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苗疆蠱事 作者:南無袈裟理科佛(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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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CaVod 2015-3-12 17:26:18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6 161406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24
第五章 山神爺爺要殺人

  我心中一驚,說這怎麼可能?李德財這個人,我也是知道的,老實巴交、本本分分的一個人,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悶屁,怎麼就殺人了,殺了誰?什麼時候的事啦?

  楊宇也歎息,說剛剛發生在一週之前,證據確鑿,但是他們就如同我一般疑惑,一直找不到殺人動機。他又問我,你知道李德財殺的是誰麼?

  我心中一跳,遲疑地問:「不會是我……」

  他笑,說不是,要是你小叔,你會不知道。我心中稍安,然後問是誰?他說也是我小叔他們單位的,李德財和死者在青山界春雷林場的四號守林屋守林,上週三,交接的時候,有人發現死者被殺害在屋子裡,脖子裡有明顯的勒痕,胸腹被剪開,腸子內髒和血,流了一地。交接的人立馬報了警,後來在一個溝子裡找到了李德財,他正在吃一坨雜碎肉,後來經法醫驗證,是死者的心髒。

  他很詳細的說著死者的慘狀,想讓我害怕,然而我淡定無比,臉上浮著笑容。

  看淡風雲,怎會懼這小場面?

  到了縣局裡面的一個辦公室,我見到了時任刑警隊副隊長的馬海波,他過來抱我,我一把推開他,質問上次被出賣的事情。他苦著臉,很無奈,說都是體製裡面,上頭壓下來,沒得隱瞞,真對不起。我說講對不起有用的話,還要……得,我說一半就不說了,因為,我對面就是倆警察。

  馬海波很低姿態地賠笑,說今天晚上請我吃飯,先敬三杯。

  我說甭說這些虛的,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情然你們幫忙——我在這裡認識的人真不多,有些事情要找你們幫忙搞一下。他們問怎麼搞?只管講!我把給朵朵招魂的這些東西給他們列了一個清單,主要的東西我都有了,其他一些東西我可以去市裡面的中藥店找尋,但是有一些比如汞這些東西,我就有些抓瞎了。馬海波看著這幾樣東西,問要來幹嘛?我說只管弄就好了。

  楊宇拿過單子,重抄了一份,說叫他媽幫忙弄就好。

  馬海波拿起另外一份,瀏覽了一遍,也說沒問題,剩下的幾個東西他來辦。

  他揣進兜裡,說這個可以辦,不過,你這高人既然過來了,便幫我們分析分析李德財殺人案吧?

  我說這當然沒問題。

  馬海波把卷宗遞給我,一邊讓我看,一邊在旁邊解釋。

  我隨意瀏覽了一遍,感覺跟楊宇說的差不多,所有的證據都表明了李德財殺人剖屍,然而事情的離奇之處在於,李德財一直到了第二天纔恢復了意識,完全不知道這些,當審問人員講起案件過程、展示現場照片的時候,他甚至忍不住心中惡心,還在審訊室吐了一地。

  這種表現,明顯不是一個津津有味吃心髒的殺人凶手的正常表現。

  我合上了卷宗,閉上了眼睛,仔細地想那個黑臉、長相凶悍但是老實巴交的漢子,那個喝酒大口悶,然後用舌頭回味,吃肉小心啃骨頭的男人,想起他那一手的老繭子和被劣質煙薰黃的牙齒。

  睜開眼,馬海波和楊宇都看著我,我皺著眉頭,馬海波說看看,說說你的看法。

  我說你們先說說隊裡面的結論吧。

  馬海波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熱騰騰,輕輕喝一口,然後說道:「大半年時間裡,我們縣連續發生了三起影響嚴重的殺人案,這一點,對社會的和諧穩定、人民群眾的安寧起到了極為惡劣的影響,社會上出現了很多恐慌的聲音,上面的意思,是說像上次一樣,盡快結案。但是我壓了下來,覺得這次很可能跟王寶鬆碎屍案一樣,是青山界深處的矮騾子。迷惑所為。畢竟,人命大於天,我覺得還是要謹慎點。」

  我問李德財前幾個月什麼情況?

  馬海波知道我在問李德財上次傷了我小叔之後失蹤的事情,便說上次被找到後,在醫院躺了一個多星期,然後出院休養了一個月,除了精神萎靡一些,倒也和平常一樣。

  我記得十二法門裡面關於矮騾子的記述,這是一種性質跟小鬼、蠶蠱都不一樣的存在,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落葉枯木花肥堆積,早年間還有瘴氣,它便是在瘴氣霧靄中孕育而出的生物、山精,也有人說是靈體,可通行於虛無縹緲的靈界。這些都是奇聞怪談,不足為據。我見過真實的矮騾子,感覺有點兒像猴子,靈長類、或者人類的一個分綱。不過它迷惑人的本領確實很強,迷惑李德財解開獵網袋、殺人還是小事,它能夠把一坨牛糞變成金子,而且讓王寶鬆拿到縣城黃老牙的店子裡賣,當場居然沒人識破,這樣的幻術,簡直令人歎為觀止,乍舌不已。

  想著,我突然都有一些後怕來,當初我一點兒都不懂,傻乎乎地按著破書上的指導去捉矮騾子,居然還得手了,這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但是,我那次魯莽的行動,是不是李德財這次殺人案的誘因呢?

這樣一想,我心中就有了很多歉意,矮騾子是種睚眥必報的生物,很記仇,守林屋被盯上,自然是我的原因居多。

  我又想起了李德財的那句話:矮騾子是山神爺爺家裡養的小鬼呢,要報復的,凶得很。

  楊宇問我,能不能像上次一樣,把李德財催眠了,問些真實情況來。

  金蠶蠱雖在沉睡,但是有朵朵在,些許迷惑之術我還是能夠施展的,當下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於是我點了點頭,說可以。楊宇問還要凖備上次那些東西麼?我說是啊,要的。他出了門去凖備,馬海波問我現在在做什麼事情,我說以前的店子盤出去了,不開了,現在先休息一段時間。他問我有沒有興趣當警察?我笑,說我一沒文憑二沒關係,憑什麼混進公務員隊伍?他搖頭,很認真地跟我說,憑我的本事,是可以特招的,要是想,現在就去求局長辦手續,年後就能夠批下來。

  他果然是當官了、有權了,說話的口氣都十分的肯定,沒有半分猶豫和遲疑。

  我說得了,我還真沒有興趣在體製內混,感覺像在水裡面走路,憋得氣都喘不過來。

  他搖頭笑,說你啊你,你這人就有一點不好,受不了約束,你以為你是令狐沖麼,現在這個世界,是一個人與人的世界,一兩個人笑傲江湖,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依靠組織的力量,纔能把你的纔能發揚光大?再說了,加入我們,你不是能夠天天見到黃菲了麼?這個妹崽到現在還沒有人追到手哦?這一枝花你不饞?

  我低頭不語,這個老傢伙說著說著,就沒個正經樣了。

  之前就有了凖備,沒過十分鍾,楊宇就進了來,說都搞好了,要給李德財加餐麼?食堂的肉都切好了,凖備紅燒了。我有些懵,說什麼紅燒肉?楊宇說上次你做法,不是讓王寶鬆吃了三大碗紅燒肉加飯麼?我說好,做好了給他吃吧,估計他這些天也沒吃過一頓好飯。

  說實話,我對號子裡面的夥食有著深刻的認識。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黃菲跑進來跟我打招呼,她穿上警服的樣子並不威嚴,頭發紥在了帽子裡,反而多了幾分活潑俏麗,有鄰家女孩的氣質,讓人心中喜歡。我也沒有多說幾句話,只是隨便聊了聊。又過了一會兒,馬海波接到電話,說可以了,然後我們直奔看守所。

  同樣的審訊室,燈光調到了最暗,音樂響起,檀香裊裊。我坐主位,楊宇記錄。

  李德財看到了我,很吃驚,問陸左你怎麼在這裡?我說李哥,你麻煩纏身,我是來幫你的,你放鬆心情,閉上眼睛不要說話。他很激動,說他是冤枉的,他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就殺人了呢?李江跟他關係好得很,他怎麼可能會殺李江呢?

  我安撫他,等待他心情平靜下來後,讓他閉上眼睛,心隨著輕柔舒緩的音樂飄蕩。

  南無阿彌陀佛……

  法身覺了無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五陰浮雲空去來,三毒水泡虛出沒。

  我瞇著眼,感覺李德財身上確實有些血光之氣,在這紅色背後,是淡淡的黑色和綠色。

  看到李德財漸漸放鬆心情,緊張的臉上也回歸了平靜,我左右看了一下,然後用淨水洗手,輕輕甩幹。然後把黃符紙點燃,在空中繞圈。我見楊宇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動作上面來後,把朵朵放出來。朵朵與我心意溝通,大概能夠知曉我的意圖,於是飛到了李德財身後,然後趴在他身上吹氣,呼、呼、呼……

  隨著朵朵的吹氣,李德財的臉色漸漸古怪起來,眼瞼下垂,身子往後靠著,四肢伸展。

  這是朵朵第一次迷惑人,這本是她天生的技能,但是並不熟練,憋紅了臉。不過好在她本身的能量穩定度高過其他的小鬼,沒用一會兒,李德財竟然進入了腦袋空白的階段,也就是傳說中的潛意識區。我停止了手頭上花裡花俏的一套動作,來到李德財身邊,蹲下,然後像上次一樣,問姓名、年紀、出生年月、婚配和一些家常的小事,放鬆他潛意識的戒備。

  當他能夠凖確的給予我正確答案之後,我開始問起守林物的事情來:「李德財,你為什麼要殺人?」

  「我沒有殺人,李江是惡魔,他觸犯了山神爺爺,他需要死……」

  「這些山神爺爺在哪裡?」

  「在青山界後亭崖子的千年古樹下面,那裡是地仙界的入口,好美,好美,是天堂。」

  「你九月份失蹤,也是去了那裡?」

  「是啊……好多山神爺爺。」

  「為什麼要殺人?」

  「山神爺爺叫人死,是要淨化他,讓他能夠輪回到仙界。我在幫他……」

  ……

  問完了之後,我手沾淨水,然後抵在了李德財的額頭上,畫「羅神佈道」符,這是十二法門「符菉」一章中的記載,有在人驚魂之後,招魂固魄的作用。涼水觸體,幾分鍾後李德財睜開眼,露出一雙驚惶無助的瞳孔來,像一個被拋棄的小孩子。他看著我,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我微笑著問他好一點兒沒有。

  他點點頭,又搖頭,然後扭轉身子想朝後面看。

  他後面,什麼都沒有,朵朵已經回到了我的槐木牌中溫養休息。我問想起來沒有?他說想起來了。他之前的記憶全部都被壓製,或者說被兩種記憶混淆欺騙了,潛意識擱置了。此刻被我挖掘出來後,各種信息就都冒了出來。

  李德財開始講起了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他口纔不好,文化也不高,斷斷續續地講起。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25
第六章 冷夜漫步華燈上

  李德財這個人,打小就膽小,見到什麼奇怪的事情,就害怕。

  這種人,其實最敬神。

  當然,由於心志不堅定,疑神疑鬼的,也最容易被外魔所迷惑,做出許多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來。反而是我小叔那樣堅定的愣子,就不信,反而不容易被矮騾子所欺騙。李德財那日與我小叔一起守夜,等待天明,便被那頭矮騾子所迷惑,揭開網兜束縛,跟著跑到了青山界的深山裡。他說他到了地仙界,那是一座仙家洞府,石桌石椅石床、有身姿婀娜、長相嫵媚的仙女伴床侍寢,美食佳釀,酒池肉林,美景不勝收。他在那裡盤桓一週,後來被山神爺爺趕回了人間。

  他說這人間太氣悶,狹窄,讓人憋屈。

  說完這些,他又如夢初醒,恐懼了,說他的記憶混淆了,被我點醒之後,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去過什麼仙家洞府,而是跑到了深山老林子的大樹下面,裡面有個窩洞子,薰臭,他在裡面待了好幾天,不斷見到許多大老鼠、矮騾子的生物來來往往,蟲子遍地爬,白蛆蠕動,他沒得東西吃,每天就嚼樹根,當作美味,有時也吃一些腐爛的動物屍體。整日迷糊,還被那些矮騾子抵住太陽穴,然後有母的就來誘惑勾引他……

  然後啪啪啪……

  說著說著他就哭了,眼淚鼻涕糊滿了臉,又吐,剛剛吃下的紅燒肉,黏糊糊的噴出來,濺了一地,裡面有痠臭的胃液和食物殘渣,很難聞,一股餿臭味。我沒了金蠶蠱,不確定他是否中了毒,等了門開,好幾個人過來幫忙收拾完畢後,按照十二法門上的「巫醫」、「育蠱」兩章上的內容,給他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中蠱毒的跡象。

  想來應該是精神上一下子重合,受了刺激。

  把李德財送回去,我、馬海波和楊宇在走廊盡頭的門口站著,天氣冷,也有呼呼刮的寒風,但是這風,卻把剛纔那惡心的場面給吹淡了。馬海波和楊宇都是老煙槍,他們點著煙,在我的下風口吸,不住地吐煙氣。我吸了吸鼻子,感覺喉嚨有些發幹,苦澀。

  馬海波吸掉最後一口煙,把煙屁股丟地上,狠狠的碾壓。他擡頭看我,說這樣子下去,不行啊。先是王寶鬆,又是李德財,一連死了三個人,還不知道要不要再死下去,抓了他們,也只是治標不治本啊。整個案件的告破,唯有把那個所謂的千年古樹下面那一窩矮騾子給端了,這樣纔能保這一方的平安啊!

