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逍遙侯 作者:大司空 (連載中)

 
王和億 2014-12-6 14:26: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2 2140743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4
第60章 優劣

    所謂的三十裡急行軍,也就是列隊繞著河池縣城跑上一圈多罷了,掉隊的人非常少。

    當初訓練鄉軍的時候,李中易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打不過,必須逃得過。

    這次出兵,即將面對這個時代屈指可數的名將——趙匡胤,李中易這個軍事門外漢,其實心裡一直在打鼓。

    謹慎再謹慎,小心加小心,李中易覺得,膽子小也有膽子小的好處。雖然不可能有啥戰功,但是,卻也盡可能的避免掉入陷阱裡去。

    當晚,鄉軍們摸黑走了二十五裡路。如果不是民夫們夜盲太過嚴重,趕路很吃力,牲畜們也疲累不堪,李中易覺得,他的部下們至少還可以再趕十裡路。

    受自然條件的限制,大隊人馬走夜路,和白天行軍完全不同,速度也要慢一些。

    據郭懷的介紹,就算是蜀軍最精銳的部隊,捧聖控鶴軍,到了晚上也不能繼續行軍,必須紮營休息。

    李中易暗暗有些自得,老子的軍隊打勝仗可能有難度,但是論行軍跑路的速度和適應能力,沒有話說。

    宿營的時候,郭懷命人驅趕著本已經很疲勞的民夫們,伐木立寨,搭建帳篷。

    李中易親眼見好幾個民夫,累倒在了地上,他擔心民夫們集體累倒,影響白天的行軍,就找來郭懷,把意思說了。

    郭懷卻搖著頭,說:「李帥,下官知道民夫們非常疲累,硬逼著他們立寨,體力上也確實吃不消。不過,下官依然堅持必須要立下大寨。」

    「為何?」因為郭懷從不妄言,李中易覺得他必有隱情,就十分好奇地詢問原由。

    郭懷忽然面現慘痛之色,重重地一歎,說:「不瞞李帥,那一年,我軍為了奪取秦鳳諸州,和郭威帶領的漢軍作戰。由於大軍趕路過急,大家都累得動彈不得,主帥心中一軟,就沒有吩咐立寨。結果,天剛濛濛亮的時候,我軍遭到了大隊漢軍的偷襲,唉,傷亡實在是慘不忍睹。

    「那一戰,末將所在的右軍,位置相對靠後,這才僥倖逃脫。可是,家父他……卻歿於亂軍之中……」郭懷說到後來,已是淚流滿面。

    李中易感同身受地拍了拍郭懷的肩膀,歎息道:「血的教訓,太過慘痛,安民,多謝你的點醒。我這個無能的主帥,還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啊。」

    「香帥,您可千萬別這麼說。恕末將說句抖膽的話,兄弟們都願意跟著您上刀山,下火海,絕不含糊。」郭懷顯得異常激動,「如果不是您,弟兄們哪來如今的好日子過?」

    「香帥,別的且不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絲毫也不敢毀損!就憑您沒逼著大家在臉上刺字,弟兄們私下裡都感激涕零。」郭懷突然跪倒在地上,激動的大聲說,「只有您才把我們這些比豬狗都不如的下賤坯子,真正的當人看啊,我的好香帥呐!」

    因李中易取字無咎的時候,按照蜀國成人禮的慣例,由趙老太公贈號「香松」。

    所以,除了李無咎之外,李中易還可被稱為李香松。

    李中易身邊的親近人士,如郭懷、黃景勝這些人,皆以香帥稱之。

    「弟兄們,你們說是不是這麼個理?」郭懷瘋了似的,突然大聲振臂高呼。

    「誓死追隨香帥,誓死追隨香帥……」由近及遠,鄉軍們震耳欲聾的呐喊聲,響徹雲宵。

    郭懷的肆意妄為,可把李中易給嚇慘了,他趕緊傳令下去,「禁止喧嘩,違令者斬!」

    等呐喊聲逐漸平息後,李中易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暗暗慶倖不已。

    幸好沒人瘋狂地喊出,香帥當皇帝吧,否則,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麼?

    「郭安民,你瞎叫喚個屁?滾,給老子喂馬去。」李中易氣得鼻子都歪了,狠狠地一腳踢在郭懷的屁股上,讓他趕緊滾蛋。

    誰料,郭懷被李中易重重的踢了一腳後,反而像是得了重賞似的,連官服上的灰塵都沒拍,笑嘻嘻的跑去安排大軍紮營事宜。

    就在李中易餘怒未息的時候,王大虎忽然說:「小人和黃頭,其實也和郭懷安民一樣的心思,這輩子就跟著您賣命了。俺們都相信,只要有您一口吃的,一定不會忘了弟兄們。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腦袋掉了碗大的疤……」

    「滾,都給老子滾!」

    王大虎比郭懷說的更露骨,李中易哪敢讓他繼續胡扯下去,揮起手裡的摺扇,惡狠狠地敲在他的腦袋上,讓他滾得越遠越好,別在跟前礙眼。

    李中易坐到馬紮上,心裡卻一直在感歎,這個時代的軍人,地位是實在是太低了。

    從後樑太祖朱溫開始,經過後周太祖郭威,再到兩宋時期,在士兵臉上刺字逐漸形成了「鯨刑」制度,成為募兵入伍的必經手續。

    此後,當兵成了一種特殊的職業。一旦當上兵,刺了字,就得終身隸屬軍籍,不能再從事其他職業了。這樣,士兵就成了社會上的一個特殊階層。

    由於士兵刺字的影響,刑法裡又正式恢復了漢文帝曾經廢除的鯨刑。

    從五代後晉天福年間開始,凡是流配的犯人,臉上都要刺字,稱為「刺配」。而這些犯人,又大多發到軍中服役,稱為「配軍」。

    這個時代,在普通老百姓的眼裡,所謂的軍人,基本上和賊匪劃上了等號,名聲非常糟糕。

    水滸傳裡,八十萬禁軍教頭,擅闖白虎節堂的林沖,就是刺配滄州,成了人人唾駡的「賊配軍」。

    說實話,李中易這個軍事菜鳥,壓根就不清楚有「鯨刑」這種對人格造成嚴重侮辱的制度。

    為防禦周軍的進攻,河池的團結鄉兵,早就被召集了起來。可是,一直沒人願意去帶領這幫象兵又象匪的「**」。

    等李中易接手後,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和孟仁毅的鐵杆交情,自然沒人傻到去充當他的老師,點撥需要刺字這事。

    等李廷圭來了後,他一心重振朝綱,想幫著大蜀儘快除掉李中易這個「佞臣」,只給了兩天的出發時間。

    這種時候,就算是有人提醒李中易要刺字,也來不及了。

    這麼陰差陽錯,李中易倒成了鄉兵們感激的物件,咳,運氣不要太好哇!

    紮營的時候,李中易背著手,就站在附近觀察。

    李中易發現,這個時代的軍隊宿營,有很多特殊的細節,值得注意。

    有人去附近的樹林裡伐木,這且不說,當李中易看見,很多民夫十分吃力地使用竹制的扁擔挖土時,他不禁暗暗懊惱。

    早知道是這個樣子,只要在鐵料豐富的河池城內,打造一批簡單實用的軍用鐵鏟或是鐵鍬,每個鄉兵背上一把,不就可以大大的提高工作效率麼?

    李中易一邊嚴重自責,一邊默默地把這些小細節,牢牢的記在心裡。

    同樣的錯誤,再犯第二次,那就不是疏忽,而是豬頭了。

    李中易發現,民夫們在營地裡,挖了兩道土坑。內圈的那條土坑寬約一尺深約五尺,外面一條土坑,無論寬深都超過了九尺。

    等寨牆豎好之後,李中易恍然大悟,裡面的那道坑是挖來豎木頭築寨牆之用,外面的深土坑則是防備敵軍沖寨的壕溝。

    營門口,五座大型拒馬交叉擺開,以防備敵軍騎兵突襲沖寨。

    李中易走到一座拒馬前,他發現,其形狀和歷史電視劇裡的拒馬,大致相似,只不過,每根木頭都足有碗口那麼粗。

    李中易繞著整個營寨轉了一大圈,他發現,鄉軍的五個指揮,只有他自領的中軍兩個指揮,駐紮在中軍大營內。

    另外三個指揮的營寨,呈品字形,互為犄角之勢,拱衛在他的中軍大營四周。

    嗯,當年因主帥疏忽,導致的慘劇,確實給郭懷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整個大營,紮得有板有眼,進可攻退可守,遊刃有餘。

    只是,這木頭營寨,可以防得住火攻麼?李中易看了一大圈,楞是沒找到救火的設施,例如水缸之類的東東。

    三國演義裡面,曹操、諸葛亮、周瑜等大名人,都非常善於使用火攻。

    火燒烏巢,導致袁家衰敗;火燒赤壁,讓曹阿瞞再也無力大規模南進;火燒夷陵,讓劉蜀從此元氣大傷。

    水火無情,必須慎之又慎。

    李中易剛要命人去找郭懷,就見一長溜馬車緩緩駛入大營,馬車上載著盛滿水的大鐵鍋。

    士兵們抬從馬車上抬下大鐵鍋,走到寨牆邊上,用木勺舀水,把木頭寨牆全部淋濕澆透。

    李中易暗暗點頭,有郭懷這個具有豐富實戰經驗的將領在身邊,對他來說,等於是挖沙子,卻撿到了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轉回到大營門口的時候,李中易突然聽見拒馬附近,有人厲聲喝道:「口令。」

    站在李中易身後的王大虎,挺身而出,怒道:「李帥回營,還不趕緊把拒馬挪開?」

    就在李中易以為,會上演一幕古代版「列寧與衛兵」的大戲之時,拒馬被人從裡面拖開。

    「不知李帥駕臨,冒犯了虎威,請您責罰。」負責守門的都頭,單膝跪地,隆重向李中易認錯問好。

    李中易的心思卻沒在這個都頭的身上,此時的他,感到萬分的驚喜。

    誰會想到,僅僅在抓捕周軍細作的時候,使用過的口令,竟然被郭懷及時的用到行軍過程中呢?

    誰敢再說古人愚昧,老子一定和他急!

    李中易站在拒馬前,發了一會兒的呆,忽然一陣寒風拂過身子,他打了個冷戰,這才過神來。

    見跪在面前的都頭,把腦袋埋得很低,李中易知道他嚇得不輕,就笑著安撫他說:「你做的很不錯,只是,下次必須注意,凡是營外有答不上口令的,非但不能拉開拒馬,反而要吹哨示警,明白麼?」

    「喏。」那都頭見李中易並沒有發怒,原本緊繃著的背脊,不由暗暗地鬆弛下。

    踱進中軍大營後,李中易發現,大帳之中,被布幔分為前後兩個部分。

    前帳,擺了一張書案,書案上文房四寶齊全,顯然這是處理公務的場所。後帳靠邊的位置,擺了一張低矮卻寬大的床榻,供他休息之用。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6
第61章 進山

    李中易剛才也看過普通士兵的營帳,他們是以火單位,十人共住一帳。

    嗯,當長官,就是好啊,特權大大滴!

    李中易回到前帳,在書案後剛剛坐定,就見黃景勝手裡捧了一個託盤,託盤上除了一隻酥黃的烤雞之外,另有兩壺酒,一隻酒杯,一副碗筷。

    「公子,您勞累了一天了,吃點夜宵,飲兩壺美酒,等身子暖和了,正好安寢。」黃景勝笑眯眯地把烤雞和酒壺,擺到了書案之上。

    李中易很想學習古今名將之風,直接將黃景勝斥退,演一場作秀的大戲。

    只可惜,李中易的肚子,這個時候卻非常的不爭氣,一個勁的瞎叫喚。

    在這個時代,烤雞可不是誰都有資格吃的,既然已經烤了,黃景勝又是一片好意,扔了也怪可惜的。

    「嗯,我就留下一條雞腿吧,剩下的,你給安民送去,他比我更勞累。」李中易想了想,又說,「是我疏忽了,行軍途中應該嚴禁飲酒。老黃,你還是把酒撤了吧,記住嘍,下不為例。」

    這個時代的蜀國,不管是民間,還是軍中,一般都是一天只吃兩頓。

    儘管,靠著成都平原這個大糧倉,蜀國的民間還算是比較富庶。

    但是,蜀國農村的農民,自己卻吃不上他自家種的大白米飯。農民們一般是,閒時吃稀,搭配一些野菜之類的東西,只有農忙之時,才有幾頓乾飯可吃,以保持體力播種或是收割。

    李中易自從附體到這後蜀國後,就算是在大理獄裡,也沒吃過任何苦頭。

    至於,擺脫了滅門的厄運之後,李中易不是混跡于奢華的成都侯府,就是待在更奢侈的皇宮大內之中,成天吃香喝辣,小日子過得異常滋潤,他哪裡知道民間的各種疾苦?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話套在如今的李中易身上,同樣適用。

    郭懷手捧著大半隻烤雞,好半晌無語,上次吃烤雞的時候,是五年前,還是十年前呢,他已經記不清了。

    李中易啃過雞腿後,擦了手,泡過腳,剛想上床,忽然想起一件事。

    老戰爭電影裡面,八路軍住在村裡的時候,晚上一般都是雙崗,一明一暗兩個警戒哨位,從而大大的增加了部隊宿營時的安全係數。

    涉及到生死攸關的大事,李中易絕不敢馬虎大意。他當即找來黃景勝和十幾個身邊的牙兵(親兵),仔仔細細地叮囑了放暗哨的一些注意事項。

    只要是李中易想得起來的,就都一股腦的拿來用上了,想不起來的,也沒啥辦法。

    可是,隨著思考的深入,李中易發覺,暗哨們根本不可能派到聲波傳不到的遠處去值班。

    最大的難題就是,在發現了敵人來偷襲後,怎麼在傳回警訊的同時,又不驚動敵軍呢?

