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墓探險] 扛匠 作者:流雲飛渡 (已完結)

 
wraithyen 2015-4-11 11:34:15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6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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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流雲飛渡,男,四川 - 成都,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靈異小說 > 尋墓探險

【內容簡介】:  

  北派摸金,尋龍窺天;南派丈海,探星觀墟。

  我踏遍四海,既深入過海底沉船,也經歷過幽靈鬼船,還找到過被鬼魂藏匿起來的寶藏,那經歷詭異絕倫之處足以讓人咋舌驚嘆,毛骨悚然,畢竟對於現代人來說,那些不曾見過的奇異事件都太過難以置信,根本無法想像!

  對你們來說,只是一個傳說…

【其他作品】:《非常鬼廚》、《超品方士》、《微光之城》、《神鬼再現》、《大歡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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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有三種面孔,你的一面,我的一面,和最真實的一面。

Robert Eva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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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1:37
  引子

  北派摸金,尋龍窺天;南派丈海,探星觀墟。

  丈海之術與摸金不同,浪跡於蒼茫大海之上,所能依靠的無非是星、雲、浪、礁占兇卜吉,屍、煞、 穴、藏四點應險對惡,稍有不慎便會被困海底窒息而亡,比起摸金更是凶險百倍,以至至今幾乎失傳。

  丈海三分四世家,行家手握星、雲二字,擇家有二,分握浪、礁、穴、藏四訣,法家修習屍、怪兩應,八字真訣合璧才算做真正的丈海秘術。

  海洋地域遼闊,千百年來或天災或人禍失踪之船數以萬計,寶藏更是無窮無盡,靜靜的躺在海底等待後來之人。

  寶藏已無主人,尋得或者撈出便能使人一夜暴富,這夢想驅使之下,越來越多人加入到了這丈海的冒險隊伍中來。

  寶物有靈,聚財亦生精怪,那沉船中雖然聚集了大量的財富,但往往其中還伴隨著巨大的危險,而藏匿起來的寶藏更是設置了各種的機關防守,有巨石、陷坑、毒箭、毒蟲等等數不勝數,甚至誘來海中異物以做守衛。

  黃河禁忌古老相傳,那深埋江邊山腹中的魚骨廟究竟是何玄機,而那黃河浮屍又為何直立而行,順水流下;龍角灘頭,永不乾涸的海眼中真的鎖著龍子,又是那一位;七二年之後,為何從不斷流的黃河終於開始缺水?

  那無主之船在海面飄蕩數百年,不沉不停,盡隨洋流在海中飄蕩,早已滋生出了種種怪象,即使不得人找到亦會誘人前往,那內中又究竟有什麼秘密?

  煙波浩淼,要想尋找到那茫茫大海上的寶藏,大體是使用古書文獻為憑,圈定區域之後再由丈海匠逐一搜尋,因此便誕生了許多講究規矩與特殊工具。

  竹蜈蚣、鯊皮服、水折子、蜘蛛尿等等應運而生,成為了不可或缺的用具器皿;而浪退不入、煙籠三探、星遁起水等等規矩亦是興起,成為了丈海的不二法規。

  另外,極少數人憑藉著過人的膽識與手段,加上那數千年傳下來的丈海秘術,真正能使用《丈海經》八字真言來尋找的寶藏與規避危險的,便是那尋寶者中的佼佼者——而我,便是其中的一員。

  我踏遍四海,既深入過海底沉船,也經歷過幽靈鬼船,還找到過被鬼魂藏匿起來的寶藏,那經歷詭異絕倫之處足以讓人咋舌驚嘆,毛骨悚然,畢竟對於現代人來說,那些不曾見過的奇異事件都太過難以置信,根本無法想像!

  對你們來說,只是一個傳說…

  ※

  夫海行以左為青龍,右為白虎,前為朱雀,後為玄武。玄武垂頭,朱雀翔舞,青龍蜿蜒,白虎馴俯,形勢反此,法當破死;故虎蹲謂之屍海,龍踞謂之嫉海,玄武不垂者兇海,朱雀不舞者煞海;屍海養千屍,嫉海食凶煞,兇海圍八溟,煞海內千壑!

  浪貴平夷,底貴支壑,壑之所起,浪隨而動;壑之所終,浪隨以散;觀海之法,隱隱隆隆,微妙玄通,吉在其中。

  經曰,浪有吉氣,觀星悉雲,壑有止氣,浪隨波動;勢順形動。回復終始,異數其中,冥藏鬼兇;海藏凶吉於星雲,蘊端倪於浪沙,葬瑰寶於穴藏,止欲存於屍煞;求之則堅,潤之不澤,光臨碎載,陰陽五衝;四土八脈,五腑九風,內秘妒宅,外養曲工。

  目力之巧,工力之備,趣全避缺,增高益下;洋洋悠悠,顧我欲留,其來無源,其去無流。

  經曰,勢止形昂,前坷後浪;龍首之昂,海脈吉昌;翻角滾目,沙河不葬;唇雲兵霧,宛其中蓄;龍腹蜿蜒,其臍深曲;蓮黛嵐崗,七脈並仰;朝穴暮哭,丈海不祥;海龍有脈,鬼怪異熵。陰用陽朝,陽用陰應,陰陽相見,水脈氣行,陰陽相乘,禍咎湧行,天之所臨,地之所盛,形止氣蓄,萬物化成,氣感而應,鬼屍及人。

  丈海有謂八字,星之觀天,雲之窺地,浪之察海,礁之悉地;屍之鎮兇,煞之懲厲,穴之寶囚,藏之鼎葬!

  罔之,處之,九死一亡;使之,度之,堪求息觴!

  ——選自《丈海經》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20 05:19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1:40
卷一 丈海窺天

  黃河撈屍,已識丈海;
  黃河沉舟,再現海眼;
  東北荒甸,出馬顯赫;
  大仙嫁女,世間難說。

第一章 太爺爺的故事

  瀚海欄杆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茫茫東海波連天,天邊大月盪屍溟。

  民國初年,夜。

  渤海灣外延的海面上,一艘漁船靜悄悄的停在月色之下,船上兩個人手中拿著一長串蜈蚣似的東西在逐寸檢查,艙中另有個半大少年在祭拜上香,面前的神位上毅然供著太玄水精黑靈尊神、太玄火精赤靈尊神、小張太子、五大神龍、四海龍王這幾位聖佛仙神。

  這少年眉頭緊鎖,眼中更是顯露出一種與年紀極不相符的成熟與深邃。

  那艙外兩人手中之物名曰竹蜈蚣,乃是由一截截的竹子拼湊而成的,兩節之間被厚厚的膠質包裹連接,非但可以靈活扭動且還不漏氣,是撈海匠下水丈海最必不可少的裝備之一。

  檢查完之後,其中一個絡腮鬍子將那竹蜈蚣下端掛上個極重的鐵塊做墜子,依次將它放入海中;精瘦青年則在那竹蜈蚣的另一個綁上個鼓風的風箱,等那竹蜈蚣全部下水之後抓住鼓風把手用力一壓,頓時看見水中騰騰升起了大個大個的水泡,咕嚕嚕湧出了海面。

  「成了,」那絡腮鬍子看看這水泡子的大小,點點頭朝裡面叫道:「三兒,把東西拿出來吧。」

  隨著他那聲喊,船艙中那半大小子手中拿著兩個重重的布包鑽了出來,絡腮鬍子伸手去接的時候他卻明顯縮了一下,猶豫著開口:「爹,你、你真的要去丈這方盤子?」

  丈海人有諸多忌諱,譬如說海底要叫做【盤子】,海面要叫做【蓋子】,撈出的玉石之類統稱【青頭】,金銀錢財統稱【黃頭】,古玩雜件叫【亂板兒】,銅鐵器皿叫做【黑板兒】,另外還有腐屍叫做【肉葫蘆】,骷髏叫做【肉銷子】等等,極為繁雜,在海上說話中都嚴守著這規矩。

  「有什麼法子呢?」絡腮鬍子苦笑一聲:「我們家裡所有的錢都拿來置辦了這次的東西,若是不丈些東西回去,你娘的病根本沒法子醫治…」他勉強擠出個笑臉來:「三兒,爹丈了這麼多年的盤子,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本事嗎?」

  「是啊,弟弟你就放心吧,」旁邊那精瘦男子也笑著勸道:「我跟爹都丈了三四回了,熟得很,哪會有什麼事兒?」

  雖然他們這般勸說,可是那三兒卻明顯的不放心:「爹,二哥,雖然你們已經丈過很多次了,但這次的情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昨天爹你起浪眼的時候一共捲了十二個吹風旋兒,我可是看見了的!」

  「那又如何?」絡腮鬍子道:「三兒,當年我們祖上可是連二十二個璇兒的盤子都丈過,還不是…」「但是爺爺說的那次是三家一起行事吧,這我可記得!」三兒反唇辯道:「倒鬥四分,丈海三家,只有八字歸一才能保得丈海息觴無憂,這可是爹你教過我的——我家單單只有浪、沙二字訣,旁的根本不知,這、這又如何保得爹爹哥哥你們平安啊?」

  「你說這事兒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沒有任何的法子,」絡腮鬍子長長的嘆了口氣:「我也想學著祖上的法子,找齊我們行、擇、法三家傳人一起丈海,可是這幾年兵荒馬亂的他們早已失去了聯繫,我又如何找得到?」

  「那、那爹你就不能學著以前的法子,只丈那四相四破、五驚九險十三惡之外的盤子麼?」三兒激動中聲調也抬高了幾分:「幹嘛非要來丈這勞什子的地界,去闖這十二個吹風旋兒?」

  絡腮鬍子還未開口回答,反而那精瘦男子率先責備起來:「弟弟,你怎麼這般對爹說話,難道那天在醫院的時候你不在嗎?那西洋醫生可是說了,娘的癆病只能送到英吉利才能治好,而我們要是想要能去英吉利治病,就得幫他把這元船丈了,找出船裡那套八咫映日鏡,不然斷不會幫我們的…」