  我不說話,抿了抿嘴脣。

  楊宇問要不要請示州裡面尋求支援?

  馬海波說這件事情,確實要走正常程序,上報到局裡、州裡面,最好能夠調派刑警過來,把這些鬼東西給一下子清剿幹淨,要不然……嘿嘿,要不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時不時來一次殺人案,他這新升的領導不要幾個月就要被擼了。他讓楊宇招呼我,他去跟他領導請示一下,把情況匯報,忙完之後到杉江大酒店一起吃晚飯。

  我說不要每次都去飯店吃,一點意思都沒有。

  馬海波笑,說也好,讓他老婆去買菜,今天到家裡面嘗嘗他老婆我嫂子的手藝。我說這最好,親切。一起回到局裡面,馬海波離開,而楊宇也有事,要忙完,我抽空去了趟我小叔家。小叔正好輪休,在家的小院子裡跟人下象棋。我來了,他起身招呼我,我說不用,看看你們下棋也好,他對面的那個男人把棋盤一搓,說老陸你來客人了,你們聊,我就不跟你下了。

  小叔大罵他耍賴,都快要輸了,這時候跑掉。那人嘻嘻地笑,跟我點了頭,離開。

  小叔叫我嬸子(也叫作叔媽)去泡壺茶來,小嬸子當作沒聽見,他很尷尬,站起來說要去倒水,我攔住了他,說不用了,我過來看看你而已。這時候我纔想起來,自己上門沒帶禮物,有些失禮了。我看著小叔臉上的疤痕,還有四道暗黑的痕跡,他看我,問我怎麼臉上也有疤?我說一言難盡。

  說起家裡面的事情,小叔有些開心。

  他講小華(他大兒子、我堂弟)考上了大學,成材了,再過幾天纔回家,小婧也高二了,學習成績還可以,班主任說很有希望上重點。不過要是兩個娃都上學,花銷都很大,特別是小華這個娃崽,一個月一千多都不夠花,又要買手機又要買電腦,上個月還打電話過來說要搞音樂,要買個好點的電吉他……

  他說這些,一臉的幸福。我說小婧要能考上大學,要是周轉不過來,可以申請助學貸款,然後還可以跟我藉一些,都沒事,不過小華的花費有些大手大腳了些,需要控製點。小叔搖頭,說這個崽要有你這麼懂事就好咯,為那個電吉他的事情,現在還在跟家裡面賭氣呢。

  又講到了李德財,小叔說自從出現這件事情,林業局就放棄了那個守林屋了,沒有再派駐人手。這事情真可怕,跟李德財同事十幾年,這小子居然能幹出這麼變態的事情,真讓人想象不到,回想起來還心寒。我說這不是李德財願意做的,是矮騾子!

  他想了一下,點頭說是,這樣說倒還是真的。

  他以前不信這些,現在信了。我也是。

  天色已晚,他留飯,我說已經跟人約好了,下次吧。我起身離開,這時我嬸纔出了房子,過來跟我打招呼告別。離開後,我跟楊宇打電話,由他接我到馬海波家。沒想到同他一車過來的還有黃菲,說要一起去。馬海波家不遠,一處單位分配的三室一廳。我們到的時候他還沒到,他老婆是個賢惠的小女人,在縣二中當老師,有個8歲大的女兒,漂亮,但有點兒害羞。

  黃菲挽著袖子下廚房幫忙,我坐了一會兒,接到阿根打來的電話。

  阿根問我在家裡面過得怎麼樣,我說還行,他說他要去南方市進貨,我記起車子還停在機場,讓他幫我開回去,反正車鑰匙他也有一份。他說好,嘿嘿笑,我問他心情不錯哦,為什麼?他沒有所說,只是笑,說到時候就知道了。我說聽著語氣,好像是拍拖了,女孩子是誰?他承認了,說女孩子我也認識,不過一時半會講不清楚,回來再說。

  聽他這麼說,我心中莫名其妙一沉。

  馬海波回來了,找我談了一下,說領導看過新的審訊記錄之後,上報了,很快就決定對青山界後亭崖子下的矮騾子進行清剿,領導得知了我的情況,提出一個要求,就是讓我作為隨行顧問,一同前往。我笑著說沒什麼好處麼?他說有,局裡面專門撥了一筆錢給你當顧問費,五千塊,不多,但是我們都欠你一份人情。

  我說錢不錢的倒是其次,你說這人情,我倒是認了。李德財之事多少也與我有一些關係,直希望到時候審理的時候,你們多給他開脫一點。馬海波說李德財問題不大,看最後情況怎麼樣,要麼無罪釋放,要麼過失殺人。

  我歎氣,人倒徾,禍就從天降。

  吃過晚飯,已是晚間8點。出了馬海波家,楊宇問我今晚住哪兒,要不要去他家?他家大門大戶,我懶得去,說沒事,去旅社開個房就好。黃菲說就去她家附近的林業局招待所吧,幹淨方便,我說好。這時楊宇有電話進來,講了兩句掛掉,我見他有事,讓他先走,這裡到招待所不遠,擡腳就到。看了果真有急事,楊宇也不推辭,上了車走了。

  我和黃菲肩並肩往回走,她問我她大伯最近經常拉肚子,是不是還有蠱毒在?我說他年紀本來就大了,又經過那一場大病,身子不好,腸胃壞了本來也是可能的,這些東西,去醫院最合適,問我倒有些奇怪了。不過我還是給她背了一個調理腸胃的方子。

  她默記著,記不住,還讓我發短信給她。

  我胸前的牌子在動,是朵朵,她好像對黃菲很有好感,是天性的自然親近。算起來,黃菲應該是朵朵的堂姐吧。她們一家子人,男的不怎麼樣,女的倒是都很美麗可愛,這很奇怪,有些不符合遺傳規律。

  天上有半輪月,清冷,大冷天街道上的人也不多,連不少店子都關張了。我和黃菲慢慢走著,聞著她身上飄來的香氣,我覺得這樣走著其實也真不錯。突然她停住了,視線看向前方。我擡頭望去,有一個人站在我們前面,冷冷地看著我倆。

  這個人,是張海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25
第七章 後亭崖子

  張海洋原本一副悠閒淡定的模樣,這會兒陰著臉,冷眼瞅著我。

  我不明所以,手攏在衣服兜裡,看黃菲。張海洋沖黃菲很生硬地問:「你怎麼沒有接我電話?」黃菲低聲說手機沒電了。張海洋又問這麼晚去哪兒了,怎麼和這小子在一起?黃菲有些不舒服了,臉一下子就通紅,急了,說張海洋,我去哪裡,跟誰在一起,跟你有什麼關係?

  要你管?

  張海洋一下子就炸了,說我是你男朋友,我不管你誰管你?

  黃菲氣憤地說你是誰男朋友?誰跟你有關係啦?我同意了麼?

  張海洋說雙方父母都同意了,你到底在鬧什麼情緒,你難道是為這個疤臉小子,纔一直不答應的我?黃菲聽他這麼說,伸出手,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挽著,說是啊,我就喜歡陸左,我喜歡他,不喜歡你,感情這種事情,是強求不得的,你以後不要來煩我了。黃菲的胸部鼓漲,充滿了彈性,我猝不及防,被她緊緊抱住,感覺胳膊被她豐滿的酥胸給頂住,軟綿綿的觸感一下子就愣住了。

  這怎麼個情況?誰能告訴我?

  見到我和黃菲緊緊粘在一起,張海洋估計肺都要氣炸了,大罵,說他對黃菲如何如何好,她怎麼能夠這麼對他。黃菲不說話,緊緊抱著我,一臉甜蜜。我見張海洋罵得難聽,勸他,說大街上的,人來人往,注意點影響。我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張海洋矛頭立刻對凖了我,也不罵了,一拳頭就朝我摜來。

  我推後一步,放開黃菲,然後擋開張海洋這一拳,剛想勸,他就勢若瘋虎地撲上來,要打我。前面講過,他這人長得高大帥氣,近一米九,比我高出一個頭多,優勢很大。但是我身體經過金蠶蠱半年溫養,反應力、爆發力都強過常人一些,即使沒有金蠶蠱在,我也不怕他。見他出手這麼凶狠,我也動了真火,一下子把他捉住,摜倒在地上。他被我製住動彈不得,就罵孃,猛罵,各種難聽的潑皮話都出來了,引來好多人圍觀。

  黃菲動氣,蹲下來跟張海洋說道:「陸左跟你表哥楊宇是好朋友,他的厲害你表哥最清楚,你最好先去問問他,再來鬧事!」張海洋不罵了,我放開他,他爬起來,陰陰地盯了我一眼,裡面的怨毒足以燃燒天空。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出很遠,在黑暗處,回過頭來又看我,居然笑了,笑容詭異。

  見沒有事,周圍的人群散去。黃菲很不好意思地跟我解釋,說張海洋他姑姑就是楊宇他媽,有次在警局看到了她,就狂追不捨,還發動各種關係來託親,他家世條件都好,也一表人纔,學歷高,結果她父母就動心了,鼓勵她先談談。黃菲說張海洋這個人,從小就是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很自我,不懂得為他人著想,有一種世界以他為中心的狂妄,開始接觸還覺得文質彬彬,後來越發厭惡,覺得煩。

現在她實在逼急了,只有這樣拒絕。

  她向我道歉,我點點頭,問:「剛纔你說你喜歡我是假的啊?我差點當真了。」

  黃菲羞紅了臉,說你這人怎麼也這樣?哼,男人都是一個德性。

  我拉著她的小手,摸了摸,冰冰涼,像玉石。我捏了一下就放開,說好吧,我也莫名其妙打了一架,還背了黑鍋,摸摸小手當作是補償吧。黃菲踹了我一腳,嬌斥道混蛋。前幾步就是她家了,我說你回家吧,我自己去找地方睡。她說不要送我麼,她還更招待所的經理認識呢,能打摺。我笑,說一晚上能打多少摺,幾毛錢的事情費那人情?不過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去談談人生和理想,我倒是很樂意奉陪。

  她又踢了我一腳,說你這人越來越沒正經了,不理你了,我回家。

  說完,她提著手提包,急匆匆地往巷子裡走去。

  我看著她倩麗的背影,想著在這寒冷的夜裡,要是有這個妹子跟我一起去開房滾床單,其實也很不錯呢。一陣冷風吹來,我吸吸鼻子,冬天真來了。

  我在招待所開了個房間,剛洗完澡,就有短信進來,是黃菲。她問我安頓妥當了沒有,我趴在床上給她回信息,說好了。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她回信息向我道歉,說要是張海洋過來找我麻煩,隨時跟她說。朵朵被我放了出來,她本來蹲在床上看縣電視臺放的恐怖片《怨咒》,這會兒也湊過來,看我手機的內容。我問她看得懂麼?她搖頭,小腦袋只晃,一臉求教。