    實際上,暗哨們傳回警訊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說,專門的響箭。

    但是,一旦暗哨射出告警的響箭,就等於是孤零零地暴露在了敵軍的屠刀之下。

    腫麼辦?李中易猶豫不決,有些拿不定主意。

    最終,還是郭懷的建議,解決了這個問題:只要是預先告了警,戰後又沒死的暗哨,一律賞一百貫錢,升為副隊正。

    這就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古代真實版本。

    李中易依然有些擔憂,就挨個問他身邊的牙兵,誰料,他們頻頻點頭,竟然全都非常認同這個冒了極大風險的獎賞措施。

    黃景勝說得更直白,如果他是普通一卒,也肯定願意去當暗哨。

    末了,黃景勝居然學了李中易私下裡說漏嘴的一句名言,「要死卵朝天,不死得富貴!」

    經過一個時辰的反復考問,這些牙兵完全記住放暗哨的要領之後,李中易這才下令,讓他們全都潛伏到大營外面去。

    沒辦法,整整一個隊的牙兵,連眼睛都紅了,彼此互不相讓,哭著喊著鬧著,就是要去當暗哨。

    李中易不想打擊他們的積極性,索性按照三人一組,把這一個隊的牙兵,都派了出去。

    又增加了一道的保險措施之後,李中易獲得了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他剛躺到床榻之上,就墮入到甘甜的夢鄉之中。

    第二天辰時七刻(8點45分),牛皮鼓聲咚咚響,喚醒了一夜好睡的李中易。

    吃早飯的時候,李中易忽然聽說,有一些士兵昨晚喝了不乾淨的生水,正在鬧肚子。

    李中易趕緊開了治療腹泄的方子,讓隨軍郎中熬了湯藥,拿給那些士兵喝了。

    這幾個隨軍的郎中,都是被黃景勝打著徵用的大旗,硬抓來的。李中易覺得這些郎中即使水準再差,治療一些常見跌打損傷還是可以的。

    再說,李中易又沒有三頭六臂,確實需要這些郎中幫著打打下手,也就溫言安撫了一番,把他們留在了軍中。

    忙活完之後,李中易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之中。他自己本人就是頂級名醫,居然就忘了制訂出一套行軍過程中的衛生防疫條令,實在是該打屁股。

    此前,在河池鄉軍大營裡,李中易曾經規定過,飲用水必須經過過濾,並燒開後才可以喝。

    問題是,河池的軍營裡有儲存淨水的大水缸。行軍趕路的時候,誰會帶著累贅的大水缸或是大木桶呢?

    如今,帶著上路的大鐵鍋,除了煮飯之外,還要被拿去充當軍營防火的重要取水工具。

    如果,不在事先對大鐵鍋的用途,作出細緻周密的統籌安排,恐怕很難讓士兵們及時的喝上熱開水。

    於是,李中易趁著民夫拆卸營寨的工夫,趴在書案前奮筆疾書,將行軍途中的衛生防疫等諸多注意事項,一一補充進了原來的軍令之中。

    令李中易沒有想到的是,安營紮寨的工作固然很繁瑣,這出發前的拆寨工作,同樣也很麻煩。

    木制的寨牆肯定不可能搬走,但是,捆紮木頭的繩索,卻必須一一拆卸下來,以便下次再用。

    撐起來的軍帳,尤其是李中易的碩大帥帳,拆卸裝車的時候,異常麻煩。

    黃景勝打算把書案、床榻這些大件的家什也跟著裝車,李中易趕緊攔阻了下來,命令扔掉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免得耽誤行軍速度。

    想當年,紅軍長征突破湘江封鎖線的時候,就是因為中央縱隊攜帶的罎罎罐罐太多,行軍速度過慢,從而錯過了最佳的渡江時機,導致損失慘重。

    從這件事情,李中易認識到,他有必要好好地和郭懷交流一下。

    郭懷畢竟是這個時代的舊式軍人,他的腦子始終擺脫不了,對長官享受特權的思想束縛,這個就屬於必須交流的範疇了。

    李中易一手訓練出來的這支鄉軍,其實和這個時代所有的軍隊,都有著本質性的不同,只不過他現在還沒有完全意識到罷了。

    別的且不說,僅僅李中易「發明」炒米這一項,就值得大書特書。

    限於整個時代的陳舊觀念,中原和江南地區的舊式軍隊,包括最精銳的後周禁軍,在機動作戰時的乾糧,都是難以下嚥,比石頭還硬的胡餅(糠面大餅)。

    士兵吃不飽,體力不濟,別說打仗了,就算是行軍,掉隊的也非常之多。

    也只有李中易的這支另類的鄉軍,可以在行軍過程中,吃上比較爽口的乾糧(炒米)。

    至於,北方草原的契丹人,他們在沒有高度漢化之前,僅僅依靠所攜帶的羊群和牛群,就可以很方便的填飽肚子。

    再加上換乘馬的大量存在,所以,建國初期的契丹人,其機動作戰的能力非常強。

    等到北宋丟掉產馬的河套地區之後,契丹人,包括後來的女真人,因為壟斷了稀缺的戰馬資源,從而奠定了對兩宋的長期戰略優勢。

    後世的抗美援朝戰爭時期,志願軍部隊穿插包圍美韓聯軍的時候,兜裡裝的正是炒米,而且是七天的量,這就大大的增加了穿插部隊的機動性。

    在扔掉沒用的累贅物品之後,鄉軍拔營啟程的速度,明顯加快。

    趁著部隊正在整裝的機會,李中易命令火夫們,架起大鍋,抓緊時間燒開水。

    折騰了一個時辰後,水囊裡補足了涼白開的鄉軍們,再次上路。

    高梁寨,位於八百里秦川的中麓,正好卡在從成州東進的咽喉要道之上,距離河池縣城,距離大約一百二十多裡。其中,平路有七十多裡,山路約為五十裡。

    按照這個時代普遍的行軍規律,平原地區30-40裡/天,山區10-15裡/天,李廷圭限令李中易趕到高梁擇駐防,顯然是在故意刁難他。

    不過,李中易麾下的鄉軍,卻是這個時代的另類。由獵人和山民組成的鄉軍,無論腳力、體力還是耐力,本就超越常人很多。

    因為膽小的緣故,李中易為了方便逃命,一直高度重視鄉軍的越野能力。

    所以,行軍到下午未時五刻(14:15分),鄉軍們已經趕到了固山腳下的山口。

    出於安全的考慮,李中易和郭懷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塊,大軍原地休息,命令斥喉隊進山搜索前進。

    郭懷把斥喉隊的隊正——伍佰,叫到身前,仔細地叮囑了需要注意的事項,末了,又囑咐說:「你的人,千萬不要擠到一起,要盡可能的撒遠一點,只要聽得見彼此之間的竹哨聲,就可以了。另外,沿途每半裡路,必須留下兩個騎兵。萬一有警訊,大家可以接力跑回來告警。

    伍佰大聲答應著,轉身欲走,李中易又叫住了他,補充說:「每人帶上兩隻竹哨備用。如果,敵軍很多,來不及悄悄的跑回來送消息,就吹出超長聲,讓後方的斥喉知道有大警。然後,你們就撒開腳丫子,往大山裡逃命,別硬往山口來送死,明白麼?」

    伍佰楞了一下,他居然紅了眼圈,低著頭悶聲說:「香帥放心,小人但有一口氣在,也絕不會叫弟兄們中了敵軍的埋伏。」

    這些斥喉原本就是從山區獵人裡邊,精挑細選出來的。對他們來說,進入這片秦川大山,就等於是虎歸山林,龍游大海,恐怕比對自家婆娘的身體,還要熟悉得多。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6
第62章 趙匡胤在此

    斥候派出去半個多時辰後,平安的信號,被接二連三的傳了回來。

    郭懷當即下令,前軍的一個指揮馬上出發進山,原本墊後的第五指揮,被他安排到了中軍之前,第四指揮的鄉軍墊後,負責監視換上扁擔的挑夫和推著獨輪車的車夫。

    「全體都有,弓上弦,弩上弦,打開箭匣,出發!」郭懷騎在馬上,沖著列隊完畢的鄉軍士兵們,大聲下令。

    李中易在一旁暗暗點頭,郭懷越來越成熟了。在歷史原本無名的郭懷,如果按照這種趨勢繼續錘煉下去,將來倒很有可能成為一代名將。

    鄉軍們浩浩蕩蕩的開進了山區,李中易擔心騎在馬上目標太大,索性下馬和士兵們一起步行。

    進山十餘裡地後,鄉軍的大部隊,距離高梁寨越來越近。

    這時,有一個人正趴在山頂的一塊大石頭後面,仔細地觀察著鄉軍們的一舉一動。

    「趙帥,弟兄們都埋伏好了,等這些鄉民進了包圍圈,咱們就放火射箭,殺他娘的。」一個長滿絡腮大鬍子的軍官,在趙匡胤的耳邊,小聲嘀咕著。

    「怎麼殺?」趙匡胤收回視線,歎了口氣說,「這幫鄉兵的主帥,非常之謹慎。他們的斥候兵,都散得很遠,只要殺一個,就很會驚動其他的人。」

    「區區破衣爛衫的鄉兵,豈是我大周精銳禁軍的對手,咱們少說可以一頂十吧。」絡腮大鬍子的軍官顯得異常驕橫。

    「你呀,怎麼說你好呢?你難道沒看見,這最前邊的幾十個斥候,竟是出奇的難纏?」趙匡胤不滿地撇了撇嘴,「這一路之上,大約每隔了一箭之地,就會有兩名騎兵綴在後頭。如果僅僅是這些騎兵倒也罷了,問題是,四周的山林裡,都散佈著三人一組的鄉兵斥候。」

    「就算是咱們神射手很多的虎捷軍在這裡,也不敢保證一個不漏的都殺了?」趙匡胤眯起兩眼,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娘的,張永德嫉妒您立下大功,並且威名日盛,他這是成心想整咱們。」絡腮大鬍子軍官憤憤不平的大發牢騷。

    「大方,慎言。」趙匡胤機警地看了看四周,見四處除了可信的幾個牙兵之外,並無外人,他這才稍稍安了心。

    雖然,結義兄弟王政忠,王大方,是個大嘴巴,可是他說的卻是實情。

    從開封出兵的時候,張永德和趙匡胤各領一軍,約好了分擊秦州和鳳州。

    可是,等趙匡胤一天之內拿下秦州之後,後方突然風雲變幻,張永德緊急指派了他的小舅子李遠前來接管秦州城。

    按照張永德軍令,李遠截留了趙匡胤的嫡系部隊,精銳的一萬多虎捷軍。

    趙匡胤只得帶了分屬四名將領,臨時拼湊起來的八千多禁軍出城,去進攻成州。

    趙匡胤此次出戰的目標,始終都鎖定在蜀軍後方的河池城。只有立下不世奇功,他才更有機會獲得陛下的青睞,爬上更高的權位。

    於是,趙匡胤乾脆繞過已成驚弓之鳥的成州城,晝夜兼程,奔襲河池城。

    當他帶兵趕到高梁寨附近的時候,發現寨子裡駐紮著大約八百多名蜀軍。

    高梁寨裡的蜀軍人數雖然不多,可是,寨子所處的地形實在太過險要,寨前的小路僅容五名士兵並肩通過。

    如以十倍之兵,硬攻高梁寨,趙匡胤有把握可以拿下。但是,這麼一來,他欲圖偷襲蜀軍後勤大營——河池的計畫,肯定要破產。

    趙匡胤絕不允許,他辛辛苦苦的精心謀劃,功虧一簣。

    所以,趙匡胤經過仔細的盤算之後,帶著一千兵馬,花了三天的時間,在沒有驚動蜀軍的情況下,繞過了高梁寨,

    趙匡胤親自帶人攀登險峰,從後寨摸上山,成功偷襲了沒有絲毫提防的高梁寨蜀軍。

    由於地形太過險惡的問題,蜀軍措不及防之下,根本就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審問過大量俘虜之後,趙匡胤命人按照花名冊,一一清點了蜀軍的俘虜,以及戰死的人數。

    趙匡胤說得很清楚,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終,戰鬥力異常低下的蜀軍,只死了三十幾個人,活著的都被俘虜了,居然一個都沒跑掉。

    趙匡胤得知消息後,大感興奮,偷襲河池縣城,大有希望了啊!