  「但是爹不是也說了嗎,未必找得到!」

  「不錯,確實是未必找得到!」那絡腮鬍子看看天色已到了入水的時間,也不再耽擱了,當即伸手搭在兩個孩兒頭上肩上,「但這畢竟是元朝東征倭寇的大船,雖然戰敗撤退回來,可那內中攜帶的寶貝也斷然不少。

  我們若是找不到那西洋醫生要的鏡子,那麼丈些別的寶貝也成,到時候或許可以另外找人送我們去英吉利,大不了多花費些銀錢…」

  絡腮鬍子這句話也許是心中真實想法,也許只是搪塞三兒之言,但他話語中那決心是早已下定了的,不等三兒再次開口他已決然道:「勿要多說了,爹已經決定了!這趟丈海盤子的行程就算千難萬難,我也得試上一試!」此話出口,轉眼便看得了三兒那眼中的黯然神傷,不由得心中感觸下又嘆了口氣, 「傻孩子,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你還記得書上所教的東西吧?只要你能在蓋子上守好這豆燈火陣,那就能保得我們在盤子中平安——記住,有什麼事情就把這漂著的菜油甕子給我戳翻,點燃龍火灑下白茆沙,幫助我們回來。」

  「這些我都記得。」三兒低聲應一句,緊跟著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把脖子上那串項鍊取下,想要給精瘦男子戴上:「哥,這項鍊交給你,你要是不戴上我就不准你下海。」

  看著弟弟那堅定的眼神,哥哥終於把項鍊戴在了脖子上,但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他穿上魚甲之前,又偷偷把那項鍊摸了出來塞進了三兒的口袋裡。

  在聽完了絡腮鬍子的解釋之後,三兒這才把兩個包裹遞了過去,兩人立刻一人一個把那包裹打開,取出裡面一件好似漁網的衣服——這是撈海匠的鯊皮服,關鍵部位都是用糅製過的鯊魚皮所製,然後再用魚絲連接,使得它牢牢包裹在撈海匠的身上,既能借鯊魚的煞氣來驅趕某些兇殘的魚類,又不會因為太過臃腫而妨害游泳,實乃丈海至寶。

  半個小時之後,兩人這才把鯊皮服穿戴完畢,然後三人一起開始了佈置這下水之前的諸多種種準備…

  三兒從船艙中取出一筐雞蛋,依次用筷子在上面戳上個指頭大小的窟窿,然後把蛋清蛋白倒入海中,後將那殼兒殼放在一旁;精瘦男子接著便取這蛋殼注入少許菜油,插根三寸三分的燈芯點燃,放入海中,不多片刻那海面上便飄飄蕩盪佈滿了許多的蛋殼豆火,將這船整個包裹其中。

  絡腮鬍子也未閒著,他從那船艙中取出了八個大甕,裡面全都裝了半甕子的菜油,每甕放入三根棉線燈芯,然後點燃放到海上,那甕子緊緊靠著船身但不漂開,等到那八甕全部入水,絡腮鬍子取出個紅布綴黃線的口袋,從裡面抓出大把的香灰朝著半空中一撒,一面撒著,口中還一面念念有詞好似禱祭一般——隨著他手中香灰灑落,那甕上燈火立刻轉成了個青綠之色,噼劈啪啪爆裂燃了開來!

  跟著,那甕子立刻自己個兒漂了開去,在海面上構成了個大大的圓圈。

  說也奇怪,這圓圈一出之後,那些小的蛋殼燈火立刻就悠悠蕩盪漂進了圈中,火頭也隨之變作了青綠之色,一併在海面上構成了個赫然之極的青綠火焰圈子。

  「行了。」絡腮鬍子眼中一動,立刻與精瘦男子一併把船板上放著的東西掛在身上,圓乎乎的羊肚皮囊、蠟封著的竹筒、荷葉包裹、魚絲油果等等,然後右腳上各自套上片紅布,手中握把分水叉,悄無聲息的沒入了海中。

  「爹,哥,你們當心些!」三兒止不住搶到了船邊,朝著即將入水的兩人急促叮囑道,二人則是朝他笑笑揮手,一轉身已經順著那竹蜈蚣潛入了海面之下。

  三兒見得兩人入水,也不敢耽擱,立刻便從那船艙中搬出一大筐子的石灰備好,然後自己坐在了那鼓風箱子的旁邊,按照三輕一重的順序開始鼓風,海面上跟著便不斷冒起了有序的水泡。

  這混了藥粉的石灰,便是他爹爹口中所稱的白茆沙。

  那水泡子有時完整,有時候則零落散亂,三儿知道那是自己爹爹和哥哥在水中藉著竹蜈蚣的水泡換氣,也就知道了他們安然。

  他一面看著那水泡子變化的大小,一面留意著海面上那甕子和蛋殼燈火的變化,那些燈火始終冒著青綠色的火焰靜靜燃燒,並沒有任何的異常。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海面上忽然有了些許變化,一個羊肚皮囊驟然從水底翻了出來飄在海面上,三兒心中一喜,立刻就轉身取了個綁著繩子的籃子,在籃中放入個石塊將它垂入水中。

  按理說,這羊肚皮囊浮上水面便是收海的意思,表明水中的丈海人已經找到了沉船,並且開始收穫其中的寶物,而三兒此刻放下籃子便是將那些東西取出水面——可就在幾乎同一時候,三兒莫​​名其妙的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冷氣從身後吹來,整個人驟然打了個冷戰!

  他猛然抬頭,這才看見天上一輪明月不知何時居然已經變成了赤紅之色。

  「糟、糟糕!」三兒猛然站起,朝著四面八方的海面上望去,就在目力所及的地方,有個巨大的黑影在海面之下朝著此處迅捷無比的衝了過來,猶如一柄水中射出的利箭!

  他頓時心中大驚,手忙腳亂的把那筐石灰搬到船舷邊朝海中傾倒,一面倒還一面撕心裂肺的嘶叫:「出來啊,出來啊!哥、爹,你們出來啊!」

  石灰入水立刻在水中激起了一片慘白,然後悠悠蕩盪將整個一片海面渲染,三兒知道這東西下水能夠抵擋一些海中的大魚陰怪,可是那黑影似乎太過巨大了,他根本不知道這石灰能不能將其阻攔,自己的爹爹哥哥又能不能逃出升天!

  眼看那黑影已經靠近了這油甕燈火,猛然激起一抹水花之後便潛入了海底,三兒再也顧不上那許多了,他猛然一躍入水,然後嘩啦啦游動著衝到了那油甕旁邊將其掀翻,菜油立刻浮在了水面,被那燈芯整個兒引燃一片海水!

  三兒毫不耽擱的從水下朝著另一個油甕而去,繼續掀翻點燃,如此很快便在海面上燃起了一大片的龍火——三兒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此刻他再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潛在水下朝著那海底望去,下面黑乎乎一片什麼也看不見,既不知道爹爹和哥哥有沒有見到自己灑下的白茆沙藏起,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心中焦急之下顧不得這摻雜了白茆沙的海水刺眼,只是一個勁兒朝著下面竭力望去…

  猛然之間,海底似乎有個東西呼啦啦漂了上來,三兒一見也顧不得爹爹不准他潛水的吩咐,趕著便是一甩腳衝了過去,搶到手中一看居然是個慘白無比的斷手,那手早已泡得漲了,不知在水中已經多少時日。

  見不是自己爹爹哥哥,那三兒心中頓時寬了些,將那斷手一扔正想再看,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一片巨大的黑影把他籠罩在了其中,三兒心中驚愕之下慌忙轉身,卻看見個磨盤大的眼睛在自己身邊睜開,那慘白無比的眸子盯著自己,竟然一動不動…

  三兒驚恐之下只覺得全身都已硬了,整個嘴也不知怎地就張了開,那海水嘩嘩的灌進了肺裡,五臟六腑都像是被火焰炙燒起來,他奮力蹬腿想要浮出水面,卻只感覺雙腳像是綁了鉛塊般的沉重,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此刻他神智已經開始模糊,耳朵也開始嗡嗡響了起來,他下意識的朝著腳下一看,有個斷了一隻手的慘白屍體抓著自己的雙腳,抬著臉,對自己露出個猙獰無比的笑容。

  隨後,一片黑暗出現在了三兒眼中…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8 18:02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1:50
第二章 龍攔江

  我丈海生涯真正開始的時間,恐怕就得從六八年隨滔滔大局來到陝北這偏遠荒涼的南魚咀村算起,無論以前在四九城作為頑主的時候我有著多麼愜意和風光,但畢竟都和這丈海無關,真正到這找到二叔以後才算是入了門,在他的帶領下見識到了這光怪陸離的世界。

  天若鉛粉地佈黃塵,遠近溝壑積留著斑斑駁駁的殘雪,凜冽的寒風從北邊掠過毛烏素沙漠吹來,捲著草葉和細細的塵土在廣袤的原野上打旋,發出尖利的呼嘯,只需片刻功夫就能在人們身上積下厚厚的一層黃土面兒。

  陝北的冬季不是黃塵蔽日就是陰霾漫天,四野一片蒼茫,風如刀劍直侵骨髓。

  我和發小鐵勇來到的地方在延州和石州中間,黃河邊一個叫做南魚咀的小村子落戶,這裡黃河九曲十八彎在黃土高原上蜿蜒蛇形,村子三面環水遠離縣城,是古代朝廷廷綏靖的邊境地區。

  靖邊的地層都是黃沙堆砌的,這裡沒有窯洞,幾乎全是平頂泥屋。

  離靖邊五十里的李窪子村座落在黃河西岸的黃土峁上,這裡卻是典型的秦晉高原地貌,黃土層被雨水切割得溝壑縱橫,千山萬壑猶如凝固的波濤,一道山坳的分隔使兩村的地貌涇渭分明。

  我們來到此地的知青一共六個,除了我和鐵勇之外,另外四個和我們原來並不是同一個學校出來的,所以彼此之間並不認識,來到這裡看到窮山惡水之後個個情緒低落,我和鐵勇畢竟躲過一劫來到這陝北農村,所以心情還不錯,兵來將敵水來土堰的頑主心態讓我們決定找點開心的事兒來做,當然,要是能拿別人開心就更好了。

