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逍遙侯 作者:大司空 (連載中)

 
王和億 2014-12-6 14:26: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2 2140851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17 13:17
第841章 謀虎

  符茵茵如願激怒了李七娘,見了李七娘鐵青的臉色,她卻笑嘻嘻的說:「你有兩條路可選,一是跟我一起走,咱們就算不去尋那個臭男人,至少也可以在外面逍遙快活;二是留在這裡,等著被太后娘娘牽怒,然後隨便給你指定一個『佳婿』。」

  這簡直是厚顏無恥的要挾,卻偏偏擊中了李七娘的的軟肋,至高無上的皇權何曾經講過道理?

  不管符茵茵是自己溜走的,還是被李七娘協助逃跑,有一點是完全可以確定的:最終倒血霉的必定是胳膊腿最細的滑陽郡王府!

  套句李中易的那句名言,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符太后就算是再惱火,也不可能真的把符茵茵怎麼著了。

  然而,經不起大動盪的滑陽郡王府,則必然會被牽怒。那樣一來,李七娘恐怕會被整個家族的唾沫星子給淹死。

  李七娘怒過之後,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反而意識到,符茵茵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符姊姊,這裡是我家,我只須喊一嗓子,你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逃得出去的。」李七娘也不是省油的燈,眨眼間,便找到了符茵茵的痛點。

  「嘻嘻,符姊姊,我只須大喊一聲:你病了,」李七娘故意頓了頓,順著她自己的邏輯幾著解釋下去,「你身邊的嬤嬤啊,婢女啊,侍衛啊,他們肯定會一擁而上,護著你去宮裡找御醫吧?」

  李七娘刻意把宮裡二字,咬得非常重,那意思其實是在提醒符茵茵,真鬧個魚死網破,只要她符茵茵沒從滑陽郡王府內失蹤,李家的責任就要輕許多。

  符茵茵本想激怒李七娘,卻不成想,反被李七娘給徹底激怒了,她的俏面之上,罩上一層厚厚的冷霜,死咬著香唇,怒道:「我沒好日子過,你們家也別想安逸。」

  尼瑪,這真是霸道啊,霸道啊,霸道啊!

  面對耍無賴的符茵茵,李七娘還真沒太好的辦法應對,人家和太后娘娘、小皇帝那可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血脈相連。

  就算符茵茵讓家裡人給強行嫁了出去,回過頭來想找滑陽郡王府的麻煩,那根本就是防不勝防,並且肯定要吃大虧的遠慮。

  「符姊姊,你真的和李無咎……」李七娘定了定心神,妥善的方法還沒找到,心裡醋勁卻湧上了頭,八卦之心立時氾濫成災。

  符茵茵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畢竟是個未經人事的黃花大閨女,她低著螓首,晶瑩似白玉的耳根子,臊得腓紅。

  李七娘也是個黃花處子,但她一看符茵茵的表現,心裡也就明白了七、八成,定是謊言!

  「我明白了,照你的做法,顯然是打算拿我家做閥子,將來替你頂罪嘍?」李七娘冷靜下來之後,原本就異常縝密的心思,越發的活絡起來,可謂是出言必中,「符姊姊,我李七娘自問雖然和你不算特別親近,但也從未得罪過你吧?」

  面對李七娘的質問,符茵茵紅著粉頰,被噎得啞口無言,沒錯,她就是想借助於滑陽郡王府的壽宴打掩護,只要逃出生天即可,壓根就沒細想過由此帶來的嚴重後果!

  「符姊姊,我倒是想幫你,可是,你如果是在我家走丟了,你想想看,我家如何向太后娘和魏王殿下作出合理的交代?」李七娘越說心裡越窩火,被家裡的至親逼著去相親,本來就很是不爽,偏偏又來了個天降災星,真是流年不利呀。

  「七娘妹妹,我是一定要走的,天皇老子也擋不住我的決心。」符茵茵自知理虧,但實在不樂意嫁給那些銀樣蠟槍頭一般的權貴公子哥,索性耍橫來蠻的。

  面對決絕的符茵茵,李七娘大為震動,心裡那根一直繃緊的弦,終於被觸動。

  祖父李瓊儘管不再贊同李七娘繼續惦記著李中易,卻也沒有堅決反對,李七娘看得出來,李瓊應該是另有顧忌和考慮。

  說白了,在李七娘看來,李瓊非常看好李中易的前途,但終究還是捨不得郡王府的顏面,擔心被人罵作是攀龍阿附之徒。

  李虎和周氏則主要是擔心的李七娘年歲漸長,這都即將滿十八歲了,以後恐怕難覓佳婿。

  在這個時代,豪門貴族家的女子,只要超過十七歲尚未嫁出去,就算是大齡女青年,也就是現代白骨精剩女的範疇。

  通俗點說,古今的剩女都面臨著同樣尷尬的境地,她們不樂意嫁給不如自己的男人。另一面則是,條件好的郎君,誰喜歡娶個比自己歲數還大的女強人進門呢?

  李七娘和符茵茵一樣,都是眼高於頂的個性,她們也都同樣心裡明白,拖到十八歲的高齡,哪怕是仗著家族的勢力,強行嫁進某個豪門之中,將來也絕對過得極不快活。

  符茵茵旺盛的反抗意志,徹底的感染了李七娘,她轉動著眼珠子,頓時計上心頭,湊到符茵茵的耳旁,小聲說:「符姊姊,你是不是該去長春觀裡上香了?」

  「七娘子,你這是何意……咦……你的意思是……」符茵茵也不是胸大無腦的傻蛋,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李七娘這麼說,恐怕是想出了妙招?

  「不瞞符姊姊,我大兄那個不成氣的浪蕩子,在開封城內交了一大批潑皮閒漢,如果他事先在觀裡佈置好了,咱們倒是有辦法一起脫身。」李七娘的一席話,反過來倒把符茵茵給整糊塗了,她傻傻的問李七娘,「莫非你也想學我的溜之大吉?」

  「符姊姊,小妹說句心裡話,萬望你莫怪。」李七娘輕聲一歎,「小妹已經年滿十七,再過兩個月就十八歲了,這麼大的年紀,就算是勉強嫁了,也不可能是什麼好郎君了。」

  符茵茵眨了眨美眸,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李七娘說的一點沒錯,開封城中真正家風良好的世家,不可能允許家中子弟娶超齡的剩女進門,那成何體統?

  上趕著想娶大齡李七娘的,要麼是貪圖她的美色,要麼是想攀附滑陽郡王家的權勢。

  「七娘,那你的意思是?」符茵茵隱約猜測到了李七娘的心思,但還不敢完全確認。

  「符姊姊,要走咱們一起走,走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李七娘果斷的說出了心裡話,符茵茵卻不怎麼樂意了。

  以符茵茵的身份,絕無可能給李中易作妾,首先,符太后和小皇帝那一關,她就絕對過不去。

  開什麼玩笑,堂堂魏王府的郡主,符太后的親妹妹,小皇帝的嫡親姨母,給一個朝臣作妾,皇家的顏面何在?

  換句話說,符茵茵的煩惱,也恰好是李七娘的苦處,在這一點上,兩人可謂是同病相憐。

  「咱們隨便找個道觀住下來,免得每天被人催著嫁人,他們不煩,我都煩死了。」李七娘的這一番話,格外能夠引起符茵茵的共鳴,兩個貴女一拍即合,臨時組成了逃亡二人組。

  這邊廂,楊炯後花園裡喝茶吃點心,肚子都撐飽了,更衣了三次,這才見范質珊珊來遲。

  「先生,可是東國出了大事?」楊炯一直惦記著給他吃了大苦頭的李中易,張嘴就問是不是高麗國那邊出事了,言外之意其實是指李中易很可能不聽朝廷的招呼,悍然擁兵謀反。

  范質微微搖了搖頭,說:「不是東國出事,而是北邊的李筠最近異動不休,他一邊調集兵馬,一邊擅自扣押應該上交給朝廷的錢糧,哼,他想幹嘛?」

  楊炯聽說不是李中易的事,原本興奮的勁頭兒,頓時弱了不少,他不屑的說:「先生,李筠想幹什麼,這不是明擺著的麼?學生此前就分析過,就擔心李筠勾結契丹人。」

  范質連官服都沒來得及換,就直接進了後花園,楊炯的心裡多少有些得意,先生離不開他楊博約吶。

  「何止是勾結契丹人?據宮裡從魏王那邊得到的密報,李筠打算和劉漢結成兄弟之盟,共尊契丹的耶律休哥為伯父。」范質在宮裡雖然喝了幾盞熱茶,腹中卻空空如也,他早就餓了,順手拈起一塊紅棗糕,塞進嘴裡墊墊饑。

  也許是見慣了范質和他獨處之時,不拘小節的一面,楊炯按捺下心中的傲嬌,凝神細想了一番,這才斟酌著說:「先生,李筠在這個節骨眼上大肆活動,恐怕大大的不利於咱們收拾李無咎啊。」

  范質飲了口熱茶,緩過一口氣,這才輕聲歎道:「誰說不是呢?太后娘娘派張抱一此行去高麗,名為褒獎,實則是想調虎離山,徐徐圖之,慢慢兒的削其兵權。誰曾想,李筠這只喂不熟的白眼狼,私下裡逃出京城也就罷了,居然勾結韃虜和劉漢,欲圖裂土建國,是可忍孰不可忍吶!」

  「先生,也許是李筠那個糊塗蟲,聽到了什麼風聲?」楊炯雖然心眼窄,一直惦記著李中易把他折騰得夠嗆的舊怨,卻也沒有影響到他作出正確的判斷,「李筠逃出京城遠非一日,早不動作,晚不動作,偏偏就在張抱一領詔去了高麗之時,以學生的估計,八成是李筠埋在開封的眼線,探到了某些見不得光的機密?」

  范質點點頭,既沒贊同楊炯的說法,也沒反對,只是用眼神鼓勵楊炯接著往下分析。

  「先生,以學生的淺見,是否有可能二李之間私下裡暗通款曲呢?」楊炯向有奇謀,這有賴於他把按照常理出牌的,天馬行空的思維模式。

  范質躊躇了片刻,斷然搖頭說:「李無咎為人狡詐多謀,貪財好色,但是,據老夫所知,李中易在羽林四衛之中,一直宣揚驅除韃虜恢復漢唐疆域的思想。他若是暗中和契丹人有所勾結,將來,怎麼說服部下們繼續聽他的調遣?再說了,若真有其事,那正是老夫踏破鐵鞋都找不到的絕佳缺口啊。」

  楊炯完全沒有料到,范質一直處心積慮的想拿掉李中易手頭的兵權,卻對李某人的所謂民族大義,有著如此之高的評價。

  「博約啊,更重要的是,契丹人和李無咎有著血海深仇,就算是契丹人不計前嫌,李無咎難道不害怕韃子秋後算帳麼?」范質看出楊炯的小毛病又犯了,總惦記著把禍水往李中易頭上引。

  范質一直十分欣賞楊炯的足智多謀,不好明著教訓他,只得委婉的通過曲線方法,告訴楊炯,在國事面前,最好暫時放下個人私怨。

  楊炯也不明白他自己是怎麼回事,只要一提及李中易,心中的怨念便不可抑制往上湧。

  藉著低頭喝茶的工夫,楊炯將老臉發燙的窘況給掩飾了過去,整理了一下思路,神智清明的說:「先生,京城的二虎,無論派誰領兵北上,都很可能造成失衡的局面,不可取也!」

  范質點點頭,楊炯所說的京城二虎,其實指的是韓通和趙匡胤兩位分領禁軍的大將。

  客觀的說,先帝柴榮更加信任相對魯直一些的韓通,而對趙匡胤多少有些提防的安排。

  在大周之前,統兵重將不斷玩出下克上的戲碼,緊跟著的是,皇帝彷彿菜園裡的爛白菜一般,像走馬燈似的,被換了一個又一個。

  在以范質為首的文臣士大夫集團眼裡,武夫擁兵自重,頻繁的犯上作亂,此誠歷朝社稷不斷被顛覆更迭的罪魁禍首。

  所以,在文官集團看來,手握兵權的武夫,哪怕沒有反意,也有原罪,必須格外的加以控制。

  只不過,先帝臨終前所做的安排,實在是出人意料之外。

  托孤的八相之中,除了范質、王溥、李谷、魏仁浦以及吳廷祚這五個文臣之外,剩下的三位皆是武將出身的相公。

  撇開在南方兵敗被先帝剝奪了兵權的李瓊不提,李筠早在太祖時期,便已是擁兵數萬的一方節鎮。

  如今的李中易,更是羽翼漸豐,據細作回報,單單羽林四衛的總兵力,很可能已經突破了的六萬大關。

  正因為,李中易兵力雄厚,且戰力脫俗,范質等朝中的文臣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積極謀劃著如何削弱李無咎的實力。

  然而,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李筠那只白眼狼,想借韃子的勢,謀求裂土建國,恰好打亂了朝廷,尤其是符太后和范質的全盤去李計劃。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17 13:32
第842章 緩急

   「博約啊,朝廷大事自有輕重緩急。李無咎固然手握重兵,至少暫時沒露出反意,又是抵抗契丹的名將,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咱們不能留下話柄,令諸藩齒寒。」范質的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

  楊炯即使再狂妄,也不敢當面違逆范質的教導,他趕忙站起身子,深深作揖,誠懇的說:「先生教誨的是,學生心眼有些過窄,應該好好學習先生的容人之量。」

  范質點點頭,展顏笑道:「先帝留下三虎,目的是讓他們彼此制約著,不至於反噬朝廷。」

  楊炯也跟著笑了,說:「先帝英明,如果只留二虎掌軍,一旦東風壓倒了西風,朝廷危矣。」

  范質猛灌了一口溫茶,歎道:「先帝如果多活十年,朝局又是一番嶄新的天地,唉,實在是可歎吶。」

  楊炯倒是另有想法,以先帝的英明神武,若是多活十年的話,太子也已經漸漸長大成人。

  最是無情帝王家,到那個時候,掌權日久的范質不僅不太可能被托孤,反而有可能惹來滅族之禍。

  楊炯雖然不是進士出身,卻也從小飽讀史書,遍觀歷朝歷代,權臣的出路只有兩條,要麼被親政後的小皇帝抄家滅族,要麼主動篡位自己當皇帝。

  西漢權臣霍光的教訓,對於後世的所有權臣而言,都是需要時刻警惕的大悲劇。

  與此相反,隋文帝楊堅瞅準機會,果斷奪取了自己親外孫的江山,終於跳出了權臣大多被殺的死循環。

  原本計劃好的收拾李中易的妙計,因為李筠的橫空出世,只能被迫推遲。

  楊炯身為范質的核心幕僚,他自然知道很多不為外人所知的內幕。范質雖然和王溥以及李谷不和,但是,天下只能由士大夫和皇帝共之的思想,卻驚人的相似。

  矯枉必須過正,亂世用重典,這些都是儒門子弟耳熟能生詳的大道理!

  不處在這個時代,根本就無法理解文臣集團的對於武夫當國的痛恨!

  客觀的說,除了文臣和武將集團彼此爭奪權勢的基本面之外,朱溫悍然舉起屠刀,大肆屠殺大唐的皇族以及文臣家族,把黃河都染紅了,慘痛的教訓給五代時期的文臣們,留下了異常深刻的記憶。

  同理,靖康之恥的大悲劇,導致從南宋開始,一直到明清,越來越禁錮女性獨立性的大趨勢。

  上帝是公平的,有因必有果,只有深處這個時代的廟堂之中,才有可能真正的體會到,不斷上演的武夫擁兵下克上,對於皇族以及文臣集團的巨大威脅。

  李七娘和符茵茵達成了一致的意見之後,李安國被人叫了進來,當他聽了兩個美女的計劃之後,情不自禁的驚叫出聲,「什麼?簡直是荒唐之極,我怎麼可能幫幫你們做這種事情呢,祖父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會剝了我的皮。」

  符茵茵和李七娘對了個眼神,兩人相視一笑,李七娘還真是瞭解李安國的脾氣,連他的反應都完全猜到了。

  按照事先商量的方案,符茵茵挺身而出,拉著臉恐嚇李安國:「我說小安子,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破事,吃喝嫖賭坑蒙拐騙,哪一樣少了你的身影?」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一旦走漏了消息,我被浸豬籠都是輕的。」李安國嚇得連連擺手,兩位郡主小娘子結伴失蹤,借他李安國八百個膽子,也絕對不敢摻合進去,更別說提供至關重要的協助。

  「小安子,你可別敬酒不吃要吃罰酒,如果我們倆宴席散了之後還沒脫身,太后娘娘問起來,我就說是你慫恿的。」符茵茵只當沒看見李七娘錯愕的表情,使出了她的拿手絕招,也是最管用的仗勢欺人。

  李安國簡直被嚇壞了,他心裡非常清楚,他目前在京城的紈褲堆裡,頂多算是個三流貨色。

  明知符茵茵不太可能做出如此狠毒的事情,但李安國依然被破了膽,因為他清楚的知道,如今的滑陽郡王府實在經受不起這麼大的風浪。

  說白了,皇家的名譽和面子比天大,尤其是,皇家的貴女怎麼可能幹壞事呢,肯定是有人在背後慫恿唆使。

  到時候東窗事發,符太后絕對不可能細問其中的真假,她只需要找個合適的替罪羊罷了,李安國的黑鍋背定了!

  「你如果幫了我們,我敢對天發毒誓,我就算是被阿耶打死,也絕對不會牽扯到你的。」符茵茵也真是敢作敢為的巾幗英雄,和提劍闖宮的柴玉娘相比,即使有些差距,也不會太遠。

  李安國儘管知道符茵茵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個性,但實在不敢摻合此事,卻又一時間找不到脫身的好辦法,急得背心都濕透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李七娘走到李安國的身旁,拉著他的袖口,走到閨房的屏風後邊,小聲說:「符茵茵已經是鐵了心要逃親,哪怕咱們不幫她,事已至此,還有可能脫得了干係麼?」

  「大兄,咱們家實在是經不起任何動盪了。」李七娘說到這裡,不由暗暗歎了口氣,在這個比拚家族實力的時代,即使是她生於郡王之家,也絲毫沒有安全感,實在是莫大的悲哀。

  「可是……」李安國急紅了眼,他雖然十分紈褲,卻也異常清楚的知道,這是在玩火,絕對不是鬧著玩的小事。

  「大兄,你忘記了一件事,咱們家胳膊腿細,玩不起這麼危險的遊戲。可是,有一個人卻玩得起。」李七娘從未像今天這樣,痛切的感受到,實力的重要性。

  「你……你是說李叔父?」李安國打心眼裡忌憚李中易,脫口而出的便是敬稱。

  李七娘沒好氣的瞪著李安國,她心說,李中易是你的叔父,那我成什麼了?

