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逍遙侯 作者:大司空 (連載中)

 
王和億 2014-12-6 14:26: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2 2140845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0 14:54
第901章 驟雨

  海上航行,最怕的其實是兩件事:1、迷失了方向;2、遭遇颶風或是海嘯。

  如今的李家水師,戴維斯象限儀、司南和單筒望遠鏡,早已經成了標準配置。

  戴維斯象限儀的原理其實非常簡單,水手無需像使用星盤或簡單象限儀時所要求的那樣設法看太陽,而是利用棍棒投射到刻度計上的影子,其影子端的位置表明了太陽的高度,這樣緯度就可以計算出來了。

  這種計算緯度的方法,可以精確到分,誤差依然難免,但已經很小了。

  在平靜的海面上,甲板穩定的時候使用戴維斯象限儀時,能取得最佳效果。

  由於新造的大船,都是臨時趕造出來的運輸船,木料尚未曬乾,便切割成了船板,一旦遭遇颶風,很可能船體散架。

  如果船隊運輸的是貨物倒也罷了,更重要的是,船隊裝載的是李中易前半生的心血,誰都不敢冒險駛入太深的洋面。

  所以,整支船隊一直保持著距離海岸線大約五里的樣子,浩浩蕩蕩的朝北駛去。

  和打十軍棍都要親裁的諸葛亮不同,李中易完全不是那種事必躬親的性子。對於專業的事情,他一向採取放手讓專業人士去做的態度,任由水師副都指揮使趙老么全權指揮整個船隊。

  趙老么,字志堅,原是登州黃河出海口附近的商戶家的舵工。後因為家變,他帶著全家人輾轉到了開封城外,做了一名普通的漁夫。巧合的是,進供給宮裡的黃河鯉,大多是他親手捕撈上來的。

  李中易帶周道中遠征高麗的時候,趙戰剛被徵用為水手,後轉為舵工。

  在船上,舵工絕對是高技術工種,甚至比船長都重要得多。

  李中易逐漸插水師事務的過程中,趙老么脫穎而出,被拔擢為講武堂水師分學堂的檢校副總教習之一。

  經過這麼多年的磨合,趙老么獲得了李中易的信任,被委任為周道中的副手。

  實際上,周道中也非常識趣,不僅沒有掣肘趙老么,甚至一直給予大力的扶持。

  道理其實是明擺著的,整個李家軍中,軍紀都格外的森嚴,別說貪污受賄,就算是吃霸王餐,都會受到嚴厲的懲處。

  唯獨,水師的大小將領們,上下其手大撈特撈,李中易卻是睜眼閉眼,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客觀的說,水師的將領們,早就被餵飽了。這其中的原因也很簡單,到目前為止,水師在名義上也只是協同李家軍作戰而已,並不是李中易的直系部下。

  俗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有恆產斯有恆心,無產者最具有大無畏的精神!

  水師將領們兜裡裝滿了不義之財,又有了新的出路,誰樂意提著腦袋和李中易對著幹?

  起初,大家都覺得李中易夠意思,不願意對著幹。到了如今,水師上下八成以上的軍官及舵工,都出自於講武堂水師分學堂,誰還敢拿雞蛋去碰石頭呢?

  春日的黃水洋面上,波瀾不驚,只有微風輕輕的拂過整支船隊。

  新式的三桅大船,除了不能持久耐用的缺點之外,航行的速度足足比老式單桅船,快了何止三倍以上?

  當初造新船的時候,李中易給高麗國的船匠們提出了幾個必須做到的要求:尖頭破浪型船首,三桅,正帆,斜帆,密封隔水艙,三年內完成。

  李中易的要求很明確,懲罰也異常之嚴厲,只有三個字:誅三族!

  與此相對應的是,只要達成了李中易的要求,官爵、大宅、馬車、銀錢,以及權貴家的美嬌娘,完全不是問題。

  在滅族的巨大心理壓力,以及厚賞的誘惑之下,哪怕是凡人,也會爆發出驚人的創造力!

  專業的人員做專業的事情,在要求提出之後,李中易只是安排軍隊嚴密「保護」好這些船匠及他們的家屬,便撒手不去理會了。

  事實證明,只要上邊重視了,而且方向是正確的,剩下的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由於天公作美,天氣一直晴朗,船隊藉著微風的勢,晝夜不停的朝北駛去。

  夜幕降臨之後,已經吃過晚膳的李中易,負手站在帥艦的最高處,極目遠眺。

  只見,夜空中繁星點點,桅桿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燈籠的船隊,一眼望不到頭。

  在大海上航行,白天因為視野開闊,各船之間很容易保持安全距離,又不至於迷失了指引,倒也罷了。

  夜航的難度,卻比白日大出十倍都不止。這個時候,桅桿上的信號燈,就顯得格外的重要。

  除此之外,為了保證不至於迷航,桅桿刁斗上的幾名瞭望哨,每隔兩刻鐘,都要重複一個動作:將三支火把綁在一起點燃,揮舞八次,同時利用銅鏡,將光源射向船頭或船尾。

  晴天的夜晚,這種搞法非常之靈驗證,不僅不會迷失航向,前後的船距也相對安全。當然了,如果是下大暴雨的時候,這一招顯然就不怎麼好使了。

  李中易手舉單筒望遠鏡,仔細的觀察了一番船隊行進的浩蕩陣容,心裡大為滿意,滿腹的豪情壯志,情不自禁的仰天長嘯,「數天下英雄,還看今朝!」

  誰曾想,話音剛落,半空中突然炸響了一身悶雷,緊接著狂風大作,暴雨如注。

  方纔還志得意滿的李中易,眨眼間,渾身上下澆得透濕,變成了一隻落湯雞!

  明明是喜劇,突然變成了杯具,李中易的心裡別提有多鬱悶了!

  回到艙內,李中易由著李七娘替他換上乾爽的衣衫,原本寧靜的心緒,整個的變得焦躁不安。

  如此大的雨,又是夜色籠罩之下,整個船隊能不能安全的避開風雨,順利靠岸休整?

  李中易越想越覺得不安,霍的站起身,想命人把趙老么找來問話。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只得重新嚥了回去。

  專業的人,辦專業的事,一向是李中易的用人原則。在不涉及到謀反,權力被制衡的前提之下,李中易比同時代的任何藩鎮,都敢於放權。

  在狂風暴雨之中,哪怕是五千料的帥艦,依然渺小如同一葉扁舟,搖晃得非常厲害。

  李中易坐在書桌前,儘管掩飾得很好,但依然被十分瞭解他的竹娘看出了端倪。她一手扶著書桌,一手抓住李中易的右腕,小心翼翼的勸道:「爺,水師的人,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老人,哪怕是再大的風浪,也不會有事的。」

  「唉,大自然的威力,終究非人力所能抗衡。」

  儘管,李中易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依然打亂了他的心緒。

  要知道,這次北上,船隊裡裝載的可都是他費盡心血,栽培出來的精銳中精銳,心腹中心腹。

  一旦遭遇重大不測,導致沉船過多,整個李家軍必定是元氣大傷。無論是挺進中原,還是西出榆關,都至少要推遲三年以上。

  三年的時間,等到李中易重新造好大船渡海西進,人家趙老二早就黃袍加身,坐穩了皇位。

  到那個時候,李中易也不是不可以硬搶江山,只是,兩強狹路相逢,中原地區只怕會滿目瘡痍,屍橫遍野了!

  竹娘的勸慰,李中易多少聽進去了一些,他反握住竹娘的小手,笑著說:「我渴了。」竹娘隨即轉身,去給李中易奉茶來。

  望著竹娘的背影,李中易不由抿緊了嘴唇,暗暗捏緊拳頭。李中易明知道,那是自家女人的安慰話,但是,竹娘的話倒也點醒了他,凡事,關心則亂!

  趙老么操控整支船隊的時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無論是運物資北上榆關,還是帶船隊走私貨品回登州,幾條航線的詳情,沒誰比他更清楚的了!

  既然,李中易選擇了相信趙老么,那麼,與其胡亂下令去添亂,不如保持沉默,任由趙老么利用豐富的航海經驗,帶領整支船隊及時脫險。

  所謂百年水師,除了持續性的大投入之外,更重要的則是,水師的負責人以及各級軍官水手們,都必須具備豐富的航海經驗。

  水師,其實是李中易手下,最講究傳統和經驗的一支隊伍。

  李中易擅長政略,精通人心,熟悉步軍的訓練和作戰,並且,掌握著武器的發展方向。

  然而,李中易的短板卻也十分明顯,他不是萬能的,也嚴重缺乏率領水師航海的經驗。

  等李中易喝了一盞熱茶,心態略微靜下來之後,他立即發現了新情況,帥艦上金鼓大作,而且敲得很有節奏感。

  李中易細細的傾聽之下,又有了驚人的發現,一下銅鑼,一下響鼓,非常有規律。

  「嗯,想必桅桿上的燈籠,也有了新的變化吧?」李中易一念及此,原本浮躁的心緒漸漸的平復下來。

  既然,急也無用,又何必乾著急呢?不如就這麼靜靜的等待,免得外行指揮內行,反而會釀成大禍。

  等竹娘二次奉茶的時候,李中易將溫溫的茶湯一口飲盡,抹了把嘴唇邊上的茶漬,張開雙臂將竹娘打橫抱進懷中。

  竹娘促不及方的發出尖叫聲,李中易隨即得意的笑道:「榻上比書桌旁安穩得多,娘子,不如咱們擁被訴說衷腸吧?」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3-21 10:5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0 14:57
第902章 號令

  海上的風暴,來得快,去得也快。天剛濛濛亮的時候,黃水洋上,已是風平浪靜。

  當第一縷陽光灑入艙室的時候,李中易的生物鐘將他從沉睡中喚醒,他微微睜開雙眼,略微想了想,卻又合上眼睛,摟了竹娘繼續瞇回籠覺。

  昨晚風起之時,李中易已經命人將他的腰牌和手令,帶去指揮艙交給了趙老么,讓他全權指揮應急事務。

  李中易的命令,說得很清楚,凡是膽敢不聽號令者,要殺要剮,悉聽趙老么的吩咐。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人士去做,李中易這個大boss既然不懂海事,索性完全不插手,任由趙老么全權處置。

  一夜旖旎,李中易史無前例的不想起床,攬著竹娘的水蛇腰,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索著向下探去。

  李中易的大手剛剛觸及森林的邊緣,便被竹娘的一隻小手捉住,「爺,昨晚還沒要夠啊,又來作怪?」

  「嘿嘿,這幾個月身體養得不錯啊,雙腿異常之有力,差點沒把爺給夾暈咯。」李中易知道竹娘面嫩,故意歪樓,想看竹娘的笑話。

  誰知,竹娘根本不吃他這一套,一本正經的說:「白晝宣淫,您不怕部下們笑話,奴家還要臉呢。」竟是直接懟了回來,把李中易噎個半死,作聲不得。

  李中易畢竟不是從此君王不早朝的那等昏貨,和竹娘輕暱了一陣子,他便起身更衣。

  如李中易所料,他正在用早膳的時候,趙老么便捧著他的腰牌,在艙門外求見。

  「學生志堅,拜見山長。」和周道中那個善於投機的傢伙不同,趙老么屬於典型的專業技術型軍官,精於技而訥於言,尤其不擅長拍馬屁。

  李中易擺了擺手,吩咐人:「志堅啊,還沒用早膳吧?坐下說話。來人,再拿一副碗筷來。」

  趙老么被唬得連連擺著手,結結巴巴的說:「山,山長……學……學生……已經用過了早膳。」他是條實誠的漢子,李中易慣用的籠絡人心的手段,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李中易的素知趙老么的木訥性格,也不想難為了他,便拉下臉,沉聲斥道:「叫你坐你便坐,囉嗦什麼?」

  還真別說,趙老么最吃的還就是這一套,他趕緊斜簽著屁股,坐到了李中易的左手邊。

  「來人,替志堅盛一碗肉粥,夾四張烙餅,幾碟鹹菜一樣替他夾一些。」

  常言說得好,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會身死族滅!

  李中易心裡很清楚,部將們陪著他用膳,就沒人吃飽過,大家都惟恐在主公面前失儀,哪敢亂伸筷子?

  連左子光這個主公門生都不敢放肆,趙老么又是個只會操舟的老實漢子,安敢造次?

  李中易索性不問趙老么的意見,替他點了餐,水師裡的漢子們,個個都很能吃。

  他曾經見識過趙老么的飯量,你妹,三大海碗肉末白菘麵條,足足有一斤半的量,被趙老么一掃而空,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

  對於趙老么那河馬一般的胃口,李中易只能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一般情況下,有外人陪膳的時候,李中易都會十分注意形象,遵循食無言的禮儀。

  不過,面對趙老么這個憨貨,李中易擔心他太過拘束,吃得彆扭,就拿起公筷,替他夾了一筷子白菘切絲後的醃菜,笑瞇瞇的說:「且不談公事,先吃飽了再說。」

  趙老么望著逐漸堆滿碗沿的格式美味菜餚,不禁有些發呆,他是漁民出身,那向來是看天吃飯的行當,可以說是苦水裡泡大的。

  這年月,在地裡刨食,雖然辛苦點,沒有天災的時候,卻也勉強可以混個溫飽。然而,受雇於東家,跟著出海捕魚,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葬身海底,餵了海妖。

  全家遷移到開封城下之後,趙老么仗著極佳的水性,專心致志的捕撈黃河鯉,依然是把腦袋繫在褲腰帶上的要命勾當。

  黃河鯉,肉嫩味鮮,卻只在險灘之中活動,稍有不慎,便會餵了河底的蝦兵蟹將。

  儘管黃河鯉非常值錢,但是,捕捉的漁夫太多了,漸漸的也越來越難捕到。

  更令人為難的是,趙老么拖家帶口的四世同堂,上有祖母、母親需要贍養,下有六個兒女需要撫養,僅靠捕撈黃河鯉的一點子收入,哪裡養得活這麼多張嘴?

  客觀的說,捕魚是一件極耗體力和精力的活計,趙老么又正值壯年,食量可不得大得驚人麼?

  李中易知道趙老么的壞毛病,他也懶得和趙老么客套,一邊自己用膳,一邊替趙老么夾菜添餅,確保這傢伙吃好吃飽。

  昨晚那麼大的風雷暴雨,趙老么身為水師船隊的總指揮,肩上的擔子比泰山還重十倍,損失恐怕也已經統計出來了。

  這個節骨眼上,即使李中易用腳趾頭去思考,也知道趙老么必定沒心思吃早膳。

  將軍難免陣上亡,瓦罐不離井邊破!

  功名但在馬上取,看似溫情脈脈的鼓動大家上進,其實,這背後充斥著濃濃的殺戮和血腥味:一將功成萬骨枯!