  這是我們來到南魚咀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在虎子媽和四嬸子的幫助下修補屋子,所做的無非是糊窗戶紙填牆縫兒之類,晚上張會計帶人送了點糊糊和玉米麵貼子過來就算是對付了。

  自然,一起送來的東西裡還有縣知青辦撥下來那每人六十斤的糧食。

  晚飯之後,我乾脆建議大家來開個會商量一下,畢竟是合在一個屋簷下生活的人,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帶領著一群人在這裡平平穩穩的生活——當然,除了我之外估計也沒人能夠指使鐵勇這孫子做事,到時候出亂子不如現在就我來擔著。

  大家亂七八糟擠在個屋中,縮著脖子,一開始誰也不說話,情緒低落的很。

  我首先發言:「同學們,今後咱們可就在一個鍋裡掄勺吃飯啦,大家可都還不熟悉呢,這樣吧,要不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葉陽東,邊上這位是鐵勇,我倆都是北安路中學的,今兒這狼多肉少的局面,還是請兩位女同學先自我介紹一下怎麼樣?」

  這麼一說,兩個女生只得自己發言。

  「我叫羅超英,師範附中的。」頭上紮著馬尾的女生顯然對我的話感到刺耳:「葉陽東,你剛才說狼多肉少什麼意思?」

  另外一個眉清目秀的女生連忙拉她:「算…算啦,大家都是一起的,不要計較了,」她趕忙介紹自己岔開話:「我叫柳梅,榆樹里中學的。」

  我一本正經的給她們解釋:「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現在我們四男兩女根本搭配不下來,這顯然是讓我們奔著茬架找事去的,狼和肉分不均啊,怎麼著我們也得分個四男四女的局面才對啊。」

  羅超英憤怒的盯著我:「葉陽東!你說話怎麼這麼下流?」

  「喲,真有眼力勁兒!」我誠懇的給大家道歉:「我就說是金子總得發光,到哪裡都藏不住掖不住,就我這面相一眼就得讓大家從革命隊伍中把我給揪出來!真是不好意思。」

  鐵勇笑道:「你這人掛相兒,怎麼裝好人也裝不像,才一開口就露餡了吧?同學們,這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流氓,曾經因為打架鬥毆,禍害老太太多次被公安機關拘留,請大家以後提高警惕——特別是女同學們。」

  男生們都笑了起來,羅超英滿臉鄙夷的別過臉去。

  鐵勇指著另外兩個男生:「葉子,這兩位我剛才聊過了,我來介紹一下。

  這位是海淀中學的孫建國,這一位也是海淀中學的,就是沒名兒,只有個外號叫蒼蠅。」

  我和兩人握手:「哥們儿,以後就靠著大家互相幫襯了,這窮山惡水的地界我們要是不幫不團結可都活不下去了。」

  孫建國笑著和我握手:「別人活不下去,你葉陽東還活不下去嗎?我雖然不在外面混,可是也早就聽過你的名字了,當初在我們學校門口拿著菜刀口口聲聲要剁人的樣子我可見過。」

  他一說我記得好像有這麼回事,連忙擺擺手慚愧道:「那都是年輕不懂事時候的事兒,好漢不提當年勇——對了,你沒被我抽過吧?」

  「他和我都沒有,但是我們有幾個哥們可被你抽得不輕,」旁邊蒼蠅趕著過來和我握手,學著鐵勇的稱呼和我套磁:「葉子,你那名字可是夠響的啊!」

  「慚愧慚愧,都是大家的抬愛,」我一面握手一面說:「對了,你大名叫什麼,怎麼來個外號叫蒼蠅?」

  「呃,這個…這個就不用說了吧?」

  孫建國在一旁開口:「他姓史,一心相當飛行員,就改了個史尚飛的名字,結果改了就改不回來了…史尚飛,屎上飛啊,這不是蒼蠅還是什麼?」我們一通哄笑,那蒼蠅顯然對此已經習慣了,只是陪著大家樂呵不開口。

  剛剛介紹完畢,還不等大家商量下以後的日子怎麼對付,忽然聽見外面一片嘈雜,鐵勇那丫的轉身就衝去把門拉了開,看到外面無數村民手裡拿著瓦罐水桶,甚至還有些端著鐵鍋,全家大小一股腦兒朝著河邊衝去。

  內中聽見無數叫喊:「龍王攔江…搞快西!」「二蛋,攏堆儿跑哈…」「三丫頭,你的盆哩…」諸如此類亂哄哄一片。

  雖然不知道龍王攔江是什麼事情,但是從他們那鬧哄哄、熱騰騰的勁頭上來看絕對不會是壞事,這檔口我們這會也來不及開了,大家頓時一擁而上抓起房裡的盆子水桶就擠進了人流中。

  人流沿著小路一股腦兒衝到下河灘,然後轟然一聲炸開分散,全部湧到了河灘上,這時候我才看見面前那黃河中一幕奇異的景象——只見河裡無數魚兒在朝著河灘衝來,直直跳到岸上,前赴後繼奮不顧身,更有許多已經衝上來的魚在河灘上蹦躂,大大小小各異,許多魚甚至超過了一米;村民帶來的傢伙什兒顯然小了,都乾脆就在河邊用石頭水桶隨便圍了圍,然後抱起魚就朝著自家圈子裡扔。

  在這糧食不夠吃的年頭,誰見了這麼大的一個魚潮能不動心? 我和鐵勇也興奮不已,招呼著兩女生守著,帶著蒼蠅和孫建國就衝進了魚潮之中,不出十分鐘,她倆面前就被我們堆起了厚厚一層……

  正抓得高興,忽然聽見河灘上有人大聲叫了起來:「那、那是莫子來事?」這聲音一出,頓時又有其他人叫了起來:「呀,那怕是龍王老爺哩? 」跟著越來越多人停下了手中忙乎的活兒,齊齊朝著那方向瞅了過去。

  我和鐵勇也就是一俗人,這時候自然和大家一樣朝著那河裡瞧了過去,現在天色昏暗也看不清楚模樣,只看到個解放卡車大小的東西,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村民當中有幾個膽大的想要摸過去看看,但是才邁步就被自己的婆姨給拉住了…

  河灘上一片寂靜,除了魚兒蹦躂的啪嗒聲之外沒有任何響動,所有人都似乎被那東西嚇著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些站在河灘淺水中的人發現了異樣——

  「這河水為莫子變顏色哩?」他們這一喊大家才把注意力轉向了河水,果然,這河水看上去真的有些不一樣了。

  黃河在陝北流過的時候盡是種渾濁的黃土色,但是此時居然透著股淡淡的紅腥,而且那紅色並不能被黃色的河水融合成其他顏色,只不過是變淡之後不那麼刺眼而已。

  出現了這種怪事,自然捉魚的事情就不是那麼重要了,我和鐵勇把蒼蠅和孫建國叫到一起,正在商量是不是先把魚弄回去再說,這時候聽見村裡梁支書的聲音在河灘上響了起來:

  「婆姨們先把魚給弄回打谷場去,到時候村裡按人頭分哩,都不准給我拿回自己屋頭——張會計你帶人去把六叔公請出來,讓他老人家瞧瞧這是莫子,其他嘞給我攏點柴火過來,我們點個火把瞧到起,那究竟是個啥子來事。」

  說完頓了一頓,他聲音又加重提高了幾分:「人嘞都給我到河灘上來,不准站在水頭。」

  那些年的村支書還是極有威望的,雖然說不上萬民敬仰倒也算的上個主心骨,加上他那一分派也頗為合理,頓時村裡人都按照吩咐動了起來,婆姨們拿著水桶缸子把魚收拾著拿走,其他人很快在河灘上熊熊燒起了幾堆野火。

  這時候,那抬著六叔公來的滑竿也到了。

  六叔公是村裡最老的一輩,瘦骨伶仃,年紀已經過了九十歲大關,年輕時候走南闖北是個很有見識的主,但是年輕時候究竟做過什麼卻誰也不知道,經歷對於村民來說極為神秘。

  六叔公一抬到河灘上,身子就在那滑竿上坐直了,整個人都在發抖,不等梁支書開口說話,他已經抬起手指著那河中的東西驚恐萬狀叫了起來:「鬼磨、鬼磨盤,那是鬼磨盤!」

  鬼磨盤這名字大家都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光從名字和六叔公的神態上就把大家嚇了一跳,梁支書倒吸一口冷氣,結結巴巴的問道:「六叔公,這、這個鬼磨盤是個莫子來事啊?你見過識廣給、給我們說說,到底應該莫子辦才是啊!」

  「魚,魚…」六叔公畏畏顛顛的朝著河灘一指,口裡叫嚷起來:「大禍,大禍啊!滿子,你快叫人把魚都放進河裡去,不敢吃,不敢吃哩哦!」

  「快,魚不敢吃,喊婆姨把魚都拿回來!」梁支書立刻給身邊幾個漢子叫道:「你們快些回去弄子,幫婆姨把魚都送回來,全部扔哩,一條都不能留哈克。」

  那幾個漢子對看兩眼,連忙轉身就去追那些婆姨,而六叔公這時候又吩咐:「滿子,趕緊叫人都回去,不要留在河灘上——滿子,你們跟我去祠堂,去祠堂!」

  滑竿立刻掉頭,抬著六叔公飛一般朝著村裡祠堂跑去。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4:32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1:57
第三章 黃河鬼磨

  六叔公這話顯然極大打擊了村民的熱情,但是他和梁支書兩人加一塊的資歷和號召力擺那,村民們是誰也不敢提出質疑反對,不過這事兒到了我們幾個面前就不怎麼行得通了。

  我和鐵勇是吃過螃蟹黃兒的,誰要是想用炒雞蛋加點醋來糊弄那萬萬不能,而且這一路從四九城來陝北的路上烙餅早就把我們吃得倒胃口了,當下心中就準備去摸索一下——我脖子上掛著二叔送那項鍊,膽儿再怎麼也能肥上一截子吧?

