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永鎮仙魔 作者:知白 (已完成)

 
tzsoshily 2015-1-5 17:03: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0 401666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7 15:50
第二十章 踩嘴

樹林里的巨大土人擎弓而出,左手握弓右手拉弦,土箭從手臂上延伸出來,幾秒鐘的時間那弓就已經拉滿,然後能有手腕粗細的土箭破空而出。這些土人巨大壯碩,土箭射出來的速度快的令人震撼。

而且看起來,樹林里的土人比空地上的土人更加的堅固。

巨大的土箭瞬息而至,先是將攔在前面的所有土人盡數擊碎,然後直奔陳羲和丁眉兩個人。

這簡直就是沒有配合的最完美的配合,那些土人就算碎了也能再生,所以弓箭手根本不必避開空地上的土人。土箭來勢極快,只是一個恍惚之間就到了兩個人身前。

陳羲眉頭一挑,手里的扁擔往前一刺,正是青木劍訣中第一式,也是最簡單的一式……平刺。

這根本算不得什麽劍招,就算是把劍交給一個不會武藝的凡人,也知道一劍刺出去。就好像把刀交給一個凡人,也會自然而然的劈出去一樣。劍刺,刀劈,這是最基本也是最自然的動作。

陳羲在改運塔里,無數次的練習過這簡簡單單的一招平刺。為了消遣在改運塔里的寂寞,他甚至撕碎衣服做了一條繩索,繩索綁在房頂那顆珠子上,然後將垂下來的一頭綁上一個一個鐵環。這鐵環類似於腰帶的環扣,是衣服上佩戴的東西。

掛好之後,陳羲將鐵環晃動起來,然後他圍繞這擺動的鐵環快速轉圈,在轉圈的同時出手,以扁擔刺向鐵環。一開始還不能做到每次都擊中,到後來,他已經能每次刺出,都把扁擔穿過鐵環。

這種精確,在今天遇險的時候發揮了作用。

他每一次平刺,都精準的將一支土箭刺碎。土箭來自四面八方,而且來勢那麽快,他依然能在躲閃土人進攻的同時刺碎土箭。只是,那些弓箭手只需要站在地上,土箭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樣打下去,就算把他們兩個累倒也打不到盡頭。

此時的丁眉,已經有些疲乏。她光潔的額頭上,布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陳羲看到她兩頰發紅,知道她累了。所以陳羲大步過去,將扁擔的平刺發揮到了極致,來來回回只是這一招。

扁擔比劍要長的多,所以舞動起來更累。

陳羲的體質被淬煉的已經極為強大,這樣的動作還不至於讓他疲勞。但是……內勁卻不能和弓箭手的土箭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你先不要出手,暫且休息下恢複體力。”

陳羲對丁眉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然後他開始圍繞著丁眉遊走,扁擔一下一下的刺出去,速度快的如同變成了一把大掃帚。那是他出手的殘影,看起來就好像手里有幾百條扁擔似的。不管土人有多密集,土箭有多迅疾,都被他以一招簡單的平刺擊碎。

“頭頂上有結界,我剛才試過了,最多可以跳起來一人高,再高就被擋住。”

丁眉稍稍有些嬌-喘著說道。

她沒有拒絕陳羲的好意,是因為她知道這是最正確的做法。兩個人輪換著休息,可以堅持更長時間。

“那兩個人,一定在暗中看著咱們!”

陳羲心念一動,忽然改變了出手的方式。這一次他不再是刺,而是撥。這是青木劍訣中的第二式,是典型的防守招式,用以撥開敵人刺過來的兵器。他手里的扁擔看起來變得更加輕巧,看準了土箭飛過來,扁擔隨隨便便的一撥,那土箭就飛向別的地方,砰地一聲,將兩三個土人擊碎。

借力打力

那些弓箭手不停的發箭,而陳羲則不停的撥開那些土箭,將土箭變成自己的武器。幾十支土箭朝著他射過來,他撥開之後就變成了對土人的幾十次攻擊。短短的幾分鐘之後,空地上的土人竟是被他短暫的清空。

雖然很快那些土人會再次出現,但是兩個人的壓力頓時小了很多。

弓箭手還在持續發箭,陳羲冷靜的將那些土箭撥開。沒有了土人的阻擋,這次幾十支土箭都飛向了樹林之中。那些土箭在飛出去不到百米之後就被無形的力量阻擋,土箭震碎。陳羲也不氣餒,繼續借助那些土箭試探。

他手腕上輕巧的改變,就能將土箭改變方向反彈出去。一時之間,他好像才是那個主導攻擊的人,而那幾十個弓箭手簡直就是給他提供武器的助手而已。這種借力打力說起來簡單,但極為艱難。要想控制土箭反彈出去的角度力度,就必須要精準的判斷,眼睛,手臂,手腕,扁擔,每一次出手都必須做到完美無瑕。

陳羲來回轉動,土箭自他身體外圍向四周掃蕩。

砰地一聲,一個弓箭手被自己射出去的土箭反彈回來之後擊碎。

但是不出預料的,很快就又重新站了起來。

陳羲就好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不斷的出手不斷的用土箭向四周試探。終於,在撥開幾百箭之後,他發現有一個地方很詭異。土箭攻向那個地方,在幾十米外就被無形的力量擊碎。

而這種擊碎,和土箭飛到百米之外被震碎是不一樣的。震碎,指的是土箭撞擊在山石上那樣,震落碎裂。而那個地方的土箭,顯然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主動擊碎的。

看到這一幕,陳羲眼神一亮。

他改變了手腕的運力方向,將所有射過來的土箭都撥向那邊。幾十支土箭朝著那邊激射過去,在同一個地方被無形的力量擊碎。陳羲笑了笑,腳下一點朝著那個方向掠了過去,身形如電。

他到了地方之後,依然是一招平平無奇的平刺。

這一下,卻逼出了真相。

……

……

看起來那只是兩顆大樹之間的草地而已,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可是在陳羲扁擔刺過去的時候,突然空間一陣扭曲。一柄鐵劍從空氣之中伸出來,和陳羲的扁擔對撞在一起。當的一聲,一圈肉眼可見的空氣波紋往四周蕩漾了出去。

然後,陳羲就看到了杜猛。

這個高傲的內宗弟子,臉上都是不可思議。他似乎是沒有料到陳羲居然能發現他的藏身之處,顯然吃了一驚。而更讓他吃驚的是,他這一劍本來是想將陳羲的扁擔擊碎,卻沒有想到那條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扁擔,居然硬擋下來他的玄鐵劍!

要知道這柄鐵劍,是他家族長老親自鍛造出來的,用的是上等的玄鐵,又請了一位修為不俗的符師在鐵劍上刻畫了符咒,可以增加鐵劍五成的威力。仗著這一柄鐵劍,他在內宗中也向來極自負。

可是,就是這樣精工打造的鐵劍,加持了符咒力量的鐵劍,居然奈何不了一條破扁擔!

而這還不是他最吃驚的地方。

他最吃驚的,是陳羲居然能頂著住他破虛二品的修為之力!

陳羲的身子被鐵劍上的力度推的向後搓出去兩三米,腳在草地上劃出兩道軌跡,但是他的身子紋絲不動,看起來並不如何吃力。

陳羲看了看杜猛身邊,有一個鐵棍子似的的東西插在地上,向一邊歪著,顯然那就是這空地啟動土人的機關。

看到之後,陳羲冷哼一聲,再次攻了過去,依然是那一招被所有修行者輕視的平刺。這樣的招式,即便是在凡武江湖,也是最簡單最基礎的套路而已。杜猛見陳羲居然沒有被自己震飛,已經大為吃驚。此時看到陳羲居然還敢攻過來,心中立刻冒出來一股怒意。

之前被陳羲譏諷的時候,他就已經憋著怒火了。此時見一個內宗的新生,居然敢對自己出手更加的惱火。

這次,他沒有留手。

鐵劍上驟然爆發出一團光華,極為耀眼。那是破虛二品的強大真元之力,就如同在鐵劍劍尖上挑著一輪太陽。這一劍若是刺中,便是一塊巨大的山石他也能直接刺穿過去。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杜猛的心里無比的震撼。

依然是那樣的下品劍招,依然是那條破扁擔,依然擋住了他的鐵劍。這一次,陳羲向後搓出去六七米,腳下的溝更深了。但是陳羲依然沒有倒下,扁擔依然沒有壞!

這激起了杜猛的怒火,他猛的咆哮一聲,身形一掠向前撲了過去。他將鐵劍舞動,人頭大小的光團從他的鐵劍上不斷的發出去,那光團威力極大,在陳羲左右閃避之間,將陳羲身後的土人炸的支離破碎。

而且看起來,這鐵劍上被符咒加持的力量竟然帶著一種類似於腐蝕之類的屬性,那些土人倒下之後還想重組,卻不斷的崩塌!

可想而知,這種力量要是擊打在陳羲身上的話會有什麽後果!

陳羲劍眉一挑,心中也動了真怒。他知道杜猛現在已經起了殺心,由此可見杜猛是一個莽撞無謀之人。因為生氣,竟然忘記了宗門規矩。他出手已經不留余地,就是為了殺死陳羲而出手。

陳羲冷哼一聲,扁擔刺出。

平刺。

每一下,都將一個光團刺開。他腳下如同生了根,任憑杜猛攻擊再也沒有後退。光團越來越密集,陳羲卻絲毫都不慌亂。

他精準的刺開所有光團,然後看到杜猛不斷逼近到了十米範圍之內,陳羲的扁擔招式一變……青木劍訣第二式,撥!

光團被撥擋回去,竟然朝著杜猛攻過去。

杜猛鐵劍舞動開來,如同一片劍幕!不管被陳羲打飛過來的光團有多少,盡數被他的鐵劍劍幕絞碎。就在他將最後一個光團劈開的瞬間,他看到陳羲沖向了機關。原來陳羲一直都在等機會,去關掉機關。

一旦機關關掉,毫無疑問就代表著杜猛輸了。

杜猛大怒,腳下一點淩空飛起來刺向陳羲。他算計好了陳羲的速度,所以將鐵劍的攻擊放在陳羲身前三米的位置。按照速度來說,當他的光團刺到的時候,陳羲剛好沖到那里。

可是

說到算計,陳羲怕過誰?

就在杜猛以為自己要成功的時候,陳羲的腳步硬生生站住,腳在地面上驟然停住,土地都被這樣的力度炸飛起來。在一片塵煙之中,陳羲擡頭,出手,依然是那一招平刺,卻正中還在半空中的杜猛!

這一下,扁擔正刺在杜猛的小腹上。

噗的一聲,丹田遭受重創,杜猛的真元之力立刻就泄了。他的身子從一人高的半空中重重的落下來,砰地一聲掉在地上,砸起來一股塵煙。他痛苦的咳嗽了幾聲,想要爬起來卻發現根本用不上力。

他轉頭怒目看向陳羲:“你這個小雜種!居然敢出手打我!”

“辱人者,人恒辱之。”

陳羲淡淡的說了一句話,然後一腳踩在杜猛的嘴巴上。沒錯,就是踩在他的嘴巴上!這一下力度奇大,直接將杜猛的下頜骨踩斷,鼻子踩歪,也不知道掉了多少顆牙。一腳下去,還在怒罵的杜猛立刻沒了聲音,只怕舌頭都伸不直了。

踩完之後,陳羲懶得再看他一眼,緩步過去將機關關掉。

空地之上,那些土人緩緩的融入進大地之中。被土人纏住的丁眉這才松了口氣,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漢水濕透。

森林某處,看著杜猛被陳羲打倒,袁豐雷冷哼了一聲:“廢物!”

他看向陳羲,眼神里都是陰毒。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7 17:12
第二十一章 我留她留

完全不同於外宗六院那恢弘的建築風格,內宗的幽靜雅致讓人眼前一亮。陳羲到了內宗之後裝作有幾分好奇的打量著四處,其實這里他還算熟悉。離開的時候雖然才不過四歲,但他那時候格外的頑皮,整天在內宗四處亂跑。

因為他是宗主的孩子,所以也不必擔心走丟了。

走到哪兒,都有人暗中保護。

十年之後,再見這些建築恍如隔世。

內宗建築,多以木屋竹屋為主。這內宗本來就在一大片竹林之中,風景格外的秀麗。內宗最大的建築,便是修建在懸崖半壁上的那座淩雲殿。只有宗主召集宗門長老和院長議事的時候才會開啟,弟子們是不能進入的。

竹林之中,不時就有一座木屋竹屋出現在眼前,都是獨門獨院。這和外宗弟子住在一起不同,內宗弟子都有屬於自己的“家”。

陳羲小時候經常亂跑,所以知道這些看起來簡陋的木屋竹屋,其實里面裝飾的頗為豪華。每個房間里,陳設的家具都是以檀木為主,所用的杯碟碗筷,皆是銀器。這是因為據說銀器最是幹凈,到底是不是這樣誰能說得清呢。

竹林後面是就是懸崖,懸崖上有一道瀑布從天而落。這瀑布極寬,足有五十米左右,蔚為壯觀。

瀑布下面是個小湖,然後流向山下。河水從竹林中穿過,清凈透徹。

這里,讓人心曠神怡。

袁豐雷攙扶著破了相的杜猛走在前面,看得出來對陳羲已經恨到了骨子里。陳羲也懶得理會他們,和丁眉並肩而行,依然是落後在那兩個人十幾米外。這是丁眉第一次來內宗,所以也顯得有些緊張。

說起來,若非陳羲是以她門下弟子的身份進內院,她也沒有機會進來看看。周院長如此安排,也是想讓她多一番見識。又或者,有什麽別的深意。

陳羲走到竹林深處小河邊的時候,順著河水往上看了看。就看到了遠處峭壁的瀑布,還有瀑布旁邊建在一塊巨石上的竹木小樓。那小樓上下三層,依照山石而建,看起來格外的單薄險峻卻十分堅固。

那里,叫做紫氣東來閣。

曾經,那里是他父親處理宗門事務的地方。

現在此處,早已易主。

“一會兒你打算怎麽跟接你的人交代?”

