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苗疆蠱事 作者:南無袈裟理科佛(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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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CaVod 2015-3-12 17:26:1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6 161406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7:56
第七章 朵朵不見了

  我很好奇他怎麼會窮成這樣?

  他早有腹稿,一待我問起,眼圈立刻發紅,幾乎就是一包眼淚下了來。他說他這回真的是作了趟賠本買賣,本以為可以做場法事拿錢的,於是預案裡也就沒有留底,本來就是個窮道士,花錢又大手大腳了些,於是就沒有了結餘。本以為這虧空能夠昨天補上,沒成想前天一役將他壓箱子的符菉給耗掉了,然而那個王經理斷了半邊手,居然遷怒於他,想要賴帳,不肯結錢。

    雙方沒有簽署協議,一扯皮,雜毛小道頓時抓瞎。

  他在局子裡待了幾個鍾頭,好是一頓盤問,出來之後找了個地方住,花掉剩下的所有錢。王經理一耍賴,現在是衣食無落,已然餓了一天了。他說想來想去,在這偌大的城市裡,也就只有和我有並肩子戰鬥的友誼,老交情了,於是就投奔我而來了。

  我哪裡能夠讓這雜毛小道進我家,他雖然道行不深,但是眼皮子勁兒還是有一點的,我可不想把朵朵的事情曝光。我就問那你要多少錢?他猶豫了一下,看著我停在遠處的車,說:「要不……就一萬?」我大駭,說你這話就當我沒聽過,擡腿就走,他拉著我,說陸左,陸左兄弟,一千,就一千,江湖中人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貧道有錢了,定然是會還你。

  他一副賴上我的模樣讓我很無奈,我問他你丫不是茅山宗掌教的真傳弟子麼?去找道教協會的,他們免費管食宿,說不得讓你講上兩節課,收點專家費。他搖頭說自己道行太淺,不敢辱沒了師傅名號。我說你就裝吧,你根本就不叫勞什子茅克明吧?

他嘿嘿的訕笑,說我姓蕭,名倒是真的,我乃茅山門下,號曰茅克明,自然不假。

  我說你怎麼不號個「清虛」、「了塵」這些一聽上去就很屌的名字呢。

  他嘿嘿笑,不做答。我掏出錢包,數出了一千塊錢給他,說我這輩子也不指望你還了,這點錢當作返鄉的路費,哪裡來的,哪裡去,好吧?他忙不迭地收下錢,說前天的案子未了,警察告訴他先暫時不能離開,能不能在我這裡暫時藉住一段時間?

我說不行。

  茅克明——不,真名為蕭克明的這雜毛道士掐著指頭看我,說陸左你近日應有一劫,大凶啊,這劫不好破,很難破,除了我無人可解。你留我幾天,待我幫你破了這劫再走?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你滾球吧,騙人騙到我這裡來了,趁天還沒怎麼黑,你趕緊去街上尋摸一人,算上幾卦,也好有個開張,免得入不敷出。

  他點點頭,說也好,貧道正有此意,那我們就此別過,如果有緣,自當重見。

  說完揮擺著衣袖,拿著我給的一千塊錢離開。

  我也沒在意,這傢伙說實話確實是個奇人,換平時我自當帶回家裡面,攀談一番,擺個門子扯一扯,了解更多的事情。但是,我現在養著朵朵和金蠶蠱,這兩樣東西在正宗的道士面前都是邪異之物,鬼曉得他腦袋會不會搭錯一根筋,會不會跳出來要除魔衛道?如此,還是免了吧。

我上樓去換一件衣服,然後帶著朵朵到醫院去,繼續吸食殘留在空間裡面的天魂。

  第二日我被傳喚到警局裡面對那天的事情做了筆錄,這也只是例行公事。回來的時候我在店子裡面,聽到手下那兩個老油條員工在聊天,說昨天在洗腳城裡面看見一個傢伙,頭發長得跟個孃們兒似的。他倆是我手下年紀比較大的,經常出入紅燈場所,我心中一動,把他們叫過來問了幾句,他們就跟我把那個長發傢伙的容貌給我描繪出來,我一對比,擦,還真的是蕭克明那個雜毛小道。

  這傢伙我估摸著有二十七八左右,想來也是男人的虎狼之年,臉上油光粉面,火氣旺盛,確實不像個正經的宗教人士,這下想來果不其然。我一想到那小子去洗腳城嗨皮的錢,可能還是我給的,心裡面就一陣不爽,丫的真能夠騙錢的。

  不過我這氣也是剛剛生起就結束了,好吧,我本就不是一個心疼錢的人,而且他好歹也是一個有點兒能力的傢伙,我這也算是結個善緣吧?我當時沒有想到,我當時隨意給的一千塊錢,結交的一個雜毛小道,之後成為了我最主要的夥伴和救命恩人。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人生就是這麼奇妙,不是麼?

  ——————

  07年農歷九月十四,霜降,天氣轉冷,一股寒流南下。

  中午吃盒飯的時候,從外邊吃飯回來的小美笑著跟我說,剛纔在街口碰到一個男人,肩膀上居然站著一隻猴子,那猴子渾身毛茸茸的,但是很凶,見人就齜牙咧嘴,好不暴躁,害得她嚇了一大跳,小時候看孫悟空時的那美好形象,全都給毀了。

  我哈哈大笑,說是不是碰上耍猴的啦?要是,那就千萬莫看,現在那些人凶得很,你看了要是不掏錢,他就跟你掏刀子,不要以為搞街頭賣藝的,都跟你看《還珠格格》那幾個帥哥靚女一樣可愛善良……她說不是耍猴的,就是一個穿短褂的醜陋男人,這纔奇怪。

  我嗤之以鼻,笑,說這麼冷的天,哪個男的還穿褂子?

  小美見我不信,她急了,連忙抓了幾個姐妹過來作證,她們都說是啊是啊,那個人好奇怪,穿得好像是——好像泰國片裡面的人,長得也醜,是看一眼都想吐的那種醜,跟他肩膀上那猴子差不多。小美得意地抽著鼻子笑,說我冤枉她了,怎麼補償吧?我說好吧,下週末請大家吃火鍋,我們「又一村」見。

幾個和小美關係不錯的女孩子就起閧,說是不是拖飯,是拖飯我們就去吃。

  什麼是拖飯?南方這邊把談戀愛叫做拍拖,年輕人在一起,講究要叫人吃拖飯、發拖糖,圖個喜慶熱鬧。我心中猶豫,自然不會接茬,沒說話,繼續埋頭吃一次性泡沫盒裡面的白飯,上面還有個雞腿。大家閧鬧一陣,這時有顧客來了,於是就忙著做事去了。我擡起頭來的時候,發現忙碌的小美,側臉上有些隱約淚痕。

  我心中一軟,但還是當作不知。

  下午有一批貨要進,阿根叫上了我去東城某個倉庫檢貨,我們從一點半一直忙到了傍晚六點多鍾纔回來,在外邊吃完快餐,本來凖備回家的,店子裡又有點事情需要我去處理一下,於是我就跟著阿根返回。剛一進去,小美就跟我說中午碰見的那個帶猴子的男人來店子裡面找我,說是家裡面的親戚,見我不在,打我電話又不通,於是就問了我的住處,讓我趕緊回家去。

  我翻了一下手機,發現關機了。我疑惑,說不會是耍我吧,她們幾個都說是真的,我就問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她們搖頭,說沒問。

  看她們表情不似作偽,我猜想說不定真的是我家的親戚。

  自從我在東官紥腳落戶之後,然後經過那個我把ZH江城的快餐店盤給他的老鄉一宣傳,於是我陸續冒出一些八桿子打不著的老鄉、親戚和朋友找上門來,尋求幫助,或者要我幫忙找工作。類似這些人我接待過好些個,靠譜的我就幫忙介紹到一些朋友的廠子裡去上班,有些實在不靠譜的、只想著讓我接濟的,在我那裡待上個把星期吃吃睡睡,我就毫不留情地扔大街上,愛咋咋地。搞得這次我回家,暗地裡被很多人說過冷漠無情。

  但是我絞盡腦汁,實在也想不出一個養猴子的親戚朋友。

  不過人情世故這東西,你不理他,在家裡的父母耳根子裡就塞滿了閒言碎語,我沒辦法,把事情講個大概,讓阿根和小美去處理,然後急著趕回去。我來到一樓物業那裡,問有沒有人找我。那晚鬧鬼的幾個保安,陸續辭工了,當班的是一個新來的保安,不認識我,問我是哪一戶,我說是A棟十樓102的,他搖頭說沒有。

  這小子說這話,還在玩手機,吊兒郎當的。

  我奇怪,打電話給小美,讓她如果再見到那個據說是我老家親戚的人,把我手機號碼給他,讓他直接打電話給我。掛了電話我乘電梯回到家裡,走到門口時,我突然感覺心中一跳,擡起頭,發現我貼在門口鎮宅的「涅羅鎮宅符」不見了。我四下找了一圈,發現並沒有看到。

   這件事情讓我心中陰霾,擔心著朵朵,我趕緊推開門進去,鞋也不換,沖到客廳裡面喊:「朵朵,朵朵……」沒人應我,平日裡我一回家總有一個娃娃跑過來抱抱我,這會兒卻是一點音訊都沒有。我立刻急了,跑到書房去看放在桌子上的那個瓷娃娃……

  果然——沒有了!我手足發涼,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朵朵不見了。

  是哪個挨千刀的傢伙偷進了我的屋子裡?我焦急地四處找了一下,發現我房間裡被翻得亂七八糟,特別是書櫃,上面的書散落了一地,桌子的抽屜被暴力扯開來,臥室的床被翻了個底朝天,旁邊的保險櫃被打開,半掩著門,裡面我存放的現金和存摺被一掃而空。

  、、!

  我心中只有無數的髒話往外冒,回過神來時,我立即報了案。

  警察來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帶隊的居然是上次那個歐陽警官,另外一個是被我救起的那個警察。老熟人就好辦事了,我粗略地跟他們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歐陽警官說去看一下監控吧?我們來到了監控室,調取了今天的資料,歐陽警官是看這個的老手,一陣快進,早上、中午基本沒事,一直到了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幾個攝像頭相繼變成黑色,然後又重現。

  歐陽警官說等一等,他停下畫面,指著密密麻麻的黑點問道,這是什麼?

  我看著視頻上面的黑點,周圍有細微線條,上面一下子就遊離成一團,感覺像……蒼蠅!歐陽警官凝神一看,點了點頭,說真是蒼蠅,這些蒼蠅封住了攝像頭,掩護小偷到你家的過程——看著幾個畫面,都是去10樓的畢竟之處。他指著大堂那個保安問:「你……在下午四點十一分的時候,你有沒有看見人從這裡出入?」

  那個保安仔細地回憶,然後搖頭說沒有。

  我盯著他,說你是沒注意還是說沒有?老實說!他臉上露出很誠懇的表情,說真沒有。我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把他推倒在地,大罵道你他瑪的眼珠子都勾進那破手機裡面去了,看到個球?還真沒有,老子們交這麼多物業費是享受服務、享受你們提供的安全的,不是讓你來玩手機的!當狗也沒個狗樣子!

  他癱坐在地上,心中有虧,不敢還嘴。歐陽警官還有另外一個警察攔著我,勸我不要太過生氣。我一時氣憤罵得太毒,監控室的幾個保安臉色立刻有些不善起來,他們那個隊長一本正經地說道:「陸先生對於你的遭遇我們表示抱歉,但是你也看到了,這些蒼蠅莫名其妙糊住攝像頭,我們也沒有法子,小金他也說了,沒看見,當時肯定也是沒有人的!」

  我死死地盯著他看了一眼,有警察在場,他有恃無恐地看著我,露出虛偽和善的笑容。

  我心裡煩躁極了,一想到朵朵不見了,殺人的心都有了,這暴戾不但是金蠶蠱傳遞給我的,也是我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怒到極點我反而笑了,我對這個吊毛淡淡地說:「你認為你很負責?你認為你沒有失職?」他受之無愧地點頭,我又問地上那個保安:「你當真是沒看到,沒有人進來,而不是在玩手機?」

  地上那個保安很無辜地說:「陸先生你被偷了錢,我能理解,你踹我一腳,我也生生承受了,只是你真的不能冤枉我啊!」他說得很真誠,眼淚水都往外面溢出,經過他臉上的粉刺和青春痘,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7:57
第八章 討債師叔

  歐陽警官拉著我,勸我說陸左,你別太生氣了。

有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是潛臺詞是:別太較真了,至於麼?

  我搖搖頭,盯著這保安隊長和地下躺著的那個保安,輕輕、然而卻很堅定地說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沒有量度標凖的,比如職業道德,黑即是白,白說成黑,反正沒有人知道,也不會受到懲罰,所以當良心麻木之後,就竊竊以為然。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今天但凡在我面前說了謊話的人,必定會口舌生瘡、胸腹紋痛、腫脹,最後七孔流血而死,一定會的,老天作證。」

  我說得惡毒,他倆反而更加不在意,直以為我在賭咒發誓。

  回到房間裡,歐陽警官他們取了一下證,拍照、蓃集殘留物,過了一會,他拍著我肩膀說:「陸左,放心,你上次幫我們,這一次我費盡全力也要破了案,幫你找回失物!不過你也別太在意了,從你報的失物來看,總共損失也沒有超過一萬塊,不要太操心……哦,記得把你的銀行卡電話掛失!」他說完,帶著他們的人收隊了。

  我愣愣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黑屏的電視。

  我不能說我丟的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倘若可以,用我所有財產去換都可以——財產丟失了,憑著我的人脈和經驗,不用多久就能夠掙回來,而朵朵丟了……我不知道怎麼去解釋我跟這個小鬼頭兒的關係,每天晚上我下班回來,總會有這麼一個「人」在等我,笨手笨腳的做家務,逗我笑,不管再忙,我都會跟她玩一會遊戲,她很乖,勤快,打掃衛生一絲不苟,有的時候又傻乎乎的,乍看覺得陰森森,然而卻十分可愛,像最純淨的天湖之水。

她即使是鬼,也是純淨的,是無暇的。

  短短不過一個多月的工夫,我已經感覺自己的生活,和她已經息息相關了。那一年我已經22歲了,久經苦難,淡漠的人生中突然多了這麼一個小東西,就一下子,觸動到自己心底裡最柔軟的地方。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父女之情吧?

  然而,幸福來得太快,走得有匆匆。她突然消失了,悄無聲息,無影無蹤。我的心彷彿被巨大的黑暗恐懼緊緊抓住,每一次地跳動,都有喘不過氣來的悲傷在蔓延。

  我仔細想著,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把朵朵帶走了?