    就在這個時候,警戒的哨探突然來報,說是從河池方向來了大約三千左右蜀國的鄉兵,已經進山十餘裡地。

    「天不助我啊!」趙匡胤連連扼腕歎息,他心裡清楚,一定是河池的蜀軍守將,在得知秦州丟了的消息之後,提高了警惕心,派兵來增援高梁寨。

    事不宜遲,趙匡胤只留下一千兵馬看守高梁寨,然後親自帶著大約七千兵馬,在山間選了一個葫蘆形的地段,設下了全殲蜀國援軍的致命陷阱。

    「哼,這麼點土雞瓦狗一般的鄉民,根本就不夠咱們塞牙齒縫的。」王政忠嘴裡叼了一根馬尾巴草,含糊不清地發表著他的高論。

    「你呀,還是仔細地看看敵情吧?」趙匡胤拿王政忠這個結義的兄弟,也沒啥好辦法。

    王政忠是個優缺點都很明顯的勇將。這傢伙衝鋒陷陣,一往直前,確實非常勇猛,只可惜,卻是個不太喜歡動腦筋耍陰謀的將領,

    「你仔細看看這邊,喏,就是那裡,發現了什麼沒有?」趙匡胤抬手指著山頂的方向,招呼著王政忠看過去。

    王政忠看了半晌,沒看出啥名堂來,就嘟囔著說:「不就是幾個帶了弓弩的鄉民嘛?」

    「唉,你呀。這麼說吧,以我的作戰經驗,一般軍隊的前部斥候,大多是沿著山道兩旁不遠處保持戒備。可是,這些鄉兵的斥候,卻偏偏沿著山頂一線搜索前進。只要讓他們靠近了,咱們佈置在山道兩側的伏兵,就絕對會被他們發現。」趙匡胤也是恨鐵不成鋼,真心很無奈。

    「這樣啊,那怎麼辦?」王政忠畢竟是打老仗的宿將,趙匡胤把話一挑明,他也意識到了其中的嚴重性。

    戰前佈置任務的時候,趙匡胤一再強調,伏兵不要輕易出擊,就守在山路兩側,放亂箭、丟石塊、放火扔柴草枯枝。

    等鄉兵的主將精神崩潰之後,再予以招降,務必要全殲了這股非正規的蜀國鄉兵。

    佈置妥當之後,趙匡胤信心還是很足的,他帶領的雖然不是一手訓練出來的虎捷軍精銳,卻也是久經戰陣的老戰兵。

    以雙倍多的老戰兵,只要牢牢地包圍了這些蜀國的鄉兵,不盲目出擊,全殲的可能還是蠻大的。

    另外,趙匡胤已經派出大批斥候,對附近的山區,進行了清山的工作。斥候所發現的任何人,都必須抓住或是殺了,不得放走一人。

    沒辦法,這就是殘酷戰爭。趙匡胤目前還不是需要裝仁義做秀的宋太祖,仍然處於需要拼命往上爬的階段,以蜀國草民的鮮血換取奇功一件,也是理性的選擇。

    「滴……」山間的峽谷之中,突然回蕩起尖利刺耳的清脆響聲,很象笛子,卻又類似簫聲,總之非常怪異。

    趙匡胤霍地抬起身子,目光炯炯地盯著山道之上,他隱約意識到,這種怪異的聲響,應該和蜀國的鄉兵有關係。

    戰前,他已經下達了嚴令,膽敢發出聲響者,殺無赦。

    山道上,聽見警哨聲響起的一名蜀軍騎兵,毫不遲疑地撥轉馬頭,狠狠地揮鞭抽打著馬屁股。

    那匹原本沒有多少衝刺力的大理馬,就在趙匡胤的眼皮子底下,象瘋了似的,一溜煙的竄出去老遠。

    由於是盤山的山路,居高臨下的趙匡胤這次看清楚了,敢情,那個騎馬的蜀軍斥候,低低的伏在馬背上。他的嘴裡含著一隻很奇怪的東西,一邊狂奔,一邊吹那玩意,攪得整個山谷都回蕩著驚人的聲響。

    眨個眼的工夫,群山之間,處處都響起了尖利的竹哨聲。

    站得高,就是看得遠,趙匡胤驚訝的發現,原本在山路上行軍的蜀軍前鋒,聽見竹哨聲後,並沒有馬上掉頭就跑。

    這些蜀軍的前鋒兵,在軍官的命令之下,迅速列隊,擺開防禦的架勢。

    趙匡胤看得很清楚,蜀軍的佇列異常之嚴整,佈陣也很有章法。

    蜀軍的刀盾兵被擺在了隊伍的最前列,每個刀盾兵的身邊,都站了一名緊握長槍的士兵。

    這些蜀軍,一個個刀出鞘,盾在前,槍尖斜指,穿過盾間。他們身後的弓手,已是箭搭在弦上,暫時沒有拉弓。

    擺在佇列最後的弩手們,也已經舉起上了箭的弩機,斜向瞄著前方的山道。

    趙匡胤不由眯起雙眼,蜀軍的表現,簡直太出彩了,以至於,他心裡感到異常震撼。

    剛才,趙匡胤看得很仔細,短短的幾個呼吸之內,蜀軍的前鋒營居然已經做好了必要的防禦作戰準備。

    要知道,就算是趙匡胤一直率領的虎捷軍,要列出同樣的作戰隊形,至少也需要一刻鐘啊!

    蜀軍列出的陣形,活象是一群刺猥抱成了一團,借助於特殊地形的掩護,幾乎無懈可擊。

    如果是在平原之上,趙匡胤完全可以指揮大軍,將這些蜀軍團團包圍起來,有的是手段整治這些傢伙。

    但是,趙匡胤現在確實也沒有好辦法突破蜀軍的防線,只能看著乾瞪眼。

    如果是契丹人的鐵騎,遇上這樣一支軍隊,會如何應對?

    趙匡胤經過盤算,他覺得,即使是契丹人的騎兵,和這些蜀軍在平原相遇,也很可能不敢硬闖如此嚴密的步軍陣列。

    趙匡胤和契丹人交過手,他認為,契丹人多半還是會採取對付周軍精銳禁軍的方法,先用狼群戰術先進行襲擾,不讓你吃飯喝水,並隨時處於緊張的狀態之中。

    契丹人慣用的手法就是,先斷掉糧道,等對手被拖疲拖垮之後,再發動波浪式的集團衝鋒,吞噬掉到嘴的獵物。

    現在,即使趙匡胤有幾千騎兵,因為山路太過狹窄,騎兵集團衝鋒的巨大衝擊力,根本發揮不出來。

    也就是說,面對嚴陣以待的蜀軍前鋒,沖上去多少騎兵,就得死掉多少。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7
第63章 鬼才

    「他娘的,怎麼反應這麼快?這種刺蝟陣,可不太容易攻破,即使拿決死營的人命去填,結果也很不好說啊。」王政忠畢竟是經過無數血戰的老將,他也發現了蜀軍的驚人表現,完全超過了他的想像力。

    就在王政忠大發感慨的時候,蜀軍的背後突然傳來,清晰的竹哨聲。趙匡胤聽得很清楚,三長五短,這代表了什麼含義呢?

    趙匡胤的念頭還沒轉完,就聽山谷裡回蕩著,一個蜀軍軍官的命令聲,「全體都有……」

    「向後轉……」

    「成戰鬥隊形,急行軍!」

    趙匡胤剛意識到蜀軍要撤退的時候,就見蜀軍的前鋒部隊,在幾乎眨個眼的工夫內,竟然已經全體轉了向,撒開腳丫子,大踏步往回跑。

    「咦!」蜀軍在撤退的過程中,居然還保持著完整的隊形,就算是見多識廣的趙匡胤,也不禁倒吸了好幾口涼氣。

    王政忠的眼珠子,更是瞪得和銅鈴一般大小,望著有序退卻的蜀軍前鋒,他喃南自語,「難道說,蜀軍裡面竟然藏著一位蓋世名將?老子以前怎麼就沒聽說過呢?」

    撤退的命令是郭懷下達的,山路兩側的斥候們,發出的是有強敵的嚴重警報。

    李中易知道他自己能吃幾碗乾飯,一接到警報,他就把部隊的指揮權,徹底交給了郭懷。

    打仗是門高深的技術活,高度專業的工作,還是讓真正懂得殺戮的殺人機器去指揮吧。

    李中易始終記得趙括的教訓,紙上談兵固然很爽,可是,因為愚蠢的指揮,導致丟掉老命,可就不那麼爽了哦。

    統帥無能,累死三軍,將熊熊一窩。李中易有自知之明,他就是個怕死的熊將,絕對不能亂指揮,瞎摻合。

    第一次接到斥候的警訊時,郭懷只是命令全體戒備,並沒有馬上安排撤退。

    李中易是在戰後才知道這個的竅門,大軍前進固然不容易,撤退卻更是難上加難。

    撤退的過程中,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造成全軍崩潰瓦解的大悲劇。

    所以,郭懷必須先穩住陣腳,等後面的詳細軍報送來,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不大的工夫,騎馬狂奔而來的斥候,送來了第一份緊急軍情,「據山頂的兄弟用竹哨傳下來的消息,前方的葫蘆穀口附近,有大股周軍的埋伏,具體的人數待查……」

    李中易一聽這話,心裡一陣發毛,好傢伙,如果不是他和郭懷都很謹慎,恐怕現在已經被趙老二給包了餃子,剁成了肉醬啊。

    也沒啥證據,直覺告訴李中易,在前面設下陷阱的一定是趙匡胤,趙老二。

    緊接著,第二份更加詳細的軍報,被斥候騎兵送來,「設下埋伏的周軍,很多很多,根本數不清楚……」

    李中易和黃景勝面面相覷,彼此都發現了對方的眼神裡,那濃濃的懼意!

    抬手接過牙兵手裡的水囊,李中易一口氣灌下去大半,紊亂的心跳依然無法得到有效的控制,兩腿直發軟。

    如果不是已經下馬坐到了馬紮上,李中易覺得,他自己很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在還沒開戰的時候,就嚇得一頭栽下戰馬的主帥。

    「傳令,前鋒的第一營,就地列陣抵禦敵軍突擊,不得後退半步。後隊的第四指揮,趕緊搶佔山路兩側的有利地形,」郭懷一口氣下達了好幾條軍令,「令民夫營掉頭後撤,中軍第三指揮的第八都,監視民夫營沿著山道的內側後撤,膽敢堵塞山路的民夫,一律格殺勿論。」

    李中易的心裡,一直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他壓根就沒注意到,郭懷下達的格殺令。

    「香帥,後方的山口處,有一座險峰,只有請您去坐鎮,末將才敢放心。」郭懷忽然抱拳行禮,主動端出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讓李中易率先撤退到安全地帶。

    李中易很想馬上就答應下來,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是,身邊的鄉兵們,幾乎兩眼不眨的,眼神異常熱切的盯在他的身上,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說句心裡話,李中易確實很想撒腿就跑,可是,他心裡也明白,臨陣脫逃的主帥,恐怕再也難以獲得部下的真心擁護。

    李中易猶豫了,他掃視了一遍四周,忽然,他不經意地看見了面無血色的趙匡義。

    嘿嘿,趙老二,你的親弟弟在老子手上,還搭上了一個鐵杆的發小慕容延釗,老子怕個球!

    「不,我不能走!我將與你們同在,」李中易猛地指向身前的地面,「老子就在這裡,在這裡,陪著弟兄們同生共死。」

    在場的軍漢們,一個個面露驚喜,他們都用一種景仰的目光,注視著沒有丟下他們獨自逃生的統帥。

    「嗆啷。」一聲,李中易抽出腰間的長刀,刷,在地面上劃了一道刀痕,「誰敢越過此線半步,老子就要他的命!

    「香帥,威武;香帥,威武……」不知道誰先起的頭,鄉軍們紛紛揮舞著手裡的兵刃,聲嘶力竭地呐喊著,歡呼著,雀躍著。

    見「同志們」的情緒被徹底調動了起來,熱血沸騰的誓死保衛他們的「英明」統帥,李中易微微翹起嘴角,心說,打仗老子不行,連做秀也不行的話,不如找塊豆腐撞死得了!

    要知道,在上輩子,除了精湛的醫術之外,會拍馬、會送禮、會做秀、會說空話、廢話和套話,同樣也是當院長的基本功啊!

    所有的人,包括郭懷都被李中易深深的感動了,一個可以同甘共苦的主帥,還有啥話可說?

    可是,有一個人卻一直在冷眼旁觀,他把李中易從彷徨、猶豫,再到果決留下的完整過程,盡收眼底。

    那人暗暗驚歎不已,李中易剛才分明是動搖了,可是,他不僅硬挺了下來,更真正的獲得了軍心。

    可想而知,如此鬼才留在蜀國,遲早是大周的心腹之患。

    整個鄉軍的中軍,在郭懷的調度之下,擺開了嚴陣以待的迎敵架勢,等著敵人追擊過來。

    可是,直到前軍順利的撤了回來,也始終沒有看見周軍追兵的蹤影。

    「元朗,你怎麼不讓弟兄們追上去,殺他娘的?」義社十兄弟之一的王政忠也帶著同樣的不解,追問趙匡胤。

    趙匡胤沒有吱聲,只是拿手指著腳下的山道,王政忠定神一看,周軍的將士們剛剛從山林裡爬了出來,正在亂哄哄的整隊。

    「一群廢物。」王政忠惡狠狠地吐出一口濃痰,「等他們集結好了,只能吃蜀軍放的屁。」

    趙匡胤暗暗搖頭,自家明白自家的事,別說現在是七拼八湊起來的兵馬,就算是他親自訓練的虎捷軍,同樣也只能跟在蜀軍的後頭吃灰。

    懂行的人都知道,在戰場上拼殺,其實並不太難。只要把軍漢們約束好了,在兩軍陣前一字排開,然後擊鼓進軍,衝殺上去就是了,比的是誰更勇敢頑強。

    行軍不難,砍人也不難,真正最難的是,撤退的時候,居然還可以保持著完整的隊形。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軍隊,趙匡胤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實在是大開了眼界。

    蜀軍那邊一定有名將坐鎮,絕對不可大意輕敵,基於這個判斷,趙匡胤約束好手下的兵將,緩緩地壓向山口的方向。

    既然,已經暴露了行蹤,那麼就讓我們堂堂正正的打幾仗吧,趙匡胤面露堅毅之色。

    此所謂,功名但在馬上取!