  上帝是公平的,興一利,必有一弊,萬事萬物都無法逃脫這個客觀規律。

  波瀾壯闊的大洋,並不僅僅意味著海上貿易或殖民的驚人利潤,更有船翻人亡的人間慘劇。

  從李中易刻意發展海運以來,他早早的就有了遭遇不測的心理準備。萬一帥艦給颶風吹翻了,那也只能怪他運氣太壞,倒了血霉,怨不得任何人。

  正因為海運的風險巨大,李中易部署此次北上榆關,基於不把所有的蘋果都放進一隻籃子的風險考慮,安排所部兵馬,分為三批乘船北上。

  無論哪一批次遭遇天災,李中易的基業都會元氣大傷,但依然留有翻本的機會。除非,他自己把所有的好運氣都耗費殆盡,餵了海底的龍王爺。

  趙老么戰戰兢兢的陪著李中易用過早膳,一直磨到李中易掃蕩乾淨碗裡的最後一口粥,放下手裡的筷子,他趕忙也跟著起身,垂頭喪氣的說:「稟主公,昨晚的妖風實在太大了,沉了五條船……」

  李中易的眼皮子一陣狂跳,心尖兒上抽抽的疼,五條大型商船沉沒於汪洋大海之中,損失了三十匹戰馬,以及300多名近衛軍的將士。

  按照李家軍的編制,一個都連都頭、都鎮撫、副都頭、軍法官在內,一共120人。

  也就是說,還沒和契丹人開戰,三個都的將士們,就已經以身殉了國,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趙老么見李中易臉色鐵青的瞪著他,心頭不由一陣慌亂,哪還有繼續介紹戰損的膽子?

  想當年,野豬皮的皇帝,非常喜歡任用滿蒙貴族之家的次子或是庶子,充當御前侍衛。御前侍衛,只要熬夠了資歷,獲得了皇帝的信任,外放出去都是掌握實權的心腹重臣。

  文學巨匠曹雪芹的五世祖曹錫遠,原為大明瀋陽中衛指揮使,因降了後金,就成了正白旗下的包衣奴才。

  旗主多爾袞自己摔死後,順治奪了其所屬的正白旗,曹家便由旗主所轄包衣,搖身變為內務府包衣。

  包衣者,旗下奴才也!

  正白旗屬於上三旗之一,旗主便是皇帝本人,旗下的奴才要殺要剮,也都隨皇帝的心意,自然也就格外的受信任。

  在野豬皮統治時期,別說漢軍抬旗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美事,哪怕是下五旗包衣被抬為上三旗包衣,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無上榮耀。

  也正因為如此,曹雪芹的曾祖母孫氏,也就是《紅樓夢》裡的老祖宗賈母,被內務府選為康麻子的乳嬤嬤。

  乳嬤嬤孫氏的兒子曹寅,和康麻子是乳兄弟,彼此之間的感情自然格外的親厚。這也是康麻子活著的時候,江寧織造這個天下最肥的缺之一,一直由曹家人把持著的最重要因素。

  帝王心術,其實大致相仿,不用人唯親信,難道真像書上說的用人為賢麼?

  李中易身邊的近衛軍,其實,就是幫著康麻子擒螯拜的御前侍衛。

  客觀的說,李中易一直有意識的培養身邊的近衛軍,哪怕是軍中的普通士兵,也都是按照至少是隊正的標準予以栽培。

  僅僅一夜狂風暴雨的工夫,李中易便損失了三百多名軍官中的軍官,還是整建制的被海浪消滅了,豈能不肉疼?怎能不痛徹心肺?

  要知道,自從河池軍興以來,李家軍還從未出現過成建制的部隊,被徹底消滅的先例!

  李中易的情緒異常之低落,之所以一直找借口,逼著趙老么用早膳,骨子裡是因為,李中易的駝鳥心態在作怪,他害怕知道損失過大的真相。

  「我知道了。」李中易異常艱難的吐出這三個字後,便擺了擺手,示意趙老么暫時退下。

  趙老么的一隻腳還沒離開帥艙,一直躲在錦幕的竹娘,便如一陣風的似的奔到李中易的身旁。

  竹娘縱身依偎進李中易的懷中,摟緊他的脖頸,呢喃道:「以前啊,奴家身邊的紅妝姊妹眾多,足有五百多人。唉,黨項人屢屢來犯,不斷有姊妹陣亡,花娘子和奴家剛開始心疼得完全吃不下飯,難過極了。到如今,姊妹們也就剩下了百十個人,倒也想開了。人生自古誰無死?只要死得其所,厚厚的撫恤了,讓她們的家裡人過得更好,將來有個大出息,也就安心了。」

  李中易明白竹娘是在安慰他,可是,他的近衛軍都是從二年以上的老兵裡邊,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老戰士,又是按照隊正以上的標準進行栽培,一夕之間損失殆盡,讓人很不好想啊!

  接下來的航行中,李中易一直陰沉著臉,彷彿人人都欠他八百萬貫銀錢似的,看誰都不眼。

  就連極為有寵的竹娘和李七娘,也都遭了池魚之禍,短短的三日內,她們就挨了不下八次訓斥。

  至於,韓湘蘭和葉曉蘭,就更加的悲催了。李中易的暗火發作之時,乾脆將韓氏和葉氏這兩個小老婆,一起擺到床上,殺得天昏地暗。

  竹娘心裡明白,男人心裡很不痛快,還沒越過那道心魔的坎,訓了也就訓了吧,只當是風吹過一般。

  李七娘的心態又自不同,既擔心李中易的不佳狀態,心裡又有些甜蜜。儘管李中易的心裡一直憋著暗火,可是,他頂多也就是把她剝光了,過過手癮和眼癮罷了,她的身子倒一直保持著完璧狀態。

  只是,李七娘和男人耳鬢斯磨的日子久了,雖然還沒被破身,心理上其實已經熟透了。畢竟,李七娘侍寢的晚上,濕透了的床單都要至少換三次以上。

  好在,過了五天之後,船隊順利的抵達了新修的榆關碼頭。

  榆關,原本是座卡在大山和大海之間的小關隘罷了。李中易率軍佔領了榆關之後,先後三次征發高麗奴擴建關城,這麼幾年下來,榆關倒成了北方地區僅次於幽州的軍事要塞。

  關內除了雲集的數萬大軍之外,尚有五六萬充當苦役的高麗奴,以及各族的商人們,就連南唐的大商人們聞到了大量銀錢的味道,也蜂擁而來。

  在關城被加固和擴建後,鑒於碼頭的異常簡陋,一直坐鎮榆關的楊烈,索性一不作二不休,驅趕著高麗奴們挖石伐木,沿著海邊修建了可以同時十五條大船同時停靠的榆關新碼頭,並用二十丈高的夯土城牆圍了起來。

  李中易的帥艦靠岸之前,早早趕到碼頭迎接的楊烈等人,其實已經聽說了船隊在海上遇險的消息。

  剛聽說消息的時候,楊烈、劉賀揚等人,全都驚得目瞪口呆,嚇得肝顫。

  李中易的兒子們,最長的那個李繼易,今年也不過才七歲而已。李中易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簡直就是天要塌了。

  畢竟傻子都知道,如此年輕的少主,就和當今大周的九歲天子一般,絕難掌控住李家軍這把鋒利無比的利刃,軍中的野心家們必定會跳出來奪權。

  李中易活著的時候,李家軍的重臣們,沒誰敢起歪心思,他們就算是條龍,也得俯首貼耳的趴著。

  李家軍的制衡體系,的確非常完整,但唯一的缺點也異常明顯,李中易至今為止,尚沒有已成年的繼承者。

  帥艦靠岸後,李中易始終沒有露面,岸邊的重將們,一個個心裡直犯嘀咕,莫不是出了大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3-21 10:5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1 00:15
第903章 挖根

  西北府州,折家,老太公內書房裡。

  折老太公仰面靠在胡椅上,蹙著稀疏的白眉,臉色很難看。

  肅手立於折老太公面前的折德扆,明知道折家的老祖宗心裡不痛快,卻依然硬著頭皮,小聲說:「自從黨項人臣服於李無咎之後,雖然沒了戰事,可是,連接西域的商路,竟然慢慢的中斷了,咱們家能收的過路商稅,越來越少,這是其一。其二是,咱們府州的水田就那麼多,雖然這些年不打仗了,然而,丁男越來越多,田卻不夠分的,田賦以是越來越少。」

  「哦,照你這麼說,是靈州的郭懷搶走了咱們家的商稅嘍?」折老太公扭頭瞪著折德扆,沒好氣的反問,「咱們府州太平了,反而歲入少了,這都是旁人的問題,你這個當家人就可以完全撇清了?」

  折德扆聽出折老太公語音不善,慌忙作揖,解釋說:「咱們家的商稅,其實比開封都輕得多,僅僅是五稅一而已,城門稅也減到了每人50文銅錢,可是,商人們偏偏就不來了。兒子私下裡派人找商人打聽過,朔方那邊的商稅居然是十稅一,特殊的時期,竟然低至二十稅一。大人,這個世界上的奸商,都是無利不起早的雜穢,明明咱們府州離中原更近,卻偏偏要走靈州那邊。」

  折從阮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怒瞪著折德扆,厲聲發問:「那麼田賦呢?」

  折德扆低垂頭,苦澀的一笑,說:「咱們家的田賦是十稅三,靈州那邊卻是十稅一,足足少了三倍。不僅如此,靈州那邊更新頒布了授田令,男丁授三十畝地,女子授二十畝。」

  「大人,再不想轍,恐怕就不妙了。除了咱們家的農奴之外,哪怕家有幾畝薄田的賤農,也都人心浮動,有好些賤農拖家帶口的想去靈州。」折德扆輕喘了口氣,接著歎道,「如果不是兒子手快,命人封鎖了邊境,只怕是賤農們都要跑光了。」

  折從阮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訓斥折德扆:「既然李中易敢減稅,咱們家又為何減不得?」

  折德扆瞄了瞄折從阮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咱們家這些年擴軍到了兩萬五千人,足足比此前多了一萬人,這麼多官兵人吃馬嚼的,收入又日益減少,日子也就越來越艱難了。」

  站在西北豪門軍閥的角度上,折從阮非常理解兒子的難處,藩鎮的根本,全在槍桿子的實力多寡。

  怎麼說呢,隨著李中易那小子的勢力越來越膨脹,西北折家若想跟著李中易分一杯重重的羹,擴軍備戰勢在必行。

  擴軍,最重要的不是人,而是錢和糧。關於這一點,只要是有腦子的世家藩鎮,都明白其中的奧妙。

  一群烏合之眾的戰鬥力,遠不如一支規模雖小卻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這是早有公論的見識。

  歷史上,農民起義之初,大多數領頭者的文化素質非常低,見識也很短,比如陳勝和吳廣。

  等到國家被沒文化沒見識的農民起義領袖攪亂了,就輪到見多識廣素質高的野心家們登場了,比如說,項羽、劉季。

  項羽,出自楚國名門項氏,其祖父項燕是楚國的名將,他可是受過良好教育,非常有見識的大貴族子弟。

  至於,劉邦的確沒啥文化,卻見多識廣,擅謀人心,心狠手毒,懂得追隨者們需要什麼。

  用現代語言來評價項羽和劉邦,其實也就是一句話而已:大流氓劉邦心狠手辣,做事沒有底線,卻比項羽這個大貴族更接地氣。

  這個所謂的地氣,一言以蔽之,唯利益二字!

  換句話說,無論領頭者的私德多少糟糕,只要不拘一格的提拔人才,懂得把到手的利益分配給追隨者,基本上都會取得或大或小的成功。

  作為西北的名門世家,府州折家既有和李中易利益一致的地方,又有必須提防的一面,這也是長達近百年的鬥爭過程中,所掌握的政治經驗和智慧。

  歷朝歷代的君主,在打江山的時候,自然是盟友越多越好。然而,到了坐江山分果實的時候,削藩也就成了必然。

  折從阮非常看好李中易將來的前途,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輕易的放棄掉府州這塊王土之外的私有領地。

  在府州地界上,折家名為周臣,其實傻子都知道,老折家才是真正的統治者。作為折家的最高掌權者的折老太公,更是出口成憲,一言可決屬民的生死。

  至於,朝廷的詔命以及典章制度,在府州的一畝三分地上,其效力其實和一堆廢紙,完全沒啥兩樣。

  通俗的說,折老太公就是府州的天,折家便是府州那高高在上的雲彩。

  折德扆擴軍備戰,那時經過家族會議,獲得通過的既定方針,折從阮自然不會說啥,畢竟那符合折家的根本利益。

  問題是,由於包括靈州、夏州等李中易的轄境內,大肆頒布分田令,免除城門稅,免除人頭稅,極大的影響了府州的錢糧收入,這就有麻煩了。

  「大郎,要不咱們家暫且裁減五千兵馬?」

  折從阮擅長權謀,卻不通經濟和經營之道,折德扆傳承了折老太公的衣缽,也是個不懂耕種和經商的典型武將。

  「唉,大人,如果不趁現在擴充軍力,將來等李無咎挺進中原之時,咱們家可就分不到啥好東西了呀。」折德扆秉承武將世家的見識,有兵才有一切的原則,已經深入骨髓,再難改變。

  折從阮瞇起一雙老眼,不禁聯想到了李中易曾經說過的一句名言:有槍便是草頭王。

  道理是清晰的,邏輯是正確的,折從阮早就明白這些,只是不如李中易的總結這麼言簡意賅罷了。

  「那怎麼辦?難道說,讓郭懷不分田,不減稅賦?」折從阮說著自己就笑了,「郭懷哪來那麼大的膽子,敢私下裡胡整?」

  折德扆能夠接掌折家的基業,除了是嫡長子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見識、謀略和武勇,都遠勝於折從阮的其餘諸子。

  現在的問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折家人都不懂耕種和經商的門道,樂子也就鬧大了。

  就在折家父子瞅眉不展之時,門房上突然來人通傳,「稟老太公,麟州楊家的大郎楊崇貴突然到了府門前,說是想求見老太公您。」

  折從阮驚疑不定的望了眼折德扆,折德扆也沒料到,楊家會突然派人過來,而且居然是突然上門,並未事先派人送拜貼過來。

  這個時代的名門望族,彼此之間的登門拜訪,都有一定的禮儀規矩。比如說,楊崇貴應該先使人送上來拜貼,約好時間之後,再登折家之門,拜訪折老太公,這才符合折、楊兩家的高貴身份,否則便是極為失禮的不恭舉止。

  就算是在現代,除了關係極其緊密,熟不拘禮的鐵桿朋友之外,一般朋友或是親戚登門拜訪,至少也要提前打個電話預約一下吧?