  真的是蟊賊麼?顯然這是最不可能的,行竊的時候還有蒼蠅相助,悄無聲息的跟鬼魅一般,所有的鎖在他面前全部成了擺設,把我的書房翻得亂七八糟,關鍵是,他不僅帶上了保險櫃裡的錢,而且把我書桌上最不起的瓷罐娃娃給帶走了……

  如果不是蟊賊,那麼,會不會是……蕭克明?這個雜毛小道士,騙吃騙喝,沒事還老朝洗腳城、夜總會跑,他是懂得些法術的,又對我的虛實大緻了解,倘若是他出手,以朵朵的安全來要挾我給他付肉子錢,也不是沒有可能;

  除了蕭克明,我突然又想起了一個人來。

  小美中午給我講了一個人,長得很醜,又老又醜的那種,穿著對襟褂子,肩上蹲著一個凶惡的猴子,下午的時候還來找過我,說是我們家的親戚……我家哪裡會有一個養猴子的親戚?這麼一聯繫起來,我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了,連忙打電話給小美。

  她大概等我聽了兩遍鈴聲,纔接的電話,聲音慵懶,不耐煩,鬱鬱地問我怎麼啦,什麼事?她大概還是為中午的事情在鬧小脾氣,言語間有些不爽,我不理會這些,直接問那個自稱我家親戚的傢伙,下午是什麼時候去的店子。小美回憶了一會兒,說差不多是三點鍾左右吧。我心一沉,說是誰告訴他我家地址的,她說是她啊,怎麼啦?

我罵了一聲,掛了電話。

  我癱軟地坐在了沙發上,仰望著天花板,無盡的疲倦從心底裡冒出來。

  這樣的一個人,牛B到能夠指揮蒼蠅遮蔽監控探頭的地步,他來到我屋子裡面翻箱倒櫃,顯然不是為了區區七千多塊錢和幾本取不出錢的存摺和銀行卡。而我,又有什麼可以讓他圖的呢?我扳著手指算,在這種人的眼裡,我最值錢的東西莫過於三個:金蠶蠱、朵朵和我外婆給我留下來的《鎮壓山巒十二法門》。

  這三樣東西,我都被別人看過、知道過,就價值而言,朵朵顯然對他最無用——只要有狠心,如此的小鬼他想煉十個煉十個,煉一百個就煉一百個,並無大用;金蠶蠱其實也好煉,難練的是我身上的這條金蠶蠱,它是本命蠱,溫養數十年,窮盡我外婆一輩子心力練就而成,不知耗盡了多少材料、毒蟲和草藥,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可是,這肥蟲子已經跟我掛勾了,那人拿去也並無大用;

那麼,唯有我燒掉的那本破書,纔會引人覬覦。

  我想起了外婆給我交代的話語:你沒有能力保護那東西,拿著就是惹禍,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有冤鬼上門索債,燒掉了無牽無掛。

  這……就是所謂的冤鬼上門吧?只是,這是哪路的冤鬼呢?我第一時間就是想到了前幾日死掉的羅婆婆,她的死雖然並不是我引起的,但是別人不這麼想,至少……我想起了那個叫做青伢子的少年怨毒的眼神,至少,他不是那麼想的。

  除此之外,還有誰呢?

  我憤恨不已,對於神祕的、彷彿空氣一般的敵人,心中怒意狂生。

  不過,既然有所求,他終究會要給我聯繫的。

  鬼終歸是要上門的。

  當天晚上,我陸續把自己的銀行卡掛失之後,檢查了一下電腦,將所有的文件都隱藏好,那個隨身的MP4給我刪除了資料,扔在一邊。我先是默默地念著真言,給失蹤的朵朵祈禱,而後仔細在腦海裡回想著十二法門裡法術爭鬥的過程。

  我從沒有那一刻那麼渴望自己的強大。

  ——————

  第二天早上,手機鈴聲將我吵醒,我嚇了一條,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看著來電顯示,是顧憲雄顧老闆,我接通,他跟我說了幾句寒暄的話語之後,直截了當地問:「小陸,你是不是懂一些風水巫術?」我心中一跳,很奇怪地問老闆你怎麼這麼問?他見我不直接說,就問我找十年還魂草幹嘛?我說有一個朋友找我要的,你人脈廣,我就求到你門上了。

  顧老闆說鬼扯,你這傢伙還藏得蠻嚴實的,你不知道吧,你們那個小區物業管理公司的老闆是我朋友,我都知道了。我眉毛一跳,心想這那晚上我確實出了大風頭,物業公司也有好多人看到了,瞞也瞞不住的。於是我只好點頭承認。

  顧老闆並不在意我的隱瞞,他問我你的道行怎麼樣?我說只是一般般,我們那裡是少數民族地區,家裡面有長輩懂這些,所以我就學了一點。他說你長輩呢?我說我外婆剛死了。他說那你要節哀啊,然後問我這裡有一點事情找你幫忙,你看你有沒有空咯,過來看一下?

  我說很急麼?我這裡正好有一點事情要處理,不是工作上的,是那方面的。

  他沉默了一下,說也還好,你有事先忙著,顧哥這裡最遲可以到十一月中旬,你要答應,我好轉告別人。我問是什麼事?他說有個朋友的孩子病了,有高人說是鬼纏身,被人下了降頭了,現在四處在找會的人,這方面你懂不懂?

  降頭術是一種在南洋地區盛行的巫術,跟中原流傳的茅山法書、西南的巫蠱是一個性質的,恐怖詭異,它大緻分為靈降、蠱降和混合降三種,在東南亞家喻戶曉,十分盛行。我身具金蠶蠱,要是蠱降,還是能夠有些作用的。顧老闆是我的伯樂,人生道路的前輩,我一直很尊敬他,也不想欺騙,就跟他說要是蠱降,我倒是可以看看。

  他說好,你的事情解決完了,打電話給我,到時候我接你到香港去。頓了一頓,他又說你叫我找的十年還魂草有消息了,ZH江城那邊的一個朋友手裡面有我描述的類似的東西,到時候帶我去看看,是不是我要的那種。

  這是我這幾天聽到唯一的好消息,讓我心頭一亮,連忙說感謝。顧老闆說你幫我我幫你,人這一輩子還不是相互幫助,是吧?我連忙說是。這時候又有一個電話轉接進來,陌生的號碼,我跟顧老闆趕緊告別,把這個電話接通。

  電話開始是一陣沉默,死一樣的沉寂讓我的心一點一點的沉重起來,有呼吸聲,悠遠而綿長。過了差不多十多秒鍾,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是龍老蘭的外孫陸左?」

  我說是,他的聲音裡面有一股別樣的腔調,不是苗話、侗話的口音,我不熟悉。

  他又說:「是你拿了《鎮壓山巒十二法門》?」

  我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哈哈大笑,說:「是你舅說的,你舅說你外婆死了之後老宅和宅基地都留給了他,就單單那本破書,交給了你。」

  我說好吧,算是我拿了,怎麼了,你是誰,憑什麼這麼問?

  他陰著笑,說那是他的東西,他要拿走,拿走屬於他的債。

  我說你是誰啊你,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他瑪的戳在地球這麼多年了,也不敢放大話講這地球是我的。他一直在笑,這種笑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笑聲,過了一會兒,他淡淡地說道:「陸左,我想殺死你,是分分鍾的事情,我聽你舅說你被龍老蘭下了一條蟲,是本命金蠶蠱吧?但是你以為憑那個就可以抵抗我?少年,你未免太幼稚了吧?這個世界有多大,你哪天有空了最好去走走,不然跟窪水井裡面蛤蟆一樣,不知深淺。」

  我哼聲,說我輪不著你這個藏頭露尾的傢伙來教訓。

  他說:「我要論起輩分來,還是你師叔呢小子。我這次來,是要拿回我師公洛十八的道藏筆記,重開山門。我昨天拜訪了你家裡,拿了點路費,還有一個裝在罐子裡的古曼童。你倒也是好眼光,選了這麼一個多福多運的古曼童來養……不過那又怎麼樣呢?廢話少說了,把經書給我,我把古曼童交給你,不然,我把這古曼童給我乖猴子吃了,再將你打殺了,也算是為我師父清理師門了!」我心肺都氣炸了——這可是「自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不知道哪個疙瘩裡面冒出這麼一位,硬說是我師叔,冒充長輩不說,還大剌剌地想要搶奪起外婆留給我的法門來。還好我外婆託夢,說這本經書留不得,讓我把它給燒了,果然是真知灼見啊。

  又有,我電腦裡面其實還是有一些影印件瀏覽記錄的,可惜他翻遍了書房,臥室也掀翻了天,卻沒有想到把書房裡的電腦打開看一下——這算是思維誤區呢,還是「沒文化真可怕」?我心中各種念頭轉動,只聽他說:「你想好了沒有?」

  我說一手交書,一手交瓷罐吧!

  他說好,我告誡他要是我養的那小鬼有半點問題的話,小心啥子都沒有。他也笑,說你要是出什麼花花腸子,別說這古曼童,就是你,我都把你練成厲鬼,你信不信。

  我說信,然後跟他談如何交易。我心裡面暗暗罵著:我信你老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7:58
第九章 同門相見,一見即怒火

  沒有一點凖備時間,我那突然蹦出來的便宜師叔讓我現在就去交易。

  地點是南城車站附近的一個大型商場,他警告我,他和我師出同源,想來也能料到他的本事,若報警,他自然知曉,到時候就不是一拍兩散的問題了。我說這規矩我懂,你別亂來就是啦。

  其實正因為我懂,我心裡更加沒底。

他要書,哪裡還有書,那本破書在人間的存在,大概是一堆飛灰而已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滿房子散落的東西,一陣捉雞和蛋疼。牆壁上的掛鍾一直再走,滴滴答答,當它的分針走了五格,我纔站起來,深呼吸,跑到洗手間裡去洗了一把臉,精神稍微好一點,我去把工具箱翻出來,拿出一把略長的瑞士軍刀來,這是我過生日的時候阿根送給我的,據說還是行貨。

  我問金蠶蠱:今天我們要去救朵朵了,給力點行不?

  金蠶蠱:吱吱吱……

  我腹中一陣蠕動,顯然,這個小東西也是十分的焦慮。

和罕有的暴怒……就像這肥蟲子第一次整我一樣的感情。

  此去凶險之極,然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換了一身方便舒適的運動服,黑色,下了樓,我一邊開車一邊用藍牙耳機給阿根打電話,說今天有事情可能不去店子了,他不在意,說好,沒問題。我沉默了一下,又說:「阿根,兄弟我要是掛了,你知道我家地址吧,錢都轉給我父母吧!」

  他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你這是遺言麼?

  我說對呀。他著急了,說你是不是碰到什麼難事了?有問題大家一起解決,有什麼事情是想不開的?我歎氣,說有的麻煩總是要解決的,沒得法子。他沉默了幾秒鍾,說我表哥說的事情是真的?我很鬱悶地說怎麼你們都知道了啊,這件事情到你這裡為止,不要外傳了啊!

  阿根真誠地說:「陸左我知道你不是常人,向來都比我厲害,但是,做什麼事情,有什麼難處,還是別忘了有我這個兄弟在。我能力不行,但是好歹有把子力氣在的……」

  我說那肯定的,我們是兄弟呢。說話間,已經來到了超市附近,我跟阿根說有事情先掛了,停好車子,我走下車來四處望,因為是中心城區,又是極為繁華的車站附近,人來人往,滾滾車流,舉目過去,到處都是人,那人頭好比沙田地裡豐收的西瓜,一大片連綿。

  不同的是,那瓜田綠油油,這裡黑乎乎。

  果然是好地方,我在想便宜師叔是不是香港警匪片看多了?我拎著隨身的皮包順著人流往商場裡面走,這裡面裝著一本老版的三國演義,「滾滾長江東逝水」那種,是我以前打工的時候在地攤上淘的,除此之外,還有一本香港風水玄學大師白鶴鳴的《飛星改運顯鋒芒》,兩本書讓我的手提包沉甸甸的,一看就很有分量。

  來到了三樓的日常百貨專賣,我站在電梯出入口那裡等,過了一會兒,有電話進來了,我接通,傳來了我那便宜師叔低沉的聲音:「你包裡面裝著書?」聽到這一句話,我就知道他一定在某個角落,偷偷監視著我。我點頭說是,然後他說讓我把包放在公共寄存處。我說不行,我要確認朵朵安全了纔能給你。

  他笑,說好啊,我現在就把她放出來給你看?

  我曰,白天把朵朵放出來,不是要這小鬼頭的命麼?我心中大罵這傢伙的狡詐,但是嘴裡卻寸步不讓,說我要見到瓷罐娃娃,確認朵朵無事了,纔會把書給你。他沉默了,過了一會,他說好,那麼我們換一個地方吧。我心一跳,問到哪裡去?

  他說這裡人太多了,你去附近的XX酒店開一間房,我們叔侄倆好好聊一聊,你也可以驗證一下你的小鬼是否安好。不過,從現在開始,把手機扔進你旁邊的那個垃圾桶裡,不要再打電話了。我說這個可以,不過我怎麼聯繫你?