  李安國自知說漏了嘴,趕忙乖乖的閉嘴,眼巴巴的望著李七娘,指望她能夠想出真正的救命絕招。

  李七娘小聲說:「符茵茵雖然性格比較霸蠻,不過,據我所知,她是個極端重信守諾之人。只要,把她送到了李中易那裡,頭疼的就不再是咱們,而是李無咎和太后娘娘之間的難題了。」

  李安國仔細一琢磨,還真就是這麼回事,即使李無咎真把符茵茵給弄上了床,說句心裡話,就沖李中易掌握的數萬大周最精銳的鐵血雄師,符太后哪怕再生氣,又能夠把他大相公怎麼著呢?

  這恰好應了李中易曾經說過一句名言:天塌下來了,自有高個子頂著,矮個子有啥可操心的?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19 00:31
第843章 昭義軍節度使

  澤州,昭義軍節度使府。

  李筠摟著剛搞上手的一名美貌歌姬,正在飲酒作樂,忽聽心腹牙將來報,「稟相公,那人一直鬧著要求見您。」

  「哼,他家主人真是好算計啊,一邊和咱們私下裡結盟,一邊又想不留下人證,嘿嘿,你說說看,這可能麼?」李筠扭頭望向他的心腹,昭義軍節度判官劉心存。

  劉心存今年四十有八,他跟隨李筠多年,不誇張的說,李筠能夠順順當當的爬到今日之高位,和劉心存持續不斷的出謀獻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你等且退下。」劉心存將窩在懷中的歌姬輕輕的往外一推,原本半開的襦衫,頓時中空,暴露出誘人犯錯誤的無限勝景。

  李筠的食量驚人,而且只喜歡吃羊肉,很少去碰米飯或是雜糧,這就導致了一個比較有趣的後果:李節度一日不御數女,簡直難以安寢!

  李筠只當沒看見劉心存趕歌姬走人的舉動,他攬緊了懷中的歌姬,嘴對嘴哺了口烈酒進入櫻桃小嘴之中,那場景別提多香*艷!

  類似的場面,劉心存已經見識過無數次,早已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咳,」劉心存輕咳了一聲,見李筠扭頭看向他,便抓住時機分析說,「漢主劉鈞想和咱們聯手抗周,這並不出奇,因為漢周乃是世仇。」

  李筠點點頭,順手在歌姬的懷中狠狠掏了一把,這才大大咧咧的說:「這段往事我是知道的,劉崇的大郎被郭威假意尊為皇帝,卻給害死了,老劉這才一怒之下建立了漢國,定都太原。」

  劉心存笑了笑,接著說:「柴榮在位的時候,親統大軍與劉漢和契丹人的兵馬,大戰於高平,結果大獲全勝。自那以後,劉漢由於丟失了錢糧稅賦重地,契丹人又需索無度,他們的實力一日日的也就衰落了下來。」

  「嗯,老劉,你說的是,如果不是楊崇貴那小子很能打仗,老子早就提兵滅了劉漢。」李筠大言不慚的狂吹牛,劉心存對於類似的牛皮,早就聽膩了,既不好太過於奉承,也就只能選擇裝聾作啞,陪著笑臉敷衍李筠。

  「老劉啊,我聽說劉鈞宮中新封了一個貴妃,渾身上下冒香氣,號稱香娘娘?」李筠三句話不離女人的醜陋習性,實在是令劉心存頗有些無語。

  說句心裡話,如果不是看在李筠救過劉心存全家的性命,劉心存又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他早就不伺候雷聲李筠這種狂妄自大,且沒有多少前途的大軍閥了。

  「大帥,以鄙人的淺見,和劉漢乃至契丹人結盟,其實並不妥當。」劉心存發覺李筠拉下了臉,顯然心情不爽了。

  明知道李筠不愛聽真話,劉心存依然硬著頭皮,繼續分析說:「大帥,契丹人雖然兵強馬壯,可是也多次敗於李無咎之手,而且敗得很慘。至今,榆關都一直掌握在李無咎的手中,契丹人一點辦法都沒有。攻不下,無法退,進退兩難。」

  「嗯,姓李的銅臭子倒確實有些能耐,榆關以西的地形,一馬平川,契丹人必須派數倍於李無咎的重點防備著,不然的話,幽州旦夕之間,危矣!」李筠雖然貪財好色,領兵作戰確實有幾分真本事,否則,無法立足於五代末期的亂世之中。

  劉心存暗暗好笑,李中易雖也是有名的貪財好色之輩,可是人家禍害的卻是高麗國那種異族之邦,從來沒在大周境內胡來過。

  不僅如此,據劉心存所知,李中易在昭義軍境內大小商人們嘴裡的口碑好得不得了,徹底秒殺掉了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人送綽號「剝皮李」的李筠。

  「大帥所言極是。」劉心存早就等著李筠這句話,恰好方便引出他要說的下文,「以在下看來,劉漢和契丹人之所以許了河北和河東之地給大帥您,原因其實並不複雜,契丹人的主力精銳,被李中易牢牢的牽制在了幽州以東、榆關以西的大平原之上,絲毫動彈不得!」

  「哦,老劉,你的意思是,契丹人不過是權宜之計?」李筠聽懂了劉心存的暗示,他心中不由猛的打了個突,剛才的高興勁兒陡然消散一空。

  劉心存斟酌了一番詞句,盡量避開很可能令李筠震怒的敏感字眼,小心翼翼的解釋說:「大帥,正因為李中易在榆關,在高麗國牽制著契丹人的主力,所以,契丹人才會許下這麼大的一塊地盤給您。可問題是,一旦李中易擊敗了契丹人的主力,您又反了大周,那……」

  「嗯,說來說去,你是不贊同我聯合契丹人開疆立基嘍?」李筠極其不悅的瞪著劉心存,外面早有傳言,離了劉心存的支持,李大帥只怕是比乞丐都不如。

  劉心存實在是太瞭解李筠的脾氣了,他一見了李筠鐵青的臉色,心裡就知道,政敵們故意在澤州散步的讒言,再一次起了作用。

  「大帥,咱們沒必要這麼早就選擇站隊,不如等李無……哦,銅臭子和契丹人的對峙,有了最終的結果,再做打算不遲。」劉心存暗暗歎了口氣,他明知道會惹李筠生氣,礙於李筠救他全族性命之恩,硬著頭皮也要勸說下去。

  如果,李中易就在現場,一點會對劉心存挑起大拇指,大大的感歎道:不愧是老成謀國的忠貞國士。

  「老劉啊,你想過沒有,若是銅臭子勝了,咱們還有機會吞下河北以及河東的千里沃土麼?」李筠耐著性子想說服劉心存,雖然有不少很難聽的流言,但他畢竟心裡有數,劉心存手頭並無一兵一卒,他公開扯旗造反等同於自己找死。

  劉心存的心裡早就盤算過了,既然李筠問到了這裡,他也就不再藏著掖著,直截了當的說:「大帥,在下知道您瞧不起銅臭子,不過,銅臭子的實力連契丹人都頗為忌憚,咱們與其早早的選邊站,不如兩面下注,一邊敷衍住契丹人,一面派人去和李……銅臭子取得聯繫,至少暫時別得罪了他,以便徐圖大業。」

  儘管劉心存拐著彎抹著角的把話說得異常之婉轉,但依然激怒了一向瞧不起李中易的李筠,「住嘴。老子榮任一方節鎮的時候,那銅臭子想必尚在吃奶,讓我主動居於他之下,虧你想得出來?」

  「啪!」李筠霍的站起身,一腳踢翻了飯几子,怒不可遏的厲聲喝道,「難怪有人說你暗中拿了銅臭子的好處!」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19 09:47
第844章 真國士

  劉心存暗暗一歎,李筠的老毛病又犯了。此人不能沾酒,一旦喝多了,必會口出妄言。

  另外,李筠的疑心病非常重,一直擔心和梁太祖朱溫一樣,被兒子和大將們聯手剁了腦袋。

  說句實話,李筠雖然貪財好色,卻從來不碰部下的財產和家眷,這一點倒是頗令劉心存感到欣慰。

  「大帥,在下追隨您長達二十餘年,那時候您還只是個營指揮使。」劉心存含著熱淚,滿是深情的感慨道,「在下始終記得,如果不是大帥您出手搭救,在下的全族老小,早就灰飛煙滅了。」

  「大帥,整個昭義軍境內,人人都知道,我劉獻忠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這麼些年,大帥您待在下真心不薄,賞的田產近萬畝,銀錢更是無數,逢年過節從沒少了厚賜。」劉心存對李筠十分忠誠,卻也不是海瑞式的死心眼,他素來知道,李筠喝多了酒後,便是疑心病最重的時候。

  這種節骨眼上,劉心存如果和李筠擺事實講道理的硬頂,那只能是一言以蔽之:找死!

  所以,劉心存徹底放軟身段,採取以柔可剛的手段,希望用多年的老交情來打動李筠,此所謂以情動之,以義感之。

  李筠果然就吃這一套,他楞了半晌之後,冷冷的問劉心存:「照你的說法,你並不看好契丹人,反而認為銅臭子那個奶娃娃能贏?」

  劉心存暗暗鬆了口氣,李筠其實是個聽得進去不同意見的主帥,只不過疑心病比旁人更重許多罷了,尤其不能碰酒。

  自從晚唐以降,凡是能在政治舞台上嶄露頭角的武人,總有過人之處,李筠也不例外!

  怎麼說呢,李筠雖然刮地皮比較猛,但對於身邊的親信,還是很捨得論功行賞,而且是重賞。

  在劉心存看來,昭義軍所屬的澤、潞、邢、洺、磁五州之地,但是,因為常年與劉漢作戰,契丹人幾乎年年南下打草谷,導致壯丁人口大量南逃流失。

  戰亂的緣故,使原本土地肥沃的河北大平原,變成了地瘠民貧的窮鄉僻壤,要不史書怎麼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個定論:寧為太平犬,不做亂離人呢?

  穩定壓倒一切,其實是非常有道理的。哪怕是昭義軍的稅賦再重,只要草民們可以安定的生產,有飯口吃,有個盼頭,社會就不至於大亂。

  客觀的說,在劉心存的協助下,李筠也出台了不少有利於招募壯丁,擴大農業生產的諸多善政,這也是貧瘠的昭義軍轄境內,以區區五州之地,居然可以養活五萬兵馬的底氣所在。

  現在的問題是,晉陽的劉鈞又要搞事了,他不僅主動派重臣來聯絡李筠,還帶來了耶律休哥的特使,契丹國北院大王耶律屋質。

  李筠的地盤位於河北及河東的交界處,對於北國的虛實,多少知道一些。

  契丹太祖耶律阿保機,分迭刺部為五部院和六部院,各有一名夷裡堇負責管理。契丹太宗時,改夷裡堇為大王,分管五部院的為北院大王,管轄六部院則為南院大王。

  契丹人的官僚體制,其實是最早的一國兩制,分為北面官和南面官,尤以北面官為重。

  北面官的最高軍政大權分由北樞密院和北宰相府掌握,北樞密院控制契丹國的所有兵馬,北宰相府則掌握契丹國的大小民政事務。

  地處幽州的南樞密院,其實權則小多了,僅僅只掌握屬於契丹國境內的漢人兵馬。無論從兵馬的數量上,還是質量上,南樞密院不僅遠遜於北樞密院所掌握的軍事力量,而且必須聽命於北樞密院的調遣。

  實際上,契丹人一點也不笨,他們也深深的懂得一個道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於漢人必須嚴密的監視並防備著。

  耶律屋質,那是歷事五朝的契丹皇族元老,地位出奇的很高,他的實權也僅次於北院樞密使和北院左右宰相而已,算得上是契丹國為數不多的重臣。

  據李筠所知,耶律休哥利用手頭的兵權,架空了契丹睡皇之後,在登上契丹國攝政王寶座的過程中,耶律屋質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所以,耶律休哥破例安排耶律屋質充當特使,以北院大王的身份親自來和李筠直接談判,可想而知,他對此次合作結盟格外的重視。

  以劉心存的暗中觀察,正因為耶律休哥表達了充分的誠意,原本就對柴榮不滿的李筠,真的動了心。

  面對李筠咄咄逼人的責難,劉心存也絕非等閒之輩,他利用熟悉李筠性格的優勢,再次婉轉的解釋說:「大帥,郭威確實待您不薄,不過,鹽茶販子柴榮對您實在不公,不僅處處提防著您,更想把您調離昭義軍,玩一出調虎離山的小把戲。如果不是您察覺到了范質和符太后的陰謀,及早從開封脫了身,您辛辛苦苦下來的基業,還真有可能讓乳臭未乾的小娃兒柴六哥兒給佔了去。」

  還真別說,劉心存的一席暖心馬屁話,恰好擊中了李筠的心坎之上,令他心裡舒服了很多,暫時忘記了剛掀過桌子的醜事。

  亂世之中,有槍有地盤就是草頭王的道理,哪個藩鎮不懂?

  儘管李筠一向看不起李中易,實際上,他的出身,壓根就沒辦法和銅臭子李中易相提並論。

  李中易的父親李達和,好歹是蜀國宮廷尚藥局從六品上的侍御醫,屬於正兒八經的小官僚階層。

  在士大夫階層的眼裡,李達和不過是個僥倖得官的江湖郎中罷了,但是,他畢竟是有品級的官員。

  李筠就不同了,他祖上五代以內,全是太原土財主張大員外家的護院。如果不是天下大亂,讓李筠趁勢從軍,憑借戰功得了後唐秦王李從榮的賞識,從此步步高陞,獲得了功名和地盤,他只是個不入流的賤籍。

  「大帥,您手握五萬雄兵,替鹽茶販子的小兒守衛著北部邊境,這些年下來,可謂是勞苦功高哇。」劉心存暗暗抹了把冷汗,心道好險,差點再次無法過關。

  常言說得好,伴君如伴虎,到了劉心存這裡,變成了伴大帥如伴噬人之猛虎!

  「沒錯,沒有老子領著兒郎們,把腦袋繫在褲腰帶上,東征西殺,開封的小皇帝能夠坐穩皇位麼?」李筠此時此刻看劉心存格外的順眼。

  一旁負責守衛的牙兵牙將們,大家誰不挑起大拇指,暗讚劉心存,既忠心不二,又機靈過人!

  劉心存顧不得擦拭背心處的冷汗,趁著李筠高興的時候,趕緊勸他:「大帥,您擁精兵強將數萬,只要暫時不表明立場,兩邊都不得罪了。將來,不管是銅臭子勝,還是耶律休哥勝,咱們輾轉騰挪的餘地,大得狠呢。」

  察覺到李筠的神態有些鬆動的跡象,劉心存連忙趁熱打鐵,大拍馬屁:「以您的蓋世將略,缺的不過時間而已。只要銅臭子和耶律休哥鬥得兩敗俱傷,到那個時候,您先提兵直取晉陽,待經營數年養精蓄銳之後,再揮師南下清君側,翻了鹽茶販子柴榮的天下,指日可待!」

  李筠心中大樂,他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先取太原,再滅柴周,然後北伐契丹,最終成為天下人的至尊。

  「哈哈,這個美人兒就賞你了,你替我好好的疼疼她。」李筠一把揪住趴在榻上的美貌半果歌姬,順勢將她推進了劉心存的懷中,「嘿嘿,這小娘子擅長吸功,你這把老骨頭只怕是要吃不消啊,哈哈……」

  劉心存摟著被推進懷中的半果歌姬,心裡暗暗叫苦不迭,自從他追隨在李筠的左右之後,這麼些年下來,他身邊的小妾已經多達二十人之多,而且全都是李筠所賜。

  客觀的說,劉心存秉承士大夫階層的固有作風,可風流,絕不下流。他並不介意逢場作戲。可問題是,家中除了老妻之外,竟然全是李筠曾經耕耘過的美貌小妾,這讓劉心存的心心裡,難免有些不是個滋味。

  賞人小妾倒在其次,關鍵是,李筠這人特別重視別人對他所賜之物的態度。

  如果,李筠聽說劉心存把這些可憐的女人打發回老家,或是轉送給了別人,一定會大發雷霆,認為劉心存大大的沒把他放在心上。

  「多謝主公厚賞,在下哪怕累斷了腰,也要好生嘗一嘗,此女的吸功,究竟是如何的了得?」劉心存配合著李筠的情緒,故意擺出一副色瞇瞇的模樣,以顯示臭味相投的默契。

  「哈哈,你瞧瞧你,都急成啥樣了?要不,我且去更衣?」李筠其實沒喝多少酒,只不過,劉心存的頗識眼色令他心情非常愉悅,索性想成人之美。

  劉心存就算是再沒有底線,再無恥,也絕無可能在這節度使府大堂內,幹那苟且之事。

  「大帥,在下年紀大了,昨晚硬撐著收拾了二女,至今還在腰酸,唉,短期內實在是無能為力啊。」劉心存知道李筠最喜歡聽什麼話,上趕著編段子投其所好。

  「哈哈,我這裡有上好補腎良藥,就賞你一匣子吧,等你回去試過之後,就知道了其中的妙處。」李筠心情好的時候,整個人格外的開朗大氣,賞東西絕不會手軟。

  這也是李筠能夠籠絡住一大批老部下的法寶之一!