  府州折家和麟州楊家,由於抱團取暖的需要,近幾十年來,一直都是緊密的政治和軍事盟友。

  只是,由於李中易的橫空出世,輕而易舉的就推翻了黨項一族在西北的霸權,並且征服了整個黨項一族。

  黨項人掌握的定難軍,徹底落入李中易的手中之後,府州和麟州近幾十年以來,一直面臨的南部軍事壓力,幾乎在眨眼間便消失了,只需要集中精力對抗東邊晉陽的劉漢政權。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沒有永遠的盟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府州雖然距離劉漢的邊境,比麟州更近一些,但是,府州的地界內多山,且多草灘湖泊,晉陽劉漢的兵馬若想西進攻府州,需要克服的地理上的不利條件,遠比一馬平川的麟州,困難得多。

  再加上,府州北面緊鄰河套之頂的勝州,也已經落入到了李中易的手上,契丹人若想渡黃河南進,首先就要考慮靈州軍的反擊。

  這麼一來,府州以前三面環敵的戰略軍事壓力,陡然間少了兩面,只需要防備東邊的晉陽劉漢政權即可。

  麟州楊家的處境,卻比府州折家惡劣了許多,楊家北面、西面和南面的軍事壓力固然消失了,可是,東邊的晉陽劉漢若想進攻夏、靈諸州,卻必須經過楊家的地盤。

  單單是晉陽劉家,麟州楊家恐怕還沒放在眼裡,問題是,契丹人駐在西京道的兵馬,屢屢配合晉陽兵西進,給楊家造成了極大的軍事壓力。

  折從阮一直有個心病,以前,折、楊兩家是親密盟友之時,約好了娃娃親,等折賽花及竿後,便嫁給楊崇貴。

  誰曾想,計劃沒有變化快,肆虐西北長達數十年之久,一直危及折家生死存亡的黨項族拓拔家,幾乎在一夜之間,被李中易徹底擊垮。

  驅走了黨項拓拔家這頭惡狼之後,折家人只高興了半天,便意識到了一個更加嚴重的新情況:比黨項拓拔家更凶狠數倍的李家靈州軍,從三面環繞著老折家。

  雖然,黨項人、契丹人以及晉陽劉漢圍攻府州折家,被狡詐的李中易所利用,但不管怎麼說,李中易都對折家有拯危定難之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雖然是老生常談,卻也是至理名言!

  身為折家嫡孫女的折賽花,十分委屈的成了李中易的平妻,便是折家基於當時的政治軍事基本形勢,作出的名為聯姻,實為軍事結盟的決斷。

  只是,讓折賽花嫁給李中易,固然有利於折家的根本利益。然而,和楊家毀婚的惡劣行徑,令折老太公難免一直有愧於心。

  從那以後,折楊兩家的盟友關係,比此前淡了不知道多少倍。

  「楊家大郎此次前來,恐怕是東邊有變吧?」折從阮敏感的意識到,契丹人或許有了大動作了。

  折德扆見父親一直望著他,便搖了搖頭,說:「咱們家的斥喉一直死死的盯著東邊的動靜,沒聽說過契丹人有南侵之意呀?」

  折從阮覺得,既然想不通楊崇貴此行的來意,索性不去想他,便命人去尋折御勳。

  折御勳和楊崇貴同輩,又是折家的嫡長孫,身份旗鼓相當,由他去大門口迎接楊崇貴進府,再合適也不過了。

  折從阮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他自然很清楚,自從李中易成了折家的孫女婿之後,折、楊兩家的親密關係,早就是名存實亡,大大的不如從前了。

  如果楊崇貴頂在折從阮的面前,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折老太公因為當初的毀婚另嫁,滿是愧疚之情,還真不好意思開口回絕。

  折老太公起身走了,借口也是現成的,人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從前了,到城外的別院休養去了。

  折從阮可以走,折德扆是折家的當家家主,他卻是走不脫的,只得硬著頭皮回了折家的主院,等著楊崇貴過來拜見。

  不大的工夫,折御勳陪著楊崇貴來到了上房門外,一直站在台階上的折德扆,滿面堆笑的步下台階,一邊迎上去,一邊熱情的招呼楊崇貴,「虎娃,好久沒見了,可想死我了。」

  為了聯絡折、楊兩家下一代的感情,楊崇貴十歲以前,以准孫婿的身份,曾在折家住過大半年的時間,虎娃便是楊崇貴的乳名。

  「晚輩拜見折家叔父。」

  誰曾想,楊崇貴根本沒領折德扆有意套近乎的人情,**的一聲折家叔父,楞是把兩家的交情,拉遠了十萬八千里之遙。

  折德扆哪裡不明白呢,對於折家毀婚的行徑,楊崇貴的心裡豈能不怨?

  儘管楊崇貴心裡帶著氣,說的也是氣話,可是,心裡始終有愧的折德扆,卻只當沒聽出來一般,溫和的笑道:「虎娃和狗楞子乃是打小的交情,就不必如此生分了,還是喚吾一聲德叔父吧?」

  折家叔父,和德叔父之間的區別,哪怕是傻子也明白其中的親疏遠近。

  以折德扆的身份,又是長輩,此話已經算是變相的道歉了。

  可是,楊崇貴依然面不改色的說:「多謝折家叔父的厚愛,晚輩何德何能,安敢壞了尊卑大道?」

  得了,看樣子是把楊家徹底的得罪光了,折德扆暗暗歎息一聲。論及他的本心,其實很不情願與楊家毀婚,委屈唯一的掌上明珠去給李中易作勞什子平妻,奈何拗不過老父親的決斷,也只得捏著鼻子認了。

  要知道,再大的所謂平妻,見了正室嫡妻,都必須敬茶行禮。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1 09:32
第904章 兔急咬人

  東京開封府。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之時,安樂侯杜成化裝成府裡下人的模樣,只帶了最心腹的大管家杜年,二個人悄悄的溜出了侯府的側門,不大的工夫,便消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穿過幾條街道之後,杜年招手叫了一輛牛車,故意砍了一個尋常的車價,這才扶著換上尋常客商衣衫的杜成上了牛車。

  安樂侯府就算是再落泊,杜年這個侯府裡的大管家,迎來送往的人面極廣,為了保密起見,他也跟著杜成一起鑽進了車廂。

  牛車緩緩起步,再著杜成主僕二人,七彎八拐的幾乎穿過大半個開封城,最終停在了一間小茶樓的門前。

  杜年率先下車,仔細的打量了茶樓一番,這時,茶博士笑容可掬的迎上前來,點頭哈腰的說:「這位客官,鄙店新到的團龍茶,香甜可口,包您滿意。」

  「劉大官人訂的座,可曾留著?」杜成沒理會茶博士的誇大其詞,直接說出了事先約好的暗號。

  茶博士深深的看了眼杜年,臉不變色心不跳的哈著腰說:「不瞞這位大官人說,劉大官人今兒個倒不曾訂座,不過,靠窗的甲號座倒一直空著。」

  杜年抿了抿嘴唇,暗號對上了,一個字不錯,便仰起下巴吩咐說:「等著,我去請東家下車。」這才轉身湊到車窗跟前,小聲把消息稟報給了杜成。

  杜成慢慢騰騰的爬下牛車後,杜年扶著他,在茶博士慇勤的招待下,沿著樓梯上了二樓。不過,茶博士並沒有把他們帶去靠窗的座,而是直接領進了用門簾遮掩著的後廂。

  令杜成主僕沒想到的是,茶博士領著他們進了後廂之後,並未稍停留,便又順著門後的窄梯下到了院子裡。

  儘管茶博士整得很複雜,杜成那顆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反而越來越安穩,今晚會見那人的事,越隱秘越好,越少人知道杜家也就越安全。

  茶博士領著杜成主僕二人,穿過院子,拐進了一座月亮門內,在一間看似柴房的門前停了下來。

  「大官人就在裡邊,二位直接進去吧。」茶博士說完這句話,走到緊閉的門邊,輕輕的叩了叩門框,「他們來了。」

  杜成主僕彼此對視了一眼,杜年十分知機的搶先一步,伸手推開了房門。室內的光線十分昏暗,杜年閉上雙眼,定了定心神,這才睜眼看去,卻見那位老熟人就站在一大堆柴禾的前邊,正笑吟吟的望著他。

  「東家,大官人在裡邊,小的就在外邊候著,您隨時吩咐。」杜年說罷,退到一旁,把杜成讓進了柴房內。

  等杜成進屋子後,杜年拱手行了禮,返身出了柴房,反手帶上房門,眼睛不眨的守在門前。

  「小人見過大官人。」

  「哎呀,不敢當貴人如此大禮,請起,快快請起……」

  門外的杜年聽見裡屋的寒暄聲,卻扭過頭去,只當沒聽見的。堂堂杜太貴妃宮裡的內侍副都知康澤,私自出宮和安樂侯密會,只要走漏了消息,便是潑天大禍臨頭!

  杜年聽得真切,杜成刻意沒說出康澤的官銜,而以貴人代之,顯然是考慮到了保密的需要。

  杜成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不善於做官,卻畢竟走南闖北多年,行商的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通俗點說,杜成雖然沒有治國平天下的大智慧,卻有偷奸耍滑大撈黑心錢的小智慧。

  柴房內,除了柴堆之外,再無旁物。值此關鍵時刻,在此地多待一刻鐘,別多一分風險,杜成和康澤都顧不得柴房的粗陋,索性站著說話。

  「大官人,那人欺我家主人太甚,且不說當眾毆打我家主人,甚至肆無忌憚的剋扣小主人的日常用度。」康澤重重的歎了口氣,恨聲道,「老郎君屍骨未寒,那人便急不可耐的下此狠手,將來,待那小東西長大成了人,坐穩了位置,那還了得?常言說得好,可殺不可辱。我家主人說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和那人拚個魚死網破。」

  杜成自然明白,康澤口中所言的那人,便是當今皇太后符氏。至於,康澤的主人,便是杜太貴妃,小主人則是曹王熙讓。

  只是,皇太后符氏背靠著魏王符彥卿的勢,文有范質相助,武有韓通、趙匡胤效忠,權勢可謂是滔天。

  想到這裡,杜成不由一陣頭皮發麻,顫聲問康澤:「你家主人有何吩咐?」

  康澤湊到杜成的耳旁,小聲說:「老郎君臨走之前,我家主人一直伺候在身側,順勢偷拿了一份空白的手詔。」

  「啊……」杜成不由大驚失色,腦袋裡嗡的一聲,整個人徹底被嚇懵了,兩條腿禁不住抖成了篩糠一般。

  杜成作夢也沒有料到,他親手養大的閨女,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偷拿柴榮的空白手詔。

  「大官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老郎君臨去之前,一直冷著那人,卻是最寵我家主人?」

  康澤十分不待見杜成膽小怕事的猥瑣樣兒,然而,杜太貴妃在開封城中並無任何根基,除了親爹安樂侯杜成之外,這種捅破天的大事,還能信得過誰呢?

  杜成滿腦子的漿糊,卻也知道厲害,強打起精神,顫聲道:「那倒也是。」

  「大官人,我家主人也知道您的難處,咱們實力太小了。只是,那人雖然勢大難制,唯有現在東海那邊的那一位,卻是她的大剋星。」康澤恨不得拍碎杜成的腦袋瓜子,想看看這副豬腦子究竟為何這麼笨呢?

  但是,久居大內深宮的康澤,卻比誰都明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此事不靠安樂侯父子鼎力相助,就再無人會去管督太貴妃的死活了。

  以前,山陵未崩之時,杜太貴妃格外受寵,連帶著康澤這個副都知,簡直可以在宮裡橫著走路。

  誰曾想,先帝屍骨未寒,康澤就由御前的大紅人,變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旁人上來踩康澤幾腳,倒也罷了。最可恨的是,就連康澤親手帶出來的乾兒子,竟然暗中向符太后告密,害他挨了幾十杖,被打得皮開肉綻不說,他這些年暗中收受的無數銀錢,也都被抄檢一空。

  宮中的內侍,自從被割了那玩意之後,人生的樂趣,便只剩下了權勢和銀錢。

  被打昏過去的那一瞬間,康澤暗暗發誓,只要有機會,一定徹徹底底的報復回去。

  「大官人,我家主人非常體諒您的難處,您和大兄手上沒有一兵半卒,朝中又無重臣護佑,絕不能輕舉妄動。」

  康澤早就看清楚了杜成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是讓舉旗謀反,只怕是當場就給嚇癱了。

  杜成聽進去了,絕不可輕舉妄動,不過,接下來康澤的一席話,倒讓他嚇得肝兒顫。

  「我家主人說了,大官人您只需要派幾名心腹,假借名頭去東邊尋了那人。那人聰明絕頂,只要拿了寶貝,必然知道該怎麼做的。」康澤警惕的掃視了柴房一周,湊到杜成的耳旁,小聲說:「一旦事成,主任和少主人只求一道觀,每月賞些銀米即可。」

  杜成就算是再蠢,也知道好像事情不對呀,敢情,他豁出性命去,竟是為了他人做嫁衣?