丁眉往前努了努嘴。

陳羲看著前面落魄狼狽的杜猛,笑了笑:“沒有人會跟我要交代的,隨隨便便出來兩個弟子便這樣乖張跋扈,顯然內宗風氣如此。或許……內宗甚至不禁止弟子之間比試打鬥。況且我才不信之前那兩個人難為我的時候,內宗的教習或者長老看不到。他們既然放任了那兩個人刁難我,有什麽理由計較我打傷了其中一個?”

丁眉微微嘆息:“真不知道你這人到底怎麽想的,說起來我對你也一點兒都不了解。只是覺得你應該是個身世可憐之人,誰想到竟是個……”

“竟是個天才?”

陳羲接過去問了一句。

丁眉點了點頭。

陳羲道:“其實天才和平庸,最大的差距在於自己。”

說完這句,陳羲若有深意的看了丁眉一眼:“他們兩個說你是平庸之人,可事實真的如此?你沒有進入內宗修行,在青武院靠著自己的努力達到破虛境界……這是平庸?所以當初你沒有進入內宗,其實是另有緣故的吧?只是這緣故,你不願意對任何人提及。”

陳羲看到丁眉的臉色明顯變了變,那是一種很複雜的感情。

她扭過頭,不去看陳羲。

陳羲也沒有繼續追問,這是屬於她內心深處不願意被人提及的往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那必然是一件讓她無法開心起來的往事,所以陳羲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問下去了。他對陳羲笑了笑,極溫和:“其實有些時候老人家雖然頑固了些雖然落後了些,但有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比如之前周九指對我說,修行的道路上不能駐足留戀風景,一旦駐足,就會錯失前邊更為壯闊綺麗的景色。”

“那要看……你看重的是什麽。”

丁眉語氣很輕的回答了一句。

“看重的是什麽?”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陳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個叫柳洗塵的絕色女子。想到了那片無邊無際的草原,想到了那個高坡上的夕陽西墜。

“嗯”

丁眉沒有註意到陳羲眼神里的變化,她一邊走一邊低低的說道:“若你看重的是修行,那麽自然沒必要為了半路上的風景駐足。可你若最愛此處的風景,還會在意前邊的風景是美還是不美?你愛的只是此處……別無他求。”

陳羲覺得,自己忽然理解了丁眉的苦楚。

那必然是一個不美麗的故事。

所以他心里有些微微的怒意不由自主的冒出來。

丁眉是個善良的女人,是個好女人。那麽……丁眉的故事之所以不美麗,肯定不是因為丁眉的原因。陳羲進而想到了什麽,所以才會有些生氣。

可是這種生氣,很快就被他拋開。

因為他現在沒有多余的心情精力去想別人的故事……他還要認認真真一筆一劃來寫好,他自己的故事。

……

……

不出陳羲所料,他在半路上打傷了杜猛的事沒有任何人追究。而杜猛和袁豐雷兩個人在將他和丁眉帶到一處院落外面之後,就直接走了,多一句話都沒說。這是個看起來占地很大的院子,和其他獨院建築不同,這里前前後後有十幾排房子,應該就是弟子們學習的地方。

站在這個大院子門口的,是兩個看起來特別和氣的和一個特別不和氣的老頭。

那兩個看起來特別和氣一臉笑容的,一個高一個矮,高的瘦矮的胖。但是兩個人臉上的笑容卻很相似,而且他們兩個人給人一種很特別的氣質,就好像這樣兩個從外貌上看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人,是親兄弟。

事實上,他們確實是親兄弟。

“你就是我門下未來的小天才陳羲?嘿嘿……以後你跟著我就好了,我叫陳天極,是內宗最能開發你潛力的教習也是最強的教習。這位叫陳地極,是內宗第二強的教習,僅次於我。剛才你在迷亂森林中對杜猛的出手我們都看到了,打的真是漂亮。以破虛一品的修為打敗了破虛二品的杜猛,難得!難得!”

高個的枯瘦老者笑著說道,雖然他真的想擺出一副特別和藹可親的表情,可因為太過於枯瘦,所以那表情在他臉上大打折扣。

矮胖的老者瞪了瘦高老者一眼後對陳羲說道:“我才是內宗最強的教習,他是第二。至於旁邊這個冷冰冰板著臉的家夥,你就自動無視好了。他是整個內宗最無趣的教習,修為也就那麽一般般。”

陳羲先是恭恭敬敬的施禮,然後看了他們三個人一眼。

瘦高和矮胖的老者,顯然很想讓他進自己門下修行。所以一開始顯得有些話嘮,不過倒也真心實意。陳羲總覺得這兩個人似曾相識,依稀有些印象,不過搜索記憶之後卻沒有找到什麽關於這兩個人的信息。

而那個身材中等,頭發有些花白,四方臉,怒目劍眉的老者則一直一言不發。他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冷意,人站在那,就好像一桿帶著殺氣的標槍。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不茍言笑的老人,年紀在五十歲上下。

不怒自威。

“等等……三位先生。”

陳羲再次微微俯身施禮:“請問,我到底跟哪位先生修行?”

陳天極立刻說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就是奉了宗主之命特意來接你的,現在只要你點點頭就可以跟我走了,我保證在一年之內讓你脫胎換骨,成為內宗前十!”

矮胖的陳地極立刻擋在陳天極身前對陳羲說道:“他是胡說八道,宗主根本沒有讓他來接你,而是讓我來的。他根本就是來胡亂湊熱鬧,他門下弟子已經人滿,不可能再收弟子,所以你應該跟我走,我才是宗主為你挑選的教習。你放心,一年之內我讓你成為內宗前五!”

陳羲聽完之後,下意識的看向那個冷傲的老者。

那老者依然一言不發,只是上下打量著陳羲。

“我懂了……”

陳羲忽然笑了笑:“其實宗主大人根本沒有指定好哪位先生教導我對吧?而是讓三位先生一起來的,由我來選。”

陳天極臉色稍顯難看的訕訕笑了笑:“怎麽可能?內宗什麽時候有過弟子選教習的先例?”

陳地極也道:“沒錯沒錯,他們兩個只是陪我來看看你而已。”

正說著,那個冷峻的老者忽然一把拉了陳羲的胳膊,大步往後面走。陳天極和陳地極兩個人一驚,身形一閃攔在那個冷峻老者前邊。陳天極指著那老者大聲道:“高青樹,你這是什麽意思?宗主只是讓我們三個一起來,並沒有說誰必須帶他走!”

陳地極道:“你這人不能不講道理,說好的讓他自己選!”

陳羲心中一笑,果然如此。

叫高青樹的老者冷哼一聲:“你們兩個,可是在讓他選?”

陳地極道:“自然是在讓他選,不過肯定不會選你啊。你看,我們兩兄弟姓陳,他也姓陳,這就是早就註定的緣分。”

高青樹懶得再說什麽,拉著陳羲繼續往前走。陳氏兄弟立刻再次攔住,兩個人看起來真的有些急迫。

“與其這樣選,不如更直接些。”

高青樹讓方解站在自己身後,挽了袖口後冷冷淡淡的說道:“打過之後再說,你們打得過?”

陳氏兄弟顯然楞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麽做。

“不打?”

高青樹問一聲,拉著陳羲繼續往前走:“那就只好是他選了我。”

作為當事人的陳羲被這樣搶來搶去,顯然有些不適應。他跟著高青樹走了幾步,看到了陳氏兄弟那一臉的難看。見陳羲看向自己,陳氏兄弟同時搖頭:“不是我們打不過他,而是……而是內宗所有人誰不知道,高青樹打起架來根本就是一條瘋狗。”

高青樹被陳氏兄弟說是瘋狗,也不生氣,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

“那個……等一下。”

陳羲忽然掙脫開高青樹的手,指了指站在後面有些不知所措的丁眉:“她和我一起來的,您收下她,我就跟您修行。”

高青樹眼神里閃過一絲淩厲,看了看陳羲,又看了看丁眉後搖頭:“不行。”

陳羲往後退了兩步,在一塊石頭上抱著扁擔坐下來道:“那我也說不行。”

高青樹顯然沒有預料到陳羲會這樣,眼角動了幾下,應該是有些生氣。丁眉則快步過來,蹲在陳羲身邊壓低聲音急切的勸著,陳羲卻只是搖頭。

“好!”

高青樹忽然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但是你要記住……要挾師長,這筆帳我以後會算。另外……她留下……未必是好事。”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8 09:09
第二十二章 翠微草堂

“你有什麽權利替我做主?”

丁眉的語氣有些生硬,看起來眼圈有些微微泛紅。

這是一個堅強到了讓人心疼的女子,哪怕是曾經遭遇了那麽多的淒涼,她也依然堅強的好像一朵盛開在廢墟上的潔白小花。不名貴,不嬌艷,卻樸素清新而又倔強的美麗著。那是獨屬於她的美麗,沒人能懂。

陳羲看著她,真誠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知道,很多往事都是不能再次提及的,許多人也不能再次被提及。”

陳羲站在草地上,擡起頭看向天空:“我知道我這樣做有些不講道理,這樣做對你也不公平,因為我沒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是有些時候有些人和事無法忘記,就必須面對。曾經的傷害一次次的割著心臟,那就讓這傷害變得麻木。認認真真的去品嘗心臟被割痛的感覺,直到沒有感覺。”

他說:“我在三層塔恢複身體的時候,看到了一件東西。”

他從懷里取出來一個折疊的很好的白布,好像是衣服的里襯。丁眉不知道那是什麽,接過來展開看了看。才看了幾眼,臉色立刻就變了。她的神情變得慌亂緊張,看著那白布上以血所寫的字跡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他叫付經綸?”

陳羲問。

丁眉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也是個心里有恨的家夥。”

陳羲嘴角撇了撇:“不過是個敗類。”

丁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白布上的字跡,她是那麽的熟悉。

“男人誌向當在遠方高處,兒女情長不過雲煙。我借你修為之恩他日待我成為人間至尊,我必加倍補償。你雖然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過客,但曾經幫過我,這一點我不會忘記。我之所以寫下這些東西,是要提醒自己以後不要忘記了。他日我錦衣而回,會再上三層塔取出這個東西,讓你看看,我也不是沒有良心。”

話寫的似乎並不生硬,但字句中那股子冰冷讓丁眉的肩膀不住的顫抖。

“對不起。”

陳羲柔聲道:“我不該打探你的隱私,但是我意外看到這塊白布的時候,就猜到或許和你有關。這只是一種感覺,卻原來真的如此……我出塔之後和周院長談過,他本不願意提及你的事,是我再三追問才知道的。”

“九年前,你和付經綸一同登塔。那個時候,你們本是青武院人人艷羨的情侶,也是令人嫉妒的天才。你們代表青武院參加內試,被周院長寄予厚望。但誰也沒有想到,他那個時候身體里有些隱疾,在登塔的時候被驗體石階觸動發作。他竟然不惜偷襲你,吸取了你的修為之力繼續登塔……”

陳羲的話,如刀子一樣戳在丁眉的內心。她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掩面而泣。那淚珠兒一粒一粒的掉落,讓人心碎。

但陳羲顯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說道:“你雖然刻意的不去想,但其實知道這件事的人都猜到了真相。付經綸知道自己身體有些隱疾,所以才會故意接近你,和你成為情侶。他就是想在登塔的時候利用你……先是讓你走在前面抵擋驗體石階的考驗,然後關鍵時刻吸取你的修為之力繼續登塔,將你丟在那不聞不問……”

陳羲道:“因為這件事,他被判作弊險些被除名。但是你卻將一切罪責都承擔下來,說是你自願的。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最終還是如願進了內宗修行。而你……則被內宗處罰,不許再登改運塔。這些事……你不想去面對,但是它就擺在你心里,時時刻刻擺在你心里!”

陳羲抓住丁眉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想來內宗,你怕遇到他!但是這不應該是你的命運,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我想讓你進內宗,就是想讓你回到你自己的人生路線上。去面對這一切!”

“不!”

丁眉低著頭哭泣:“我不能!”

“你能!”

陳羲道:“如果他還在內宗,你根本就不必理會他。你要一步一步走自己的人生,走到更高處,在上面俯視他。雖然我不知道當初為什麽他能破例進入內宗修行,但這樣的人值得你毀了自己?你在外宗做教習,每天都讓自己活在枯燥之中。每一天都是千篇一律的活著,吃飯,睡覺,上課……你用這些麻醉自己,管用了嗎?”