  我和鐵勇、卓越仨當時在四九城還當那頑主的時候確實混得挺磕磣的,僅僅為了幾張新上演芭蕾舞劇的票就愁得抓襠,兩天過去愣是沒有找到轍,臨賣票的頭一天打起了那被封湖廣會館的主意。

  四九城總歸是華夏的有著三千年建城、近千年建都史的地界兒,也是這數千年龍脈延續的鎮首珠丸,各種怪事層出不窮,例如小石虎胡同的夜哭、西安門禮王府的怪風、皇城水井的人臉、菜市口自己縫腦袋的屍體、北新橋的海眼、消失的九路公交車、昌平園的血馬甲、洗人頭的老太太…舉不勝舉,而那湖廣會館的便是其中之一。

  當時我們也是逼著沒法了,當天晚上便貓了進去,順了個宣德爐子之後換成了兩百元巨款——錢是到手了,但是接著便發生了一系列的怪事。

  首先是卓越半夜撒癔症跑回到了那湖廣會館貓牆根兒,接著是鐵勇上廁所見到了屋簷上有雙腳在晃悠,最後我乾脆就睡覺得時候被什麼玩意兒差點活生生給壓死…這一下我們驚得不輕,當即芭蕾舞也不敢看了,徑直就跑到那海鷗兒胡同的廣化寺窩著死活不走,最後被活生生用棍子給轟了出來才了事。

  轟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結果我們不知怎麼地就又走回了那湖廣會館旁邊,還遇到了手拿勾魂牌兒的個白紙人,死拉活拽要把我們弄進會館裡面,卓越那孫子差點就進去了——可就在這時候,我二叔神仙一樣的從天而降,用他脖子上掛著的個項鍊把我們給救了。

  喏,就是我現在脖子上掛著這個。

  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出門辦事去了,一去七八年都沒有消息等於失踪,而我媽後來又是一場重病過了世,所以我就一直跟著我姨媽姨爹生活,這二叔都是頭一回見——和他一說話才知道,二叔這次是專程到四九城找我,原因除了去我家老宅中尋本破書之外,就是應了我爸多年以前的要求來見見我的面。

  二叔看樣子很清楚我爸的去向,但就是不說,只是告訴我以後會有機會的…這好奇心一起你叫我怎麼忍得住? 當時就心裡犯了嘀咕,可是看二叔那樣子我又死活不敢問,只能老實窩在了心裡。

  不過二叔倒是還好,給我說了我們家是個古代傳下來的世家,和另外三家一起掌握著一門極為重要的手藝,距離現在也是上千年的歷史了。

  此回他來就是把我家這本舊書的找到,然後和另外一個世家相互抄錄流傳,再不走那敝帚自珍的老路——最起碼我現在知道了自己是姓'葉陽'名'東',而不是我一直自以為的姓'葉'名'陽東'。

  後來我自然帶二叔去了我家,在家裡一塊鬆動的磚板下面找出個盒子,從裡面取了塊刻字的石條子拿走,然後告訴我有機會就去那李家​​窪子找他。

   臨了,二叔還把那項鍊留給了我,說是辟邪的好東西。

  我和鐵勇有所憑藉自然膽壯,但是我倆卻不打算給其他人說,只准備等到村民都走了之後溜回來瞅瞅再做決定,所以來叫我們的時候自然大大方方放下了魚朝回走——不過無知者無畏,那屁都不懂的倆孫子蒼蠅孫建國卻嚷嚷著不聽,不顧村民的阻攔死活要把那魚給帶回家去;羅超英和柳梅更是一口一句口號,拼命叫嚷著這是封建迷信,甚至準備下水去一看究竟,就是不願意聽從梁支書的安排。

  對於我們這些北京來的學生梁支書到真是沒了主意,只能找我求援,於是我只能咳嗽一聲出頭:「幾位,你們是不是黨員?」

  我這沒頭沒腦的一句頓時讓他們四個有些懵了,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不是。怎麼?」

  「那就好,」我點點頭朝梁支書示意道:「梁支書可是黨員,他現在代表的也是南魚咀村黨支部,他的意思就是黨支部的意思…」我一說梁支書也恍然大悟,連忙開口:「我代表南魚咀村黨支部命令你們,現在放下魚回瞌睡瞌睡。」

  這黨支部的命令一下,那幾人當時就對我恨得牙齒直癢癢,我和鐵勇假裝沒看見,說完之後就跟著村民一起沿山坡爬上了岸,到了上面回頭才看見四個人垂頭喪氣的朝回走,邊走還邊嘴裡嘀嘀。

  他們說話的時候滿臉的咬牙切齒,我這明鏡兒似的心裡早就猜到了談話的內容,大不了就是說這窮鄉僻壤的地方環境差不說還碰到了我這種主,然後如何覺著委屈如何覺著難受,頂多不過再痛哭流涕怪自己遇人不淑之類——想到這,我抖摟著滿臉的幸災樂禍,嗦著牙花子嘖嘖有聲:「勇子,哥們今兒又把人給得罪嘍。」

  「愛咋咋地,」鐵勇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我原以為自己個兒讀書少屬於沒知識沒文化那種人,合著海淀、師範出來的比我還不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一革命覺悟都抖摟哪兒去了?」

  「喲,合著這意思你有革命覺悟了?」我邊開涮邊矮下身子假裝捆鞋帶:「沒看出來啊,你最近學問可見長啊!」「那是,」鐵勇也貓我身邊:「那得看跟誰比。」

  我倆說著話左右亂瞅,一見沒人注意就哧溜鑽到了旁邊的草窩子後面,貓著腰蹲地上,等那村民一溜子都過去之後,我倆這才從草叢中鑽了出來。

  抬眼一看,那村裡出來的坡上站著兩個村民,想是梁支書安排守著路的,我不由對自己剛才的判斷萬分敬仰,要是沒我剛才貓地上的動作,這時候真想溜下來還不容易了。

  鐵勇這丫一貫有勇無謀這回也不例外,當即就要摸著山坡去河灘,但是我卻一把將他拉住又重新貓到了草窩中:「別慌。你丫傻啊,那些女人還沒把魚送回來呢。」

  鐵勇做個心悅誠服之態,當即和我一起貓在了草窩中,不多時看見十來個女人在自己男人的帶領下扛著口袋回來,然後把魚都倒在回了水裡。

  這時候那河灘上的野火也燒得差不多了,等他們離開之後我就和鐵勇一股腦兒溜了下去。

  此時那河水中的顏色更加濃鬱,已經顯出了種红彤彤的顏色,魚兒依舊朝著岸上湧來,我倆涉水朝著河中黑影過去的時候每一腳都走得很艱難,腳下一定踩在了某條魚的身上,有些時候甚至發出骨頭碎裂的咔咔聲,聽得我倆心裡直發毛。

  我倆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魚潮朝中間走去,不多時已經摸到了距離那玩意兒十米左右,鐵勇手裡拿出個煤油打火機噗嗤一聲點燃,那鬼磨盤頓時整個浮現在了我們面前——這東西瞜瞜起來似乎很普通,不過是黃河沉物被堆砌在了一起,和'磨盤'兩個字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堆東西有著兩架解放牌卡車大,露出水面的部分鋼彈三米,像是被某種力量凝固成團的一堆圓形鐵器,內中有著前人鎮河投下的大鐘銅佛、鐵牛寶塔,也有船上的遺留的鐵錨船鏈、釘銷銅皮,甚至還有發大水從岸上帶走的鍋盆刀鋤,裡面幾乎都是各種各樣的鐵器,被那奇怪的力量牢牢的綁在一起,就像中間圍著個巨大的磁石一般。

  所有的鐵器都生滿了青綠色的銅鏽,更有些像是漁網蛛絲般的東西粘在上面,黏答答的朝下滴水,那種红色液體就是從這其中流出來的,漸漸將整個河水染成猩紅一片。

  我和鐵勇正瞅那東西究竟是個怎麼回事,忽然聽得這堆廢鐵之中咯吱一聲響,就像是扇門在裡面被誰打開了,那聲音在夜空中異常刺耳、異常驚心動魄、陰森詭異,跟著便是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從中傳出,腳下隨之有層黏糊糊的東西順著流淌出來,浮在水上就像一層被絞碎的肉糜。

  難道…真是個磨盤在裡面開始碾磨起來了?

  那些東西一但流出,這河中的魚頓時瘋狂起來,搶著朝那東西湧去,張開嘴不顧一切吞吃,那勁頭比起我們頑主之間的掐架還瘋狂,看得我倆是毛骨悚然,不二話轉身就準備離開。

  鐵勇把那打火熄滅,和我一轉身:「這玩意兒我算是看不明白了,但不管是什麼,你喊我吃這魚是門兒都沒有,天知道它們是吃嘛玩意兒長大的…」話還沒說完,忽然發出哎呀一聲,整個人摔倒在了水中。

  開始我以為這孫子是踩在了魚身上沒留神跌倒,還在那笑話他,但卻看見這丫在水中背對著那鐵疙瘩哧溜一聲就漂了過去——那團廢鐵堆驟然生出股巨大的吸力,把鐵勇生生拖了過去,就像是只看不見的大手抓住了他無法掙脫,那速度,那力量,簡直比個手扶拖拉機的勁兒還大。

  那吸力越來越大,空氣在鐵器縫隙中穿過發出嗚嗚的響聲,就像來至地獄鬼魂的哀鳴,無數魚兒被那力量抽吸得飛了起來,啪嗒一聲撞在那鐵疙瘩上,撞得血肉模糊成了一灘碎肉。

  跟著那肉沫就被哧溜一聲吸進了鐵疙瘩裡。

  鐵勇這貨驟然被拖也是一愣,但緊跟著便明白過來,丫一面拼命掙扎一面驚慌失措朝背後望去,伸手背過去又抓又摸,嘴裡忙不迭的嚎:「葉子…」

  「來了!」我大叫一聲撲到水中,伸手朝著他猛抓過去,第一次手中滑溜溜的抓住條魚,我連忙丟了又再撲著過去,這才把鐵勇那丫的給抓住了——那股力量大得驚人,竟然連著我一併朝那鐵軲轆拖了過去,沒有一絲一毫的阻滯!

