的最有價值的一條情報。

    李中易認為,只要親弟弟趙匡義在他的手上,那麼,一向很重手足之情的趙匡胤,因心有顧忌,多半不敢下死力來攻河池。

    好,很好,好極了!

    「可望,你覺得,這兩個細作之間,是個什麼樣的關係?」李中易對待錢可望的態度,更是和藹。

    錢可望得到了鼓勵,心裡邊的求生之望,越發的強烈。

    他絞盡腦汁,賣力地思考了好一陣子,才回答說:「回捉守的話,小人覺得他們之間,很像是異姓兄弟一般,顯得非常的親近。」

    嘿嘿,難道說,運氣真的這麼好,只撒了一次網,就撈起來兩條特大的「肥魚」?

    撇開史書上的記載,以李中易對孟昶的近距離觀察,這小子的確是個只會享樂,不懂治國富民強軍的昏君。

    換句話說,蜀國在孟昶的帶領下,遲早要走向滅亡。

    下面,問題就來了,將來,李中易將投向何方呢?

    在這個人吃人的皇權時代,如果背後沒有可以乘涼的大靠山,李中易就算是靠著他自己的智慧,賺來再多的家產,到最後,也很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象明朝的巨富沈萬三一樣,反而替他人做了嫁衣。

    按照歷史的真實走向,再過四年多,後周世宗柴榮剛死不久,趙匡胤就會在開封城外的陳橋驛,導演出「黃袍加身」的超級大戲。

    不殺士大夫的北宋,對於具有現代人*權意識的李中易來說,其實有著一定的吸引力,前提是他也成為北宋士大夫階層中的一員。

    當然了,李中易目前並不是別無選擇。他一直有個不敢告人的想:如果孟仁毅當了蜀國的國主,情況又會如何呢?

    現在的難題是,孟仁毅手裡所掌握的槍桿子,僅僅只占蜀國總兵力的三十幾分之一罷了。

    在面臨家族存亡、生死抉擇的時候,金吾衛的這些丘八們,並不見得都和孟仁毅是一條心。

    在實力嚴重不足的情況下,李中易只能暫時選擇隱忍不發,靜觀其變。

    三郎面無表情的躺在草席上,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充滿了懊悔。

    早知道會身陷囹圄,他當初又何必偷偷地跑出來,跟著化龍兄混入河池城呢?

    還有,早知道蜀軍這麼厲害,他又何苦要跑去糧倉放火呢?

    唉,悔之晚矣啊!

    已經時過中午,肚子都快餓扁了,怎麼還沒人來送飯呢?

    就在三郎腹中空空,昏昏欲睡的時候,牢房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趙匡義,你娘親來看你了。」一口純正的洛陽夾馬營的家鄉話,說話的卻是亟待求生的錢可望。

    啊,最最疼他的娘親來了?三郎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在這……」

    聽見身邊的竊笑聲,三郎意識到不妙,猛地睜開眼睛,卻見,身旁的四個看守,正笑嘻嘻的盯著他,不懷好意的視線,一直繞在他身上打轉。

    到了這個時候,就算是三郎再傻,也知道,他居然上了愚蠢蜀人的當!

    「嘿嘿,趙匡義,趙三郎,我家捉守有請。」黃景勝面露微笑地邁步踏入牢房。

    黃景勝命人給趙匡義松了綁,然後領著五十名鄉兵,「客客氣氣」的把他帶到了李中易的面前。

    進入大堂之後,臉色蒼白如紙的趙匡義,卻強裝鎮定,昂首挺胸,故意裝出眼高於頂的樣子。

    李中易見了不太會「裝逼」的趙匡義,心裡不由暗暗有些好笑,連老子設下的第一關都沒撐過去,你裝個毛線呀?

    「呵呵,三郎,在下李中易,初次見面,禮數不周,還請多多海涵。」李中易含笑拱手,很客氣地請趙匡義坐下敘話。

    趙匡義猶豫了好一陣子,李中易一直含笑望著他,既沒催促,也沒恐嚇,靜靜地等待著他的抉擇。

    最終,趙匡義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悶悶地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王大虎手捧託盤,快步走進來,將一盞熱茶,外加幾碟精緻的點心,擺到了趙匡義的面前。

    「呵呵,餓了的話,就隨便吃點。不餓,就喝點茶水,潤潤喉。」李中易的態度超乎尋常的溫和,仿佛是在和自家兄弟拉家常一般。

    也許是李中易的安撫起了一定的效果,趙匡義捧起茶盞,慢慢地喝了幾口茶。

    見趙匡義的視線掠過點心的時候,略微停頓了一下,李中易心裡就有了底。

    才十五六歲的宋太宗,畢竟沒見過多少多大的場面,骨子裡還是個稚嫩的孩子。

    歷史上的宋太宗趙匡義,非常的不簡單。他隱忍了十七年之久,最終弑兄欺嫂,有驚無險地登上了至高無上的皇位。

    趙匡義登基後不久,乾脆俐落地害死了兩個親侄兒,趙德昭和趙德芳。

    後來,趙匡義使用陰招,活生生的嚇死了唯一的親弟弟趙廷美,可謂是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據《宋史•本紀》,趙光義有次生病,趙匡胤親自到床頭去服侍。燒艾草熱灸的時候,哥哥惟恐燙壞了弟弟,就先在自己身上燒幾下——手足深情,令人感喟。

    另外,據正史記載,趙匡胤常對身邊的近臣誇讚趙光義說:我這位兄弟,降生的時候就和普通人不一樣,仔細瞧瞧,他龍行虎步,威風凜凜,將來必定是太平天子。

    空穴來風,事出有因!