丁眉顫抖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陳羲緩了口氣,聲音也緩下來:“做你自己吧,如果你還是想回到原來的生活,只需要轉個身往回走就是了。如果你想忘記那一切,就應該往前走……雖然前面就是面對,就是艱難,但也許那才是解脫。”

……

……

陳羲站在這個草堂外面,仔細看了看這里的環境。

這個地方因為太偏僻,陳羲以前根本就沒有來過。可能這和高青樹的性格有很大關系,這片草堂距離內宗修行大院有十幾里,在山林深處。從房子建造的規模和摸樣來看,和內宗的風格格格不入。

內宗的建築雖然看起來並不恢弘壯闊,但勝在一個雅致清幽。雖然都是竹屋木屋,可看起來都極精致。

這個草堂,看起來簡陋的隨時都可能坍塌。

小滿天宗內宗啊,多麽令人心馳神往的地方。可是這里,根本算不得一個院子,只能說勉強搭建起來不會坍塌罷了。用籬笆圍了一圈就算是院子,院子里荒草叢生。只有一條碎石子的小路通向那間搖搖欲墜的草堂,夕陽下,看著這里別有一番荒涼。

高青樹卻似乎對這里頗為喜歡,走在前面帶路。

“先生”

陳羲跟在後面忍不住問了一句:“其他師兄呢?”

高青樹稍稍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陳羲和丁眉,然後自然而然的說道:“沒有師兄,看起來她比你大幾歲,以後她就是你師姐了……”

陳羲楞住,訕訕笑了笑:“也就是說,這里只有我們兩個學生?”

“廢話!”

高青樹瞪了他一眼:“難道我還需要你提醒?”

陳羲和丁眉對視了一眼,疑惑的問:“那麽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做什麽?”

高青樹掃視了一下院子,指了指四周:“先把草都拔了吧,不許使用修為之力,靠你們的雙手拔草。若是我看到你們用修為之力,立刻開除出內宗。我是這翠微草堂的教習,有這個權利,所以你們不要懷疑我說的任何一句話。”

說完這句話,高青樹自顧自的進了那草堂里。

陳羲和丁眉相對苦笑,他有些歉然的說道:“看來我不顧你的感受把你留在內宗,不一定正確啊……”

丁眉倒是不怎麽在意環境,這里只有三個人倒是符合她的性子,她喜歡清靜安寧,這里距離內宗大院那麽遠,她也就能有更大的可能避開那個人。所以她笑著搖了搖頭,看了看四周說道:“還是先按照先生的要求做事吧。”

“你去休息。”

陳羲將扁擔摘下來放在一側,挽起袖口說道:“這種事我比較拿手,你若是拔草用不了多久手上就會磨出血泡。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你根本就不曾幹過這樣的粗活。”

丁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點頭。

“不行!”

草堂里傳出高青樹的聲音,很冷:“我說過了,是你們兩個,不是你自己。到了我翠微草堂,我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是規矩。壞了規矩,我就把你們兩個都逐出師門。在我這里沒有男女之分,一樣都是弟子。”

“是!”

丁眉連忙應了一聲,對陳羲吐了吐舌頭,蹲下來開始拔草。

兩個人蹲在那一把一把的將野草拔起來,然後堆在一起。這院子雖然不小,可兩個人體力都極好,很快就完成了一半。陳羲直起腰舒展身體,呼吸了一下帶著草葉和泥土味道的空氣。

然後他看到了,那籬笆墻上爬滿了的盛開著的薔薇。

很美。

他剛要叫丁眉去看,就看到丁眉臉色有些發苦的看著他。然後陳羲看到……他們之前已經拔幹凈了的地方,又冒出來一層青青的小草。在夕陽下,那小草的嫩綠如此的動人心弦。

陳羲笑了笑:“是不是和來的時候一樣,也有一個類似於啟動土人的機關。”

丁眉搖頭:“不要想那麽多了,還是幹活兒吧。”

就在這時候,高青樹從屋子里伸著懶腰出來,看了看外面,嫌棄的哼了一聲:“怎麽這麽慢?先不要去拔草了,去山里獵一些野味回來做飯,我餓了。”

陳羲下意識的問:“先生,以前幫您做飯的下人呢?”

高青樹認真的回答:“沒有下人,這些都是弟子應該做的事。我吃不慣內宗食堂里的飯菜,太精致,看著就沒有食欲。而之前的弟子因為覺得枯燥無趣都走了,我這里已經有十年不曾有弟子,這十年過的實在很辛苦啊……”

陳羲想了想,這樣一個老人獨居空房,每天自己做飯,確實很枯燥但也說不上辛苦吧。

“快去!”

就在他想這些的時候,高青樹大吼一聲:“老子已經十年沒吃過飯了!你猜我餓不餓?!”

陳羲和丁眉嚇了一跳,都覺得自己這次只怕選錯人了。

……

……

內宗修行大院。

一間書房之中。

陳天極看了陳地極一眼,皺著眉頭問:“你可看的仔細了?那個小子,是不是依稀有些當年那個孽種的摸樣?”

陳地極搖了搖頭:“哪里記得清楚,已經十年過去,誰還記得一個孩子長什麽摸樣?再說,四五歲的孩子,在我看來摸樣都差不過。”

“這次讓高青樹給搶了去,不過也沒關系。”

陳天極道:“只要他在內宗,早晚都會被咱們查清楚底細。”

陳地極道:“說來也奇怪,高青樹已經十年不曾收過弟子了。這次他為什麽跑來和咱們搶?宗主大人也真是……為什麽答應了高青樹,讓他來橫插一腳。那條瘋狗,十年獨居,這次冷不丁的冒出來倒是出乎你我的預料。”

“沒什麽。”

陳天極道:“那瘋狗向來是專搶天才弟子的,沒有真正的天才他也不搶。上次他想搶那個叫付經綸的,結果被……”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聲音壓的很低,就好像懼怕什麽似的:“結果被那些人帶走了……這次,他肯定急著出手。所以這倒是不用奇怪,以後盯緊了那個叫陳羲的就行了。”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9 16:21
第二十三章 內宗雙榜

陳羲發現進內宗和自己預想的過程不一樣。

他本以為自己會見到那個神秘的宗主,而且周九指也說過會見到宗主,可是到了內宗之後他就被看起來很孤僻的高青樹帶到了翠微草堂,然後開始和丁眉兩個人拔草……沒有見識到內宗諸多優秀弟子,也沒有見識到諸多大高手。

有的只是錯愕和不解。

陳羲堅信自己的表現已經打動了內宗宗主,不然他不會讓三個教習來接自己。但是偏偏是高青樹帶走了他,而且接下來就沒有了任何事發生。

天快黑的時候,陳羲和丁眉從山里獵來了一些野味,陳羲有著豐富的做飯經驗,所以這事自然是他來做。丁眉挽著袖子想幫忙,最後被煙熏黑了小臉弄臟了雙手,卻搞的手忙腳亂。陳羲笑著讓她去收拾房子,畢竟兩個人晚上也要休息。

這翠微草堂雖然破落,可房間還是夠用的。

陳羲做飯,丁眉找了兩間還算完好的房間打掃。不得不說,女人在做飯這種事上未必有天生的能力,但是在收拾房間上絕對有著天生的能力。只不過……越來越多的女人刻意忽略了自己的這種天賦技能……

也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有心,她的房間和陳羲的房間相鄰。

高青樹聞著香味從正中那間比較大的屋子里出來,看了看架著野味在烤的陳羲,忍不住贊賞的點了點頭。似乎陳羲這做飯的本事,比起他在修行上的天賦還讓高青樹滿意。

明明還沒有烤的熟透,他就忍不住快步過來,取了刀子片肉吃。

“先生,為什麽咱們翠微草堂選擇離開內宗大院這麽遠的地方?”

陳羲一邊翻轉野味把熟的一面轉上來一邊問。

“好吃……”

高青樹砸吧著嘴,吃的很滿足,所以沒有吝嗇回答:“之所以選擇這里,是想讓我的弟子離內宗那精致的生活遠一些,你在這里烤肉,只是簡簡單單的烤肉已是如此味美。你可知道內宗的食堂里吃些什麽?那東西根本不能吃,擺在盤子里都是工藝品。蝦子要去皮挑線也就罷了,居然還要用冰刀將表面上那一層粘膜刮掉……知道為什麽要用冰刀嗎?那些該死的廚子會很嚴肅的告訴你,冰刀可以最大限度的保留食材的原味,不會破壞。”

“那不是吃飯,是在作,作死的作。”

高青樹一邊吃一邊說道:“我總是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麽把吃飯當成一件很神聖的事,還張口閉口天下無如吃飯難這樣的話,扯他媽的淡……吃飯就是吃飯,究其根本,吃飯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就這麽簡單。”

陳羲覺得這話好無聊。

“先生,那我們明天修行什麽?”

“明天?”

高青樹抹了抹嘴角的油,理所當然的說道:“自然是拔草。”

陳羲歪著頭看了看……白天本來拔幹凈了的半邊院子,此時野草的高度已經過了腳踝。按照時間來推算的話,明天一早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又到膝蓋高了。

“可是……我與人有約。”

陳羲道:“進內宗之前,我答應了要去青州趙家走一趟的。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就要算話。之前在改運塔里耽擱的時間無法改變,現在我既然已經進了內宗,就不能再拖。”

“你說不能就不能?”

高青樹冷笑:“如果這院子里的荒草沒有你拔幹凈的一天,你就不可能走出內宗。什麽時候這院子里一顆小草都沒有了,你就可以去趙家。”

“我是來修行的。”

陳羲很認真的說道:“若是宗主大人知道您每天都只是讓我拔草,只怕也會有些不滿吧?”

高青樹用一種挪揄的眼神看著陳羲說道:“你因為擡出來宗主,就能改變我的決定?也許現在你該自認倒黴了,你跟著我進了翠微草堂,那麽就要絕對遵從我的話。明天你哪兒也不許去,你們兩個就在這院子拔草。”

陳羲道:“可是,這草是拔不幹凈的。我們在前面拔,小草就在我們身後生長。草就在我們的腳跟後面,不管我們前邊拔的多快,新生的小草和我們拔草的速度幾乎相當。我們拔完了整個院子,也只是換了一茬草而已。”

高青樹不屑的看了陳羲一眼:“那只是因為你還不夠快。”

他已經吃的差不多,一個人將近吃掉了一整只野山羊。吃飽之後他滿意的摸了摸肚子,指著院子說道:“我還是那句話,草拔不幹凈,你就走不了。你想去趙家也好,想真正的開始修行也好,先拔草……你若是心急,今晚可以不睡。”

……

……

陳羲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在內宗的修行是這樣開始的。

拔草

說出去,只怕都沒有人相信。若是那些為了進入內宗而奮發向上孜孜不倦的外宗六院弟子知道內宗的修行是拔草的話,只怕立刻就會喪失動力。當然,內宗修行,也就只有翠微草堂是在拔草而已。

陳羲不知道的是,關於拔草,已經是內宗的笑柄。這麽多年來,高青樹就沒有改變過自己訓練弟子的方式。他是一個見到天才必然要去搶的人,可是搶到之後就拿這些天才當雜役僕人用。給他做飯,給他洗衣服,給他院子里拔草。

無論是弟子還是教習,對他這樣的做法都不理解且嗤之以鼻。

就這樣,漸漸的,就算他偶爾還能搶到一個弟子,也因為受不了他的苛刻和每日里不斷拔草的枯燥無聊而離開。從高青樹開始教授修行以來,就沒有一個弟子能從他手下熬過一個月的。

而對於離開的弟子,他也不挽留。

他躺在很硬的床板上,身邊卻連一床被子都沒有。這樣的生存方式,和內宗修行大院里的弟子簡直是雲泥之別,當然,別人是雲。內宗修行大院里的那些弟子,過著精致的錦衣玉食的生活。每個獨院里都有專門的下人伺候他們飲食起居,他們無需為生活上的事分一點點神。

那些內宗弟子,沒有必要操心自己要不要換衣服,要不要收拾屋子。任何細節,都有僕人照料到。

可是翠微草堂里的陳羲,卻睡在光禿禿的硬板床上。

如果換做別人,只怕此時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在背地里罵了高青樹多少句,句子里包含高青樹多少祖宗。可是陳羲沒有,他躺在床上像是發呆,實則在計算院子里荒草的生長速度。

從白天拔草的時候留心觀察來看,那些小草幾乎是在陳羲才拔完就立刻生長出來的。這種速度,幾乎是連綿不盡。陳羲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極限,如果他盡全力去拔草的話,可以比白天的速度提高至少兩倍。

如果小草生長的速度不變,那麽陳羲計算著,自己在拔多少遍之後能把小草徹底清除。算下來,依然是個恐怖的數字。也就是說,接下來的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陳羲都不可能繼續自己的計劃了。

不過這一天,陳羲也不是一無所獲。他最起碼打探到了一個消息……在高青樹吃肉吃的最歡暢的時候,告訴他改運塔的一些秘密。原來改運塔的五層,六層,七層,這三層塔都是專門為了內宗弟子修行而準備的。

每個月,內宗弟子都會有一次比試。所有弟子都要參加,前五名,可以進入改運塔的五六七三層修行。也就是說,改運塔五層,六層,也是都有兩個門戶。而七層,只有一個門戶。能進入改運塔七層修行的,無疑代表著一種身份一種榮耀。而每個人,每年只有一次機會進改運塔那三層修行。

在內宗的懸崖大瀑布旁邊就是宗主所住的紫氣東來閣,而在紫氣東來閣旁邊有一塊巨大的光滑的石壁,上面記錄著內宗弟子的排名。這個排名分成兩榜,一個是月榜,一個是總榜。

月榜記錄的,是每個月比試的前五名,第二個月更換。而總榜,記錄的是這麽多年以來,內宗最強弟子的排名。

陳羲在計算完了拔草的時間之後有些煩悶,這樣會耽擱他很多時間。他需要再次進入改運塔探知神騰的秘密,得到神騰的力量。可是,一個月之內他根本不可能把院子里的野草拔幹凈,更何況……距離下一次月考已經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陳羲想到這里,越發的煩躁起來。他本不是一個容易有心情波動的人,但是面對高青樹這樣的教習,怎麽也開心不起來。睡不著,他索性起身,穿好衣服走出茅屋。外面並不黑暗,一輪巨大的圓月掛在天空,將夜色驅離了大半。

月光如水般灑下來,灑在那些盡情舒展著腰肢的小草身上。

陳羲走到院子里,從一頭開始拔,用自己在不使用修為之力的情況下最快的速度來拔。按照他的計算,他將速度提高兩倍的話,小草從地里冒出來的速度就會被他甩開。可是……在他拔了十分鐘之後他不得不放棄。

因為小草的生長速度,居然也在增快!