  我大叫一聲,轉過身去另一隻手就朝著河底亂抓亂扒拉,但觸手的地方都是魚,滑不溜丟根本使不上力,掙扎中我整個人都被浸入了水裡,貼著河底嗖嗖朝前竄了老大一截…

  不過就在同一時間,那股吸力驟然消失了!

PS:何謂四九城: 北京城自明代後形成“內九外七皇城四”的建設格局。

  「內九外七皇城四」是指北京內城有九座城門,外城有七座城門,皇城有四座城門。

  內、外、皇城統一劃分為東、西、南、北、中五個行政區。

  清代統治者推行民族歧視政策,將漢民全部驅至外城居住,騰出內城住八旗軍隊及所攜家眷(直至中後期,方​​有高級漢官被特賞內城居住,如劉墉劉羅鍋的父親劉統勳)。

  這樣,一個北京城被人為地劃分成兩部分,內城成為軍事駐防地兼家屬區,外城則是單純的居民區。

  內城、外城涇渭分明,旗人、民人界限森嚴。

  當時的八旗很為自身的特權地位自豪,稱自己的所居地為「四九城」,來標明自己是拱衛紫禁城的高於他人的特殊群體,以區別居住在外城的民人。

  這個四九城」,即皇城的四個城門、內城的九個城門的總代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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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2:10
第四章 祠堂夜話

  那吸力一消失,我倆就三孫子似的朝岸上猛竄,也不管腳下踩著什麼哧溜就衝回到了河灘。

  我驚魂未定的轉過臉去盯著那團黑影,「這孫子,太邪門了吧?」

  「是啊是啊,」鐵勇拍著胸脯喘氣:「太懸了,哥們差點兒就歇菜了…」

  我倆站河灘上砰砰砰的心驚肉跳,腦子中暫時還沒過事兒想到後面,那坡上忽然響起一片喧鬧,跟著就看見幾個人拿著火把從上面探頭探腦的朝下晃眼兒,我和鐵勇實在沒氣力再躲啊藏啊的折騰了,乾脆就大大方方打個招呼:「嘿,哥們,你們幹嘛呢?」

  坡上的人顯然也看見了我們,徑直就衝下了河灘,帶頭的正是那張會計,顯然是在屋裡看我們不在出來到處尋找的,不過這孫子一見我面還裝:「哎呀,你們莫子在這裡啊…走走走,趕緊回克暖暖。要是你們在我們南魚咀病翻麽,我們可擔待不起哩。」

  「走唄,回家。」

  我和鐵勇跟著這群人回到坡上屋裡,張會計留下兩個人說是幫我們把炕​​頭燒熱,其實是貓這地界把我倆盯著,我倆隨便弄了件衣服換上,正準備說要睡覺,那出門拐了一圈的張會計又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葉同學啊,梁支書請你們過克一趟。」

  看起來這孫子是把我倆下河灘這事兒回去報告了,然後叫我倆過去,我正好有心問問這是怎麼個回事,朝鐵勇使個眼色就跟著出了門。

  丫明白我的意思自然就落在了後面,趁著沒人看見,隨手把以前四九城廝混時候習慣使的蘇制鏈條帶和我的彈簧鎖都塞在了衣服裡。

  萬一這南魚咀要把我倆綁來開個批鬥大會什麼的,我可不能由著幾孫子玩兒是吧?

  我倆跟著張會計一路小跑,不多會子功夫就來到了那村西面的祠堂裡。

  說是祠堂,這裡其實就是個很簡單的窯洞而已,只不過裡面挖得比平常人家大些,正中央供著個甕子,兩邊的牆壁上挖出了無數個凹坑,裡面供奉著形形色色的牌位。

  梁支書、六叔公早已坐在了那洞裡,另外還有其他幾名村委會幹部。

  只不過每個人臉色都很凝重,顯然是有什麼事情為難,在看見我倆之後眾人不約而同都朝著六叔公望了過去,這裡面拍板的人看來便是這老頭子了。

  我倆一進去就大大咧咧坐在了椅子上:「梁支書,找我倆有事?」梁支書咧咧嘴卻不說話,只看著六叔公動作,那老爺子瞇起一對眼睛朝我瞅了半響,忽然開口:「你們兩個娃子克河灘了?」

  「恩,下了。」

  我完全不掩飾:「你所謂的那鬼磨盤,我倆去仔細瞅了瞅。」

  話一出口,梁支書幾人嘩啦一聲站了起來。

  鐵勇跟著就猛然抽出了自己的傢伙,朝後退一步作勢:「想幹嘛,別給我亂來啊,當心傷著你們自個兒!」

  估摸著梁支書本來只是吃了一驚,誰料這動靜一大反倒是惹出了鐵勇那暴脾氣,窯洞中就剩我和六叔公還坐在那椅子上不動彈——六叔公擺擺手叫他們坐下:「滿子你們坐下去,別把這倆娃子嚇著哩。」

  「鐵勇你也坐下,」我滿不在乎的吩咐:「既然應場,咱就得穩著!六叔公,你就給我來句痛快話吧,究竟想把我倆怎麼樣?」

  「痛快話,莫子痛快話哩?」六叔公苦笑兩聲:「娃子,你這是把我們想得太壞了。實話告訴你,我叫你來就是想叮囑你們個哩,千萬不要再去那河灘了,鬼磨盤讓我們想法子弄去,莫要把你們帶來的學生傷著碰著哩。」

  「你們想法子解決?」我皺皺眉:「怕是不容易吧?六叔公,你說的事兒我答應你,但是我也希望你給我透個實底兒,那鬼磨盤究竟是個什麼來路,你們又準備怎麼解決——實話告訴你,我們已經去看過了,那玩意兒邪乎得很,怕是你們根本解決不了!」

  「邪乎,莫子個邪乎哩?」六叔公聽我這麼一說頓時有些緊張了,身子繃直:「你瞧見了莫子來事?」餘下幾人也屏住了呼吸,聚精會神把我盯著。

  「難道你們自己不知道?」我啞然失笑:「六叔公,我聽你話裡面的意思,你們就根本不知道這東西的來路?」

  六叔公搖了搖頭,緩緩說道:「這鬼磨盤我也只是聽祖上說起過哩,知道是河兜兜頭個鬼頭鬼腦的東西,可真要是咋個樣子哩還是沒瞧到過…不過你們莫要擔心,我們已經派人去尋個本事人嘞,只要他一來,這個東西就一定能解決克嘞,」他擠出個笑容來,對我接著說:「你要是知道莫子來事,能不能給我擺下子,讓我們南魚咀的村民也能夠備安穩,不至於被那東西給禍害哩?」

  「倒也沒什麼別的,就是那東西有股子奇怪的吸力,會把人吸進去,」我想了想:「只要村民按照你交代的不去河灘,那就應該沒什麼事兒了——對了,那磨盤裡面還流出種爛肉沫子樣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

  「怕是爛肉沫沫嘞,」六叔公立刻表示:「這東西以前老輩人也擺起過,就是不知道是魚肉還是人肉,被磨成了一圪堆的糊糊粥。」

  我聳聳肩:「就只有這麼多了,別的都不著三不著兩的。」

  聽我這麼說,那六叔公顯然也沒了什麼別的話好說,長長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也別去多想嘞。娃子,你們還是趁著沒莫子動靜的時候回縣上課嘛,就說我們南魚咀太苦咯,你們熬不住想換​​個塌塌,咋個樣?」

  「這事兒不成的,」我也學著六叔公的樣子嘆了口氣:「不說別的,就算我倆同意走,我們那四個同學又怎麼辦,你叫我怎麼去給他們說?還有,我們去哪兒縣上知青辦都是有規矩的,來了就不能走,要是溜回去別說我們有麻煩,你們村事兒也少不了。」

  六叔公朝那梁支書看了一樣,他連忙表示:「六叔公,這話是真的,他們走了我們村子會有麻煩哩。」

  「麻煩,能有好莫事的麻煩?」六叔公喃喃自語幾句,停了半響才又開口:「那也莫得問題,你們不走算哩,但是娃娃些你們一定要留在屋頭別克河坎,萬一出了事我們村可就對不住你們哩。」

  「他們留在屋裡我沒意見,」我嘿嘿笑了幾聲:「不過,我和鐵勇可不閒著。

  六叔公,我們怎麼也算見識過那鬼磨盤的人了,有什麼事兒算我倆一份成不?」「必須得算上我倆,」鐵勇在一旁給我幫腔:「要不然我們可難保不在知青辦說些什麼,您要知道,這種可算是個框外事兒,報上去可大可小的咯!」

  估摸他們原本把我倆叫過去只是想問問那鬼磨盤的情形,順便再給我們警告一下,誰知道我們這種滾刀肉出身的頑主根本不吃這一套,反倒是給他們出了個老大的難題——梁支書他們商量了半天,最後才決定了這事兒有什麼不瞞著我,也算是變相答應了我倆的要求。

  按照他們的話說,那就是'應了你們總算曉得個塌塌,比到偷摸子下河坎克搗鼓好得多。 」

  六叔公老爺子年紀大了,因為鬼磨盤的事兒抬去河邊就累得很,現在又在祠堂中說了半天話,更是受不住,別的也就不多說了,只叫梁支書繼續派人守著河堤,明天早上安排人用臘肉雞蛋招呼那高人,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至於究竟要如何處理這東西,恐怕在我們來之前已經商量過了。

  大家都回去休息我倆也沒道理再纏著六叔公了,加上自己確實冷得夠嗆,所以我和鐵勇也就乾脆回到了院子中,好在那炕頭開始被張會計吩咐的人燒得還很暖和,所以我倆直接脫掉外衣就鑽進了被窩中。

  我倆剛躺在床上,忽然聽得門上剝剝剝響了幾聲,跟著傳來了蒼蠅的聲音:「葉子,鐵勇,你倆沒睡吧?」「沒睡,這大半夜的你也沒睡?」我也不起身:「門沒關,有事兒進來說。」

  「當然有事了,」蒼蠅推門進來一屁股甩炕頭,揚著滿臉得意:「而且,還是百分之百的好事!」他一伸手就把搭在炕頭旁的褲頭衣服分別甩我倆身上:「走,我弄了好東西,就等著你倆回來一起吃。」