    雖然,趙匡義最終殺了親哥哥奪位成功,但並不能抹殺趙匡胤此前對他的格外寵愛。

    換句話說,李中易如果此時殺了趙匡義,那麼,他肯定會成為趙匡胤的死敵。

    目前,趙匡胤已經拿下了秦州,可想而知,他正日夜兼程,已經在趕來河池的路上。

    既然殺不得,李中易索性對趙匡義採取懷柔的策略,儘量避免這個小心眼的傢伙,恨他李中易入骨。

    不管是現代社會,還是古代,官場上通行的邏輯一直是:凡事留一線,回頭好見面,別把事情做絕了。

    李中易只要把握住分寸,現在不把趙匡義得罪的太狠了,將來即使這傢伙當了皇帝,也有轉圜的餘地。

    「不瞞你說,我平生最是佩服,封狼居胥的冠軍侯霍驃姚。高平之戰,令兄趙元朗,身先士卒,奮不顧身,拼死血戰,打的契丹蠻子抱頭鼠竄,大敗而歸,實在是令人感佩。」

    鑒於後蜀和北漢是盟友,李中易不想給趙匡義留下他故意拍馬屁的壞印象,就故意忽略了北漢主劉崇差點被周軍活捉的驚險一幕。

    「是啊,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我二兄……」趙匡義見李中易對他的親哥哥如此推崇,居然與霍去病相提並論,心裡不禁對李中易有了一些好感。

    花花轎子互相抬,李中易暗暗點頭,他敬趙匡胤十分,趙匡義總不可能說他的親哥哥連一分都不值吧?

    「三郎,我聽說你倉庫的火是你放的?」李中易故意挑起大拇指,「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確實夠膽。」

    趙匡義一想起這事,心裡就有些得意,雖然放火的事讓化龍兄給訓斥了一頓,但是,他是不怎麼服氣的。

    「不過,你幹了這麼大的事,項上人頭恐怕難保啊?」李中易故意長籲短歎了一番,令趙匡義剛剛放鬆一點的緊張情緒,立馬又繃緊了。

    上輩子,混跡於頂級官場圈子的李中易,早早的就想明白了,要想讓人家領你的大人情,就必須突出幾乎不可逾越的困難。

    這麼一來,人家脫困後,才會打心眼裡記得你的好處。

    「和你一起來的,是何身份?」李中易故意做了暗示,目的是想誘導趙匡義起邪念,把他的同伴給推出來當替罪羊。

    「這個……他……叫慕容延釗,字化龍,乃是……是虎捷軍第一軍副都指揮使……」

    趙匡義只介紹了慕容延釗的軍職,卻有意的回避了慕容延釗和趙老二的鐵杆關係。

    李中易心想,趙老三啊,你還真的是不厚道呢,你想把我當傻子麼?嘿嘿,門都沒有。

    別人也許不太清楚趙匡胤和慕容延釗的關係,李中易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和石守信這些所謂的「義社十兄弟」比起來,慕容延釗和趙匡胤更是比親兄弟還要親,那是可以互相託付老婆孩兒的鐵杆交情。

    嘿嘿,網裡的兩條大魚,一個是趙老二的親兄弟,一個是趙老二最鐵杆的異姓兄弟,李中易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運氣腫麼這麼好咧?

    具有極其重要價值的兩個人質在手,極重情誼的趙匡胤,還會不會下死力攻打河池呢?

    說實話,李中易也吃不太准。畢竟,能夠篡周自立,順利登上皇帝寶座的趙老二,也不是什麼善類。

    看樣子,需要儘快把人質落網的消息,暗中通知給趙老二了!

    李中易從來不會把保命的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良好願望之上。總之,他是立足於死守,儘量爭取不和未來的宋太祖打硬仗,成死敵。

    「嗯,出於對你二兄的敬意,你又很年輕,不怎麼懂事,我盡力幫你說說好話。」李中易話鋒一轉,「不過,我官卑職小,我的話有沒有用,就只能碰運氣了。」

    趙匡義早就看見,李中易穿的是低品官員的青色官袍,也很理解他的為難之處。

    「讓您費心了。」趙匡義儘管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艱澀的說出了感謝的話。

    嗯,有你趙老三這句話,將來就好辦了!

    李中易掩飾住內心的滿意,吩咐人將趙匡義帶下去,就讓他住在鄉兵大營公事房的隔壁。

    李中易暗中囑咐黃景勝,既要好吃好喝好態度的伺候著,又不能讓趙匡義趁機溜走,更嚴禁任何人打罵或是虐待他,違者軍法嚴厲處置。

    慕容延釗的一條大腿,幾乎被長槍戳穿,傷勢異常之嚴重。

    李中易根據他自己的記憶,採用了國寶級中藥——雲南白藥,裡面的一些顯效藥物,又開了好幾帖內服消炎的湯藥,這才勉強把他從感染截肢的險境之中,救了回來。

    治療期間,慕容延釗一直悶不吭聲,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般。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2
第57章 危機