  康澤見不得杜成的蠢樣,只得暗暗咬緊牙關,輕聲解釋說:「我家主人賣了這麼大一個人情給東邊的那人,到時候,只要對外宣稱小主人薨了,再尋一個那人眼皮子底下的道觀住著,過個十來年,等那人椅子坐穩了,我家小主人也就可以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了。」

  直到康澤把話說透了,杜成這才恍然大悟,敢情,他的好閨女壓根就沒惦記著那把至高無上的龍椅。

  經過康澤的提醒,杜成已經徹底瞭解了女兒杜太貴妃的想法,雖然也有風險,卻總比成天挨打受罵,生不如死要強上許多。

  實際上,就算杜成再蠢,也清楚的知道:一旦等符太后坐穩了江山,原本就是眼中釘肉中刺的杜太貴妃和曹王熙讓,絕對沒有好下場。

  到那個時候,宮裡宮外全是符太后的人,想捏死杜太貴妃和曹王熙讓,簡直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

  與其將來等死,不如索性給李中易送去一份大禮,然後把蘄王熙誨推上那把椅子上去替死。

  以杜成的腦袋瓜子,根本想不出這麼精妙絕倫的謀算,康澤卻是心如明鏡。

  杜太貴妃的娘家不給力,根本不可能支撐曹王熙坐穩龍椅,而且,李中易借助於先帝手詔的號召力,拿下了江山之後,多半會學曹孟德的舊例,暫時擁立先帝的某個兒子,等時機成熟了,再篡而殺之。

  遠的且不去說他,前朝的唐太祖李淵就是這麼干的,他拿下長安後,假腥腥的立楊廣的孫子,代王楊侑為帝。

  等隋煬帝被殺之後,李淵果斷翻臉,先是逼迫楊侑退位,然後派人殺了小皇帝。

  杜成被嚇得夠嗆,反而沒起初那麼怕了,他滿腹狐疑的問康澤:「若是東邊那人不打算遵守承諾呢?」

  康澤暗暗點頭,杜成雖然愚蠢似豬,總算還是開了點竅,問到了要害所在。

  「實際上,這麼,這麼著……」康澤極小聲的解釋了一番,總算是打消了杜成的顧慮。

  杜成一想到他的親生閨女,竟然留著令人意想不到的後招,而且成功的機率非常之大,也就把一直懸著那顆心,重新放回了肚內。

  諸事商量妥當之後,為了不引人懷疑,康澤鄭重其事的把空白手詔交到杜成手上之後,行色匆匆的先一步離開了柴房。

  杜成將手詔塞進了袖內,反覆的摸索了好幾遍,確認不會丟了,這才拉開柴房的門,走到院中。

  見杜年滿是擔憂的望著自己,杜成露出苦澀的笑容,恨聲道:「翰兒是我的獨子,竟然叫人打碎了命根子,哼,我雖懦弱無能,卻也沒啥可怕的了。狗急了還會跳牆呢,誰教我杜家從此斷子絕孫,我也要那人嘗一嘗國破身死的滋味。」

  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在茶博士的指引下,杜成和杜年從茶樓的後門溜了出去,不大的工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你今晚便搭船東去,務必早日找著那人,代我把貴人的意思說清楚即可。」杜成擔心回府之後,容易走漏了風聲,索性尋了個暗處,將裝有空白手詔的小密匣交到杜年的手上,並塞給他一張小紙條,叮囑說,「這是那閹人給的藏錢地點,你自去取了,當作路上的盤纏。」

  和杜成不同,杜年這個侯府的大總管,早年間一直幫著杜家經商。等杜成封侯之後,又是他出面打理各種人際關係,面臨如此大事,由不得他不多想好幾層。

  「主人,上邊一直防備著東邊,我若是就這麼帶著密匣乘船上路,只怕各地巡查的官軍……」杜年的一席話,頓時點醒了杜成,將他立即嚇出了一身冷汗。

  「哎,我真是安逸日子過慣了,也老糊塗了,險些誤了大事。走,我帶你去個地方,咱們坐下來,細細的商議一番。」杜成暗暗慶幸不已,幸好他當年多長了個心眼,在開封郊外暗中開了一家小商舖,用於走暗帳逃稅之用。

  康澤剛回到宮門口,就見內侍省副都知孟遙,正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他。

  「康都知,您這是幹嘛去了呀?」孟遙裝模作樣的拱了拱手,面上很客氣,骨子卻是令人渾身發冷的質疑。

  康澤拱手還了禮,故意歎了口氣說:「回孟公,今日個是長春觀的祭天祈福法會盛典,杜太貴妃命小人去添了香油錢。」

  孟遙是康澤的頂頭上司,以前,杜太貴妃得寵的時候,這小子和康澤一直稱兄道弟,熱絡的不得了。

  誰料,先帝駕崩之後,符太后掌了權,一切都被顛倒了過來,康澤倒成了乖孫子,被孟遙死死的踩在腳底下,完全不當人看。

  「宮裡最近老丟東西,上邊傳下話來,必須嚴查門禁。」孟遙仰起下巴,輕蔑的瞥了眼龜孫子似的康澤,厲聲喝道,「來人,給我仔細的搜,連根頭髮絲都不許放過。」

  康澤心下大恨,孟遙這顯然是在公報私仇,故意削他的臉面。無奈何,今日已經不同於往昔,康澤只得任由孟遙欺辱,哪怕是打掉了牙齒,也必須和血一起吞下肚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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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1 16:31
第905章 宮亂

  吳廷祚剛出宮門裡出來,還未登上馬車,就聽見宮門合攏的嚘吱聲。他不禁搖了搖頭,今日是他輪值,宮裡卻出了件大事。

  據說是,小皇帝的宮裡丟了東西,內侍省副都知孟遙,像一頭瘋犬般,領著人在宮裡四處搜查。結果,竊賊沒抓著,倒把杜太貴妃宮裡的副都知康澤給逮了個正著。

  這康澤倒沒膽子去偷小皇帝宮裡的的東西,只是,孟遙從他的懷中,搜出了一根赤金簪子。

  康澤說是杜太貴妃賞的,孟遙查來查去,「證實」康澤偷拿了安嬪的首飾。

  唉,簡直是荒唐之極,吳廷祚只要想起這事,就覺得荒誕不經。

  身為托孤八相之一的吳廷祚,那也是三朝老臣了,為政治國的經驗,雖不如范質那麼老練,卻也是從州縣任上,一步步爬到相公高位的能臣。

  康澤是什麼人?那可是杜太貴妃身邊的大紅人吶!

  別人也許不清楚,吳廷祚這個宰相卻是心知肚明的,以前先帝在時,當今的符太后其實並不怎麼受寵,反倒是身段妖嬈,貌美如仙的杜太貴妃格外的有寵。

  俗話說的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先帝在時,康澤那可是炙手可熱的內侍宦者,他輕輕的跺一跺腳,宮裡的地面上恐怕都得抖三抖呢。

  吳廷祚想到這裡,不由重重的歎了口氣,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只是,誰叫他是今日在宮裡輪值的宰相呢?

  宮裡的規矩,包括內侍省在內的大內侍們,最多只能是副都知,都知一律空缺不任。

  康澤不是一般的小內侍,而是有級的殿閣副都知,歸政事堂管轄。

  按照朝廷的規矩,正六及以下的官員,只需要政事堂下敕札即可任免,毋須經過宮裡的同意。

  事情就是這麼的湊巧,這康澤偏就是個正六的副都知,吳廷祚又偏偏是今日的輪值相公。於是,如此棘手的燙手爛山芋,便被交到了吳廷祚的手上。

  吳廷祚既不是符太后的心腹,也和范質沒有任何瓜葛,準確的說,他只是先帝的信臣。要不然,先帝怎麼會留下遺詔,將吳廷祚提拔進政事堂呢?

  說句心裡話,吳廷祚對范質的獨斷專行,頗有些成見。大家都是政事堂相公,憑什麼只能由范質一個人說了算?

  只是,吳廷祚明時務懂大局知所進退,不公開和范質去爭權罷了。有李谷和王溥衝在前頭,去和范質鬥得你死我活,他不如一直冷眼旁觀,看看究竟是誰能夠笑到最後。

  難題雖然擺到了面前,吳廷祚卻絲毫也沒有慌亂或是著急,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這麼大的事,必須和范相公商議過後,才能定奪。

  只是話雖如此,吳廷祚處置康澤的時候,卻也留了個後手,沒有將他交給孟遙看押,而是吩咐人送去了大理寺獄。

  吳廷祚不願意,也不敢明著和范質作對。只不過,如果能夠不動聲的給范質下點眼藥,幫他添點堵心之事,吳廷祚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不患寡只患不均!范質在政事堂內把持朝政大局,吃獨食的行徑,惹惱的又豈止是李谷和王溥二人而已?

  吳廷祚坐進車廂裡,原本縮在一角的小廝琴墨,很有眼色的湊過來,從暖窠裡取出尚溫熱的茶壺,替吳廷祚斟了一盞茶水,遞到他的手邊。

  今日個,吳廷祚在宮裡說了不少話,倒也有些口渴,接過茶盞後,一飲而盡,信口吩咐道:「再來一盞。」

  連續飲下兩盞溫茶之後,吳廷祚忽然想起一件事,如果不是銅臭子李無咎發明了炒茶之法,他恐怕至今都會以為,加了姜、鹽,甚至是蔥的所謂團茶,乃是人間美味。

  都是茶,此茶卻非彼茶,不怕不識茶,就怕茶比茶!

  和馨香爽口的炒茶相比,加了各種料的所謂團茶,簡直無法下嚥!

  吳廷祚仰面躺在錦褥上閉目養神,就在琴墨幾乎以為主人睡著的時候,他突然吩咐道:「到了府衙之後,使人去叫防隅軍都指揮使王曉同來見我。」

  琴墨伺候在吳廷祚身側多年,素知主人是個極有主見之人,輕易不會主動召見部下。

  在琴墨的過往經歷之中,吳廷祚召見部下,只有兩種情況,一是提拔重用,一是申斥彈劾。

  作為現任開封府尹,吳廷祚手頭掌握的實際權勢,除了范質之外,政事堂內其餘相公們還真心沒法子比。

  開封府,乃是天下第一府,掌管著京畿內外的政務大權。城內外的權貴之家,不管有那麼的得勢,如果得罪了吳廷祚,只怕是寸步難行。

  京城裡的簪纓世家,誰家沒有見不得光的齷齪事,如果吳廷祚硬要按章程辦事,嘿嘿,家醜外揚倒算是輕的,重則丟官罷爵,讓宮裡生厭。

  吳廷祚以政事堂相公之尊,兼任開封府尹,其實是托了先帝的福氣。開封府尹,照例只能一任,頂多三年期滿,便要調職。

  儘管范質沒有明言,吳廷祚私下裡卻明白,范質一直想把門生楊炯,拔擢到權知開封府的寶座上。

  問題是,權知開封府事,可以不論級,只要資歷夠了便可上任。但是,吳廷祚這個當朝相公,卻再難找到比開封府尹更有實權的兼職。

  銅臭子李中易曾經有句名言:三年清知州,五萬貫錢,吳廷祚對此深以為然。

  兩年的開封府尹生涯,吳廷祚便已經撈了不下五十萬貫錢,這還是他的比較收斂,沒有主動索賄的收益。

  官運幾乎到頭,財運也即將到頭,吳廷祚又不是那等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豈能對范質沒看法?

  只是,范質深得符太后的信任,又是先帝托孤的首相,實力遠不如人的吳廷祚,只能裝聾作啞,難得糊塗罷了。

  回到府衙後,吳廷祚更衣換過便服,剛飲了半盞茶,就聽人稟報,王曉同來了,在二堂外候著。

  吳廷祚沒打算馬上見王曉同,只是哼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便再無下。

  琴墨不知道吳廷祚要見王曉同所為何事,但是,他非常熟悉吳廷祚的肢體語言,便沖那個下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先下去等著。

  王曉同心裡多少有些奇怪,吳相公執掌開封府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還從未單獨召見過他,今日個這是怎麼了?

  從李中易權知開封府開始,一直到現在,王曉同幾年如一日的被釘在了防隅軍都指揮使的任上,仕途上再無寸進。

  不管旁人是怎麼想的,王曉同並沒有抱怨李中易這個老上司,不拉拔他這個老上司。

  俗話說的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朝裡有人好做官。王曉同不過是個正八的負責救火的窮丘八而已,也沒太多的人關注他。

  就在大太陽底下,王曉同一直在二堂外站了大約半個時辰,堂內方才傳出喚他進去的鈞命。

  王曉同下意識的整了整衣冠,哈著腰,跟在琴墨的身後,快步進了二堂。

  「下官防隅軍都指揮使王曉同,參見吳相公。」王曉同的級地位實在太低了,必須規規矩矩的行堂參大禮。

  「罷了,毋須如此多禮,坐。」吳廷祚向來不是個多話的性子,在下屬的面前,一口氣說出十來個字,已經算是特例。

  王曉同官職不高,可是,混跡於開封府中,時常和本地的土著們打交道,已有十多年了,心眼子卻是不少的。

  就和後世一樣,帝都的一名出租車司機,都上知天,下知地理,對於高官們的逸事野聞,可謂是瞭如指掌,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大小事兒。

  這些所謂的土著居民,很喜歡從門縫裡看人,尤其愛在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面前,顯擺見多識廣,手眼通天。

  只是,如果那些老兄們真有實力,又何至於開出租車呢?

  李中易曾經說過一句名言,事務反常即為妖,一向清高的吳相公,居然親自召見王曉同這個八的微末小官,唉,太陽沒從西邊出來?

  吳相公親口讓座,那是他老人家平易近人,王曉同若是當了真,那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大棒槌。

  「你的事,我大致聽說了。」以吳廷祚的高貴身份,沒必要和王曉同多說廢話,他的公務也異常繁忙,哪來那麼多閒工夫陪著嘮磕,「右軍巡院缺一名副使,你收拾收拾,三日後上任。」

  王曉同大吃了一驚,他和吳相公非親非故,難道說,天上真會掉餡餅下來,恰好砸到他的腦袋上不成?

  沒等王曉同跪下謝問,吳廷祚彷彿剛想起來似的,又吩咐說:「防隅軍這邊,你管得很好,暫且兼著。等找到了合適的人選,再交卸不遲。」說罷,端起了茶盞。

  本朝原本沒有端茶送客的規矩,只是,自從李中易權知開封府之後,他喜歡在談完正事之後,喝口熱茶,潤潤嗓子。

  這麼一來二去的,端茶送客漸漸的便在府衙的系統內,流行了開來。

  畢竟,大家都是同僚,談完公務之後,直接趕下屬走人,面子上多少有些過不去。

  主持京城情報大計的左子光,不出一個時辰,便得知王曉同被提拔為右軍巡院副使的消息,他不由摸著下巴,淡淡的說:「由此看來,那位吳相公,倒是個有心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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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2 09:02
第906章 二桃三士

  楊崇貴儘管態度冷淡疏遠,該有的禮儀,卻是樣樣不少,原本就心裡有愧的折德扆,儘管心裡憋得慌,卻也無話可說。

  讓座,上茶之後,楊崇貴也沒有多作寒暄,抱拳拱手,直接說明了來意,「晚輩奉家父之命,特來稟告折家叔父,我麟州全軍預定於下月初八,移鎮套南的勝州。」

  「啊……」折德扆大吃了一驚,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麟州乃是百餘年來,楊家先祖們千辛萬苦才打下的基業,竟然一夜之間,便放棄了呢?

  楊崇貴此行,原本就只是來通知一下折家,做一些表面上的文章罷了。實際上,麟州楊家的先頭部隊,已經啟程趕赴勝州。

  「賢契,不知令尊將麟州交給誰人打理?」折德扆震驚過後,略微定了定心神,趕忙追問楊崇貴。

  楊崇貴站起身,拱著手說:「麟州已經交給了靈州軍都指揮使郭帥,從此以後,和我楊家再無任何的瓜葛。」

  儘管已經得到了消息,折德扆依然很難理解楊家的做法,放著經營了近百年的基業不顧,跑去勝州做什麼?

  再說了,折、楊兩家世代結盟,互為姻親,這楊家突然走了,府州的折家又該如何自處呢?

  「哦,對了,差點忘了稟告折家叔父,下月二十九日,晚輩將啟程東去,充任李相公的近衛侍從。」

  折德扆望著楊崇貴的一張面癱臉,心裡別提是個啥滋味了。楊崇貴說得好聽,實際上,所謂的近衛侍從,不就是楊家送給李中易的人質麼?

  這年月,朝廷派大將出征,或是藩鎮請求別藩支援,都會有人質的要求。

  比如說,李中易帶兵遠征海東國,他的父母妻妾子女,就都必須留在開封城內,待在朝廷耳目的監視之下。

  至於,楊崇貴去做人質,只怕是李、楊兩家就勝州的地盤,暗中達成了某些協議吧?