  「獻忠啊,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得勒,咱們就暫時敷衍著劉鈞和耶律屋質。不過,這一次機會確實難得,你先和開封來的那幾位好好的談一談,看看怎樣爭取對咱們最有利的局面?」李筠飲了一盞醒酒湯後,酒勁略微散了一些,整個人的頭腦也清醒了不少,立時恢復了一方藩鎮應有的精明強幹。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20 09:50
第845章 大戲開幕

  「你說什麼?」符太后聽說符茵茵逃了,不由勃然大怒,「啪!」上好的鈞窯茶盞被狠狠的砸到地上,摔得粉碎的大小瓷片,瞬間鋪滿了太后御座的四周。

  慈明殿內的大小內侍及宮女們,一個個屏住呼吸,深深的耷拉下腦袋,惟恐城門失火,殃及他們這些池魚。

  這時,慈明殿總管姚隆主動站了出來,他默默的揮了揮手,便領著內侍和宮女們,快速離開了殿內。

  最後一個出門的姚隆,返身帶上殿門,然後彷彿門神一般,直挺挺的守在殿門外側。

  站在御座下方的符昭信,滿是苦澀的低低垂下腦袋,符茵茵的離奇失蹤,他擁有不可推卸的巨大責任。

  一直留在京城帶兵的符昭信,其實是被符彥卿授權的,符茵茵在帝都內的合法監護人,作為兄長他擁有照顧好么妹的義務。

  兄妹倆的感情原本極好,可是,這一遭,符茵茵突然跑了,符昭信事先半點風聲都不知道,實在奇了怪了。

  「哼,么娘子一向心比天高,朝中的重臣之家青年才俊無數,她竟一個都看不上,都是讓你給慣壞的。」符太后冷冷的盯著的符昭信,眼神異常之凌厲。

  符昭信暗暗苦笑不已,他就知道二妹一定是在疑心符茵茵的突然逃走,是他暗中支持的。

  在魏王符彥卿的十餘名子女之中,符茵茵和符昭信走得最近,兩人的關係相處極為融洽,符太后的懷疑,多少有些道理。

  「太后娘娘,臣實話實說,臣雖然和么妹關係不錯,可是,她這次出走,臣真的不知情。」符昭信非常瞭解符太后的脾氣,如果此時此刻不把事情說清楚,將來就再也沒機會了。

  「哼,都是你和父王慣出來的壞毛病。」符太后越想越覺得窩火,符茵茵年紀很是不小了,幫她選夫婿,既是符彥卿再三的囑托,也是她這個做姊姊的應該做的事情。

  可是,誰能想像得到,符茵茵的膽子也太大了,不僅自己承認和李中易上過床,更是公然不把符太后放在眼裡。

  符太后派宮中女官帶著穩婆去替符茵茵驗身,那代表的是,垂簾皇太后無可辯駁的至高權威。

  以符太后對符茵茵的瞭解,她以為這個么妹,頂多是哭著大鬧一場,最後也只得乖乖的就範。

  然而,包括符太后在內,誰都沒有料到,符茵茵竟然會不告而別,暗中溜之大吉。

  「符昭信,你怎麼看此事?」符太后怒極反笑,如同洛陽的牡丹花後驟然盛開一般,令人不敢直視。

  即使符昭信是符太后的嫡親二兄,也被璀璨奪目的絕代雍容風華,逼得禁不住後退了半步。

  俗話說的好,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這句話反過來擱到符太后的身上,同樣適用。

  一代女皇武則天,能夠讓天下的所有男人跪倒在她的面前稱臣,最終的依靠是,她所掌握的至高無上的皇權。

  符昭信越來越意識到,曾經和他關係親密的符太后,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二妹。

  隨著符太后掌權的時間不斷延長,符昭信深深的感受到,符太后給他的壓迫感,越來越強烈。

  氣勢,是一種說不清楚道不明白,卻又真實存在的一種感覺。

  「回太后娘娘,臣一直以為,么妹她不可能和李中易有私情。」符昭信說這話,他自己都沒有任何的底氣,只不過是為了替符茵茵減輕罪責的違心之言。

  實事求是的說,整個符家都欠李中易一個天大的人情。符彥卿和符昭信的大兄,在自己的老窩門前,讓契丹人給捉了去,傳出去簡直是丟死人的醜事。

  如果不是李中易遏住了契丹人的咽喉,令耶律休哥進退維谷,並且耶律休哥剛架空了契丹睡皇,因立足未穩心存顧忌,顯然符彥卿父子不可能那麼順利的返回大名府。

  長達數月的時間,符茵茵一直出門在外,並且還在李中易的軍營中待了超過一個半月。

  符太后畢竟住在皇宮裡,符昭信則和符茵茵每天同處一座屋簷之下,儘管不是朝夕相處,再怎麼說也比符太后更瞭解符茵茵的變化。

  以前,符茵茵很少吃肉,尤其是羊肉。但是,從李中易的軍營回來之後,這死丫頭簡直是無肉不歡,日食三頓或炙或煮或煎的羊肉,居然不膩。

  隨著歲月的漸長,符茵茵原本有些單薄瘦小的體形,竟然在短短的一年之間,變得珠圓玉潤。她的身高也彷彿雨後的春筍一般,抽條得厲害,只比符昭信略矮小半個頭。

  尤其是令符昭信感到吃驚的是,熱天的時候,這死丫頭的臀部渾圓高聳,幾欲翹到天上去了。

  符昭信不僅有一房妻室,更納了三房美妾,算是實戰經驗異常豐富的男人。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被符昭信時常滋潤和澆灌的美妾李氏,都完全無法和符茵茵那魔鬼般隆起的臀形相提並論。

  那個時候,符昭信便起了疑心,哪個貴族豪門之家的黃花大閨女,是這種狀態?

  哪怕符昭信和李中易的交情極好,面對親妹妹幾乎熟透了的樣貌和體態,也難免會對李無咎產生怨恨之情。

  如果不是礙著符太后掌權不久,小皇帝年幼帝位遠未穩固,以及符家的外戚體面,更主要的是,擔心壞了符茵茵的閨譽,將來嫁不進好人家,否則的話,符昭信這個做兄長的無論如何都會殺到李中易家去,當面興師問罪。

  所以,符太后要派女官帶穩婆替符茵茵驗身,符昭信非常緊張,既有些期待揭開謎底,又多多少少有些不太樂意,總之十分的糾結。

  符茵茵畢竟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太后娘娘何必硬要把家醜掀出來呢?

  站在成熟男人的立場之上,符昭信心裡十分清楚,就算是最終驗明正身,李中易確實是符茵茵的經手人,在目前的朝局形勢之下,太后娘娘除了讓她自己以及符家人心裡萬分隔應之外,更有何用?

  廟堂之上,最講究的是實力,而不是所謂的禮儀和規矩。李中易既是先帝托孤的八相之一,有手握雄兵數萬,就算要治他的罪,也只能耐心的等待削去兵權之後。

  在大名府有句著名的俚語,異常之通俗易懂,招惹沒拔牙的猛虎,等於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符茵茵是從滑陽郡王李瓊的家裡赴宴之後,突然消失無蹤,以符昭信對符太后的瞭解,在她盛怒之下,難免會牽怒於他人,這麼一來,李瓊一家人恐怕很難脫得了干係啊。

  李中易那是已經羽翼豐滿的猛虎,只能徐徐圖之,不能把他惹急了。李瓊就不同了,他不過是個吃了敗仗的破落戶罷了,對於沒有獠牙的病虎,符太后有什麼好客氣的?

  更重要的是,李瓊一向和李中易走得極近,據符昭信所知道的消息,就連李中易的小妾,都可以在滑陽郡王裡登堂入室。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一種啥樣的交情?

  哪怕一時收拾不了李中易,採取敲山震虎的手段,整治了李瓊的一家子,同樣可以達到剪除李中易羽翼的目的。這也是范質和符太后,早就商量好的驅李之策,只是缺少一個合適的借口罷了。

  如今,現成的理由擺上了桌面,符昭信就不相信,太后娘娘會輕而易舉的放過李瓊那一家人?

  「二兄,我知道,你心裡在怨我。以前,你和我總是有說不完的體己話。」符太后突如其來的話語,嚇得符昭信肝顫不止,怨恨當朝太后,這個罪名哪怕符昭信是太后的嫡親兄長,也絕對不敢背,也肯定背不起。

  「娘娘,臣怎麼可能怨恨您呢?」符昭信絞盡腦汁的想撇清自己,儘管他和符太后之間的關係日漸疏遠,「臣一直記得,那一年若不是娘娘幫著緩頰,臣只怕是早就被父王打死了。」

  聽了符昭信的深情傾訴,符太后的情緒漸漸緩和了下來,她自然記得,那一年,符昭信才十八歲,居然膽大包天的偷了符彥卿的調兵金牌,領著500牙兵,私自摸進契丹人的地盤,號稱反打草谷。

  符彥卿知情後,鼻子都氣歪了,等符昭信帶著戰利品回家,正在得意洋洋的時候,就被綁進了祖祠。

  那時候,正是契丹人軍威最鼎盛的時期之一,小小的大名府根本無力抵抗契丹人傾巢出動的南下報復。

  如果不是符太后當時機靈,及時把祖母領進了祖祠,符昭信即使不死,也會被掃地出門。

  實際上,符太后不過是想藉機敲打敲打她的這位二兄罷了。在符家兄妹之中,符太后真正信得過的,不是身為魏王世子的大兄,而是講義氣顧親情的符昭信。

  只是,當年的符二娘子,成了整個大周實際上的最高掌權者之後,符昭信礙於君臣有別,對符太后越來越尊重,不敢稍越雷池半步。

  人都具有兩面性,符太后一面覺得符昭信很識大體,沒有仗著國舅爺的身份,給她添任何的麻煩。另一方面,符太后又十分渴望那一去不復返的手足親情,埋怨符昭信和她的關係日益疏遠。

  「既然你還記得我是最心疼你的二妹,那我這個當妹妹的也不能虧待了兄長你。」符太后毫不猶豫的表明了態度,「你素來帶兵有方,不如乾脆把李虎所掌握的天武衛也接過去吧。」

  符昭信在心裡暗暗的一歎,符太后果然深恨李中易,最終牽怒於李瓊的頭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12-20 10:0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21 08:55
第846章 除李計劃

  次日,例行公事的朝會之後,符太后命內侍把首相范質喚到了大慶殿旁的延和殿內。

  大慶殿,是宮中正殿,又名崇政殿,其地位類似於明清時期紫禁城內的太和殿,除了皇帝登基等重大清點活動之外,並不常用。

  延和殿位於大慶殿兩側,分為東延和殿和西延和殿,太祖郭威和先帝柴榮都喜歡在東延和殿單獨召見朝廷重臣,商議國家大事。

  符太后垂簾秉政之後,出於尊重太祖和先帝的考慮,特意選了西延和殿作為獨對之所。

  實際上,自從先帝駕崩之後,這座西延和殿,基本上成了符太后、小皇帝柴宗訓和首相范質,這三人組的專用宮殿。

  其餘的宰相或是參知政事,就彷彿是擺設一般,至今無一人享受過獨對的榮寵。

  「相公,請坐。」符太后十分客氣的賜了座,又命人上了茶。

  范質端坐在錦凳之上,和符太后寒暄了幾句,又問候了柴宗訓的龍體是否康泰,便端起茶盞細細的品味茶湯,等著符太后發話。

  符太后的問政風格,和先帝柴榮大為不同。柴榮喜歡直截了當的議事,說完了朝廷大事,便打發宰相走人,絕不浪費時間。

  由於柴榮有后妃不得干政的嚴厲規矩,符太后此前一直處於深宮之中,從來沒有參與過朝廷大事。

  到了符太后秉政的時候,她能夠在短期內,從兩眼一抹黑,到如今逐漸走上正軌,這頗令范質感到欣慰。

  「相公,天武衛的事,到了該做決斷的時候了。」符太后十分信任范質,也只能選擇信任范質。

  朝中的三虎,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而且都是帶兵的武將,符太后不可能選擇依靠他們。

  韓通雖然忠誠,但是,此人粗鄙少文,嘴巴沒有個把門的,飽讀史書的符太后很難他合得上拍。

  趙匡胤自從高平一戰出了彩後,地位節節攀升,直至殿前司都指揮使之職。可是,符太后始終有一種看不透的感覺,覺得此人貌似豪爽,卻很難交心。

  至於李中易,雖然掌握的兵力在三虎之中最少,他卻是戰功最為顯赫的百勝名將,也是符太后最需要防備的猛虎,因為他實在是滑不溜手,太狡猾了。

  韓通無論做人還是做事,都異常高調,高調得讓人一眼即可看穿。

  先帝柴榮和符太后之間的故事,足以寫出一本上百回的《三國演義》,可謂是剪不斷理還亂。

  符太后對柴榮多少有些怨言,但她也知道先帝的識人之明,韓通的忠誠確實值得信賴。

  然而,符金環非常擔心韓通鬥不過另外二虎,但她又沒有特別好的辦法,風平浪靜的換掉韓通,換上自己的二兄符昭信。

  范質何等精明,他一聽符太后的口風,便知道符太后忍不住要對李中易下手了。

  眾所周知,李瓊和李中易的關係,可謂是穿一條褲子都嫌肥的緊密。朝廷這邊廂動了李虎的兵權,遠在高麗國的李中易會怎麼想,范質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太后娘娘,老臣以為李虎所掌握的天武衛兵權的確需要削去。」范質不好當面反駁符太后,首先站穩了支持的立場,然後再婉轉的規勸,「以老臣之見,可以分為了三步走,先把天武衛調離京城。」

  「你的意思是說……」符太后有些疑惑的望著范質,范質立場堅定,但她聽得出來,范相公不太贊同馬上對李中易動手。

  范質捋了捋胲下的長鬚,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樣,雲淡風輕的說:「李瓊是個老狐狸,李虎也是沉默寡言之人,然而,李虎的嫡子李安國卻是京城有名的浪蕩子弟。太后明鑒,臣以為與其硬削了李虎的兵權,不如利用其子作伐,施圍魏救趙之法,就不至於惹來什麼麻煩了。」

  符太后仔細的斟酌了一陣子,忽然展顏笑道:「相公不愧是國之股肱,此真乃老成謀國之上上策也。」

  「稟太后娘娘,老臣還有一個想法,不知當說不當說?」范質恰到好處的賣了個關子,顯示出對符太后的極大尊重。

  為人臣子者,哪怕是再有本事,也絕對不能把主君不放在眼裡,此所謂端誰的飯碗,就必須尊重誰的道理。

  符太后瞥了眼神情有些呆滯,兩眼發直的柴宗訓,心頭不禁一軟,唉,也真是難為他了。

  柴宗訓今年不過是虛十歲罷了,小男孩嘛,正是貪睡的歲月,卻和大人一樣的凌晨四更天就要起床上朝,身子骨吃不消也是在所難免。

  「六哥兒,你若是困了,且先回寢宮歇息吧?」符太后雖不是柴宗訓的生母,卻也是血脈相連的嫡親姨母,心疼自是難免。

  「母后,父皇曾經教導過孩兒,李師傅是個性情中人,不能把他逼急了。」原本昏昏欲睡的柴宗訓,突然睜大兩眼,目不轉睛的看著符太后。

  范質心裡明白,小皇帝口中的李師傅,自然指的是擁有太子太師頭銜的李中易。

  符太后可能不太清楚,身為柴榮心腹重臣的范質卻心裡明白,如果柴榮不是英年早逝,李中易的親妹妹幾乎已經是小皇帝內定的妃子人選,甚至都有做皇后的可能性。

  柴榮不愧是一代雄主,他非常清楚李中易的價值,但也不樂意見到李中易成為無人可制的權臣。

  所以,在柴榮駕崩之前,對李中易的任用方法,一直是既要用其長,又不許李中易的勢力太過於膨脹。

  隨之而來的是,李中易的仕途一直是螺旋型上升的狀態。他替朝廷立了功後,柴榮都會慷慨的賞賜官爵和財帛,並且封蔭其全家。

  但是,和官職和品級提高相對應的是,柴榮會把李中易冷藏一段時間,尤其是摘去兵權。

  符太后聽了柴宗訓的疑問,不由暗自感慨,對於喪父失母的孤兒來說,能夠說出這麼一番有見地的話語,可想而知,平日裡下了多少苦功夫?

  在場的三人中,一位太后,一位首相,雖然各自的立場不完全相同,但是,對於小皇帝格外迅速的政治進步,都由衷的感到欣慰和高興。

  符太后含笑問柴宗訓:「六哥兒,那你說說看,該怎麼處置此事?」

  范質聽了此問,立時精神為之一振,目光炯炯的看著小皇帝,想看看他會做何回答?