    鄉軍的前軍和中軍合兵一處後,郭懷見實力大增,心中稍安。

    在山路上,留下斥候騎兵警戒之後,全軍在郭懷的命令下,以急行軍的速度,快速後撤。

    路上,李中易問郭懷:「安民,為何不在原地堅守?」

    郭懷一直沒見周軍的追兵,緊張的情緒也放鬆了許多,就笑著解釋說:「雖然山路狹窄,敵軍展不開攻擊隊形,但是,我軍若要堅守,卻須擔心敵軍從山上用火攻。另外,據斥候點算的敵軍軍旗,兵力應遠在我軍之上。」

    「如果不佔據有利的山勢地形進行防禦作戰,我軍的損失恐怕難以想像。」郭懷不厭其煩的把道理講得異常清楚。

    「哦,原來如此。」李中易連連點頭,他又掌握了一個非常有用的實際作戰原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河池鄉軍們借著半空中的月色,繼續摸黑向山口處轉移。

    趙匡胤雖然看不見,但是他的耳朵裡,卻聽得見。遠方盤旋的山道上,偶爾傳出震盪山谷的鐵器撞擊之聲。

    蜀軍居然在趕夜路,而且沒有點燃火把照路,趙匡胤面上沒表露出異色,心裡卻異常震撼,心潮起伏,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久久無法平靜下來。

    良久之後,趙匡胤轉過身子,瞥了一眼,正在原地休息的部下們。

    可惜啊,自己的部下卻沒有辦法走夜路,趙匡胤的心裡充滿了無奈。

    當李中易他們趕到臨近山口的一座大險峰腳下時,最先逃回來的民夫隊,正在墊後鄉軍的監視下,熱火朝天的挖戰壕,豎寨牆,

    「逃了幾個民夫?」郭懷一見到第五營的指揮使姚洪,劈頭就問這件事。

    「一個都沒跑掉。弟兄們沿途殺了二十幾個想趁亂逃跑的民夫,剩下的都在這裡幹活了。」姚洪冷笑不已,「有幾個自以為聰明的傢伙,居然想往山林裡鑽,嘿嘿,事先也不打聽打聽,這片大山是誰的家園?」

    姚洪是郭懷的老部下,以前是個小小的火長,如今已是統領500人的指揮使。

    整個施工現場,被火把照得通明,李中易看得很清楚,幹活的民夫們,一個個咬緊牙關,明明腿在打顫,卻一聲不吭,硬撐著挖土、擔土、壘寨牆。

    李中易心如明鏡,沒人天生是受虐狂,這些民夫一定是被剛才的鐵血殺人手段給嚇住了。

    戰爭是殘酷的,為了保命,必須爭分奪秒的加固防禦措施,李中易有意無意的忽略掉了鄉軍對於民夫的壓榨行為。

    不過,李中易畢竟是現代人的靈魂,憐憫之心還是有的。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8
第64章 奪命棱堡

    李中易叮囑黃景勝:「你去吩咐火夫隊,殺兩頭羊,燒幾個肉菜,熬幾大鍋羊肉湯,蒸一些白米飯,歇息的時候,給這些民夫加餐。」

    在這個時代,太過於講究所謂的「人*權」,那是自尋煩惱,自找沒趣,也是自作多情。

    「喏。」黃景勝嘴上答應著,心裡卻在想,公子對這些賤民,實在太過寬仁。

    當民夫們聽說幹完了活有羊肉加餐,一個個情不自禁的歡呼起來,沒有章法的亂叫一通,「多謝大帥,多謝太尉,多謝老父母……」

    唉,李中易暗暗歎息,這個時代的草民對於統治階層的要求,實在是太低了。

    「山上有充足的水源麼?」李中易儘管早就知道姚洪辦事很細心,但是,飲水的問題絕非小事,必須問清楚,他可不想變成「馬謖第二」。

    姚洪咧嘴一笑,說:「回香帥,因末將的幾個手下曾經常年混跡於此地打獵,對於地形非常熟悉,所以找到水源,根本不是問題。不瞞您說,這方圓二十裡地以內,唯獨咱們這座山上有六處泉眼,四小兩大,水量足以供應一萬大軍和眾多的牲畜飲用。」

    「哦。」李中易心中微微一動,追問姚洪,「照你這麼說,周軍若來進攻咱們這裡,需要從遠處擔水?」

    「是的。如果敵軍只是小股兵馬來襲的話,倒還可以解決飲水的問題。假如敵軍超過千人的話,飲水必成問題。」姚洪十分自信地下了斷語。

    嗯,李中易非常滿意,鄉軍有足夠的水喝,趙匡胤若是帶著大部隊來進攻山寨,顯然要面臨缺水喝的窘境。

    這個地方選得好,好極了,李中易滿意地瞥了眼站在身旁的郭懷,他心想,這個好幫手也沒選錯。

    在李中易的印象裡,不管是上輩子的共和國,還是眼前的這個時代,千里馬始終多於伯樂。

    人才到處都是,就看你怎麼去發掘,並用到最恰當的位置上去。

    當晚,除了戰力最強的鄉軍第一營和第二營,宿營休息之外,其餘的鄉軍士卒們全都加入到了營寨的加固工作中去。

    李中易還是和昨晚一樣,把築寨的大事完全交給郭懷去處理,他只帶了黃景勝、王大虎以及貼身的牙兵,又開始到處亂轉。

    今晚的紮寨,顯然和昨晚頗有不同,李中易發覺,民夫們立的寨牆,居然是中間夾著夯土的寬寨牆。

    李中易走到一處正在施工的寨牆前邊,仔細地觀察了一番。他發現,寨牆高約一丈四尺(約4米),夾心的夯土層寬約三尺一寸(約1米)。

    民夫們赤足踩在土上,嘴裡齊聲喊著號子,懷裡抱著大木樁子,奮力的砸向夯土表面,力求平整結實。

    據李中易私下裡自己的琢磨,這層夾心的夯土,應該是防備敵軍撞垮木制的寨牆吧?

    李中易正打算繼續往前走,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歷史上早有公論,西方的棱堡比中國的平直城牆,更有利於守方的防禦。

    眼前這種呈直線的寨牆,一旦敵軍攻在牆下,因為死角的大問題,防守的士兵要想攻擊敵人,需要把身子探出去,這就增加了很大的危險性。

    這個時代的各國正規禁軍裡邊,都有大量的弓弩部隊,在李中易看來,趙匡胤的部隊裡面,肯定也是如此。

    每個參與防守的戰士都是寶貴的,李中易暗暗慶倖不已,幸好寨牆的修築工作,才開始不久,還來得及做出調整。

    於是,李中易緊急叫停施工,讓人找來郭懷和姚洪。

    當著郭懷和姚洪的面,李中易蹲在地面上,用石塊畫了一份棱堡形狀的草圖,並鄭重其事地交待說:「務必告訴大家,直寨牆的高度可以適當降低一點。但是,突出來的這座圓形木堡,不僅要高,而且還必須事先修好多層的箭孔。」

    經過李中易的詳細解釋,郭懷研究了一番地面上的草圖,忽然大叫一聲,「妙啊。如此一來,我軍就可以從各個方向攻擊敵軍,而敵軍卻顯然無法全力攻城。」

    見郭懷搞懂了棱堡的厲害之處,李中易扔掉手裡的石塊,補充說:「棱堡的突出部分,必須是尖的,裡面最少要能駐紮20名士卒,其中一半是弓弩手。而且,兩座突出寨牆的棱堡之間,不能太遠,便於弓弩手交叉準確射擊……」

    當郭懷和姚洪徹底明白之後,李中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笑著說:「只要棱堡的品質過關,可供弓弩手使用的射孔足夠多,再加上此山的險要地形,就算是敵軍多十倍,咱們也沒必要擔心。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有多少條人命可以填進來??」

    解決了棱堡的問題之後,李中易心滿意足的接過黃景勝遞來的水囊,喝了幾口水,繼續四處亂逛。

    站在寨牆的外面,李中易看見有些民夫,正在往寨牆上一遍又一遍的抹泥漿,他不由暗暗點頭,郭懷的這個安排,正好可以防備敵人的火攻。

    「咚咚……」山下的樹林裡,傳出伐木的聲音,吸引了李中易的注意力。

    借著火把的照明,李中易隱約看見鄉軍士卒們好象是赤膊上陣,他們揮舞著手裡的斧子或大砍刀,正吃力地砍掉營寨四周的樹木。

    李中易摸著下巴想了想,除了立下營寨需要木頭之外,恐怕也有防備敵軍從山下放火的作用吧?

    唉,出發前還是算漏了,早知道需要連夜伐木修營寨,就應該帶上鋸子才對。

    李中易又發現了一個漏洞,暗暗懊惱不已,還真應了那句老話,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呐!

    晴帶雨傘,飽帶乾糧,有備無患,不愧是流傳千年的至理名言。

    李中易繞著寨牆外轉了一圈,回到中軍大帳內,坐下來歇一會。

    他一邊捏著發酸的大腿肌肉,一邊暗暗慶倖不已,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還真他娘的管用。

    這幾個月,為了方便逃命,同時也想給鄉軍們作出表率,李中易每天咬緊牙關,硬撐著跟鄉軍們一起晨練一起急行軍。到如今,他的腳力已經大幅度見漲。

    否則,以他此前羸弱的身子骨,別說爬山了,就是走這麼遠的山路,都得累趴下。

    李中易正在喝羊肉湯的時候,帳外的牙兵稟報,郭懷和姚洪求見。

    剛開始,鄉軍的草創階段,李中易並不太在意這些繁文縟節,鄉軍的高級軍官都可以隨時隨地直接進門見他。

    只是,郭懷始終堅持,主帥之威不可輕侮,這才有了牙兵傳報制度的出現。

    「暗哨都派出了吧?」見郭懷和姚洪分坐到了兩側,李中易就單手撐在一塊臨時充當帥案的木板上,含笑問郭懷。

    「整個斥候隊全部撒出去了,最遠的潛伏在十裡外。」郭懷接過黃景勝遞給他的水杯,喝了口水,「香帥,末將以為斥候隊的兄弟們這一次立下了大功,似乎應該發點賞錢,激勵激勵……」

    李中易想了想,說:「嗯,斥候隊這次立下的不是大功,而是奇功一件。我看啊,不僅僅要發賞錢,等戰後,更要當著全軍的面,發大紅……」

    也許是意識到不對,李中易趕緊咽下了大紅花的那個花字,改為獎章二字。

    「大紅獎章?」郭懷沒聽說過有什麼獎章之類的東東,一頭霧水的望著李中易。

    「沒錯,就是獎章。」李中易一邊想,一邊說,「從三等功開始,一直到特等功,都要當眾發獎章。平日裡,佩戴獎章的弟兄們,可以見官不跪。等鄉軍解散回家的時候,一枚三等功獎章可以換取五貫,不,十貫銅錢。二等功獎章可以換取二十貫銅錢,依此類推。」

    郭懷和姚洪面面相覷,他們根本沒注意到什麼幾等功的事,腦子裡全都盯在了「集散回家」這四個字上邊。

    開什麼玩笑,解散鄉軍回家?把到了手的實權,就這麼輕易的放棄掉?

    老子們扒心扒肺,訓練出來的一支逐漸成熟的強軍,就這麼輕易的解散了?

    富貴險中求!功名,但在馬上取!

    郭懷和姚洪彼此對視了一眼,視線相碰的一瞬間,他們都看清楚了彼此的心意:絕不答應!

    見姚洪想張嘴勸說李中易,郭懷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郭懷跟在李中易身邊的時間比較長,很有些瞭解李中易的脾氣秉性。

    在郭懷看來,李中易雖然不懂行軍打仗,但是,為人虛心好學,不恥下問,也非常願意接受部下們的合理建議。

    只要,李中易掌握了具體的情況,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總有令人意想不到,卻有十分有實效的奇謀。

    郭懷此前跟過不少長官,真正能夠聽得進部下意見的好長官,好主帥,如同鳳毛麟角,屈指可數。

    可以這麼說,沒有李中易的大力提拔,就沒有郭懷如今一人之下,統帥千軍的實權地位。更重要的是,李中易曾經救過郭懷的小命。

    時逢亂世,人命賤如狗。當時的郭懷不過是個小小的副都頭罷了,如果不是李中易發善心出手相救,郭懷自己心裡清楚,他早就被埋進了亂墳岡。

    懂得知恩圖報的郭懷,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總之,他是跟定了李中易。

    「香帥,鄉下的賤民真的是苦啊。末將之所以要當兵吃糧,就是因為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啊。說起來,也不怕您笑話,末將應募入營的時候,穿的褲子還是祖父傳下來的補丁褲。

    「香帥,如果不是被逼得沒了法子,誰願意在臉上刺字,到處丟人現眼不說,還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吃這種醃臢的受氣飯呢?」

    郭懷很有技巧性的委婉訴苦,確實深深的打動了李中易,引起了他的共鳴。

    原因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

    李中易的祖上,世世代代都是窮苦的山溝土農民。如果不是家裡實在是快要揭不開鍋了,李中易的爺爺,也不至於冒著掉腦袋的巨大風險,跑去參加了紅軍隊伍。

    李中易暗暗感慨了一番,喝水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拉起一支隊伍固然不容易,可要是想解散這支隊伍,卻更不易。

    在李中易重整鄉軍的過程中,郭懷這個都的全體官兵,都因為見過血,有戰鬥經驗,所以,郭懷的都,也就成了鄉軍的骨幹核心力量。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9
第65章 小團體

    其實,李中易的想法,一直很簡單:在這場大周和大蜀之間的戰爭之中,保住小命,安全順利的返回成都,繼續享他的清福。

    所以,李中易也不在乎,他一手組建的鄉軍骨幹,全是郭懷的人。打完了仗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他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輕鬆自在,逍遙快活。

    可是現在,郭懷雖然說得很委婉,但是話裡的意思,卻是堅決反對解散鄉軍。

    李中易上輩子混官場的時候,就深深的懂得一個道理:擋人的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攔人的官運,就是挖人家的祖墳。

    郭懷的勸說,讓李中易意識到,他一手組建的鄉軍,如今聲名未彰,戰功全無,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團結的利益集團。

    可問題是,這麼一支兩千多人的大隊伍,就算是位高權重的孟仁毅,也無法全部解決編制問題啊?