    經過審訊錢家的人,李中易這才間接的知道,敢情是趙匡義臨陣脫逃,拋棄了受重傷的慕容延釗。

    咳,被鐵杆兄弟的親弟弟,狠狠地涮了一把,也難怪慕容延釗心如死灰呐。

    李中易抓到慕容延釗和趙老三,其實也沒費多大的勁。但是,以一種不令人感覺到厭惡的方法,讓這兩個人都欠下一個大大的人情,確實令他大傷腦筋。

    「高平之戰,契丹的南院大王——耶律撻烈,率領數千契丹精銳,險些沖陣成功。有一位將軍,只帶了幾百兵出戰,不僅擋住了撻烈,更斬殺了好幾百的契丹蠻子,真乃是虎將也。」李中易替慕容延釗檢查過傷情後,信口提了一下,這位慕容將軍平生最得意的一戰。

    躺在床上象死人一樣的慕容延釗,頸下的喉節,突然動了一下。

    如果不是李中易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稍有疏忽,還真有可能漏掉這個極其重要的細節。

    嗯,有反應就好。李中易是個名醫,根據患者心理學,最難治的就是失去了求生之望的絕症病人。

    「戰爭遲早會結束的,你安心養病吧。」李中易淡淡地說,「只要那個時候我還活著,一定不會讓抗擊契丹狗賊的真英雄,背上一輩子洗不脫的汙名。」

    和膽小怕死的趙老三不同,慕容延釗從軍以來,經歷過大小數十次戰役,曾經在戰場上親手殺了十幾個契丹人,確實是條硬漢子。

    歷史上的慕容延釗,除了貪圖名聲的毛病之外,為人也非常重情誼。陳橋兵變之前,慕容延釗在後周禁軍中的實權和地位,其實一直都比趙老二要高。

    最終,由於兄弟之情,慕容延釗選擇了支持趙老二登基當皇帝。北宋建立之初,石守信等人暗中密謀對趙家江山不利的時候,慕容延釗再一次堅定地站在趙老二這一邊,沒有絲毫的動搖和猶豫。

    此後,慕容延釗一直深得趙匡胤的信任,一直是朝廷禁軍的第一實權大將。慕容死後,更是以武將的身份,史無前例地被追封為郡王。

    將來,如果趙老二無可阻擋地成了北宋的太祖,那麼,擁有了慕容延釗誠摯友誼的李中易,其人身安全以及個人財產,將獲得極大的保障。

    絕佳的機遇,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悔之莫及!

    嘿嘿,此時投入幾分真感情,將來可就成了無本萬利的天大好買賣。

    以李中易很有些自私的個性,怎麼可能輕易放過這筆重大感情投資呢?

    李中易也不管慕容延釗有沒有在聽,或是聽進去了沒有,他直截了當地說:「我這個人,一向尊敬抗虜的真英雄,好男兒。你放心吧,只要我沒死在城牆上,到時候一定找機會放你平安回歸周國。」

    等李中易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即將消逝在牢房裡的時候,「你不打算知道,關於周軍的軍情?」慕容延釗突然開了口。

    李中易暗暗松了口氣,戲沒白演,秀沒白做,他轉過身子,平靜地看著已經睜開雙眼的慕容延釗,淡淡地說:「既然你們倆已經出現在了河池,想必,趙匡胤已經在奔襲本城的路上了吧?」

    「以河池的城牆之高,防禦器械之充裕,守軍和糧草之眾多……而且,我軍又已經知道了趙匡胤想要偷襲……那麼,如果再守不住河池城,就是我軍太過無能,天意要亡我。」李中易沖著瞪圓了眼珠子的慕容延釗,微微一笑,接著又說,「我敬你是抗擊韃子的英雄,也請你理解一下我的難處,好好地待在這裡養傷,不要亂說亂動,懂麼?」

    扔下這句感人的肺腑之言,李中易邁開兩腿,毫不遲疑地大踏步離開了牢房。

    當孟仁毅聽說李中易抓了兩個周軍細作的消息,興致勃勃地趕來的時候,卻被李中易兜頭潑了一大盆冷水,「鄉兵粗鄙,用刑過重,居然都給弄死了。」

    孟仁毅也不疑有他,遺憾的連連歎息著,「唉,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啊,如果能夠問出周軍的進攻部署再弄死,就很圓滿了。」

    李中易也跟著歎氣,心裡卻在想,真要是到了破城之際,你和我vs趙匡義和慕容延釗,正好可以拿來和趙匡胤私下裡談一筆換命的交易。

    出於給孟仁毅和他自己留條後路的考慮,李中易選擇了隱瞞消息。因為,李中易心裡很清楚,一旦他把慕容和趙三郎交了出去,那麼答案只有一個,兩顆祭旗的人頭。

    幸好,經過幾個月的嚴酷訓練,和豐富的物資供養,毫不誇張的說,團結鄉兵已經變成了只聽李中易命令的個人私軍。

    經過李中易的暗中觀察,被他救了一條性命的郭懷,是個知道感恩圖報的可信之人。

    郭懷一直對李中易俯首貼耳,事事替他這個上官著想,並忠實地執行著他下達的每一道命令,從來不曾走樣。

    當然了,李中易待郭懷非但不薄,反而異常之優厚。

    郭懷此前不過是個副都頭罷了,他的部下充其量,也只有一百多人罷了。

    如今的郭懷,雖說名義上只帶領著一個指揮的500兵馬,實際上,他已經儼然是李中易麾下的軍中第二人。

    鄉兵大營成了水潑不進,針插不入的李家軍,對於李中易隱瞞下細作的秘密,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自從秦州被趙匡胤攻破之後,坐鎮鳳州的王昭遠驚恐萬狀,以每日至少十封「八百里加急」快馬急遞的方式,連連向後方發出求救的訊號。