  他說不用,他來找我。我揚起手中的手機舉了一舉,給他看到,然後放到耳邊說:「叔,這手機卡裡面還有好幾百塊錢的話費呢,我把手機扔了,卡留著好不?」他沒想到我這麼說,一時語塞,爾後催促道:「你他瑪的快一點,磨磨唧唧的……」我掛了電話,把手機卡拿出,攥在手心裡,把剛買不久的手機扔掉,坐著電梯下樓,出商場右轉,直走幾百米到了XX酒店。

  我知道這便宜師叔這個時候,定然在我後面尾隨著,於是我一邊跟酒店前臺說話,一邊代入他的角色去想問題:之所以在車站附近的商場交易,是因為這裡人多、四通八達,一拿到手立刻就可以乘長途汽車離開;那為什麼又要開房交易呢,顯然他已經確定了我拿著破書,決定勝券在握了——之前不敢直接找我,就是怕我吃軟不吃硬,用感情來逼迫,成本最低。

  我該怎麼辦?我捫心自問,這老鬼常年浸淫巫蠱之道,自然比我這半調子要高明幾分,我雖然不知其來歷,但是想一想能夠指揮一群蒼蠅的人,那是怎樣的老棺材?——這件事情也提醒我,時刻注意身邊的耳目。我辦完手續,拿了房卡,來到電梯間。

  隨著門「叮」地一聲關上,我用最快的速度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手機(這手機是我六月份換手機之後扔家裡的,剛纔我隨手帶出),老款諾基亞拆裝簡單,一開機,我立刻給阿根打了一個電話:「阿根,我說你記,我現在在南城車站200米處的XX酒店1104房間,十分鍾後我沒有給你打電話的話,立刻報警……」

  我話還沒說完,11樓已經到了,我立刻掛了電話,把這手機給扔到了垃圾筒裡。

  我進了1104房間,門沒鎖,坐在床邊緣等著便宜師叔的到來。

  床墊很鬆軟,被子是潔白的、帶著蕾絲邊的那種,想來找個女士一起在這兒滾床單,肯定是一樁美事,可是我此刻卻陷入了對未知的恐懼中。我腦海裡出現了各種念頭,比如我埋伏到門口,門鈴一響,我猛地拉開,一個「三皇沖天錘」轟爆這狗曰的腦袋;又比如我讓金蠶蠱在門口等著,直接給他下蠱毒,到時候有了威脅,大家彼此就有了顧忌;又比如……

  然而我坐在床邊,卻一動沒動。

  直覺告訴我,待著別動,比做什麼小動作都要好一些。我面對的不是一個普通人或者窮凶極惡的歹徒,而是一個擅長蠱毒之術的老油條,他奸詐、陰毒、深悉人心,就像潛伏在草叢裡面的毒蛇,不到最後一刻,不會露出自己的爪牙——恰如猛虎臥荒丘,潛忍爪牙苦受。

  幾分鍾之後,門被推開,腳步聲幾近於無。

  我擡起頭,只見套間轉角處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這是一隻猴子,它的體型只有小貓那麼大,臉頰、胸脯和四肢內側均為深橙色,背部為紅褐色,黑色的尾巴有白尖,佝僂著身子竄進來,頭和身子長二十多公分,尾長三十公分,不似平常猴子。

  它朝著我齜牙咧嘴、表情凶神惡煞,吱吱地叫著。我站起來,它嚇了一跳,往後騰空躥去。我順著它的身影,只見到它跳上了一個男人肩膀。

  這時候,門纔傳來一聲鎖門聲。

  當真是神出鬼沒,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皮膚很黑,臉型輪廓像是東南亞那邊的人,年紀約摸有50歲上下,左眼眉毛上面有一顆大大的黑痣,人很醜,他在冷笑,嘴一動一動地,我仔細看,原來是在嚼檳榔。見我站起來戒備地望著他,他伸出手撫摸著猴子的黑黃毛發,瞇著眼睛說:「我本以為你會耍一些小動作,沒想到你還挺自覺地——很好,我喜歡你這種有自知之明的年輕人。」

  他的眼一瞇,我感覺這眼神尖利,就像破碎的玻璃渣子。

  我深呼了一口氣,說道:「瓷罐帶來了沒有?」他從隨身帶著的一個佈袋裡面掏出了裝著朵朵的瓷罐娃娃,平擺在手上,前伸,說:「書呢?」我走到窗前把窗簾拉上,房間頓時暗了下來,我輕喚:「朵朵,朵朵……」朵朵沒有出現,而那男人臉上則浮現著莫名的笑容。

  我說你幹了什麼?他聳了聳肩,嘴角一抽動,瓷罐娃娃立刻飛出一道白線,朵朵出現房間裡,見到我,跑過來依依呀呀地張嘴,緊緊地抓著我的衣擺,躲在我後面,像一個受驚的小獸,精緻的小臉上寫滿了恐懼。

  他平擺雙手,說:「看看,我只不過是想告訴你,控鬼之術,我比你精通,所以你不要玩什麼花樣,來,把書給我,我們兩銷!」我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當他說到「我們兩銷」地時候,眼神不自然地往旁邊瞥去——這表現實在否定自己說的話語。

  心情跌到了榖底,這狗曰的,不會是想要殺人滅口吧?

  我把緊緊抓著的皮包往前伸,他手一翻,我看見這傢伙手上的顏色明顯比露出的胳膊部分顏色不一樣,顯然是戴上了肉色剝皮手套,這傢伙真夠謹慎的。我們兩個相隔一米,他接過了我的黑色皮包,而我也拿過瓷罐娃娃,手指一觸,我立刻就感覺到一陣灼傷刺痛之感,感覺身體裡面爬進去了幾隻細小的火螞蟻。

我眉頭一皺,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你敢給我下蠱?」

  他收過皮包哈哈一笑,說傳說金蠶本命蠱百毒莫進,我倒是很想看看。

  我中的是癲蠱,中蠱毒之後,半日發作,人心昏、頭眩、笑罵無常,飲酒時,藥毒輒發,人癢難耐,忿怒凶狠,儼如癲子。這是小兒科,往日兩廣之人常用,最普通的治法是嚼用檳榔,即可預防或緩解。我見著他一副成竹在胸、掌控場面的表情,心中大憤卻無奈,惟有讓體內的金蠶蠱忙著解毒,以免毒入腑髒,用佈包好瓷罐,腳步移動著,說我可以走了麼?

  他伸手攔住,說等等,你驗了貨,我可沒有驗貨。說完他低頭把皮包打開,翻看時,他肩膀上的那隻袖珍猴子一直瞪著我,警戒得很,而我的右手已經已經抓住了褲兜裡面的瑞士軍刀。老傢伙翻了一下,拿出兩本書,草草瀏覽,擡起頭,瞇著眼睛說書呢?書到哪裡去了?我強作鎮定地說不就是在你手上麼?

  怒氣在第一時間填充了他的眼睛,我感覺他的晶狀體瞬間變成了紅色。

  「你竟然有狗膽來騙我?!」他憤怒地狂吼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7:59
第十章 猿屍降,雜毛道士算計強

  這老傢伙一發怒,肩膀上的猴子立刻就齜牙咧嘴,朝我躥來。

  我中了癲蠱,身子正難受,但見這死猴子猛地撲來,爪子指甲烏黑尖銳,也不敢懈怠,摸索瑞士軍刀的右手立刻出兜,往前一揮。要說我身體素質的進步也不是一點兩點,這猴子快疾如風,而我出手卻似閃電,後發先至,一刀就劈在那猴子頭前。

  它倒也敏捷,橫手一擋,堅硬銳利的爪子竟然和鋼鐵刀刃擦出火花來,被我一震,彈到一邊去。

  我那瑞士軍刀的刀刃不過八釐米,加上刀身也不到二十公分,我往後退了幾步,剛一站穩,只見那個老傢伙把手中的《三國演義》朝我猛砸來,我偏頭一閃,躲開,他張大嘴低吼了一聲,臉上突然黑色霧氣縈繞,開始長起了稀疏的黑毛來,臉腮、脖子、額頭……這黑毛長得極快,幾秒鍾,便跟猴子一樣了。

  我失聲大叫道:「猿屍降?」

  我沒有想到這個傢伙居然把自己煉製成了降頭本物。什麼叫做猿屍降?

  這裡的猿屍,指的是東南亞叢林中獨特的一種猴子,學名叫作Mandrillus
sphinx,也叫做山魈(跟前面提到過的矮騾子不一樣),有一張色彩艷麗的臉,性暴躁,尤其雄性,體強壯,敢與敵害搏鬥,十分少見。有巫者認為它有溝通神靈的力量,待其死後,腐化屍體,從顱腔中取出少量的紅白色液體(血液和腦漿混合物)和大量半腐化狀毛發,塗抹於人體,日夜祈禱唸咒,最後人便能夠化身為山魈,力大無匹,一躍幾丈。

  古時常有邪惡的巫師和宗教人士,用猿屍降來煉製護壇武士,維護其權威。

  然而,這也是一種非人性的手法,被下降之人,平時雖然可以如常人一般,正常生活,然而每當月光如水之時,圓月當空,全身各處、三萬七千穴竅之中奇癢無比,根根毛發長出,皮膚鮮血淋漓,痛苦不堪,惟有吸食鴉片解痛,長此以往,精神異常,壽命不過十年。

  這些我也只是在雜談裡面有所記載,還好奇地查過資料來對比,沒成想還真的碰上了。難怪這個傢伙說殺我輕而易舉,並非難事呢。我看著窗戶,連忙擺手說道:「叔你先別急,先別急……我跟你說實話,那本書我已經遵照我外婆的囑咐,早就把它燒掉了,不過內容我還記得呢,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給你一一復述出來的……」

  喊著話,我終於知道這個傢伙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

  因為,在《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的雜談裡面,有一段洛十八關於對解猿屍降的論述,很有可行性,我也是看著有趣(有沒有感覺像狼人?),所以纔對這一巫法印象深刻。

  然而,這人一入臨降狀態,理智便大部分被本能所淹沒,哪裡能聽我辯駁?

  何謂本能?

  此山魈馬臉凸鼻,血盆大口,獠牙密佈,脾氣暴烈,性情多變,氣力極大,有極大的攻擊性和危險性,這種習性隨著血液祕法傳承,已經融入到了受降者靈魂之中,哪裡會聽我辯駁拖延,他往後一收,便如同投石機一般彈射到我面前,我只是低身必過,被腳擦到,跌倒一旁去。我也是著急得很,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地往門口跑。

  左邊突起一道厲風,我一閃,左臉就一陣火辣辣的痛,卻是被那猴子抓傷。

  我回過頭,瞥見朵朵飄到了這死猴子頭頂,小丫頭噙著眼淚,開始變得青面猙獰,張大了嘴要去啃它。我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來它是什麼品種了:塔特原狐猴,又名食腦猴。這鬼物可非凡品,普通的猴子是雜食動物,食性一般,然而它卻十分奇特,喜歡食腐屍腦,是有名的靈長類食腐生物,據說可以溝通冥界,吞噬靈體。

  「朵朵不要!」

  我已經拉開了門,見那死猴子伸出黑沉的爪子去捉朵朵,我忍不住返回一腳朝它踹去。這一腳快得出乎我的意料,直直地把它踹飛,「啪」地一下摔在牆壁上,我心中喜意還沒有萌發,便感覺黑影一現,卻是那進入猿屍降狀態的老傢伙出現在我左側,他摜直了右臂,朝我甩來。這時我已然來不及閃避,微微側身,讓自己的背部承受這一擊。

  砰!我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被那東風重型卡車高速行駛的沖擊力猛地撞上。

  一瞬間,我被巨力撞出了門,直接撞到走廊的牆壁上。

  雙眼一黑,我幾乎昏死過去。

  然而此刻正是危機關頭時刻,我要是雙眼一閉昏過去,估計再也沒有睜開雙眼的那一天了,絕望關頭我憑空生出幾分悍勇之氣,軟爬爬地從牆壁上滑下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骨頭到底斷了幾根,緊緊抓著那把瑞士軍刀,奮力就往大步踏前而來的這黑毛怪物面門一擲。

  他偏頭一讓,那把軍刀「嗖」地一下,深深地紥在了後面的沙發上。他狂吼一聲,「嗷嗚」,我背後的牆面上有碎石索索掉下來,砸在我頭上。我肚子一陣翻騰,口中的鮮血止不住地湧出來,嗆得肺部抽疼。額頭上的鮮血流下,糊住了我的眼睛。

  血色中我看見朵朵朝我無助的跑來,後面是那男人大踏步而來。

  我本以為要好一番龍爭虎鬥,哪想到自己竟然這般沒用,一個照面就喪失了戰鬥力,想到體內金蠶蠱,這小東西是用毒行家,卻也不是萬艾可,只能緩慢給我帶來體能、反應和精神上的增長,卻在搏鬥時給不了我多大的支持。太年輕啊太年輕,我心中無限哀歎著,想奮力掙紥起來,胸背之間確實一陣劇痛,幾乎疼昏過去。

  而這時,那男人離我僅僅只有一步之遙。

  要死了麼?

  我彷彿聽到了天國的聲音傳來,不,是一個故作老成的聲音在喊道:「妖孽,膽敢造次。待貧道來降你!」我稍稍偏過頭,看見一個著青色道袍的男子從斜裡橫出,舞著一把破桃木劍朝那渾身是毛的男人劈去。

    接著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好幾個聲音在吼著:「警察、警察……」還有人喊:「這是什麼怪物?」

  我一口鮮血又鼓出來,心中卻稍微安定。然而剛待把心放下,卻看到我剛纔跌落時滾在地上的那瓷罐娃娃,在打鬥中,被一隻毛茸茸的大腳,猛地碾成粉碎,流出一小灘清亮的油質物來。接著聽到朵朵的一聲尖叫!

  這一下我真的是怒急攻腦了,胸中悶痛,眼前一黑,聽到幾聲槍響,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最後的一絲意識是:你妹啊……

  ——————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首先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這味道讓我悠悠地回過神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個很普通的病房裡,眼睛被紗佈的邊緣阻隔,勉強用餘光看到左右似乎有好幾張床鋪。我想站起來,卻動不了,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打滿繃帶,脖子上套著護頸,跟個木乃伊一般。我用盡全力弄了一點動靜出來,於是,有一個長相路人、身材肥碩的護士過了來,用手撥弄了一下我的眼瞼,問:「咦……有意識了麼?能說話了麼?」

  我說能,剛一說話,就感覺自己的喉嚨像火燒一般,辣得很,我下意識地說:水……這時,餘光中有一個倩影跑了進來,然後我的手被緊緊抓住,然後一頭秀麗鴉色長發就把我眼睛的視界給填滿,這個女人嚶嚶地哭著說:「陸哥陸哥,你終於醒了,嗚嗚……」

  我看不到,聽聲音纔知道,是小美。

  於是我又用勁喊道:水……我的聲音生澀得很,然而她卻聽清楚了,趕忙去到了一杯溫水,一點兒一點兒地為我喝。門口又進來了幾個人,有阿根,還有我店裡的那兩個老油條、色鬼,他們圍著我寒暄了一番,慰問身體,我心中有事,也只是應付著,等到喉嚨不再難受了,纔問怎麼回事。

  阿根跟我說那天他接到了我的電話,一分鍾都不敢耽擱,立刻報了警,同時往南城車站的XX酒店趕去。到了車站匯合了出警的警官們,緊趕慢趕地跑到十一樓,剛一到走廊就看到我躺在走廊的地上,一個道士在跟一個黑猩猩一樣的生物在打鬥,警察們示警不成,開槍打傷了那黑猩猩,結果那傢伙見勢不對,打傷了兩個警察就跑了。

    阿根說,還好這些警察帶了槍,不然,那個怪物可真的難對付。

 「跑了?」我問,他點頭。

  這時候醫生在護士的帶領下過來了,給我稍作檢查之後說我的身體素質還可以,斷了三根肋骨,但是恢復得不錯,安心治療……我點頭說大概多久能出院,他說要先等一個月吧,等情況穩定了,再回家休養。我不敢問他做手術時有沒有從我身上溜出一條肥蟲子來,猛點頭不說話,他也沒說什麼,寬慰一番就走了。

  我問阿根說我昏迷幾天了?現在什麼時候?