  「母后、相公,父皇曾經多次說過,國家尚未恢復漢唐之盛況,我華夏之燕雲大好河山,依然淪喪於蠻夷之手,國難思良將,不能寒了將士們的心吶。」柴宗訓此言一出口,符太后立時驚得目瞪口呆。

  佇立於御座前的范質心中暗道,這才九歲吶,將來成年後,又是何等光景,他確實異常之期待。

  符太后和范質不約而同的對了個眼神,小皇帝故意借先帝之口,目的其實很清楚,朝廷應該善待李中易。

  范質和符太后皆為飽讀史書之人,他們自然看得清楚,小皇帝的借題發揮,隱含著對李中易的信任。

  小皇帝信任李中易,符太后和范質卻積極的要削弱李中易的勢力,分歧顯然是明擺著的事實。

  「六哥兒,先帝如果還活著,我母子倆又何必起早貪黑,苦苦的支撐著大局呢?」符太后畢竟不是小皇帝的生母,很多話不好說得太直太重,但是不滿就是不滿,再怎麼也無法掩飾過去。

  「母后,孩兒年紀小不懂事,您莫惱了孩兒。」柴宗訓是個早慧的孩子,才六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看人眼色,「母后,您獨自支撐大局,其實比誰都難,還不都是為了孩兒我麼?」

  「母后,請受孩兒一拜。」柴宗訓麻溜的爬下御座,端端正正的跪到了符太后的面前,抱住她的右腿,一個勁的搖晃著,死活不肯撒手。

  眼看著符太后漸漸軟化的態度,范質情不自禁的噙起一絲笑意,小皇帝的聰明勁兒,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范質也沒有料到,小皇帝竟然聰明到了的這個地步。

  「先生,歷朝歷代的托孤重臣,要麼被親政後的小皇帝滅了全族,要麼學習隋文帝楊堅才能保全整個家族的性命和權勢。」

  楊炯的這段話,不可抑制的浮上范質的心頭,眼前的小皇帝實在是精明得嚇人,他不可能沒有遠慮。

  符太后儘管不是柴宗訓的生母,卻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嫡親姨母,柴宗訓的善解人意,令她感慨萬千,原本不悅的情緒,得到了極大的釋放。

  「六哥兒,我知道李中易是個人才,先帝在日曾經不止一次誇讚過他。」符太后伸手將柴宗訓拉了起來,摟進懷中,語重心長的解釋說,「但是,李中易對朝廷的威脅,也是最大的。」

  「二征高麗、收榆關,三敗契丹的精銳鐵騎,戰功實在是太過於顯赫了。」符太后歎了口氣,「如果現在不壓制住他,將來等你親政之時,能制乎?」

  「陛下,兵權收於朝廷,乃是自太祖高皇帝以降的既定國策。人心都是會變的。」站在范質的立場之上,必須幫著符太后說話。

  誰料,柴宗訓居然仰起臉問范質:「相公,韓通或是趙匡胤,能否替朕恢復漢唐之基業?」

  「這個……」范質被問住了,這個問題太過刁鑽,他無論怎麼回答,都會有漏洞。

  「六哥兒,讓李師傅進宮裡來,教你讀幾年書,等國家有難之時,再派去領兵北征南伐,豈不是兩全其美之策?」符太后說著違心的話,想把好奇寶寶敷衍過去。

  然而,柴宗訓突如其來的一陣猛咳嗽之後,嘴角竟然帶血,瞬間打破了殿內的平靜。

  宮女和內侍們好一陣忙活之後,柴宗訓喝過藥,躺到榻上沉沉的睡去。

  等空閒下來之後,符太后和范質滿是憂慮的望著對方,小皇帝的老毛病再次發作,然而,能夠診治的卻只有李無咎。

  「太后娘娘,前議是不是暫時緩一緩?」為了小皇帝的生命安全,范質這個受到信賴的重臣,必須搶在符太后的前邊,把台階鋪墊好。

  符太后卻搖了搖頭,冷冷的說:「六哥兒的安危就是天下的安危,這就更應該把李中易留在開封。相公,我決心已定,毋須再議。」

  對於符太后斬釘截鐵的態度,范質暗暗點頭不已,別看符太后是個女流之輩,其殺伐果斷可謂是巾幗不讓鬚眉。

  就目前的朝局而言,只要符太后和范質達成了一致,大計也就底定。

  范質回到政事堂後,便找來楊炯,命他草擬兩份敕牒,其一是罷了李虎的天武衛都指揮使之職,升任殿前司都虞候;其二則是任命符昭信兼任天武衛都指揮使。

  楊炯的文筆極為了得,他筆走龍蛇很快就擬好了兩份敕牒,捧到范質的面前,有些不解的說:「相公,出了何事?」

  范質深深的看了眼楊炯,這才解釋說:「太后有些著急了。」故意隱瞞下了小皇帝咳血的機密。

  不知就裡的楊炯,搖著頭說:「銅臭子曾經說過一句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太后何必如此著急呢?」

  事涉皇家的秘辛,尤其是小皇帝的健康狀況,那是絕對不能對任何人外洩的絕密。

  范質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叮囑楊炯:「事關重大,你親自去辦。李谷和我一向不對付,老夫倒要看看,他究竟會如何表現?」

  楊炯久在政事中行走,他自然很清楚,柴榮活著的時候,武將的調動或任免,權屬在樞密院那邊。

  但是,自從新君登基之後,由於符太后的偏袒,政事堂的權力日益膨脹。

  如今,四品以上武將的任免權,逐漸被政事堂侵奪,也就是落到了首相范質的手上。

  這就意味著,范質完全可以越過樞密使李谷,直接草擬高級將領的任免文件,經符太后批可並加蓋璽印之後,便是正式合法的敕令。

  但是,范質並沒有那麼做,而是委派心腹楊炯親自去給李谷送件。楊炯是個明白人,據他的猜想,范質的目的應該是想測試一下李谷對於李中易的真實態度。

  久歷官場沉浮的范質,心裡很清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正確無比的政治邏輯!

  換句話說,政事堂想拿掉李虎的兵權,等於是向李中易發出了嚴重的警告。

  作為范質政敵的李谷,如果和往常一樣,和范質唱對台戲,故意刁難李虎的任命,嘿嘿,很可能就掉入了范質替他設計好的陷阱之中。

  說實話,李谷和王溥的政治聯盟,楊炯不爽已久。當然了,楊炯心裡也明白,符太后就算是再倚重范質,也不可能把所有軍政大權都交到范首相的手中。

  天家無父子,為了至高無上的皇位,骨肉相殘的史料簡直是罄竹難書,更何況,范質僅僅只是臣子呢?

  「先生,希望李惟珍這一次不會讓您失望。」楊炯笑瞇瞇的望著范質,那意思是等著看李谷的笑話。

  范質卻略微皺了皺眉頭,每逢大事有靜氣的基本功,楊炯還遠未修煉到家啊。

  自古以來,儘管皇帝最忌諱臣子們看透他的心思,但實際上,為人臣子者皆必須悉心的揣摩上意。

  搞清楚最高掌權者的真實意圖,然後對症下藥,這才是常青不倒的至高秘訣。

  飽讀史書的范質,一步步從小吏爬到今日之高位,主要有三個法寶:最重要的是忠誠,其次是治國理政的真本事,然後是始終能夠把握上位者的大心思。

  以前,范質可以包容李谷和王溥的不斷作梗,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已是位極人臣的首相,即使幹掉了李、王二人,符太后也會安排信得過的重臣繼任他們的相位,以便從旁制約范質日益擴大的權勢和威望。

  在宰相堆裡採取異論相攪的手段,一直是柴榮所遵從的掌權邏輯,到了符太后垂簾時期,越來越有固化的趨勢。

  和柴榮不同,符太后和小皇帝畢竟是孤兒寡母,朝局稍微有點變動,必會擔驚受怕,安全感顯然比成年後繼位的柴榮要差了很多。

  只是這一次,符太后既然決心對李中易下手,那麼李谷如果和王溥接著攪活,勢必會影響大局。

  當然了,范質和李、王二人作對的時間,實在是太過久遠了。他們之間屢屢針鋒相對的後果是,哪怕范質再有容人之量,也難免會生出極度不悅的意氣。

  更重要的是,范質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李谷和王溥,都是歷事三朝的老臣,資歷也和范質大致相仿,危害性比旁人要大上許多。

  如果,換上魏仁浦或是吳廷祚跳出來當對手,范質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總之一句話,人在廟堂,如同逆水行舟,不僅僅是不進則退這麼簡單。退半步,即家破人亡,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可言。

  站在范質的高度之上,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退路。別說退半步了,哪怕是威望略微受點損失,眾多紅眼病患者都會像惡狼一般撲上來,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

  楊炯拿著草擬好的敕令,離開政事堂門口,登上馬車,逕直去樞密院找李谷。

  俗話說的好,近水樓台先得月。所謂天子的心腹近臣,最重要的意義是:能夠提前一步甚至好幾步,知道天子的真實意圖。

  對於楊炯而言,儘管他親自擬好了兩份敕令,但是,他必然只會先拿出調離李虎的那一份,暫時隱下委任符昭信的那一份。

  李谷並不知道符太后決心已下的內幕,被楊炯算計之後,中招的可能性,將大得驚人!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21 22:29
第847章 下了毒手

  楊炯到了樞密院門前,說明了來意之後,李谷過了好半晌才傳話出來,招他去公事房敘話。

  「下官拜見樞相。」

  楊炯進門後,就見李谷端坐於公案的後邊,他趕忙搶前一步,深深的一揖到地。

  李谷一直低著頭,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彷彿沒聽見楊炯的參拜聲。

  這是極為明顯的下馬威,楊炯很有耐心的彎著腰,靜靜的等李谷的下文。

  范質是楊炯的老師,李谷和范質又是多年的死對頭,楊炯這麼些年下來,可沒少幫著范質坑李谷。

  冤有頭,債有主,李谷如果給楊炯好臉色看,那倒正如李中易所言:事務反常即為妖,楊炯的心裡必是警報大作。

  原本,楊炯只是以為李谷故意給個下馬威,打壓一下他的威風勁頭,也就算完事了。

  誰曾想,楊炯的腰彎了足有一刻鐘之久,李谷居然一直沒有搭理他。

  裝什麼裝?楊炯心裡非常有底,李谷就算是再看他不順眼,也對他無可奈何。

  楊炯是現任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響噹噹的六品實權官員,品級雖然還不高,其地位卻類似政務院秘書長。

  換句話說,楊炯的前途只可能由范質來決定,李谷這個管軍事的樞密使即使想罷他的官,別說插手了,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楊炯慢慢的挺直了腰桿,一臉平靜的佇立於公案之前,默默的等待著李谷很可能的發難。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李谷這才放下手裡的筆,緩緩的抬起頭,彷彿剛知道楊炯來了一般,親熱的和楊炯打招呼:「唉呀呀,是博約來了啊,怎麼早不言語一聲呢,讓你久等了。」

  楊炯抑制住內心深處的鄙視情緒,拱手笑道:「稟樞相,下官也是剛來不久,只是腰病又犯了,無法一直彎著腰,失禮了,請樞相責罰。」

  「奸詐的小狐狸。」李谷暗暗腹誹不已,面上卻滿是親切的笑容,「博約呀,快請坐,快請坐。來人,上茶。」

  等楊炯坐穩之後,李谷端起茶盞,手裡的茶蓋一個勁的抹著浮在茶湯上面的碎末,再不肯開腔。

  楊炯原本打算快事快辦,設下圈套讓李谷鑽進去之後,馬上走人。

  然而,李谷的傲慢無禮,多少有些惹楊炯生氣。楊炯跟在范質的身旁,位雖不高權卻很重,哪怕是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見了他,也得客氣的招呼一聲,博約老弟。

  至於四品以下的朝官,無一例外,都要尊稱他為:博公,否則便是不敬。

  李谷以前也會甩臉色給楊炯看,但是,都不如這一次這麼的傲慢和嚴重,楊炯本是才思敏捷之輩,頓時起了疑心。

  莫非是想故意激怒了我麼?楊炯一念及此,立時有了新的主張,他決定替范質做一次主,暫時不把李虎的事兒拿出來交給李谷。

  李谷等了很久,只見楊炯一直捧著茶盞低頭不語,他心裡不由有些納悶:難道說,事務異常繁忙的楊博約,就是來他這裡喝茶閒坐的?

  不可能啊!

  既然楊炯成了悶嘴的葫蘆,李谷這個作主人的也不是街頭那些喜歡看熱鬧的幫閒,朝廷正在用兵之際,他手頭的重要大事著實不少。

  李谷捋了捋鬍須,仰起臉瞥了眼一直伺候在一旁的堂後官,那堂後官本就是李谷的心腹,得了暗示之後,便揚聲問楊炯:「不知楊公此來所為何事?」

  「哦,是這麼回事,范相公命下官來請教一下李樞相,高麗的李相公行文到政事堂,催問糧草軍器等物。」楊炯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那也是一絕,張嘴即出,異常順溜。

  李谷一聽就知道,楊炯已經被他此前的傲慢無禮所激怒,放著正事故意不說,卻扯起了閒篇。

  李谷的心腹堂後官接了眼色,隨即下了逐客令:「請楊公轉稟范相公,軍器糧草之事,我家樞相正在緊密籌辦之中。」

  楊炯也懶得和李谷多說廢話,當即起身,拱手行禮後,甩著袖子,走了!

  李谷讓楊炯反常的舉止給鬧糊塗了,這是要鬧那樣,難道說,范質真的是閒極無聊,故意派楊炯前來消遣於他?

  不可能啊,李谷瞇起兩眼,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過了幾天,李瓊接到了一個極壞的消息,他的嫡孫李安國,不僅強行搶走並侮辱了良家民婦,更重要的是,居然被京畿巡檢司副使給抓了個現行。

  李中易帶兵離開開封不久,朝廷便以加強帝都安全為由,下詔新設立了京畿巡檢司,隸屬於御史台,負責統籌開封城以及所轄諸縣的街面治安。

  從職權範圍上說,李中易曾經任職的開封府,哪怕權力再大,也無權干預京畿巡檢司的工作。

  要知道,有權風聞奏事的御史台,一貫只看皇帝的眼色。皇帝使眼色讓咬誰,御史們就會像瘋狗一般,撲上去把那人撕成碎片。

  只是,自從先帝駕崩後,首相范質通過手頭掌握的人事權,先後在御史台內安插不少他的門生。

  李瓊就算是混得再挫,也是先帝托孤的政事堂八相一,京畿巡檢司連個招呼也不打,公然抓了他的嫡孫,哪來的這麼大膽子?

  「阿耶,如果不是我的一個老部下就在京畿巡檢司裡當差,只怕是至今杳無音信。」李虎愁滿面的望著李瓊,心裡別提多憋氣了。

  想當初,太祖健在的時候,李瓊可謂是威風凜凜,聲勢逼人,別說抓了李家的嫡孫,就連李家的貓狗都沒人敢惹。

  如今,還真是虎落平陽遭犬欺,李瓊人坐在政事堂裡,親孫子居然被抓了都不知情,如果說這背後沒有內幕,打死李虎都不會相信。

  「三郎啊,還是咱們家的七娘有遠見啊,竟敢冒死逃家出走,也不肯嫁給豪門世家的無能之輩。」李瓊望著面現慚色的李虎,不由慨然長歎,他出生入死幾十年好容易積攢下來的家業,將來很可能要靠七娘子此前的壯舉,幫著綿延光大了。

  「阿耶,要不您去求求范相公,請他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放安國一馬?」李虎畢竟心疼自己的親兒子,眼巴巴的望著李瓊,兩眼一眨不眨。

  李瓊悶悶的冷哼了一聲,眼瞅著老實巴交的李虎,到了如今這步田地,竟然還沒開竅,他恍惚間眼前猛的一黑,差點一口氣背過去,再也緩不過來了。

  李虎發覺老父親神態不對,被唬得不輕,趕忙奔上前,扶著李瓊的腰身,連聲召喚下人去請御醫。

  李瓊緩過勁後,厲聲喝道:「老子一時半會還死不了,請什麼御醫,都給老子滾回來,免得出去丟人現眼。」

  李瓊被扶到榻上,狠狠的喘了幾口氣後,看著依然一臉懵懂的李虎,不由悲從心中來,「七娘子若是個兒郎,該多好啊!」

  李虎老臉猛的一紅,他就算是再老實,也知道老父親對他是恨鐵不成鋼的氣惱。

  「阿耶,您知道孩兒老實得沒救了,該怎麼做,你吩咐一聲也就是了。」李虎懊惱的摸著後腦勺,他的個性就屬於堅決的執行派,李瓊指東他絕不會朝西。

  至於怎麼決策,李虎的九竅之中,只通了一竅。

  李虎也知道兒子的脾氣,過於苛求,沒有任何的意義。老實有老實的好處,至少不如大郎和二郎那麼擅長惹禍,讓人可以放心。

  「三郎啊,人家明裡抓了安國,實際上瞄準的是你天武衛的兵權吶。」李瓊喝了口熱水,喘口氣後,這才當著傻李虎的面,揭開了謎底。

  「什麼?天武衛是咱們家僅存的一點點的家底了,怎麼可以交出去呢?」李虎大驚失色,他是個典型的武將,雖然對政治怎麼玩並不在行,卻也深深的懂得,兵權的重要性。

  「不交?可以,等著安國讓人給收拾了,人家還會再借題發揮,遲早逼你交出兵馬。」李瓊不愧是老江湖,仔細斟酌之後,一眼看穿了隱藏在幕後的終極目的。

  「阿耶,天武衛的兵權,是咱們家僅剩下的一點點家底了,可千萬不能交出去啊。」李虎只會帶兵,那是他的命根子,眼看要被別人拿走了,真的是心急如焚。

  李瓊把眼一瞪,怒道:「糊塗,那就眼睜睜的看著安國被人扣上強搶『良家』民婦的罪名,然後咱們整個滑陽郡王府,被整治得身敗名裂?」

  「什麼良家民婦?絕對是騷婦浪貨,安國那小子雖然喜歡胡來,卻從不敢幹這麼出格的事,一定是讓人家給算計了。」李虎雖然很老實,經過李瓊的點撥之後,隨即明白過味兒了,他不禁破口大罵,「我家世代忠誠於朝廷,竟然遭受此等奇恥大辱,惹急了老子,帶兵先剁了姓范的……」

  「三郎啊,別看你比李無咎翅癡長了這麼多歲,卻遠不及他的眼光和手段。」李瓊長長的歎了口氣,囑咐李虎,「三郎,你這就派人去聯絡楊炯,別的都不需要多說,就說是我的意思,願意拿郡王的爵位,以及天武衛換安國平安回家。」李瓊擺了擺手,制止了想要繼續爭辯的李虎,喘了粗氣說,「世移時轉,今日不同於往昔了,以我家之力,怎麼可能鬥得過太后娘娘呢?」

  「啊?阿耶,難道不是范質搞的鬼?」李虎張大了嘴巴,當場楞住了。

  李瓊拉著李虎的手,語重心長的說:「我老了,你也太老實了,看樣子很難再守得住眼下的這份家業了。你先別著急,好好的聽我說話,只要有七娘在,今日被奪走的東西,將來必定會十倍還於我家。」

  「阿耶,您的意思是說李……」李虎得了老父親的暗示,居然福至心靈的驟然想通了。

  「事不宜遲,你馬上去扎楊炯,爭奪盡快把安國救出來,然後讓他把咱們家所有的心腹家將和牙兵都領出去,凡是能換錢使的金銀細軟都帶上,務必找到七娘子,然後跟著她去找……呃……你懂的……」李瓊淪落到要靠孫女的地步,多少有些臉紅,但話還是交代清楚滴,「咱們家有的是錢,總不至於讓七娘子在那邊沒錢花,沒人使,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