    這一刻,李中易忽然覺得,不僅腦袋很疼,蛋也疼!

    「嗯,只要打完了這一仗,我想的話,孟帥的軍中一定需要補充進去很多的有功之勇士。」

    大敵當前的時候,李中易也不敢擾亂軍心,只得給了個含糊的承諾。

    按照蜀國的軍制,一個指揮(營)500人,五個指揮就是一個軍,2500人。

    原本屬於編外人員的鄉軍,一下子轉為正規禁軍的一個軍,就算孟仁毅是孟昶最寵愛的親弟弟,恐怕也辦不到。

    對於皇帝來說,手下的高級將領私下裡大肆擴軍,都是十分犯忌諱的事情。

    當然了,以李中易和孟仁毅的深厚交情,安排近千人的小團體,在金吾衛裡單獨組建一個編制略大一些的營級單位,由郭懷來指揮,倒是沒有特別大的問題。

    得了李中易的承諾,姚洪暗暗松了口氣。其實,這些天來,老戰兵弟兄們私下裡都在擔心,打完了這一仗後,整個鄉軍將何去何從?

    其實,以郭懷對李中易的瞭解,他並不擔心老兄弟的去留問題。

    郭懷一直暗中琢磨的是,追隨在李中易身邊的整個鄉軍大團體,更長遠的發展問題。

    權力既是春*藥,又像是**煙,一旦吸上了癮,再難戒掉。

    當了幾個月的副帥之後,郭懷深深地感受到,擁有權力的滋味,真好!

    李中易表面看上去很隨和,很好說話。實際上,在郭懷看來,生死攸關之際,李中易絕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出手異常之狠辣。

    例子很鮮明。河池縣的夏兵曹,因為勾結山匪,嚴重威脅到了河池縣城的安全。於是,他的全家老小,無一倖免,統統倒在了鄉軍的屠刀之下。

    殺人的是鄉軍弟兄們,但是,緊握刀把子的卻是李中易。

    這時,黃景勝忽然插話進來:「公子,一個武侯鋪就可以至少安置五十名弟兄。」

    郭懷聞言一陣狂喜,到時候,精銳鄉軍去當禁軍,其餘的人都可以分散開來,去做管治安的武侯。

    這麼一來,整個鄉軍的出路問題,就全部解決了。

    李中易狠狠的瞪著黃景勝,這傢伙也不是省油的燈,有槍才是大爺的樸素道理,懂的人還真不少啊。

    見郭懷眼巴巴的望著自己,李中易心頭突然一軟,再怎麼說,這支隊伍也是他一手拉拔起來的心血。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整個鄉軍也就類似于李中易手下的紅一方面軍紅一軍團,這可是根紅苗正的嫡系山頭呐。

    見李中易終於點了頭,郭懷和姚洪喜不自勝,未來的前途無憂矣!

    解決了鄉軍將來的命運問題後,李中易手裡捧著茶盞,含笑問郭懷:「棱堡都修好了?」

    郭懷說:「還沒有這麼快,不過,天亮之前,肯定可以完工。咱們占的這座山地形非常好,不僅牢牢地鎖住了出山口的咽喉,而且,大石和粗木很多,不需要去費太多的工夫轉運回來。」

    「嗯,滾木、擂石要多備,最主要的是防備敵軍火攻,務必提前準備好儲水水的器物。」李中易的腦子裡始終繃緊了一根弦,不管走到哪裡,防備火攻都被他視作第一要務。

    「山上的竹子很多,末將讓隨軍的木匠,劈竹引水,已經把寨外的地面,全部澆透了。敵軍別說放火,就算是爬山都很困難。另外,末將命人砍樹的時候,吩咐過弟兄們,要留下一些低矮的樹樁子。」郭懷詳細地解釋了他的部署情況。

    李中易頻頻點頭,末了,又問郭懷:「派往河池報訊的斥候,應該已經到了吧?」

    「是的。末將先後派了三撥斥候騎兵回城報訊,這個時候,應該都到了。」

    郭懷畢竟距離上層決策圈太遠,他並不知道李中易,其實是被李廷圭硬逼出河池縣城的。

    按照常理,鄉軍發現高梁寨已經丟了之後,就應該轉身向後,連夜摸黑跑回河池城去。

    可是,李中易卻沒有採納這個建議,反而命令後軍選擇險要的位置,安營紮寨。

    對於這一點,郭懷一直沒有想得太明白。

    李中易也確實不太好解釋真實的原因。總不能直白的告訴郭懷,只要他帶著鄉軍逃回河池城,就很可能被李廷圭借機找碴,砍了腦袋吧?

    郭懷雖然可信,但是,依然需要時間來觀察。李中易從來沒有打算過,把自己的命運徹底交到任何一個人的手中。

    上輩子,初進官場的時候,李中易曾經非常信任的某位同事,卻在提拔的緊要關頭,從背後捅了他的黑刀。

    打那以後,除了父母之外,李中易再不敢輕易的相信任何人。

    天光大亮的時候,一座奇形怪狀的多邊形棱堡,聳立在眾人的面前,引發了大家的私下議論。

    「醜死了……」

    「好古怪……」

    「沒見過……」

    酣睡中的李中易,自然聽不見部下們的竊竊私語,他昨晚上床太晚,急需補磕睡。

    吃過早飯後,忙碌了一夜的民夫和鄉軍們,鑽進帳篷裡呼呼大睡。

    一夜沒睡的郭懷,把第一營和第二營,隊正以上的軍官叫到身旁,領著他們進了棱堡。

    「這叫棱堡,請各位按照如下編制,配置守衛的士卒,弓手五名,弩手五名,負責掩護的刀盾手和長槍手,各五名。另外,需要在棱堡的附近留下至少二十名決死隊,以便隨時將沖進來的敵軍擋回去……」郭懷仔仔細細地講解一番後,最後問軍官們,「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

    「明白了。」

    郭懷點點頭,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在咱們整個鄉軍裡邊,香帥最看重的就是你們兩個營,可千萬別給老子丟臉。」

    「老子今天先把醜話說在前邊,誰敢後退半步,老子認得你們,手裡的鬼頭刀可是不長眼睛的。」郭懷撂下狠話,掉頭就走。

    直到李中易補足了覺,吃過飯,山下也沒有看見一個周軍的蹤影,他心裡有些奇怪,就問黑著眼圈的郭懷。

    郭懷笑了笑,說:「香帥,我軍熟悉地形,腳力又非常出眾,即使是摸黑,也可以一撤二十餘裡地。周軍的兵,恐怕就難說了。」

    幾個人正說笑,就聽見前邊的山頂上響起了竹哨報警聲,並接二連三的傳入眾人的耳內。

    趙匡胤終於來了!

    李中易隱隱有些不安,這是他的首戰,儘管占盡了地利,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摸底。

    只經過幾個月訓練的鄉軍,能否頂得住趙匡胤的精銳周軍的進攻,依然還是個未知數。

    從警報傳出,到大隊周軍出現在山腳下,居然花了一個多時辰。

    望山跑死馬,古之人,誠不我欺啊!

    隨著周軍源源不斷地開過來,整個寨牆上的氣氛,陡然緊繃。

    成敗在此一役,李中易也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第一戰過後,他順利地守住了大寨,那麼,就可以派人去聯絡趙匡胤。

    告訴趙匡胤,他的親弟弟和鐵杆兄弟,都在李某的大營裡。

    歷史上,一貫標榜重情誼的趙老二,最後會作出怎樣的抉擇,李中易還是蠻期待的。

    就在李中易眺望著遠處周軍的動靜之時,趙匡胤早已登上了附近的一座小山頭。

    趙匡胤穿了一襲白衣便袍,迎風而立,凝視著蜀軍大寨,卻久久無語。

    「好厲害的山寨啊……」趙匡胤仿佛沒聽見王政忠的嘮叨聲,他喃喃自語道,「蜀軍的防禦竟然沒有死角,無論從哪邊進攻,都將很難避免被旁邊的弓矢所傷。」

    顯然,趙匡胤已經看懂了棱堡的厲害之處,不愧是一代名將。

    「娘的,這立的是什麼鬼寨?」王政忠依然是個話嘮,嘴巴老是閒不住,「我說,你為什麼不讓我打前鋒呢?」

    趙匡胤冷冷一笑,說:「稍安勿躁。等會你就知道了,為什麼不讓你當前鋒。」

    「運水的雞公車隊到哪了?」趙匡胤扭頭問身邊的幕僚,那幕僚拱手回答說,「回趙帥,已經離此不足三裡地。」

    「嗯,在山溝裡打仗,乾糧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就是水源。」趙匡胤也非浪得虛名之輩,除了帶著重兵壓上來之外,始終關注著後勤的大事。

    打仗打到一半,士卒們沒水喝的蠢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趙匡胤身上。

    「高聰那傢伙出動了。王政忠撇了撇嘴,不屑地看著高聰的將旗逐漸往前移動,「這傢伙一直仗著張永德的勢,從不把你放在眼裡,一路之上,這陽奉陰違的事情幹的還少麼?」

    「閉嘴。」趙匡胤忍無可忍,終於爆發了,厲聲斥責多嘴多舌的王政忠。

    平時異常友愛的趙匡胤果真發了火,冷肅的面容,也的確令人膽寒。

    王政忠尷尬的縮了縮腦袋,訥訥的閉上了他的嘴巴,不敢再多言。

    過了一會,趙匡胤氣消了一些,走到一臉鬱悶的王政忠身旁,親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地說:「大方,你說說看,俺趙老二啥時候虧待過自家的兄弟?只要找出一樁來,我馬上把頭擰下來給你當夜壺。」

    被趙匡胤搓揉得很舒服的王政忠,明明心裡的氣已經消了,卻故作姿態,冷冷地說:「哼,老子才不要你這麼難看的夜壺。」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19
第66章 血戰

    「好了,好了,別鬧脾氣了。都這麼多年的弟兄了,你還不瞭解我的為人麼?」趙匡胤的聲音突然轉冷,「老子不惦記著別人的功勞,可是,有人要想搶老子的功勞,有他好看的。」

    王政忠一聽這話,立時來了勁,他這個兄弟趙老二,只要眼珠子一轉,盡是鬼主意。

    「快說說吧,你是咋想的?」王政忠扯住趙匡胤的袍袖,涎著臉,誓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先鋒的位置是高聰當著所有人的面,硬搶到手的吧?軍令狀也是他自己立的吧?我逼過他沒有?」趙匡胤連發三問。

    王政忠眨著小眼珠,臉上忽然露出詭秘的笑容,「嘿嘿,都是他自己主動要出頭。」

    「老兄弟,等一會你就知道了,不讓你搶所謂的頭功,是為了你好。」趙匡胤扔下這句話,轉過身子,看向對面山上的那座古怪山寨。

    這時,高聰已經帶著他的兩千多人,在山下擺開了陣勢。

    「弟兄們,還是老規矩,最先沖進蜀軍山寨的,賞五百貫,官升一級。」高聰振臂高呼,他手下的周軍,紛紛揮舞著手裡的兵器,大聲呼喊道,「萬勝,萬勝,萬勝……」

    「殺!」高聰猛地一揮手裡的馬鞭,指向修築在半山腰的蜀軍大寨。

    「殺,殺呀……」周軍嘴裡喊著殺,腳下的速度卻並不快,顯然是想保存體力,以便上山后,搶奪寨牆的控制權。

    周軍漫山遍野地朝山上撲來,站在棱堡牆邊的李中易,心裡既有些興奮,又有些害怕。

    李中易的雙隻手,死死地摳在寨牆上,手背處青筋直冒,在心裡呐喊著,「殺,殺,殺。」

    一眼望不到頭的周軍,一個個貓著腰,越沖越近,漸漸的,他們手裡的鋼刀,在陽光的映襯之下,閃現出奪目的寒光。

    一通鼓聲之後,沖在最前邊的周軍刀盾手,突然停下腳步,高高地舉起手裡的盾牌。

    「蹲下,都貼著牆蹲下。」伴隨著急促的叫喊聲,一隻沉穩有力的大手,拽住李中易的胳膊,猛地將他拖倒在地上。

    「嗖嗖嗖嗖……」密密麻麻的箭雨,挾霹靂般的風雷之勢,破空而至。

    「啊……哦……」

    「啊……好痛……」

    「呃……」

    一時間,整個寨牆上,亂作一團。

    垂死的哀號聲,淒厲的慘叫聲,有人跌落寨牆之下發出的沉悶轟隆聲,打滾的撲騰聲,各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交織在一塊,惡狠狠地灌入躺在地上的李中易的耳內。

    「好疼啊……」一個鄉軍士兵,突然重重地跌落到李中易的身旁,在地面上不斷的翻滾著,掙扎著,抽搐著,踢騰著,原本黃色的夯土地面,被染成了血河。

    近在咫尺的李中易,驚恐的發現,這個士兵死死的捂住正中眼窩的長長箭杆,大股大股的鮮血,從他的手心裡,順著箭杆源源不斷地噴湧而出。

    箭尾,不斷晃動的雕羽,一半雪白,一半豔紅,散發出勾魂懾魄的恐怖魔力。

    嗡的一聲,李中易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怎麼會這樣?怎麼是這個樣子?這,這,這也太可怕了!