    別的地方是否派出救兵,李中易也不太清楚,駐守河池的孟仁毅卻明顯動搖了。

    孟仁毅這兩天連連召開軍議,和軍中的重將們,商量著帶兵北上,去救鳳州的問題。

    站在李中易的立場上,他深知趙匡胤的軍事才能極為出色,自然不希望孟仁毅擅離河池這個重鎮,盲目地分兵北上。

    但是,李中易以趙匡胤很可能要偷襲河池為由,勸說孟仁毅繼續堅守河池不動搖的時候,孟仁毅卻搖著頭說:「河池城高四丈(約11米),內有水井近百口,糧草箭矢又極為充裕,只要在城內留下六千兵馬,再加上你的兩千多人,足以抵禦不下四萬精銳敵軍。」

    見李中易還想再勸,孟仁毅耐心地解釋說:「兵書有雲:五則攻之。如今,周軍總兵力不過五萬多而已,再多的話,在這幾百里秦川大山裡邊作戰,糧草輜重肯定供應不上來的。」

    「張永德帶兵三萬多人正在攻鳳州,趙匡胤手裡的兵,頂多只有兩萬出頭。趙匡胤拿下秦州後,至少要留下五千兵馬守城,他最多也就可以調動一萬四、五千兵馬的樣子。如果,趙匡胤想偷襲咱們河池城,就勢必要突破成州的防線,成州的兵馬雖然不多,也有六千多。」

    「即使,趙匡胤不擔心後路糧道被抄,從小路翻山越嶺,把全部的兵力都壓到河池城下,也不過就那麼點人罷了。」孟仁毅喝了口茶,笑眯眯地望著李中易,意味深長地說,「另外,你手下的那兩千多團結鄉兵,只要頂住了敵軍第一波的進攻,在戰場上見過血後,絕對可以抵得上五千精銳禁軍的戰力。」

    咳,李中易做夢都沒有想到,孟仁毅居然對他的團結鄉兵,評價如此之高。

    顯然,孟仁毅也不是白吃乾飯的後軍主將,一直在默默地關注著他這邊的動靜。

    「陛下只是命你守住河池,並沒有讓你去救援鳳州。」李中易絞盡腦汁,終於找到了可以扣的大帽子。

    孟仁毅歎了口氣,苦笑著說:「無咎啊,誰讓愚兄是皇族近支宗室呢?別的將領或許可以坐視不理,我啊,卻很難眼睜睜地看著鳳州有失。」

    李中易恨得牙根直癢癢,他正要擺事實講道理,拼盡全力阻止孟仁毅的盲動行為。

    這時,近侍忽然來報,新任北路行營都統李廷圭,已經帶著隨從到了城外。

    這個李廷圭事先連個招呼都沒打,就突然到了城門口,李中易的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所謂的北路行營都統,其實就是蜀國北部所有地區的最高軍事指揮官,其地位類似於後世的大軍區司令員。

    李中易以前聽說過李廷圭的名頭,他知道這個李某人,也是蜀國屈指可數的軍方實權派之一,一直擔任拱衛成都的重任,官拜捧聖控鶴軍都指揮使兼保甯節度使。

    令李中易感到震驚的是,剛才還信誓旦旦要出兵援救鳳州的孟仁毅,突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仿佛是一隻被紮破的氣球一般,整個人立即鬆弛了下來。

    「嗨,這下子好了,天塌下來,自有李廷圭去頂著。」孟仁毅笑容滿面的大發感慨,令李中易感到啼笑皆非。

    李中易的心裡一陣發悶,孟仁毅的所具備的所有條件,都比當過米販子的柴榮,以及曾是流浪漢的趙匡胤,強得太多太多。

    可惜的是,孟仁毅卻胸無大志,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態,一直在混日子。

    當李廷圭被迎進帥府之後,劈頭第一句話就是質問孟仁毅,「前方軍情緊急,為何不發兵去救援鳳州?」

    孟仁毅是怎麼解釋的,李中易因為地位過低,根本沒資格出現在軍議現場,所以也就完全不知情。

    不過,當李中易被傳喚到帥堂門外的時候,卻聽堂上有人在大聲說話,「佞臣李某,包藏禍心,以仙鬼之術,欺瞞陛下……」

    好傢伙,李中易心裡有些納悶,他這個小小的八品醫官,啥時候就變成了佞臣呢,真是有點想不明白啊。

    不過,李中易清晰地感受到,來自于李廷圭的濃濃敵意。

    道理很簡單,孟仁毅的部下將領,絕對不敢用「佞臣」二字,來侮辱李中易。

    李中易心中有數,敢在帥堂之上這麼大聲說話的,除了李廷圭之外,不可能是第二個人。

    「李帥有令,命李中易報名進見。」

    從堂裡到堂外,沿途的軍漢們,一個接一個的,扯起大嗓門,吆喝著李廷圭的命令。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3
第58章 被迫出兵