  阿根說你昏迷足足有四天了,擡進醫院的時候跟個死人一樣,我們都凖備給你搞喪事了,幸虧人家醫生醫術高明,一會得給人家封個大紅包去。我點頭,說帳從我那裡出。我看小美臉色疲倦,就問是不是好久沒睡了?小美甜甜一笑,搖頭說沒事。旁邊的一個店員嘻嘻笑說小美同志這三天就沒睡過好覺呢,就把你當老公一樣伺候呢。

  小美臉一紅,扭過去啐他一口,不讓他亂說。

  我很感激地對她說了聲謝謝,她臉紅了,站起來說她回家去,給我煲一點湯來喝——像我這樣斷了骨頭的,就應該喝蓮藕燉龍骨。

  我們目送著小美出去,阿根說小美真心不錯,對你好得跟自家未來老公一樣,貼心巴適的,你要好好把握,我搖頭不說話,阿根有點兒急,問你是嫌人家文憑低,還是先人家談過男朋友?我告訴你,這個年代,像她這麼又漂亮又賢惠的女孩子,真的不多了!

  我沒說話,不知道怎麼講纔好——要說我對小美沒什麼感覺,那是騙人的,這樣一個青春美麗的女孩子,光對眼球都是一種不少的安慰,又美麗,又有活力,善良勤快;但是,我對她真的就沒有那種很濃烈的感情,反而是很珍惜的那種,要我們並不熟,大家一起滾滾床單,當當炮友也挺好的,但關鍵是她對我的事業(小生意而已)也很重要,而且我真把她當朋友,關係鬧僵了真不好收拾。

  我問那天那個道士呢?

  阿根見我避而不答他的問題,有點不舒服,語氣生硬地說也住院呢,那小子傷到了手。

  我說能幫我叫一下他不,我要單獨跟他見一面。

  阿根本來不想動,但是又想到我另外一個身份,定然是有急事的,站起來說我去幫你叫吧。阿根出去後,我手下那兩個老油條店員圍上來說,那道士是個花花腸子,說是你朋友,住院這幾天我們也給他送飯,天天沒事找護士小姐看手相,身邊圍著一群妞。對了,上次跟你講在洗腳城按摩院碰見的那個長毛小子,就是他。

  我點頭說知道了,謝謝你們,店裡忙,趕緊回去照顧生意吧。

  他們兩個是那種老炮油子,做事懶,一個月大半工資都花銷在老二身上,但是為人還可以,機靈,嘴勤快,放店子裡招攬生意是把好手,我對他們不錯,時常關照,偶爾向我藉錢,數目不大我也不拒絕,所以他們很挺我,自以為是我的人。

  見我這麼說,他們點頭說好吧好吧,趕緊回去給同志們報告陸哥康復的喜訊。

  又過了一會兒,蕭克明這雜毛小道穿著病號服,吊著一隻手進來了,我示意阿根在門外待著,阿根點頭,沒有進來。病房裡幾張床的病人,都各幹各的事,或睡覺或玩手機,也不理會這邊。蕭克明搬個板凳坐下,作一揖,說陸道友終於醒了,貧道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我先感謝了他的救命之恩,然後焦急地問我的那個瓷罐怎麼了——我現在最急的就是朵朵的安危,當時瓷罐被毀,屍油流出,朵朵無家可歸,神魂驚悸,高叫了一聲……別人看不到,這雜毛小道法力不行,眼力勁兒倒是有的,定然看到了。

  他微微一笑,說:「陸道友,想不到你居然是南疆巫蠱之道的傳人啊,既種本命金蠶蠱,又養玉女靈童,端的是闊綽啊,失敬啊失敬!」我苦著臉,急忙說後來到底怎麼啦?他眼睛一轉,說貧道這幾日花銷甚大,且又受了傷,囊中羞澀……

  我說我來報銷!

  他又說貧道在此處人生地不熟,也沒有個落腳之處,去那道教協會人家也不收留……

  我說住我那兒。

  他終於滿意地笑了,手伸進懷中,拿出一物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7:59
第十一章 百年槐木牌

  這是一塊巴掌大的暗紅色玉器,塊狀,質地細膩而均勻,蠟狀至油脂光澤,邊際渾圓,雕刻有天狗食日的圖案,造型古樸,然雕刻技藝並不怎麼高明,簡陋,並非專業匠人所為。

  我說這是啥玩意,蕭克明得意地說這是他的本命玉,雖然用的是檔次不高的岫巖玉,但卻是經過一番心思處理。什麼處理呢?他說他剛出生之時,家中老人便已製好此玉,算好生辰八字,房內剛一呱呱落地,外邊就一刀捅入方圓百裡最健壯的一頭公水牛肚中,剖開腹部,趁牛血尚熱未凝固時,把這玉器混裹胎毛、新血放入牛腹中,縫合,埋到鄉間小道地下。

  過三年後取出,玉上出現有土花血班,與初啟蒙世的小蕭克明已經能夠血脈相連。將其佩戴於身後,心思聰敏、能辨陰陽,成人之時便有一牛之力。

  我不聽他胡謅這些,直接問我家朵朵現在怎麼了?

  蕭克明把玉放在我手心,說自己感受咯。我沉心靜氣,摩挲著光潔潤滑的玉器,頓時感覺有一點親切感,沒一會兒,我就能夠感覺到玉器裡面附著有朵朵的氣息,似乎在沉睡,安詳平和。這會兒我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長歎一聲幸好。

  蕭克明說不好,我忙問這話怎麼講?

  他說這玉他佩戴了二十餘年,而他本人虔誠向道,慾證乾坤,所以玉雖然屬陰,然鮮血浸染,陽性灼熱,並非長久居所,此刻他持咒讓小鬼沉眠,卻也不是長久之計,日子久了,小鬼的靈體自然會有所損傷,煙消雲散。她在人間的寄託物已然被毀,本應消蝕,但是有我老蕭在,出手方能暫保靈體而已,要想留她,必須還要另外找寄託物。

  我說是不是要再鑄一個瓷罐娃娃?

  他搖搖頭說不可,你那拘鬼手法應該是南疆一派,簡單粗暴得很,非我中華正統流傳,本也可以,但是此刻小鬼的骨骸、骨灰、毛發及屍油均已遺落,古曼童瓷罐再鑄已無意義。他說到這兒,我苦思,想起十二法門軀疫一章中所言,於是問道是否可以用陰屬老木來替代。蕭克明吃驚,說你怎麼也懂我茅山拘鬼之法,不錯,取上了年歲的柳樹、桐樹和槐樹的樹芯,雕刻成符,具有鎖魂的功能,這其中,以槐樹為最佳。

  我說這倒好辦,要說是銀杏、禿杉、四合木這些個珍惜植物,我還真的難找,老槐樹,滿東官城倒是到處都是,隨便找一找園林公司,看能不能夠弄一點兒來。

  蕭克明搖頭,說道:「此言差矣。這槐樹與槐樹,之間還是有差別的,風水朝向、樹齡形狀、環境影響,直接都影響到其最後的功效原理,弄好了,固魂養體,弄砸了,化為灰灰也是有可能的。貧道自幼習得一奇書,名曰《觀山字七八經訣》,頗有心得,前幾日見到環城河畔有一景觀樹,樹齡過百,形態十分出奇,心有所感,頗覺得有些緣分。如今一看,果然是有用場的。只是,那樹位於公共場所,人來人往,又有城市管理者蹲守其間,我若去取芯,難免會遇到一番波摺……」

  我算明白了,這雜毛小道興奮自誇時,便說「我老蕭」,裝模作樣、討價還價之時,便自稱「貧道」,果真是個頂討人嫌的傢伙。不過我心中關切朵朵安危,無奈只有授人以柄,說你自去,我陸左定然不會忘記你哥子這一份恩情的,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

  得到我的許諾,雜毛小道嘻嘻地笑,說我們有並肩戰鬥之友誼,談這些做甚,談這些做甚,忒俗了。話鋒一轉,說東官此地風景甚好,他還須在此盤恆數日,既然大家都這麼熟了,他也不客氣,在我家暫住幾日。我咬牙說這是說好了的,當是自己家,誰客氣,誰是王八蛋。

  談完這些,蕭克明臉色一正,說你怎麼惹到了那個法師?他是何來歷?會化狼的人已經沒有人性,變身為妖了。我說狗屁妖,咱們都是內行人,勿閧我,這是猿屍降,最早出現在古印度的韋陀教、所羅門教,古已有之,而且,是猿人、不是狼人——你堂堂一中華國粹的先行者,有那麼喜歡看西方的奇談異志麼?好萊塢大片看多了吧。

  蕭克明大駭,說老弟你有如此見識,竟然沒見過妖?何為妖,反常即為妖,你還真的以為妖怪都是《西遊記》的人妖啊?

  我剛剛蘇醒,沒多大力氣跟他爭辯,只好挑緊要的說。

  當得知那傢伙是我師叔之時,他搖頭歎說同門相煎,哪兒都有,這語氣似乎有一肚子心酸要傾述,然後又問我,那本引起武林之中腥風血雨的《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現在在哪裡?我老實說燒了,他心痛得很,罵我敗家子,罵了隔壁的,這樣一本前輩留下來的心血之作,怎麼可以付之一炬呢?你這死貨!

  如此拌著嘴皮子,他問我要行動經費,說事不宜遲,今天晚上便負著傷,去為我取槐芯。我並不敢動,只說多少,他豎起食指,我說一百麼,他說一百也無妨,他出門撿根破樹枝做一個應付,也是可以的。我說你直接說,我們別猜謎語了。他嘿嘿一笑,說咱們都這麼熟,那就一萬吧。

  我說這麼熟還宰我?他昂著頭裝聽不見,我沒辦法,讓門口的阿根幫我預支錢,陪著這雜毛小道去。

  蕭克明見有了錢,眼睛笑瞇了,也不跟我胡扯,站起來跟我告別。

  走到門口他又拐回來,表情正經了一點兒,說你那個便宜師叔可能還會找上門來的,你要小心。我說那傢伙不是跑了麼?他說是啊,但是跑了不會回來麼?要知道,你是他唯一的希望,不找你找誰?——話說,他怎麼知道你家傳破書裡面有猿屍降的解法?

  我說鬼知道!我一想這雜毛小道的話語,的確如此,心情就開始有些鬱結了。

  人走光,我沒有消停一會兒,歐陽警官又帶著兩人到來,我閉上眼睛哀歎:真忙。

  ——————

  那天的沖突中有兩個警察受傷,有一個哥們現在還躺在醫院裡。

  襲警——這還了得?於是此案立刻得到了極大的重視,抽調警力,組織精兵強將,廣發海捕文書,有了我店子裡店員、蕭克明等人提供的訊息,再加上當天相關區域的監控錄像,很快就確認了凶手的原形,一時間展開了如火如荼的抓捕工作中。

  而我作為最主要的當事人,昏迷三天、人事不知,警方本已將我放棄。沒成想擁有金蠶蠱的我生命堅強如蟑螂,又醒了。得到通知,立刻過來找我做筆錄。我躺在病床上,猶如一個木乃伊,略過異事一節,把那天的事情一一說明。歐陽警官詢問完,親切安慰我,要安心養病,不要想太多,等到出院之後,還要繼續為人民、為社會做出貢獻。

  我頭不能點,咬著嘴脣,疼出幾點淚花,算是謝過歐陽警官的關心。

  送走這些人,我終於安寧了一些,三波人過來,左右床鋪的人都偷偷看我,也不說話,也有人竊竊私語,說我是非。我乃小民,也不期望有高級的獨立病房享受,唯有閉上眼睛,享受著片刻的清靜。

  閒下來,我想起了肚子裡面的金蠶蠱,這傢伙打鬥不行,不過幫我恢復身體倒是一把子好手。我猶記得自己那天見面就被便宜師叔下了癲蠱,此刻已經消失全無。我一念及它,這小東西立刻回應了我,大意是我受傷太重,即使有它全力周轉補救,康復之期也晚。

  它在我身體裡鑽來鑽去,有時候有感覺,有時候卻一點異樣都沒有。

  我受傷的骨頭處開始發癢,麻麻的,閉上眼睛能夠感覺到骨骼在生長、在聚合。這是金蠶蠱在刺激我的生命活力,能夠盡快地恢復,但是,光靠它,我的復原定也是遙遙無期。大敵當前,我可沒有閒心思躺床上,我開始回憶了一會兒十二法門裡面的巫醫一節。

  巫醫其實也是中華醫學的一部分,始於南疆(也有說藏醫、蒙古大夫和薩滿也是巫醫的,這裡不論),在古代是宣揚神權的重要組成部分(幾乎所有宗教都是以醫學為主要手段),作為一本神婆傳承的閱讀物,十二法門裡記載了很多偏方藥理。事實上,一個頂級的養蠱人(不像我這種半調子),必定是一個在藥理學上有著高深造詣的老手,因為很多蠱毒並非實體,更多的是病毒和病菌。

  作為實體出現的本命蠱,太少,太少!

  天麻、南星、丁香、白芷、生白附子、防風、豬牙皁……這些藥材熬製的一味藥湯——「接骨養氣湯」,肺腑受傷、骨骼節斷的恢復有著很好的促進,我默唸著,等阿根回來,讓他幫我去藥店買來熬製,並且,還讓他幫我去掛失電話卡。他見我自己開藥,並不放心,不住地問,我只說無妨,藉了他的手機給家裡掛了一個電話,一切安好,又打給小舅,他吞吞吐吐地說有一歸國華僑來找外婆,結果被他打發來找到的我,並且虛偽地問我沒事吧?