  家族和家族之間達成了合作協議,在這個時代而言,再正常也不過了。可問題是,折家竟然連一聲風聲都沒聽到,簡直是細思極恐吶。

  楊崇貴突然放出這麼大的震撼彈,折德扆一時間給震懵了,也不敢擅自做主,趕緊搶在楊崇貴提出告辭的前邊,端出長輩的派頭,不容拒絕的說:「賢契遠道而來,怎麼著都要拜見一下我家老太公。來人,速去城外的別莊,請老太公回府。」

  怎麼說呢,楊崇貴非但不是笨蛋,反而精明過人。他明明猜到了,折老太公多半就在府內,卻因為臨來之前楊信的囑咐,不好明著戳破此事。

  折德扆的安排,確實佔著理,天地君親師,以長者為尊。既然楊崇貴上了門,便須客隨主便,豈有不拜見長輩,便自己走了的道理?

  折德扆安排楊崇貴住進了前院的客房之後,一邊吩咐人準備上等的酒菜席面,一邊徑直去了後院的靜園。

  折老太公正悠閒自在的在小湖邊釣魚,折德扆匆匆趕至,將事情的經過這麼一說,折從阮也不禁驚得目瞪口呆,連手裡釣魚桿掉進了湖中,也渾然不覺。

  「你是說,楊家不僅捨棄了麟州的基業,改鎮勝州,而且,心甘情願的派了楊家大郎去李中易那裡做人質?」折從阮驚疑不定的望著折德扆。

  折德扆肯定的點了頭之後,折從阮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小馬扎上,恨聲歎道:「好厲害的銅臭子吶。」

  折從阮居然對李中易以銅臭子相稱,這簡直是徹底的顛覆了折德扆的世界觀,此前,折從阮只要提及李中易,無論人前還是人後,每每讚不絕口,欣賞之情溢於言表。

  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折德扆實在是覺得有些想不通啊。

  折從阮看出兒子的疑問,他不禁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說:「當初把花娘嫁給李中易,主要是擔心他和晉陽劉,以及契丹人聯起手來,合而謀我府州的基業。反過來說,只要和李中易成了姻親,咱們家就不再需要擔心北、西和南這三面的壓力,專心致志的對付契丹人即可。」

  見折德扆還沒領悟過來,折從阮搖了搖頭,心頭憋著的那口悶氣,死活發洩不出來,實在是苦煞人也!

  「大郎啊,以前有楊家和咱們折家作伴,老夫總以為,府州的基業可以一直傳承下去。唉,卻不成想,那銅臭子居然不費一兵一卒,竟說服了楊家放棄麟州。這麼一來,咱們家不可避免的就要暴露在銅臭子的眼前。」

  望著斯文掃地的老父,折德扆錯愕難當,折從阮一口一個銅臭子,想必是對李中易的陰險手段,恨極了吧?

  望著氣極敗壞,嚴重失態的折從阮,折德扆突然聯想到了很多事。自從折家毀婚之後,折、楊兩家的結盟關係,恐怕就已經走到了盡頭。

  既然,折家已經靠不住了,楊家和契丹人打了這麼多年,彼此之間,早就殺出了真怨,楊家自然不可能去投靠契丹人。

  更重要的是,有了靈州郭懷這個全新的選擇之後,失去了折家為盟友的楊家,會作出何等選擇,只要深入細想之下,答案不問自明。

  折德扆暗暗懊惱不已,此前,他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如今,楊崇貴的上門稟告,實際上,只是楊家已經作出最後決定的友好通知罷了,不過是個面子情。

  「滋,好厲害的銅臭子啊,今日的這招伏筆,竟是六年前便進埋下。」折德扆苦思冥想了一番,終於意識到了李中易的厲害之處,銅臭子隨即脫口而出。

  以前,折德扆確實對李中易頗有些保留,但畢竟是他唯一的女婿,絕不至於破口大罵。

  倒是,折從阮此前一直格外的欣賞李中易,哪怕是密室之中,也從未有過惡語相加。

  折從阮和折德扆父子,同時指斥李中易那個銅臭子,這還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罵著痛快,可是,現實就擺在面前,形勢也比人強,必須折家父子仔細的斟酌處理。

  實際上,經過剛才的震驚之後,折從阮的腦子裡,已經閃過了一個念頭。李中易肯定不可能逼著折家背井離鄉,對於這一點,折從阮還是有把握的。

  可問題是,楊家搬去了勝州之後,如果折家裝了糊塗,並不會影響到折家對府州的絕對統治權,卻很有可能導致折賽花所生的興哥兒,也就是李家三郎李繼德,早早的失去了競爭世子的機會。

  折家不想離開府州,這並不意味著折家想背棄盟約,反對李中易。但是,搬或不搬,絕對會影響李中易對折家誅心的看法。

  誅心,也就是透過現象,看透真實的想法,不管有沒有事實上的證據。說白了,也就是自由心證。

  折家不想搬,意味著,在西北的地界上,折家成了首屈一指,並且擁兵數萬的外藩。

  楊家搬去了勝州,至少可以證明一點,楊家付出了百年基業的代價,交出了忠誠的投名狀。

  除了興哥兒早早的出局之外,李中易體察到了折家一心想當藩鎮的心思,在將來的逐鹿中原過程中,也就不見得硬要借用折家的實力。

  換位思考一下,折從阮如果處在李中易的位置上,只怕是從此對府州軍起了戒備戒心。

  上書李中易請求遷移,還是繼續裝糊塗,只當啥事都沒發生過一般,這道艱難的選擇題,已經徹底的攤開在了折家父子的面前。

  何去何從,悉聽尊便,路選錯了,怪不得任何人,大家都要願賭服輸。

  倉促之間,那怕是精明如狐的折從阮,也不敢驟下決斷,畢竟涉及到的是,折家的百年基業。

  「唉,大郎啊,咱們對不住楊家,毀婚約在前,本以為所謀深遠,獲益良多。誰曾想,老夫真真做了一遭三國周郎,賠了花娘不說,百年基業很可能被銅臭子連根拔起。」折從阮經過短暫的慌亂之後,總算是想清楚了一件大事。

  折家有今日之難,主因都落腳在當日的毀婚上面,把楊家得罪死了,就等於是英雄自斷羽翼。

  折從阮已經想明白了,楊信排除萬難下狠心搬家,恐怕是被折家毀婚給逼上了絕路啊!

  楊家若是不搬去勝州,折家的支援顯然是指望不上了,畢竟,折賽花的男人是李中易,而不是楊崇貴。

  對於李中易的將來可能的削藩,折從阮早有心裡準備,只不過,他做夢都沒有料到,天下未定之時,銅臭子就敢分化瓦解掉了折、楊兩家彼此互助的基礎。

  「唉,大郎啊,就算是再不樂意,也必須承認,老夫已經老了,再不中用了。」折從阮畢竟是從血海裡拚殺出來的梟雄,他一旦想通了李中易的佈局,隨即斷然下了決心,「老夫這就給朝廷上奏章,我這一把老骨頭,就死在開封城算了。」

  折德扆一時間無法適應折從阮太過跳躍的思維邏輯,詫異的問折從阮:「大人,這又是為何?」

  折從阮冷冷一笑,說:「我且藉著給朝廷獻馬的由頭,進京去見見大妞兒,看看她是個什麼看法,然後再做定論不遲。」

  虎出山林,這就意味著,折從阮已經把折家的全部大權,徹底的交給了折德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2 13:13
第907章 友盡之時

  李谷剛回到府裡,就見門上人跑來稟報說,「家主,王相公使人過來送了帖子。」

  「哦,知道了。」李谷由著通房大丫頭幫他更衣束帶,並沒有馬上去看王溥的帖子。

  今日個是休沐日,李谷忙裡偷閒,領著家中妻妾,去城外的妙靈觀上香踏青。

  妙靈觀以前一直不怎麼出名,當今符太后垂簾之後,因常去那裡上香祈福,很短的時間內,竟然變成了聞名京城的名觀,知名度直逼大相公寺。

  直到喝了半盞茶後,李谷這才慢慢騰騰的走到書桌旁邊,拿起王溥送來的帖子,打開一看,敢情是請他今晚過府飲宴。

  最近幾年來,李谷和王溥走得非常近。兩人都想把范質拉下馬,為了共同的利益,必須抱團取暖。

  只是,李谷心裡也非常清楚,范質被拉下台之日,其實就是他和王溥友盡之時。

  李谷雖然不懂得如下名言: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但這並不影響什麼,大家都是這麼干的,只是沒有濃縮總結出來罷了。

  李谷少年時期,生活比較清苦,一旦得了勢,便要變本加厲的享受人生。

  到了今時今日,李谷府裡的美貌妾室,比李中易那個銅臭子,多出五倍不止。

  養的女人多了,開銷自然是越來越大,哪怕李谷的薪俸賞賜異常之豐厚,也日漸捉襟見肘。

  和李中易那個銅臭子不同,李谷一心只讀聖賢書,並無經商撈錢的本事。家底卻漸漸的空了,李谷也就只能按照歷代讀書人腐化墮落的軌跡一直滑落了下去,賣官鬻爵,勢所必然。

  剛開始,李谷還知道羞恥,遮遮掩掩的賣官,惟恐讓人知曉。

  到後來,李谷被貶去做樞密使之後,藉著掌管武夫陞遷降調大權的機會,大撈特撈,而且撈得心安理得。

  說起來,五代時期的武臣,地位異常之高,出將入相,乃是家常便飯。

  柴榮的托孤八相之中,李瓊、李筠、李中易,這三人皆為武臣,這種情況在崇文抑武的趙宋時期,簡直是難以想像的。

  與之相反,文臣的地位,倒是頗有些尷尬。政事堂中的文臣,前途皆被范質一人所遮擋,不客氣的說,他們不過是在伴食而已。而且,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文臣相公們完全沒有翻盤的機會。

  李谷心知肚明,王溥其實並非好色之徒,只不過為了和他有共同的語言,這才在家中養了一幫子美貌的歌姬。

  很多時候,事情都經不起琢磨。比如說,李谷和王溥同為宰執,地位相當,王溥也是個不懂經濟的讀書人,他怎麼就不缺錢花呢?

  平日裡,李谷倒也沒往別處想,只是,今日不同於往日。在回程的路上,李家的下人,親眼看見王溥那邊的三管家,居然和趙匡胤趙家的二管家,同上了一輛牛車。

  響噹噹的政事堂相公,居然和殿前都點檢攪到了一塊兒,這就由不得李谷不去多想了。

  王溥和趙匡胤,究竟是個什麼關係呢?李谷始終在琢磨著這個要命的大問題。

  如果不是偶然間發現了王溥的秘密,李谷還真一直被蒙在鼓裡,以為王溥只是和他私下裡結盟而已。

  說句心裡話,自從發現了這事之後,李谷驚得目瞪口呆。當王溥暗中另有退路之時,他們之間的合作模式,肯定需要作出全新的改變。

  火山王楊家,畢竟是百年的軍事世家,搞經濟他們不行,練兵打仗倒的確是有好幾把刷子。

  當郭懷帶著五千漢軍騎兵,以及五千黨項騎兵,趕到麟州城外的時候,楊家人早就撤得一乾二淨。

  一路上,郭懷故意放慢了行軍速度,目的就是不想刺激到了楊家人,以為他們是來摘桃子的。

  實際上,楊家主動提出讓出麟州之後,郭懷一直很猶豫,他並不想破壞掉晉陽西部地區的脆弱軍事平衡。

  只是,李中易得知消息後,當即作出了決斷:以勝州千里肥沃之地,換取楊家貧瘠的麟州,絕對不能虧待了老實人。

  郭懷肯定不清楚,歷史上的楊家人,其實都是腦子裡少了根弦的,嚴重缺乏政治鬥爭經驗的殺將。

  和府州折家人相比,麟州楊家人的政治智慧,幾乎為負數。楊家人仗著一股子血勇之氣,又有府州折家的刻意交好,這才立足於麟州,成了一方軍閥。

  事實也是如此,如果沒有李中易的橫空出世,再過個二十多年,楊家便會在趙老三的「英明」指揮下,變成寡婦之家,家中男兒幾乎死絕,家道從此滑落了下去。

  與之相反的是,折家人一直傲然立於西軍的潮頭之巔。哪怕是北宋滅亡了,衣冠南渡的南宋時期,折家軍始終都有一席之地,這是何等的家學淵源以及生存智慧?

  趙老三不懂得珍惜真正的忠勇將門世家,李中易這個銅臭子,卻極為看重楊家人。

  要知道,為了抗擊契丹人,楊家的男人們前赴後繼,悍不畏死的血拼精神,正是李中易所需要的。

  所以,李中易得知楊家人開了點竅之後,慷慨的大筆一揮,將河套最肥沃的膏腴之地勝州,賞給了楊家人,作為楊家嶄新的百年基業。

  勝州之地,五倍於麟州,不僅適合養牛馬,而且,良田肥沃,畝產頗多。

  當然了,由於和契丹人隔河相望,勝州固然地廣,人口卻只是略多於麟州一點而已,算是李中易提前預留的羈縻之策。

  折、楊兩家本是世代結盟,只是,折家既然想從李中易身上撈取更大的好處,那麼,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坐視折、楊聯盟持續的坐大。

  權力制衡,分而治之,一直是李中易治軍的基本原則。無論是羽林四衛,還是軍閥藩鎮,都不可能讓某一個人說了算。

  等到統一中原之後,如折老太公所料,李中易必然會削藩,加強朝廷集權。

  麟州楊家放棄了祖宗基業,雖然有被形勢所迫的成分,歸根到底,還是楊家人比較老實。

  不能讓老實人吃虧,一直是李中易用人的基本看法,所以,楊家獲得了地盤大得多的勝州。

  勝州雖然是在抵抗契丹人的最前線,畢竟隔著大河,反而比陸上與晉陽劉漢接壤的麟州安全得多。

  楊家治下的麟州,幾乎每年都有戰亂,經濟民生始終無法安定下來。可謂是,越打越窮,越打逃民越多,楊家的實力不如折家,其實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兒。

  楊家人畢竟面子薄,既然捨棄了的祖宗傳下來的基業,乾脆和郭懷來了個相見不如不見。

  以至於,直到郭懷登上麟州城頭,也沒遇見過一個楊家人。郭懷心說,這樣也好,免了相見時的尷尬。

  在這個時代,迫人放棄祖宗基業,那絕對是件拉大仇恨的大事件。

  王溥在家中,左等李谷不來,右等還是沒來,心裡不免有些犯嘀咕,難道是出了什麼事不成?