    「下官殿中省尚藥局司醫李中易進見李帥……」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面對的是手握生殺大權的李廷圭,李中易只得強忍住不爽的情緒,一邊往帥堂裡走,一邊重複著報名。

    在這種皇權時代,長官如果讓部下報名進見,這簡直就是嚴重打臉的莫大羞辱。

    「……下官拜見李帥。」李中易沖著正中的帥案,深深作了個揖。

    進門的時候,李中易摸了摸懷中,靠著孟昶所賜的先帝金牌,他並不需要對李廷圭下跪。

    「你就是檢校河池捉守使李中易?」李廷圭這話一出口,李中易就明白了,大事不妙。

    無論哪個朝代,都沒有讓醫官帶兵出擊的道理,可是,李廷圭抓住的卻是捉守使這個大漏洞。

    所謂的河池捉守使,除了維護河池的治安之外,還有個重要的責任,那就是帶兵剿匪。

    沒等李中易開口,孟仁毅突然搶先插話說:「稟李帥,昨日晚間,末將接到陛下的口詔,調李中易回京替貴妃娘娘瞧病。所以,末將已經口頭免了李某的軍職。」

    「哼,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李廷圭氣得臉色發白,頦下的黃須一陣亂抖。

    李廷圭明知道孟仁毅是在公開扯謊,想替李中易打掩護。可是,他也沒證據反駁孟仁毅的空口白話。

    這種口舌官司,真的打到了京城去,以陛下對李中易的格外恩寵,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變成沒事。

    「孟仁毅,本帥有自專之權,你不會不知道吧?」李廷圭拉下臉,端出最高軍事長官的威嚴和氣勢,就是想讓孟仁毅知難而退,不要再胡攪蠻纏,替佞臣張目。

    李廷圭的說法不僅占理,更重要的是,孟仁毅心裡很清楚,李廷圭對皇兄一直忠心耿耿,是軍中最支持蜀孟皇族的中流砥柱。

    「可是……」孟仁毅冒著得罪李廷圭的巨大風險,依然還想把李中易拉出可能掉下去的萬丈深淵。

    「汝不必多言。」李廷圭突然拿起桌上的令符,厲聲喝道,「李中易,本帥命你以檢校北路鄉軍都指揮使的身份,帶領所部鄉軍,即刻啟程西上,限兩日內趕到成州與河池交界的高梁寨,並固守待援。」

    「李帥,李中易是個蠢貨,根本不懂帶兵打仗,末將願意替他去駐守高梁寨。」孟仁毅心中大急,再一次衝動地冒犯到了李廷圭身為大帥的威嚴。

    哎呀,真是鐵杆的好兄弟啊!

    孟仁毅為兄弟兩肋插刀的濃情厚意,令李中易如此深沉的人,都不禁鼻頭發酸。

    李中易腦子裡猛地一熱,居然挺身而出,鏗鏘有力地說:「下官謹遵李帥軍令。」

    說實話,李中易在感動之餘,心裡也非常清楚,如果孟仁毅不是孟昶的親弟弟,又是手握重兵的高級將領,就算他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李廷圭砍的。

    既然孟仁毅對他如此的肝膽相照,兩肋插刀,李中易明明心裡怕得要命,也乾脆豁出去了。

    臉色已經比黑炭還要漆黑的李廷圭,眼看就要大爆發,李中易把握住了時機,搶先接了軍令,從而把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勢,給緩和了下來。

    「那好,本帥就等著你立下蓋世奇功的好消息嘍?」李廷圭終究不可能把孟仁毅給殺了,也只能把胸中的悶氣,全都撒在了李中易的身上。

    從帥堂裡出來後,李中易駭然發覺,他的整個後背散發出刺骨的涼意。

    娘的,太緊張了,太刺激了,背心上都是冷汗,李中易感到很後怕。

    剛才,萬一孟仁毅和李廷圭真的鬧僵了,他固然該死,孟仁毅也肯定會吃大掛落。

    與其玉石俱焚,不如留著孟仁毅在後方,到時候,增援啊,補充糧草軍械啊,都要方便得多。

    說句心裡話,李中易此前和孟仁毅結交,多少帶了一些功利思想。

    俗話說得好,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

    關鍵時刻,孟仁毅為他兩肋插刀的寶貴友誼,深深地打動了輕易不動真感情的李中易。

    時間非常緊迫,李中易不敢馬虎大意,他一回到鄉兵大營,就下達了緊急集合令。

    與此同時,廚師們按照李中易的要求,架起數十口大鍋,開始揮汗炒米。

    有關抗美援朝的老戰爭片,李中易看了不少。當年的英勇的志願軍戰士們,執行追擊任務的時候,每個人的兜裡都會裝有一些炒米或是炒麵,一般是七天的乾糧。

    「老黃,你拿著錢,帶一個指揮去街上,不管商戶還是民戶,務必把油紙、蓑衣、傘具、被子、草鞋、靴子……等物品,都買回來。你記住了,現在不是省錢的時候,一律出高價買。凡是不願意賣東西的商戶,你可以嚇唬嚇唬,別傷人命就行了。」李中易叮囑得很細。

    等黃景勝轉身要走的時候,郭懷叫住了他,然後從袖口掏出幾頁紙,遞到了李中易的手邊。

    李中易仔細的看了一遍後,不禁暗暗自責,在指揮作戰這個領域,他還是太嫩了。

    郭懷在紙上詳細列明瞭,大軍行軍所需要的所有裝備,比如說,雞公車(獨輪車)、帳篷、水囊、繩索、做飯用的大鐵鍋,等等等。

    不僅如此,郭懷還在紙上注明了,這些物品應該去哪裡領取,或是到哪家商戶去購買,這可就是不一般的細心了。

    準確的說,郭懷不僅一直默默地替李中易做著查遺補漏的工作,而且做得非常之用心。

    更重要的是,郭懷在紙上特意提醒:行軍途中,一個營500人的戰兵,至少需要200名民夫以及四百根扁擔。

    唉,一時不察,差點就要了老命呐!