他將速度足足提高了兩倍,可小草還是幾乎能跟上。如果說白天小草的速度和他相當,他在前面拔小草在他腳跟後面生長的話。那麽即便他現在用了最快的速度,也只不過把小草甩在腳跟後面不足十公分的距離。

陳羲長長的嘆了口氣,想一拳把地面砸出來一個大坑,更想拆了這個翠微草堂。

可他沒有。

按照現在的速度計算,等他能扒光院子里的草,只怕已經好幾年過去。

“睡不著?”

就在這時候,丁眉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身後問了一聲。

陳羲回頭看了看,發現她披著衣服站在那,抱著肩膀,似乎有些寒冷。到了破虛境界,自然不會被外界氣溫影響。她這樣,只是一種內心無助的表現。

“帶你去個地方。”

陳羲拉了丁眉的手,兩個人往懸崖那邊跑。丁眉不知道陳羲要幹嘛,卻沒有掙脫開,只是默默的跟在後面。

兩個人跑到大瀑布下面,轟隆隆的水聲震得人耳朵都發麻。兩個人擡頭看,看到了那面光滑的石壁。雖然是夜晚,可石壁上的名字猶如燈火一般的清楚。也不知道那字跡是怎麽弄上去的,竟然在發光。

“那是內宗的雙榜,月榜和總榜。能進入月榜前五,就能進入改運塔五六七三層修行。”

丁眉順著陳羲的指點看,喃喃的念著那些名字:“上月月榜,第五是丘麟,十九歲,破虛三品。第四是……袁豐雷,十八歲,破虛三品。第三是徐嵐馨,十八歲,破虛四品。第二是宋一別,十五歲,破虛四品。第一是……關烈,十六歲,竟然是破虛五品!”

丁眉顯然吃了一驚。

一個弟子,竟然達到破虛五品的境界!

要知道根據丁眉所知,外宗六院的副院長,修為也只是靈山境初期。而一個靈山境初期的修行者,已經可以得到幾乎整個社會的尊敬。到了靈山境,哪怕就是去了皇都,也會得到禮遇。

而一個弟子,才十六歲竟然到了破虛五品!

丁眉發現,自己對內宗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外界那些小宗門的門主,能有破虛五品的修為就算不錯了!而那些人,大多數是用了幾十年的時間來修行,才到了那樣的高度。

“咱們走吧。”

就在丁眉震撼的時候,陳羲忽然拉了她就要走。

丁眉下意識的說道:“還沒看總榜呢。”

“不看也罷。”

陳羲拉著她就要走,丁眉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臉色大變。她赫然看到,總榜第一的那個名字……付經綸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9 16:21
第二十四章 強大不是逃出來的

陳羲知道付經綸的故事,那是一個冷血到了讓人憤怒的家夥。在周九指的敘述中,這個家夥應該是個身體有隱疾的人,所以才會吸了丁眉的內勁來登改運塔。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人到底得到了什麽樣的機緣,竟然成為小滿天宗內宗總榜第一?

因為別人的事,陳羲半夜都沒有睡著。

雖然到了他的修為境界,睡眠早已經不會影響到他。可是即便如此,還是覺得心里有些發堵。哪怕……這些事似乎和他沒有什麽直接的關系。可陳羲就是這樣一個性子的人,丁眉以往對他還好,他就願意加倍的還給她。

如在青武院做雜役的時候一樣,也如過去十年的每一天都一樣,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陳羲就起床洗漱。然後盤膝坐在床上呼吸吐納了半個時辰,讓自己的真氣流轉出於最平穩的狀態。然後他走出房間,看到那一輪殘月還掛在天空。

草地

這是陳羲現在不得不面對的一道難題。

似乎沒有別的捷徑可以繞過去,所以只能去不斷的嘗試。陳羲從來都不是一個沒有毅力沒有韌性的人,他也絕不相信高青樹讓他拔草純粹只是為了消遣。一個能成為內宗教習的人,不可能做這樣無聊的事。

之前高青樹的弟子都離開了,確實是因為受不了日複一日的枯燥乏味。

陳羲有過十年隱忍的經歷,這枯燥乏味,莫說比起在七陽谷修行時候的艱難,就算是比起在青武院里做雜役的時候也要輕的多。

他迎著微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拔草

開始!

塵土紛飛,他的兩條手臂動作快的如同飛速旋轉的風車。將胳膊揮舞的只剩下一片殘影,這種速度已經足夠恐怖。若是哪家地主老財家里雇了這樣一個長工,只怕要開心死吧。不使用修為之力,這是高青樹的最基本要求。陳羲覺得既然高青樹這樣安排肯定有所深意,那麽照做就是了。

因為陳羲本身體質就不俗,再加上改運塔淬煉之後更加的出色,所以即便是不用修為之力,如今的他若是闖蕩凡武江湖也是超一流的高手。單憑一個快字,就足夠擊敗那些不懂得修為的凡武之人。

陳羲在拔草的同時,精確的控制著自己的氣息。不管是呼氣還是吸氣,都控制在最合適的量。凡人武者有的後勁綿長有的則很短,其中很大的緣故就在於不會正確的呼吸。對於凡人來說,呼吸只是活著的最基本的要求。而對於修行者來說,呼吸有著格外重要的意義。

他的動作快,但是卻不亂。

每一次出手都看準了幾棵草的連接處,每一次拔起來,都是拔出整棵的草而沒有揪斷。這種眼力,比手上的速度還要難以掌握。他的手眼配合,已經到了近乎於天衣無縫的地步。這就是天賦,無與倫比的天賦。

說起來,這些都是最簡單的道理。

呼吸,手眼配合。

但是正是這最簡單的道理,對於修行者來說極為重要。拿手眼配合來說,一個人看到了,然後出手,這個過程的時間越短證明這個人的天賦越好。同一只水杯從同一個高度落下,站在旁邊的人伸手去抓。有的人在杯子跌落到一半的時候抓住,有的人在杯子掉落一小段之後抓住,而大部分人,是根本抓不住。

陳羲屬於那種……杯子才歪就扶正的人。

他根本不會等到杯子落下。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

最難能可貴的是,看起來陳羲拔草的速度那麽快,但他拋出去的野草不是雜亂無章的,而是都丟在了一堆。這就需要手勁的精確控制,還需要對方向的精確判斷。毫無疑問的是,陳羲具備一個優秀修行者所應該具備的一切條件!

所以,站在翠微草堂最大的那間草屋窗口看著他的高青樹,臉色越來越柔和。他的嘴角上帶著微笑,對陳羲的態度和方式簡直滿意到了不能再滿意的地步。以前他帶的任何一個弟子,都沒有陳羲這樣的有條理有準備。

高青樹知道自己是個別人眼里的怪胎,而在他眼里陳羲也是個怪胎。

陳羲不是對他這樣的訓練沒有意見,也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但陳羲不會因為有意見而抵觸,而是繼續認認真真的去做。一個連拔草這樣簡單的事都要計算都要做準備的人……不是怪胎是什麽?

以前的弟子都是天賦極好之人,但他們欠缺的就是耐性。拔草的時候要麽煩躁不安,要麽一味的追求速度從而把拔下來的草扔的到處都是。煩躁不安,證明這個人不具備良好的心理素質。而扔的到處都是,證明這個人是個無謀之人。

因為丟的到處都是,最起碼會妨礙下一次拔草。

站在窗口,高青樹多年沒有出現過真正笑容的臉上已經舒展開。他知道,自己終於等來了一個最適合他教導的學生。而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那個年紀已經有二十四五歲的女子丁眉穿戴整齊的從房間里出來,一言不發的開始拔草。她的速度雖然不及陳羲,而且看她手掌上裹著布顯然是昨天已經磨破了皮,但勝在一絲不茍。

而且,她是在拔陳羲身後才生長出來的小草!

高青樹越發的歡喜起來,這兩個弟子似乎都好的出乎他的預料啊。丁眉雖然年紀稍稍大了些,但她很理智。顯然她知道陳羲想盡快離開內宗去做事,所以她這種方式無疑是在配合陳羲。

高青樹很高興,所以他走出房間的時候臉色就變得更加陰沈難看了。

“太慢太慢太慢!你們兩個怎麽如此的廢物!”

“再快!”

“廢物!”

“你們這樣的人,莫說想排進內宗月榜,就算是前三百名都未必。不不不,我倒是高看了你們,你們現在的修為,在內宗六百八十弟子中就是墊底的那兩個!”

兩個弟子沈默不語的幹活兒,一個教習冷言冷語的譏諷。

這一天,以及第二天,第三天……就這樣度過。

……

……

一轉眼,七天過去。

不得不說,這日子著實過得枯燥到了極致。每天睜開眼就開始拔草,到了日落之前高青樹就會讓陳羲和丁眉做飯。一個十年不曾吃過飯的老怪物,只幾天時間就變成了一頭無肉不歡的饕餮怪獸……

在山澗小溪邊,陳羲看著丁眉小心翼翼的擦洗自己的雙手。那雙本來嬌嫩白皙的手掌,幾天之後手掌心已經全都是血泡。她自己一點點挑破,然後用清水擦洗幹凈之後裹好。陳羲可以想象出來這種傷在繼續拔草的時候會有多疼,可這個女子從始至終連眉角都沒有皺一下。

陳羲又想到了那朵小花。

盛開在廢墟上的無名小花。

“很……疼吧?”

陳羲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丁眉看向他笑了笑,微微搖頭:“比起最初已經好了許多許多,雖然還是疼痛卻已經習慣。剛開始的那兩天,不許使用修為之力,兩條胳膊,腿,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是酸疼的。”

她說這些痛苦事的時候,在微笑。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女人可以做到這樣?也許,大多數的女子在敘述自己遭受的疼痛的時候,都是一臉的幽怨哀憐,覺得應該得到萬千寵愛才能彌補。她甚至不需要陳羲幫忙,而是自己把兩只手包紮起來。若換做那些嬌滴滴的小女人,或許早已經梨花帶雨的看著別的男人了。

但她不是。

她只是在平平淡淡的說著一件事,做著一件事。

“你好像……很會做飯。”

丁眉包紮好之後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看著陳羲垂釣。這山里多的是河魚野味,所以陳羲倒是不發愁做什麽。至於那個孤僻的高青樹,只要是有肉就可以,甚至連熟不熟都不是特別計較。

“四歲開始自己想辦法餵飽自己,所以不外乎熟能生巧四個字。”

陳羲平淡的回答,讓丁眉心里一震。

“四歲?!”

她難以想象,一個四歲的孩子,竟然就要養活自己是一種怎麽樣的艱辛困苦。正因為她無法想象,所以才覺得心里有些發疼。她越是不敢去想,腦海里就越是不由自主的出現一副畫面。

一個才能勉強跑起來的稚嫩孩子,穿著臟兮兮破舊的衣衫,追逐著野兔,挖草根,艱難的爬上大樹摘果子吃。孩子一次次的跌倒,一次次的挨餓,但他卻始終那樣堅強。在這個孩子臉上沒有淚痕,沒有悲傷,只有一種活下去的堅毅。

一種,本不應該出現在他這個年紀孩子臉上的堅毅。

也許,那是因為他的淚水都在心里?

丁眉忽然有一種走過去抱抱陳羲的沖動,她想告訴他以後會越來越好。

而陳羲,只是淡淡的笑著:“其實這不難,一開始的時候只要能吃飽就好。不管是有多難吃的東西,只要想想自己吃了就不會餓死,那麽吃下去就不艱難。等到年歲大一些之後,反而開始追求口味。”

他提手,將一尾河魚釣起來隨手丟在他自己編造的竹簍里。

丁眉不忍心繼續這樣的話題,所以轉移開方向,她沈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其實你原本不需要去趙家的,既然已經進了內宗,沒必要再去和那些人糾纏不清。趙家的人就算在青州再怎麽跋扈,也不敢來內宗搗亂。更何況……他們也根本進不來。”

陳羲看了看竹簍,覺得已經足夠三個人吃了,所以收起他自己制作的簡陋魚竿:“有些時候,不能忘記了面對。”

這話,讓丁眉有些不解。

陳羲見她微微皺眉,從小溪中心的石頭上跳到岸邊,伸出手,丁眉自然而然的也伸出手,讓陳羲把自己拉起來。

兩個人並肩而行,返回翠微草堂。

“我沒有隱瞞過,自己想要為父母報仇的心事。所以必須讓自己有一顆堅強的心……人如何才能堅強?”