  對於李谷其人,王溥這麼些年交往之下,倒是頗有些獨到的見解。獨坐於書房之時,王溥捫心自問,他和李谷自之間,不過是為了擊倒范質,而形成的短期政治聯盟罷了。

  一旦鬥倒了范質,不管李谷能否順利登上首相之位,「友盡」,便成了王溥的必然選擇。

  王溥若是接任首相,李谷原本就是當朝相公,雖被貶去做了樞密使,哪怕重回政事堂,地位上依然沒有多少變化。

  若是李谷接任了首相之位,王溥的心裡也必定是不舒服不滿意的,他進政事堂的資歷,可比李谷早得多。

  「來人,去門前看著,李相公一到,速來稟我。」王溥一向是個沉得住的老官僚,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顯得格外的心浮氣躁。

  等下人去後,王溥在室內踱著步,繞了幾圈,方才漸漸平復了浮躁的心緒。

  一旁侍候著通房大丫鬟,原本戰戰兢兢的,惟恐被王溥遷怒,直到王溥重新坐回到書桌前,她這才捧著托盤上茶。

  本質上來說,王溥並不是個好色之徒,只是為了投李谷之所好,才在家中養了一幫子歌姬。

  而且,和貪婪無度的李谷不同,王溥是個有抱負的宰相。只可惜,符太后對范質偏聽偏信,完全無視於他王某人的卓越治國之才。

  符太后垂簾秉政的時日也不算短了,王溥私下裡一直在揣摩上意,他驚訝的發現,儘管符太后進步神速,但畢竟早年間只是一名深宮女子,沒有受過良好的治國教育,短板也是極其明顯的。

  在王溥看來,符太后精明過人,學習能力上佳,然而缺點也是致命的:小心眼。

  普通婦人的小心眼,頂多也就是鬧得後宅不得安寧的罷了。作為垂簾聽政的符太后,她的小心眼,卻是愛恨格外分明,令人惶恐不安。

  符太后信得過范質,便充分的授權,只要范質的提議,九成九以上,都會獲得通過。

  銅臭子李中易,一直為符太后所厭棄,而且厭棄的非常徹底。如果不是李中易手握強軍,讓朝廷投鼠忌器,只怕是早就掉了腦袋,身死族滅。

  和李谷那個書獃子不同,王溥從李中易擁兵自重的行為上,看破了一個真理:不受寵的宰相若想成事,必須背靠槍桿子。

  韓通那傢伙油鹽不進,只知道忠誠於符太后和小皇帝,除此以外,誰都不放在眼裡。王溥幾次三番私下里拉攏韓通,那個蠢豬般的粗漢,竟然一直漠然置之不理,實在是令人惱火之極。

  迫於無奈,再加上趙匡胤的主動靠攏,王溥便暗中和趙老二勾搭上了。

  不過,直到此時此刻,王溥完全沒有不臣之心,只是想藉著趙老二的勢,讓他可以更安穩的立於朝堂之上。

  約定的時間,都過去了一個半時辰了,李谷還沒來,王溥終於意識到:很可能出事了。

  ps:接著萬字更,月票鼓勵下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3-23 15:5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2 17:01
第908章 太傅

  最近一段日子,南唐的司徒周宗,心情非常不錯。自從,周家的嫡出大娘子周憲,嫁給了吳王李從嘉之後,周家再次與豪門訂了親。

  經過一番私下裡的運作,周家的嫡次女周嘉敏,與樞密副使唐鎬家的嫡次子唐明安,訂下了婚約。

  按照道理來說,周嘉敏尚未及竿,周宗不需要這麼早就替她訂親。

  可是,那日李從嘉來府上作客,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撫琴的周嘉敏看,連茶湯溢出滴落到了袍袖上,都不自知。

  周宗便知道,大事不妙,心裡格外的慌亂。周嘉敏其實是訂過親的,對方是北邊大周的第一藩鎮,兵強馬壯的李中易。

  只是,柴榮賜婚長公主柴玉娘給李中易之後,顯然是李中易毀了婚約在先。周宗自然是另有打算了,總不能讓堂堂司徒家的嫡女,予人作妾吧?

  李中易曾經派人南來傳話,周嘉敏的親事,周家不得擅專。

  因為,南唐在江淮戰敗之後,向大周稱了臣,由中主李璟退皇帝之位,自貶為國主。從現實利益而言,周宗為了留下退步之階,也不樂意把李中易得罪死了。他雖然沒有答應李中易的非分要求,卻也沒替周嘉敏訂親,算是勉強捏著鼻子認了。

  只是,隨著柴榮駕崩之後,大周朝廷越來越不待見李中易,想方設法的支出去,遠離開封城。

  這麼一來,周宗的心思也就跟著活泛起來,再加上,李從嘉對周嘉敏明顯的覬覦之心,周宗索性玩了一出快刀斬亂麻,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將周嘉敏許給了唐明安。

  周宗是個心明眼亮之人,他的大女兒已經是李從嘉的正室王妃了,萬一小女兒又和李從嘉有了不良的瓜葛,到頭來只能給李從嘉作側室,也就是妾。

  周家的兩個嫡女,共侍一夫,還是正室和側室的關係,這絕對不符合周氏宗族的根本利益。周宗只要一念及此,必會頭皮發麻,原因其實很簡單。

  妻妾之間相處,必會爭寵,到時候,周家是幫著周憲收拾了周嘉敏呢,還是支持周嘉敏滅了周憲的正室威風?

  這簡直是一筆糊塗帳,後果不堪設想,傳出去必定是個有損家聲的大笑話。

  周宗想通了這一層關係後,整夜整夜的無法安寢,不過半月的工夫,原本花白的頭髮,竟至於全白。

  從那時起,周宗便將周嘉敏禁了足,並暗中謀劃著她的親事。

  恰好在此時,樞密副使唐鎬的夫人,看上了門第高貴且嬌美似仙女的周嘉敏,托了鴻臚寺卿上門提前。

  周宗不禁喜出望外,略微裝腔作勢了一番之後,便答應了唐家的提親。只是,鑒於周嘉敏今年方滿十三歲而已,不說尚未及竿,連天葵都還沒來,肯定不可能馬上成親。

  經過一番商議之後,唐家答應了周宗的要求,先訂親下聘,等周嘉敏滿了十六歲,再正式成親。

  今日個,是周宗五十三歲的散生辰,大女兒吳王妃周憲,早早的打發來人來稟了周宗,她今日要回家來替老父祝壽。

  周宗絲毫也不想讓李從嘉再見到周嘉敏,有心不答應,卻架不住周憲的一番思親念恩之情,也只得勉強點了頭。

  儘管,周宗很不樂意讓李從嘉登門,但是,堂堂親王親自過府替臣下祝壽,這既是每年的慣例,也是周家難得的露臉機會。無論怎麼說,周宗都沒有不讓李從嘉登門的道理。

  既然擋不住李從嘉登門,周宗只得想辦法,讓周嘉敏繼續禁足,以免擦槍走火,鬧出姦情四射的大笑話。

  周宗的老妻早亡,此後的幾十年裡,他都未再娶,膝下也就兩個嫡女一個庶子。他是既當爹又當娘,好容易把閨女們拉扯大了,實在是不容易啊。

  周宗正想著心事,門上來人稟報,「老太公,大姑爺和大娘子已經到了府門前。」

  貴客臨門,周宗自然不敢怠慢了,收拾整理了一下衣冠,便攙著一名貼身侍婢的手,快步往正門口走去。

  等出了二門時,周宗這才有些恍然,壽宴定的是晚上,這還沒到晌午呢,李從嘉便來了。

  周宗猛的停下腳步,吩咐身邊的大丫環:「二娘子染了風寒,多叫幾個丫鬟婆子,去那邊伺候著。」

  那大丫環一下子楞住了,二娘子今日個早上還好好的,這才多大點工夫,怎麼就染上了風寒呢?

  周宗見大丫環一副呆頭鵝的傻樣,氣就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還楞著幹什麼?若是伺候不好,讓二娘子出門吹了風,你們這些賤婢,全都打殺了。」

  那大丫環很少見周宗發這麼大的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半口,掉頭就跑。

  安頓好了周嘉敏,周宗這才稍稍安心下來,換上一副高興的笑顏,到大門外迎了女兒女婿進門。

  李從嘉進門之後,沒看見周嘉敏露面,心裡便奇了怪。只是,他這個姊夫的,怎麼好意思當著老丈人的面,詢問小姨妹的情況呢?

  周憲給父親行過禮後,沒見妹妹在場,別奇怪的問周宗:「么妹呢?怎麼沒見她?」

  李從嘉就著周憲這一問,他趕緊豎起耳朵,仔細聽周宗的回復。

  周宗沒有馬上回答周憲,而是捋了捋白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神的餘光卻把李從嘉那格外關注的模樣,盡收眼底。

  哼,果然是冤孽,周宗心裡窩著火,不好對李從嘉撒氣,便重重的歎了口氣,解釋說:「你么妹染上了重風寒,怕過了病氣,叫她在屋裡好好的養著。」

  果然,周宗從李從嘉的臉上,找到了濃郁的失望之色,他心裡頭更不是個滋味了。

  混帳東西,娶了貌美如花的姊姊,居然又惦記上了天仙般的么妹,簡直是禽獸不如!

  原本,周宗對李從嘉的印象還算不錯,他覺得李從嘉雖然文氣重了些,畢竟才華橫溢,出口成章,得此佳婿倒也頗有些滿意。

  只是,李從嘉竟然惦記上了妻妹,其心實在是可誅!

  周宗只作沒看穿李從嘉心事的樣子,把二人領進了西花廳,翁婿二人一邊茶敘,一邊閒聊瑣碎之事。

  周憲和周嘉敏,乃是一母同胞姊妹,既然妹妹病了,她本欲前去探望。無奈何,周宗借口風寒會過人的,死活不許周憲去尋妹妹。

  在這個時代,風寒可是足以要人命的重症,而且,世人皆言,風寒會傳染。

  風寒,也就是現代的感冒,也確實有一定的概率傳染,然而,卻絕無可能通過空氣傳染他人。

  一家人正在閒話之時,宮裡忽然派了中使來了,周宗趕緊命人準備香案接詔。

  中主李璟聽說了周宗過生辰的事,念及老臣勞苦功高,索性下了詔,升周宗為太傅。

  南唐承唐朝之制,太傅屬於最頂級的加銜,位列三公之一,令整個周家都格外的榮耀。

  一時間,周家大宅之中,歡聲笑語不斷,熱鬧非凡。

  滿宅子的人都跟著高興,周宗冷眼旁觀之下,卻發現李從嘉有些心不在焉,竟然錯拿了周憲的茶盞。

  周宗越發覺得惱怒,只是礙於李從嘉是當今國主最寵愛的親兒子,根本無法發作罷了。

  因是散生辰,周宗一向又是低調的性子,除了血緣很近的宗族親戚之外,沒請一個外人來賀。

  但是,李從嘉到來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有些人不請自來,比如說,周宗的那位親家,樞密副使唐鎬。

  聽說唐鎬突然來賀的消息,周宗楞了半晌,緊接著意識到,他的這位親家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於賀壽吧?

  這時,原本死活不肯走的李從嘉,突然起身告辭,「岳丈,小婿尚有功課未完成,明兒個父皇很可能查閱,就先告辭了。」

  周宗眨了眨眼,馬上意識到了,李從嘉這是想要避嫌,免得給人扣上一個交通朝廷重臣的大帽子。

  身為皇子,暗中勾結朝廷重臣,哪怕是當今國主再喜歡李從嘉,也無法容忍。

  原本一直很惱火的周宗,見李從嘉如此的識趣懂大局,心頭憋著火苗子,不由略微低落許多。

  李從嘉如果順利的登上了皇位,大娘子周憲那就是皇后了,周家也就是響噹噹的外戚,又可保幾十年富貴和融化不衰。

  站在周宗的立場之上,對於李從嘉的繼承大統,自然是抱著樂觀其成的態度。

  「好,老夫送送你們。」周宗幾乎是皺個眉頭的工夫,就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礙,也不挽留李從嘉,直接將女兒和女婿送出了大門外。

  唐鎬此來,原本是想和李從嘉暗中搭上線,以便將來在新君的面前留個好印象。

  誰曾想,周宗竟然把李從嘉送走了,一旁干站著的唐鎬,急得直冒汗,卻也只得眼睜睜的看著吳王夫婦登車遠去。

  等李從嘉的車隊不見了蹤影后,周宗含笑和唐鎬打招呼,「親家公來得真是不巧,吳王殿下和小女有要事離開,實在是失禮了。請請請,請裡邊上座。」

  唐鎬儘管心頭不悅,卻也不敢得罪新任的太傅,只得拱手陪著笑臉說:「哪裡,那裡,是唐某思慮不周,冒昧前來,唐突了太傅。」

  「親家這是說的哪裡話來,請,請,請……」周宗只當沒看見扭頭遠眺的小動作,親熱的拉著唐鎬的手,並肩進了周宅。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3-23 16:0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3-23 09:32
第909章 西進?東進?

  榆關碼頭上,就在眾將等得心焦之時,一席青色儒衫,外披貂毛大氅的李中易,臉色陰沉的出現在了帥艦的船頭。

  「學生拜見山長。」以楊烈為首的李家軍大將們,紛紛恭身行禮,一揖到地。

  李中易十分不待見跪禮,所以,李家軍中的將領和軍官們,充其量也就是在認罪的時候,為了求得統帥的諒解,這才會下跪求饒。

  對於禮儀,不可無,也不可他過苛求,這是李中易的基本認識。

  以前,李中易還是處長的時候,上門拜訪老院長時,老院長雖然也很熱情的接待了,但是,親和裡面隱藏著幾許高傲。

  待到,老院長退下來之後,李中易已是副院長。他再次登門之時,失去了權柄的老院長,顯得格外的高興。從不吸煙的老院長,居然從兜裡掏出一盒極好煙,客氣的讓李中易隨便吸。

  就連一向清高的院長夫人,也居然親自替李中易削了一隻蘋果,還幫他切成了八瓣,用牙籤插好。

  怎麼說呢,除了自己的至親長輩之外,朋友或是上下級之間,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老院長前倨而後恭,不過是因兩人之間的權勢和地位發生了逆轉罷了,退休的老院長總有需要李中易特殊照顧的地方。

  李中易一邊朝跳板上走去,一邊擺了擺手,吩咐下去:「罷了。都起來,毋須如下多禮。」

  眾將直起身子後,如同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李中易上了馬車。

  李雲瀟並沒有馬上跟著李中易進城,船上的竹娘、李七娘等小主母,需要他安排人手,護衛著進入關內的大宅。

  就在剛才,李中易接受眾將叩拜之時,竹娘和李七娘等人,很守規矩的避而不出。免得驟然出現在人前,非但討不著好,反而會惹來李家軍重臣們的厭憎。

  等李中易被重臣們接走了,竹娘才笑著對李七娘說:「好妹妹,咱們走。」

  坐在一旁的葉曉蘭,被竹娘當作了空氣,心裡多少有些吃味,卻也不敢惹著竹娘。

  別看竹娘只生下一女,葉曉蘭心裡卻是有數的,竹娘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格外的與眾不同。

  至於李七娘嘛,葉曉蘭更不敢與她相提並論了。李七娘是什麼身份?她葉曉蘭又是個身份?麻雀比鳳凰,能比麼?