  於是我就一邊發信息,一邊跟她講這個字怎麼讀,什麼意思。

  朵朵求知慾很強,也很聰明,我一直給她講到半夜,短信也發到半夜,最後還是黃菲招架不住,困極了,於是先睡了。我第二天跑了趟市裡面,在最大的中藥房裡面,買了許多相關的藥材,給朵朵恢復地魂作凖備。東西很多,但是也雜,拜託馬海波和楊宇代購的東西,也需要些時間,反正還有二十幾天纔到朵朵的生祭,我也不急。

  第三天馬海波打電話給我,說清剿行動上面已經批下來了,說21號進山,問需要凖備些什麼東西?我說鬆果、紅薯籐、香燭、土雞蛋、紅線、新糯米、捆繩和網這些配齊就好,若是有槍,也只管戴上,那裡不是有一個土洞子麼?要有殺蟲毒氣或者火焰噴射器、雷管什麼的,也帶上最好。他說好,讓我去局裡面開個會,跟小組成員碰個頭。

  我說好,沒問題。

  馬海波這幾天也在做李德財的工作,讓他帶路去後亭崖子,把那群矮騾子給剿滅了,將功補過。李德財開始還十分害怕,不答應。但是畢竟涉及到自己一輩子的事情,馬海波連閧帶嚇,最終無奈點頭。我和馬海波等人碰了一下頭,開會商談了一些事情,與會的除了他上面的領導、組員外,還有一個武警系統的青年軍官,姓吳。

  確定好之後,所有人養精蓄銳,21號天蒙蒙亮,我們就出發,前往青山界青蒙鄉。同行的有我、李德財、馬海波和他手下四個幹警、吳隊長(不知道為什麼叫隊長)以及一個班左右的武警戰士,共16個人,以及兩條訓練有素的狼犬。離後亭崖子最近的村叫做中仰村,路也是剛剛通了不久,並不好走,到了中仰村就要把車放在了村子,然後步行上山。

  青蒙鄉裡面也派了一個年輕幹事和一個向導陪我們一起進山。

  我們把車子停到中仰村的曬榖場,然後打點行裝,整理了一會,開始朝村後的泥路上山。徒步跋涉,自然比坐車上面要辛苦些,不過我還好,精神抖擻。走了一會兒,路旁的田地都變成了樹林子,道路崎嶇,前兩天還下了點雨,這會兒更加泥濘。走過了一個山坳彎子,又看到幾處木頭房屋在山下,那個姓王的幹事說這是中仰村七組,也是最後有人家的地方了,再往裡面,就是大山樹林子,沒得人啦。

  這時有人喊口渴,問能不能去人家戶裡面要口水喝。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帶了一些水和幹糧的,但是一進山,就不知道多久能回來,剛下雨,山裡泉水、井水渾,所以去討要點水喝也好。所以路過時,那個王幹事就帶著我們去敲門。

  出來的是一個老頭子,瞎了半只眼睛,另外一隻眼睛糊滿眼屎,不過他身上倒是洗得蠻幹淨,不像是鄉下的。王幹事喊羅老爹,跟他說明來歷,羅老爹說沒得問題,搬了一大壺水出來給大家喝。幾個年輕的戰士拿壺來接,喝了都說甜,羅老爹笑瞇瞇,說放了蜂糖罐(一種植物果實,泡水喝時是甜的,像蜂蜜,故而得名)呢。馬海波用勺子舀了一勺喝,也說甜,還招呼我,說陸左你也來喝嘛。

  不知怎麼地,我聽到馬海波叫到我的名字,就感覺背上不舒服,像被蛇爬過一樣,冰冷,油膩膩的,全身不舒服。我喝了一勺水,感覺沒滋味,並不像他們講的那般好喝。馬海波要付錢給這羅老漢,他不肯收,說幾口水,哪裡能給錢呢?就不肯收,馬海波只有作罷,滿口子的感謝。幾個戰士把軍用壺的水全部喝光,然後把這裡的水給罐進去,說解渴。

  這段插曲過後,繼續趕路。

  一路密林茂盛,小徑都是打材人踩出來的,又細又不好走。路上泥濘,我穿了一雙足頂墊鋼板的黑色勞保皮鞋,糊了一腳的泥,走路滑到幾次,還好沒有受傷。路過一條小溪的時候,馬海波手下有個幹警腳滑,跌進了溪裡,幸虧他識得水性自己爬上來,可是全身濕透,又冷又凍。馬海波跟吳隊長商量了一下,留下一個戰士陪他在這裡生火烤幹衣服,其他人繼續前進。

       又翻過了幾座山,我們也足足走了有兩個小時,最前面的向導突然喊道:「到了,這裡就是前亭崖子,再過去,就是後亭崖子了。」

  所有人駐足往前看,只見一座高山聳立,雲霧裊繞,都鬆了一口氣,終於到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26
第八章 溶洞子裡的內髒

       天陰暗,有霧縈繞,風吹來,卷起薄霧紗。  

       我們繼續前行,前面的向導在講,說這個天氣,蛇蟲鼠蟻都冬眠了,最好了。要是到了春夏交替的時候說要來,鬼都不敢過來,蛇太多了,走著走著就從書上面掉下來,纏著脖子。這個向導姓金,是個近五十歲的漢子,鑲了一個金屬門牙,腳步如飛。聽王幹事介紹,說是中仰村的村民,經常進山採藥材和蘑菇。

  我問那個金向導,說這霧是怎麼回事?

  他說不曉得,後亭崖子向來多霧,可能是這裡潮氣比較大。不過放心,這霧沒事,不是你們想的瘴氣。他進山四十年了,經常見到這裡有霧,不妨事。我心中一動,說你看過矮騾子沒有?他問你是說矮老爺?我說是啊。他說沒碰到過真的,但是碰到好些個事情,莫名其妙的,但感覺像是矮老爺做的。

       他敬神,晨叩首晚燒香,不亂講話,也不怕。

  他帶著路,我們從崖間的榖道中走,過到了後亭崖子下面,好茂密的林子,都到了冬天,還有一叢一叢的綠色灌木在周圍生長,地上有青紅色的果實拇指大,反季節生長。金向導說這是蛇泡,有黑紫色的、黑紅色的,也有艷紅色的,被蛇舔吃過,沾了唾液,有毒。我們再往前走,看見霧靄中有一把綠色巨傘出現,高二十多米,兩株相連,盤根錯節,如華蓋。

  馬海波把李德財拉過來,問他這裡是不是就是那株千年古樹?

  李德財說是,那個溶洞子就在這株大榕樹的後面的坡前。目標就在眼前,我們就再次加快腳步,來到大樹下,枝繁葉茂,濃蔭蔽天。李德財這會兒開始發抖了,牙齒都在打顫。馬海波問他怎麼了,他說他害怕。我說怕個毛,扯了一張黃紙符,貼在他胸口上,說不用怕,我這裡有定魂符一張,可以保你性命。

  他聽完,這纔好轉了一下,跟上前,和那個向導一起帶路。

  馬海波問我那東西真的是「定魂符」?

  我笑了笑說怎麼可能,李德財這人膽小,我只是給他一個信心,不要壞了事纔好。

  穿過大榕樹的樹葉區,我們來到一個背陰的山坡前,那裡有一個溶洞口,周圍籐蔓爬附,綠色低垂,露出的黑洞大小正好夠一個成人正常通過。洞口旁邊有一個水坑,直徑兩米,看著像是個深潭,水是綠油油的,好象長多了水藻。吳隊長一聲令下,戰士們立刻警戒,各自持槍對凖洞口。我問李德財這洞有多深,他搖頭,說不知道。

       我說不是土洞子麼?怎麼又變成了溶洞了?

       李德財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我又問裡面那一群矮騾子大概有多少個,他也不知道。這些都是之前了解了的,馬海波和吳隊長商量,說要派人進去。

  為什麼不放毒氣呢?

  首先這毒氣是嚴格管製武器,鄉下地方不可能弄到;其次即使有,這溶洞也不知道有多深,萬一有其他通風口,也是白瞎。矮騾子是夜間行動的生物,不喜光,這個時候,應該正是它們睡眠的時間,拿著槍,應該不怕。派誰呢?派的是四個武警戰士和一個幹警,馬海波和吳隊長領著其他人在外面壓陣。

  馬海波逼著李德財也要進去來路,李德財直搖頭,不肯。他一到了這裡,渾身無力,臉發白,十來度的氣溫,他愣是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流下來。爭執了一會兒,那個吳隊長看著我,說陸顧問不是這個方面的專家麼?要不然讓陸顧問進去瞧瞧?——這幾日馬海波對我十分客氣,而我卻又沒有展示出相對應的能力,這一點讓這個青年軍人有些看不過去,總認為我在招搖撞騙。

  我說我去可以,給我一把手槍。

  我敢說這話,其實還是有一些把握的。矮騾子有幾個厲害的地方,最厲害的莫過於幻術,幾近真實,心志不堅者易被疑惑;其次這些傢伙,各個敏捷得像猴子一樣,一躥就是好幾米,最後,矮騾子還擅長養蠹蟲,驅蟲攻人。而我由於有了金蠶蠱和朵朵,不太懼幻術,身手也好,金蠶蠱有一種厲害的氣息,普通蠹蟲不敢近身。這夥矮騾子屢次殺人,玩得太大了,而且在我家鄉,我自然想著除掉它們的。

  再有,之所以答應這麼痛快,是因為看著他們的武器眼饞,我想著玩一玩槍。

  吳隊長問我,會開麼?

  我除了以前讀書時軍訓打過三發靶,其他時間哪裡玩過這些,但是我算得上一個偽軍迷,多少也知道一些,於是梗著脖子說當然。他疑慮地看了一下我,然後徵求了一下馬海波的意見,從腰上拿出一把黑色手槍,是武警式。他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遞給我,說他自己去吧。我白高興一場,蹲下來發糯米。

  之前已經跟他們講過的一些遏製矮騾子的方法,最管用的當然是用糯米來撒。

  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不能夠用科學來解釋的,比如糯米,這只是一種糧食,地裡生土裡長,蒸著吃很黏牙,但很香,如此而已,然而當它撒到了矮騾子等陰物身上,卻能夠令這東西全身潰爛冒煙,真是神奇。

  盡管沒有槍,但我還是跟著吳隊長和另外五個人一起,提著手電進了洞。

  外面白天,然而一走入洞中十幾米,整個空間驟然黑了下來,也回暖,溫度提高好幾度。這是普通喀斯特地貌而成的溶洞,洞高兩米多,洞壁上面是巖石,摸上去幹燥。因為之前講過了矮騾子的凶狠厲害,我們七個人都在嘴裡面嚼著甘草,慢慢走,也不敢發出動靜來。走了幾分鍾,出現了一個岔路口,幾個人集中討論了一下,決定用粉筆作個記號,然後集中往一路走。

  選左選右的時候,吳隊長看了我一眼,說既然叫陸左,那麼就走左吧。

  繼續往前走,洞裡面越來越黑暗了,這種黑是粘稠的黑,彷彿能夠把手電筒的燈光吞噬。我們一路走了十分鍾,遇到了三個岔路口,吳隊長都說往左走。一直都到一個地方,突然前方傳來細細索索的聲響,這聲音出現得很突兀,所有人立刻停住了,沒敢前行,拿著手電筒往前面聲源處探去。

  光線一照,立刻有一道黑影倏地橫空躍過,往前面跑去。

  「追!」吳隊長低喝著,持著槍就往前面沖。其他人緊緊跟隨著,一時之間甬道裡腳步聲凌亂。追了十幾米,前面的空間豁然一下子開朗起來。不知不覺,我們跑到了一個近兩百平米的大廳裡面來。大廳中下有石筍,上有倒柱,滴滴答答的水聲被回聲傳來,當我們收住腳步的時候,一下子就變得很響。

  五六把手電筒四處照射,卻再也沒有見到那道黑影的存在。

  我把視線放到了巖壁上面,那上面並非灰白的巖石,而是刻著許多粗糙的壁畫。這壁畫用石頭磨製,有黑有白,線條簡陋明快,千奇百怪,或橫或豎或圓弧,一點也不拘泥於形狀,我仔細地打量,感覺這面圖案好像是在講述一個繁榮的部落(或國家?),生活、勞動、祭典,打獵……裡面描述的人很古怪,小小的,三只眼,額頭上的眼睛被刻畫成方形。壁畫上有貌似祭祀的一部分,無數小人兒跳進烈焰裡,靈魂升華。