    「都給老子貼牆蹲著別動,救護營的人呢?都死絕了?還不趕緊給老子把傷患抬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眨個眼的工夫,也許是半刻鐘,也許是幾個世紀,郭懷那熟悉而又粗暴的命令聲,從李中易的上空傳入他的耳內。

    李中易哼哼著想翻過身子,可是,那只沉穩堅定的大手,始終壓在他的胸口上,令他動彈不得。

    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了好一陣子粗氣,李中易這才稍稍緩過勁來。他吃力略微抬起頭,眼前卻一片模糊。

    不會是瞎了吧?李中易慌忙之中,使勁的揉了揉雙眼,再定神一看。

    敢情,一直壓住他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郭懷,郭安民。

    「香帥,您還好吧?」郭懷俯身扶著李中易靠牆邊坐穩。

    也不管李中易同意不同意,郭懷的兩隻大手,在他的胸前腹間以及背後一通亂摸,最後長出了一口氣,「謝天謝地,菩薩保佑,沒事,您沒事。」

    「安民……我……」李中易喘著粗氣,心裡越想越後怕,越想越覺得膽寒。

    剛才,要不是郭安民眼疾手快,及時將李中易拽倒,救了他的小命。

    恐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這句杜甫詩裡的名篇,恰好可以用來哀悼李某人的悲劇命運。

    「安民,先別管我,你繼續指揮作戰。」李中易徹底清醒之後,聽見寨牆外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趕緊小聲提醒郭懷。

    「傳令官,命各隊匯總傷亡人數。」郭懷伏在棱堡內的箭孔側方,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周軍的動靜,然後扭頭下達了命令。

    幾名傳令官接到命令後,貓著腰,矮下身子,貼著寨牆邊沿,竄了出去。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戰損的情況匯總到了郭懷的手上。李中易在一旁聽得很清楚,他一手訓練的鄉軍,眨個眼的工夫,就傷了十多人,死了二十餘人。

    李中易的心下一片慘然,這還沒和敵軍直接肉搏呢,差不多一個隊的鄉軍,就喪失了戰鬥力。

    而且,李中易有點搞不明白,為啥子戰死的士卒,會比受傷的多呢?

    可是,郭懷居然大大松了一口氣,李中易聽見他的喃喃自語,「還好,還好,軍官們都沒事。」

    李中易前忍著心中的疑惑,直到戰後私下裡問過郭懷,他才恍然大悟。

    敢情,進攻的周軍非常狡猾,一直把弓弩手隱藏在刀盾手的後邊,到了合適的距離後,突然用硬弩率先展開射擊,想打李中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事實上,河池鄉軍也確實被高聰的突然襲擊,給打得損傷慘重。交戰雙方還隔了一段距離,沒有正式接戰,鄉軍就損失了二十五分之一的兵力,報銷一個隊。

    可是,郭懷卻說,只要基層軍官沒事,這就說明:軍官們的警惕心都很高,發現敵情不對,沒等中軍傳下指令,就已經指揮著新兵蹲下防箭。

    正因為如此,損失才沒有大到難以承受的程度。

    至於戰死的士兵多,這是因為周軍使用的是,仿造唐軍制式的單弓弩,直射的穿透力極強,連鐵甲都可以射穿,何況是血肉之軀呢?

    李中易趴在箭孔的左側,仔細地看了一會。他發現,呐喊著向上衝鋒的周軍,以刀盾手為前鋒,他們高高地舉著碩大的盾牌,顯然是想替他們身後的同袍遮擋守軍的弓弩。

    可是,郭懷只是默默地觀察著周軍的一舉一動,一直沒有下令弓弩手還擊。

    有了剛才死裡逃生的經驗,李中易已經非常相信郭懷的戰場敏銳度。反正戰場最高指揮權已經早早的交給了郭懷,李中易急也白急,不如不急。

    這時,王大虎帶了兩個牙兵沖了過來,他們抬來了李中易的那副重得要死的明光鎧。

    不顧李中易的反對,王大虎硬是帶著牙兵,把明光鎧套到了他的身上。

    末了,王大虎跪地請罪,說:「小人保護公子不利,險惡釀成大禍,請公子責罰。」

    李中易啼笑皆非,想了想,說:「是我讓你回大帳的,不關你的事。好了,別在這裡礙事了,都回去吧。」

    「不,小人再也不敢離開您半步。」王大虎堅持著不肯走。

    惡戰在即,李中易也沒工夫搭理他,就有氣無力地擺擺手,說:「不許添亂,就在邊上待著吧。」

    「快點,快點。」一個周軍軍官揮舞著手裡的長刀,指揮他的部下,將幾百個背著麻袋的民夫,驅趕向寨牆前邊的壕溝。

    居高臨下的李中易看得很清楚,民夫肩上的麻袋裡面,鼓鼓囊囊的,應該是裝滿了泥土。

    看樣子,周軍是想先填平壕溝,解決掉障礙之後,再來攻寨。

    可是,自始至終,郭懷都沒有下達攻擊的指令,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民夫們逐漸把壕溝給填平。

    等民夫們後撤的時候,扛著雲梯的周軍士兵,呐喊著蜂擁而上。

    很快,幾十架簡易的雲梯就已經架到了寨牆之上,嘴裡咬著鋼刀的周軍士兵開始沿著雲梯向上攀爬。

    「咻咻咻……」周軍的弓弩,象狂風暴雨一般,潑進蜀軍的大寨。

    看眼著攀登雲梯的周軍士兵,即將爬上寨頂,勝利已經在望了。

    「哈哈,弟兄們,蜀軍嚇破了膽,都逃了他娘的。」一個周軍的隊正,得意地站直了身子,仰天大笑。

    突然,一支雕翎羽箭,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從那個周軍的隊正,大張的嘴巴裡鑽了進去,狠狠地紮透了咽喉。

    周軍的隊正,根本就來不及慘叫,已經一頭栽倒進了血泊之中。

    寨牆之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梆子聲,緊接著,並不密集的羽箭和弩箭,從寨牆上,從箭孔裡,從左側的棱堡,從右側的箭垛,從四面八方,交叉著射向雲梯上的周軍。

    「啊……」有人被射穿了胸膛,臨死前發出慘絕人寰的哀鳴。

    「呃……」這人的脖子上中了深深的一箭,只悶哼了半聲,就掉下雲梯,跌死在地上。

    「呀……」此人嚇得手發抖,腳發軟,居然自己掉下了雲梯。

    「哇……」這個壯漢,居然撥弄著雲梯,翻了個面,結果,被一支冷箭,射穿了肚皮。

    「唔……」他遲疑了,想撤下雲梯,可不幸的是,腦門子上被弩箭兇猛地紮透了。

    「轟隆……」雲梯上的無數周軍,象下餃子一般,紛紛跌下雲梯,狠狠的砸到地面上,濺起一大片血霧。

    整個寨牆前邊,簡直變成了人間地獄,慘不忍睹。

    寨牆下邊,有人疼得滿地打滾厲聲呼救,有人大瞪著兩眼死不瞑目,有人捂住花花綠綠的腸子,掙扎著往回爬……

    剛才還生猛異常的悍勇之士,眨個眼的工夫,就變成了死屍。

    哭號聲,悶哼聲,哀鳴聲,痛哭聲,叫爹的,喊娘的,呼喚兒子的,各種令人側目的詭異聲音,彙聚成了淒慘的死亡進行曲。

    到處是殘肢斷臂,在血河的澆灌下,已經發黃的小草,竟然煥發出血紅的妖豔之光。

    從天而降的死神,仰天狂笑,揮舞著他那把著名的鐮刀,肆意地收割著垂死之人的性命。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20
第67章 神比例

    「我的老天爺呀……」

    「俺滴個娘……」

    原本波浪式進攻的周軍,被蜀軍兇狠、淩厲而又精准的打擊,給攔腰截斷。 章節更新最快

    雲梯上,雲梯下,雲梯附近的周軍,就像是遭遇到了威猛無匹的颶風襲擊一般,被一掃而空。

    他們都是豎著沖來的,卻橫著躺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了。

    嚇破了膽的周軍,根本等不及鳴金收兵的軍令,他們扔下手裡的兵器,軍旗,軍鼓,盾牌,鬼哭狼嚎的掉頭就跑,仿佛死神就在身後一般,惟恐逃得不快。

    「啊……」令人恐懼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接二連三。

    有些周軍慌不擇路,腳下一滑,居然直接滾下了陡峭的山崖,跌得粉身碎骨。

    周軍敗了,可是,鄉軍們並沒有振臂歡呼,他們只是默默地守在箭孔附近,注視著敵軍的一舉一動。

    蹲在李中易附近的的弓弩手們,臉色都有些泛白,他們一個個抿緊嘴唇,手裡死死地握緊弓臂或是弩機,屏住呼吸,等候上官的軍令。

    剛才,李中易親眼所見,拉弦,放箭,再拉弦,再放箭,鄉軍的弓弩手們,遵照命令,僅僅只還擊了三箭而已。

    郭懷這時下令,各隊報告傷亡情況,同時清點一下寨牆外面敵軍的損失。

    結果,報告上來的消息,令郭懷和李中易都大吃了一驚。

    剛才的還擊,鄉軍士兵居然只有兩人受傷,其中一人還是不小心崴了腳。

    然而,周軍居然在寨牆外面的扔下了,二百三十具屍體。

    我靠,1比230的神比例,棱堡牛b,弓弩手更牛叉,李中易暗暗在心裡呐喊。

    等周軍完全退卻之後,郭懷下令原地休息,李中易才被允許站起身子。可是,當他看清楚血腥滿地的末日景象,也不禁心動神搖,久久無語。

    與此同時,趙匡胤站在對面山頭上,沉悶了很久,一會搖頭,一會又點頭,好半天不說一句話。

    趙匡胤預料到高聰會敗,卻沒有想過,高聰居然會敗得如此之慘,以至於連寨頂都沒有摸到,就損失了好幾百精銳手下!

    原本話很多的王政忠,一下子變成了悶嘴葫蘆。沒錯,趙老二攔著他當前鋒,但確實是真心為他好。

    兵敗如山倒,亂軍如同狂潮一般,倒捲入還在往山上沖的周軍隊伍裡,攪得人仰馬翻,天昏地暗。

    看著漫山遍野放鴨子的部下們,一向驕傲的高聰眼睛都紅了,「當」他狠狠地把頭盔砸在地面上,拔刀在手,厲聲喝道,「小崽子們,誰敢退過大旗半步,老子就砍了他的驢頭。」

    可是,嘈雜的亂軍之中,他的吼聲根本就傳不出太遠,潮水般的敗兵依然滾滾湧來。

    「他娘的,放箭,殺!」高聰火冒三丈地下達了狠辣的絕殺令。

    「呀……」

    「哦……」

    「娘呀……」

    十幾具倒在血泊之中的屍體,散發出死亡的恐怖氣息,徹底震懾住了亂哄哄的敗軍。

    「快停下,別擠了,高閻王殺人了……」敗軍們紛紛收住腳步,驚恐地望著高聰。

    「帶頭的,都出來,一刻鐘內不給老子整好隊,殺無赦。」高聰也不是懦弱無能的慫包,他發起狠來,在軍中也是出了名的六親不認。

    高聰的驕橫,其實很有資本,他本是張永德的牙兵出身,因為作戰勇猛不怕死,一步步跟著張永德被提拔了起來。

    有壓力才有動力,在死亡的逼迫之下,剛才還亂七八糟的敗軍,不到一刻鐘的工夫,就排成了整齊的佇列。

    「弟兄們,跟著老子一起往上沖。蜀軍大寨裡各種寶貝堆積如山,到手的東西,老子一個大子都不要,都歸你們。」高聰提著手裡的鬼頭刀,大聲許下了宏願。

    按照高聰的規矩,只要說出這種話,就意味著,只要攻破蜀軍的大寨,就可以隨意屠殺,搶值錢的好東西。

    「嗷……」

    財帛動人心,後退也是死,不如攻進蜀軍大寨,反而有機會發大財。

    「殺,殺,殺……」

    見部下們的情緒被徹底調動起來,高聰抓住有利時機,猛一揮鬼頭刀,指向山上的蜀軍大寨,「老子沖第一個,都跟我來……殺他娘的……」

    高聰果然有驕傲的資本,勇猛之極,他已經剝了身上的甲胄,露出光膀子,左手提著一面盾牌,右手揮舞著鬼頭大砍刀,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

    「嗷……殺呀……」剛才大敗的周軍,一個個被刺激得嗷嗷直叫,追隨在高聰的身後,捲土重來。

    這一次,李中易的心態比剛才穩定了許多,腦子清醒了,看問題自然不同。

    李中易發覺,重新攻上山的周軍,這一次顯然和剛才的狀況大有不同。

    每個周軍刀盾手的身旁,都有一名持弓的士兵,弩兵緊隨其後,不適合短兵相接的長槍手,則跟在了隊伍的最後。

    最重要的是,李中易發現,周軍的隊形不再密集,而是散得很開。

    李中易意識到,很顯然,周軍吸取了剛才一擁而上的慘痛教訓,採取了有針對性的應對策略。

    見郭懷也皺緊了眉頭,臉色陰沉的想心思,李中易就小聲問他:「怎麼應對?」

    「香帥,剛才是打了敵軍一個措手不及。現在,敵軍顯然也學到了咱們的交叉射擊的方式。守得住倒是沒啥問題,可是傷亡就恐怕難以控制了……」

    郭懷對於守住大寨還是很有信心的,棱堡是他親自主持修建的,其中的奧妙除了李中易之外,就是他最清楚。

    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一點點血本,如果損失太大,將來怎麼辦?