  韓湘蘭倒不在意竹娘只和李七娘說話,誰叫她命苦呢,本是貳臣之女,僥倖被李中易破了身子,成了枕邊人,她已經知足了。

  只不過,葉曉蘭生了個男娃,她膝下卻只一女,想一想覺得內傷嚴重。

  但就算是葉曉蘭產下了李家四郎,哪有如何呢?不照樣被竹娘當成了透明人兒?

  韓湘蘭跟隨在李中易身邊的日子已經不短了,男人的脾氣,她豈能不知?

  李中易從不在意妻妾之間的明爭暗鬥,只要不當著他的面鬧,不鬧得太過於出格了,都只當沒看見的。

  俗話說的好,三台女人一台戲!老李家的後宅之中,哪裡有只三個侍妾呢,多少台戲,天天都在上演。

  只要李中易不在跟前,女人之間的含沙射影,指桑罵槐,耍小性子,無時無刻不在豐富著李家後宅的娛樂生活。

  李家父子都是舉世聞名的國醫聖手,葉曉蘭、韓湘蘭等人妾室,她們的身邊又都沒有懂醫術的心腹,自然不可能像《甄繯傳》裡邊那樣,這個知道夾竹桃有毒,那個明白麝香可以導致滑胎。

  實際上,只要不當眾大打出手,不暗中下砒霜,後宅之中的那麼點破事,有啥可擔心的?

  開什麼玩笑?在舉世第一名醫的家中下毒害人,那簡直就是壽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女人出行,遠不如男人方便。諸如四季衣裳,各色首飾,胭脂口紅,以及用慣了的物件,足足抬出去幾十個大箱子。

  碼頭上,十幾輛馬車,一字排開,整齊的停在跳板前邊。

  竹娘一向是個爽利的性子,又有武功在身,她習慣性的拿了一把帶鞘的長刀,一馬當先的步下跳板,走到馬車旁。

  早早就從另外一艘大船下來的僕婦們,見竹娘來了,慌忙萬福行禮,嬌滴滴的喚道:「奴婢見竹夫人,竹夫人萬福。」

  竹娘掃了眼一長溜的下人們,覺得格外的礙眼,不由扯了扯嘴角,故意沒見下人們起身。男人帶這麼多丫鬟婆子們一起來榆關,這哪裡是來打仗的,分明是春遊踏青嘛。

  以前,竹娘跟著李中易南征北戰,身邊除了她這麼一個侍婢之外,連只母蚊子都是不存在的。

  如今倒好,且不說丫鬟婆子們了,單單是妾室,便帶了四位之多,實在是不像話了!

  竹娘在西北折家,名為服侍折賽花的大丫頭,實則是折家娘子訓練出來的私人女兵。

  折賽花從小不愛紅妝愛武裝,琴棋書畫針線廚藝,樣樣都是末流。然而,論及舞槍弄棒,挽弓耍箭,就連折御勳都不是折賽花的對手。

  這時,李七娘在貼身侍婢的攙扶下,小心翼翼的穿過跳板,從船上下來了。

  看著李七娘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竹娘的心裡別提是個啥滋味。這李七娘明明是武將世家的嫡孫女,卻是個地地道道的大才女,舉凡風雅的事兒,樣樣精通,一筆梅花小簪和字帖沒啥分別。

  這且罷了,李七娘竟然還練得一手好廚藝,煲出來的羊肚湯,簡直令人吃掉舌頭。

  要不,人家怎麼有本事位列「京城四美」之一呢?

  說句心裡話,竹娘倒不是吃李七娘的醋,而是替折賽花擔心。

  李中易的枕邊,躺著這麼一位千嬌百媚的小仙女,折賽花又被留在了開封的家中當朝廷的人質,竹娘史無前例的覺著,女人的身份太高了,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啊!

  這個時代的人們,門第觀念,嫡庶觀念,格外的被看重。比如說,出身西北折家的折賽花,就必須留在開封,而侍婢出身的竹娘,卻可以一直追隨在李中易的身旁。

  在竹娘安排下,李七娘、葉曉蘭以及韓湘蘭,各自上了車,大隊伍在近衛軍的護士下,浩浩蕩蕩的正式出發。這個時候,李中易早已經走遠了。

  竹娘斜靠在扶手,喝了一盞熱茶後,心裡舒坦多了,她剛才對李中易的不滿,其實是一種替折賽花不平的遷怒。

  隨行而來的四個女子,竹娘一向以貼身近衛自居,沒把她自己當作是以色侍人的妾室。

  葉曉蘭和韓湘蘭,雖然長得如花似玉,她們倆的本質工作,卻是內書房伺候筆墨,整理公文,書寫節略,有些類似於中書舍人或是翰林學士兼知制誥的味道。

  好,竹娘承認她自己的心亂了,深刻的感覺到了,李七娘對折賽花地位的威脅。

  自從李七娘到了開京之後,李中易就彷彿離不開她似的,除了辦理正經的公務和軍務之外,只要有一點空閒的時間,就會和李七娘膩在一塊兒。

  撇開竹娘的胡思亂想不提,李中易在眾將的簇擁下,再次步入榆關兵馬總管府,心情格外的不一樣。

  李中易望著描金上漆的牌匾,出了一會子神,突然吩咐下來,「海上殉難的將士們,撫恤金加三成,未成年的子女,招入少年講武堂,食宿全免,每月發錢兩貫。」

  在來的路上,楊烈等人已經得知海上沉船,死難了三百多袍澤的人間慘劇,一個個心情也都跟著不好了。

  李中易重視海運,那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今天是這些袍澤運氣不佳,說不準哪一天,便是他們這些人,沉入海底,餵了龍王爺。

  不過,大家都是把腦袋繫在褲腰帶上的撕殺漢,海上不安穩,陸地上也可以被刀砍死,被箭射殺。總之一句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李家軍的天,就是李中易,李中易格外開恩的撫恤遇難的將士們,在場的重將們,也都格外的領情。

  到了節堂,各自按照班次和級坐定之後,楊烈想分散一下李中易的注意力,便主動站了出來,抱拳稟報說:「回山長,奚族大王蕭天應不忿耶律休哥囚禁契丹國的睡皇,特意派人來聯絡咱們,欲圖一起進攻耶律休哥那個逆賊。為了表示結盟的誠意,蕭天應捉了契丹族的第一美人兒來,說是獻給山長您。」

  自從海難發生之後,李中易的心情一直不好,既心疼遇難的將士們,又惱恨戰船太小,抗沉性太差,無法抵禦狂風巨浪的侵襲。

  如今,從不拍馬屁的楊烈,居然湊著趣兒,想逗他高興。李中易即使心情再不好,最得意門生的面子,終究還是要給的。

  「哦,我聽說,契丹的第一美女不是那耶律瓶麼?」李中易露出一絲笑意,故意反問楊烈。

  契丹公主耶律瓶,號稱契丹國第一美女,她就在開京的行轅之中,這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契丹第一美女呢?

  楊烈畢竟不擅長拍馬屁逗趣兒,當即就給出了答案,他笑著說:「便是那契丹國群牧都林牙蕭思溫之三女,名喚蕭綽,小名燕燕。」

  「哦,原來是她啊?竟然是她啊?」李中易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楊烈說出燕燕二字,隨即豁然開朗。

  蕭天應獻來的美人兒,竟是後來和寇准掰過手腕的,大名鼎鼎的蕭太后啊,嘿嘿,還真是撿著寶了!

  「嗯,蕭天應怎麼說?」李中易不是沒見過絕代美人兒的急色漢,既然蕭天應那個老色鬼,甘願把蕭燕燕送來,那麼所圖必定不小。

  楊烈笑瞇瞇的說:「蕭天應打算起兵掃平契丹國東京道內的休哥死黨,想讓咱們自榆關東進,配合奚人的攻勢,將契丹國東京道留守,也是休哥的心腹耶律上平,一舉滅掉。」

  李中易的政治鬥爭經驗,何等豐富,他一聽了蕭天應的要求,便笑了,摸著下巴說:「蕭天應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吶,名為伐休哥那個逆賊,實際上,他是想當契丹王?嗯哼,不對,蕭天應勢力不夠,恐怕暫時沒那麼大的胃口,恐怕是想佔了東京道的地盤,重建奚國?」

  「誠如山長所料,那蕭天應恐怕做的就是這個美夢。」楊烈撫掌微笑,極為認同李中易的分析。

  在一旁沒吱聲的劉賀揚,見李中易的臉色比剛下船的時候好多了,他便大著膽子主動站出來,抱拳稟道:「回山長,以學生之見,恐怕還要防備著蕭天應和休哥演戲,明為抽調,實則合而謀我。」

  李中易聽了劉賀揚的話,不由頻頻點頭,誇讚劉賀揚:「的確是老成謀國之言,洪光不錯,很不錯。」

  論領兵打仗的才能,劉賀揚遠不如楊烈,但是,耍心眼子的話,他絕對有一手。

  如今的李家軍,其實名將的作用,已經比河池鄉軍時代,弱化了許多。

  整個大軍,軍紀嚴明,訓練有素,武器精良,斥喉營的力量又遠遠超過了同時代的任何一支軍隊。

  不客氣的說,大軍出征在外,哪怕是想中埋伏,也是一件極其不容易的難事。

  當然了,上帝是公平的,興一利,必有一弊。

  李家軍的缺點也是非常明顯的,除了楊烈這個軍事天才之外,其餘的重將,大多擅長按部就班的指揮戰鬥,大兵團的臨機指揮能力,明顯弱於同時代的知名軍閥藩鎮。

  一支軍隊的傳統個性,和其締造者的個性,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李中易的政治經驗,異常豐富,見識也不凡,然而,他打的勝仗,大多是按部就班的呆仗。

  兩軍對壘時,哪怕李中易的臨陣反應比敵帥慢半拍,因為基層軍官團的素質高得驚人,旗鼓金號等聯絡方式又十分先進,導致部隊的調動如臂使指。

  往往,敵帥先於李中易找到攻擊弱點,卻被後知後知覺的李中易趕到了前頭,反而被殺得大敗。

  俗話說的好,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統帥無能累死三軍!

  問題是,李家軍的將領們,除了楊烈這個怪胎之外,大多數都是標準化訓練下的產物,習慣的就是按部就班的打仗,打無趣味的勝仗。

  準確的說,李家軍在李中易的直接指揮下,玩不出太多的新奇花樣。簡而言之,打贏必勝的仗,能贏的仗,到目前也都贏了;不能贏的仗,也不會掉入伏擊的陷阱,逃得出敵人的圍攻。

  一向和劉賀揚不對付的廖山河,見老劉得了彩頭,便坐不住了,他也主動站出來,拱手說:「稟山長,我軍與其替蕭天應作嫁衣,不如按照原計劃傾巢西進。畢竟,咱們志在中原,不把休哥那個逆賊打疼了,很可能會在關鍵時刻,從背後朝咱們捅刀子。」

  李中易隨即笑了,此次大軍傾巢北上榆關,按照參議司的原定計劃,本來就是要西進。

  時值春播之季,這個時候,李家軍突然西進,幽州以東的平原上,肯定無法及時播種。

  燕雲十六州,地處北京燕山這一線,一年也就一種一收而已。春播無法下種子,到了秋收的時候兒,哪有糧食可打?

  有句名言生動的描述了沒有糧食的嚴重後果: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廖山河那個憨貨都得了口彩,馬光達自然不願居後,他也起身拱手說:「山長,不管那蕭天應是怎麼想的,其實,有切斷契丹東西通道的榆關在手,選擇的主動權一直掌握在我軍手裡。蕭天應真借勢也好,假結盟也罷,其實都是無所謂的事兒,只要,他不和休哥那個逆賊合而攻我,便完全不足懼也。」

  「以學生的淺見,不如假作答應蕭天應的結盟請求,也偽裝成出兵東進的樣子。只等蕭天應高舉討逆的義旗,咱們便縮回榆關,然後全力西進,打亂幽州的春播。」宋雲祥的一席話,讓李中易情不自禁的咧嘴笑了,這傢伙不愧是積年老吏出身,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一劍封喉。

  楊烈見李中易的目光投注到了他的身上,知道該他表態了,便道:「先東後西。」

  不管是在軍營中,還是在李中易的家裡,楊烈一向話少。他平日裡也沒啥娛樂活動,唯一的愛好就是炒一碟子花生米,泡一壺好茶,再將地圖攤開在桌子上,或是蹲到沙盤旁邊,仔細的琢磨敵我形勢。

  更多的時候,楊烈喜歡跟著斥喉營一起出去,對照著輿圖,實地考察左近的地形。

  自從,李中易以剽竊者的身份,「發明」了等高線的原理之後,原本橫平豎直的輿圖,頓時變得生動立體起來。

  楊烈得等高線,如得稀世珍寶一般,以往看不太懂的某些軍史戰例,瞬間鮮活無數倍。楊烈原本就天縱其才的軍事指揮能力,如同老虎插上翅膀一般,進步的速度可謂一日千里。

  別說這個時代領兵打仗,就算是二十世紀有飛機坦克助陣的現代戰爭,精密地圖,都是必不可少的制勝工具。

  楊烈只說了四個字,但已經足夠了,李中易知道,他這是贊同了宋雲祥的想法。

  李中易隨即笑道:「那就先這麼定了。不過,得來太過輕易的東西,沒人會珍惜,先晾著蕭天應派來的使者,反正咱們拒雄關而守,兵糧皆足,比蕭天應更耗得起。」

  計議停當之後,李中易轉身退入二堂內,回到以往所居的上房。

  這時,竹娘已經把後宅的女人都安頓好了,李七娘就住在上房的左廂,右廂原本就是李中易的內書房。

  李中易先去看了李七娘,見她臉色紅潤,也已經用過膳了,便放心的去了內書房。

  自從海難發生之後,李中易的情緒一直不佳,榆關這邊又積壓了不少的公文,必須及時的處理乾淨,免得影響軍政事務的正常運轉。

  右廂門前,八名佩劍的侍婢,一字排開,十分警惕的盯著院內的一舉一動。

  再往裡走,到了內書房門前時,又有八名佩劍的侍婢,按照不同的站位,把守著機要秘地的門戶。

  「爺,萬福。」侍婢們的行禮聲,驚動了正在裡間緊張忙碌著的葉曉蘭和韓湘蘭。

  李中易剛進屋,就見葉曉蘭和韓湘蘭已經穩穩的站在各自的書桌前,蹲身道:「賤妾拜見主人,爺萬福。」

  室內的光線非常好,居高臨下的李中易,不經意的發覺,韓湘蘭的胸口處,隱約出現了一圈白色的濕痕,卻不自知。

  李中易略微一想,隨即明白了,韓湘蘭產下女兒後,正值哺乳期,補又一直沒斷過,嘿嘿,奶*水過足了啊!