  李虎徹底明白了李瓊的意圖,不禁猛點頭說:「都是孩兒的錯,任由目光短淺的婆姨硬逼著七娘子去相親。」

  「行了,行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唉,說句實話,我也犯了老糊塗,總惦記著那麼點虛名,擔心人家說咱們攀龍附鳳。現在看來,我錯了,真的是錯到了極點。」李瓊忽然來了精神,從榻上霍的坐起身子,「現在好了,讓人家這麼往死裡整了,老夫再無任何牽掛。」

  「哈哈,等七娘子成了皇貴妃,今日個欺負到老子頭上的,一定十倍奉還!」李瓊拉著李虎的手,顯得百感交集,「我以前總是有些瞧不上折家的那位老太公,現在看來,人家早早的把嫡孫女送了過去,真是有遠見啊,令人佩服之極!」

  楊炯剛剛下衙乘車回到家門口,就聽老管家湊過來稟報說:「主人,滑陽郡王府派了人來,已經在門房裡等候您多時了。」

  「哦,他們到是反應得挺快的嘛。」楊炯砸摸了一番其中的韻味,追問老管家,「來的是誰?」

  老管家拱著手,小聲說:「是他們家的三郎,天武衛都指揮使李虎。」

  「哈哈,有意思,這就有意思了,還真的是有意思啊。」楊炯毫不遲疑的下令,「先不回家了,且去艷春樓會一會那新來的行首,白牡丹,白大先兒。」

  老管家有些發懵,李虎不是一般的低級軍官,而是響噹噹的正五品都指揮使,其官階和實權,都比楊炯高出一大截。

  「主人,那小的怎麼去向李虎回話,請您示下。」老管家不敢擅自做主,趕忙請示楊炯。

  「你就說,我去艷春樓吃酒了,別的一個字都不許多說。」楊炯想要麻痺住李虎,故意給他留下賣單請客的機會,免得打草驚了蛇,反而不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12-21 22:3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22 09:26
第848章 合謀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黃景勝、王大虎和左子光,這三人正貓在一所隱秘的民宅之中,一邊喝酒,一邊議事。

  「黃伯父,李七娘和符茵茵已經送上了船,在咱們的人掩護下,現在順流直下,恐怕已經過了宋州。」左子光拈起一粒花生米,笑瞇瞇的向黃景勝匯報事情的進展。

  黃景勝抿了口酒,略有些微熏的笑道:「三弟為人實誠,怎麼就收了你這麼個奸詐狡猾的門徒呢?」

  王大虎在一旁幫腔說:「是啊,老三英雄蓋世,光明磊落,你小子倒好,好的沒學著半分,滿肚子壞水倒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左子光惹不起黃、王二人,這二位是李中易唯二的結義兄弟,黃景勝手裡捏著李中易的錢袋子,王大虎掌握著眼線系統,左子光整個矮了一輩,腰桿怎麼可能硬得起來?

  「二位伯父,喝酒喝酒,來,走一個!」左子光陪著笑臉,想把這一篇翻過去。

  可是王大虎拿出老獄卒窮追猛打的精神,故意把眼一瞪,逼問左子光:「你小子實話告訴我,這十天半月的,跑哪裡去幹壞事了?」

  「我這些日子一直和李安國那個紈褲到處鬼混來著。」左子光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著瞎話。

  王大虎是半句也不信,可是,他也知道左子光的脾氣,這小子口風極緊,除非他想說實話,否則,拿刀子都撬不開他的嘴巴。

  「我說將明啊,你這些日子連人影子都看不見一個,怎麼就恰好趕上了李安國那檔子事呢?」黃景勝因為經商的關係,話比較多一些,眼力界卻絲毫不差,這一問恰好命中了左子光的軟肋。

  「回黃伯父,我這不是恰好趕上了麼?」左子光抵死不肯說實話,黃景勝口拙,明知道他在說瞎話,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口。

  最終還是王大虎補了要害的一刀,他一邊把玩著手裡的酒盞,一邊慢慢騰騰的說:「你小子啊,不說老子也知道你的小心思。柴玉娘雖說待咱們老三是一片真心,但她畢竟是柴家的公主,將來那個啥……」一副你懂的神態,將未盡的意思全部表露無遺。

  黃景勝瞇起兩眼,仔細的看了看左子光的神態,楞是沒看出任何破綻來,他不由笑了,扭頭拍著王大虎的肩膀說:「大虎兄弟,我說吧,這小子學老三的那一套淡靜功夫,還真就學了個十成十。老三常說的那句話,每逢大事有靜氣,套這小子頭上,整好。」

  左子光只是陪著笑臉,硬是頂住了黃景勝和王大虎二人的輪番轟炸,打死也不說。

  黃景勝這些年,著實見過不少大世面,閒暇的時候,也讀了一些書,越來越有儒商的范兒。

  「大虎兄弟說的沒錯,這小子機靈得很,這正牌子師娘還沒被娶進李家大門呢,他已經考慮到了十年後的大事了。」拿起筷子,夾了一根鹵好的牛尾巴,塞進嘴裡,含糊不清的說,「被送走的李七娘和符茵茵,尤其是李七娘,不僅人長得漂亮極了,出身也貴不可言,最妙的是,她和柴家、符家沒有絲毫的瓜葛。我說將明啊,你小子想得可真夠長遠滴。」

  王大虎懶得去看左子光的神態,看也看不出啥名堂來,他搓掉手裡花生米的外皮,一股腦的塞進嘴裡,瞇起兩眼撮了口酒,這才淡淡的說:「將明啊,不是我冒充長輩,硬要說教你,你這手也伸得太長了一點吧?你師傅的事都是正經事也就罷了,連你未來幾位師母的事,也敢摻合,就不怕將來遭雷劈?」

  黃景勝也跟著幫腔,他打了個酒嗝,嚥下嘴裡的最後一口白菘,盯在左子剛的臉上,滿是狐疑的問他:「以我對你的瞭解,你恐怕不僅僅幹了這麼件事吧?」

  左子光笑了,給老師送女人的事,他可以私下裡做,卻絕對不可以說穿。

  至於黃景勝問的公事,左子光就有義務講清楚說明白了,因為,他臨回開封的時候,李中易當面交代得很清楚,京城之事以黃景勝為主。

  左子光拱了拱手說:「不瞞二位伯父,趙家的老三最近行蹤異常之詭秘,已經有長達半個月,沒有公開露過面了。侄兒有種預感,想那趙老三連慕容延釗都敢出賣,還有什麼缺德事幹不出來的?所以,侄兒一直暗中追查他的下落,無意中得知,這小子很可能去了北邊。」

  有資格在黃景勝和王大虎面前自稱的侄兒的人,其實少之又少,除了李中易的親兒和親女之外,也就是遠在榆關的楊烈,以及近在桌旁的左將明。

  黃景勝和王大虎,早就和趙老三暗中不止交手一次,他們自然心中有數,趙家的三郎趙匡義不僅心狠手辣,而且狡詐多智,絕非等閒之輩。

  左子光提出趙老三突然失了蹤跡,而且很可能是去北邊,王大虎脫口而出:「只有三個去處。」

  黃景勝點點頭,補充說:「潞州的李筠、幽州的契丹以及晉陽的劉漢,吾以為,李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左子光挑起大拇指,讚歎道:「黃伯父高見,小侄遠遠不及也。」

  王大虎摸著下巴,思考一陣子,忽然笑著說:「照我看啊,李筠若真有反叛朝廷之心,必定會聯絡劉漢和契丹人,否則,他哪來那麼大的膽子?」

  黃景勝的右手食中兩指,輕輕的敲擊在桌面上,稍微整理了下思路,說:「老三以前曾經說過,樹欲靜而風不止。看樣子,很多人,包括朝廷在內,忍不住要對咱們動手了。」

  話音剛落,守在門外的心腹進來小聲稟報說:「剛剛從政事堂那邊傳來的消息,因為李安國強搶民婦一事,其父李虎主動請辭天武衛都指揮使之職。」

  左子光笑了笑,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黃伯父分析得一點沒錯,有一張大幕正在徐徐張開,打算將咱們一網打盡。」

  黃景勝點了點頭,歎息道:「老三曾經說過一句名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我起初只是半信半疑,如今看來,老三果然是有先見之明,枉他屢戰屢勝,立下如許多的赫赫戰功,實在是令人感到心寒啊。」

  按照分工,黃景勝出面替李中易打點官面上事務較多,王大虎則主要負責控制開封城內的暗線系統,職權範圍之中的陰暗面較多,暗地裡干的見不得光的事情,簡直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所以,王大虎顯得異常之冷靜,只是淡淡的說:「遲早的事兒,不足為奇。事已至此,大家還是想辦法,怎麼破了眼前的局吧。」

  左子光一直沒吭氣,黃景勝冷不丁的問他:「將明啊,如果我所料不錯,李安國的事情,京畿巡檢司那麼大的動靜抓人,你別告訴我你啥都不知道哦。」

  李中易曾經告訴過黃景勝,左子光是個膽大包天,啥事情都敢幹的傢伙,一定要好生約束著,別讓他太過於胡來。

  自從,左子光被李中易調回開封之後,倒也沒有捅出大簍子,平日裡專攻殿前司以及侍衛親軍司的中下級軍官,倒也暗中籠絡了不少人。

  黃景勝原本以為,左子光挨了李中易的收拾之後,至少會吸取教訓,消停一段日子。

  可是,看了左子光波瀾不驚的表現之後,黃景勝立即起了疑心,陡然間意識到,發生在李瓊身上的事情,很可能有左將明在暗中推波助瀾。

  說句大實話,左子光原本有些想不明白,李中易為何會把京城內事務的最高決策權交到黃景勝的手上,哪怕給了王大虎,他也想得通。

  可是,平日裡以富貴豪商模樣示人的黃景勝,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一語點破了左子光的暗中圖謀,這便大大的刷新了左子光對於黃景勝的認識。

  既然已經被點破了行藏,明眼人面前再說瞎話,就不僅僅是不合適的問題了。

  左子光抖擻起精神,鄭重其事的站起身子,深深的一揖到地,滿是歉意的說:「二位伯父,請恕小侄擅專之罪。」

  王大虎微微一楞,緊接著意識到,還真被黃景勝料中了,左子光背著他們二人暗中搞了不少秘密行動。

  黃景勝擺了擺手,輕歎道:「你是老三的入室弟子,肩負著聯絡韓通和趙老二部下的重任,如果沒有自專之權,在形勢瞬息萬變的情況下,你也很難辦的。所以,我一直沒有約束過你的行動,是這樣的吧?」

  左子光心裡明白,黃景勝確實沒有干預過他的行動,很多事情他也私自隱瞞了下來,並沒有告知黃景勝。

  「多謝黃伯父寬容大度。」左子光心甘情願的恭身行禮,沒有絲毫的雜質。

  黃景勝揮手示意左子光坐下,飲了口酒,接著說:「李瓊對於老三實在是太過重要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太祖時期,李瓊可謂是呼風喚雨,極為得勢。然而,到了先帝時期,李瓊自己不爭氣,吃了南唐林仁肇的敗仗,結果是地位一落千丈,這才有了欲將李七娘子許給老三為貴妾的提議。」

  「老三做得非常對,當場拒絕了。」黃景勝語重心長的說,「我成天和錢打交道,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收買的。同理,對於自己的盟友,必須要有格外的尊重。咱們和李瓊固然不能完全說真話,卻也不能私下裡太過算計了。須知,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

  「將明,我素來欣賞你的過人膽識以給眼光,可是,你把李七娘和符茵茵同時送去見老三,豈不等於是要讓老三家宅從此不寧麼?」黃景勝說到這裡,禁不住又想深了幾層,陡然停頓之後,忽然拍桌而起,「好你個左將明,差點就被你給瞞了過去……」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7-12-22 09:3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22 23:22
第849章 嶄露頭角

  且不說大周這邊君臣之間的彼此算計,南唐這邊也出了大問題。

  據閩地發來的緊急軍報,盤踞於福州的李仁達起兵造反,已經攻佔了泉州等地,聲勢日益浩大。

  南唐滅了閩國之後,考慮到北邊大周的威脅,選擇了妥協,委任閩國大將李仁達為威武節度使,並賜名李弘義,駐節福州。

  前段日子,南唐的泉州刺史王繼勳,因為一點點小事得罪了李仁達,誤將李仁達的小舅子給宰了。

  這就等於是給李仁達發出了一個極其錯誤的信號,讓他以為李璟終於要對他下手了,索性起兵偷襲了泉州,王繼勳兵敗自殺。

  中主李璟接到軍報,躊躇萬分,看來又是一場惡戰。不過,他好不容易才把兩個兒子的軍權收回,是萬般不願意交還給他們的,該派誰去呢?他猶豫不決。

  中主李璟十分清楚,軍報一旦讓群臣公議,那麼幾乎所有皇子都會插手,即使皇子自己去不成也會推薦親信大將掌握軍權,這也是他萬萬不想的事情。他還年輕,今年才五十多歲,至少還可以做三十年皇帝。他不登天成仙,即使是親兒子,也休想染指至高無上的皇權。

  中主李璟只召見了幾名重臣,總共五位大臣卻有五種意見,兩人分別推薦漢王和楚王,一人推薦太子出征,還有一位則唯唯諾諾不知所云。張居玉則說,吾皇聖明,肯定會派最優秀的大將統兵破敵。

  中主李璟暗罵道:「破他娘的頭,老滑頭一個。」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些人平庸點也好,若權欲之心過大,反而會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正在相持不下之時,剛才含糊其詞的馬如龍忽然說:「陛下,臣以為此等規模的戰爭,必然是惡戰,那麼我們需要派出身經百戰的勇將出征,臣倒覺得有一人可以勝任。」

  「誰?」

  「安化節度使何敬洙,可以擔當此任。」馬如龍恭敬的說。

  中主李璟仔細思索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馬如龍的深意。讓本來是楚王帳下的大將去統領漢王的老部下,可以起到進一步分化瓦解漢王在軍中的勢力的作用。而且何敬洙和南楚作戰多年,深通兵法韜略,屢屢取得作戰的勝利,是位難得的虎將。

  中主李璟也不想為難馬如龍,他下詔說:「命安化節度使何敬洙為征閩招討使,統領建州兵馬迎擊逆賊李仁達。」他頓了頓想到了一個人,馬上補充道:「令高清塵為監軍,建州刺史兼兵馬都總管。」

  漢王府。

  賈真歎息道:「也難為陛下了,居然能把勢力平衡搞得如此圓滿,臣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再無話說了。」

  青年時代的中主李璟勇冠三軍,曾經不下十次親自率領軍馬出擊周邊的鄰國,而且勝多負少,具有很豐富的作戰經驗。

  漢王李世勤苦笑著說:「父皇的猜忌之心也太重了,若是我領兵去征討,根本不需要如此興師動眾。你看,統帥是老五的心腹何敬洙,我們的程虎卻要去管轄寧國節度轄內兵馬,而後勤政務又是陛下寵信的高清塵,這算什麼事啊?」

  賈真笑著說:「王爺不必多慮,最近一年多來,您的韜光養晦策略還是十分成功的,倒是楚王活動得十分厲害,所以陛下才會讓程虎去鉗制住楚王的寧國軍。只是高清塵這個人的心機雖然很深,但從未處理過軍務,他要是亂出餿主意,何敬洙若是抵擋不住的話,恐怕咱們這幾萬精銳就要斷送在他的手裡了啊。」

  李世勤不由得一凜,手上的幾萬兵馬可是他的老本啊,要是全部喪失在何敬洙手裡,那就完全不用在繼續混下去了,乾脆一頭撞死得了。

  就在他著急上火的時候,曾任行軍長史的杜翰從外地解職回到王府,李世勤趕緊找他來問計。

  杜翰聽了賈真的分析後,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必須要派個心腹之人跟在高清塵的身邊,以便及時掌握軍機。」

  賈真可以根據事情的表象分析出其實質,但分析出來後,該怎麼辦,他就不敢自作主張;而杜翰雖然是文官,卻是一副武將的作派,性子直率且膽大包天敢作敢為,所以杜翰有善斷之名。一個善謀,一個善斷,賈杜二人正是漢王李世勤身邊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二者缺一不可。

  杜翰又說:「臣雖然在外地,但殿下您總是及時的把朝中的消息通知給臣,所以臣對於朝中之事也大致有所瞭解。這個高清塵做事十分老辣,雖然才二十五歲,但行事卻比五十二歲的老官僚還要老練,我觀察他做事,老謀深算不說,更重要的是舉重若輕,明明已經被逼到了牆腳,卻每每可以化險為夷。」李世勤連連點頭。

  杜翰分析道:「他做事還十分注意分寸,絕不一條道走到黑,時時刻刻都站在中立的立場上說話,讓人看不出他的任何傾向,這才是最可怕的一點。」

  李世勤問杜翰:「那你覺得派什麼人去最合適?」賈真插進來說:「清公主最適宜。」杜翰重重地點頭,並補充道:「看來清公主要出外遊玩一段時間了哦。」幾個人相視而笑。

  賈真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他急忙說:「清公主沒有軍職,怎麼可能混進高清塵的軍營呢?」這一問,三個人都傻了眼,商量了半天,原來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一提到軍旅之事,李世勤的頭腦就特別靈活,他一拍腦袋說:「閩地多蠻子,清妹恰好學過閩語,這麼一來不就可以……」

  賈真猛一跺腳道:「馬如龍不正好管著兵部的這檔子事情麼?」李世勤喜悅地大聲呼喊道:「拿酒來,我們一醉方休。」

  當一身戎裝的李清出現在高清塵的眼前時,他的眼睛睜得溜圓,驚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他仔細揉了揉雙眼,終於確定眼前的李清並非是幻影,他緊緊拉住李清的雙手說:「真沒想到,你我兄弟竟然有這個緣分一同出征,來,和大哥同乘一車。」