陳羲一邊走一邊說道:“那就是不能逃避,任何事都不能逃避。如果在這段路上哪怕有任何一件小事逃避了,都會影響我的心境。下一次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就會不由自主的去想能不能逃避?我還如此的弱小,有什麽資格逃避?”

丁眉更加的不解。

“正因為你還弱小,為什麽不能逃避?”

她問。

陳羲笑著回答:“因為強大,不是逃避出來的。”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9 16:54
第二十五章 這是理由

這樣的日子對於一個心中懷著仇恨,迫切想要變得更加強大的人來說無疑是無聊枯燥的。可是在有些時候戰勝枯燥的人,才會成為真正的強者。曾經有一位大修行者說過,強大分作兩種。

第一種強大,是修為上的強大。

第二種強大,是精神上的強大。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是一種對精神強大者的贊美,那麽接下來這位大修行者的話會讓很多很多人失望。因為很多很多人,都覺得自己精神很強大。很有毅力,很有韌性。

他的第二句話是……在絕對強大的修為面前,精神再強大也沒有什麽屁用。

是啊,就算你面對的是一個膽小如鼠做事拖沓甚至正邪不分的強大修行者,就算他意誌力再薄弱,他也照樣是個強者。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如此,區分強者不是因為你夠不夠堅持,而是你堅持之後得到的多不多。

陳羲還在堅持。

因為他堅信自己的判斷。

高青樹是個十年沒有帶過弟子的教習,這十年之中他孤僻的生活在翠微草堂。這樣一個人,如果沒有真本事,只怕小滿天宗是容不下他的。既然宗主放任高青樹的任意妄為,那麽就說明高青樹這樣做有一定的道理。

之前無法在高青樹手下堅持下去的弟子,未必沒有看破這一層意思。只是他們覺得,自己浪費的時間太多了。

內宗是個什麽地方?

修為上的差距,用功和不用功相比,那就是一日千里。跟對了教習,跟錯了教習,差距也是一日千里。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時間浪費在拔草這種無聊的事上,如果修行者都願意拔草那麽農夫都幹嗎去?

到了第十天的時候,陳羲和丁眉兩個人配合,依然無法將院子里的草徹底拔幹凈。理論上這種事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需要足夠多的世間。只要陳羲和丁眉兩個人配合的速度比小草生長的速度快一些,那麽早早晚晚兩個人都能將草徹底清理幹凈。

這是理論上的東西。

第十天天快黑的時候,兩個人看著身後那一層毛茸茸的小草,都有些失神。

“這是不是在浪費時間?”

丁眉忽然問了一句。

陳羲搖頭:“我不知道。”

是的,他只是不知道。

“如果這樣做可以對修行有所幫助,那麽就不是浪費時間。”

陳羲看了一眼翠微草堂最大的那間茅屋,透過窗子看到了那個翹著二郎腿躺在土炕上睡覺的高青樹。

“我們現在必須堅信一件事。”

陳羲道:“那就是任何一個教習,都不會浪費自己弟子的時間。所以,拔草也好,修行也好,都是為了將來更好。如果堅信這一點,那麽枯燥似乎就沒有什麽了。”

丁眉一邊笑,一邊收拾拔掉的野草。說起來翠微草堂這個地方真的有些詭異,那些野草被拔掉之後很快就會幹枯。所以晚飯的時候,他們從來不缺少柴禾。從來時路過那片森林遇到的土人,到翠微草堂院子里的野草,似乎都證明了一件事……清量山這個地方,土地確實有些神奇。

任何一個宗門,尤其是實力越是強大的宗門,在選擇宗門所在的時候都會格外的在意,絕不是隨隨便便的選擇一處風景秀美的地方。當初小滿天宗的開創者厲蘭封將宗門地點選擇在清量山,正是因為這里有大神異。

“你似乎總是能找到樂觀的一面。”

她說。

十天,丁眉已經學會了蒸飯。對於她來說,這已經是很大很大的改變。在青武院的時候,她的每一頓飯都是在食堂解決的。有時候,她甚至會幾天不去吃飯。她不是懶,只是一直不認為吃飯是很有必要的事,那麽理所當然的,做飯就是更沒有必要的事。

現在的她,知道了多少米放多少水,知道了蒸飯要多長時間。

這些山野農婦習以為常的事,她掌握之後居然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陳羲幫她把枯草抱進廚房,然後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一邊陪她說話。

“先生其實人不壞的是吧?”

丁眉找了個話題。

因為這十天來的朝夕相處,她越發覺得陳羲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就越是不自在。以往她沒有這樣的錯覺,當陳羲的身份從一個小雜役變成天才的時候,她沒有這種錯覺。因為在她眼里,雜役和天才,都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

可是現在,她真的覺得有些不自在。

所以,在和陳羲相處的時候,她總是會找一些亂七八糟的話題來分散自己的註意力。

“先生壞不壞不重要,重要的是還有十幾天的時間就要月考了。”

陳羲道:“我聽聞,每個月的月考,內宗所有教習門下的弟子都要參加。按照咱們現在學到的東西,只有一種可能你我會登上月榜。”

丁眉撲哧一聲笑出來,笑容格外的好看。

在以前,她是一個不愛笑的女子。和陳羲進了內宗之後,她的笑容倒是越來越多。

“你們就死了心吧。”

就在這時候,高青樹的聲音從院子里傳過來:“我說過,不把院子里的野草徹底拔幹凈,你們不可能去做任何事。至於月考……我自然有辦法讓你們兩個放棄參加。雖然損失對於你們兩個來說很大,那可是去改運塔五六七三層塔修行十天的機會啊。可能你們不知道,改運塔修行十天,吸收的不是天地元氣,而是……九色石的力量。”

這句話,讓陳羲和丁眉兩個人心里一震。

“想去嗎?”

高青樹就好像一個刻薄的地主老財,看著自己手下的兩個長工:“可以,你們可以夜以繼日的拔草,這是判斷你們能不能去參加月考的唯一標準。”

……

……

速度!

月色下,陳羲將深藍色的長衫脫去,光著膀子兩只手飛快的拔起一棵一棵野草。到了破虛境的修行者,已經很難被外界的環境影響身體。冬天不會覺得冷,夏天不會覺得熱。但是此時,陳羲赤-裸著的上半身那一條條隆起的肌肉上,布滿了汗珠。

他雖然才十五歲,但是已經有近一米八的身高。那種身材,會讓這世上任何一個花癡少女為之癲狂。兩塊胸肌的堅實,八塊腹肌的棱角,會讓那些女子產生一種讓她們迷醉的幻想。

月色下,他的動作已經快的讓人肉眼無法跟上。

眼睛看到的地方,手就已經伸到。

他的視線落在一棵野草上的時候,幾乎同一時間他的手也到了。而且還能精準的攥住小草的根部向上拔起,保證拔起來的每一棵草都是完整的而不是揪斷的。

他一個人,在院子里如瘋癲一樣的做著被內宗所有弟子和教習都認為沒有什麽實際作用的事。

是的,就連大部分教習都很不理解高青樹為什麽這樣帶弟子。在他們看來,高青樹的做法確實可以考驗一個弟子的意誌力和韌性。但是也僅僅如此,對於修行的提高來說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如果拔草可以提高修為,那麽天下間最強大的就是農夫。

陳羲此時已經進入了一種很安靜的狀態,他的手在動,眼睛在動,但是精神高度的集中。這是一種很玄妙神奇的狀態,專心致誌,心無旁騖。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些小草,沒有任何事可以影響到他。

丁眉並沒有睡覺。

她披著衣服站在窗邊,看著那個如瘋如魔的少年。

“你是不是以為,我安排你們做這樣枯燥的事只是為了彰顯自己教習的身份和權威?”

丁眉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嚇了一跳,這才發現高青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自己窗子外面。他也看著那個少年,眉宇間都是欣慰。

“弟子不敢。”

丁眉連忙搖頭。

“其實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高青樹的表情真的很欣慰,沒有一丁點平日里的孤僻冷酷。

“很多人都不理解,為什麽我帶的弟子第一件事都是拔草。他們看到我所有的弟子都離開了翠微草堂,都會嘲笑我。”

高青樹緩緩道:“但是他們錯了,他們只是知道如何引導弟子使用真元之氣。他們那樣做,並不是最好的辦法。現在你來告訴我,你這幾天有什麽變化?”

丁眉一怔,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她真的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變化。

“你看對面那棵樹上,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高青樹指著院子外面至少二十米外的一棵大樹問。

這是晚上,而且距離那麽遠,就算月光很亮,就算丁眉是個修行者,她也不認為可以看到那棵大樹上有什麽細節上的不一樣。

但!

事實上,她居然發現了!

丁眉驚訝了,驚訝於自己根本就沒有察覺到的改變。

“那棵樹上有一片葉子的顏色和其他葉子不一樣,是淡黃色的。”

她不可思議的回答。

高青樹點了點頭:“那是我故意塗成的顏色……這麽多年來,我沒有主動告訴過任何一個弟子去發現這不同,我只是希望弟子們能自己看到這樣訓練的成效。那片葉子已經幾十年沒有變過,不會掉落,因為那葉子本就是假的,是我做的。”

他有些遺憾的說道:“如果之前跟著我的那些弟子,有一個人發現自己的改變,或許他都不會離開……其他的教習,會教導你們如何最正確的運行天地元氣,會交給你們中品甚至上品的功法,讓你們的修為進境看起來速度格外的快。要知道掌握一種上品功法,和同一境界的對手交戰的話那麽已經贏了九成九。”

“可是,那些教習都忘了,修為之根本……還是在於人本身。”

高青樹道:“修為之力再強大,人體也是這強大的容器。我讓你們拔草,是在讓你們盡最大限度的開發自己的身體。十天而已,你看到了以前絕對不會看到的東西。陳羲的天賦很好,意誌力更好,所以他應該已經察覺到了自身的改變。”

“拔草,速度在這般快的情況下還沒有一次出手失誤,他是個真正的天才。這十天,你們兩個的眼力,出手速度,身體協調力,還有耐力,都會得到很大的提高。要想成為至強者,絕對不是簡簡單單靠著上品功法就能做到的。首先要做到的……是夯實自己。”

他看著兩臂飛舞的陳羲說道:“我這麽多年來,都沒有遇到一個陳羲這樣,連拔草都能進入忘我境界的人。這也是我為什麽會跟你說這些的理由……如果他接下來的幾天會出現厭煩的情緒,勸勸他,讓他沈穩。”

高青樹自信道:“我堅信,等到他能將這院子里的草清理幹凈的時候,他本身的能力就會有質的飛躍。”

他的眼神里散發著一種光芒:“我始終堅信,修為者真正的強大不是靠所謂的上品功法,也不是靠那些價值連城的丹藥,靠的是自己。一個人如果能真真正正將自己的身體所有潛能都發揮出來,那麽哪怕他使用的是最下品的功法,也一樣可以戰無不勝。”

他看向丁眉:“我從不曾說出過這些話,希望你能幫我,也能幫他。”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12 09:35
第二十六章 接引使者

丁眉想問為什麽。

為什麽先生你從沒有說過的話,從沒有解釋過的事會跟我提起?但她沒有問,因為她忽然間知道了答案。因為高青樹對陳羲寄予厚望……丁眉其實不知道陳羲的潛力有多大,也沒有想到過陳羲將來強大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她性子平淡如水,不喜爭論也不喜揣測什麽。

就好像當年,即便是面對背叛的時候她依然選擇了沈默一樣。

她其實只想問付經綸一句話:“如果當時你說出來,我也一樣會幫你,為什麽你選擇了那麽做?”

當然,她不認為自己對陳羲和對付經綸是一樣的。

她點了點頭:“我不會讓他放棄的。”

高青樹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了丁眉一眼後認真的說道:“你的事我是知道的,所以當時陳羲求我的時候我本不想答應他。因為你在這內宗,可能會遇到一些你不想遇到的人和事,對你這樣善良的人來說,那是煎熬。”

丁眉用感謝的眼神看了高青樹一眼:“其實,先生你真的不是看起來那麽冷酷孤僻。”

高青樹笑起來,有些得意。

丁眉也笑,眉宇間卻藏著淡淡的哀愁。

她知道高青樹什麽意思。

“付經綸還在內宗,而且現在的身份非同小可。”

高青樹認真的說道:“如果你以後遇到了他,看到他身邊的人或者什麽事……希望不會影響到你。你本身是個天賦很好的人,只是因為當年的重創耽擱了你。如果你能沈下心繼續修行,將來成就也不會低。我知道你這幾年在外宗青武院做入門教習,根本就沒有怎麽繼續修行……”

丁眉嗯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們兩個都很好。”

高青樹最後說了這樣一句話:“你比那個柳洗塵要好。”

“啊?”