  「好東西,還能有什麼好東西啊?」鐵勇懶洋洋的打個哈欠:「今兒這魚都留河堤上了,可沒別的嚼谷,難道說你還逮著機會弄了兔子、野雞嘛的給我們摟摟?」

  「嘿嘿,那可不好說,」這孫子樂得那臉差點沒笑掉下來:「你們看了就知道了。」

  一聽這丫的話中有話,我頓時一翻身撐了起來,倒吸一口冷氣:「蒼蠅,你不會…」

  「沒什麼不會的,嘿嘿,」蒼蠅得瑟得眉眼含春,「我確實偷了一條小的藏衣服裡,回來交給她們兩個女生收拾燉了,就等你們回來一塊兒吃…」

  「燉魚?」我和鐵勇當時眼珠子差點就禿嚕出來了,二話不說翻身下炕,手忙腳亂抓住褲子就往身上套,那孫子還以為我倆是貪吃所以激動,連連勸慰:「別急別急,給你們留著的…」

  「去你姥姥的!」我把褲子一把拎,直接從門口就衝了出去:​​「孫子,你還真他媽的就一髒口兒,合著不把我們全端了不消停是吧… 」嘴裡還罵著人已經衝出了門外,順著一腳就把那旁邊的屋門給踹開了。

  果然,蒼蠅他們屋裡炕口子放著個瓦罐,裡面飄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孫建國和倆女生正坐在炕頭上閒聊,桌上擺著幾副碗筷,內中各自盛了半碗湯水。

  孫建國見我連忙招呼:「葉子你來了,」看我衣服都沒來得及穿還笑:「你看你急這模樣!沒事沒事,給你們留著呢…」

  「這魚湯我包圓了,誰也別動!」我朝桌子前一站:「還有,你們到底誰喝過這湯了?」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4:41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2:19
第五章 吃人的魚湯

  我一開口包圓兒那屋裡三個人立刻就急了,羅超英朝我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好心好意請你來喝湯,你憑什麼把別人的東西包圓兒?太過分了! 」

  她正說話,那門外鐵勇蒼蠅也是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那孫子嘴裡還叫:「別急別急,這東西大家都有份,魚大著呢…」鐵勇不廢話,只是把我的衣服遞了過來:「先穿上。」

  我接過衣服卻不穿,拿著就走到了炕沿邊兒,用袖子墊著鍋把把那罐子端了起來,孫建國叫了一聲剛要阻攔,鐵勇邁上一步把他們全部擋住:「別動,葉子這麼做自然有他的說道,你們都給我先站住嘍。」

  「你們…無恥!」羅超英指著我倆氣憤無比:「流氓!」

  「那是我小名。」我滿不在乎的答話,然後朝著桌子一偏頭示意鐵勇:「勇子,連碗一塊兒折裡面來。」

  鐵勇跟著把桌上幾碗魚湯連碗都扔進了瓦罐,這才給他們說:「你們等著,葉子待會子把這東西處理了自然會給你們交代的。放心,咱哥們做的事兒可都是為了你們好,別他媽狗咬呂洞賓了!」

  那幾個學生以前在四九城的時候看著都是好學生,遇上我們這種人真算是搞了個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我把那魚湯罐子端出了門。

  我拐個彎來到院子後面,見地上有個土坑窩子隨手就把罐子撩在了裡面,然後弄腳扒拉些土把那上面一蓋,轉身回屋。

  進到屋裡一看,那四個學生都坐在炕頭上一句話不說,羅超英氣得還有些偷偷淌眼淚,鐵勇一副沒事人似的坐炕頭旁邊烤火,滿臉的毫不在乎——我直接到炕頭上坐著,然後開口:「剛才,你們誰喝過那魚湯?」

  他們對我剛才的做法顯然極為不滿,一問之下都不開口,羅超英更是別過頭去不看我們。

  我伸手捅捅蒼蠅:「嘿,問你話呢。」

  「都沒喝過,全部被你端走了。」

  蒼蠅賭氣似的應了我一句,然後直著脖子嚷嚷:「行了,你說有個說道,那就給我們說說吧,究竟這魚湯是惹著你礙著你還是咋啦?」

  一聽都沒喝過我就放心了,做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長長舒了口氣,滿臉正義:「你們真都沒喝過我就放心了!實話告訴你們,這魚吃不得!」

  果然,我這一作勢還是引起了幾人的好奇,說魚吃不得更是滿臉詫異,一直有著文藝範兒的柳梅瞬間想出個理由:「為什麼吃不得,難道是特務的陷阱?」

  「特務下毒?」另外三人大驚失色:「這可是新動向啊,我們得報告縣裡去。」

  「得,你們歇歇吧,沒你們想的那事兒!」我連忙阻止:「這魚肉和什麼特務破壞之類的屁關係沒有,說它們吃不得只有一個原因,就是說這些魚都有病,吃了的話就要傳染到人身上…你們又不是沒瞧見,魚要是沒毛病幹嘛自己個兒衝到岸上來啊?」

  「這是得病的魚?」羅超英半信半疑:「那是什麼病?」

  「魚癲瘋,」我隨口胡扯個名字:「這和羊癲瘋差不離,魚得病了發瘋會突突著上岸,人得病了就得突突著下水,所以梁支書才告誡大家別吃!蒼蠅,你丫的差點把大家弄歇菜了知道不?」

  我這一通片湯兒話甩得顯然極有分量,說得大家都信了七八層,再加上迴響梁支書的話和我剛才把魚湯倒掉,大家算是​​信了個九成九,一起如釋重負拍著胸口說幸好幸好,那蒼蠅還給滿臉歉意的給我致謝,說要真是大家不小心吃了魚那自己罪過就大了等等。

  我和鐵勇自然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敞開革命情懷接受了他們的道歉和感激,然後尋摸著明兒去那弄個瓦罐回來做飯——就在這時候,一聲尖利無比的慘叫在夜裡赫然響起!

  這叫聲把我們嚇了一跳,跟著才聽出來那是從村裡傳出來的,我和鐵勇來不及回去拿傢伙,隨手把那槓門桿子一扛就衝了出去,蒼蠅他們幾個先是一愣,但緊接著也跟在我們後面就跑了出來。

  南魚咀村是個三面環水、位於半坡上的個山村,而安排給我們的房子就在整個村子的最後,靠近黃河的斜坡上,距離村裡應該是最遠的,但由於我們根本都還沒睡覺,所以反而最先衝到了村裡,我們都到了才聽見有些屋裡剛剛點亮油燈,那些人手忙腳亂的開始穿衣起床。

  一進到村裡,我們就看見結霜的高粱堆子上有著幾滴鮮血,順著血漬看去一頭是通向了村外,另一頭則是曲曲折折拐進了村裡——正看的時候,那村裡其他人也披著襖子衝了過來,當前的就是村支書梁滿囤。

  他見我們蹲在地上看那血漬,心中也立刻明白了,立即帶著我們就攆著血跡朝村裡找去,順著血漬拐過兩道彎子之後看見個虎子家的院子,院子正中一灘血漬猩紅可怖,柴門上還有兩個鮮血淋漓的手掌印。

  我們一群人湧進了院子,跟著就推開門在堂屋中找到了一具殘破的屍體,整個臉已經被不知什麼東西給啃食掉了,胸腹被人挖開,五臟六腑全都掏了出來,那手臂更是被吃得只剩骨頭扔在了一旁,那慘景頓時嚇得女生和婆姨們驚叫連連,膽小的立刻就暈死過去。

  就連男人們也嚇得臉色發白,畏畏縮縮不敢進到屋裡。

  堂屋的桌子上擺著個黑漆漆的瓦罐,裡面飄著股說不出的香氣,即便屋裡的血腥氣如此濃郁也沒有蓋過。

  梁支書鐵青著臉走上前去看看,只說了兩個字:「魚湯!」

  看來這虎子家也和我們一樣,居然私自藏起了魚來做湯吃,所以才導致了這場災禍。

  我和鐵勇心中暗自叫著僥倖,當時要不是蒼蠅來叫我們,說不定我們六人會變成個什麼樣子。

  跟著,我們又在院子後面找到了虎子爹,他似乎才剛死不久,喉嚨的傷口還在突突朝外湧著血沫子,雙眼瞪得很大,就像看見了什麼難以想像的事情一般。

  梁支書的臉越發的陰沉了,轉過身朝趕來的張會計吩咐:「敲鐘,攏堆子人到打谷場來開會,要是誰沒到的你就帶嘎蛋和二愣子家頭找找,看看還莫得那個偷偷藏起了魚來吃。」

  「明白嘞。」張會計答應一聲,正要走又問了一句:「梁支書,要不要把六叔公請出來瞧瞧哩?」梁支書點點頭:「這個要擺起,柱子、三毛子,你們去六叔公家一趟,請他老人家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哩。」

  村裡人在梁支書的安排下都去了打谷場,只剩下梁支書帶著幾個人留在這裡守著,我和鐵勇自然也就沒有離開,過不多時那昏昏沉沉的六叔公被請了過來,一看這景象就放聲大哭:「虎子啊虎子啊,你莫子就不聽叔公的話啊,叫你們莫要吃魚你們偏偏要吃哩,這下子把自己命都給斷送哩…」

  梁支書連忙上前寬慰六叔公,說了半天這老人家才把淚水收住,跟著就看那張會計過來報告,說是村裡人已經通知到了,除了虎子家之外沒有任何人還私自藏魚。

  六叔公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斷定道:「殺人莫得別個,一定是這魚湯惹出來哩,現在的虎子根本不是虎子哩,變成了個怪物嘞——滿子,你趕緊安排下嘛,帶人拿著火把去追,一​​定要把這個怪物抓回來哩!」

  六叔公跟著吩咐那張會計:「在找到這個怪物以前,大家都莫要說回去,就在打谷場上安排人生火取暖,都留著哩——你們年輕人準備好柴刀和棍子,萬一有事可以擋個助嘞。」

  梁支書和張會計連忙按照六叔公的話去準備,而他自己也讓人抬著去了打谷場,我和鐵勇想了想還是乾脆拿了傢伙跟在梁支書身後——因為我確實想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到底是虎子還是別的,或者說乾脆就是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玄乎玩意兒?