  高清塵是個隨遇而安之人,人家不說,他也不追問。他曾猜測過李清是王公顯貴家的公子,但他在京城做官一年多,卻從未見過李清這個人出現在社交場合。

  因為閩地軍情緊急,所以何敬洙行軍的速度很快,高清塵卻不會騎馬,他只能坐在馬車中跟著往前衝。

  何敬洙很有些奇怪,他胯下的寶馬可以日行百里,高清塵的馬車居然也迅捷異常,一直跟在他的馬後沒有掉隊。

  何敬洙有意識地加快速度,一轉眼就把馬車遠遠甩在了後面,可是,馬速稍稍一緩,高清塵的馬車又緊跟了上來。何敬洙仔細打量著拉車的駿馬,看清楚之後,自嘲道:「我說呢,我這大半生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卻連『白銀蓋雪』都不認識,老了啊。」

  車輪在飛馳,車內的高清塵沒受顛簸之苦,他盤膝坐在厚墊之上和李清執子對弈。車馬都是從家中帶出來的,車伕是小武,他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清有些心神不寧,高清塵的棋藝本來就高出李清不止一籌,結果她被殺得慘不忍睹。高清塵一推棋盤說不下了,他將四肢伸展開來,順勢一躺,準備舒服地小憩。

  高清塵問道:「清弟,咱們抵足而眠?」李清秀臉一片暈紅,低聲說:「我不睏,想看會書。」高清塵也不勉強她,閉上眼睛休息。

  他們行進的速度很快,只七、八天就已經達到了邊境重鎮——建州。

  與程虎交接完畢,何敬洙馬上召集軍事會議,與會的都是高級將領,何敬洙在正中的帥椅就座,高清塵坐在正中偏左的監軍位置上。

  斥候營校尉匯報說:「李仁達在攻破泉州城後,沒有直接來打建州,而是分兵去襲擾南州,現在其主力在距離建州五十里外紮營……」

  何敬洙聽完報告,問諸將道:「諸位將軍的作戰經驗都十分豐富了,大家覺得咱們這一仗該怎麼打?」

  現場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大家的眼睛都盯在副帥蒙田臉上,蒙田半閉著眼睛,一副仔細思考的模樣,中軍帳裡死一般的沉寂。

  何敬洙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他也很理解,可以肯定程虎去了他的大營必定也會遇到同樣的問題。

  何敬洙坦誠地說:「本帥知道各位將軍都不希望我來這裡,而我呢,也確實不想來建州,原因麼,我不說大家肯定都很清楚。但是皇命森嚴,我沒有辦法不來,既然來了,我渴望的是勝利而不是內鬥。我向各位將軍承諾,絕不用我的抵人替換大家,即使有將軍不幸陣亡,也只會在建州軍中產生繼任人選。」

  何敬洙大聲喝道:「我不需要你們從內心中聽我的,只需要按照我的軍令行事即可。另外,你們即使不為我著想,也需要為漢王一手建立的精銳考慮考慮吧?」

  高清塵適時站起身,威嚴地說:「陛下授我為監軍,凡膽敢不遵何帥軍令者,定斬不饒!」他掌握了一支不大的部隊,也就是獨立於戰兵體系之外的監軍營,人數大約一千人,都是精銳騎兵。

  在場的驕兵悍將們都從漢王傳回來的信息裡瞭解到,高清塵不僅是陛下身邊的紅人,而且更是擁有生殺大權的監軍,後一種身份具有使將帥低頭的無上權威。

  何敬洙的攻心術取得了明顯的效果,蒙田半閉的眼睛猛地睜開,他微一點頭,驍騎營指揮使黃泉馬上站起身說:「既然何帥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末將就說兩句。末將當年在漢王殿下的率領下,與閩軍作戰不下上百次,深知閩軍鐵騎的特點,無論是箭術和騎術我軍都遠不如閩軍。」

  何敬洙鼓勵道:「那漢王為何能屢戰屢勝?」

  黃泉驕傲地說:「漢王殿下每次作戰都身先士卒,衝鋒在整支軍隊的最前沿,將士們也都跟著拚死殺敵。」高清塵觀察到在座的所有將領都面現崇敬之色,看來漢王的崇高威望在已經深入建州軍中將士們的骨髓。

  何敬洙畢竟是久經殺場的老將,他十分欣賞這種士氣,在寧國軍中同樣有這樣一種視死如歸的鐵血風範。

  高清塵含笑看著將帥們商量軍務,他不時用手指輕輕叩擊桌案,卻絕不開口說話,何敬洙感激他剛才仗義執言,他沖高清塵施禮道:「高公有何高見?」高清塵搖搖頭說:「我的職權是監軍,眾將不聽何帥的軍令就輪到我出面了,何帥不聽陛下的詔命,我也會當場將你拿下。」

  自古以來,統兵大將絕難與監軍的文官搞好關係,常有掣肘之患。高清塵卻十分開明,不干預軍務,何敬洙暗暗鬆了口氣,帳中所有大將也都覺得這位監軍氣度不凡。

  何敬洙初來乍到敵情又不明,所以他決定不輕舉妄動,一面集中兵力,採取以靜制動的策略,一方面派出大量的斥候收集閩軍主力的動向。

  高清塵吩咐小武道:「小武,你必須記得每天檢查一遍馬車的狀況,發現問題要及時檢修啊。」李清就坐在帳中。

  「是,先生。」

  「小武,你還必須記得,除了咱們從家裡帶來的那兩匹寶馬外,還要多準備幾匹千里駒。」

  「是,先生。」

  「哦,我還忘記了一件事情,馬車的備用件還需要精心保養。」

  「是,先生,請您放心。」小武鄭重其事地說。

  「那好,我們出去轉轉吧。」高清塵帶著李清上了馬車,沿著建州城轉了一整圈,然後轉道向南行去。

  李清十分不解地問他道:「先生,你這是為何?」高清塵摸摸脖頸,笑著說:「打仗有勝有負,可命只有一條,我是提前觀察好地形,以備逃命之需。」李清瞪大了眼睛,傻看著他。

  高清塵詭秘地說:「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在兵荒馬亂的時節,不注意保護自己,到了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誰會來管我?」李清作夢也沒有想到,高清塵還有如此陰暗的一面,簡直就是一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李清嗔怪道:「你既然怕死,為何還要來做監軍?」高清塵的回答簡直有些驚世駭俗,他說:「這場征戰打贏了,少不了我高某的大功一件,陞官發財指日可待。若是打輸了的話,我只是個不懂軍事的監軍,好像沒有我什麼事情吧?只有保住了小命,才可以享盡榮華富貴。」李清聞言差點昏倒在榻。

  李清轉念一想,氣也消了點,她覺得高清塵不是那種膽小如鼠的人,他這麼做肯定是有什麼特殊的目的,只是她一時想不明白罷了。

  高清塵手裡一共有一千多名監軍營的兵馬,他撥了一百多名官兵,派到各營去負責執行糾察任務,另外的一千兵馬則被他牢牢掌握在手裡,沒有他的手令,誰都不許調動。

  何敬洙懶得管高清塵的這些閒事,他覺得只要高清塵不干預軍務,其他的事情就任他去做,高清塵也樂得逍遙自在。

  高清塵自從來到了建州後,就下令編練民壯,簡單來說就是組織起民兵隊伍。他是建州的最高行政長官,所屬的州縣都不敢怠慢,紛紛派出精明強幹的人來負責訓練民壯,因為高刺史說了,三個月後要到各地巡查訓練情況,以此作為政績考核的第一要素。

  高清塵安排跟他來建州的苟名高和趙勇各訓練一支民壯,苟趙二人都是粗人,根本不適應京城的安逸生活,高清塵臨來建州之前,他們苦苦哀求,高清塵也就同意了。

  飯是搶著吃才香,苟名高和趙勇本就互相不服氣,這次算是逮著了機會。於是都卯足了勁,使出十八般解數,把憋在胸中的一口惡氣全都撒在了民壯身上,高清塵暗自偷著樂。

  戰爭進入到僵持階段,看樣子需要曠日持久的對峙下去了,銀錢象流水一般往外撒,糧草源源不斷地運來建州大營。中主李璟有些坐不住了,屢次發來嚴詔,追問為何還不出擊。

  何敬洙的壓力很大,但中主李璟的壓力更大,有「金陵熟天下足」之稱的北部產糧區,遭遇到了五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無數良田被淹,漕運被阻斷了,整個唐國北方的糧食供應頓時告急。

  高清塵剛到建州的時候,就下令鼓勵百姓存糧,時逢軍運的糧食接濟不上,高清塵就下令打開州庫,拿出了十幾萬貫去市面上購買糧食,但民間無餘糧,手裡有錢也難買到糧食,糧食基本上是每過一個時辰一個價格,不斷地在上漲,沒有絲毫跌落的跡象。

  何敬洙十分焦急,往軍營送來的糧食一天天地減少,米也越來越糙,軍中造飯由一天三頓,變成兩頓,又由一天一斤八兩米,減為現在的一天一斤米。

  建州地區連降暴雨,道路泥濘難行,北邊的糧食運不進來,建州的糧價比原來上漲了五倍不止,給本就陷入困境的建州軍帶來了更大的困難,糧食逐漸接濟不上,軍心開始不穩。

  高清塵知道天氣問題只是一個方面的原因,重要的是,中主李璟最寵愛的華妃的生父——華忠就住在建州城。由於華忠消息靈通在遭遇天災之前,他就開始囤積居奇,暗中操縱糧價飛漲,獲取暴利。

  高清塵沒有出面找華忠借糧,那是與虎謀皮,華忠手裡有糧也不會借,反而會哭窮。高清塵派人打聽清楚了,這個華忠貪婪成性,萬分摳門,連他最寵愛的小妾都沒有多少金銀首飾,找他借糧自然是沒門。

  何敬洙實在忍不住了,跑去求高清塵,他說:「高公,軍營中缺糧的情況,我不說您也肯定知道,現在實在沒有辦法了,糧食再要是供應不上來,部隊就要挨餓了,請您務必想想辦法以解燃眉之急。」

  高清塵歎息道:「我身為刺史,怎麼會不知道軍中缺糧呢?而我又是本地的刺史,地方上也無糧可買啊!」何敬洙知道他說的都是實情,但軍隊不可一日無糧,否則必出大亂子,他再三懇求高清塵想辦法。

  高清塵職責所在,自然不可能推辭,其實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何敬洙一天不來求他,他就穩坐釣魚台。

  現在何敬洙上鉤了,也該他高清塵出手了。

  高清塵附在何敬洙耳邊嘀咕了好一陣子,何敬洙的臉色隨著他抑揚頓挫的聲調而不斷變幻,最後何敬洙一咬牙,狠聲道:「只有如此了,否則沒等閩軍打進來,我軍倒先嘩變了,那就把天給捅破了,你我都逃不了干係。」他下去依計而行。

  當晚,建州城就謠言四起,說李仁達率三十萬大軍已經突破尤口關,屠關之後,正向建州殺過來,一傳十,十傳百,結果不到天明,全城都傳遍了,一時間人新惶惶不可終日,說什麼的都有。

  華忠接到消息大驚失色,他趕緊親自到建州兵馬都監張國梁那裡詢問詳細的戰報。張國梁和他日常關係十分密切,就說了老實話,他說:「國丈,下官暫時還未收到前方的戰報,不知道這件事情的真假,不過,我想的話,如果前方有消息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國丈您的。」

  華忠放心了不少,正準備離開,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響,牙兵帶著前方的軍使進來。那軍使渾身血污,一見張國梁馬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閩軍騎兵偷襲建州,城門即將失守。」華忠聞言差點急昏過去,他沒想到先保住性命,而是先考慮囤積的那幾十萬石糧食,那可是財富之源啊。

  他六神無主地對張國梁說:「我那裡還有幾十萬石糧食,這可怎麼辦啊?國梁,你可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啊。」

  張國梁也一時無法,跟隨華忠一起來的帳房先生忽然想起了一個萬全之策,他趕緊說:「老太公,咱們不如先把糧食借給張都監,等閩軍被擊退後,張都監再還給我們不遲。」

  華忠雖然很有些不捨得,但畢竟借給軍方,他不至於虧掉老本,若是閩軍打進了建州,那他就真的是血本無歸了。

  華忠無奈之下,只得讓張國梁寫了個借據,加蓋了都監的官防之後,他帶著幾大車金銀細軟,匆匆出城,逃往京師,去投靠他的女兒華妃。

  華忠前腳離開建州,何敬洙後腳就帶了一萬兵馬,一次性把華忠的糧倉全部搬空了。

  當白花花的大米運回時,軍營裡一片歡騰,督糧官報告說,拉回來的糧食足有八十萬石之多,足夠將士們吃一年的,何敬洙眉頭大為舒展,他暗暗佩服足智多謀的高清塵。

  閩唐交界處的暴雨一直下了一個多月,建州軍的糧食很充足,但民間的糧食逐漸消耗得差不多了,周邊逃難的老百姓逐漸聚集到建州附近。

  北部的洪水始終未退,漕運時斷時續,建州的糧食供應很不及時,數十萬飢餓的老百姓如果不安置好的話,恐怕會激起民變。

  高清塵只得讓府庫開倉放糧,設立了數百處粥棚救濟災民,聽說建州放賑的消息,方圓數百里內的災民都扶老攜幼趕了過來,饑民實在是太多了,為免民變,高清塵和何敬洙商議之後,決定調撥一批軍糧出來。

  這一下,稍稍有些寬裕的軍糧又面臨不足的局面,好在因為連續的暴風雨,閩軍也無法北下,高清塵只需要處理內憂,而暫時沒有外患。

  高清塵無奈只得又去打那些富商們的主意,這次他還是不想親自出面,於是把建州知州劉文靜找了來,訓斥他道:「我看你這個知州也快當到頭了,城裡城外的災民這麼多,糧食一天天減少,一旦鬧出民變,我看啊,你丟官事小,恐怕連腦袋都保不住。」

  沒想到,劉文靜根本不理會高清塵的虛言恫嚇,他拱手道:「高公,下官已經冒死打開了州庫,建州城中也實在調不出糧來,您就是殺了我,我也搞不到糧食啊。」

  高清塵見劉文靜這麼回答,不禁有些好笑,開導他說:「市面上的糧食還有好多,只是很貴啊,我這裡沒錢給你。」他攤攤手。

  劉文靜狡詐地一笑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大人整治華國丈的手段,下官可是早有耳聞。」

  高清塵越發覺得有趣,他故意說:「華國丈是什麼人?我一個小小的建州刺史怎麼敢得罪他老人家?」

  劉文靜說:「華國丈到了京師以後,得到高人的指點,覺得不對,已經給下官來信了。」他從袖中抽一封信,交給高清塵。

  高清塵沒有接信,不耐煩地說:「我不看什麼信,只知道若是饑民鬧事,你劉文靜第一個脫不了干係。」劉文靜面無表情地說:「大人既然定要置我於死地,我現在就辭官不做了。」他把帽子摘下來,輕輕放到地上。

  高清塵絲毫沒有放鬆,他說:「你就算辭官,新官上任之前,你還得留守,激起暴亂的重罪你無論如何也脫不開的。」他穩坐釣魚台,不怕魚兒不上鉤。

  劉文靜怒道:「高公定要將文靜置於死地不成?」高清塵淡笑道:「我不過是讓你想辦法去搞到糧食罷了,何出此言?」

  劉文靜火了,也不顧什麼官體,他豁然站起身,大聲道:「下官可不像張國梁那麼糊塗,高公您若只想著明哲保身,下官可就要全家倒霉了。」這個傢伙脾氣真是火爆,高清塵十分懷疑,他這樣的脾氣怎麼可能混到建州知州的位置呢?

  高清塵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說:「這個嘛,誰叫我是你的頂頭上司來著?你有本事就做我的上司?」刺史居然是個無賴,劉文靜一時間氣得說不出話來。

  高清塵加重語氣說:「前方即將開戰,本官身為刺史,明日就去督軍作戰。這裡是你的地盤,為官一任便要維護一方平安,出了問題惟你是問。」他使出了剎手鑭,他的主要職責是供應大軍的後勤補給,地方的政務不過是附帶著處理罷了,真鬧出事情來,劉文靜絕對逃無可逃,必定會被朝廷嚴懲。

  劉文靜被逼上架之後,反而冷靜下來,換了副笑臉說:「高公的高瞻遠矚,下官實在是佩服,剛才口出狂言,您雅量高致,饒了下官這一遭吧?」

  高清塵眉花眼笑,說:「你暫時沒犯錯,我是無法懲處你滴。」潛台詞則是,等你犯錯誤了再來收拾你。

  劉文靜被逼無奈,只有服軟道:「那下官去辦差了。」高清塵提醒他說:「我一直在外籌糧,從沒回過建州,更沒有見過你,幾萬大軍都可以給我作證,你自己好自為之吧。」這句話徹底把劉文靜整治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劉文靜反而不想走了,他仔細打量著高清塵,好半天才說:「難怪漢王殿下說你是隻老狐狸。」高清塵吃吃笑道:「老狐狸談不上,以勢壓人還是會滴。」

  劉文靜也笑了,說:「漢王殿下說我鬥不過你,我原先還很不服氣,現在算是徹底的服了。」

  高清塵神秘地一笑:「外面肯定有不下五百名民壯等著我吧?」劉文靜吃驚不小,瞪大了眼睛,大張嘴巴,楞了!