  想必他也是吃了點苦頭的,但是禍水東引至我這,真不厚道。

  我懶得理他,掛了電話。

  都說拿錢好辦事,一萬塊錢剛到手,蕭克明第二日下午就拿著一塊三指長寬的木牌,來到我病房,上面雕刻著精美的金童玉女、祥瑞雲彩,原木色,邊角著硃砂碎玉,稜角打磨得光滑,穿了紅色掛繩,尾末還打了中國結,看著像藝術品。我狐疑地看他,說不會是去工藝品店買的吧?他嘻嘻地笑,說承蒙誇獎,不過你若不信,出院後去XX公園的河道邊看那一棵古槐,不出一個月,定然枯萎——為何?這槐樹芯集中了它一生精華,我取了,它便死了。

  我還真不信他,暗自下了心,決意出院後必去瞧上一瞧。

  蕭克明受傷不重,要了我家的鑰匙,沒幾天就出院了。後來樓下物業告訴我,那個長毛小子老是帶著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過夜。而我則只有乖乖地呆在醫院擁擠的病房裡,聽著房間裡其他病人的喊痛聲、呼嚕聲和放屁聲,安心養傷。我不在,阿根事忙,將熬藥煲湯的責任就交予了小美,藥她總是用一個小保溫瓶子裝好給我,而湯,卻每天換著花樣。她是河南人,並不擅長煲湯一類的活計,於是跟她姐姐家的房東太太學習,總是能夠撐得我直呼飽。

  我在病房無聊,於是叫蕭克明把我的筆記本電腦帶來醫院,解開密碼,獨自研究資料。

  住院唯一的好處就是朵朵每日吸取天魂的機會增多了。

  她經過一番周摺,靈體飽經摺磨,薄弱了許多,自從蕭克明把槐木牌交還於我,我除了每日持咒祈禱之外,每逢晚時,便放她去自由活動,吸取空間裡殘留的能量。每過幾天,小丫頭靈體越發穩固,分不清是槐木牌的功勞,還是吸食了天魂的功效。

  過了幾天,我頭上的紗佈拆下,臉上留下了幾道傷疤,是被那死猴子給抓的,醫生說破口有毒,但恢復得好,所以很淺,不用太擔心。有了接骨養氣湯大量藥材的補充,我的骨骼恢復得也快,已經能夠在護工的幫助下翻身下床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某天中午,蕭克明帶著兩個人來見我。他們一進來納頭就拜,哭聲喊天,男兒傷心淚滾滾落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01
第十二章 金蠶解蠱

  我凝神一看這二人,原來是我家樓下那倆保安 —— 一個保安隊長,一個青瓜蛋子。

  這兩個瓜皮在朵朵被竊的事後拼死抵賴,既不提供信息,也不配合,指鹿為馬地辯駁,把當時痛失朵朵的我氣得夠嗆,於是當面發了毒咒,暗地又指使金蠶蠱給他們兩個來一下子,本想給他們一個教訓即可,哪知後來忙於交易,而後又身受重傷,竟然將這兩個倒徾鬼忘記了。我下的是慢蠱,這幾日他們肯定是毒發了,痛苦莫名,被蕭克明見到,於是領了過來。

  我心中僥幸,想著幸虧有蕭克明在,要不然我莫名其妙地手中就多了兩條人命,這樣有傷天和。不過雖是如此,我自然也不肯承認自己下了蠱,只是問怎麼回事?

  那保安隊長已經哭得眼淚鼻涕糊滿了臉,一直磕著頭。

    他見我問,擡起一張扭曲的英俊臉孔,可憐巴巴,哭著說他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我放過他們。我說這真奇怪了,我怎麼就不放過你們,我做了什麼?他張開口,伸出舌頭,裡面全部都是大片大片的潰瘍,脖子後頸大片膿瘡,肚子有圓球那麼大,不斷地嗝著酸臭的氣,嘴脣腫得外翻,疼得只是哭。

  我很冤枉地說我住進醫院都有十來天了,哪裡有機會去搞這些呢?生病了就住院嘛,找醫生,找我有屁用?他們見我這麼說,哭聲更大了,說去了醫院了,也沒用,還說上有老下有小呢,他們那天是王八蛋,是他們錯了;那個青瓜蛋子使勁扇自己巴掌,說他那天在玩手機,所以沒有注意,但是怕受懲罰,於是就說了謊。

  他打得很使勁,又揍到自己口腔潰瘍的上面,哇哇地哭,大把大把的眼淚掉下來。

  病房裡的其他病人紛紛側目看著我。

  我說好了好了,真不是我搞的鬼,我當時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靈驗了,所以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做事都要憑良心纔好,對不對?我聽說,只要誠心悔意,連上帝都會原諒你們的呢,對不對。好了,你們真不要找我了,看一看你們旁邊這位仙風道骨的道長,我隆重推薦一下,他纔是一位奇人異士呢,找他,纔會有辦法的。

  說完,我讓金蠶蠱把這兩人體內的毒性截斷,然後朝蕭克明眨了眨眼睛。

  雜毛小道久混市井,一顆玲瓏心晶瑩剔透,一點就通,於是嗯嗯啊啊的扯呼起因果報應來,講得雲山霧罩,玄之又玄。兩人皆俯首稱是,他送走兩人出門口,摺回來問我解法,我一一相告,他滿意而去,稱這筆生意八二分成,因為他出力較多,於是他八我二,成不成?我閉上眼簾,贈送他四個字:「滾你個球。」

  他們走了之後,一個病友問我小陸你還懂法術呢?

  我說我年紀輕輕的,哪裡懂這些,那個年輕道士好像有,我就見過他用木劍挑起一張黃符紙,突然一下就點燃了,好厲害呢。那個病友驚呼一聲說這麼神奇?旁邊有一個摔斷腿的老人嗤之以鼻,說那張黃符紙做過處理,上面塗得有紅磷。我說也許是吧,你這麼說,看著倒真是騙人的玩意。

  他們哈哈笑,說本來就都是騙人的,世界上哪裡會有這些。我說是啊,怎麼可能呢?剛說完,一旁的朵朵就沖我做鬼臉,猛地眨眼睛。

  ——————

  晚上的時候顧老闆打電話給我。

  他之前也打過電話,向病中的我問候,對於跟他的約定,我已經表示恐怕不能去了。他表示了理解,說聽阿根說了,都癱在床上了,自然是來不了的。這一次,他一見面就問我,說那孩子快不行了,遍訪名醫、高人而不得,幾經無奈,她父母輾轉知曉了我這邊有點路子,於是央求顧老闆帶到東官來,求我想想辦法。

  我很驚訝,說香港那麼大,高人異士輩出,都是大師,我現在看的好多玄學書典都出自於港臺一地,怎麼會沒有一個人能夠出手救治,居然還想跑來找我這個小苗寨子出身的傢伙?顧老闆歎氣,說香港確實有高人,但是託人找了幾個,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卻都是出奇一緻,不願意出手。李家湖是他生意場上多年的朋友,若是你懂,務必幫你顧哥這麼一回。

  我說不保證看好,但是看看這沒問題,你只管帶過來就是。

  顧老闆很高興我能賣他面子,笑瞇瞇地說小陸你放心,只要治好,診金一定豐厚。我苦笑說我要是沖診金,真就是王八蛋了,主要還是你顧哥的面子大,你都開了口,我還能說什麼?他說明天就啟程過來,讓我凖備凖備,於是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

  第二天下午我還在研究十二法門,忽然看到門被推開,一個穿這青色西褲白襯衫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在他後面有一個戴金絲眼鏡的年輕人,提著燕窩魚翅等貴重禮品和一個花籃。這中年人便是我之前一直提起的顧憲雄顧老闆,旁邊那個是他的助手秦立。我連忙關上了電腦,招呼道:「顧哥你來了……」

  想撐起身來,但是顧老闆很快就阻止了我,他走到我面前連著我的手,感慨地說了一番寒暄之話。沒幾句,他就進入正題,說他朋友李家湖和他太太、以及他們的小孩都到了東官,他先到一步,他們隨後而來,問我在哪裡可以開始。

  我說找一個獨立的房間就行。

  他環顧了一下病房,說阿根太不懂事了,怎麼能讓小陸你住這種房間呢?要不然給你換一個單間吧?我說不用,創業初期,宜儉不宜奢,這裡挺好的,足夠了,顧哥你去院方那裡找一個獨立病房,我在那裡給那小孩看病好啦。他讓秦立去安排,坐下來陪我聊天,問關於巫蠱之事孰真孰假的事情,這裡病房人多嘴雜,我也不願多談,搖搖頭,點到為止。

  他是聰明人,見我這般,呵呵的笑,說我們改日好好聊一聊,於是沒有再談及。

  那家人很快就來了,我讓秦立去院方那裡藉了一架輪椅,在護士和他的幫助下,讓人推著我過去。他們找的是十五樓的一個高級病房,一進去,就聞到有清新的香水味,現在是下午,溫暖的陽光從明亮的窗外灑進來,如同金子。這病房是套間,我首先和小孩的父母見了面,都是四十來歲的人,男的儒雅精幹,女的秀麗婉約,很有素養,只是面容有些憔悴。

  然而他們見到坐在輪椅上的我,卻有些失望。

  雖然經過了十來天的治療,但是當時的我身上到處都是固定骨骼用的夾板,脖子處有護頸,臉上有疤,給秦立推著進來,穿這病號服,頭發好多頭沒洗,油油的透著股酸氣,精神談不上壞也談不上好,哪裡有世外高人的風範。

  顧老闆給我們雙方做了介紹,他對我頗有吹捧之辭,什麼苗疆世家、歷代傳承,又將近日發生的兩起怪事移花接木,把我大大粉刷了一番。那男的叫作李家湖,還能保持禮貌,跟我打招呼,那個女的英文名叫Coco,顧老闆介紹作李太太,她秀美蹙起,看著我就彷彿如那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一臉不善。

  我不以為意,說能不能先看看病人?——因為不知道叫什麼,所以我只能以病人作稱呼。他們說好,秦立把我推到了房中的一個病床之前,輪椅是可以升高的,大概升了五十公分,我正好能夠看見病人,把目光一放到床頭,我嚇了一跳:哇,黑氣縈繞。

  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瓜子臉,西瓜劉海,兩頰消瘦,閉著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微微顫抖,彷彿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頭黃色的波浪卷發散落在枕間。她本應是個極美的女孩兒,然而此刻小臉是病態的灰白色,沒有一絲生氣,嘴脣幹,發白,好多灰殼。

  我想站起來看身上,但起不來,問她父母能不能夠把被子掀開?

  李先生把女兒的被子掀開,裡面是一具玲瓏的女性軀體,穿著可愛的粉色睡衣,胸口微微隆起,腹部平坦。我問身體有結膿成瘡的現象麼?李太太說沒有,我又問,發病的現象是什麼?她接著回答說大便祕結而瘦弱,不肯飲食,夜裡渾身發燙,起初還只是十天左右一次,最近越來越頻繁,每隔一天便發作,疼得難受,需要把嘴堵上以防咬舌自盡。

  我說去過醫院,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是病毒感染,厭食症、身體虛弱,CT過,查明體內有結石,但是經常轉移。

  我又問,李先生是做什麼生意的?

  李先生和他太太對視一眼,他雖不惑,但還是給我說明:他是做珠寶玉石生意的,常年在緬甸、泰國和越南等地往來,在香港有幾家連鎖的珠寶店,大陸也有,在深振羅湖。

  我說不對吧,你在馬來西亞應該也有生意吧?

  他很吃驚,問你怎麼知道的?我說我猜你在馬來西亞惹到仇家了,你女兒應該是中了馬來西亞降頭師特有的玻璃降。何謂玻璃降?原理我就不跟你們解釋了,這是藥降和飛降結合的一種混合降法,中降者起初只會厭食,整日怏怏不振,而後腸道蠕動變慢,消化系統被損,而後,多則三兩年,少則數月,體內會多出一堆碎晶石,形同玻璃,五髒糜爛而亡。

  李先生動容了,他說大師你說得果然不差,我們前天去給Sheri做體檢,在胃部發現了一些玻璃……李太太更是激動,她緊緊抓著我的手,哭著讓我救她女兒。

  我揮手阻止了情緒激動的兩人,說在香港,之所以那麼多高人不願意解,這裡面原因有二:第一是會玻璃降的人,必定是積年的老傢伙或者天資卓絕之輩,不好得罪;其次是因為這是混合降,飛降乃靈降,用施降者的靈力、咒法生成的怨念很強,惡毒,還能轉移,會讓解降人走背運……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李先生你找的高人,其實未必真的很厲害。

  李先生緊緊握著我的手,神情激動,說大師你能解麼?

  顧老闆也說,是啊是啊,小陸你快幫忙解啊!

  我笑了笑,說:「李先生,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在馬來西亞到底得罪了什麼人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02
第十三章 血手掌印

  我之所以知道這麼多,並非從書上得來,而是源自於與蕭克明這個雜毛小道的交流。

  這些天他倒也會常來看我,聊天扯淡。曾經自號上清派茅山宗第七十八代掌門親傳弟子的蕭克明,雖然出身不詳,但是也是走過南闖過北,見多識廣,許多祕聞野史都能夠一一道來,雖不知真假,但是拿來開闊眼界,也是極為有用的。

  所謂玻璃降,便是和他交流巫蠱之中的石頭蠱時,談及的。

所謂石頭蠱,便是用隨便的石頭,施以蠱藥而成的,下蠱時將石頭一塊,放在路上,結茅標為記,但不要給其他人知道。行人過之,石便跳上人身或肚內,初則硬實,三四月後,更能夠行動、鳴啼,人漸大便祕結,又能湧入兩手兩腳,不出三五年,其人必死。

  玻璃降和石頭蠱,症狀多有相似之處,然而玻璃降更加高深一些,需要配合靈力咒語。

  據蕭景銘稱降頭術源於中國,而蠱降藥降源於中國雲貴高原。

雲貴一帶,少數民族所在地多潮濕,山區中亞熱帶氣候,蜈蚣等較多,怪藥生長。比如,毒品就適合在雲南及再往南一點的泰國等地生長。事實上,毒品使人崩潰,它本身就是一種可怕的藥降引子。符降與靈降等,也源於中國並與道家有關。所謂妖道妖道,正是因道家中也有心術不正者,認為法術越高就越能成仙,於是大量的江湖道士運用了道家博大精深的道術原理,去炮製大量的與道家思想相悖的「實驗」,養鬼,降頭等術始生,逐漸誤入邪門。

  而這些人,大部分都是打著茅山名號招搖撞騙的道士群體,也包括他。

  時隔多年,各地自稱一統,流派紛繁,孰優孰劣已難以辯駁。但是降頭術真正流傳於世的,其實還是在泰國、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印度、緬甸、越南、澳洲等各地發揚光大,那裡的很多宗教人士(包括廟宇裡的和尚),都是優秀的降頭師,橫行一時,聲名昭著。反而是中國,邪門歪道之說被數次運動洗禮,已漸凋零,還比不過香港、臺灣等地。

  當然,這些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不比風水堪輿等博大精深之術。

  消亡不消亡,都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李先生沉思了良久,說他並沒有去過馬來西亞,但是可能得罪了一個來自那裡的行腳僧人。

他曾經於半年前帶家人到過緬甸烏龍江中遊的馬猛灣石場口遊玩,一日賭石,得到一塊色澤艷綠如玻璃般明淨通透的翡翠,在玉石的最中央有一團紅色絮狀物,形如眼球,價值非凡。回程路上,有一個短衣行腳僧人問他討要,說這玉不吉祥,為惡魔之眼,需供奉佛祖前,日夜唸經祈禱消除戾氣,方能配戴。

李先生哪裡會鳥他這種訛詐,只是不理。那行走僧人也不糾纏,雙手合十唸了一段經文,然後說若家人遭遇不幸,方知他言為真,到時候可以到馬來西亞丁加奴州的首府瓜拉丁加奴婆恩寺找尋他。

  我問那玉石呢?他說他回來後找尋高明的設計師,把那玻璃冰種的翡翠製成了項鏈,送給了他女兒作十六歲成人禮的生日禮物。出事之後,把那翡翠項鏈收到了香港東亞銀行的保險櫃中。

他說完,臉色慘白,問我能不能解降,是不是要把那翡翠項鏈,送給那行腳僧人?