丁眉嚇了一跳,想問高青樹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高青樹已經走了。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而此時,那個陷入某種狀態中的少年忽然停止了動作,然後身子一僵硬,站直了身子後朝著那輪明月發出一聲令人恐懼的咆哮。就好像一匹孤狼,那種咆哮的聲音讓丁眉心里沒來由的感覺到了害怕。

然後,她看到那個少年筆直的摔了下去。撲倒在院子里,一動不動。

……

……

陳羲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亮了。

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丁眉關切的眼睛。兩個人在這一刻四目相對,然後丁眉忽然轉開頭閃躲著什麽。陳羲的神智還有些不清醒,所以沒有察覺丁眉眼神里的變化。

“倒是嚇人。”

丁眉站起來,洗了毛巾遞給陳羲:“昨晚上那麽突然的昏了過去,還以為你走火入魔了。”

陳羲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接過毛巾擦了擦臉:“或許只是太過於專註,以至於竟然出現了脫力的狀況。這種事對於修行者來說,其實本是不可能發生的。我以後多註意下就好了,不過也恰好說明我現在的修為還很低。”

“你就只顧著這些。”

丁眉說了這樣一句話,然後轉身走了。

看著她婀娜的背影,陳羲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但是陳羲忽然發現,丁眉那一聲埋怨然後扭身走了的身影,特別有女人味。要知道丁眉是一個刻意讓自己表現的很中性的女人,穿著上來說絕不會出現很鮮艷的色彩,更不會塗脂抹粉。

而那一剎那,陳羲確實覺得丁眉很美。這種美和柳洗塵那種驚世駭俗的美,不一樣。

躺在床上,陳羲的思緒很快就回到了自己身上。昨夜里那種如同陷入了癲狂的狀態,似乎很奇妙也很美妙,當然也兇險。之後的昏倒,是那種狀態到了臨界點之後的自我控制。陳羲是一個自制力有多強大的人,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以至於,昨夜里他近乎到了崩潰的時候依然能下意識的控制住自己,對天空咆哮一聲來宣泄內心的莫名其妙出現的殺意。陳羲醒過來之後仔細想了想,這種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的殺意,或許正是這些年來怨恨的積累。

很危險

也正是在今天,陳羲才第一次正視自己心里藏著的兇獸。他一直以為自己在平靜的謀劃著一切,平靜的準備著一切。可是昨夜那癲狂之後他才驚醒,原來自己從不曾平靜過。任何一個人,懷揣著報仇的夢想,都不可能做到真真正正的平靜。

而他為了保護自己,又將這種不平靜積壓了十年。

一旦爆發出來,那將會是一種恐怖的力量吧?

就在他有些失神的時候,草屋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陳羲以為是丁眉又回來了,轉過頭看的時候才發現是高青樹。

高青樹進了門之後,看了一眼準備站起來行禮的陳羲:“看來你已經沒什麽事了,沒什麽事就不要偷懶。院子里的野草都在嘲笑你,而你自己的內心可是嘲笑了自己?我不管你是為什麽來學藝的,但我知道如果你不讓我滿意那就滾蛋。”

說完之後,高青樹轉身走出房間。

陳羲心里竟是有些壓不住的一怒,但是立刻告訴自己必須克制。他站起來,深深的呼吸了三次,讓自己歸於平靜。這十年來,他每一天都在行險,所以每一天都要提醒自己必須克制冷靜。

到現在,他早已經能隱藏自己的所有感情。

穿好衣服之後,陳羲舒展了一下身體走到院子里。丁眉已經在那拔草了,看起來她手上的白布重新換過。從第一天開始她的手掌心就磨破了皮,之後每一天都會有新的傷口出現。但她的臉上卻沒有一點痛苦之色,動作很快且有條不紊的幹著活兒。

“先生”

陳羲看著站在一邊的高青樹微微施禮:“能不能讓她休息一天?”

高青樹白了他一眼,居然出乎預料的沒有拒絕:“好啊……但是你來替她補上她虧掉的時間。她今天休息一天,你今天夜里就不許休息,明天夜里也不許休息,用兩天兩夜的時間換她的一天一夜休息時間。”

“好!”

陳羲沒有任何猶豫的點了點頭。

“不需要。”

丁眉扭頭看向陳羲:“你要修行,我也要修行。”

那種倔強,令人震撼。

“我答應了他,你就要休息。”

高青樹冷聲道:“不要忘了,這翠微草堂里是我說了算的。他請求了,我答應了,你就沒有權利拒絕。”

“可這是我的事!”

丁眉大聲道:“他身體還沒有複原,我來替他!”

“我說了!”

高青樹怒道:“這里我說了算!”

陳羲快步過去,拉了丁眉一把壓低聲音說道:“不要爭,好好休息一天……我昨天下午在山里獵野味的時候,看到小溪上遊有一片九葉草,對治療擦傷最是有效。所以采了一些放在你窗口外面了,你可能沒有看到。一會兒去把九葉草碾碎了,敷在掌心,明天早上舊傷差不多就能痊愈。”

“為什麽?”

丁眉冷著臉問:“為什麽?我需要你做這些?”

陳羲笑了笑,很溫暖:“女孩子的手很重要,僅次於臉。以後你的手要是因為結疤不漂亮了,可怎麽見人?”

丁眉臉色一變,眼睛里有些微微發濕:“你……多管閑事……”

之前的冰冷,全都消失無蹤。

陳羲指了指她房間示意她回去,然後深吸一口氣,開始了又一天的枯燥生活。到了翠微草堂之後,他就變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夫。他不是很清楚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但他知道自己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放棄。

就在同一時候。

紫氣東來閣上,小滿天宗宗主的書房里。

一個身穿黑色錦衣長袍,戴著黑色梁冠,身材修長的中年男人負手站在窗口。他身上的黑色錦衣剪裁的極合體,將他的身材修飾到了完美的境地。黑色錦衣上繡著紅色的圖案,看起來像是一條一條紅色的火燒雲。又好像是一條一條盤旋飛舞的火龍。

袖口上,是金線繡出來的花紋。看著像是某種符咒,看不到開始也看不到結尾。

這個人看起來大概在三四十歲,白面,無須,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顯得有些陰柔。也不知道他是什麽身份,竟然可以用這樣的態度出現在宗主的房間里。看起來,即便是宗主對他也帶著些許的敬意。

“你猜,這個年輕人可以在高瘋子手下堅持幾天?”

這個身穿黑色錦衣的男人問。

“百爵!”

宗主走到他身後叫了一聲,竟是微微前傾著身子施禮:“最近一些年小滿天宗的優秀弟子,都被您選拔走了。雖然為神司貢獻優秀人才是我小滿天宗的榮耀……但,若是一個優秀弟子都不留,我怕小滿天宗以後會後繼無人。”

“你想留下這個年輕人自己培養?”

被稱為百爵的人扭頭看了宗主一眼,也不知道這百爵是他的名字還是他的什麽稱號。

宗主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已經十年了,內宗沒有一個優秀弟子留下來,都被百爵您帶去了神司。我聽聞……進神司之後那些弟子大部分人都過不了關,要麽被送去了別的地方,要麽被處理掉……對於神司來說,自然不缺乏那些人,但是對於小滿天宗來說,這些弟子都是未來的棟梁。”

“你這是在質疑神司的決定?”

百爵依然微笑著,但是那種陰寒卻令人心里發毛。

“不敢,不敢!”

宗主連忙回答。

“我來告訴你。”

百爵轉過身,看著宗主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十年前,捧你上宗主之位的是神司,當初你自己立下了什麽誓言,你最好也不要忘記。想做宗主的人大有人在,而神司不在意做宗主的是誰,在意的是忠心不忠心。”

“別說你小滿天宗為神司提供了多少多少弟子,這十年來唯一讓我瞧著順眼的也就一個付經綸。現在高瘋子手下這個小子看起來天賦不錯,若是以後神司來人相中了,你以為留得住?”

他看向門外,那里站著一個同樣身穿黑色錦衣的年輕男子。身材極好,眉目俊朗。這樣的年輕男人,哪怕只是憑長相就能俘獲很多少女的芳心。他身上的衣服和百爵有些不同,沒有那些紅色的紋理,純黑色。

“付經綸,你覺得這個年輕人怎麽樣?”

百爵問。

被叫做付經綸的年輕男人語氣平淡的回答:“中上之資。”

他小心翼翼的隱藏起自己眼神里的陰毒,一種如毒液般的寒冷。這種寒冷,自從他看到了丁眉和那個小子在一起的時候,就不可抑制的冒出來。也許他並不是還在意丁眉,他只是不想讓自己遺棄的玩具落在別人手里。雖然拋棄丁眉之後他又有了許多玩具,可哪怕是他不要了的也不許別人碰。

“那就由你來留心觀察吧。”

百爵擺了擺手:“這個小子若是可以,你來做他的接引使者。”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12 09:37
第二十七章 也許死了

兩天兩夜

雖然陳羲是個修行者,但是在不動用修為之力的情況下他只是一個強壯的普通人。一個普通人就算再強壯,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拔草也是極辛苦難熬的一件事。農夫會認真的清理野草,他是為了收獲更多。

陳羲拔草,他暫時還不知道自己會收獲什麽。

轉眼間,這兩天兩夜過去之後,陳羲在翠微草堂已經過了半個月。

這是很枯燥乏味的半個月。

當太陽升起的那一刻,他直起了身子舒展一下渾身都有些酸楚的肌肉。回頭看,發現後面的野草被自己甩開了大半個院子那麽遠。所以即便格外的疲憊,但他心里還是有些滿意的。自從那天夜里他突然進入了那種狀態之後,他就似乎找到了一條控制精神力的路徑。

人若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就能讓自己做到真真正正的心無旁騖。

修行一道,任何一個導師教導自己弟子的時候都會要求做到心無雜念這四個字。話說起來簡單,有幾個人能做到?偶爾心思一流轉間,便已經不再是心無雜念。陳羲在那夜進入了心無雜念的狀態,可能和他在七陽谷修行那些年不無關系。

要說到打坐入定,七陽谷的大和尚們當然遠強於其他宗門。

但是陳羲很清楚,他的狀態和禪宗七陽谷的打坐入定不一樣。七陽谷的入定,定在一個空字。七陽禪宗,修行也在一個空字。他們的入定,是一種不在任何狀態的狀態。腦海里空無一物,連自己都沒有。也正是因為這種空這種與世無爭,所以七陽谷的名氣遠不如小滿天宗。

而陳羲不是空無一物,是心無旁騖。

一個是什麽都沒有,一個是只有一個目標。

說起來這兩天兩夜的不眠不休,對於陳羲來說不是一無所獲。他用了這兩天的時間將那種精神力控制住,運用的越發純熟。陳羲自己感悟出來的這種對精神力的控制,其實對於修行來說有著極大的幫助。

說的淺白些,就是專心致誌。

他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去稍稍休息一下。根據他的推測,要想靠他自己的力量清理幹凈院子里的野草,最少還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趕不上這次內宗月考,但是應該不會誤了下一次。

陳羲想參加內宗月考,不是真的想登上什麽月榜什麽總榜。這些對於他來說,都是不切實際的事。他的修為穩固在破虛一品,距離破虛二品還稍稍有些距離。而那些能上月榜的內宗弟子,最不濟的也是在破虛三品。他想打探當年的事,也想接觸神騰。只有到了月考的時候才會看到所有弟子出手,從那些弟子的比試中陳羲希望找出來那個會攝心術的人。

到了破虛境界,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修行者。所以到了破虛境之後,每一個小境界之間的差距都很明顯。因為可以使用的天地元氣多少的差別,足以讓高境界的修行者碾壓低境界的修行者。

一個人可以用大海那麽多的修行元氣,一個人可以用水缸那麽多的修行元氣,其實力對比,自然不用多說什麽。

當然,陳羲是個異類。

在剛進內宗的那天,他就把修為在破虛二品的杜猛給打了一頓。不過,之所以這樣,第一是因為陳羲的算計很精巧,而杜猛顯然大意輕敵了。再者,杜猛的破虛二品還沒有穩定下來,只是初期。而陳羲的破虛一品已經很夯實,在一品巔峰。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並不是不可逾越。

當然,不能忽略的就是陳羲那條扁擔。

如果當時陳羲沒有他的破扁擔,擋不住杜猛的鐵劍。

陳羲走向自己的房間,準備稍稍休息一下的時候,高青樹從房間里走出來,看了他一眼後問:“幹嘛去?”

“先生,弟子已經做足兩天兩夜。”

陳羲回答。

“那是你補的,今天是第三天的開始。和之前的兩天兩夜沒有關系,這個時間已經比以往你開始拔草晚了一個時辰。所以現在你繼續拔草,晚飯的時間向後推一個時辰。”

說完之後,高青樹轉身離開,走出了翠微草堂,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陳羲看著高青樹的背影,眉頭微微皺了皺。

他沒有選擇抗拒,而是深呼吸一次後再次回到院子里。

窗口,看著陳羲的丁眉手心里都是汗水。陳羲兩天兩夜沒有休息,她何嘗睡過哪怕一秒鐘?他在院子里心無旁騖的幹活兒,而她就站在窗口看著他。丁眉擔心陳羲會再次突然暈倒,所以一刻都不敢分神。

這兩天兩夜,她和他的辛苦是一樣的。

丁眉在外宗六院做了好幾年入門教習,但她從不是一個對弟子苛刻的人。高青樹的手段,讓她有些抵觸。她真的很想勸陳羲去休息一下,她來替陳羲拔草。但是她最終忍住了,因為她想到了那天夜里高青樹對她說的話。

還有昨天夜里高青樹對她說的話。

“之所以不讓你繼續拔草,是因為我仔細觀察了你的潛質。拔草,對於陳羲來說是必不可少的一個修行過程,但你卻不一樣。他需要靠外界的逼迫不斷的把他的潛力逼出來,而你需要的是一種安安靜靜的修行過程。”

丁眉看了看手邊桌子上,那本書冊。

《草藤訣》

上品功法!