  梁支書知道我倆膽大倒也沒有阻攔,出門的時候只是叮囑我們跟在後面,然後叫了幾個小伙子跟他一起,一群人手裡拿著柴刀斧頭,還有些乾脆就扛了把鋤頭。

  我們順著血漬走出村外,雖然還有時隱時現的血跡在石頭、草葉子上留著,但是已經不像村裡的時候那麼明顯了,再走一陣那血跡就徹底消失,看來找也找不著了,不過梁支書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東西,一個勁兒朝著某個地方趕竟然絲毫不停。

  不多時,我們竟然趕到了村子西面一個山坳子坡上,朝著下面看去一溜子的墳頭,應該是南魚咀村的墳地,梁支書給大家比了個手勢熄滅火把,然後這才小心翼翼的趴在山坡上朝下瞅。

  不多會功夫,我們果然看見了其中有個墳頭上趴著個黑影,正在使勁扒,那墳頭已經被基本上扒得差不多了,跟著就聽見了硬物抓在木板上的咯吱聲。

  接著,那黑影噗嗤一聲把木板掀開一塊,然後嗚嗚叫著從墳裡扯了個東西出來,開始大嚼大啃,月光下看著那東西圓圓滾滾,竟然好像是個人頭!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4:47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2:29
第六章 化屍

  聽著那黑影在下面吭哧吭哧的啃著人頭,我們都有些不由自主的犯噁心,加上那毛骨悚然的詭異氣氛更是讓人汗毛直立。

  梁支書重重嚥下一口口水,朝著左右兩邊比劃:「分成兩邊去抓它,千萬別讓它跑哩!」

  我們分成兩邊從坡上摸了下去,每一邊都有是三四個人,梁支書怕我們出事就把我和鐵勇叫著一塊兒。

  我們貓著腰才走到半坡的時候,那下面的東西忽然嗚嗚叫了兩聲,然後抬起了頭似乎在使勁的嗅著什麼,梁支書以前經常打獵一看就明白了:「壞哩,我們這是上風口,那鬼東西怕是聞著味道發現哩!」

  果不然,跟著我們就看見那東西把手裡的人頭給扔了,站起身子張大嘴朝我們嘶叫起來,那聲音就和頭被割了喉嚨的毛驢差不多,這時候我們也不打算藏著掖著了,在梁支書的帶領下頓時一股腦兒朝著坡下衝了過去,頓時把那孫子圍在了當中。

  就著月光,我看見那傢伙依稀是個人的模樣,只不過那眼睛猩紅一片,就像是用紅墨水染過的一樣,臉上沾滿了鮮血和碎肉,但是依稀看著是白天見過的那虎子模樣。

  模樣是虎子,但是別的可就像是個野獸了,丫的在我們包圍之下根本不怕,也似乎沒有認出我們來,嘴裡血沫子順著下巴淌落到地上,喉嚨中依舊發出咯咯的聲音,看樣子是在蓄勢——梁支書把自己的扁擔抬起來,開口喊道:「虎子,你還…」

  他這一開口,那東西似乎就藉著找准了目標,當即身子一矮就朝著梁支書猛撲過來。

  事出突然可梁支書也不是沒有準備,手中的扁擔一橫就把這怪物擋住了,但因為那勁兒實在太大朝後蹭蹭退了幾步,跟著那傢伙就朝我轉過了臉來,作勢正要再撲上來…'哐當'一聲響,那梁支書手中的扁擔已經重重的砸在了這孫子的頭上!

  梁支書那勁兒用得不小,頓時把扁擔喀嚓砸成了兩截,但是那怪物也跟著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我們其他人這時候才醒悟過來一擁而上,剛要動手梁支書把我們攔住了:「莫打莫打!我們要把虎子帶回去,等明天請的人來了瞧瞧有沒有救。」

  村民被梁支書一提醒才明白,趕忙的取褲帶找繩子把這傢伙綁了,不過我瞅著那樣子似乎總覺得不對,跟著那傢伙被人抬起來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這孫子手上出項了條塊狀的斑點,淤青發黑,看著有點屍斑的意思。

  這孫子難道已經死了?

  我把這發現告訴梁支書他也慌了,連忙帶人檢查,沒想到果然就像我猜測的一樣,那虎子早已經沒有了心跳呼吸,看上去死去至少兩三個小時了——梁支書吧嗒著葉子煙想了半天,這才一揮手:「就算死了也抬回克給六叔公瞧個來事。」

  我們一群人抬著屍體朝村子走去,但是走不太遠我又發現了個奇怪的事兒,那屍體隨著一路搖搖晃晃都在朝下淌水,開始開始隔幾秒滴一滴下來,後來就變成'滴滴答答'的淌水,最後到了村頭的時候甚至是淅淅瀝瀝像是孩子撒尿,同時那屍體的重量越來越輕,越來越感覺不到了。

  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切,但是又不敢停下,只能鼓著勁朝打谷場去,結果剛剛到那打谷場的邊緣就聽見噗嗤一聲,那屍體已經整個被褲腰帶勒斷成了幾截,掉在地上化作了一灘爛肉,裡面只有骨頭似乎還有點硬,不過也是好不了多少,就像是個受熱的狗皮膏藥,我撿起根棍子戳戳,一搗鼓就把骨頭戳斷成了兩截!

  鄉親們被聚集在打谷場的時候都很忐忑惶恐,後來累了才都混混沉沉打起了瞌睡,現在我們這裡又是屍體落地又是倒騰骨頭頓時就把大家都驚得醒了,立刻就有人圍上來問事兒怎麼樣——梁支書反應也快,當時就告訴大家那虎子也遇難了,但運氣好的是我們找到了殺死虎子全家的野狼,所以把他屍體給搶了回來…

  一般來說,鄉親們對於那種看得見摸得著的野獸雖然也害怕,可畢竟比虎子變成吃人怪物要好接受些,這樣一說基本大家才放心了,梁支書臉上裝出個笑模樣招呼道:「現在好嘞,莫子事也沒有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鄉親們三三兩兩的回家鑽被窩,等大家都離開了打谷場六叔公才叫人把自己扶到了虎子的屍體旁邊,這時候那虎子的屍體基本已經溶化的差不多了,看著就像一灘漿糊倒在了衣服上,六叔公皺著眉頭嘆了口氣,招呼張會計他們用鏟子把那屍體鏟起來堆在個門板上,和虎子爹、虎子媽的屍體擺在一起。

  出了這種事情,所有人心裡都像是擰了個疙瘩解也解不開,六叔公看天色還有兩三個小時才亮,於是又叮囑了一遍梁支書,叫他多派兩個人把屍體和下河灘的路都守著,他答應一聲,說是等張會計回來就立刻安排下去。

  這一夜鬧到這個時候也差不多了,原以為事情應該完了,只等明天那高人來解決就是,可是沒想到我們正在打谷場烤著火等,那張會計竟然呼天搶地的叫著衝了過來,身後跟著的幾個小伙子都嚇得滿臉土灰色,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虎子爹他們、他們的屍體…屍體…」張會計跑到打谷場上急得滿口打結,話都說不溜嘴了,身邊的小伙子連忙插話:「屍體不見哩!」

  「不見哩?!」一群人頓時暈菜——姥姥的,今兒這夜還不消停了是吧?

  按照張會計說的,在我們跟梁支書去找那兇手之後他首先把鄉親們都集中到了打谷場,後面又安排了柱子、三毛子、順子、毛蛋幾個在周圍盯著,等到一切完成之後,那六叔公才讓他帶人去把那屍體收斂了。

  「村子裡的人都到打谷場來哩,要是進個野狗莫子的來事的把屍體啃哩,那豈不是罪過大勒?唉,張兒,你還是喊兩個後生去把屍體抬到祠堂放起麼,免得…免得…唉!」六叔公如此說張會計自然不會拒絕​​,當時就帶著人去把屍體收拾了。

  說是收拾,其實不過是把外面虎子爹的屍體用席子捲著抬進了裡屋,然後和虎子媽的屍體一起鎖在了裡面,別的什麼都沒做。

  可是現在他們帶著那虎子的屍體到他家院子,打開門鎖,發現裡面那兩具屍體居然不見了。

  非但如此,就連院子裡的血漬手印什麼的也一起消失,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出了這種怪事我們也坐不住了,全部趕到了那虎子家,果然沒有見到任何東西,就連原本淋漓灑遍的血漬也找不著了,等到了屋裡點著油燈一看,那席子上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

  我們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半點在周圍找了一圈,硬是沒有找到絲毫的踪跡。

  不過,在我們尋找屍體的時候,那虎子的屍體也逐漸變得更加稀薄了,就一灘濃稠的米湯,裡面的骨頭漸漸開始透明軟化,有點像是在抬眼下面暴晒的雪糕。

  我心中一動,跟著把那旁邊的席子掀開一看,發現下面泥地都已經濕了,就像是被水浸潤了一樣。

  難道,這屍體都已經化成水了?

  六叔公梁支書他們都和我一樣的心思,我們乾脆也就不走了,留在那裡守著。

  果然,那屍體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化作了一灘白色的漿水,然後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全部從席子縫滲到了地下!

  就此消失。

  從我們抓住虎子到屍體全部變成水,這一過程大概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無論是他的肌肉骨頭,還是牙齒頭髮,甚至身上穿著的衣服都全部化成了水。

  要是按照這個想法揣測的話,是不是那外面的血漬也是這樣都化成了水呢?