  高清塵悠閒地說:「其實啊,我還知道,你早就從一些富商手裡收了不少糧食,只是都囤積在那些商人的糧倉裡面,是也不是?」劉文靜傻上加傻。

  高清塵漫不經心地說:「你劉文靜可真是膽大包天啊,竟然敢假借我的名義去敲詐勒索那些糧商,回過頭來還要讓我替你背這口黑鍋,這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劉文靜傻了眼,開始悔恨沒聽漢王的話,他想給高清塵一個大大的難堪,為漢王出一口惡氣。

  高清塵喝了口茶說:「出氣事小,給漢王惹了大禍才是你的罪過,不給你點教訓,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限你三日內將糧食運到何帥的大營,否則的話,別怨我翻臉不認人。」他拂袖而去,劉文靜本想算計這隻狐狸,卻反被他給套了進去,現在真是悔恨嫌晚。

  高清塵帶著小武悄悄出了城,馬車就在城外三里鋪等著,他上車後,十分放鬆地順勢一躺,酣然入夢。無事一身輕,他可不想給自己找事情做,現在地方政務有劉文靜處理,軍務有何敬洙,糧食攤到了劉文靜的身上,無事可做最舒服。

  馬車沿著建州至尤口關的官道向前疾馳,高清塵輕輕撩起窗簾,江南壯麗的山河盡收眼底,貼身侍衛嚴密地守護在馬車四周。高清塵自己歎息著,兩年前他雖然有弟子,有錢財,但卻不像現在大權在握一呼百應,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他正在心馳神往之時,車廂外傳來急促地敲擊聲,小武的聲音應聲而至:「先生,恐怕情況不妙,前方沙塵四起,像是大隊騎兵衝鋒而來。」

  高清塵心中一驚,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老何那邊出事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那裡有數萬大軍鎮守,關隘若被破,他肯定會接到戰報。

  高清塵思索片刻,趕緊令小武掉轉馬車往建州城退去,然後他吩咐身邊的三名侍衛趕緊快馬返回建州報警。

  這乘馬車不是高清塵特製的那輛,車軸根本受不了劇烈的震動,「卡嚓」一聲,輪軸忽然斷裂。此時,後面的追兵越追越近。

  小武焦急地說:「先生,的確是閩軍的騎兵,我帶您上馬。」前面正好是個三岔路口,他背著高清塵乘馬脫離車隊,向左邊疾馳而去。

  侍衛們都知道高清塵若是有閃失,他們這些人全都得滿門抄斬,也都拚命奮力吸引開閩軍的追兵。

  閩軍騎兵追到三岔路口時,為首的一位戴著青銅面具的將領輕勒韁繩,指示親兵搜查倒在路旁的馬車。

  親兵仔細搜查過後,報告說:「啟稟將軍,這是找到的東西,請您過目。」那將軍看了看親兵遞過來的一卷東西,順手交給身邊的一位儒生裝束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翻看之後,雙目同時一亮,大叫道:「咱們運氣真好,前面的是唐國的建州刺史高清塵,我們若是捉住了他,可真是奇功一件,哈哈!」

  左邊是條小路,可以去沁州,右邊是大路,直指建州,李文天問道:「趙先生,我們該向哪邊去?」

  「我覺得我們應該兵分兩路了。」趙先生笑著說。

  「趙先生,咱們的主要任務可是襲擊建州的第一重鎮建州。」狼牙將軍李文天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趙先生輕輕一笑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觀察到右邊的這群人奔跑之間雜亂無章,很顯然監軍高清塵並不在他們這邊。」

  李文天一心想的是奇襲建州,那可是蓋世奇功,他正在猶豫不決,趙先生看出了他的心思,於是說:「要不這樣,你去襲擊建州,我去捉那個監軍。」

  狼牙將軍李文天能夠被李仁達派來偷襲唐國的後方,也是位靈活機變的大將,他稍微盤算了下,對趙先生說:「那就麻煩先生你帶上一千兵馬去追左邊,我按照既定計劃去襲擊建州,得手以後我們就在建州會合。」於是,兵分兩路分頭行事。

  趙先生聞言大喜,他自從投了閩軍後,還從未單獨領過一支軍隊執行任務,他心說,非要生擒活捉了高清塵不可,讓李仁達看看他張無妨的本事。

  狼牙將軍李文天是李仁達最信任的心腹大將,作戰勇猛,難得的是極富智慧,是位文武雙全的虎將。

  因為何敬洙防守得滴水不漏,李仁達只得另想辦法,趙無妨正好熟悉建州邊境的地形,知道一條獵人小道。李仁達大喜,接受了他的意見,派李文天帶領一萬精騎,從小路越過山脈,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殺到了一馬平川的建州平原,途中非戰鬥減員達到了三千多名,馬匹的損失更是可觀。

  先生真名叫趙無妨,原本是幽州人氏,後來因為一些原因與唐國仇深似海,逃到建州躲了幾年,後來實在無法,把心一橫乾脆投了閩軍。

  趙無妨身懷驚世雄韜,不過短短幾年就受到了李仁達的欣賞,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

  高清塵心中暗暗叫苦,他萬沒想到,第一次遇見敵軍,就身陷險境。他過慣了舒適的生活,突然被小武背在馬背上逃命,這個滋味可是極不好受,可是眼下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只有留得青山在,什麼都好說。

  閩軍馬快,他們則是一騎雙馱,追兵越來越近,小武急得直冒汗,他大聲說:「先生,你騎馬先走,我來斷後。」高清塵被狂奔的駿馬顛簸得頭昏腦漲,痛苦地呻吟道:「小武啊,你狠狠刺一下馬的屁股,讓這個畜生跑得再快些。」小武化手為刀,斬去一小半馬臀,駿馬吃痛,狂嘶一聲,奮蹄疾馳,一下子就拉大了與追兵的距離。

  趙無妨瞥見路上的滴滴馬血,心中不由一陣狂喜,受傷發狂的駿馬雖然跑得快,但不能耐久,待得馬力衰竭的時候,就是高清塵束手就擒之際。

  高清塵雖然熟讀兵書戰策,但這畢竟是第一次遇到強大的敵人追擊,所以被小武抱上馬背時,腦中竟然是一片空白。至逃了一段路途之後,他漸漸醒過神,開始思索救命的對策。

  附近都是丘陵,即使有山也不高,看煙塵就知道,追兵至少有數百人,搜個把小山頭,完全不成問題。

  怎麼辦?

  高清塵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身處絕境的艱難,死亡離他竟然如此之近,他晃了晃頭,力圖排除雜念,集中心思考慮逃命之法。

  小武感覺到身下的駿馬明顯在減速,四隻馬蹄雖然拚命地奔跑,但失血過多的健馬肯定支持不了多久。

  突然胯下一軟,駿馬再也控制不住平衡,倒向地面,小武抱住先生,騰空而起。

  就在上升勢頭逐漸衰竭之時,小武無意間發現路邊有個十分隱秘的山洞,離地大約十丈,洞口被籐蔓自然地遮蓋著。由於角度問題,只可能從洞口上方看到,而下方則是無法發現的。他來不及多想,身形一轉,右手已經已攀在洞口上的籐蔓上,微一用力,兩人藏進了山洞。

  趙無妨帶著追兵沒用多少時間就趕到了駿馬倒地的位置,他沒看倒地的馬,而是十分專注地打量起四周的地形。

  趙無妨心中有數,沒有馬,目標肯定走不遠,剩下的事情只是如何盡快地將他們搜出來。

  道路兩旁是一片規模不大的樹林,道旁立著一塊巨大的石頭,上面爬滿了青籐,厚厚的苔蘚佈滿整塊大石,絲毫也沒有被人攀爬過的痕跡。

  趙無妨指揮部下四面散開,把那幾片樹林給圍得水洩不通,趙無妨親自巡視了一遍,最終確信敵人無法逃出包圍圈,他才放下心來。

  敵人已經入網,插翅也難逃。

  趙無妨始終覺得那塊巨石透著幾許古怪,他走到石下仔細向上觀察,突然手一揮,一名閩軍騎兵馬上彎弓射出一箭,箭如流星穿月,「叮」的一聲擊在巨石上,墜落於巨石之下。

  趙無妨還是有些不放心,伸出五指,重重地指向巨石,一時間亂箭齊發,利箭如雨。趙無妨睜大了眼睛緊緊盯在巨石之上,他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手輕輕放下,箭雨隨即停止。

  趙無妨讓人進樹林去搜,他吩咐,最好是捉活的,五百名騎兵紛紛下馬,一個挨著一個往樹林裡搜去,另外五百名騎兵則將四周包圍起來,一旦發現有人突圍,馬上予以追殺。

  山洞不大,有些潮濕,大小正好容下兩人,多一個人都藏不住,小武捲曲著身子護在高清塵身前。

  高清塵喘息稍定,看清楚了洞內的情況,不由暗道僥倖。他透過籐蔓的縫隙看見趙無妨全神貫注地觀察巨大石,心情十分緊張,生怕他看出破綻。他十分清楚,以他的官方身份,完全沒有被俘的可能性,一旦脫不開身,必須以身殉國,否則萬古罵名必將伴隨他流傳後世。

  突然,身後的高清塵渾身一陣劇震,他中箭了!

  也許是巧合,一支散射的利箭,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狠狠地扎進高清塵體內。

  高清塵對於劇痛沒有絲毫抵抗力,張大了嘴巴就要呼痛,小武的熊背死命頂住他的咽喉,令他無法發聲,才一會高清塵就疼暈過去。

  小武心如刀絞,身子卻紋絲不動,若是再漏幾支箭進來,先生恐怕就很難說了,他不敢多想。

  眼看著死神獰笑著逼近,箭雨卻忽然停了,小武癱軟在洞內,若趙無妨再堅持一會,一個奇功肯定唾手可得。

  世事真是難料,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小武稍微緩過勁,馬上轉身照顧先生,他一看見傷口,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老天,那支冥王之箭從先生的肋下射入,鋒利的箭頭斜著透出,箭桿倒有小半在先生體內,鮮血汩汩地淌了一地。

  小武含著熱淚用棉布堵在傷口處,掏出懷中的一粒黑丸,塞進先生的嘴裡,讓他嚥了下去。

  趙無妨帶著親兵把整片樹林搜了個底朝天,他邊搜邊採取心裡戰術,自報姓名,並稱只要高清塵出來投降,一定不會為難他。

  但趙無妨始終沒有發現獵物的蹤影,他仰起頭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這裡是唐朝的腹心之地,隨時都有可能遭遇到大股唐軍。但他又不希望已經到嘴邊的獵物逃出生天,把心一橫,準備下毒手。

  趙無妨帶著大隊人馬撤出樹林,然後吩咐身邊的親兵說:「準備火把,從東、南、西三面放火。」不久,熊熊大火已經在樹林中升起,趙無妨帶著人牢牢地守在了北面,只要獵物出現必然逃不過他的毒手。

  刺鼻的濃煙飄進山洞,小武大驚,遊目四顧,只見三面火焰漫天,濃煙四起,空氣中飄散著濃厚的硫磺氣味,石洞正好處於樹林的中心地帶,烈焰沖天的大火,遲早會燒到這裡來。

  小武不敢怠慢,悄悄溜出,順著籐蔓爬下巨石,然後手腳並用攀上一棵參天古樹,仔細觀察後,他發現,趙無妨真是惡毒,三面放火不說,居然四面都埋伏了弓箭手。

  若是他獨自逃生,那肯定沒有問題,可是小武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死神再一次逼近,而這次與剛才相比,形勢更加險惡,連九死一生的機會都沒有,面臨的是個死局!

  明知必死,小武反而鎮定下來,他正準備從樹上下來,突然發現了一隻山猴蹲在不遠處,滿是恐懼地看著他。

  小武歎息一聲,看來命中注定要喪身此地,連野猴都難以逃生,何況他現在已經是賊去樓空的狀態。

  小武順著枝幹往下滑,那只野猴狂吱幾聲,竄上了主幹,竟然再也看不見蹤影。

  這個驚人的發現使小武眼中狂冒綠光,他手腳並用,馬上爬到剛才野猴消失的地方,乖乖,他發現樹幹居然是空的,而野猴也早已不見蹤影。

  小武靈光一閃,當即將高清塵緊緊綁在身上,又爬到古樹之上,從山猴剛才下去的地方縱了下去……

  趙無妨在樹林外等了很久,眼看著烈焰已經封鎖了北面的出口,卻還沒見到高清塵從裡面出來投降,他歎息一聲,心說,如果唐軍都像這個高清塵一般英勇,那麼李仁達恢復閩國的圖謀必將成空。

  如此大火肯定會驚動附近的駐軍,趙無妨遠遠看見一名斥候拚命狂奔而來,心知唐軍來了,他乃是剛毅果決之人,翻身上馬,帶著幾許遺憾快速撤離險境。

  小武跳下樹洞之後,雙手雙足支在洞壁,緩緩下行,足足爬行了半個時辰之多,還沒到底部。小武心說,這古樹只怕活了幾千年都不止,樹大根深,何處是個頭啊?

  腳尖終於挨到了硬物,小武已經精疲力竭,右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小武坐在地上直喘粗氣,過了好半天,他才緩過勁,仔細打量起四周,他發現,右邊有個洞口,裡面漆黑一團。

  小武心說,真是倒霉,上面是沖天大火,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地底,老天可真會招待人。

  小武順著洞口往裡爬,甬道實在很漫長,足足爬了一個多時辰,終於達到最盡頭,一旁有個破口。小武估計那只野猴就是從這個破口處逃生的,因為一路上並無其他的出口。

  小武將先生輕輕放下,度了一口真氣過去,先生緩緩醒來。高清塵剛睜開眼睛,就瞧見小武焦急的眼神,他覺得肋下疼痛萬分,似刀扎又似針刺,他呻吟一聲,用手撫住患處,喘息著問道:「小武兒,我們這是在哪裡?」

  小武歡聲道:「先生,我們現在已經脫險。」高清塵覺得胸悶難受,忍不住咳嗽一聲,一大口鮮血狂湧而出。小武趕緊替他紮緊了傷口,高清塵覺得好受多了,他緩慢轉過頭,看見了小武蒼白無血的臉色,心如刀割,他說:「武兒,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裡,等出去後找個安全的地方,我再仔細檢查下傷勢。」

  小武向來不敢違拗先生的意志,他抱起先生穿過洞口往前走。當重見天日之時,小武禁不住仰天長嘯,萬死之局變為劫後餘生,實在是令人快樂。

  高清塵也是喜笑顏開,他初次掌兵就被敵人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教訓實在是十分慘痛,他調侃道:「昔日有個落鳳坡,如今這裡險些成了落塵坡了啊。」小武咧嘴笑道:「先生,吉人自有天象,過個八九十年再落塵不遲。」

  高清塵愛憐地看著小武,有徒如此,何其幸甚?

  師徒二人開過玩笑,高清塵分析目前的局面,閩軍騎兵竟然能夠深入建州平原,那麼首屈一指的目標便是建州第一重鎮——建州。

  小武重新把先生負在背上,如風馳電掣般奔向五十里外的柳興堡,那裡駐有三千常民壯,守將是高清塵從京師帶來的參將苟名高。

  苟名高看見渾身是血的高清塵,嚇得七魂出竅,他一邊吩咐親兵去召軍醫,一邊親自把高清塵扶上擔架,抬進了他的將軍府。

  高清塵的馬車內本來帶有常備的藥物,可惜逃命的時候沒來得及拿,隨軍郎中姓胡,他手上治療外傷的藥物十分齊全。在幫高清塵清洗了創口之後,高清塵拿出幾顆黃色的藥丸,讓胡郎中用少量的溫水化開,敷在箭傷患處。

  高清塵又服下了大量丹散,然後蓋上被子,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苟名高從小武的口中得知閩軍騎兵居然出現在建州平原,他的第一反應是肯定邊境地區出現了秘密通道,他在建州從軍多年,熟知尤口關地形之險要,防禦體系堅固異常。只要不出內亂,絕對不可能被以騎兵為主的閩軍攻破。

  行軍打仗的事情小武不懂,他輕鬆地坐在床邊閉目養神,先生的醫術高明,他十分放心。

  苟名高屬於粗中有細的將領,他敏感的察覺到滲透進來的閩軍騎兵是想偷襲建州,一旦得手必然會造成建州大營一片大亂,何大將軍肯定要派兵回援。

  第二天一大清早,高清塵從熟睡中醒來,他下意識地摸摸傷口,輕輕按壓,患處已經不如昨日那麼疼痛。

  小武那張清秀的臉龐出現在他眼前,問他道:「先生,感覺好些了吧?」

  高清塵點點頭說:「扶我起來。」小武抽出一床被子墊在他的身下,讓先生舒適地靠在床頭。

  高清塵腦中十分的不平靜,可以說是驚濤駭浪風起雲湧,真實的也是殘酷的戰爭,使他深刻領會到精銳騎兵的巨大殺傷力和破壞性。

  他第一次觸敵,就差點壯志未酬身先死,能夠活過來,多虧了忠心耿耿的小武兒,但好運氣不可能時刻光顧。他輕輕搖搖頭,戰爭必須要親身經歷過之後,才會知道兵無常形,水無常勢的真正含義,教訓深刻啊。

  他問道:「小武兒,你把昨天所有發生的事情都告訴我,記得要一字不漏。」小武的記憶力出眾,他把昨天的事件整個的還原了一遍。

  高清塵的眼中不時閃出異光,他聽說趙無妨居然從三面放火,卻要四面設伏,不禁扼腕歎息道:「此人的心機之深,心腸之狠毒,真是世所罕見,我們能活著逃出那片樹林真是僥倖啊!」小武也覺得很有些運氣成分。

  高清塵把苟名高叫來,問他:「這裡離建州多遠?」

  苟名高回答說:「一百餘里。」

  「那麼咱們這裡距離尤口關多遠?」

  「一百五十餘里。」

  「尤口關距離我和小武受到襲擊的地方多遠?」高清塵故意考驗苟名高。

  「具體的地名我不清楚,但應該大約是一百餘里地。」

  「好,我們繼續駐紮在這裡恐怕難以立功,那麼怎樣給猖狂的閩軍以迎頭痛擊呢?」

  「高公,末將以為定是閩軍發現了邊境的不明小道,從那裡滲透過來了。」

  「那麼你知道怎麼找到那個缺口麼?」

  苟名高搖搖頭說:「邊境線綿延上千里,末將一時還沒想到是那裡出了問題。」

  「你可願意跟隨我去殺敵?」苟名高渾身一震,眼冒殺氣,大呼道:「末將早就憋出病來了。」

  高清塵又問:「本城共有多少兵馬……」

  苟名高未等高清塵問完,他就搶著說:「本城共有四千五百兵馬,其中騎兵五百,步軍為一千,另外還有我訓練的三千民壯。」高清塵十分欣慰,平時訓練的用來抓強盜的民壯,現在居然派上了大用場。

  高清塵下令道:「苟名高,你率領本城的所有兵馬,記得多帶弓箭、乾糧以及放火之物,跟我去收拾閩賊。」

  苟名高跟隨漢王作戰多年,別看年紀不大,也算是建州大營的老人,他早就盼望著上戰場,也從沒有停止過作戰的準備工作。

  小武一手控韁,縱馬狂奔,高清塵舒服地靠在他的懷中。苟名高派了四名精通騎術的親兵,每名親兵都是一人雙騎,一旦馱著高清塵的馬跑累了,就會隨時有一匹渴望狂奔的駿馬接替上來。

  高清塵非要親自前來收拾趙無妨,小武拗不過他,高清塵心想,此等深仇大恨若不親自報復,怎麼能夠消除心頭之痛?