這是高青樹給丁眉的修行功法,一本即便是外宗入門教習也接觸不到的上品功法。這種東西,若是丟在江湖上那就必然引起一片血雨腥風。江湖上有太多沒錢沒勢進入宗門修行的散修,那些人構成江湖的絕大部分。他們需要靠機緣靠流血拼命,才能得到一本功法,有可能還是垃圾的下品功法。

而丁眉,還沒有翻開過這本書。

似乎,書在她眼里並不重要。

她一直看著陳羲。

這並不是因為她對陳羲有什麽特別深的好感,更不是已經產生了某種情愫。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子,又是一個即便被傷害過依然如一張白紙的女子。

……

……

昏迷

醒來

這是陳羲第二次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陳羲卻沒有什麽擔心,這只是脫力。

第一次昏迷是進入那種狀態的亢奮被他壓制後又突然宣泄出去,精神上承受不住所以昏迷的。這次昏迷,是因為三天兩夜不間斷的純體力勞動帶來的極度疲勞。不過這次昏迷的時間很短暫,當他感覺嗓子里有些清冽甘甜的時候,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躺在丁眉懷里,而她在給自己餵水。

陳羲恰好看到丁眉房間的窗子破了,然後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丁眉肯定是在看到他昏倒之後,直接撞碎了窗子跳出來的。陳羲覺得心里特別特別的暖和,這種溫暖在鬼九爺死去之後就再也不曾出現過。

那個忠心耿耿的老僕人,在最後死去的時候依然想的全是他。

丁眉,讓陳羲時隔十年後心里再次有了這種濃濃的暖意。

“謝謝……”

陳羲張了張嘴,最終也只是說了聲謝謝。

他卻忽略了,有時候謝謝會讓兩個人本該拉近的距離,再次分開。聽到這兩個字,丁眉眼神稍稍有些閃爍,隨即松開手把水壺遞給陳羲,平平淡淡的說了一句:“醒了就好。”

“在偷懶?”

就在這個時候,高青樹臉色陰郁的從外面走進來。

“先生,他又昏倒了。”

丁眉連忙解釋道。

“死了嗎?沒死就去做飯。吃完飯之後繼續幹活兒,陳羲繼續拔草,丁眉去修煉我給你的功法,一周之內如果不能練會第一層變化,你就滾蛋,他也滾蛋。”

說完之後,高青樹大步走進屋子。

“為什麽!”

丁眉大聲問道:“他今天的時間已經做足了!”

“因為我不高興,因為我是教習,所以我說什麽你們都要遵從。如果不願意留在翠微草堂,可以現在就滾。我不高興為什麽要照顧你們的情緒?你們要是想留下就自認倒黴好了。”

聲音從屋子里飄出來,冷冰冰無情無義。

丁眉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陳羲拉住手。

陳羲對她搖了搖頭,然後看向翠微草堂門口。

丁眉順著陳羲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站在草堂門口的那個男人。那個她曾經無比熟悉又變得無比陌生的男人,他穿著一件黑色錦衣,打著一柄傘站在門口。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丁眉才發現原來下雨了。

“好久不見,丁眉。”

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說。

在他身邊,站著一個相貌出眾身材也很出眾的年輕女子,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內宗院服,但依然掩蓋不住她身上那種狐媚的氣質。這個年輕女子,丁眉也很熟悉。

“呦,先生原來也在這啊。”

這女子勾起嘴角笑著,眼神里都是輕蔑。

是丁眉在青武院甲班的弟子……石雪淩。

她的手如抱著展青一樣抱著付經綸,幾乎將自己身子的重量都依靠在付經綸身上。這樣的動作陳羲和丁眉都很熟悉,因為石雪淩在青武院的時候也是這樣幾乎掛在展青身上的。

半個月過去,她身邊的男人換了。

幾年過去,他身邊的女人也換了。

……

……

陳羲站直了身子,自然而然的站在丁眉身前。這個動作顯然刺激到了站在門口的黑衣男子,那個在內宗總榜上高居第一位的付經綸。但是,付經綸絕對不會表現出什麽,他這幾年在內宗經歷的那一切,早已經把他訓練成了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先生,你怎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呢?老老實實的在外宗做入門教習多好,最起碼受人尊敬。看看你現在這狼狽的樣子,真好笑……你和小雜役在一起,居然也變成了一個小雜役,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果然沒錯呢。”

石雪淩媚笑著說話,胸口那兩團肉不住的顫著。

啪!

付經綸在石雪淩臉上極響亮的抽了一個耳光。

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石雪淩顯然楞住。她捂著臉看著付經綸,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議:“你……你居然打我!”

付經綸冷冷道:“你可以滾。”

石雪淩楞了一下,然後捂著被打的通紅的臉媚笑道:“我怎麽舍得離開你,我是那麽愛你。”

“你來幹什麽?”

丁眉站在陳羲肩膀後面問。

“我?”

付經綸看了陳羲一眼,又看了看丁眉:“沒什麽事,只是恰好遇到曾經的先生,閑聊了幾句。對了……曾經我也來過這個院子,只停留了半天就被帶走,所以算不得跟過先生學藝,只不過我重感情,哪怕連名分都沒有,遇到他還是要打個招呼的。”

他看起來很平淡的說道:“我到了翠微草堂,用了半天時間拔光了所有的野草。然後先生很歡喜,只是……他卻留不住我。他一定跟你們說過他十年沒有帶過弟子了吧,也算,畢竟我只在這里停留了半天而已。”

說完,他客氣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石雪淩攬著他的胳膊,靠著他的肩膀,扭動著纖細的腰肢渾圓的臀部,就好像一條掛在他身上的水蛇。

“展青呢?!”

陳羲忽然朝著那兩個人問了一句。

“誰知道呢?”

石雪淩回頭看他一眼,媚眼如絲:“也許,死了吧?”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12 09:45
第二十八章 也是個好人

他為什麽來?

陳羲看了丁眉一眼,想說些什麽,卻看到丁眉只是對他笑了笑,然後轉身走向草堂外面:“該去找東西做飯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了草堂,朝著後山走去。

他們沒有察覺,高青樹站在窗口看著外面,眼神冷峻,眉頭緊鎖。只是,高青樹的眼神卻沒在陳羲和丁眉身上,而在遠去的付經綸和石雪淩身上。

“倒是一般無二的陰毒,真是般配!”

他冷哼了一聲,滿滿的都是憤怒。

……

……

陳羲的速度快到了無與倫比,當他看到山林里有一頭野豬出現之後,身子一低朝著那邊沖了過去。這山林之中的野獸也早就知道人是惹不起的,所以看到陳羲沖過來之後立刻掉頭就跑。

陳羲發現野豬的時候,距離在三百米之外。

陳羲追上野豬的時候,野豬跑出來七米。

若是動用修為之力的話,野豬連跑都沒機會跑就會被陳羲幹掉。但是陳羲只是靠身體,沒有用一分修為之力。這種速度,如果被普通人看到的話一定會驚訝的無以複加。哪怕是站在一邊看著的丁眉,都情不自禁的張大了嘴巴。

陳羲奔跑之中手一伸,抓住野豬的一條後腿單臂把至少三百斤這頭兇獸提了起來,然後將胳膊平伸,就好像拎著一根野草一樣輕松。他不是拖拽回來的,而是向一側伸平了胳膊拎著野豬走回來的。

不管那頭強壯巨大的野豬如何掙紮扭動,陳羲的胳膊如磐石一樣紋絲不動。

果然有用!

這是陳羲心里的驚喜!

他就知道高青樹不會無緣無故的讓自己選中弟子拔草,才半個月的時間,陳羲的身體潛力以及被逼發到這樣的境地。而之前高青樹的弟子都忍受不住離開了,所有人都是覺得拔草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他們消極,他們抵觸,他們沒有認真考慮會得到什麽。

陳羲是高青樹手下弟子中,唯一一個專心致誌對待拔草的人。也許正是因為如此,高青樹才會如此的在意他。

丁眉看著那個笑的好像個孩子一樣單純的少年走回來,心里有些砰砰跳的感覺。這種感覺,甚至壓制住了她見到了付經綸而帶來的壓抑和憤怒。在青武院的時候,她眼里的付經綸是個謙謙君子。

兩個人即便是情侶,付經綸也表現的特別有風度。雖然兩個人只是有過一次拉手的經歷,可那個時候丁眉對他真的很喜歡。但是今天的付經綸,不再掩飾自己內心真正自己的付經綸,看著讓人覺得惡心。

一想到石雪淩如蛇一樣纏在付經綸身上的畫面,她就覺得惡心。

“回頭給你做一雙新靴子。”

陳羲拎著野豬走回來,看了看丁眉腳上那雙有些臟了的靴子笑著說道:“也許你不信,我的針線活好像比做飯還要強些。飯是每天都可以去換著花樣做,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我身上都只有一件衣服可穿。”

丁眉又一次被這個少年的過往所震撼,陳羲平平淡淡的話語中總是有一種觸及人心的東西。

“你若心煩若生氣,人家便會得意。”

陳鑫一邊往回走一變說道:“或許,他就是故意來刺激你的。”

丁眉搖頭:“無所謂了。”

“真的?”

陳羲問。

丁眉嗯了一聲,語氣里卻哪有那麽肯定。怎麽可能無所謂?怎麽可能?就算她真的不想回憶什麽,不想計較什麽,不想面對什麽。可是那段傷始終都在她心里,每每觸及,就好像把傷口的線崩斷了一樣。

“我不太會安慰人。”

陳羲一邊走一邊說道:“對於動手能力來說,我的動口能力簡直渣的要命。剛才想了很久該做些什麽讓你高興點,但是沒想出來……笨吧?不過你可不能怪我,我以前是一個人生活,後來是和一群大和尚生活,真沒人教我怎麽安慰一個漂亮女人。”

撲哧一聲。

丁眉忍不住笑了出來:“這還不是油嘴滑舌?”

陳羲一本正經道:“哪有,我是認真說話的。”

“跟我講講你在七陽谷的事吧,為什麽你會離開七陽谷來了小滿天宗?”

丁眉問。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回走,到了草堂之後陳羲就開始收拾那頭巨大的野豬。這家夥分量這麽大,足夠三個人吃很久的了。

“最早進七陽谷,我是被禪宗陽照大師撿去的。”

陳羲說。

……

……

陳羲講述的不是一個很歡樂的故事,當主角是一個逃命出來的孤兒的時候這個故事的基調就不會歡樂。但是出人意料的,在他的敘述中沒有那麽多的陰暗那麽多的痛苦,相反,有些溫暖。

故事的開始是在一片荒原上,一個追逐著野兔的臟小子跌倒。他趴在地上,擡起頭看著那瘋狂逃走的兔子失望的嘆了口氣。一個才那麽大點的孩子,這一聲嘆息卻讓人心里發酸。然後……一只溫暖的手抓住他背後的衣服,把他提了起來。

陳羲笑著對丁眉說道:“然後我看到了一個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他把我扶起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從懷里取出來一個饃。稍稍猶豫了一下之後,將饃掰開,把一大半給了我,然後就走了。”

丁眉好奇的問:“就走了?那你怎麽進的七陽谷?”

“跟進去的。”

陳羲道:“他走了,但是我一直拽著他的衣服跟在他後面走。禪宗的人心善,沒有甩開我。我當時不知道他是修為高深的大和尚,只是覺得遇到一個心善的人就要抓住……是不是有點無賴了?”

丁眉搖頭。

那只是一個小孩子在最無助的時候,下意識的緊緊的抓住唯一的希望。

風雪夜

穿著灰布僧衣的大和尚迎著風雪,手持一根禪杖,另一只手里端著一個缽盂,一步一步前行。在他身後,一個被狂風吹的根本睜不開眼睛的小男孩右手緊緊的攥著大和尚的衣角,左手緊緊的握著半個饃。

風雪讓他無法睜開眼睛,大和尚的步伐也不是很慢,所以他必須跑起來才能跟上,對於一個才那麽大的孩子來說,頂風冒雪小跑著走了將近半天的世間,其實早已經到了極限。他之所以還沒有倒下去,或許只是求生的本能在支撐著他。

小男孩醒過來的時候,是在一個破舊的窯洞里。應該是一個磚窯,也不知道已經廢棄了多少年。他身上蓋著大和尚的鬥篷,而大和尚則閉著眼睛坐在一邊,一動不動。

小男孩醒過來,看到了大和尚,然後嘴角上露出特別單純的笑,他伸出手,再次抓住了大和尚的衣角。

“你餓不餓?”

大和尚睜開眼,問他。

小男孩點了點頭:“餓”

“那給你的饃,為什麽你不吃?”

大和尚又問。

小男孩極認真的回答:“因為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甩掉我,如果你甩掉我,我不知道接下來會餓上多久。所以這半個饃我必須等到實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再吃……不過幸好,你沒有丟棄我。”

“禪宗之人,不能作孽。”

大和尚回答。

“你餓不餓?”