    其實,郭懷讀過幾年私塾,家道中落後,才沒有繼續讀書。

    郭懷可能不太明白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但是,身逢亂世,手裡有兵的才是大爺,這個從實踐中學得的樸素道理,他卻極為清楚。

    傷亡太大的買賣,不能做啊!

    李中易倒沒太在意這些,他只是覺得,能夠保住小命,順利的回到成都,就心滿意足了。

    在蜀國享受著榮華富貴,暗中再和趙老二搭上線,李中易有理由相信,今後的數十年內,他的日子必定會過得很滋潤,也很精彩。

    爭霸天下,風險太大,活得太累,李中易壓根就沒有這種念頭。

    說的直白點,他根本就不是那塊料子,人呐,就需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將來,如果能夠借著慕容延釗的照應,在北宋朝廷裡邊混個小官做一做,那就更完美了。

    李中易不經意的忽然看見,從山下沖上來的敵軍,居然已經點燃了火把。

    火攻?李中易悚然一驚,打仗的事,他確實一竅不通,可是火攻的巨大危害,在三國演義裡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始終銘記於心。

    寨牆雖然夾了夯土,木頭上儘管也抹了泥漿,可是,如果敵軍在木頭上澆了燈油再放火焚燒的話,恐怕也難以頂得住。

    李中易真急了,他放眼在營中望去,視線掠過寨中一側,突然發現了一排排的雞公車。

    嗯哼,有了,老子不會打仗,卻會幹這個,等著瞧好吧!

    李中易吩咐王大虎,他要回大帳,讓他幫著脫掉身上很累贅的明光鎧。

    王大虎早就想帶著李中易回大帳了,趕忙和兩個牙兵,幫李中易扒掉了明光鎧。

    李中易擺脫了巨大的負擔之後,邁開大步,趕緊走下了寨牆。

    這時,周軍的大隊人馬,已經沖了上來,一個個紅著眼睛,聲嘶力竭的呐喊著奮力向前。

    赤膊的高聰卻漸漸放緩了腳步,落在了部下們的身後,他雖然勇猛卻不是無腦之輩。

    振奮士氣是必須的,但是,他的命卻比手下的任何人,都要值錢的多。

    這一次,周軍有了防備,弓弩手沒有盲目的亂射,而是在刀盾手的掩護之下,瞄準著寨牆上的箭孔。

    只要,蜀軍敢露頭,他們完全有信心射而殺之。

    很快,周軍的刀盾兵就沖到了寨牆下邊,在他們的身後,是抱著乾柴的士兵。

    這一次,高聰沒有驅趕著民夫來當炮灰,而是用的腳程快的精銳士兵,去架乾柴放火。

    眼看著一堆堆的乾柴和枯枝被架到了寨牆上,郭懷卻無法下令弓弩手馬上射擊。

    原因是,周軍幾乎個個有盾,高高地舉起,斜向遮蓋住了,貓腰抱柴火的士兵。

    換句話說,就算他下令射擊,效果也不會很好,反而會白白的浪費掉弓弩兵們寶貴的體力。

    郭懷自己就是弓手出身,他的體力算是非常棒的,也不過能夠連續拉十五次滿弓罷了。

    弩的弦比弓更硬,不僅需要雙手上弦,耗費更多的體力,而且射速很慢。一般來說,弓兵射出去十箭,弩手們能夠射出去三箭,就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因為這裡是臨時紮下的大營,盛水的木桶嚴重不足。即使郭懷把煮飯的大鐵鍋都調集過來,對於牆外大面積的放火,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更可怕的是,郭懷已經看見周軍士兵抱著油罎子沖了上來,潑水已經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這一刻,郭懷後悔莫及,如果棱堡和寨牆都是石頭壘起來的,就啥也不怕了!

    他雖有豐富的野戰經驗,可是參加的守城戰屈指可數,終於還是留下了足以致命的漏洞。

    「準備扔滾木,擂石。」郭懷被迫下達了可能令士兵受損嚴重的守城土辦法,繼續讓周軍堆柴火,後果將不堪設想。

    「香帥有令,不要妄動,他有辦法克敵。」這時,一個李中易身邊的牙兵,氣春吁吁的奔到郭懷的身旁,傳達了李中易的軍令。

    這是自鄉軍出兵以來,李中易第一次干預郭懷指揮作戰,這就迫使郭懷不得不慎重了。

    緊接著,李中易的第二道軍令傳到郭懷這裡,「香帥有令,全體將士撕開一袍服的下擺,違令者斬!」

    眨個眼的工夫,李中易的第三道軍令,又傳了來,「全軍將士打開水囊,將撕下來的布料浸濕,包在臉上,只許露出眼睛,違令者斬!」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21
第68章 萬勝

    怎麼不一次性把令傳完呢,郭懷壓下心裡的奇怪,趕緊向下面轉達了李中易的嚴令。

    幸好,鄉軍士兵久經嚴格的訓練,服從精神遠超這個時代的所有軍隊,他們紛紛按照李中易的軍令,迅速把他們自己變成了「蒙面大盜」。

    就在這時,進攻的周軍弓手們,突然開始放箭。糟糕的是,箭頭上綁著油布,這是典型的火箭。

    「嗖嗖嗖……」雨點般的火箭,挾帶著火神的猙獰,點燃了鄉軍的大寨。

    紮在木頭上的火苗,逐步由小變大,並蔓延開來,情況異常危急。

    久經訓練的鄉軍士兵們,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在軍官的指揮之下,貓著腰,或用手裡的盾牌撲打著竄起的火頭,或直接提起水囊澆滅小火苗。

    如果提前在寨牆上,準備好裝滿土的麻袋就好了,郭懷悔恨之極。

    大寨裡面,到處是星星點點的火苗,木制的營地,煙薰火燎。更麻煩的是,沒有受過訓練的民夫們抱頭鼠竄,亂喊亂叫,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鄉軍的士氣。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危急關頭,李中易帶著原本在休息的鄉軍,趕了過來。

    士兵們在刀盾手高舉盾牌的掩護下,以兩人一組,抱著一塊厚木板,玩命地朝寨牆這邊沖過來。

    李中易氣喘如牛地趕到寨牆之上,斷斷續續地下令:「等我準備好了,你就命令弓手射擊天上的目標。」

    郭懷根本搞不明白李中易在搞什麼鬼,但是,他現在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得按照李中易的意思來辦,傳達了這道令人莫名其妙的軍令。

    沖到寨牆邊的鄉軍士兵,在李中易的指揮下,迅速地將一輛輛雞公車,推到寨牆下邊,打橫擺放著,然後將拆下來的營房木板,架到雞公車上。

    另一組士兵,則將以前糧食的竹制籮筐,用麻繩捆綁在了木板的一頭。

    高高翹起的木板另一頭,兩組士兵將他們手裡抱著的被子和鋪蓋,攤到了木板兩側的地面上。

    好在工序並不複雜,很快,三十架簡易的翹翹板,就已經製作完成,擺放在了寨牆的下邊。

    「上彈。」李中易一聲令下,就見一個個用麻布包裹著圓形物體,被鄉軍士兵們擺到了籮筐裡邊。

    這時,周軍的又一批火箭射了進來,紮到刀盾兵的盾牌之上,「滋滋」的冒著火光。

    「準備火箭,等布彈飛過頭頂時,馬上就射。」李中易再次下令,郭懷也琢磨出了一點味道,驚喜地傳了軍令下去。

    「弟兄們,都看老子的。」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之下,李中易貓著身子,從四米高的寨牆上,縱身跳下。

    「轟」一聲悶響,隨著李中易的雙腳踩到翹翹板高高抬起的這一頭,木板迅速下落,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

    籮筐裡,用麻布緊緊包裹著的圓形茅草球,應聲彈了出去,越過寨牆,飛向寨外的周軍大部隊。

    木板砸到地面後,巨大的反作用力,將李中易的整個身子反彈了起來。

    飛在空中的李中易,驚叫了一聲,最終有驚無險的掉進了一名張開手臂的牙兵懷裡,兩個人一起跌進了綿軟的鋪蓋上面。

    「香帥威武,香帥威武……」

    李中易奮不顧身的這一跳,實在是太過驚世駭俗,在短暫的沉沒之後,他的壯舉,徹底點燃了鄉軍士兵們的情緒。

    大家忘我的歡呼起來,一聲更比一聲高,聲浪直沖雲宵,震動九天。

    儘管有嚴格的軍令約束著,但是,寨牆上的鄉軍士兵們,甚至包括軍官們,都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個個聲嘶力竭的呼喊著他們統帥的名字。

    「香帥威武……」

    「我軍萬勝。」

    坐在鋪蓋卷上的李中易,聽見雷鳴般的歡呼聲,嘴角不由高高翹起,嘿嘿,老子又賭對了!

    蹲在寨牆上的郭懷,早就張弓以待,等圓形草球飛過頭頂的時候,他的手輕輕地一松,已經被點燃的火箭,風馳電掣般,紮進了草球之中。

    很可惜,郭懷的弓拉得太滿,箭速太快,以至於紮透了包著布的草球。

    那只著了火的包布草球,無力的掉落在距離寨牆大約一丈的地方,慢慢的燃起了雄雄大火,引來周軍的一片驚歎聲。

    當王大虎第二個翹起木板的時候,郭懷只拉了半弦,「嗖。」火箭準確地紮進了包布圓草球的裡邊。

    這一次,火箭不僅點燃了草球,而且,在半空中劃出一道不規則的抛物線,巧合的砸進了二十丈開外的周軍弓弩手的隊伍裡邊。

    「火,著火了……」周軍的弓弩手裡邊,一陣大亂。

    李中易借著難得時機,命令士兵們,挨個去跳翹翹板。

    於是,寨內出現了一種古代戰爭史上的奇觀:鄉軍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跳下寨牆,撬起翹翹板後,平安的落到戰友們的懷抱之中。

    他們剛剛站穩腳跟,就又一個接著一個地跑上寨牆。如此循環往復,無數隻火球,爭先恐後地砸進了寨外周軍的人堆裡。

    這時,不知道從那裡刮來一陣妖風,一時間,火借風威,風助火勢,將周軍的前鋒攻擊部隊,包圍進了一片火海之中。

    水火最無情,無論高聰怎麼打氣,鼓勁,殺人,都再也阻擋不住軍心渙散的頹勢。

    周軍士兵們拍打著身上的火苗,哭號著,叫嚷著,爭先恐後的推開身邊的袍澤們,亡命逃竄向山下。

    「一至四營列隊!五營守好大寨,滅掉火頭!不怕死的,都跟老子殺下去。」郭懷抓住戰機,懷著愧疚的心情,果斷下令打開寨門,領著士氣高昂的鄉軍勇士們,追著周軍敗逃的方向,殺了出去。

    四面八方,漫山遍野都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落難袍澤的慘叫聲,有人墜崖的淒厲叫聲,大火燒烤木頭樁子的吡剝聲,到處都是令人肝膽欲裂的死亡場景。

    很多慌不擇路的周軍,接連不斷的滾下山崖,跌成了肉泥……

    對面山頂上的趙匡胤,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就在剛才蜀軍山寨著火的時候,他動搖了,以為自己看走了眼,高聰這小子恐怕會立下大功。

    可是,僅僅是盞茶的工夫,蜀將居然想出了拋火球的絕殺妙計,不僅一舉逆轉了搖搖欲墜的敗勢,而且將高聰的嫡系部隊,逼入了走投無路的絕境。

    高聰,完了!