  高清塵知道大唐的騎兵整體素質趕不上閩軍,而且苟名高的騎兵偏少,即使去救援建州,也恐怕擋不住趙無妨逃走,所以他乾脆決定來個釜底抽薪,直接帶人埋伏到趙無妨摸進來的那條小道上。

  苟名高無意中看到了閩軍騎兵的蹄印,馬上恍然大悟,高清塵真是高明,現在只需要順著蹄印一路尋過去,肯定可以找到目標。

  高清塵把手一揮,大隊人馬一擁而上,佔領這座不大也不小的山谷。這座山谷真是隱秘得很,若非小武在前面打頭陣,只怕大隊騎兵早就被趙無妨留下的閩軍給發現了。

  高清塵還是小心翼翼地下令道:「苟將軍,你安排所有的官兵,務必從頭到尾把這座山給我整個地搜一遍,尤其要注意那些長滿青籐的所在,以及大樹之上,山洞之內。斬首一名者,賞錢十貫。」苟名高心中大喜,待在後方的他們根本沒有立功受賞的機會。

  高清塵心說,趙無妨啊,趙先生,這次我看你往哪裡逃?

  不出高清塵所料,捷報接二連三地傳來,畢竟小武一個人不可能把這麼大一座山給搜個遍,高清塵心知肚明,狡兔尚且三窟,何況趙無妨這種奸雄呢?

  李文天的鐵騎接近建州之時,高清塵的侍衛們都被他一一追上,被殺得一乾二淨,沿途遇到的所有唐人也都被屠殺殆盡。斥候去偵察建州城的時候,居然發現城門緊閉,城上士卒林立,一副如臨大敵的景象。

  李文天心說,我這麼隱密地偷襲,難道都已經被唐軍發現了不成?他開始猶豫起來,建州城可不比一般的小城,城高十八丈,護城河都有五丈寬,何況城內至少駐紮了不下五萬唐軍。他手裡的人馬才一萬多人,而且還都是騎兵,根本沒有攻城的器械。

  李文天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沿途所經之地,凡是能說話的動物都被殺光了,他知道,現在發起強攻肯定不可能拿下建州,必須等到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摸上去,才有一絲可能性。

  他這一耽誤,苟名高派來的六位信使就分別從東、北、西三門進了城,而從南門過來的兩位信使都被李文天給截殺了。

  李文天手裡捏著苟名高的軍報,暗叫僥倖,他說,幸虧老子是繞到了南門,否則,這一次深入建州平原,只怕有來無回了。

  何敬洙接到信使的警報時,大驚失色,額頭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淌,連手上的軍報全部濕透了,他都搞不清楚。

  他猛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老子真是吉人自有天象,若不是劉文靜那個王八蛋又是送禮,又是作揖,老子才不會裝出這副兵臨城下的模樣。沒想到,居然真的有敵人來偷襲,真是萬幸啊。」他傳令下去,全軍緊急集合,上城備戰。

  李文天聽見城內的集合號,心知不好,正好趙無妨趕來與他匯合。趙無妨聽說了目前的局勢後,建議道:「為今之計,我們只有趕緊撤退,否則一旦被唐軍合圍,我們就要全軍覆滅了。」李文天十分沮喪地帶著人趕緊往回撤。

  李文天跑快了一步,何敬洙親自率領的五萬精銳,已經從四面壓了過來。趙無妨派出的斥候搶先一步發現了唐軍的主力,他們倉皇地從即將合攏的包圍圈中逃出。

  黃泉率領的兩萬唐軍死死咬住了李文天,李文天覺得必須要反擊,他帶領五千精銳鐵騎,突然掉轉馬頭,殺了一個回馬槍。兩支銳利無比的鋒矢對撞在一處,狹路相逢勇者勝,雙方糾纏在一起,死戰在一處。

  李文天兵精,黃泉兵多,一時間難分勝負。趙無妨真是膽大包天,他帶領的一千騎兵不但沒有逃跑,反而率軍繞到了黃泉的陣後,打了他個措手不及,但是唐軍並未就此潰敗,而是咬緊牙關拚死力戰,一心只想拖住他們。

  黃泉根本不在乎部隊的損失,他心中只想著一件事情,拖住敵人就是勝利,趙無妨面對如此強悍的唐軍,不由得長長歎息一聲,派人通知李文天,趕緊脫離戰鬥。

  如果有人在半空中俯視大地的話,那麼就會發現地面上煙塵滾滾,喊殺聲震天,萬馬奔騰如雷,刀槍相擊之聲如鏗鏘之樂曲,閩軍騎兵的忽哨聲,垂死者的哀吟聲,交織成一曲人間地獄的真實寫照。

  殺得興起的李文天,一刀將一名唐軍校尉連人帶馬劈作兩半,四周的唐軍面露怯色,李文天故意把彎刀上的鮮血抹在臉上,那副模樣簡直就是魔神下凡,唐軍攻勢稍稍一緩,李文天趁機帶著人脫離了糾纏不休的唐軍。

  李文天邊撤邊埋怨著,要是李仁達能給他三萬鐵騎就好了,那麼他就根本不需要撤退,會轉而去襲擊唐軍腹地的村莊、城市、糧倉,定要鬧得懦弱的唐人雞犬不寧惶惶不可終日。

  在出發前,何敬洙的屠殺令已經下達到了各級將領手裡,對侵入建州平原的閩軍務必一網打盡,絕不受降。無論閩軍從誰的防區脫逃,該軍主將一律軍法從事。

  監軍營也分成了許多支,他們彎弓持刀守在各軍的身後,膽敢臨陣脫逃者,不須審問,一律就地正法。

  李文天畢竟人少,大隊唐軍從四面八方壓了過來,可以讓李文天騰挪的空間越來越小,但他們離趙無妨命名為「鷹愁澗」的山谷也越來越近。

  趙無妨率先來到谷口,他打了個響亮的呼哨,谷頂傳來一長三短的布谷鳥叫聲,他心中一鬆,指揮大軍進谷,但山谷道窄只能並行二騎,他馬上改變策略,命令以三騎並排為隊列,快馬揚鞭撤離險境。

  此時此刻,時間就是生命,李文天見撤退的速度太慢,就對趙無妨說:「先生,看這樣子,我們要全部撤退很難,請先生帶人守住山谷,我先去衝殺一陣,爭取時間。」時間不等人,趙無妨只得同意。

  李文天聚集了兩千騎兵,掉轉馬頭又殺向唐軍,趙無妨則把全軍的弓箭都集中起來,他帶著一千人,駐守在谷口,以便接應李文天撤退。

  閩軍騎兵在如此狹窄的山谷中縱馬奔馳,竟然如履平地,站在谷頂的高清塵不由得歎息一聲,心說,這才是精銳,照這個架式,若非山谷已經被他布下重重陷阱,那麼趙無妨只需要堅守一至二個時辰就可以帶著全軍安全撤離。

  唐軍如一把大傘,從幾面圍了上來,何敬洙也已經發現閩軍想溜,他毫不猶豫地下達了總攻擊令,只有兩千人的李文天馬上頂不住了,他不敢戀戰,撥馬就撤。

  閩軍官兵們都知道,落在唐軍手裡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有眼尖的士兵早就發現,包圍上來的唐軍只要發現閩軍的傷兵,當即就會補上一刀,絕不留活口。

  李文天衝到趙無妨身邊,他發現絕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經衝進了谷口,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他翻身下馬,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接過親衛遞過來的水壺一飲而盡,虎掌一抹嘴角,粗豪的說:「他奶奶的熊,這些唐軍只會以多欺少,老子若是有三萬鐵騎,非踏平了這些傻蛋不可。」

  趙無妨也覺得這次能全身而退,實在是奇跡,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捉住那個高清塵。

  不大的工夫,唐軍已經近在眼前,李文天留下了五百名弓箭手墊後,然後一躍上馬,和趙無妨兩人並肩衝進山谷。「鷹愁澗」地勢險要,夾在兩座大山之間,易守難攻,即使唐軍人多也佔不了絲毫便宜。

  何敬洙看到閩軍快速離開,心急如焚,除了嚴令前方將士衝鋒外,只能乾瞪眼。

  苟名高帶的人馬都隱蔽得很好,趙無妨一直都沒發覺,山谷上居然有唐軍的伏兵。

  閩軍已經全部進入了山谷之中,唐軍也到了谷口,高清塵一看時機已經成熟,下令道:「攻擊!」

  閩軍的一名俘虜被小武推下了山谷,淒厲的慘叫聲響徹「鷹愁澗」,趙無妨一驚,大呼不好。

  無邊的滾木巨石像瀑布似的直落而下,一眨眼的工夫就堵住了出口,斷絕了閩軍逃生的最後一絲希望。火箭如雨點般射下,狹窄的山谷中完全無法躲避,那根本不是箭,簡直就是死神奪命的魔爪,不斷吞噬著閩軍勇士的生命。

  整座山都在不停地顫抖,谷中濃煙滾滾,燃起滔天的復仇烈焰,一陣狂風吹過山谷,地獄之火在將這裡變成火海後以更快的速度蔓延開去。

  滔天的烈焰匯聚成一條巨大的火龍,肆意收割著閩軍鐵騎的生命,山谷中成了人間地獄。慘叫聲,哀號聲,呼救聲,哭泣聲,聲聲入耳,過慣了鐵血生活的苟名高,也從沒見過此等慘景,手裡的火藥桶緩緩放下。

  趙無妨十分熟悉山谷中的地勢,他一發現形勢不妙,趕緊拚命往前衝,他在心中默默祈禱:老天啊,賜給我時間吧。他知道如果出不了山谷,必然會被燒死,他必須趕在火神徹底發怒之前趕到目的地。

  李文天在隊伍的尾部,前面剛一亂,他就清晰的感覺到,死在這裡將成為他的宿命。他想與其被燒死,不如殺回來多賺一些人命做本陪葬。

  可惜,這已經成為癡心妄想,守在山口的唐軍弓箭手分為十幾撥,箭雨如川流不息的滔滔江水般綿綿不絕,任李文天如何勇猛,也終於被射成了箭球,殺身成了仁。

  趙無妨一路劈死無數擋住去路的閩軍,眼看就要到達他的目的地,前面卻是一片熊熊烈焰,血肉之軀莫說衝進去,就連稍稍接近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趙無妨凝聚起來的全部精氣神在剎那間渙散殆盡,他仰天長歎,吼叫道:「天要絕我趙無妨啊!」

  漫山遍野的烈火即將吞噬整個山谷,火舌已經開始舔拭趙無妨的衣襟,他雙目垂淚,把眼一閉,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英雄也有窮途末路之時。

  突然,天空中劈下一道閃電,緊接著瓢潑大雨如水銀瀉地,鋪天蓋地而來。趙無妨張大了嘴巴,任雨水灌入喉中,心中一陣狂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烈焰雖猛,但也不敵傾盆暴雨,火勢漸漸消退,終至完全熄滅。

  趙無妨奪路而逃,他跑進一堆怪石之間,轉眼就不見蹤影。

  高清塵站在山頂上,袖手而立,雨後的山頂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新,但令人遺憾的是,山谷間充溢著焦糊難聞的惡臭。此時此刻,他深切的體會到戰爭的無情與殘酷。一把大火燒光了樹木,也替死神收穫了無數生命,給他的震撼實在非同一般。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7-12-22 23:22
第850章 合流

  「將明,事情我都聽正青說了,老夫敬你一杯,以表誠摯的謝意。」李瓊高高的舉起酒杯,滿飲而盡。

  左子光趕忙起身,雙手捧著酒盞,高舉齊眉,等李瓊干了之後,他才跟著飲下。

  在一旁伺候著的李安國,分別替祖父和左子光斟滿了酒,含笑陪侍於一旁。

  滑陽郡王府,雖然是武將出身,但隨著承平日久,也或多少沾染上了士大夫階層的毛病,規矩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大。

  左子光含笑瞥了眼驚魂未定的李安國,笑著問他:「正青,京畿巡檢司的飯菜怎麼樣?」

  李安國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向李瓊,李瓊微微點了點頭,他這才苦著臉答道:「酒肉管夠,既沒打也沒罵,只是,身旁始終有人,一直鴰噪個沒完沒了。」

  左子光點點頭,笑道:「這就是先禮後兵了,如果郡王爺不當機立斷,恐怕接下來就要大吃苦頭了。」

  李瓊點著頭,歎道:「人在屋簷下,不得把低頭啊,我雖也在政事堂裡當差,卻不過伴食而已,無論大小事務都讓范質把持著。」

  左子光臨來之前,就琢磨過李瓊點名請他過府一敘,究竟是為了什麼?

  論地位,左子光不過是李中易的門徒罷了,雖然手頭掌握的實力不容小覷,畢竟差了輩份。

  按道理來說,李瓊應該是請黃景勝或是王大虎過來商議大事才對,左子光也是人不是神,一時間竟猜不透李瓊的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李瓊畢竟是老江湖,他看得出來,左子光雖然一臉的平靜,心裡恐怕一直在盤算,為何要請他這個晚輩來呢?

  時間尚早,李瓊也不急於揭開謎底,只是一個勁的勸酒勸菜。直到,酒過五巡,菜過八味,李瓊這才客氣的說:「老夫要感謝將明對七娘的厚愛,你坐著,我先乾為敬。」

  左子光的腦袋,何等的機靈,他一聽這話,就知道了,今日宴會的主要目的。

  和只會帶兵打仗的楊烈不同,左子光在李中易的熏陶之下,很快就適應了政治動物的角色。

  一般的政客,圖的不是財帛,就是權位,左子光的理想卻是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尤其是,當李中易畫出世界草圖,給他科普了華夏之外,尚有無數需要探索的領域之後,左子光漸漸就有了一個想法,殖民海外。

  這些年,左子光只要有點空閒的時間,便會手不離卷,日積月累的下來,他也漸漸領會到李中易的很多提法:王朝週期規律,叢林法則,以及要想過上好日子,就必須壓迫異族。

  李中易先後兩次遠征高麗,所收穫的巨大紅利,用活生生的事例,充分驗證了殖民高麗的巨大好處。

  左子光心裡非常明白,柴玉娘雖然尚未過門,但是,以她對李家所作出的巨大貢獻,絕對是正牌子師母的最佳人選。

  但是,柴玉娘身上的短板,也異常之明顯。如果,李中易始終作忠臣,那自然是關係親密,琴瑟合鳴。

  假如有一天,符太后要對李中易下毒手,事情顯然就會出現驚人的變化。

  人都是會變的,左子光對權位和錢財都不怎麼上心,卻非常不樂意看到,老李家出現內訌。

  所以,左子光幫著李安國,把符茵茵和李七娘,尤其是李七娘,送上了去高麗的客船。其根本性的想法,其實是,李中易將來登上至尊的寶座之後,正室柴玉娘如果鬧翻了臉,至少還有出身同樣高貴的李七娘可以頂上去。

  英雄愛美人,美人何嘗不是愛英雄?

  李中易無論有多少女人伺候著,左子光全然都不在意,男人嘛,尤其是以李中易的身份和地位,多納幾房美妾,根本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但是,正室夫人,或是皇后就不同了,出身不能太低了,那會影響到李中易的聲譽。

  當然了,左子光幫李安國和李七娘,還有更深層次的目的。天武衛其實就等同於李瓊家的私軍,大大小小的軍官,幾乎全都是李瓊或是李虎的人。

  客觀的說,就算朝廷換了新的天武衛都指揮使,兩三年內也很難把李虎的人清掃一空。

  在左子光看來,按照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兩三年之後,大勢應該已經底定,所以,李瓊的一家子頗有些利用價值。

  按照李中易的說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還有七斤釘,這是非常有道理。李瓊既是落魄的元老勳貴,又是托孤八相之一,另外還有李七娘,外加天武衛的潛在實力,左子光已經非常有理由借題發揮。

  當初,在李安國找來求他幫忙,左子光瞭解情況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果斷拍了板,連夜安排客船,送李七娘和符茵茵順流東下。

  在左子光看來,李七娘才是正主兒,符茵茵不過是被慣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貴女罷了,她既然看不上別的男人,索性也送到李中易的身邊去。

  將來,若是符茵茵成了左子光的小師母之一,就必須承認他今天的這份人情,她或多或少也會對他另眼相看,至少不至於恨他,這也就足夠了。

  退一萬步說,李中易最終沒碰符茵茵,他左將明可曾少了半根毫毛?

  李瓊請左子光赴宴的目的,左子光自然是一清二楚,他是李中易唯二的門徒,無論身份地位還是實權,都大得驚人,李郡王想聯絡下感情,這也是人之常情。

  李中易曾經教導過左子光,政治,就是一門妥協的藝術。

  在李中易還沒掌握大權之前,左子光也需要讓李瓊看到,李中易對滑陽郡王府的格外看重。

  「老相公,您實在是太過於客氣了,家師和老相公您的交情,那可是不一般吶。」左子光知道李瓊此時最喜歡聽什麼話,索性一股腦的都兜了出來,免得李瓊胡思亂想。

  李瓊也知道左子光是個聰明絕頂之人,從他毫不含糊的就接手了七娘子的事,並且親自安排送去李中易的身邊,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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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PO文,是從成人網站的H小說開始的。而後才改邪歸正,PO連載小說。目前PO文以[玄幻奇幻]與[武俠仙俠]的長篇小說為主,最近也開始PO與其他類型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