    誰知道計畫沒有變化快呢?此前,李中易只是惦記著守住河池城,卻完全疏忽了對於民夫以及運輸工具的重視。

    「安民,怎麼需要這麼多民夫?」李中易非常好奇地問郭懷。

    郭懷抱拳叉手,一本正經的解釋說:「回李帥,如是中原地帶作戰,因多為平地,所以並不需要這麼多民夫,只須多備馬車即可。只是,我大蜀國西北部多山,而且連綿不絕,所以,士卒爬山的時候,除了攜帶盔甲兵器之外,不可能負重太多。」

    見李中易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郭懷知道他很感興趣,就繼續介紹說:「因為八百里秦川之險,若是咽喉要道被敵軍所占,則我軍必須翻山繞路。然而,群山之間,很多地方僅是一條羊腸小徑,連獨輪車都很難順利通過,這個時候就需要民夫用扁擔挑著糧食等物,棄車登山了。」

    「安民,你很好,棒極了!」李中易雙目炯炯,抬起手臂,十分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郭懷雖然聽不明白,棒極了是個啥意思,不過,這並影響他判斷出,李中易是在誇獎他。

    「李帥,山路行軍時,繩索、大斧子和大砍刀,至關重要。」郭懷得了鼓勵,心裡越發得勁,「無論是攀登險峰,還是開通進軍之路,這三樣物件,都必不可少。」

    「繼續說,你繼續說……」李中易目光炯炯地瞪著郭懷的嘴,惟恐漏掉了任何一點小細節。

    「李帥,在山上同周軍作戰,首要的軍器就是弓弩,其次是可供投擲的短槍,然後是刀盾,最後才是長槍。」郭懷咽了口唾沫,解釋說,「弓弩、短槍和刀盾適合林中近戰。我軍的標準長槍長達八尺(約兩米),在狹窄的山間,實在很難施展得開。」

    這一次,李中易注意到了郭懷對他的稱呼,怎麼從李公變成了李帥?

    哦,是了,李中易已經被李廷圭正式任命為檢校鄉軍都指揮使,按照軍中的陋習,已經勉強可以被稱為帥。

    「在山中作戰,糧草很可能不濟,那麼,還必須要能夠識別野菜和野果的人。」郭懷說的口幹舌躁,喝下兩盞茶後,這才繼續解釋說,「晚上安營的時候,必須在山泉附近才行……」

    李中易堅信磨刀不誤砍柴功,所以,在和郭懷仔細的商量過後,才讓黃景勝拿著重新擬定的物品清單去辦事。

    郭懷這邊也沒閑著,李中易讓他拿著信物去找後軍的輜重官,領取作戰所需要的弓弩以及短槍等物。

    等他們走後,李中易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雖然很簡單,但非常實用的長途行軍工具:綁腿!

    於是,李中易一聲令下,讓人把此前做衣服剩下的一部分布料,全都用剪刀裁了。

    時間很緊,李中易已經沒時間,來召集婦人們製作綁腿。

    所以,標準化製作綁腿的工序,自動被李中易省略了。不管綁腿是粗或是細,只要拉扯不斷,也就達到了使用的基本要求。

    李中易站在高臺上,當眾做了示範。因為紮綁腿的動作,並不複雜,所以,即使有些鄉兵腦子笨一點,也勉強可以把綁腿纏到兩腿上。

    看著台下手忙腳亂的鄉兵們,李中易很有些自責。他此前一直以為,並不需要出城作戰,所以,並沒有想到要弄出綁腿來,實在是考慮不周啊!

    如果有作戰經驗的話,李中易完全可以提前想到,並準備好制式的步軍背囊。

    在部隊整裝出發之前,李中易可以讓士兵們將統一發放的炒米、草鞋、傘具等物件,全部裝進背囊,背在肩上行軍。

    就在李中易忙的腳不點地的時候,孟仁毅帶來幾百輛馬車,載著大量的軍用物資,浩浩蕩蕩地開進了鄉兵大營。

    「無咎,李帥就是這個脾氣,不說我了,就算是皇兄他,也很多時候拿這個老倔頭,沒啥好辦法。」孟仁毅替李廷圭解釋了一番,然後指著一眼望不到的馬車,「此去高梁寨的路上,一半是平地,一半是山地。這些馬車暫時借給你們坐了走平路。」

    「我還給你帶來了一千隻水囊,走山路的時候,用得著。另外還有避雨的蓑衣三千件,軍中的民夫一千個,戰馬一百匹……」孟仁毅帶來的東西,都是李中易所急需的。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4
第59章 竅門