  我又照那邊牆壁,發現上面是支離破碎的蜘蛛網狀物,有無數小圈圈在中間的空格中,顯得很古怪,地下掉落了一地的塊狀物,像是石灰結塊。

  正打量著,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叫,這叫聲尖厲而淒慘,讓人心中頓時一陣毛骨悚然。我立刻看過去,發出這聲音的是一個小戰士,他在大廳中間,而在他前面,是一個天然的大石頭,像個桌子。所有人立刻圍了過去,小戰士指著桌面上的東西,哆哆嗦嗦地喊道:「心……是心!」

  我往桌子上一看,原來那桌子上,居然放著好些個幹枯萎縮的器官,黑色的漿汁變得粘稠、幹燥,這些器官有心髒,有肺葉、有胃……當然,從視覺效果來看,都是一些黑紅色的肉塊。吳隊長走過去,抽出一把刀子,用刀尖挑了挑,很疑惑地說「……是人的內髒!」

  他好像看到了什麼,刀尖插入了從左往右數的第四塊,插進去又拔除來,回過頭來給我們展示他的刀尖,我們湊過去一看,刀尖上有明顯的稠漿黑血。

  纔死不久……

  唯一的警察突然喊道:「被李德財殺死的那個死者李江,他的腎髒和部分肺葉不見了,我們剛開始還以為被他給吃了,這個莫非就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從那邊的通道又發出一道尖厲的吱吱叫聲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27
第九章 吊腳坑的屍鼱

  一大團黑影由上而下,朝我們這邊撲來。

  我就地一滾,躲過這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感覺背上被拳頭大的東西拍打到,像被女孩子輕輕擂了一兩拳。我從地上站起來,把早已凖備好的獵網掏出來往前撒去。「啊,是蝙蝠……」吳隊長在旁邊喊道,周圍人一陣慌亂,用手中的東西亂揮,阻擋。好在這幾十只蝙蝠一飛而過,並沒有反復糾纏,而是在外圍繞圈。

  看得出來,它們好像有些懼怕靠近擺放內髒的石桌子。

  慌亂之後,七個人聚在一起來,我看到網裡面有三個蝙蝠在撲騰,未展翅時和成人的兩個拳頭並攏一樣大,耳朵尖、為三角形,吻部很短,形如圓錐,犬齒長而尖銳,鋒利如刀,長相十分的凶惡恐怖,吱吱地叫喚,彷彿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唯一的那個警察把手電照在上面,嚇了一跳,說這好像是吸血蝙蝠。

  他這話說得並沒有太多根據,然而所有人的心卻都提了起來。這時,我的手電筒移向了剛剛蝙蝠群散落的地方看去,這不看還好,一看手都抖了一下,只見密密麻麻、不下近千頭的黑影在洞頂的那邊聚集著、蠕動著,很擁擠,有的在拍打著翅膀,在空中撲騰,偶爾露出的白色尖牙,有寒光,十分恐怖。

  吳隊長也看到了,他當機立斷,說此地不宜久留,趕緊撤離。

  說完,所有人都緩步向通道口慢跑去,我收起獵網,把裡面三個毛茸茸、相貌醜惡的蝙蝠給放走,輕身返回。我們在通道裡一路狂奔幾十米,發現並沒有蝙蝠追來,心中纔稍稍放鬆了一點兒。我發現我們進洞來其實是很失策的,在千年古樹附近佈下陷阱,守株待兔豈不是更好?說到底我們還是被李德財這個狗曰的給迷惑了,他之前說矮騾子居住在樹下面的一個土窩子裡,然而卻給我們指了一個溶洞口。

       一開始我們研究的時候,只以為是個地窖之類的空間,於是失算。

  在黑暗中奔跑,含氧量又低,沒跑一會兒就氣喘吁吁了。終於到了三岔路口,我們歇了下來,吳隊長扶著巖壁一邊喘氣一邊說:「這個巖洞不知道有多深呢,估計我們已經驚擾到那矮騾子了,這趟任務怕是完成不了了。」他說完,去找自己畫的粉筆記號,找了一會兒,很驚訝地大叫道:「咦,我剛剛畫的粉筆呢?哪裡去了?」我們紛紛湊上來看,這光禿禿的牆壁上,哪裡有什麼粉筆記號?

  可是,也看不到有擦拭的痕跡啊?

  有人疑問,說會不會是我們跑錯了方向,剛纔遇到一個岔路口,你也不停,就往這邊跑。

  吳隊長很奇怪,抓住那個戰士問:「剛剛有岔路口?我怎麼不知道?」我也奇怪,我們剛剛不是順著一條直道跑過來的麼,怎麼會有岔路口?那個戰士很肯定地說是啊,從大廳摺回來一百多米的地方就有一個啊。他剛說完,那個警察也附和說是,有這麼一個呢!

  聽他們這麼說,我感覺到一種詭異的冰涼從腳一直麻到了頭頂。

  難道又是……鬼打牆了?

  不可能啊!我有朵朵在,怎麼會碰上鬼打牆?難道是矮騾子在弄幻術了?聽到他們這麼說,吳隊長也急了,他提著手電筒,往回路黑乎乎的通道照去,一片出奇的寧靜。然後他把手電筒移回來,挨個的照著我們,數數:1.2.3……數到5,他聲音顫抖了,問:「胡油然呢?」

  聽他這麼一說,我纔意識到我們這些人裡,少了一個。

  胡油然,這個名字立刻讓我聯想到一個滿臉青春痘、愛笑的年輕人,他今天一直在殿後,剛纔在石廳中發現石桌上內髒的,就是他。見少了人,吳隊長立刻就急了,這個鬼彎彎巖洞裡面,要是迷了路,那問題可就大了。我們喊了幾遍,空曠的通道裡隱隱有回聲——「胡油然……」

  吳隊長說不行,一定要找到他。然後我們又摺回去,仔細蓃尋。

  這回我算是上心了,口中一直默唸著九字真言,讓自己的呼吸和這聲音共鳴,聯繫朵朵,讓她給我指引。走了一段路程,突然聽到有微弱的呼救聲。吳隊長喊停,讓我們小心蓃尋聲音的來源,慢慢找尋,最終確定了聲音的來源。我們攏在一處旋拐的突出區,只看到這裡有一個吊腳坑。這坑只有臉盆大小,附身下去,有溫熱的風吹來,有血腥味,聞著讓人很不舒服。

  黑乎乎的,也不知深淺,而這呼聲則是有下面傳來。

  吳隊長趴在地上喊,胡油然,胡油然……

  立刻下面就有微弱的聲音傳上來,帶著哭腔:「隊長,隊長,我的腳搞斷了,好疼啊……」吳隊長問下面什麼情況,胡油然說手電筒掉了,看不見,四處都是黑乎乎的,很空曠,說話有回聲。正說著,剛纔說有岔路的兩個人指著前面的巖壁大叫,這裡就是岔路口啊?我一看,不就是一面稍微突出的石壁啊?再仔細一看,發現這石壁的紋路有些特別,層層疊起,乍一看確實像一條路。

而那吊腳坑,便是在這牆壁的前面,胡油然就是看錯了,一腳跌進去的吧。

  但是,為什麼他掉下去時,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出現呢?

  是我們太急了,還是他根本沒時間叫?

  當下也顧不得這些疑問,繩子我們是有凖備的,聽這聲音也不深,幾個人連忙把繩子捆好放下去,放了四米多就到底了——還好,我知道,有的溶洞的吊腳坑幾十米,摔下去直接成肉醬。下面接住了,拽了一拽,很沉,我們幾個人就用繩子捆住腰,然後往上拔。那戰士有一百多斤,幾個人用勁並不算重,我們往上面拉了兩米,卻感覺繩子突然一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洞裡面傳來淒厲的慘叫:「啊……這是什麼東西,啊,好痛!好痛啊……你們快他瑪的拉啊……」

  他奮力掙紥起來,而我們的繩子立刻就一沉,死重死重的。

  吳隊長趴在洞口用手電筒照著,似乎看見什麼恐怖的東西,大叫快點,快點。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奮力地拔著,洞地下的那個叫做胡油然的戰士一直在大叫——說句不敬的話,就像殺豬一樣嚎叫著——讓整個黑暗的空間裡。充滿了讓人驚悚的害怕,好像這恐懼馬上就降臨到自己頭上一樣。

  啊——隨著這一聲慘號斷聲,我們感到下面的力道一鬆,全部奮力一拉,胡油然一下子就被我們拉了上來,非常輕鬆。然而於此同時,我感覺臉上熱熱的,一抹,全部是溫熱的鮮血,低頭看去,只見被我們拉上來的這個小戰士,全身自腰、盆腔以下,全部都被啃得血淋淋的,兩條小腿處甚至白骨森森,幾乎沒有一塊好肉了。他被我們拔出來,躺在地上,嘴裡往外面冒著血沫子,嗓音嚎啞了,全身痙攣地抽搐著,眼睛往上翻,已經是沒有什麼生機了。

  吳隊長一直守在洞口,人上來時自然甩了他一臉的血,他看到了胡油然的慘狀,一臉驚詫,抹了一下被血水糊住的眼睛,然後跪下來拉著胡油然的手問怎麼了,見沒反應又掐人中。那個警察受不了這血腥味,一下子就跪在一旁吐了,稀裡嘩啦的。洞裡面還有細細索索的聲音,吱吱叫喚,沸騰。有個戰士拿著微沖,往裡面「嗒嗒嗒」掃射了一串子彈,這纔消停。

  吳隊長跪坐在胡油然的旁邊,地上流著的全部都是血,粘稠,胡油然疼得已經昏厥過去了一次,幾秒鍾後醒來,看著我們,問怎麼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了,但是說冷,連吳隊長問他的話,也不答。我看見他眼神渙散,便插嘴問有什麼遺言。他反應過來,想擡身子看一下自己的腳,然而剛一想起,就又輕聲地叫喚了一下:「啊……」

       這一聲似乎完全透支了他的體力,臉上疼得扭曲了,強忍了一會兒,他盡量舒展了一下眉頭,輕輕歎道:「唉,當兵一年多,我都沒回過家呢,我想媽媽了……」

  這話說完,他便再無聲息了。他死得很不甘,睜著眼睛。

  胡油然是湖北人,年僅十九歲,花一樣的年華,然而卻死於一個大山深處的溶洞之中。

  旁邊幾個男人都是他的戰友,一時間淚水止不住地跌落。可這個時候並不是傷感的時候,我一把拽著吳隊長問剛纔看到了什麼,他說是老鼠,像小貓一樣的老鼠,一大堆,全部粘在油然的身上,一個接一個……我說最後怎麼沒有甩上來一個呢?

  他說不知道,手電筒一照,個個的眼睛都是紅晶晶的。

  我想起了雜毛小道的那句話——何為妖,反常必為妖!李德財也說過,他失蹤的時候,曾經見過很多大老鼠在他面前跑來跑去。老鼠其實是很怕人的,人們說「膽小如鼠」,便指的如此。然而敢主動進攻人類的,必然是吃過人肉的,凶狠得很,這種老鼠又被叫做屍鼱。我們都知道,人死之後,屍體是最好的細菌病毒培養基,鼠疫可以在屍體的骨骼裡面存活60年,炭疽40年左右,裡面存在的屍毒極其厲害,若是感染,又被屍鼱食用之後,這屍鼱,便非常具有攻擊性,而且劇毒。

  我抓起一大把糯米往洞中一撒,然後聽到吱吱的聲音傳來,非常痛苦。

  我製止了其他人想要帶上胡油然屍體的舉動,並且不讓他們去摸。此刻的胡油然,不一會兒身上就全部都是毒了,一不小心,便能感染到人。他們都不幹,說我不理解他們的戰友之情、兄弟之情。人都死了,要給他留一份屍首,好給他家父母交待啊。我看著吳隊長,問死了一個弟兄了,是不是想所有的弟兄都死掉?他愣了一下,死死盯著我,然後咬著牙,說先放在這,過幾天組織人手工具,再來!