  我說這事情我本來是不想摻和的,那個行腳僧人是個頂厲害的角色,我小門小戶的,惹不起;但是,這事情是顧哥找我辦的,顧哥是我什麼人?去年的時候,我只是一個油薰火燎的小快餐店個體戶,是顧哥看上我,拉了我一把,我纔有的今天。顧哥開口了,我自然不會說二話,所以,這降頭我會解,那我便給你們解。不過術傳千裡,各有分別,成與不成,我只能試過之後,再與你們說結果,這樣,可好?

  李先生和李太太相互對視了一眼,然後李先生說那好,您先看一看吧。他對我的稱呼改稱了大師,說話也用上了敬語,顯然是被我的一番舉動所摺服了。而顧老闆被我明裡暗裡的一番吹捧,面子大漲,在一旁呵呵地笑,十分滿足。

  我說你們先出去吧,我要一個人在這裡。

  旁邊的人聞言都轉身離開,李太太有些不放心,猶豫了一下,然後被李先生給拉走了。

  門被「嗒」的一聲關上,人都走了,只留下我,和在病床上的這個女孩子。

  四周一片寂靜,我靜靜地盯著床上的這個女孩子,我知道她被打了鎮定劑,陷入昏睡中。但是即便如此,眉目之間有著濃濃的痛苦,牙齒「咯咯」的顫抖。她眉毛細而長,脣型很美,不知道怎麼的,我一見她,就能夠聯想到《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即使病了,也有著動人心魄的美感——即使胸部很平……

  此刻見到她那副慘樣,我心中本來有些猥瑣心思,也基本消耗殆盡。由於行動受限製,我沒有多看,口中高呼曰:「請金蠶蠱靈現身,請金蠶蠱靈現身……」——正式場合,我必須這麼叫,以示排場。不過這肥蟲子與我熟了,倒也不拿架子,沒幾句就出現了,飛臨病床上空,盤旋了一會兒,很興奮,好像有些惺惺相惜的激動。

看來這降法,是個厲害的毒物。

  繞飛三圈之後,金蠶蠱落在那小美女的口中,蠕動著短而肥的金色身軀,開始爬進了她的體內。我看著那一道金色在小美女的檀口中消失,菊花一緊,心中發寒,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適應感。

  金蠶蠱入體沒一會兒,那女孩子頭頂的一團黑氣開始搖曳起來,如風中的火苗,時強時弱,我知道她的身軀裡必然有一番大戰,此時不是西風壓倒東風,便是東風壓倒西風,正是你死我活的關鍵時刻。我對金蠶蠱充滿信心,卻有些憂慮纏在這女孩身上的那一絲怨念,於是我把左手輕撫著胸口的槐木牌,右手持劍指,開始唸降三世明王心咒。

  有了朵朵給我加持的鬼眼,我能夠看清楚平時看不到的東西,故而也能夠清楚把握這團黑氣的實時動態,於是真言的輕重緩急,均能夠有所節奏,踩到點子上。

  沒多一會兒,這女孩子開始猛咳,口鼻間不斷冒出黑紅色的鮮血、黏液,這些鮮血之中,還裹夾著許多細碎的雜質、汙垢和一團團的嘔吐物,裡面似乎有許多細微的蟲屍,腥臭難聞,我怕這些東西把她呼吸阻礙,拿了旁邊的被子給她揩去,她又不斷咳出。突然,那團黑氣發出了一聲尖戾的慘號,彷彿有萬千生靈在糾結、在纏繞,如人間地獄,千鬼啼哭,萬靈咆哮。

  我雖然在照顧這女孩子的口鼻,然而口中卻一直在唸咒法,精神力高度集中。

  所有的啼哭化作又化作了一聲厲喝,凝聚成一點,驟然朝我腦門鑽來,我立刻停止持咒,吸氣凝神,口中真言呼出:「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真言出口,不動如山,自有空間能量震蕩,黑霧逐漸消散,然而最根本的一點,卻不懼這威嚴,直印我腦門。

  一絲陰戾之氣從我的天靈蓋順著大脊椎骨,一直蔓延到腳板底,心中寒意堆積。

  我往後一靠,心中一直默唸著真言,將這烙印給鎮壓磨滅。

  過了好久,我寒冷的心纔開始回暖。些許戾氣並不足以影響我的正常生活,但是它會給我標起一個精神烙印,倘若那個行腳僧人是個巫術大拿,必會在此刻有所感應——靈降這東西玄之又玄,就我感覺而言,有些像無線電。當然,他或許是偶爾為之,千裡之外,大概齊不會報復上門的,只要我不出國便好——話說像我這種勞碌命,幾時能夠出國?

  這時金蠶蠱驅毒的進程已近尾聲,藉著朵朵的視野,我能夠看見這肥蟲子剛纔在面前這女孩子的身體裡亂竄,此時停留在臍下三寸之地,沒有動彈。那裡是下丹田之地,也是消化系統中最重要的一關,梳理通暢,則無大礙矣。

  不過兩分鍾,金蠶蠱飛出,臨空,金色蟲身上有黑綠色漿液,發出酸臭難聞地味道。

  去洗澡——我對它說,它遊了兩圈,似乎對我不滿,想附在我臉上,我瞪它一眼,不敢,乖乖地跑到洗手間去找水。病床上這女孩子——哦,她叫Sheri(雪瑞?)——臉上一堆嘔吐物,然後腹中有咕咕地響聲開始傳來。那嘔吐物,除了鮮血濃痰和一些食物殘渣之外,還有很多黑塊,這黑塊倘若仔細看,便能發現是結晶的鈣質和微末蟲子的集合體。

  我幫她稍微擦幹後,受傷的被子已經沒有幹淨的地方。

  這時,她緊閉的眼睛開始緩慢睜開,一點一點,我看到一雙大而無神的眸子,略有些黃,她的意識遊離了一會兒,看著我,柔柔地說了一句話:「Who are you?」然後感覺臉上脖子間粘稠,想伸手去撥,我跟她說別動,在治病呢,這時她的肚子又叫了一聲,接著有臭氣從下面逸出來。

她蒼白的臉一下就紅了,咬著牙,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我按了鈴,讓外邊久候的李先生和他太太進來。

  在李太太扶著雪瑞去洗手間清潔的當口,我們出了臭氣薰薰的病房,我告訴李先生這降頭已結,但是貴千金受毒已深,身體各機能都有一定程度的損傷,一時半會好得也慢,需仔細調養,緩緩驅毒。我說了個解石頭蠱的草藥方子,這味湯去除藥引之外,本就有固本還原的功效,也有針對性,李先生仔細聽好,又復述一遍,讓人用筆錄下。

  我又叮囑他,說了一些注意事項,以及一些簡單防蠱的法子,並且強調千萬不要再去馬來西亞,他都點頭稱是。這時李太太出來了,很欣喜地說女兒上了一回大號,排出了許多醃臢之物,精神似乎好了一點。見女兒康復在望,兩人都一陣感激。倒是顧老闆問我解降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之前說的怨咒轉移,有發生麼?

  我苦笑,說有倒是有——我被標記了。不過這也無妨,相隔千裡萬裡,並不擔心找上門來的。李先生緊緊握著我的手,哽嚥著,話語不清楚,翻來覆去說感激我,會好好報答我的。我笑,說這本是小事,不必介懷,又讓他們趕緊去看看雪瑞,不要讓她獨處,身子裡排出這些個蟲啊玻璃啊,小女孩子總會驚嚇的。

  李太太說她女兒臉羞,把她趕出來了。

  我又說雪瑞身體虛弱,不能再輾轉周摺,最好在這醫院裡住一段日子,調養好纔行。李先生說這是自然,在這裡,好歹也有您的照看著,他們也放心。我謙虛一番,感覺精神有些不濟,便提出返回病房休息,他們連忙說好,顧老闆親自把我推回了病房。

  路上,他笑聲有些收斂不住,不時拍著我的肩膀,說我給他漲大臉了。

  我不說話,身心疲倦,眼簾子往下閉合。

  剛回到病房,就接到阿根打來了電話,他說在商業街那家主店,在剛剛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大大的血手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03
第十四章 禍不及親人?  

    阿根說得並不在意,而我聽著聽著一陣頭暈目眩。

  在門牆之上印血手印這一節,其實在金庸先生的小說《神鵰俠侶》第一章便有出現,那是傷心道姑李莫愁的殺人習慣,也是對實力的自信宣言。然而在現實的巫蠱世界裡,這種血手印其實也是真實存在的,這最早的歷史要延伸至早期南疆的部族山寨時期。那個時候人力是真正的資源,不好濫殺,兩個擁有巫師神婆等神職人員的寨子或部族,倘若有仇怨,便在對方村口、井邊或屋旁,印一血淋淋的手印子,以作警示。

  然後雙方鬥蠱,輸者寨敗人亡,贏者得到人口財物。

  這個血手印,跟西方兩紳士決鬥時扔白手套,是一個原理。

  然而不同的是,巫蠱之術,從來都很有好正面沖突,大多數下蠱者從頭到尾都不會露面。

  這是我那狂傲的師叔在向我挑戰。

  而那個時候的我,仍然躺在醫院裡,雖然已經開始做一些康復訓練,但是要說活蹦亂跳地去鬥蠱,簡直是天方夜譚。說實話,如有可能,我寧願把那本破書交給便宜師叔,以求平安。然而世界往往都不是那麼單純的,我交給他,他會想上面的內容好像我也會哦,我會不會報復他,要是報復的話,何不如先斬草除根,了卻這樁麻煩……

  好吧,本來無仇無怨,現在卻是非殺不可了,這就是猜疑鏈,人性的弱點。

  我想了一會兒,立即打電話給不知道在哪裡逍遙快活的雜毛小道,要他幫我去店子裡照拂一二。電話那頭的聲音略微嘈雜,不時有女人的聲音傳來,不過他也爽快,立刻答應了,但是期期艾艾地,說最近手頭略緊。


我說好,回頭我給你一萬先花著。他高興了,說我這錢花得值,請他這麼一民間高人作保鏢,太賺了。

  我又給歐陽警官掛了電話,給他通報了這個情況。

  晚上的時候李先生給我轉了一間高級病房,獨間,跟他女兒雪瑞相鄰。我並不拒絕,安然享用,夜間的時候他跟我談及報酬一事,我推辭了,說這並不用,舉手之勞而已,況且雪瑞的病情並沒有立即好轉。他沒有再說了,緊緊握著我的手。

  我很憂慮那個潛伏在暗中的師叔,雖然迄今為止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來自何方,但是他已經成功地在我心中種下一根倒刺,坐立不安,如鯁在喉。我很奇怪,都已經這麼多天了,這老傢伙會不知道我在醫院麼?幹嘛不直接來找我,反而去我店子裡印什麼勞什子血手印?

  傍晚小美依然來給我送飯,這次她煲了清淡的銀耳蓮子羹,我告訴她這幾天先別過來了,她不理,笑著說是不是看上那個大老闆的小女兒了,我說哪有,她的胸可沒有你的大。小美臉紅了,轉過頭去不說話。我這也是說順了嘴,話一出口就感覺自己太孟浪了,連忙道歉,她轉回來盯著我,突然問你喜歡我麼?我一時口結,吭吭哧哧半天,說你這麼漂亮,我自然是喜歡的……

  我後面的但是沒有說出口,就立刻被她給緊緊抱住了。她身子很柔軟,也飽滿,披散的頭發裡有很好聞的洗發香波的味道,她把頭埋在我胸口,抽噎著,有嚶嚶的哭聲傳來,沒一會兒,我胸前的病號服就濕了。這哭聲把我的心給哭得柔軟,就像在水中泡軟的紙巾。

  之後我們都沒有說話,靜靜地依偎著。

  小美把心中積澱已久的感受說了出來,而且勇於付諸於行動,在那一刻,她大概是幸福的;而我,這樣一個親切熟悉的漂亮女孩子投入懷中,感受著她熾熱的感情和好聞香氣,一種被人關心、被人期待的感情油然而生,讓我不願放棄,在那一刻,我想我也應該是幸福的。

  然而,人生若能夠倒回,我寧願當時自己狠心,斬斷自己、以及小美的情根。

 ————————

  一連幾日,我小心提防,但是自稱是我師叔的那老傢伙儼然消失了一般。

  警方的追查仍在繼續,但是動靜越來越小,東官是一個流動人口以百萬為單位的城市,在如此密集的地區找尋一個人,說實話很難,畢竟他不是公安部掛名的A級通緝犯。生活仍在繼續,就像某些電視劇裡的鏡頭,一個城市從黑暗沉寂到璀璨萬家,不過短短幾秒鍾。

  我隔壁的香港女孩雪瑞,她的病情開始好轉,連續幾天一直陸陸續續排了些毒素之後,在第四日就沒再腹瀉了,蠱毒消盡,精神便好了許多,食慾也增強了不少。李先生生意很忙,在第五天確定女兒基本無恙了之後,返回香港。李太太雖然抱怨,但是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她會經常來我這裡坐一坐,聊會兒天,求教一些問題。我能答則答,不能答則避而不談。

  李太太說起自家女兒很多事,她說她女兒本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一向都調皮搗蛋,像個男孩子,可是自從中了這降頭,性格大變,就變得怯弱敏感了,患上了輕微憂鬱症,而且由於身體機能變弱,視力越發下降、退化,只能大約看見近前的物體。她讓我多接觸一下她女兒,鼓勵支持一下她。

  我說好,可是每當我去串門,雪瑞看見我,都扭過頭去不說話。

  小妮子大概是想起了自家那日的慘樣兒,害羞。

  看到十六歲的她,我不禁想起了當年的自己,那個時候的我真的是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一個人揣著幾百塊錢,跑到南方來投靠同鄉,結果地址記錯,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在繁華的城市裡穿行,又膽小又害怕,話都不敢說,穿著破舊的校服(那個時候居然穿著一身校服,奇葩吧?),像城市裡的流浪狗,孤獨無助……

  那段日子真的很難忘,不過也就是那個時候,讓我的性格裡擁有了堅強。

  後來我看到港臺電視劇或者八卦雜志裡面,十六歲的小女生連男友都換了好幾個,私生活糜爛不堪,越發覺得自己很傻很天真,沒見過世面。可是現在,看到雪瑞那純淨無瑕的眼眸,我卻生不出這樣的想法了。

  這世界什麼樣的人都有,一概而論,大概是不太公平的吧?