    比如說水囊吧,平常民戶人家因為活動的範圍很窄,並沒有水囊一說,商戶也沒有賣這個的。

    如果不是孟仁毅想到了,李中易即使有錢也買不到水囊。

    見眾人都在卸貨,孟仁毅把李中易拉到沒人的地方,小聲說:「你可千萬別逞強,發現情況不對,趕緊棄了高梁寨,繞過河池,往成都那邊撤退。喏,這是沿途過關卡的憑信和公文,我已經替你準備好了,你貼身收著,萬萬不可遺失了。」

    「這麼幹,好麼?」李中易心想,擅離職守的敗軍之將,即使逃回了成都,恐怕也難逃軍法的嚴厲處置。

    「咳,你不是正兒八經的禁軍軍官,情有可原嘛。再說了,我皇兄那人耳根子最軟,見不得身邊人可憐兮兮的慘樣。你離開高梁寨後,千萬莫要回頭,一路向南回成都,必須在第一時間進宮,然後啥也不說,直接趴在我皇兄的跟前,放聲大哭,明白麼?」孟仁毅叮囑的異常詳細,連怎麼糊弄孟昶的問題,都幫李中易想好了。

    孟仁毅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令李中易格外的感動,眼淚居然抑制不住的淌了下來,滴濕了前襟。

    「好兄弟!」李中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渾然忘卻身份上的巨大差異,一把將孟仁毅抱進懷中,十分用力地搖晃著。

    「好了,好了,別象個娘兒們,小爺我又沒死,你哭啥呢?真他娘的晦氣。」孟仁毅反手一把抱緊了李中易,右手用力的拍打著他的背脊。

    有了孟仁毅的鼎力支援,鄉軍出征的準備工作,進行得極為順利。

    很多市面上買不到的物資,都是從後軍大營裡直接送過來的,孟仁毅早有吩咐,缺什麼補什麼,管夠!

    籌集物資啥的,有孟仁毅出面,李中易也沒啥可擔心的。可是,鄉兵大營裡的趙匡義和慕延延釗,該怎麼辦呢?

    這兩個難兄難弟,是李中易為了他和孟仁毅的未來平安幸福的生活,做打算的重要法寶,不容有失。

    如果,李中易現在把這兩個傢伙轉交給孟仁毅,那麼,可想而知,他們根本不可能擺脫被砍頭祭旗的厄運。

    李中易左思右想,最終決定,把他們倆帶著上路。此行出兵順利,李中易保住了性命,這自然沒有話說,皆大歡喜。

    如果李中易兵敗身死,世人不識金鑲玉,慕容延釗和趙匡義存在的巨大價值,無一人可以知曉。

    除非孟仁毅瘋了,否則,他絕無可能相信,趙匡胤將來會是宋太祖。

    這種嚴重不靠譜的所謂先知預言,只要是玩過政治的人,都不可能相信。

    一切收拾停當,孟仁毅突然走到點將臺上,厲聲喝道:「此次出征,凡有不從李帥將令者,格殺勿論。」

    「本帥對天發誓,膽敢臨陣脫逃者,一定抄了他娘的家,無論男丁女口一律永世貶為奴婢。」

    孟仁毅是何等的尊貴身份,這裡的鄉兵軍官全都很清楚,他對天發的毒誓,絕對沒人敢當作是兒戲。

    一切準備就緒,出征在即,李中易正式登臺,奮力揮長刀,指向天空,厲聲大吼道,「我河池鄉軍,此戰必勝。」

    「威武……威武……威武……」

    「萬勝……萬勝……萬勝……」

    震耳欲聾的呐喊聲,直沖雲宵,驚起無數鳥雀燕鴉。

    「出發。」李中易端坐在那匹寶馬「青璁」之上,氣勢非凡的猛一揮令旗。

    「咚咚咚……」伴隨著非常有節奏感的行軍鼓聲,訓練了好幾個月的河池鄉軍,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浩浩蕩蕩地開出大營,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街道兩旁的路人,十分好奇地看著這支奇怪的大軍,大家議論紛紛,竊竊私語。

    只見,閃著寒光的槍刃之海,璀璨奪目,灼人眼球,逼迫眾路人紛紛側目,不敢直視。

    只見,那一片纓紅的槍之森林,無邊無際,就仿佛是雄雄燃燒的鋼鐵洪流,以無與倫比的氣勢碾壓著面前的一切,滾滾向前!

    在夕陽的映照下,身穿黑兜厚甲的鄉軍們,邁著剛勁有力的步伐,魚貫通過河池西城門。

    這時,李中易如果登上城門樓,他一定會發現,城牆的垛口旁,立著一群徹底石化的人形「雕像」。

    鄉軍全部離開河池縣城後,李中易把全軍的指揮權,交給了郭懷。

    說句心裡話,別說指揮打仗了,李中易到目前為止,就沒見識過任何一場這個時代的戰鬥。

    專業的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士去做吧,騎在「青璁」背上的李中易,只能這麼自己安慰自己。