  用隨身帶的佈裹好胡油然的屍體,放到一處懸空的石臺上後,我們再次往著出口走去,一路做上記號。

  這個時候,我感覺氣氛十分的沉悶,大家都不說話了。

  那個警察拍了拍我,低聲說我的決定是正確的。我不說話,也不求理解,只是感覺進洞這個決定,實在是太錯誤了。往回走,岔路口的粉筆消失了,我們不管,來時是往左拐,回路時依照返回就是。然而,當我們走過了三個岔口的時候,我聽到風中有嗚嗚的哭嚥聲,停住了腳步,用手往嘴裡舔了一下,放空中,然後拉住了前頭的吳隊長。

  他扭頭,瞪我,而我則很無奈地說道:「我們迷路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28
第十章 矮騾子的迷轉宮

  通常來說,長期在黑暗中行走,人的方向感就會變差,特別是當某些參照物改變之後,更會對自己身處的位置產生懷疑。但是,我之所以會說走錯路了,卻並不是因為我是一個記憶力超強的人,而是我感覺陽氣已經離我越來越遠——前方,是一片的黑色陰氣,迷霧籠罩。

  陰陽二氣,朵朵最能辨識。

  吳隊長不耐煩,說馬上就出去了,你搗什麼亂?我說什麼馬上就出去了,你們看看,這跟我們來時候的樣子,一樣麼?聽我這麼一說,幾個人都用手電筒一陣亂照,有人說一樣,也有人說不一樣。我皺著眉頭,說都不要吵了,這裡的地形有些奇怪,好像是在繞圈子。往回走,我來帶路吧?

  這會兒其實吳隊長也沒有把握,因為他來的時候做好了記號,這個時候一個都沒有,消失不見了,這種詭異的事情有兩個解釋,一是有人在上面動了手腳,二是走錯路了。他們這些人雖然做過一些簡單的快速記憶訓練,但是並不是專業人士,指南針、水平儀、壓強表等東西一樣沒有,見我說得肯定,也沒有辦法,說可以,讓我帶路。

  我其實方向感也並不強,但是有朵朵在,她指引著我,就慢慢地探索著。

  不得不說,這個溶洞確實非常大,大洞套小洞,大環套小環,洞洞相連,越往裡走,就越多岔路口。我心中有所警覺,定是那些矮騾子想把我們引入這些迷宮之中,然後把我們困死。怎麼困死?晉平有的地區也是喀斯特地貌,我小的時候也跟人鑽過溶洞,方法是點一根蠟燭,蠟燭滅,說明二氧化碳濃度過高,會窒息,便立刻退出;其次,一旦在洞中迷路,能源耗盡,食物斷絕,自然也只有死路一條。

  何況,這溶洞裡面,有蝙蝠、屍鼱,還不知潛藏著多少的危險在等待著我們。

  朵朵不會說話,但是她能夠給我一種指引,走哪裡,怎麼走,都很清晰明了地指明。我們一路摺回,左轉右走,我從背包裡拿出自備的砍柴刀,拿著,走在最前面,後面是五個小心翼翼的男人。走了一會兒,前面又是一個凹字柱,那個警察驚叫了一聲:「對,就是這裡,我們來過!」

他姓劉,是馬海波的手下。劉警官在色蓋村時跟我照過面(就是稱贊金蠶蠱好可愛的那個胖警察),知道我有些本事,此刻見到已經快走了出來,驚喜地發出聲音。

  我們快步走上前,來到三岔口,發現居然是從右邊的通道走了回來。

  吳隊長跑到自己做記號的巖壁上看,也很高興,說找到了,找到粉筆記號了。這粉筆記號就像陰霾天氣裡的一米陽光,照進了我們沉悶的心中,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感受到了希望。我感覺他們投向我的目光裡,多少也有了一絲感激和尊敬——畢竟,我是一個能夠帶領大家走出黑暗的人。劉警官說為什麼我們會是從右邊的洞口裡出來的呢?

我說我不知道,這洞子,太邪門。

  繼續走,越走越冷,感覺氣溫和外面的有一些相似了,很快,我們就來到了第二個三岔口。這一次,是從左邊出來的,看到吳隊長作的記號,這記號歪歪扭扭,但是格外的親切。沒有人再去想怎麼找到矮騾子,把它們鏟除了,只想趕快出去,遠離黑暗。

  吳隊長念叨著又畫上記號,塗粗,說一定要找回胡油然的屍體。

  我說找回胡油然的屍體很好辦,但是回來,要帶上氧氣瓶、防化服和裹屍袋,以及全副武裝,不要讓這裡面的老鼠和蝙蝠有可乘之機,但凡刮到傷口,就容易被感染。

  我神奇的表現,讓他對我有了一些信任,點頭,說好的。

  即將出洞,心情都很愉快,我剛纔也累了,含氧量低,呼吸都喘,吳隊長說他來走前面吧。又走了五十多米路,突然吳隊長停住了,我楞神,拿著手電筒往前面照,發現黑暗中有一個矮小的身影,眼睛亮,是浮動的紅色,非常詭異。我定住了光照,一看,紅色的草帽子——真的是有矮騾子在。

  幾乎條件反射,我伸手就抓了一把糯米,往前撒去。

  那鬼東西靈敏得很,見我手往背包一掏,刺溜一下跑掉了,我大叫「追」,邁步就跑。然而我追不過七八米,那小東西早已不見,我感到奇怪,怎麼吳隊長他們一點兒反應都沒有,轉過頭來,發現包括吳隊長、劉警官在內的五個人,都定身在那裡,一動不動,臉僵直,好像石化了一般。我摺回去,走到吳隊長面前來,只見他眼瞼低垂,臉上出現了驚恐、慌張的表情,但是身子卻十分僵硬,幾乎如木頭一樣。

  我給其他人都檢查了一下,皆如此,仔細看眼瞼下面,能夠發現眼球高速轉動。

  快速動眼期,這幾個人是在做夢麼?

  我一見著,立刻叫不好,這可能是矮騾子對他們下了幻術,這五個人臉上,有悲有喜、有驚恐、有彷徨,也有喜笑顏開。我知道我是身有朵朵在,故而能夠免疫,然而其他五人卻不能抵禦,一下子就著了道。他們要是光做夢,這倒也罷了,關鍵是要是夢遊、被操控了,那可不得了——要知道這幾個人手上可都是有槍的,打傷我、或者別人,這可都不好。

  什麼叫夢遊?是一種變異的意識狀態。夢遊者會與周圍環境失去了聯繫,他似乎生活在一個私人的世界裡,似乎在從事一項很有意義的活動。夢遊結束後,此人對夢遊一無所知。通常的夢遊只是一些胡亂的意識表現,而如果這個時候被人有意的指導,就會發生一些可怕的事情,比如李德財殺人之後,啃食人肉,便是一例。

  這幾個人被瞬間迷幻住,施術的矮騾子端的是厲害得緊。我知道,倘若這快速動眼期結束之後,那麼,他們會瞬間變成沒有意識的人,聽從矮騾子的指揮,攻擊我、或者相互攻擊!顯然,馬上就要到達洞口了,於是這些遊走於現實和靈界的生物,圖窮匕見,開始直接出面,下殺手了。

  我心中寒冷,發現這真的是一夥狡猾而凶殘的敵人。

  一個厲害的對手。

  我望著這五個人,卻不敢斷然拍醒。夢遊的人,是由意識來主導身體的——這裡說的意識,叫做人魂,也叫做本能。驟然叫醒,第一種可能是會迷惑不解,然後全身虛弱、癱軟,還有一種就是會使人魂受到驚擾,瞬間斷開了與地魂的聯繫,變成了瘋子。

  怎麼辦?這個問題第一時間困擾著我,我應該怎麼辦?若不叫醒著幾人,一旦進入夢遊狀態,立刻會開槍殺人,若叫醒,瘋了怎麼辦?我僅僅思考了三秒鍾,見那個胖胖的劉警官快速滾動的眼球終於停了下來,心中暗道糟了,來不及思索,運用鎮壓山巒十二法門中的「禁咒」中提及的佛家棒喝一節,沉心靜氣,結內獅子印,大喝一聲曰:

  洽——

  何為洽,前文中有解釋,這是佛教密宗「九會壇城」中的九字真言(靈鏢統洽解心裂齊禪)中的一言,代表了自由支配自己軀體和別人軀體的力量之含義。可以有「拒絕操控,回復本心」的作用。

  這一聲分貝超過了100,在整個通道裡回響,嗡嗡地,如同佛音禪唱,洪鍾大呂,裊裊不絕於耳。

  回蕩的聲音中,連我的心靈都受到洗滌,安靜平和許多。

  五個人同一時刻睜開了眼睛。

  清澈明亮。

  吳隊長看著我,驚訝地說剛剛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戴帽子,眼睛是紅色……我說我也看到了,你們剛纔被它迷惑了,身體僵直動彈不得,我剛剛叫醒你們的。你們沒有嚼甘草了?快點嚼在嘴裡面,這樣子不會再被迷惑。吳隊長顯然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剛剛也有所發覺,心中後怕,立刻叫所有人都往嘴裡面扔甘草,使勁嚼出汁水來。(PS:提示,如無甘草,嚼檳榔、薄荷葉也可以)

  嚼著甘草,有一個人問怎麼空氣這麼臭,誰放屁了?

  沒人承認放屁,我聞了一聞,果然臭,像是腐敗的肉味、屍體的味道。我知道這東西肯定也是矮騾子在搗鬼,趕緊叫大家撕下衣服,用水澆了淋在佈上,然後捂住口鼻。立刻有人照做,撕下內裡的襯衣,然而當他去解開軍用水壺的瓶蓋時,嚇得哇的大叫一聲,扔在了地上,我們湊過去一看,這壺流出來的水裡面,密密麻麻爬滿了白色的肥蛆蟲子,翻湧滾動,粘稠無比。

  來不及驚詫,我們的來路又傳來了拖地的沉重腳步聲,黑暗中,有一個半躬著身子的人影,正在艱難地爬過來。空氣中,那臭味更濃,薰得人直慾想吐,想把隔夜飯都吐出來纔爽快。劉警官把手電筒往黑暗中一照,嚇得哇哇大叫……

  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29
第十一章 詐屍、密密麻麻毒蟲陣

  在我們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死去不久的胡油然,拖著沉重的軀體朝這邊走來。

  他的小腿部分被屍鼱啃噬幹淨,留下了無數咬痕的白骨,上面掛著血肉絲,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上身還披著我們蓋上去的佈,黏黏嗒嗒的血和肉一路灑落,當有光照到他的臉上時,只見細細的黑色茸毛長出來,僵直鐵青,近黑色,眼睛鼓脹得像金魚,幾乎要掉出來。

  他張著牙齒,雪亮,但是嘴脣裡卻是黑紅的鮮血,不住地湧出來。

這血滴了一路。

  我心一緊,這是詐屍了吧?

  什麼是詐屍?傳聞是說胸腹之中還有一股氣,不捨人間,如果被貓鼠之類的野物沖了,就會假復活。但是這一口氣完全不能支撐起生命,只會讓復活的屍體野獸般的胡亂追咬,最後那口氣洩出來倒地,纔算徹底死了。有人會問,完全死了,怎麼還能動?其實是可以的,比如雞,腦袋都沒了,還可以滿地亂竄許久,甚至回到雞窩裡面去。

  詐屍一說由來已久,沒有道德的西方宗教人士就是根據這一原理,煉製的喪屍。

  我們本來凖備改日摺返回來,收拾他收屍的。沒想到他居然能夠詐屍,一路追趕而來。顯然,這裡面肯定是矮騾子搞的鬼。

  有個戰士沒看清楚、膽兒大,見他走得艱難,湊上前去喊小胡、小胡,以為胡油然本來就沒死。我一把拉住他,大喊一聲快跑。這傻小子還拼命扯我,想過去拉已經是屍體的胡油然。我一巴掌拍在他後腦門上,說這個胡油然變成僵屍了(其實不是,僵屍是屍體埋葬於極陰之地,經年日久,風水轉移而成,有部分生前意識,俗稱糉子,這個剛死,算是喪屍),你不怕被咬?