小男孩忽然反問大和尚。

不等大和尚說話,小男孩一臉無邪的笑著說道:“我聽說,大和尚也不能說謊的。”

大和尚忍不住被他逗笑,然後點頭:“我也餓,我剩下的半個饃,剛才餵了一條瘸了腿的野狗。”

小男孩想了想,把手里的半個饃艱難的掰開,留下很小的一塊,大部分遞給大和尚:“給你吃。”

“為什麽?”

大和尚臉色大變,似乎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

“你這個大和尚問的真傻。”

小男孩笑的那麽純粹,聲音那麽幹凈:“因為你餓了啊。”

大和尚的眼神里閃過一絲驚喜,然後他雙手合什,朝著小男孩點頭說道:“你有善心,我要把你帶回七陽谷。那是個溫暖的地方,你願意去嗎?”

小男孩點頭:“我不白吃飯的,我可以幫忙幹活。”

“你這麽小,能做什麽?”

“做個小雜役吧,我可以幫你打掃房間,收拾屋子,還可以幫你洗衣服。我知道要想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可以享受不勞而獲的待遇,但我沒有那樣的資格。我年紀還小,付出的肯定也少,但是我要求的也少,讓我吃飽就好了。”

大和尚驚訝於一個小孩子居然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問:“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小男孩自然而然的反問:“還需要有人告訴嗎?”

大和尚無言以對。

這些對話,這些細節,陳羲沒有告訴丁眉。他只是簡略的說了一下自己的進入七陽谷的過程。

“原來,你在七陽谷也是個小雜役……那你這一身修為是誰教的?”

“陽照大和尚。”

陳羲回答:“我是他的雜役,他帶我進七陽谷之後就一直把我帶在身邊。他說他不能讓我成為一個禪宗弟子,因為我身上還有債沒有還清。我問他是什麽債,大和尚說……我不知道是什麽債,但你自幼飽受淒涼,肯定是上輩子或者你的父母造了孽業。如果我消除了你的孽業,就是幹預天道。”

“所以,他一直只讓我做個小雜役。不給我多一口飯吃,總是勉強吃到七分飽。不給我多一套衣服,破舊了縫縫補補除非實在太小了。他說這一切都是我在繼續還債,在七陽谷,甚至沒有人幹預這一切,似乎這一切都是本來應該這樣的。”

丁眉臉色一變,忽然懂了:“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你身上有七陽谷的修為,離開七陽谷之後卻沒有被江湖通緝。要知道叛離師門,在江湖上是不能寬恕的重罪。因為你本就不是七陽谷的弟子,你只是個小雜役。”

“所以……”

陳羲語氣溫和的說道:“大和尚並不是讓我在還債,而是在幫我改命。他不收我為弟子,卻傳授我修為。只是為了有一天我離開的時候,不會破壞七陽谷的宗門規矩。從一開始他就想好了……他知道我早晚會離開。他讓我幹幹凈凈的離開,不是棄徒也不是逆徒。”

“陽照大師是個好人。”

丁眉低著頭說道。

陳羲嗯了一聲,看了一眼鍋里已經燉熟了的野豬肉:“可以開飯咯。”

他看了一眼草堂最大的那間茅屋里,看到了那個站在窗口的冷酷中年:“他也是個好人,我敢打賭。”
tzsoshily 發表於 2015-1-12 10:17
第二十九章 會很好

晚飯的時候,高青樹一直一言不發。

他像是和那一鍋燉肉有仇似的,一口氣自己幹掉了一大半。然後站起來,擦了擦嘴掃了陳羲和丁眉一眼語氣平靜的丟下一句話。

“那個叫展青的廢了。”

陳羲和丁眉同時一驚:“出了什麽事!”

高青樹似乎不想說什麽,不過最終還是解釋了幾句:“我昨天早晨離開,是因為宗主知會過外宗六院新晉內宗的弟子昨天會來,讓所有內宗教習都去看看。我本不願意去,但教習終究大不過規矩。”

他站在那,看著陳羲和丁眉說道:“然後我聽聞了一件事,一個叫石雪淩的女弟子,在登上二層塔的時候偷襲了她的同伴展青,吸取了展青的修為之力,從而登上了三層塔……昨天你們也看到了,她和付經綸那麽快就廝混到了一起。”

“我不明白!”

丁眉站起來問道:“為什麽內宗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允許這種事發生!這樣的人做出這樣的事,居然還能成為內宗弟子,為什麽!”

高青樹沈默了好一會兒,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但我不知道也無從去知道,自從十年前開始,內宗已經變了很多,變得越發讓人看不清楚。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留住你們兩個。”

“怎麽了?”

陳羲敏銳的察覺到了高青樹語氣中的異樣。

“沒什麽。”

高青樹指了指院子:“去拔草。”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有一個聲音在他腦子里盤旋著……只有一個辦法能保你不去那個魔鬼地獄一般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一旦進了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你就會變成厲鬼……

陳羲看著高青樹的背影,微微皺了皺眉。

“先生似乎遇到什麽麻煩了。”

丁眉說。

陳羲點了點頭:“去吧,修行先生給你的功法,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既然先生這樣安排就肯定有其道理。我想先生給你一本功法讓你修行,是因為這些年你在破虛境的底子已經足夠堅實,只要有適合你的功法,你很快就能破境。”

“好”

丁眉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陳羲走到院子一側,剛要彎腰準備拔草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森寒。他猛的回頭,看到小院籬笆墻外面站著一個黑影。那個黑影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鬼魂一樣站在那。夜色很深,但是這些天的修行已經讓陳羲的眼力更加的出色。

所以他看的很清楚。

那個人是付經綸。

陳羲看了一眼丁眉,丁眉卻沒有察覺到小院子外面來了人。

然後陳羲再看向付經綸的時候,發現他對自己陰森森的笑了笑,張開嘴沒有發出聲音的說了幾個字,看口型陳羲知道他說了什麽。

“我在地獄等著你。”

……

……

又是兩天兩夜沒有休息,陳羲的眼睛已經紅的好像充滿了血。

有幾次丁眉都忍不住想要沖出去阻止他繼續下去,但是最終都忍了下來。如果是正常的修行,四天四夜不眠不休倒也沒有什麽,因為打坐吐納的時候,就是在休養精神。可陳羲不一樣,他是在不動用修為之力的情況下透支自己的精神。

還是如此大體力的勞動。

“他再這樣下去,會廢掉!”

丁眉大步闖進高青樹的屋子,卻發現這位面目冷峻的中年教習臉色也很憔悴。然後丁眉發現高青樹身上的衣服還是前天穿的那件,而他的衣服上有一小層淡淡的灰塵……這說明,他已經站在這里很久都沒有動過!

而之所以衣服上會有灰塵,是因為外面陳羲在拔草的緣故。灰塵從外面飄進來,窗子始終都沒有關閉過。

“不會”

高青樹看著外面的陳羲說道:“你,我,所有人,可能都無法看到他內心深處有多少東西。但是最起碼我看到了其中一種……那就是欲望。他有目標,所以執著。因為有所執,所以才會一往無前。如果說這是他在達到目標的過程中不可逃避的一道障礙,那麽他肯定會翻越過去。”

“先生,我看不懂你。”

丁眉說。

“你們不需要懂我,我也不需要有人懂我。”

高青樹扭頭看了丁眉一眼:“既然你來了,那麽有件事我應該先對你說清楚。因為你……陳羲可能會有危險。”

“什麽危險?”

丁眉立刻問道。

“付經綸”

高青樹回答了三個字。

丁眉的臉色一變:“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現在的付經綸已經今非昔比,當初他需要借助你的修為之力才能勉強登上三層塔,從而進入內宗。我知道,他在外宗留下的所有記錄其實都被陳羲破掉了。但是,他在內宗創下的記錄到現在也沒有人能觸及。我不知道他進入內宗之後為什麽突然變了,但是我能肯定的是……這種改變源自於一個人。”

“因為這個人,付經綸變成了不世出的天才。然後他成為了那個人的手下,就連宗主都沒有辦法約束他。所以,因為你,即便是付經綸殺了陳羲,宗主也沒法去懲罰他。”

丁眉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高青樹看了看丁眉的臉色:“你不會以為,付經綸還在乎你吧?呵呵……他只是不想讓別人碰他碰過的東西而已。”

丁眉沈默了好一會兒,語氣堅定的問:“有什麽我能做的,有什麽辦法能保護陳羲?”

“沒有,只能靠他自己。”

高青樹道:“關於小滿天宗,你有很多事都不知道。外宗六院的人,都知道有個內宗,外宗弟子也都打破頭想進入內宗。可實則內宗並不是小滿天宗最強大的地方,內宗之內,還有一個大滿天宗。”

高青樹認真的說道:“不過,大滿天宗只有十二個弟子,一個宗主。大滿天宗的宗主親自調教這十二個弟子,這十二弟子又稱之為十二神護。這個秘密,就算是外宗六院的院長都未必知道。”

“但是……您為什麽知道?”

丁眉問。

高青樹搖了搖頭,不願回答。

“為什麽叫神護?”

丁眉換了個問題。

“因為他們是神騰的護衛。”

高青樹道:“只有大滿天宗的宗主和他的十二個弟子,才能登上九層塔接觸神騰。你應該知道神騰是國師寄養在改運塔里的,那你知道為什麽要把神騰放在改運塔?”

丁眉搖頭。

“因為九色石。”

高青樹道:“神騰需要九色石的神力滋養,九色石是昆侖至寶。是天神遺物,而神騰需要這種神力才能維持。具體怎麽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旦成為神護之一,任何人都不可能把神護帶走或是傷及神護。可以這樣說……神護是在為國師維護神騰,誰觸及了神護就是觸及了國師。”

“你知道國師的修為嗎?”

高青樹又問。

丁眉再次搖了搖頭。

高青樹再問:“那你知道誰是天府第一強者嗎?”

“是咱們大楚聖皇!”

丁眉肯定的回答。

高青樹沒有否認,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聖皇的修為,是國師傳授的。”

丁眉沈思了一會兒後說道:“先生的意思是,盡力讓陳羲進入大滿天宗,成為第十三個神護。這樣的話,不管付經綸是什麽身份,都不敢去傷害他?”

“沒錯。”

高青樹道:“但是,在這之前,必須讓陳羲月考進入前五,進改運塔高層修行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之內,是誰都不可能傷害到他的。我希望他從改運塔高層出來之後,修為能達到一個足以打動小滿天宗宗主的高度,推薦他去大滿天宗。”

“是不是很難?”

丁眉問。

高青樹點了點頭:“難如登天。”

……

……

第五天!

陳羲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之後,身子重重的摔了下去。在倒下去之前,他的視線在院子里掃了整整一圈。眼神里只有兩種情感,一種欣慰,一種滿足。

在他摔倒下去的時候,丁眉從窗口一躍而出,但還沒等她到陳羲跟前的時候,高青樹已經到了。

陳羲倒地之前,高青樹驟然出現在他身邊,伸手一抄把他抱了起來。這次陳羲陷入了重度昏迷,精力體力嚴重透支,讓他處於一個極端危險的情況。高青樹抱著陳羲掠回房間,把陳羲放在床上。

“怎麽辦?”

丁眉急切的問道。

“有兩個辦法。”

高青樹道:“現在他透支的太厲害,想要醒過來必須補充損失掉的體力,培養神元。第一個法子是靠丹藥,第二個法子……是靠他自己。”

“您可有丹藥?”

丁眉立刻問。

“有”

高青樹點了點頭,然後從陳羲的衣服里摸索出來一個小藥瓶說道:“他自己也有……這應該是外宗最強的丹藥小葉丹,不出意外的話是青武院院長周九指給他的。在他進改運塔之前身體里有傷,周九指說過給他一顆小葉丹來治療傷勢。周九指說到做到,但是顯然陳羲沒打算吃下這顆小葉丹。”

丁眉皺了皺好看的眉,不明白為什麽陳羲要這樣難為自己。

“他是對的。”

高青樹似乎看出了丁眉的疑惑,隨即解釋道:“丹藥對人體確實有好處,但任何事都是相對而不是絕對。在丹藥對人體有好的一面的同時,壞的一面也悄然發生。陳羲不想吃小葉丹,就是因為他知道靠丹藥終究不如靠自己。”

“我們尊重他。”

高青樹將小葉丹放回陳羲袖口里。

丁眉問:“可是萬一他醒不過來呢?”

“你要相信他。”

高青樹笑了笑:“他沒有放棄你,又怎麽會放棄自己?”

他走到窗口,看著外面。

院子里,那麽幹凈。連一顆最細小的野草也沒有,幹凈的讓人心里那麽透亮舒服。這翠微草堂果然很神奇,草被拔幹凈之後竟然沒有再次生長。院子里的土泛著新黃,映襯著籬笆墻上爬滿了的薔薇。

那景色,如此的樸素又如此的美好。

“等他醒過來,他可以去趙家。”

高青樹道:“因為他回來之後,只怕就沒有時間再出去隨便逛逛了。現在盯著他的不只是一個不入流的趙家,還有比趙家恐怖強大一萬倍十萬倍的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他的未來會怎麽樣?”

丁眉在陳羲身邊坐下來,用手帕輕輕擦拭他額頭的汗水:“會很好,我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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