  我們兩個都不說話,我就給她唸經。暫住我家的雜毛小道把我的MP4拿過來了,我記憶力變好,本來已經熟讀,但而卻仍舊喜歡閱讀的感覺,溫故而知新。《鎮壓山巒十二法門》的注釋者洛十八所學頗雜,佛經也有,不全,斷章取義的,所以我之前唸的,也是照搬。此刻唸,她覺得好玩,不說話,微黃的眼睛盯著我看,亮晶晶的。

  我唸經文,唸快了就覺得腮幫子癢,臉上的抓痕已經結痂,正在脫離。

  和我小叔一樣,都是左臉,我很榮幸地加入了刀疤界的行列,成為一個外表凶悍的男子。

  ——————

  與小美的感情進展很快,就某種意義而言,應該說是水到渠成。

  小美來醫院的次數越加頻繁了,好在十一月飾品店的生意已經進入了淡季,阿根也不會多說什麼,我們的拖糖也由小美給所有人發了,很多人都帶來了祝福,當日也有嫉妒。我仍舊是個半殘廢,但是好歹也能夠生活自理了,去洗手間,也不用人幫我扶把了。一個人的單間,其實很好,至少我不會擔心金蠶蠱和朵朵曝光。

  要說這段時間最幸福的,得說是朵朵。

  小傢伙得到了醫院仙逝的各位生靈的滋潤,已經茁壯成長起來。別的不說,最主要的一點,她可以拿起水果刀了。水果刀有多重,這並不會比一根笤帚重,但是意義卻是不同。

  《國語‧越語》中談及「兵者,凶器也」,亡魂靈體十有八九能夠迷惑人心魂意志,但是未必有一成能夠持戈捉兵,為何,人為陽,鬼為陰,心志堅定不移之輩,從來不恐懼,也就不會遇到鬼物,唯有心中忐忑不安者,時常被惑。鬼擁有人性的弱點,其實更加恐懼真正的消亡,本能地害怕刀兵,往往戰場上下來的猛士、殺過人的凶人、屠夫,身上的殺氣就能夠鎮住鬼。但是,總是有些鬼物,能夠超越本能的恐懼而為,這類鬼,被稱之為猛鬼、厲鬼或者……鬼靈。

  我很高興,因為,朵朵的捶背功夫終於有了力道,輕重緩急,幾如常人。

  時間悠悠又過了一個星期,我真想用「時光苒任」或者「白馬過隙」來形容悠閒無事的日子,人若閒著,心就思動,總想著有些刺激驚奇的事情發生,然而真正有些什麼事情,就會無比懷念那段平靜而美好的日子。

  就在我以為事情已經過去,認為那血手印只是一個玩笑,認為生活便如水,緩緩地流淌東去的時候,某天傍晚,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電話的那頭仍然傳來了一個老男人低沉的聲音:「你以為事情真的就這麼過去了麼?」

  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正在給雪瑞唸「金剛薩埵心咒」的節選之段,「今後縱遇命難時,亦絕不造諸惡業,祈汝悲眼視吾等,柔和之手賜解脫」,讀的順暢,心中正飄飄然,突然一盆冷水潑下。我冷語,說那本書我已經遵照我外婆囑咐,燒了成飛灰了。你若是要猿屍降的解法,我立刻說予你聽,只求你能夠不要再不依不饒——我本就不是你們這個圈子的人,老婆孩子熱炕頭,就圖個富貴小民的命。

  他哼聲冷笑,說現在滿世界都是警察在找他,他安能放過我?

  我不說話,只恐觸怒了他,再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來。他見我不說話,嘿嘿的笑,這笑聲淒厲,讓人聽著說不出的心寒,他說了兩句話,就掛了電話。

  第一句是他帶來的猴子死了,是被警察給打死的。

  第二句是我老婆在他那裡,讓我好好想想,《鎮壓山巒十二法門》毀沒毀了?

  我握著手機,機身都要被我捏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04
第十五章 世間沒有童話

  我立刻打電話給小美,電話已關機。

  我著急了,打電話問店子裡,得知小美下午四點半就回家去了。這傻丫頭,她是要給我送飯。我打電話給小美的姐姐,小美姐姐說小美半個小時之前就已經出門來醫院了。

  她問我怎麼了,我沒有答話,心卻往下沉。

  雪瑞也問我怎麼了,我搖了搖頭,坐著輪椅回到了房間。拉開窗簾,十一月的夕陽順著玻璃窗透進來,暖暖的,這是即將陷入冰冷夜裡的黃昏。我看著沐浴在金子光芒的城市,心中想,或許我已經不屬於這平淡的世界,溫情脈脈的面紗被掀開,一個血淋淋的真實世界就要展現在我面前,逃避,絕對不是最好的辦法。

  我心中對那個「師叔」,升起了無窮的殺意,這殺意寒冷刺骨,就如同冬天的冰凌。

  我獨自待了一會兒,門被敲響了,李太太走進來,問是不是雪瑞惹我生氣了,這小孩一直在哭。我歎氣,說雪瑞的餘毒已清,剩下的調養,以及後續的治療,我也沒有能力了,最好還是幫她辦住院手續吧。她很吃驚,問好好的幹嘛要轉院?我說我的仇家找上門開了,他是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小美已經被他綁架了,我怕你們再受牽連,最好立即凖備走。

  李太太哪裡見過這種事情,問問兩句就倉惶離開,去聯絡轉院事宜。

  我立刻打電話給歐陽警官,說起小美被綁架的事情,他說他立刻上報給領導,立刻展開對「狼人」——這是專案組給那傢伙的外號——的抓捕行動,讓我稍安勿躁,也不要打草驚蛇。我表示知曉,也希望他們不要太暴露,以至於那傢伙狗急跳牆,對小美造成傷害。

  我接著又打電話給蕭克明,問他有什麼法子沒有。

  對於這個半調子的茅山道士,雖然也經常掉鏈子、貪財好色,但是為人還算真誠,我大緻還是信任的。他立刻給我回復,說不用擔心,他施展茅山祕法追蹤術探尋一二,必有結果。見他這麼胡吹,我本來對他很有好感的心,更加沒底了。

  接著,我坐在窗前,看著落日斜陽沉入鋼鐵森林中,一言不發。雪瑞被她媽媽推著輪椅過來和我告別,我們話都不多,草草寫了幾句,她說陸左大師我能夠摸摸你的臉麼,我看不到你啦?我說好,她平伸雙手過來摸,先摸我的鼻樑,再摸到了我的刀疤,摩挲著,她問你怎麼哭了?我說沒有,是太陽光刺眼呢。

  她撲哧一笑,說你瞎說,你又騙人了,現在都是晚上了。她又說,我能拜你為師麼?我說不行,她問為什麼?我說我這人,可能沒幾天就要死掉了——我仇家太多了,老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來,韭菜一樣,割一茬長一茬,很討厭。她便說她要回去拜師傅,找一個玄學高手,學成了來幫我,問我拜誰好?我說我認識的人少,白鶴鳴——他出的書最多,你可以拜;要不然,黃易也可以,他的書我也是讀過的。

  她說好,聽名字,黃易這個人道行似乎要高一些,我就拜他吧。

  聽她一本正經的說著,我心裡似乎好過一點兒。

  李太太過來催促了,她已經知道是那個讓我住院的傢伙又來尋仇了,十分著急。在她心中或許我就已經夠厲害了,能把我弄得這麼慘的人,自然是高明十分。人越居高位,就越怕死,她現在富貴平安,女兒重病初癒,自然沒時間陪我。我們告了別,雪瑞戀戀不捨,李太太頭也不回。我仰著臉微笑,看著離去的雪瑞,在想她還會過多久,走出溫室,變成和她母親一樣,知性、美麗但是卻有現實的貴婦。

  說實話,我比較喜歡現在的她,但是這個世界幾乎沒有童話。

  當天夜裡,我工行的帳戶被打入五十萬,這是雪瑞的診金,同時,我這次住院的費用也被李太太一並付清,留下的金額足夠我在這個高級病房待上三個月。

  李太太沒走多久,歐陽警官就過了來,他穿著便服,跟我證實了小美失蹤的消息。

  他說上面擬了一個方案,利用這次機會將狼人抓捕歸案。他還說已經聯繫了附近駐軍的刑警大隊,隨時有兩組狙擊手待命。我說要一擊緻命,要打頭或者心髒,不然對他損傷不大。他笑說你看《生化危機》看多了吧?我認真地看他,臉色僵硬,說要不要我給你展示一下,科學以外的東西?

  他搖著頭,連連擺手說不用了,我們已經聯繫到了你老家縣裡的同行——馬海波,馬副隊長,他跟我提及了你的事情,所以就不用嘗試了。

  我冷著臉,說這狗曰的,嘴巴也不把個門。他連忙說陸左、陸左,你別急,我們這也是為你好,上頭說起這件事情,說要特聘你當我們局裡面的顧問呢,所以有什麼事情,我們都配合你。至於馬海波,他也是體製內的人,交情是交情,紀律是紀律,他也是沒法子的。

  我說扯這些算球?我哪有心思去報復那老小子,先把小美就出來再說。

  然後我們商量了一下,均感覺頭痛,狼人——好吧,我也叫他狼人吧——這個傢伙神出鬼沒,又有很強的反跟蹤意識,要找到他太難了,只有由我來把他引出。交待了一番事項,他遞給我一個紐扣,說是追蹤器,到時候可以隨時找到我,說完,他果斷離開了。

  我們的談話,進行了十分鍾。

  我拿著手上這顆紐扣,往上拋了拋,接住。

  這就是傳說中的追蹤器,我沒想到在我平平淡淡的一生中,竟然會用到這種東西。但是,比起美劇或好萊塢大片裡面的,似乎好像落後了許多代。

  我端詳了一會兒,放進了褲兜裡。

  今天晚上,似乎要流血了。

  夜很黑。

  ————————

  2007年11月21日,晚上22:32。

  宜納採、訂盟、祭祀、開光,忌嫁娶、開市、入宅、移徒。

  我接到一個電話,又是一個陌生號碼,狼人告訴我,讓我到南城的一個工業園等他。我很直接地回絕了他,就此時此地而言,拜他所賜,我是一個連自己行走都不能夠的殘疾人,坐著輪椅,能去哪兒?他有些意外,問我怎麼還沒好。我說我是人,跟你們不是一個圈子的,我受傷了,肋骨斷了,得養,傷筋斷骨一百天,我也不例外。

  他沉默了,說好吧,你在醫院停車場等我吧。

  我說什麼時候,我的護工下班了,要是現在,我還要去找人把我送下去,要不然麻煩你上來一趟?放心,我這裡沒警察。他沒說話,我以為他掛了,很奇怪,餵了兩聲,他那邊接話了:「,你以為我是送快遞的啊?」說完他補充道:「你沒報警吧?」

  我問小美怎麼啦,我要跟他通話確認安全。

  他說好,沒幾秒鍾小美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了,嚶嚶地哭,說陸左救我,陸左你來救我啊。我安慰了他幾句,電話被奪了過去,狼人說了一句話,十分鍾後見。他掛了電話,我聽到有汽車的聲音。我掏出了裝有裝有十二法門影印件資料的MP4,巴掌大,刪掉了一些關鍵地方,比如談及解猿屍降的隨記,比如一些蠱的煉製法門。

  然後我放下,放在兜裡,靜靜等待。

  十分鍾後,門被推開,走進一個人來。他瘦高個兒,五十多歲,一臉滄桑和勞累,穿著一件很舊的紅色羽絨服,衣袖和兜旁邊都有泥土的痕跡。他拿著一張紙,看到了坐在窗前輪椅上的我,對了下房門牌,然後搓著手一臉討好地問:「是陸左先生麼,我、我是你叔叫過來的,讓我推你到下面去……」他一句話說得吭吭嗤嗤的,不利索,濃重的四川口音,眼睛下意識地往下瞧,自卑,不敢看我。

  他不是狼人,不是我那便宜師叔,顯然,那傢伙擔心埋伏,另找的人。

  我看著他,這種眼神我經常看到,在公交車上穿著一身汗臭工裝的中年男人,在肯德基店前面看著裡面食客和炸雞嚥口水的瘦弱女孩,在步行街邊看走過的火辣美女猛吸鼻子的老光棍……他們很多都是我的老鄉,或者與我一般的出身,他們穿行在這個城市的角落,看著滿地的繁華,掙紥地、艱難地生存著。他們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

  我心不由得一軟,我說是啊,是我,我們到哪裡去,我叔在哪裡?

  見我肯定,他十分高興,說在樓下呢,在樓下,出了醫院往左轉,過天橋,那裡有個草地子,在那裡等著你。我說好,叔你幫我推一下。他搓著手走過來,臉通紅,說快莫叫我叔咯,我就是個鄉下人,當不起呢,會摺壽的,叫我老王就好。我說我也是鄉下人呢,你比我大一輪多,擔得起的。他笑,張張嘴想說句好聽話,沒詞。我叫他把我大衣拿過來,然後他扶著我走出去。

  樓道有護士問我,怎麼現在出去,醫生知道不,這個人是誰?

  我說是我叔,推我出去透透氣,一會兒回來。這個護士跟雜毛小道很熟,彷彿還一起滾過床單,許是看在老蕭面子,又或者因為我是高級病房的病人,說了兩句,就沒再問起。我問老王,說我叔一個人麼?他交待什麼事情?老王猶豫了一下,說一個人。

  我點頭,沒有再問。乘電梯的時候,他不會按,我就教他,按這裡按那裡,怎麼弄,他小心翼翼,彷彿那亮著燈的按鈕是自家新婚的婆孃,模樣像個小孩般好奇。在電梯裡,我問他沒見過麼?他說見過的,不過工地裡的和這裡的不一樣,這個奢侈得很,那個就一個架架子。我說不可能吧,你到南方多久了,沒見過這種電梯,他笑笑,說見過,沒坐過,倒是超市裡面的滑行電梯,有一次去坐了好幾回,有點兒暈。我笑,說這原理都一樣。

  快到一樓時,他突然問我,那個人不是你叔吧?