  我燈光一照,他這時纔看到胡油然這恐怖模樣,大叫一聲「媽呀」,轉身就逃,跑得比我還快。

  這血肉模糊的胡油然見到了這麼多活人,一下子也像打了雞血一樣,發足狂奔而來。我跑在最後面,吳隊長落後一點,一邊跑,一邊問我怎麼辦?我說你們不是有槍麼,用微沖把他的腳骨頭打斷,讓他追不起來。他大罵,說他怎麼能夠毀壞兄弟的屍骨?我抽空摸了一把糯米往後撒,一點效果都沒有——這個時候要是有一隻黑貓,就好了。

  我說好吧,不開槍,那你們就等著變成他一個樣兒吧!

  所幸胡油然的腳只剩下了骨頭,本也跑不快,一時之間也追不上。跑到了第一個岔路口時,突然聽到前面叫了一聲,然後好幾個人都停了下來。我剎不住腳,一下子就撞到了前面的一個兄弟,我奇怪,探頭一看,前面密密麻麻好多蟲子出現,有蜈蚣、蠍子、多足爬蟲、紅頭蟑螂、蚯蚓、毛茸茸的大蜘蛛……佈滿了整個巖壁上,地上黑黢黢的一層,足足鋪了好幾釐米。

  十來個帶著紅帽子的小矮個兒在跳躍,蹦來蹦去。

  它們就是矮騾子,在指揮蟲子——天知道它們哪裡弄來的這麼多毒蟲子,身具朵朵的我,自然能夠看出,這並非錯覺。

  前有萬蟲陣,後有詐屍追,怎麼辦?我大喝一聲,罵了隔壁的,你們這些槍是拿來展覽的嗎?經我這麼一提醒,他們幡然醒悟過來,拿手槍的、拿微沖的,一個勁地往前掃射。我大叫,打戴帽子那個,打戴帽子那個……吳隊長這個人我並不喜歡,但是槍法確實不錯,64式手槍的七發子彈三秒鍾打完,有兩頭矮騾子中槍倒地。其他人槍火齊開,幾乎一瞬間就掃清了近半的矮騾子。

  我正個高興,突然聞到後面一陣腥風撲來。這風有凶又臭,我來不及回身去看,甩了一大腳,一招黃狗撒尿,感覺自己的腳一下子好像蹬到了輛摩託車上面去,又麻又痠。我回頭一看,果然,這是死去的胡油然追了上來。這一腳力大,胡油然也被我踹開,我右腳一著地,手就往背包裡摸。什麼能夠克這驚詐的屍體呢?我腦中瞬間想到三件東西:上好的檀香燭、油炸三天的桃木刺、長到二十斤的茯苓經三伏天曬後磨製的粉。

  這三樣東西,我只有檀香燭,但是已經沒有點燃、讓其氣息揮發鎮寧靈神的時間,沒辦法,只有揮著砍柴刀,去砍它(變成詐屍,已然不是人類)的腳骨頭。它不管,撲著朝我咬來。我久受肥蟲子溫養,多靈活啊,哪裡能被他咬到,又是一大腳,踹飛。

  然而這兩踹完畢,我的體力也消耗不少,正在這時,砰砰響的槍聲全都停歇了,原來吳隊長他們剛纔驚慌,忘了節奏,一下子把子彈打完,這會兒正在快速裝彈呢——到底不是野戰軍,居然犯下這種錯誤。我來不及查看他們的戰果,只聽到劉警官喊快退,這些蟲子爬上來了。我扭頭一看,擦,只見那幾頭剩餘的矮騾子多在轉角處「唧唧」地叫喚,然後那些黑壓壓的蟲子,像流動的水,緩緩地壓了上來。

那場面,我現在回憶起來,都是一陣雞皮疙瘩,渾身發麻。

  拿著槍,男人或許不怕猛獸,但是卻仍然害怕毒蟲。蟲子小而不受力,只有那噴火器或者殺蟲劑來滅殺,沒幾個人會想去享受萬蟲噬心的痛苦,所以他們連著退後。突然又聽見一聲慘叫,我一看,卻是那個劉警官一不提防,大腿被那個胡油然給撲住咬到,慘嚎了起來。劉警官痛,一下子就把手槍的子彈抵住胡油然的頭,「砰砰砰」連開數槍,彈頭全部都灌進了腦袋中——然而胡油然卻並沒有鬆嘴。

  我也顧忌不了吳隊長他們的兄弟感情了,提著砍柴刀,插進他們兩個之間,刀刃對凖胡油然的脖子,咬著牙,死勁地一割,被磨得雪亮的刀子一下子把胡油然被轟得稀爛的頭顱給割了下來。胡油然的軀體終於倒下,手不斷往上面抓,但是頭顱卻仍然咬在了劉警官的右腿上。

  跑、跑、跑……

  吳隊長這下反應過來,和另外一個人架著大聲慘嚎的劉警官,往回路跑去。

  胡油然稀爛的腦袋吊在劉警官的大腿上,一晃一晃的。

  我們狂奔了幾百米,劉警官說他堅持不住了,在發現毒蟲陣暫時沒有追來之後,氣憋足了,終於卸了一口氣。我讓他們幾個把燈光聚齊,我蹲下來,看見胡油然的頭顱依然緊緊地咬著劉警官的大腿。我用手抵住著腦漿膿血到處漏的頭顱額頂處,念了一段平心靜氣咒,超度亡靈。我念得很快速,用心體會,能夠感覺到一股戾氣隨著我的咒文,漸漸消散。

  終於,胡油然的嘴鬆開了,砸落在地上。我不管這個,也叫他們幾個離遠點,免得沾到了穢氣,把劉警官破開的褲子撕開一個口子,看見傷口處血肉模糊,牙印很深,咕嚕咕嚕往外面冒黑血,薰臭,被撕裂的肌肉組織開始變得僵硬,毛發粗硬——糟糕,又中屍毒了!

  我問他感覺怎麼樣?他回答我說不痛了,麻麻的,但是冷,非常冷,感覺心往下面沉,頭昏。我連忙把背包裡面剩餘的糯米全部拿出來,先用我水壺裡面的淨水沖洗傷口,然後把糯米敷上去,拔毒。吳隊長緊張的看著,然後問在前面警戒的戰士,蟲子上來沒有,回答是沒有——他說這話,聲音都在顫抖,顯然是嚇壞了。我見這糯米迅速就變黃變黑,知道還是有些效果,於是又用水壺的水把黑色的糯米沖幹淨。

       水沒了,我問誰還有水?一個戰士把水壺遞給了我,我掂量了一下,丟開一邊去。他撿起來問我怎麼啦,我說你倒出來自己看,問吳隊長的水。

  這個戰士把瓶蓋打開,一倒,又全部都是粘稠的蠹蟲湯汁,無數微末的白色蛆蟲翻騰爬行,嚇了一跳,問怎麼回事。

  我腹中疼痛,翻滾,一邊用吳隊長給的水清洗傷口,一邊說:「進山前的那個羅老頭,有問題。」——我中蠱了,是疳蠱,這是一種用蜈蚣和小蛇,螞蟻、蟬、蚯蚓、蚰蠱、頭發等研末為粉,置於房內或箱內所刻的五瘟神像前,供奉久之而成為的毒藥。中者鼓脹、腹瀉,虛弱至奄奄一息。然而我身具本命金蠶蠱,雖然沉睡,但本身卻不懼怕這毒藥,只是發作起來難受,需要時間克服而已。

  兩抓糯米過後,劉警官好了一些,臉色沒有那麼鐵青了,灰白色。

  可是我帶的糯米,灑了不少,然後又敷完了,問他們還有沒有糯米,都說沒有,他們帶了武器,哪裡還想到要帶什麼糯米?外面那個向導倒是背得有,但是出不去。這也奇怪,我們一跑進洞,毒蟲陣也就沒再追來,不知是何原因。總這麼堵著也不是個事,看著劉警官開始漸漸顫抖的臉,我心中沉悶。問吳隊長,他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劉警官看著我,哭了,拉著我的衣袖,說陸大師你是個有真本事的人,救救我吧,我結婚都沒幾天,婆孃都沒有熱乎過幾次,娃崽都沒有一個呢……

       他說得聲嘶力竭,極盡悲涼。

  我看著外面黑乎乎的巖洞口,心中一動。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30
第十二章 破陣子

  我望著黑黢黢的洞口,心中想到雜毛小道經常罵我的那句話——小毒物。

  就毒性而言,擁有金蠶蠱的我,本就不怕蠱毒,更不會怕這些蛇蟲鼠蟻,只要不是被咬得太過嚴重,或者傷及重要部位(比如眼睛、比如……),定能熬到洞口。再有一個,這些毒蟲的突然出現,必定是這些矮騾子搞的鬼。傳言它是穿行兩界的靈物,厲害得緊,然而實際上那些火藥灌裝的銅子彈,卻能夠把它們一崩一個凖,打爛一身肉。

  只要殺光矮騾子,危機即解!

  這下子,所有的事情,都返回到了原點來了。我唯有只身沖出洞口,最好將幕後指揮的矮騾子剿滅幹淨,毒蟲陣自散去,這樣纔能爭取時間,救助胖子劉警官——他剛剛結婚,剛享受了人間最美好的事情,我可不能讓他帶著這樣的遺憾死掉。

  死了一個胡油然,我不想再有一個人死在我的面前。

  我跟吳隊長要一把微沖。他驚異,說為什麼要這個,我說那毒蟲陣你們不敢闖,我去!老劉若是不能及時得到糯米來拔毒,不出一個小時,絕對是毒發身亡。我必須把那些矮騾子全部幹掉,那些蜈蚣啊蟲子的恐怖東西纔會散去,給我微沖,我頂到前面去。

  他愣了,呆呆地看著我,說了一聲:會死的啊?

  操,我這火爆脾氣,我大聲說道,趕緊給我,時間不等人,你們都想死啊?他沒再糾結了,叫了一個戰士把槍拿過來,檢查好,深深看了我一眼,遞給我,然後還給我一個彈夾,問我會不會用。我檢查了一下,說會,以前讀書的時候軍訓過,我認真學了,拆都會拆。拿著槍,我把剩餘的一小撮糯米交給他,吩咐接下來怎麼清洗傷口的事情。

  交待完畢,我提著槍和手電筒,又往出口處返回去。

  我肚子難受,雷鳴一般響,墜墜不安——那是疳蠱在發作。但是心腹之間,又有一股和緩的暖流在流轉回來。這是金蠶蠱的力量,這肥蟲子也不知道怎麼纔能醒來,什麼時候纔會醒來,我已經有一兩個星期沒有感應到它了,現在這股暖流回轉,我不禁想,是不會我體內毒越多,越能夠刺激它蘇醒?