    趙匡胤冷眼旁觀,漫山遍野的蜀軍,如同出閘的猛虎一般,追上去肆意的砍殺著已經徹底崩潰了的高聰軍。

    可是,就在趙匡胤無法細看的狹窄山道上,象山泉一般的血水,流經之處,將黃色的泥土染成妖異的豔紅。

    「慘啊,實在太慘了,老高完了。」王政忠一邊吸冷氣,一邊暗暗慶倖不已經。

    說句心裡話,王政忠雖然一直看不慣高聰的仗勢驕橫,可是,對於高聰的勇猛卻從不懷疑。

    今天的攻城戰,王政忠看得很明白,即使是他的部隊沖上去,恐怕也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原來如此。」趙匡胤的眉鋒猛的挑起,「蜀將應該是個初上陣的新手,否則,也不至於被高聰攪得手忙腳亂,才拿出這種殺招。」

    王政忠還沒張嘴細問,趙匡胤已經果斷地傳下了接應令,哪怕高聰再跋扈,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高聰全軍覆沒。

    經過半個多時辰的追殺之後,郭懷領著精神抖擻士氣昂揚的鄉軍將士們,得勝而歸,返回了山寨。

    李中易就站在寨門前,親自迎接滿臉硝煙的弟兄們,每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鄉軍士兵,他都要拱著手說:「受累了。」

    「呃……不,不累。」有些靦腆的鄉軍士兵,臉色騰的紅了,訥訥的說,「真的不累。」

    李中易注意到,許多鄉軍士兵的腰間,都掛著血淋淋的人頭,有些人更是掛了三四顆之多。

    「呃。」李中易這才意識到,這個時代的士兵,計算軍功的最主要證據,就是敵軍的首級。

    難怪戰士們,寧願把身上染得滿是血污,也不捨得丟掉一顆顆猙獰的腦袋。

    這些人頭,對士兵們來說,就意味著賞錢,或是升官的機會。

    郭懷一直勸說李中易趕緊回大帳歇息,李中易又怎麼可能放過如此絕妙的做秀機會呢,他楞是堅持到最後一名士兵走進大寨,這才放下已經酸漲難奈的胳膊。

    這時,大寨裡的留守士兵,早已經撲滅了寨內的火頭。給勇士們暖胃墊饑的羊肉湯,也早就熬好了,火夫們磨刀霍霍,正在準備一頓豐盛的晚宴,

    黃景勝已經帶著牙兵們,清點過戰士和民夫的傷亡情況,輜重的損耗,以及寨牆需要修復的程度。

    李中易帶著郭懷等高級將領,坐在大帳裡,聽黃景勝稟報大營裡的損失情況。

    整場戰鬥打下來,鄉軍士兵在大營裡戰死的一共二十七名,其中絕大部分都是撲火的時候,被下一波火箭射中,臟器被大面積燒壞,大出血而亡。

    受傷的就更多了,有九十多名,大多也是灼傷。

    娘的,火攻之又見火攻啊,李中易至今都感到後怕。他千提防,萬提防,最終還是由於經驗不足,遭了敵軍的火攻,險些把自己的腦袋送給趙匡胤當了軍功。

    其實,李中易的這個想法,太過臭美了。區區一個八品小官的腦袋,趙匡胤在向柴榮報軍功的時候,怎麼可能拿得出手呢?

    此時此刻的李中易,對於曹阿瞞在赤壁被大火燒敗後的三聲大笑,非常有感覺。

    李某人被燒得並不算特別狠,已經笑不出來了。那曹阿瞞在赤壁被孫劉聯軍一把大火,燒了幾十萬大軍,居然還笑得出來,不愧是蓋世之奸雄。

    「唉,損失太重了。」李中易剛發完牢騷,卻發覺大帳裡的氣氛忽然變得異常之詭異,所有人都詫異的望著他。
王和億 發表於 2014-12-6 15:22
第59章 贍養令

    「咳,香帥,應該是大勝,不,是狂勝才對。」郭懷作為眾軍官的代表,主動出列,想糾正李中易的錯誤觀念。

    「哦,為何?」李中易有些奇怪地反問郭懷。

    郭懷乾笑兩聲,解釋說:「香帥有所不知,按照軍中的慣例,如果殺敵一千自損三百,就已經算是大勝了。末將帶兵出寨追擊敵軍,在返程的時候,雖未詳細點算,估摸著弟兄們至少帶回了一千多顆首級,再加上此前射殺的200多敵軍……」

    李中易有些不信。可是,報功的士兵們,把帶來的首級扔到大帳之外時,面目猙獰血腥味很重的人頭,堆得象座小山包,幾乎快要漫過高聳的棱堡。

    最終,臨時充當軍法官的黃景勝,大聲宣佈說:「此戰共計斬首一千二百三十九顆,我軍戰死者合計四十八名。更何況,敵軍兵馬遠多於我軍,此乃徹頭徹尾的完勝也。」

    1239:39,如此懸殊的交換比,確實令初次上戰場的李中易,很有些驚喜。

    「受傷的怎麼計算?」李中易渾然忘記了,他正對面的帳外,堆滿了首級。

    「稟香帥,按照軍中的慣例,受傷的士兵,不計入戰報。只要打贏了,就可以按照編制,隨時隨地自行補充。」姚洪拱手叉拳,一本正經地做了回答。

    李中易有些興奮的情緒,漸漸的冷卻下來。敢情,這個時代的統治階層,完全沒有把受傷的士兵,當作人看的觀念,連戰報裡都不許提。

    「別的軍隊,我管不著,不過嘛,在老子的麾下,每一個士兵都是珍貴。」李中易霍地站起身,厲聲喝道,「傳我的令,凡是傷殘的士卒,以後都歸老子養活了。只要老子的鍋裡有一口乾飯,就少不了他的碗裡有一口稀粥。」

    「姚洪,你去,把老子的原話告訴弟兄們。」李中易忽然來了情緒,「再傳一道令:凡是戰死的兄弟,每人給良田二十畝,每月另發錢一貫。從此以後,他們的父母,就是老子的父母,他們的妻兒,就是老子的嫂侄。」

    雖然李中易滿嘴粗話,一口一個老子,但是,站在大帳裡的所有軍官,眼裡都含滿了淚水,景仰的望著他們的統帥。

    他們也都是從小卒開始,摸爬滾打了這麼些年,才有了今天地位。

    普通小卒的悲慘遭遇,他們誰都心裡清楚,所以,李中易的承諾一出口,大家都感同身受。

    最終,有人帶頭哭出了聲,緊接著,大帳裡哭聲一片,直讓守在外面的牙兵們,驚詫莫名。

    當姚洪站在寨牆上,一遍又一遍地傳達了李中易的贍養令時,整個鄉軍大營,就像是燒得滾開的沸水,居然是哭聲一片。

    就算是李中易不懂打仗,也心裡明白,三軍痛哭,乃是大忌。

    就在李中易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大帳外面,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香帥啊,您比俺們的親爹還要親呐……」

    李中易久久無語,心裡很有些鬱悶,老子有那麼老麼?

    實際上,李中易這個現代人的靈魂,根本沒有意識到,三綱五常對於草民們的巨大毒害作用。

    天地君親師,天和地都是假的,君王自然最大,其次是父母,最後才是老師。

    就算是帳外那些原本的土農民,沒有讀過一天書,也被上一代人用灌輸了滿腦子的孝道。

    這個時代的農業生產力極端低下,又沒有五險一金,農民老了之後,最擔心的就是沒飯吃,沒錢看病,沒人在床前照顧。

    咳,和現代共和國,讀書難,買房難,看病難,養老難,這幾座壓得屁民快要喘不過氣來的大山,其實並無本質上的不同。

    養兒防老,這個流傳至今的老觀念,正是中國的農耕民族,因為對未來的擔憂,逐步形成的合乎經濟規律的古代保險觀念。

    所以,三軍集體把李中易當爹看待,其實正好合乎這個時代最大的道德:百善孝為先!

    古人實在是太純樸了,稍微給一點點甜頭,就感激得五體投地。

    換作是現代社會,那就是典型的狼的社會。類似,斗米恩,石米仇,這些恩將仇報的破事,屢屢在親朋好友之間上演,令人只得感歎世風日下。

    三軍感佩李大帥,眾皆拜服,可是,黃景勝的想法卻頗有不同:區區一點小錢,居然就收買了如此多的人心,公子啊,俺對您的敬仰之情,如同滔滔的嘉陵江水,綿綿不絕呐。

    晚上,蜀軍大營裡,燈火通明。除了在寨牆上值守的戰士,以及遠遠放出去警戒敵情的斥候隊以外,大家都高高興興的聚在一起,一邊嚼著豐盛的慶功大餐,一邊彼此分享著初戰就大獲狂勝的喜悅心情。

    三國演義裡面,出現過太多的敵人夜襲的畫面,李中易已經吃過火攻的虧,再也不敢馬虎大意,所以,慶功宴依然全面禁酒。

    李中易為此專門放了狠話,誰敢沾酒,殺無赦。

    就在蜀軍歡慶的時候,周軍的大營裡面,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硬搶到攻山任務的高聰,險些被蜀軍的追兵給砍了腦袋,幸好友軍及時來援,擋住了進攻勢頭正猛的蜀軍。

    望著身邊稀稀疏疏的殘兵敗將,高聰忽然悲從心頭起,欲哭卻無淚。

    出兵的時候,是兩千多雄糾糾的精銳勇士,僥倖逃回營的,卻只剩下區區幾百人,還個個身上有傷。

    「敗得太慘了!姓高的,真無能。」聽見不遠處有人連聲歎息,換作是高聰往日的脾氣,定要把那廝揪將出來,亂鞭抽死。

    可是,如今的高聰,乃是敗軍之將,手頭上僅有的一點本錢,今天也全都賠了個精光。

    和平時期,人是英雄錢是膽。遭遇亂世,只要槍在手,敢把皇帝拉下馬!

    打了大敗仗,丟了絕大部分兵馬的高聰,如今只能當縮頭烏龜,忍著旁人的冷嘲熱諷。

    「高都指揮使,趙帥有請。」這時,趙匡胤身邊的牙兵走到高聰的身旁。

    高聰很不想去中軍大帳,可是,敗軍之將再無可倚仗的實力,只得乖乖的跟著來人去見趙匡胤。

    「唉,老高啊,這一仗我都看見了,非戰之罪。」剛一見面,趙匡胤就溫和的安撫高聰。

    高聰心頭立時流淌著暖意,非戰之罪,這就意味著他的戰敗,脫罪的幾乎很大。

    他早就聽說過趙匡胤是個仁義之士,平常待人接物都異常寬厚,只可惜,他是殿前都點檢張永德的牙兵出身,天然和趙老二不是一路人。

    自從高平之戰後,大周的禁軍中就傳出了小道消息,「點檢當皇帝」。

    周主柴榮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私下裡卻把趙匡胤給提拔成了位高權重的侍衛親軍步軍副都指揮使。

    後周朝廷的禁軍主力,分為兩大塊,一是殿前司,一是侍衛親軍司。

    這兩大禁軍系統的實力大致相當,殿前司掌握著鐵騎軍(馬)和捧聖控鶴軍(步),侍衛司的主力部隊是龍捷軍(馬)和虎捷軍(步)。

    趙匡胤原本就是虎捷軍的都指揮使,如今,又被提拔為侍衛親軍司的主要將領之一。

    顯然,周主柴榮是想利用趙匡胤一系的新生代將領的力量,來牽制住老派軍頭勢力的領軍人物張永德。

    兩大軍頭勢力明爭暗鬥的結果是,張永德和趙匡胤之間的關係急劇惡化,已經勢成水火。

    這一次出征蜀國,張永德和趙匡胤分兵進攻,是周主柴榮的決定。可是,等到趙匡胤拿下秦州之後,張永德居然派來小舅子,不僅摘了趙老二的桃子,更把他的精銳部隊虎捷軍留在了秦州。

    說白了,就是高聰暗中,給遠在鳳州的主帥張永德報的信,張永德才能夠及時的掌握到了趙匡胤這邊的動靜。

    大敗之後,高聰原本以為趙匡胤會捏著他立下的軍令狀,要了他的腦袋。

    沒想到,趙匡胤不僅沒有怪他,反而主動替他開脫,高聰既驚且喜,又有幾分猜疑。

    趙匡胤瞅見了高聰的臉色變幻,卻視若不見,他歎了口氣說:「老高,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形勢,這麼險要的扼守山口的位置,被蜀軍給佔據了,導致我軍如今進退兩難。」

    「是啊,地形確實對蜀軍太有利了。」高聰趕緊附和著趙匡胤的開脫之詞。

    趙匡胤又是重重的一歎,說:「老高啊,你當著眾將的面,立下了軍令狀。不管怎麼說,終究還是敗了,我如果不處置了你,軍法不彰。處置了你呢,卻是冤殺猛將了。」

    高聰瞪圓了眼珠子,心裡一陣發毛。趙匡胤現在即使殺了他,也是白殺,張永德都沒辦法幫他申冤。

    「老高,我念你作戰一向勇猛,就直接把你送去張帥那裡,如何?」趙匡胤十分體貼的提出了極具**力的建議。

    「這……這個……」高聰顯得有些猶豫,舉棋不定。

    趙匡胤和煦地一笑,說:「老高,你就別疑神疑鬼了,實話告訴你吧,軍糧已經不濟,去鳳州催糧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喏,這是擬好的公文。」

    高聰接過公文,仔細地看了一遍,公文上果然蓋有趙匡胤的大印。

    他不由得一陣大喜,當即跪倒,大聲說:「趙帥成全之恩,末將永世難忘。」

    「好了,好了,你我之間,還需要這樣的假客套?」趙匡胤溫和的攙扶起高聰,命人取來酒飯,陪著他喝了好幾杯開封特產的美酒「玉露香」。

    酒足飯飽之後,高聰又歇息了一晚。天濛濛亮的時候,他領著幾個牙兵,懷裡揣著趙匡胤給的公文,打馬揚鞭去鳳州找張永德救命。

    送到營門外的趙匡胤剛要轉身,就聽見了王政忠的大嗓門,「你真打算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了姓高的?」

    趙匡胤扭頭看著王政忠,忽然微微一笑,說:「沒有實力搗亂的喪家之犬,何足道哉?」

    「倒也是,走了也好,省得給老子們盡添亂。」王政忠一向懶得動腦筋細想這些令人頭疼的人際關係。

    如果是李中易在場的話,定會一針見血的點出趙匡胤假裝寬仁,實則是借刀殺人的偽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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