  我笑了笑,說你怎麼知道的。他說你別看我是鄉下人,我又不是傻子,哪有叔叔要見侄子,還花錢僱人把侄子找出來,冷風天在外邊見面?裡面有空調,幾多舒服呢!

  我說他都說了什麼?

  老王說你叔說要是你打電話,就把你帶到草地子裡面,要是不打,就把你帶出了醫院大樓,到後面綜合樓的旁邊,花園那裡……小夥子,要不然我把你送回去吧,我覺得你那叔,不是好人呢,我可不能幫著來做孽。

  我說你推我到綜合樓旁邊吧,沒事。

  出了樓,外面有些風,披著大衣的我仍然感覺有些涼,把它裹緊。我發現老王的紅色羽絨服有些不合身,太艷,胳膊袖子裡還露出些羽毛來,黑黑的,顯然這是撿別人來穿的。到了綜合樓拐角,我說好啦,就到這裡了。他說這哪行,一是沒有把你送到,二是、二是……我笑了,說他答應給你多少錢?老王說五十,我從皮包裡給了他一張一百塊,讓他走。

  他是個貧困窘迫的普通人,說不定在家裡還是個頂樑柱,我不想讓他出意外。

  老王沒錢補,臉憋成了紅色,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我把錢放在他手上,合著,說走吧,快。他接過錢,說謝謝你陸先生。我沒再理他,往前繼續走去。

  我想他如果回頭看,一定會很奇怪,為什麼我的輪椅會自己走。

  其實,後面還有一個鬼娃娃在幫我推。

       輪椅骨碌骨碌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06
第十六章 小美之死

  夜黑黝黝,繁華的大樓在我身後,走進花園子,大冷天,就能感覺到寒意來。

  我沒有四處瞅,讓朵朵默默地退著我到了花園的一處石桌前,這是一處院方修來讓病人散步、休養的去處,倘若在春夏之際,必是鮮花遍地,草木茵茵,即使是秋天,也有桂花開,香滿地。只可惜現在是冬天,寒風呼嘯花凋零,唯有些常綠植物,在遠處的燈光投射下搖曳樹枝,更加讓人心中陰冷。

  我坐在石桌前,靜靜地等著。大概十分鍾後,黑暗中浮出一個人影來。

  我看著他,說你終於來了。

  他說他來了好一會兒,剛纔在檢查是不是有警察,或者那個雜毛道士在。我說沒有吧,他點頭,我說我只求平安,那玩意你要便拿去,我留著也沒什麼用。還有,你要不然先自我介紹一下吧,不要老是佔我便宜,讓我叫你師叔,他呵呵地笑,說我還真是你師叔,不過你要不樂意,叫我王洛和,或者老王也可以,書帶了沒,在哪裡?

  我問我老婆在哪裡?

  他說這不行,他要看到書,纔能把小美放了。我盯著他,看著這張浮著冷異怪笑的老臉,皺紋密佈,歪嘴斜眼,醜的讓人厭惡,想吐。很久,我歎了一口氣,說既然你之前都說了,我們好歹也能夠攀上一層親戚關係,何必這麼為難我呢?你要書,只管拿去,搞得跟抓特務一樣,讓人蛋疼,有意思沒意思?

  他說你外婆沒跟你講起我們兩家的事情麼?

  我在想我們兩家到底出現什麼事?是我外婆之前把她師傅給下蠱殺掉的事,還是別的什麼?其實我從小都不怎麼跟外婆親近,老一輩的恩怨,我自然是不懂的。於是我搖搖頭,說鬼纔知道這什麼事情,你看我好好地在這裡做生意,起早貪黑地努力奮鬥還房貸,您老人家這算怎麼回事?唉……小美在哪裡?

  他眉頭皺起,嘀咕了幾句話,我聽不懂,但是看過泰劇,知道是那邊的語言。說完之後,他一拍手,從西邊的花壇處緩緩走過來一個倩麗的身影,我定睛一看,是小美。

  然而我並沒有高興,反而使咬牙切齒地說:「你對她作了什麼?」

  這身影確實是小美,她穿這磨砂藍色的牛仔褲,粉色的羊絨衫,外罩著一件淺色的小披肩,一如平日的秀美可愛——但也不是。怎麼講,走過來的她四肢僵硬,頭不低,走路緩慢,一頓一頓地,彷彿是一個木偶玩具在被人操控著。我的心一瞬間就被憤怒填滿了,怒瞪著他,說你他瑪個巴子,狗曰的你居然敢把小美做成僵屍!

  他笑,擡手招起,小美踱步來到他的旁邊,臉色蒼白、僵硬、木然,一雙眼睛白的多過於黑的,抿著嘴,嘴角下撇,沒有血色。這張熟悉的美麗面孔,有著我所陌生的怪異表情。我咬著牙,感覺眼淚不住地往眼眶上湧,我不能哭,不能讓王洛和看見我的脆弱,然而自責的情緒卻濃烈得如同黃果樹瀑佈,奔滾不息。

  王洛和攬著小美的腰,得意洋洋地看我的衰樣,笑,他說你睜大眼睛,再看一看。

  我的雙手緊緊抓著輪椅的扶手,看著被王洛和這個老色狼摟著的小美,她面無表情,目光平視,臉頰靠近耳際的地方有著青黛黑色。我突然想起一物,問你放了蟲癭?

  他昂然地笑,說然也,怎麼樣,她的生死系於你手,活,或者死,你選擇吧?

  我咬牙切齒,感覺自己腮幫子都疼。

  狗曰的居然有蟲癭!

  什麼是蟲癭?這只是一種微小的生物、病菌,幾乎肉眼所不能見,又名僵屍蟲、傀儡蟲,叫法很多。它作用於昆蟲較多,在世間常見的是來自於南美洲原始叢林中的蜜蜂,這種蜜蜂生前被蟲癭所感染,死後屍體仍然能夠被生物電所控製亂飛、攻擊生物。於是便有不良的巫師、煉金師找尋這種病菌,用屍體來做試驗,研製出活動的屍體,也叫喪屍。一旦煉成,便隨著本能攻擊活物,啃噬血肉,煉製者能夠應某種音頻震蕩而指揮屍體。

  這種蟲癭煉製手法繁瑣復雜,十分難得,而且一旦喪屍損毀,便也無用。這傳聞由來已久,是真有,不假,但是遠遠沒有後來電視劇上演繹的那麼誇張,也不傳染。它跟湘西沅陵、瀘溪、辰奚、敘浦等地的趕屍看著相似,其實並不相同,這裡先不表,後文再敘。

  我說二十多分鍾之前我還跟小美通過電話,怎麼這會兒小美就變了模樣,原來是被下了蟲癭——蟲癭一入人體,大腦被感染寄生,如同木偶(植物人)。按照原理來說,蟲癭也是蠱毒的一種,外婆說我體內這條肥蟲子是百蠱之王,按道理說是能夠解蠱的,但是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我外婆就是個窮鄉僻壤苗寨子的神婆,她這一輩子,甚至連我們縣都沒有出去過,而久在外鄉漂泊的我,則知這世界有多大!

  她怎麼敢下此狂言?

  我外婆會是夜郎自大麼?

  我不敢確認,而且也不敢那小美的性命來開玩笑,這小妮子把心都給了我,我怎敢不愛護她?我掏出了MP4,說給你。王洛和望著我手上銀色拋光的電子產品,發愣,說這是什麼?我說我真的沒有騙你,書是真的燒了,但是裡面的資料我整理了,都放在這裡,你若不信,可以確認一遍。他疑慮地看著我,第一次流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

  這種神色,我上一次見到是某個不識字的人拿著一本厚書,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纔好。

  他叫我拋給他。

  我指著小美,說先給小美解了那個蟲癭,讓她神志恢復正常。反正我現在坐著輪椅,也跑不了,你擔心什麼?他仍舊堅持,伸手掐住小美的脖子,說快點,拋給我,我要驗證一下。小美沒有反抗,木然地被緊緊掐著,然而她臉色鐵青烏黑,眼球爆出,張開嘴,呼著寒氣。我連忙叫住他,說好吧,你可以看看。我調出資料丟給了他,王洛和拿到手上看了一眼,立刻被吸引了,一邊問我操作,一邊瀏覽。

  兩分鍾之後,他擡起頭來,說你還真的……很天真啊。

  我說是麼?他得意地大笑,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曉得這個蟲癭的,但是我不僅用了蟲癭、僵屍蟲,還用了用罌粟提取的一種精神毒藥,配合砒霜,這是快速達成目的的藥引子,服過之人,必死無疑——我的猴子死了,你知道麼?它陪伴了我有五年,沒讓我在毛淡棉(緬甸某地)雨林裡孤獨。可是它撕死了,因你而死,所以,你,還有這個女孩子,必須死!

  他面色猙獰,形容立刻恐怖起來,臉上又有隱隱的黑毛浮起。

  我大聲製止他,說你真不想恢復正常人的生活了?裡面的資料,沒有猿屍降的解法,沒有——洛十八的注解我沒錄進去,這世上只有我一個人曉得,你殺了我,或者殺了他,一輩子就飽受毒降的煎熬吧。他聽到這句話,肺都氣炸了,一擡腿就沖到我面前,擡手來抓我。

  朵朵一直在我後邊站立著,見狀立刻拼命把我往後面拉,王洛和一手抓空,道了一聲「咦」,耳朵聳動。

  果然,沒有那死猴子在,除非朵朵自願現形,他也看不到朵朵。

  「你那古曼童還沒有死?那天我可是吧窗簾拉開了的!」他問道,並沒有追來。

  我心中狂怒,這個傢伙,簡直太惡毒了,要是當時沒有蕭克明在,估計我和朵朵已經陰陽兩隔了吧?我……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這時候我被朵朵拉開六米遠,拖到一個石道上。我還沒有答話,他立刻大吼起來:「,你又叫了那幫警察來!」他咆哮著,臉上難以置信。這時黑暗中出現了幾個人影,有人喊不凖動,也有人用大喇叭喊話,說「你已經被包圍了,請放開人質,接受檢查」雲雲等屁話。他大怒,毛發昌盛、黑霧盈體的同時,俯身下去拿那石桌旁邊的石凳,想來砸人。

  然而那石凳是連著地面用水泥砌成,驟然間拔不起來。我朝那邊人群大喊,警察們倒是狙他啊,開槍啊,再不開槍就沒機會了……喊個毛啊!話還沒講完,完全變成黑猩猩般模樣的王洛和已經拔起了幾十斤的石凳,轉過頭看我,我都沒見到什麼,心中一驚,就見一道白光飛來。

  我根本沒有幾秒的反應時間,動彈不得,只是傾倒身子,往草叢裡面撲去。

  一道勁風呼嘯而過,我全身一陣過電的發麻,寒毛炸起,感覺那輪椅被砸到,轟隆一聲響。

  還沒反應過來,黑燈瞎火的,就聽到有幾聲槍響交錯響起,爆豆一般。我沒留意,掙紥著爬起來看,發現一道黑影朝我撲過來,撲到我身上,我伸手一擋,不是王洛和,這身形嬌小柔軟,力道也不足,竟然是小美。我捉住她的雙手控製住,然而她的身體在痙攣,然而掙紥的力道大得出奇。「哈哈哈,你們去死吧。」我耳邊傳來王洛和喪心病狂的聲音,漸漸遠去:「我的便宜師侄兒,你就好好享受失去愛人的滋味吧……」

  我頭一偏,正好避過了小美的這麼一咬。小美的嘴脣本來很柔軟,然而此刻卻發青,嘴裡面又一股汽油的味道。

  我無暇去管王洛和,緊緊用頭頂出小美的下顎,不讓她咬我。

  過了幾秒鍾,有人飛奔而來,兩個人,把小美給製住,她掙紥著,手腳不合常規的擺動。

  我掙紥著爬起來,感覺胸口氣悶。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不是鬼啊蟲子,也不是僵屍之類的,而是人心。

  面對著小美變成了如此模樣,只憑藉著本能,撕咬著、掙紥著,我的心彷彿被撕裂成了無數塊,怎麼都拼不整齊。

  頭頂是灰濛濛的天空,星子稀疏分佈於天際,一大片雲飛過,露出月亮的半張臉,清冷寂寥。花園子裡黑,我能看到小美口吐著白沫,僵直的身軀抖動,美麗的臉變得無比妖異,眼無神,直勾勾的。我咬著舌尖,噴出一口血到她腦門上,然後用食指勾兌到她的太陽穴,塗抹,念著金剛薩埵降魔咒,快速地、顛倒地念書抄中的語句,二十秒後,我淚眼模糊得用力把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解……解……」

  隨著我的話語,當頭棒喝,小美開始停止了掙紥,她的眼睛漸漸明亮起來,白色減少,黑色增多,就像浮動的畫,瞳孔裡面有著我的倒影,長唱的眼睫毛剪動,直勾勾的看著我。我流著淚,指頭能夠感覺冰冷,她的生命力迅速地消逝。她幹枯的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出什麼,看著我,有光,那一刻,如同星空般璀璨。

  我知道,她恢復了意識,然後這只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接著,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我閉上眼睛,沒有做任何努力,只是將顫抖的嘴脣輕輕印在她滿是血汙的額頭上。

  來不及了……

  我們並沒有臨死訣別的橋段,來不及,也動不了,彼此目光對視,彼此都猜測不透對方的心思,然後生死訣別了。恍惚中我看到小美的靈魂離體,飄起來,含著笑,看我抱著她尤有餘溫的身軀,親吻她回復光潔的額頭——這是我第一次親吻她。她笑了,僵硬的臉在這一刻,瞬間變得異常柔軟,就像天上的天使,異常的美麗。

  然後她帶著不捨,帶著遺憾,朝天上的月亮,朝著被大氣迷攏的天空飛去……

  上天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我陷入了無比的懊悔中。我曾經覺得小美只是一個小妹妹,一個有能力的店員,一個……我真的是一個笨蛋,一個慢熱的笨蛋。

  當我真正愛上了小美,她卻離我而去了。

  2007年11月21日晚上十點五十七分,剛剛過完19歲生日的漂亮河南女孩,我第三任正式女朋友,某品牌飾品店店長,一個父親的女兒,一個姐姐的妹妹,江盈美,在我的懷抱裡失去了她年輕的生命,之前沒有說過一句話。

  與此同時,悲愴莫名的我用左手大拇指和無名指打了個響指,下了人生中第一次靈蠱。

  發作吧,全身潰爛、身首分離、千蟲噬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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