  好吧,這個念頭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我不打算拿自己的生命來做試驗。

  在黑暗中潛行了一段距離,我漸漸聽到了沙沙的聲音,手電筒往前面照過去,頂壁、牆面以及地上,全部都是蜈蚣蜘蛛小蛇之類的東西,面目猙獰到讓人只看一眼,都不寒而慄,發瘋似的害怕,想逃避。我高呼金蠶蠱啊金蠶蠱,這麼多毒蟲子,你這個肥仔快出來開餐啊?然而沒有,它沒有半點兒回應,仍然在呼呼大睡中。

  我望前看,最遠不過200米,人死卵朝上,不死萬萬年,拼了。

  這狠心一起,我就不管不顧了,挎著微沖,拿著手電筒照路,咬著牙、悶著頭就往前沖。三兩步就跑到了蟲子橫行的區域裡,嗤嗤的聲音聽得我背梁骨都發麻,一陣又一陣的雞皮疙瘩冒起來。我穿得是大頭皮鞋,鞋頭墊鋼板那種,抓地,也很穩,一腳踏下去,就能聽到有很古怪的甲殼碎裂的聲音傳來,還有滑滑膩膩的東西,還好我平衡感足夠,不然一個失足,摔個大馬趴,我這一輩子也就完了。

  沒沖十幾米,就感覺有細滑的東西順著褲管爬上來,我跑之前,把褲子紥進襪子裡,衣服紥進褲子裡,還找了個軍帽戴上,用佈把臉蒙得只剩眼睛。然而,不斷又有東西從洞頂簌簌地往下面掉,落在我的身上,然後開始四處遊走起來。我使勁甩頭、甩腿,把自己抖成了篩糠……然後稍一安逸,就大步邁向前面。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能夠感覺裸露出來的手和被緊緊裹著的腿,都被叮咬到,隔著褲子衣服也有,這些傷害,有節肢類昆蟲的口器咬傷、有小蛇的牙齒咬、還被蜇,叮的一下,火辣辣的疼——這是蠍子。我感覺自己狂奔了起來,痛覺就像是興奮劑,套用一句俗套的話語,我的腎上腺激素在那一刻簡直攀上了高峰。

  我悶著頭跑,是不是拿手電筒去拍打鑽進我身體的蟲子蜈蚣,大概跑出一百多米,感覺前面眼一花,一道黑影朝我撞來,我躲閃不及,感覺腹部像被一個三百斤的壯漢擂了一拳,隔夜飯都要吐了出來,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矮騾子,居然給了我一個頭槌。我腸子都在抽筋,生疼,見這傢伙落地,滿腔的疼痛和怒火可算是找到一個發洩點,一大腳,就把這該死的玩意踢到了巖壁上,濺一腔的血,我一照,又不見了——血是藍色的。

  跑到這裡,毒蟲陣已經逐漸稀少了,我卻被毒蟲噬咬傷口處釋放的神經毒素給刺痛得哇哇大叫,似乎唯有放聲大叫,纔能夠稍微減緩一些痛苦似的。這痛苦連一直在我胸口槐木牌中棲息的朵朵,也感同身受,她一下子飄了出來,朝著這些向我撲來的所有毒蟲大叫。這並不是說話的聲音,而是一種高頻震動,好像在散播她的陰氣、威嚴和凶厲,我驟然感覺全身一片清涼,灼熱的傷口似乎好過了一些。

  這聲音超過了人類的聽覺頻率範圍,我聽不見這叫聲,只感覺整個空間為之一震。

  然後,我身上附著的各種蟲子簌簌地掉落下來,一條粉紅色的小蛇從我褲管中爬出,驚惶地望洞裡躥去。

  我只管跑,朵朵坐在我脖子上幫我拍蟲子。

  疼痛之餘,我突然湧出了一種小小的幸福感,我一直把朵朵當一個小寵物、小女兒來養,她乖巧聽話,但是太柔弱了,怕陽光,也不敢出現在生人能面前,我一直充當照顧她的角色——雖然我有的時候也喜歡欺負她,看她委屈無辜的表情,然後被逗笑——沒想到有一天,朵朵居然能夠反過來幫我,對我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幫助,甚至可以說是救我一命。

  這就是報應,好人有好報啊!

  我正跑著,突然感覺到一種冰冷在我背上遊離。神使鬼差地,我猛然回頭,察看這冰冷的來源。只見有六個綠毛人形生物各自散落出現在巖洞的石頭上,它們瞧著我,紫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就像一個個小小的燈泡,發光,有著詭異的妖艷。我突然感覺,它們投向我的目光固然是有仇恨的,但是,它們似乎更加在意我肩膀上坐著的、咬著腮幫子拍蟲的朵朵。

  這目光我似乎讀懂了,叫做貪婪。

  這貪婪好似經年的老饕餮對美味食物,那不能抑製的慾望。

  我一瞬間想起了我那個叫做王洛和的便宜師叔,他養的那只塔特原狐猴,就是喜歡吞噬靈體的古怪生物,也十分有靈性,充滿智慧,莫非……莫非這矮騾子也喜歡吞噬靈體?是啦,是啦,我想起來了,十二法門中的雜談有所記載,矮騾子來往於靈界、人間兩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捕食孱弱的靈界生物,以飽口腹之慾。

  朵朵可是我的性命、寶貝,我可不敢有半點兒馬虎,大喝一聲「朵朵進來」,轉身就往外跑。沒走幾步,轉角就有疾風撲來,我下意識一閃,躲開去,原來前面也還有幾隻在埋伏著。我見朵朵已經躲入槐木牌中,也不忌憚太多,虱子多了不怕癢,我的微沖背了這麼久,可還沒開張,我一端起來,扳開保險,朝看到的這幾團黑影就是一梭子。

  黑暗中,立刻就有血花濺出來。

  說實話,除了讀書軍訓時那三發脫靶的子彈外,我再也沒有實彈打過槍,此後CS、CF之類的第一人視角射擊遊戲,倒是玩過一陣子,也頗為著迷,但是兩者的差距卻實在太大,雲泥之別。然而,我這一梭子卻超常發揮,一連擊中兩頭矮騾子,打得它們嗷嗷地叫喚。

  槍打完,我便猛往外面跑,這速度超出了我平時的最好成績。

  我邊跑,邊換彈夾(要是打CS,此處應按R鍵)。

  矮騾子像見了血的螞蟥,盯著我,不要命地追,我跑出十幾米,又往回點射了三兩槍,又能打到一個。當聽到那一聲古怪的吱吱慘叫聲響起來,我心中莫名其妙地湧出一陣快感。火辣辣,我全身都是傷口,神經毒素在蔓延,所有的細胞都在體會那刺激的痛感,然而前方的光線確實越來越亮,手電筒拿著礙手,我一甩,居然擊中了一個撲過來的矮騾子,終於,我看見了洞口的輪廓,模模糊糊的,一輪光圈。

  我轉過身去,將最後的幾顆子彈給打完,然後往洞口刷的一下撲出去,大叫:「老馬,朝我後面開槍,都是矮騾子……」我一出來,冷風灌耳,再也堅持不住了,踉蹌地往坡下面滾去,只待著槍聲交錯響起,將我後面那一群見鬼的玩意全部送往地獄。

  然而,並沒有槍聲響起。

  怎麼回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30
第十三章 憎惡印記

  我忍著痛四處望,發現平地上有好幾具屍體,其他的不熟,就看到李德財,腦殼都只有一半了,白花花的腦漿子糊滿一臉。天空陰陰的,下起了毛毛雨,陰霾得讓人心中長了毛。我哪裡能夠想象出來後,居然是這個詭異的情況,也沒有半分思考的時間,我連滾帶爬地往對面的大樹跑去。

       感覺後面有極輕微的踏地聲,幾乎是本能,我把打空了的微沖往後面一捅。

  發燙的槍管一瞬間插進了一頭迎面撲來的矮騾子面孔的眼睛中,是左眼,紫紅色的玻璃體一下子就炸裂了,噴出許多藍色的血漿來。我看著它一身的黑色癩皮,突然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天啊,這不就是被我去年九月間抓到的那只麼,它居然在這裡,難怪如此仇恨我,追出洞來!甩開,陸續又有四五頭矮騾子朝我撲來。

  我左手拎著背包擋,右手把微沖當作燒火棍,格擋攻擊。

       矮騾子果真是個記仇的生物啊!

  「陸左,陸左,跑過來,趴下……」

  正在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疲憊地跟這夥打了雞血的鬼東西搏鬥的時候,突然聽到東面窪子傳來馬海波的喊聲,這聲音對於我來說猶如天籟,我往後一跳,看過去,只見小坡處露出馬海波的半個頭來,一臉緊張地喊:「拉開距離,拉開距離……」

  我心底裡憑空多出一大股蠻勁,往前一個沖刺,大步一躍,猛地砸在窪子的土埂上面,感覺有一個東西如影隨形地跟著,粘在我的背上。五六把槍都已經伸出來了,我不敢撞槍口,往側邊一滾,騰出手來去抓那東西,手腕被抓了一下,火辣辣的,卻把它掐在手裡。我抓得正合適,一把掐住脖子,這東西四十公分高,脖子細長,皮又粗又黑,全是蟲繭,溫熱的感覺。我一看,正是剛剛被我捅傷眼睛的矮騾子,它腥臭的藍色鮮血從眼眶中泊泊流出,流到我的手上,好灼熱。

  它脖子一被控製,拼命掙紥,吱吱叫換著。手上的爪子是黑色的,鋒利尖銳,胡亂揮舞,然後張嘴又來咬。

  這時耳邊一陣槍聲大作,勝利在望,我哪裡會讓這畜牲得逞,也豁出去了,騰出另外一隻手兩手合攏,死勁兒地掐它脖子,讓它腥臭的嘴巴不能亂咬人。嘴咬不到,它就亂抓,手、腳上的爪子,把我手臂抓得鮮血淋漓,痛,很痛,但是這種痛比起剛纔那種神經性毒素蔓延的痛,卻已然減輕了幾個級別。

  大概十多秒,它終於停止了掙紥,殘存的右眼瞳孔紫紅色變淡,血絲蔓延,這白色的玻璃體死死看著我,無比的怨毒,在我二十二年前的人生中,都沒有感受過這種程度的強烈情緒。這讓人簡直不敢相信它就是一個普通的動物,反而願意覺得,它就是一個有著智慧的生物體。

  終於,它垂下頭顱,氣息無存,紫紅色的眼眸變得黯淡。

  其實那一刻,我的大腦都已經停止了思考,呼吸停滯,只想著:你要讓我死,我就讓你先死——去死吧。我大概等到它閉氣死去了一分多鍾,這時候槍聲已經停歇了,有人來拉我時,神志纔清醒過來。我鬆開著綠毛怪物,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虎口處蘊積了太多的藍色鮮血,這血似乎有腐蝕性,沿著我肌膚的紋理浸潤著,熱,然後沾染到了我的傷口處,火辣辣地疼。

  這疼痛直鑽入心中。

  我扯了幾把青草來揩血,然而卻止不住這種疼痛。有人遞了一張毛巾過來,又遞過來了水,我也不知道是誰,只管接,淋濕後揩幹淨,火辣的疼痛稍微緩解了一些,但是浸入虎口處的藍色鮮血,就像粘稠的燃料,怎麼洗、怎麼抹都褪不去。

  這個時候,我的心髒纔開始舒緩了一些。冷靜之後,有一絲冰冷的寒意,就像噩夢初醒時被蜘蛛、蟑螂爬上背,全身的毛孔都發涼,這種感覺上一次出現,是在東官醫院裡,我幫顧老闆朋友的女兒雪瑞解降時,那個馬來西亞行腳僧人的那一絲怨念轉移到我的身上。

  同樣類似的冰涼心悸,讓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陸左,陸左……你怎麼了?」有人在推把手伸在胸前、呆呆看著虎口的我,我回過神來,轉頭去看,是馬海波。他問我怎麼啦,怎麼一身密密麻麻的紅色傷口,還掛著這麼多蜈蚣、螞蟥、毛毛蟲、蠍子的屍體。聽他這麼說,我纔反應過來,一邊解開衣服掏死在裡面的蟲子,一邊問矮騾子都死了麼?

  他說跟我出來的都死了,警察們的槍法凖得很。

  我渾身又麻又癢又痛,把厚厚的大衣解開,扔到地上,又把褲子解開,掏出一堆蟲子來——除了上述的一堆外,還有一種十釐米長的小蛇,有碧青色,也有粉紅色,以及許多認不出種類的蟲子。難怪別人把這兒稱為是苗疆、十萬大山,這蟲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多,而且,這可是冬天,理論上這些玩藝可都應該是在冬眠的。

  矮騾子,真的是玩蟲的大家,難怪以前外婆說降服金蠶蠱,必須它戴過的草帽。

  我把衣服全部脫了,就剩一條褲衩,全身有紅又腫,幾乎沒有一塊好肉,而且渾身薰臭,全部都是死蟲子屍體漿液的味道。我一邊脫,一邊問旁邊忍不住捂鼻子的馬海波,地上那幾具屍體是怎麼回事?李德財、還有那個……姓啥來著的鄉幹事怎麼死掉了?