  側頭再看葉曉蘭,胸前雖然也是鼓鼓囊囊,卻沒有奶水溢出的現象,看樣子,身體恢復得很好。

  「免了。」李中易搖了搖腦袋,驅散了心頭剛泛起的邪念,緩步踱進裡間,坐到他專屬的書桌前,磨墨提筆辦公。

  處理過幾份公文之後,李中易不由皺緊了眉頭,韓湘蘭溢出汁水失了體面,倒是小事,怎麼字都寫差了?

  實際上,幽家韓家的門第,不知道比幽州葉家,高出去多少。韓湘蘭所受到的家族教育,也比葉家正規、專業得多。

  別的且不說,單單是韓湘蘭的那一筆簪花小楷,就頗有書法大師的氣度。葉曉蘭的字也很不錯,但和韓湘蘭相比,依然稍遜幾籌。

  字如其人,確有不妥貼之誤,比如說,大奸臣秦檜的字,就非常漂亮,但人卻極差。

  但是,通過潦草的字跡,李中易卻看得出來,韓湘蘭的心亂了。

  葉曉蘭順利產子,韓湘蘭卻只得一女,有比較就有差別。有了差別,心態就要失衡。

  韓湘蘭的心病,李中易知之甚詳,不過,他從不是因私廢公的性子。

  足足忙活了兩個時辰之後,李中易停下手裡的筆,端起已經涼了的茶盞,愜意的一口飲盡。

  李中易嚼了幾口嘴裡的茶葉,隨即提高聲調,吩咐下去:「去把韓氏叫來見我。」

  韓湘蘭有些恍惚的步入內間,蹲下身子行過禮後,卻沒等來免禮的吩咐,她隨即意識到,情況不妙呀。

  「啪。」李中易把幾份寫錯了字的節略,重重的摔在書桌上,厲聲喝道,「看看你做的好事。」錯字的地方,他都用藍筆圈了出來。

  韓湘蘭拿起節略,等看清楚了那些異常荒謬的錯處,不由嚇得肝顫。

  她原本就怕極了李中易,哪經得起雷霆震怒,兩腿一軟,竟然坐倒在地上,死活爬不起來。

  李中易本想拍桌子,大罵一通,不經意的發覺,韓湘蘭胸前的濕痕,竟然比方才更大了一圈。

  「你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你不知羞恥,老子還要臉呢。」李中易一口氣沒緩過來,猛的拍了桌子,厲聲斥道,「如此重要的公文,也敢寫錯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成日裡,只想著野男人呢。」

  韓湘蘭從未見過李中易發這麼大的火,原本就繃得很緊的那根心弦,瞬間斷了,癱瘓在地上,也不敢為她自己辯解。

  李中易的脾氣,韓湘蘭還是知之甚詳的,犯了錯,你爽快的認了,頂多挨頓罰,也不會有秋後算帳的事。

  如果,錯了還要硬拗,甚至是虛言狡辯,杖斃都是輕的!

  「來人,將這個賤婢拖出去,拿家法狠狠的抽十鞭。」

  軍國大事上,李中易的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哪怕韓湘蘭是他的女人,又是他女兒的生母,也照揍不誤,沒有任何情面可講。

  幾乎是眨個眼的工夫,韓湘蘭便被四名佩劍的侍婢拖了出去,硬摁在長條凳上,同時用布條堵死了她的嘴。

  有人請來了李中易專門收拾內奼女子的家法,那是一根特製的籐條,行刑的侍婢也沒扒了韓湘蘭的裙子,她揮舞著手裡的竹條,照著臀部,狠狠的抽下。

  「一,二,三……六……八……十……」有專人報數,不多不少,恰好十鞭子,便停了手。

  李中易的家法,輕易不會動用,可是,一旦動用了,就必須讓犯錯之人,長長記性,免得自誤,最終掉了腦袋。

  治軍,治國,治家,皆有法度,過罰,不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纔,數到七的時候,韓湘蘭已經被揍昏了過去。等鞭數罰夠之後,眾婢七手八腳的將她抬入臥房。

  有人按照規矩,拿來了傷藥,命一直伺候在韓湘蘭身邊的丫頭,幫著上藥,免得留了疤痕,惹李中易厭棄。

  別人家犯錯誤的人,挨了揍後,還需要找人去郎中來治傷。老李家的後宅,則完全不必請郎中了,李中易就是名醫聖手,他配製的雲南白藥,治療外傷的效果槓槓的,只要手不亂抓,不會留疤。

  葉曉蘭起初頗有些幸災樂禍,死敵賤婢韓氏,被揍得好慘,沒事偷著樂。

  等事過境遷,葉曉蘭鬧明白了,李中易為何勃然大怒,她不禁也嚇了一跳,寫的節略,不僅自己工整清晰,必定是檢查了再檢查,直到確定無誤,才敢呈給李中易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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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4-1 16:08
第910章 燕燕

  儘管的地位日益增高,權柄越來越重,但是,這麼些年以來,李中易卻極少發脾氣。

  在李府下人們的眼裡,李中易是個好性子的家主,只要不是犯了家規,沒誰會平白無故的挨打受罵。

  李府上上下下幾百號僕人、奴婢或是粗使婆子們,都吃得飽穿得暖,月例亦極為豐厚。

  別的且不去說它,單單是竹娘身邊的紅裝女兵們,就深有體會的認為:在楚國公府上,她們活得更有尊嚴!

  女兵,在這個男極尊女至卑的時代,其實是個畸形且尷尬的存在。

  李中易非但不歧視女兵,反而比折賽花更重視女兵,他身邊最貼身的侍衛,幾乎全是竹娘親手訓練出來的女兵。除了,特許帶刀攜弓入內宅的楊小乙之外。

  折賽花身邊的女兵,也安排了各自的等級,以方便臨陣時的順利指揮,但那都是私下裡的授受,上不得正式的官面。

  在李家軍的條例之中,關於女兵的地位問題,專門有一章作出了明確的規定:臨陣殺敵,論功授官階及薪俸。

  雖然,到目前為止,女兵之中還無人被授予官職。開什麼玩笑,貼身保護李中易的女兵都上戰場了,除非是外圍的近衛軍都死絕了!

  但是,在軍規森嚴的軍中,只要有了條例上的明文規定,也就意味著,女兵們個個都有出人頭地的希望。

  從隋朝開始,科舉出仕,給了全天下的寒門士子們,一個相對公平競爭作官的機會。同理,李家軍中的女兵們,也都有了盼頭。

  這人吶,最怕的就是沒有了盼頭!

  竹娘得知李中易勃然大怒,居然打了韓湘蘭之後,不由眨了眨眼,苦思苦想了一番,卻始終想不起來,李中易上一次發這麼大的火,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即使暫時還不知道詳情,以竹娘對李中易脾氣的瞭解,她琢磨著,八成是最近神思有些恍惚的韓湘蘭犯了錯,然後撞上了李中易的槍口,被遷怒了。

  自從,沉船海難事件發生之後,李中易的情緒就異常低落。儘管,李中易一直沒說什麼,但竹娘心裡明白,男人心裡憋著火卻發洩不出來,再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事情了。

  如今,韓湘蘭挨了打,竹娘反而長長的鬆了口氣,終於還是發洩出來了,好極,妙極!

  至於,倒了血霉的韓湘蘭,竹娘其實一點都不同情她。不就是,葉曉蘭生了個有資格繼承家業的男娃,而韓湘蘭卻生的是個只能像水一樣潑出去的女兒麼,至於成日裡胡思亂想麼?

  這韓湘蘭也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鑽進牛角尖裡,再也爬不出來了。

  竹娘以前只是個純粹的女將,隨在李中易身邊這麼久了,她也多少明白了些政治上的事兒。

  到目前為止,李中易也沒超過三十而立的歲數,可謂是春秋鼎盛。李中易的身子骨好不好,他身邊的女人們,個個都很清楚,竹娘自然也不例外。

  竹娘侍寢的時候,一夜被欺負兩三回,不過是家常便飯罷了。若是男人性起了,五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只是男人比較惜身,極少那麼放縱自己罷了。

  李中易領兵出外的時候,後宅那些瑣碎的事務,照例由竹娘統管。竹娘雖然不怎麼待見韓湘蘭,畢竟同為李中易的女人,彼此互稱姊妹的關係,竹娘倒也不好裝聾作啞。

  不過,竹娘也沒在韓湘蘭挨打後的第一時間上門去探望。女兒家的面子薄,韓湘蘭更是個好面子的幽州權宦貴女,竹娘若是去得太早,當面撞破了韓湘蘭淒苦倒霉的慘樣,好心的探視反而容易變作是驢肝肺。

  在後宅之中,與其做了好事反而遭恨,不如索性裝糊塗,這是竹娘自己的深刻體會!

  「娘子,爺去了西院那邊。」貼身侍婢香蓮剛從外邊回來,就向竹娘稟報了李中易的動向。

  西院?是了,那裡正是關押蕭綽的所在,李中易只怕是想看一看所謂的契丹第一美人兒,究竟是個啥樣子吧?

  竹娘蹙緊眉頭,細細的想了一陣子,忽然笑道:「咱們的那位爺,不是個急色的。」

  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一直於征途中掌家的竹娘卻是心中有數,容貌猶勝折賽花何止數籌的李七娘,雖然經常侍寢,卻依然是個黃花大閨女,至今尚未破身。

  香蓮嘟起紅唇,猶豫了片刻,終究仗著和竹娘情分不同一般,小聲嘀咕說:「娘子,爺不去看望一下韓娘子也就罷了,來此地的第一日,怎麼能不歇在您這兒呢?」

  竹娘啞然一笑,小丫頭香蓮這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呢,忠心著實可嘉。

  只是,男人雖然一直寵著竹娘,卻畢竟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男人,有些事兒啊,沒法子去爭,只當沒看見也就是了。

  「小蹄子,你還真長大了,居然知道替我爭男人了。」竹娘似笑非笑的望著香蓮,清冽的眸光中蘊藏著幾許冷意。

  原本還欲再勸的香蓮,察覺到情況不對勁,嚇得閉緊了小嘴,再不敢多嘴多舌。

  李中易確實去了西院,只因西院內,關著大名鼎鼎的少女時代的蕭太后,也就是蕭綽,小名燕燕。

  在遼史上,結束契丹內亂,並且帶領契丹國走向中興的蕭太后,其歷史地位直逼大唐的武則天。

  傳說中,貌美如花,卻又心恨手毒、陰險狡詐似千年妖狐的蕭太后,居然被奚王蕭天應拱手送給到了榆關,這完全出乎於李中易的意料之外。

  李中易踏入西院門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一直纏繞在心頭謎底,也終於有了答案:他的好色之名,竟然遠播至東京道的奚族,不僅傳入了蕭天應的耳內,並且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

  既然未來的蕭太后是個厲害的狠角色,李中易覺得太早見面,反而容易落了下乘。

  於是,西院左廂門前的四名佩劍侍婢,被李中易抬手招到身前。

  李中易低聲囑咐了一陣子,四名佩劍侍婢不約而同的粉頰飄紅,羞澀難當的不敢抬頭看他。

  「先餓她三天,只是不斷了食水即可。」李中易邁步朝外面走去,忽然想起一事,扭頭又叮囑了一番,「毋使自殺。」

  人,其實挺耐餓的。三天不吃飯,也不過是身體異常虛弱罷了,並不至於餓死人。

  但是,如果三天不喝水,體質較差的女性、老人或是小孩子,則會因身體嚴重缺水,導致虛脫而亡。

  隨著李中易的一聲令下,雲集於榆關的李家大軍,獲得了寶貴的三天休假時間。

  大軍從海上北進,雖然時間並不長,可是,暈船的畢竟不在少數。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這弓弦繃得太緊了,絕非好事。

  勞逸結合,才是正道理!

  大軍可以休息,可是,參議司的參議們以及李中易這個主帥,卻是無法得閒,忙得連軸轉。

  經過這麼多年的磨合下來,參議司已經站穩了軍令指揮系統的樞紐位置,獲得了眾將們的一致認可。

  屋外陽光明媚,室內寂靜無聲,李中易單手托在腮下,斜歪在書桌上,閉目養神。他一直琢磨著,作為軍政樞紐的樞密院和兵部,是不是也應該換個名目,閃亮的登場了呢?

  如今的李家軍中,軍政事務其實並無具體的部門主管,其權力被鎮撫、軍法以及軍事主官這三方所分隔管轄。

  在塊塊的這個部分,軍政系統運轉得還算是比較良好,大批寒門出身的中低級軍官,被從基層提拔了上來。

  可是,在李家軍的中樞系統內部,卻沒有專門負責軍政事務的主官及其部門。這主要是李中易長期待在軍營之中,從高級軍官開始,到都頭一級的基層軍官,情況大多掌握於心,不至於被蒙蔽了去。

  可是,隨著兵馬越來越多,李中易如果繼續事必躬親下去,遲早會被累死。

  這麼一來,負責考察中下級軍官的專責部門,就越來越被提上議事日程。

  受限於地位的束縛,李家軍的軍政部門顯然不可能被稱作樞密院,或是兵部。

  李中易想到這裡,提筆在紙上寫下了兩個字:總政,他盯著這兩個字看了許久,忽然笑了,隨即提筆將總政二字塗成墨團,再也看不清楚。

  還是叫鎮撫司吧,李中易放下筆的一瞬間,下定了決心。名字叫什麼,其實還真沒所謂,關鍵是考核任用中下級軍官的職掌必須明確。

  李中易剛端起茶盞,小飲了半口,就聽門外傳來通稟的女聲,「回爺,西院來人稟道,那位蕭娘子餓暈了過去。」

  嗯哼,剛好三天,就餓暈了,看來那位未來的蕭太后,哪怕有萬丈火氣,也總該降了一些吧?

  李中易隨即把西院的女管事叫了來,囑咐了幾句,命她熬那種稀得豎不起筷子的粥,略微加點鹽和肉末,餵給蕭綽吃。

  「一日只喂一頓,每頓一小碗。」李中易摸著下巴,將目光投向窗外,目光深邃已極。

  嘿嘿,蕭燕燕童鞋,餓得腦袋發昏,反應不再靈活自如,看你還如何狡計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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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PO文,是從成人網站的H小說開始的。而後才改邪歸正,PO連載小說。目前PO文以[玄幻奇幻]與[武俠仙俠]的長篇小說為主,最近也開始PO與其他類型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