    在郭懷的命令下,伍佰帶領五十幾名會騎馬的弓弩兵,快馬加鞭,沖到整個隊伍的前方,散佈於五裡開外,搜索前進。

    郭懷親自訓練的一個混編營,按照軍令,走在大部隊的最前沿。

    所有的民夫以及車隊,一律靠著道路的左側依次行進,鄉軍的主力部隊則沿著道路的右側前進。

    按照郭懷的命令,弓弩部隊被夾在民夫車隊和步軍之間,並且是兩人一排。

    「傳令弓手,由前到後,每隔一人,持弓在手,打開箭壺。」聽見身邊的郭懷這麼下令,李中易有些好奇地問他,「安民,這卻是為何?」

    「回李帥,下官調遣民夫車隊走在全軍的左側,卻是因為道路的右側,地勢略高,容易藏人,」郭懷指著右側不遠處的一片小丘,解釋說,「如果敵軍想伏擊我軍,勢必要從這一側發起進攻。我鄉軍一向訓練有素,軍紀嚴明,只要一聲令下,即刻就可擺開防禦或是反擊隊形。」

    「假如,民夫車隊在右側的話,咱們就有**煩了。由於普通民夫沒有經過任何的訓練,一旦聞警,勢必會陣腳大亂,掉頭向左跑。這麼一來,肯定會沖亂我軍的隊形。如果伏擊的敵軍勢大,則必成傾覆之禍。」

    「李帥,您再看左側這一邊。」郭懷抬手指向民夫車隊那一側,「一裡之內,俱是開闊之地,即使遇到敵軍的攻擊,我軍也可以從容驅趕民夫逃向右側,然後再擺開隊形組織防禦或是反擊。」

    見李中易聽得津津有味,郭懷繼續說:「下官命一半的弓兵持弓上弦,並打開箭壺,是為了隨時隨地都可以有反擊敵軍進攻的遠射力量。」

    「嗯,安民,為什麼不是一半的駑兵持弩呢?」李中易完全變成了好奇寶寶,硬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回李帥,弩機較重,長時間拿在手上,駑手會覺得疲累。加之駑機上弦不易,射速不高,恐怕他們還沒射出兩箭,敵軍就已經沖到了近前。」郭懷不厭其煩地給李中易講解各兵種之間的優劣。

    面對如數家珍的郭懷,李中易心想,老話一點沒說錯,還真的是隔行如隔山!

    李中易仔細地琢磨了一番,忽然問郭懷:「如果,咱們事先也派少數人馬,在大軍的兩側,搜索著往前進,會如何?」

    郭懷凝神一想,猛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那麼,我軍大隊就可以從容擺開戰陣,行軍的路途也更加安全。」

    「嗯,現在連我都歸你指揮,你就自己看著下令吧。」

    剛才,自尊心有些受損的李中易,嘴角微微翹起,他心想,本帥也不是太渣嘛,偶爾也會有神來之筆哦,嘿嘿,小看不得滴。

    行軍大約十裡之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郭懷下意識的隨口下令,「埋鍋造飯。」

    此前,李中易一直沒有干預郭懷獨立行使指揮權,這一次他卻擺著手,說:「安民,咱們出城的時候,因為需要準備的輜重太多,已經耽誤了不少工夫。如今,全軍的弟兄們都可以趕夜路,而且簡易背囊裡,也帶著可供七天食用的炒米。只要分出一部分炒米給民夫吃,咱們就完全可以邊吃炒米,邊喝水,邊行軍。」

    「哎呀,險些壞了大事。」郭懷重重地拍了拍腦門子,慚愧的低下頭說:「下官明知道已經備有炒米,卻還按照老習慣來辦事,實在有罪,請李帥責罰。」

    「當然要重重的責罰了。」李中易故意賣了個關子,吊足了郭懷的胃口,這才笑著說,「本帥罰你吃過炒米後,繼續講講晚上如何安營的規矩。」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月亮姑娘浮上半空中,向蒼茫大地播撒著銀色的光輝。

    由於民夫們大多都有夜盲症,所以,必須打起火把趕路。

    可是,郭懷又擔心目標太大,一旦敵軍從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埋伏,河池鄉軍將會遭到滅頂之災。

    就在郭懷糾結的時候,李中易建議說:「我軍的士卒,要麼是山區獵人,要麼本身就是山民,腳力都非常不錯。現在月光還算可以,大家也應該看得見路,不如這樣,就讓民夫們打著火把走大路,咱們鄉軍摸黑走小路,看看平日裡的訓練,是否真的有實際效用?」

    郭懷眼前立時一亮,欽佩地說:「聽李帥一席話,勝讀十年兵書戰策。」

    「咳,別拍馬屁,下令吧。」李中易嘴上這麼說,心裡多少有些得意,各有所長的互補關係,才是正道嘛。

    於是,郭懷命令兩個都的弓駑兵,押著民夫車隊走大路,主力大軍悄悄地改走小路。

    儘管是摸黑夜行,但是,鄉軍大部隊從始至終,一直保持著無聲的行軍狀態。

    騎在馬上的李中易,暗暗點頭,往日的心血沒有白花。嚴明的軍紀,確實是打勝仗的前提條件之一。

    一路上,按照郭懷安排,五裡一小歇(一刻鐘),十裡一大歇(兩刻鐘),讓行進中的鄉軍不至於太過疲勞,始終保存著戰鬥體力。

    再次上路的時候,李中易掐指一算,已經摸黑行進十五裡路。

    「大虎,累不累?」李中易俯身問牽馬的王大虎。

    王大虎老老實實的回答說:「回李帥,與每十日一次的三十裡急行軍比起來,小人覺得現在很輕鬆,一點都不累。」

    李中易不禁微微一笑,他手下的鄉軍,因為先天性的優勢,腳板功夫都非常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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