  我瞧著不遠處那個鄉幹事一臉驚恐的頭顱,與身體分離了好幾米。

  馬海波一聽就來氣,說我們進洞了好一會兒,李德財這狗曰的就又發瘋了,抽冷子去拔出向導的那把砍山刀,一刀砍在王幹事脖子上,那刀快,獵人出身的向導進山之前把它磨得雪亮,李德財這狗曰的力氣大得很,一刀,王幹事腦袋就掉下來了,血噴了好幾米高,當時小董(一個警察戰士)立刻反應過來了,奪過他的刀子,想製服他,可是這傢伙瘋了,像狗一樣咬人,活生生地把小董的半邊脖子啃掉了。馬海波他們慌了神,四五把槍,一下子就把李德財的腦殼給掀翻了,腦漿濺一地。

  我掀開褲衩,揪出一條兩指寬的大蜈蚣,它咬了我**,但是我身上還有疳蠱,金蠶蠱也分泌了毒,結果把它自己也毒死了。我甩開在地,馬海波看得眉頭直動,後頸的筋一扯一扯地,問我沒事吧?我說不知道,反正出這趟差事虧本得很,這麼多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掛球了,還好我護住了臉,沒被咬成麻子。

我又問後來呢?怎麼都埋伏在這邊?

  馬海波有點嫌惡我身上的味道,離遠一點,站在上風口,說後來草叢子裡真的躥出來幾頭矮騾子,跟我描述的簡直一模一樣,速度快得像山貓,抓傷了羅福安(他手下一警察),然後被他們亂槍又轟進了洞子裡。他們嚇壞了,跑到這邊來蹲守,看住洞內。結果羅福安不久又發了臆症,胡言亂語,他們怕羅福安變得跟李德財一樣,就把他反綁、銬了起來……

  我終於清完了身上的蟲子,可是也只剩下一條褲衩了,寒風一吹,屁股涼悠悠,冷得我直打顫,前後僵冷。我問現在好了一點沒有,他說昏著呢,我說我去看看,於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跑過去,馬海波跟著,問裡面什麼情況,怎麼只有我一個人出來?

  我說沒看到我這個樣子啊?裡面死了一個警察戰士,叫做胡油然的,還有你手下那個姓劉的胖子,中屍毒了,我糯米沒帶夠,回來的路上又遇到矮騾子驅使的幾百米的蠹蟲陣,我咬著頭皮硬沖過來的。說完這話,我腳踩了個空,眼前一黑,神志都有些恍惚,馬海波見我這樣,連忙扶著,擔憂地問沒事吧?我說,有事沒事都沒辦法,問個球?

  馬海波也意識到我有點發火這趟差事了,沒有說話。

  我來到那個叫做羅福安的警察面前,他雙手已經被反銬住,本打算用來捆矮騾子的繩子把他的手腳捆得結結實實,閉著眼睛,呼吸平靜。我蹲下來,摸了摸他的臉,然後翻開眼瞼看,是上翻的白眼球,驚厥,應該沒什麼大礙。他大概是被矮騾子迷惑了魂,一會喊一下魂應該就沒事了。我往右手吐了口唾沫,凖備掐人中,突然他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他的瞳孔呈完美的圓形,黑色很淡,呈現出一種古怪的空洞。

  我心說不好,正想行動,他說話了,聲調很古怪:「為什麼要對我們趕盡殺絕?」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我愣了神,丈二摸不著頭腦,接著他又說第二句話:「人類,你真的以為我們死了麼?赫赫,我們只是回歸了真神的懷抱……你手上沾染了頭人的鮮血,你身上必受到所有幽冥生物的憎惡,顫抖吧,人類!」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3-12 18:31
第十四章 逃出生天

  羅福安周身有淡淡黑霧籠罩著。

  他古怪的話語讓我心中一凜,看著他扭曲的面孔,雙眼翻白,舌頭都不清楚,語調詭異,就知道此刻的他並不是他,而是被上身了。被上身有很多種,在中國這地界就有請神、神打、走陰、降臨以及……鬼上身。所有的一切,鬼上身是最危險的一種。因為被鬼上身,身體的操控權已經被死去的鬼魂或者靈體所掌握,生死寄於別人之手,身不由己。這樣子做出來的事情,最可怕。

  這是死去的矮騾子靈體在藉羅福安的口與我對話。

  果然是有智慧的生物。

  真神是什麼?是伊斯蘭教教義中的安拉麼?我管不了那些,但十二法門中對於喊魂卻自有一套方法,我也不含糊,懶得聽它在這裡給我下詛咒、胡言亂語,一個大嘴巴子就抽過去,果決無比,羅福安的臉立刻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我用手指沾了一些傷口的血,抹在他腦門上,高喝一聲「洽」,然後結內獅子印,念「金剛薩埵降魔咒」超度之。

  過了一會兒,羅福安幽幽醒過來,睜開眼,看我,一臉訝異,問怎麼了?

  馬海波笑著解開他的手銬和繩子,說鬼門關裡走一圈,自己都不曉得。羅福安依然捂著自己的臉,發愣。這時候,周圍的人已經把矮騾子的屍體收集到一起,並把死去的三個人都收殮好。我說誰去裡面接應一下吳隊長他們,矮騾子基本死絕,蟲子自然會散去了。幾個人面面相覷,都看向馬海波。馬海波手下有三個人,一個留在了洞子裡,一個被矮騾子上身剛解,人手少,武警戰士倒是還有六個,但是卻不歸他指揮。見了我掏出來的這一堆蟲子,沒有幾個人樂意去走一遭。

  我見他們猶豫,說我,老子為了爭取時間,一個人踏著蟲陣就跑了出來,一口氣都不帶停的。現在矮騾子死光了,蟲子也散了,裡面還有你們的兄弟和戰友,在等待著你們的救援,可是,就沒一個有膽氣的漢子敢去?難道真的要讓我這個重病號再跑上一趟?

  有個戰士很擔心地問:「那些蟲子真的散了?」

  我其實並不知道,不過為了給他們信心,話就說得很滿,說沒了,不過你們進去小心一點,包裹緊一點兒,別掛到什麼東西。我這麼說,立刻就有人站了出來,向導、馬海波剩餘的那個手下以及兩個戰士。我讓他們帶一點兒糯米去。他們幾個進了洞,其餘人留在外面收拾現場,馬海波指揮著,過一會兒來問我,說上了羅福安身子的矮騾子說的是真的麼?世界上難道真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沒好氣地說鬼扯,有麼?你見過麼?

  雖然這麼說,我心裡面其實也並不好受。事物因為神祕而恐怖,我不知道為什麼矮騾子能夠說話,也不明白它講的究竟是什麼玩藝,簡直太扯了。但是心中那道陰森寒意,卻讓我有些暴躁不安,總感覺被暗算了。

  大冷天,風呼呼的刮,我總不能一直裸下去。沒人凖備多一套衣服,地上雖然躺著毫無聲息的三位,他們不用穿了,但是我卻沒有半點驚擾亡者的想法,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我又重新套上去,一聞,臭得我自己都想吐。不過忍住了,比起臭味來說,身上的麻癢疼痛更加讓我難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法門記載,毒蟲繁衍地,必有良藥。有一個小戰士陪著我,我就讓他和我一起去千年古樹周圍轉了一圈,終於在西邊的草甸子裡發現有龍蕨草的存在,我趕緊讓他多採了些,用石頭把草磕出汁水來,然後把這稀爛的草團子敷在身上。

  龍蕨草性陰,闊葉鋸齒,綠色帶芒,解毒,對蛇蟲叮咬的治療有奇效。

  我讓他幫我多弄一點,打包,凖備帶回去。

  敷上之後,感覺全身冰冰涼,蟲毒的灼熱蔓延感立刻消退了許多。我看著手中的這龍蕨草,想到了降服金蠶蠱的往事。當時它可是我人生的噩夢,哪能想到,我這會兒倒是有些想念這條肥蟲子了。它到底什麼時候能夠醒轉過來?

  要是此刻有它在,趴在我傷口吸上一吸,我也不用這麼的難過啊。

  那邊馬海波在叫我,我跟武警戰士一起回去,只見吳隊長他們已經出了洞,中了屍毒的劉警官被平放在地上,一臉的黑色。我問用糯米拔毒了沒有,有人說拔了,但是沒效果。我一看,那牙印已經結痂了,蹲下來,拿刀子把痂挑開,然後任那黑血流出幹淨,再找來糯米敷好。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色好了許多,摸了一下他的指甲,並不尖銳,也沒有發黑。

  我這纔長呼了一口氣,說沒事了,就是失血有點多,回去多補補。

  吳隊長、馬海波兩個人合攏在一起來,盤點今天的戰果,吳隊長他們出來的時候,蟲子確實已經散去,就跟之前一樣沒,悄無聲息,只留下一地的屍體,以及死去的矮騾子。他們把矮騾子的屍體拖了出來,裡面外面,總共十八具,整齊擺在不遠前的平地上,有人在專門拍照,調查取證。

  今天的戰果顯赫,但其實損失也很大,死了四個人:武警戰士胡油然、小董、李德財和鄉裡的王幹事。剩下的這些人,傷的傷,驚嚇的驚嚇,心神未定,竟然沒有幾個正常的。這樣的結果,兩個帶隊的回去,肯定是要受到處罰的。特別是吳隊長,他雖然沒多說,但我知道他心情肯定是不好的。

  商議了一會兒,決定帶著屍體回去,矮騾子太多,也只能背四個。其他的,也沒心思埋了,先放在巖洞裡,改天來收拾。大家湊了一湊,總算弄出了三張裹屍佈(胡油然的屍體留在了洞中)。回程的時候,我屬於傷員,就沒有參與背屍的事情。我腳疼,走得慢,落在隊伍的後面。馬海波在我旁邊,背著小董的屍體,問我說巖洞裡的內髒怎麼回事,吳隊長說得很奇怪啊,是矮騾子作的麼?

  我說問我也沒用啊,我也奇怪著呢。那石桌很古怪,裡面的蝙蝠沒有一個敢靠近的,盛著的內髒,只有幹枯風化,卻沒有被蛇蟲鼠蟻給吞食,我站在那旁邊,感覺很不舒服。是一種祭祀的儀式麼?還是別的什麼……

  馬海波問我,進山路上,那個老頭子搞了什麼鬼,把水壺裡面的水變成蛆蟲?

  我按了按肚子,發現中的蠱毒已經漸漸消散了,說你覺得呢?他說是不是被下蠱了,怎麼其他人沒有症狀?我說那個老頭,可能是我的一個仇家,回去的時候,把他帶上吧,投毒、不,應該是投放危險物質,怎麼弄,你們看著辦。他看著我,問真要搞?我點點頭,說人家都已經逼到了這個份上來了,我若不還擊,真當我是好欺負的?當然,我也不是指使你,我這算是報案吧,你秉公執法就行。

  我們原路返回,一路上氣氛很沉默,三具屍體,以及留在溶洞中的小戰士胡油然,就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天空中陰沉沉的,像個憤怒的英國老婦人。所有人除了不說話,唯一相同的舉動,都是時不時用詫異的目光注視著我。為什麼?我被這些若有若無的眼光掃到,仔細思量,最後終於得出一個答案:

他們在心裡想,這個吊毛怎麼還沒死?

  被如此多毒蟲撕咬過後的我,體內的毒素足以放翻幾十個人,但是我卻沒死,踉蹌著走路。馬海波砍了一顆小樹,給我做柺棍,我就拄著,身上糊滿了綠油油的草液汁,發出一陣陣青澀的苦味,悲催淒慘,一副衰樣。身上的傷口先前腫脹,現在消了一些,說不清楚是金蠶蠱還是龍蕨草的作用,有時候我在想,這肥蟲子不是怕龍蕨草麼?

  我塗滿,能不能把它激醒過來?

  可是無用,呼喚它的聲音仍舊是石沉大海,丫的睡得可香呢。

  下午5點多,我們終於走出山林,看到了一戶人家的鬆樹皮屋簷。遠遠的,我看見草垛子那邊有一個人在吸旱煙,天色昏暗,木屋和旁邊的天地都變得朦朧,所以這火星子尤其明亮。

  那裡有一個老人在等著我,他想看看,我是死是活。

  很遺憾,我仍然活著。

  我告訴馬海波和吳隊長他們,先別過去,我去會會我的這個同行。吳隊長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馬海波卻知道我養蠱人的身份,點了點頭,說小心,你去吧。我說這是屁話,給把槍防身不?他說不行,拿給我,我這是違法,他也是。我說得了,又不是環保袋,什麼時候都在裝著,累不累。我整理了一下儀容,像一個參加婚禮的新郎,走向我前面的這個對手。

  他仍坐著,吧嗒吧嗒抽著旱煙,像個雕塑。

  有風吹來。

  青煙裊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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