  我趕著去一看,院中本身那最大攤血漬的地方也是一汪水漬,在夜風中被凍成了冰。

  趁著這水漬還在,我連忙用筷子把這冰塊夾了一塊在碗裡,然後拿回來給大家看,等到那冰塊融化之後,我們清楚的看見這水裡有著許多頭髮尖大小的東西在游動,模樣有點像是魚,不過沒過多久就全部死了。

  與此同時,這桌上那沒有收拾的罐子和碗裡,魚湯已經變得碧綠,就像是長滿了浮萍的池塘。

  梁支書和六叔公商量一陣,叫人在院子裡燒起了一堆火,然後取來通紅的火炭鋪滿有水漬的地方,再把瓦罐和碗都投入到了火中。

  魚湯在火中散發出一股濃鬱的香氣,比那老莫用奶油和蜜糖烤出來的列巴味道還濃還重,不過我們都按照梁支書的吩咐站到了上風口去,掩住了鼻子不敢聞。

  直到這魚湯被全部燒掉,我們才鬆了口氣,不過這時候我們站在院中卻聽見了種轟隆轟隆的聲音,像是藏在中的悶雷炸響——常年生活在黃河邊的梁支書一聽就知道是上面發大水,一面叫人把六叔公送回了家裡,一面趕到了村後斜坡上去看。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發白,遠遠看去那黃河上游一股子大水洶湧無比的衝了過來,整個把下面的河灘和鬼磨盤都卷在了其中,然後迅猛無比的朝著下游衝去——真是一股子水而已,這股水雖然來勢洶洶可畢竟時間不長,大概五六分鐘河灘又重新恢復了枯水季節模樣。

  大水過後,那河灘上無論是魚,還是那鬼磨盤都不見了踪跡,像是被水衝走了。

  村裡人鬆了口氣但是我卻沒想明白,這大冬天的是那裡來的這麼一​​股子水?

  這一夜發生的事兒很多,對我來說整個透著股子神秘邪乎勁兒,就像是一間密封的房子戳個窟窿讓我瞅了一眼,非但沒有嚇著,而且還感覺到股子說不出的心癢難耐和血脈噴張,只想進到這屋裡看個究竟明白。

  和我所熟悉的知識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我對南魚咀第二天請來那高人無比期盼,神往非常……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2 18:20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2:39
第七章 扛匠

  南魚咀村所請的高人是誰,這事兒我心中一直在猜測,不過直到那鬼磨盤的事情過去了一天之後,這答案依舊沒有揭曉——原因很簡單,那就是梁支書派去請高人的村民根本就沒有請到人!

  據梁支書所說,那高人一個多月以前就出門了,說是去外面辦事根本沒回來,所以村民悻悻而歸,不過幸好這大水把鬼磨盤衝走了,所以他來與不來的關係已經不是很大了,要緊的是怎麼把虎子一家失踪的事情找個說辭向上面匯報才是。

  梁支書也算是到過幾次縣城的人,知道那神神鬼鬼的說法通不過,於是就把虎子一家說成是打漁的時候落水被衝走了…誰都知道這是冬天的枯水季節,理應不會有大水,但這說辭畢竟靠譜些,梁支書大筆一揮交上去也就成了。

  村裡忙於處理這虎子一家的事情,我們自然也就沒人來得及分配農活,蒼蠅他們繼續修葺那破破爛爛的院子,而我和鐵勇就藉機給梁支書打聲招呼出了趟門,當然順便就把他家的玉米貼貼捲了倆當做路上的嚼谷。

  倆玉米貼貼捲是捲了,但梁支書那心疼勁兒卻把我倆嚇了一跳,立刻體會到了這南魚咀糧食匱乏到了個​​什麼程度,才秋收不久就開始掰著手指頭數粒兒過日子了,那明年接著青黃的時候又該怎麼辦?

  不過,現在既然還有吃的我操那份閒心幹嘛,到時候再說唄。

  李家窪子距南魚咀村說是只有五十里,但實際走起來那距離可遠遠超過了五十里,我和鐵勇直到下午才好不容易挨到了村頭,二話不說就坐個大石磨上就開始粗喘,等均了之後我倆撂高兒打遠兒瞅起了這村子。

  李家窪子看起來比南魚咀更貧瘠窮困,而且地形完全不同,家家戶戶都住在粗陋的窯洞中,掛在門頭上的乾菜看來差了很多,就連村裡牲口棚中的騾子也瘦骨伶仃看起沒二兩肉。

  現在已到了初冬,可是看著村裡人還是忙碌著在外面挖樹根掏鼠窩,顯然是為過冬而發愁。

  我們進村隨便找了戶人家,說了二叔的名字說是串門子的親戚,那村民看著憨厚其實是個起槓子的玩意兒,三繞兩圈就把我倆帶到了村支書家裡,報告說:「支書哩,這兩個學生說是要找葉扛匠嘞,不知道是莫子事。」

  村支書抬眼看看我倆頓時警惕起來,打著滴溜儿開始忽悠:「哎呀,找葉扛匠啊,那你們是來錯地方哩,他已經從我們村子搬走很多年哩,具體去莫子塌塌我們都不知道…兩位革命同志,你們來晚了一步哩。」

  聽到這話再加上他們瞅我倆的眼神,我心中立刻明白——我倆一身從四九城帶來的黃色軍裝,挎著挎包軍袋,腳上穿著朝陽製鞋廠所出的尖頭藍棠皮鞋,看著和前兩年破四舊到處打砸搶兼著批鬥牛鬼蛇神的紅衛兵如出一轍,支書打的那馬虎眼兒顯然是在護著我二叔,看來要是不把這事兒說清楚,還真是沒人能帶我去了。

  我把學校和-縣知青辦的介紹信從兜裡掏出來給支書看,「支書,你瞅著這名字沒有?葉陽東…對,葉陽東就是我,我和葉陽孝真是親戚,他是我二叔,我爸是他親哥哥,我們跟著知青下鄉到你們陝北就是為了找他的,和那什麼打砸搶的不是一撥兒…」

  葉陽這姓氏確實不多見,我這一說明,那支書心中也真的打起了嘀咕來,接過我手中的介紹信左看右看,可就是拿不定主意——鐵勇這次不知怎麼腦子忽然好使了,驟然伸手在我脖子下一掏,把那項鍊拿出來亮亮:「支書,這東西你見過吧?這骨頭項鍊就是他二叔送給他的。」

  果然,項鍊一出場支書的臉色頓時不一樣了,哎喲喲叫著招呼我們坐:「上次那葉扛匠出去回來就沒見到掛這爪項鍊哩,說是送侄娃兒哩,這個事情我知道嘞。哎呀,你要是早點拿出來,我們莫子會把你當成是外人哩?」

  那村民也連連點頭:「是哩,是哩,這要是早說清楚不就對了麼?」說完連忙出門去,說是給我們弄點水喝…

  我連忙推辭,說就不忙乎這事兒了,只要把我們帶去二叔家裡就成,到時候有什麼我自然會給二叔說的——不過說到這那支書眉頭驟然一皺:「大侄兒,難道你二叔沒告訴你哩?他已經出門好幾個月哩,我們都不知道他莫子時候才歸得來哦。」

  支書告訴我說二叔今年一大早就出去了,後來回來的時候告訴他說去了趟四九城,還說把項鍊送給了我,但是二叔在村裡只帶了幾天,就又出門去了,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我想嘞,你二叔再莫子的晚,明年扛活兒的時候也該回來哩。」

  支書最後搖著頭說:「要是他不回來,那我們村明年的日子可就真不好過嘞。」

  '扛活兒'這詞聽著簡單,感覺上就和四九城那扛大個兒的意思差不多,但一說起這'扛活兒'的時候村民和支書都發起了愁,當時我就感覺到這裡面有點什麼局面蓋底子的事兒藏著,所以後來村長留我們住上一宿的時候我也沒推辭,大方著就貓在了支書家裡。

  村支書看著挺夠意思,知道我們和二叔的親戚關係之後難得暢快了一回,晚飯的時候除了野菜糊糊玉米貼餅之外還煮了一盆幹兔肉,讓我和鐵勇美美落了回肚圓,吃飽喝足之後我們坐在上炕桌上拉著家常的時候,我順便就把這扛活兒的疑問提了出來。

  支書開始的時候不說,可是架不住我和鐵勇的軟磨硬泡,最後才嘆著氣說'就算我不說哩,等你二叔回來也會告訴你哩'算是給自己了個交代,然後把這'扛活兒'的來龍去脈細細給我說了…

  黃河自古以來就不是一條溫順善良的河流,在那裡面埋沒的人命更是數不勝數,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人葬身其中,或者是投河尋短,或者是船翻人亡,再有洪水氾濫的時節就更多了。

  黃河上游水流湍急,那些屍體只是順流而下,但是到了這陝北九曲十八彎的地界之後水勢開始變得平緩,那屍體也因為腐爛而在體內產生了大量的屍氣,所以漸漸都浮出了水面。

  這個時候,就得有人去把那些屍體從河中撈出來,交給死者家屬或者說交給縣上安葬,總歸有了個去處,對於河上打撈屍體這些勾當就被稱為'扛活兒',而那撈屍體的人就被順理成章稱為了扛匠。

  在一般人看來,和那屍體打交道都是不吉利的,更別說黃河這地方又有許多邪乎事兒,更是沒人願意做這活計,縱然回報豐厚卻也難得有人願意,而我二叔卻正好是這黃河上難得的扛匠之一。

  陝北有句話,'扛匠出,衣食足',說的就是這扛匠豐厚的回報,比如說屍體被家屬認領之後,首要要給扛匠十斤糧食、一刀肥肉、一壇酒、半尺黃紙和一扎紅布作為報酬,然後因為又要搬屍體出村,所以村裡也得給,給上十斤糧食和一斤水果糖算是藉路;若是沒人認領,那麼最後交給縣上,縣上會發每具屍體發十斤斤糧食、半斤煤油票的補助,而且死人財絕不拖欠,這一切在村裡人看起來都是極為豐厚的。

  當然,也有不給的時候,比如說就是大災荒那幾年,縣上糧食困難就沒有發這補助,結果到了那濟南的時候滿滿一河灘都是屍體,當時差點沒以為是敵特務來搞了什麼破壞,後來調查清楚之後才明白是上游的屍體沒人打撈都流到了下游,於是立刻責令把糧食給補發了,這才把事兒給解決。

  二叔在村裡做扛匠十幾年,每年都能打撈一兩百具屍體,換言之就是過千斤的糧食和幾十斤煤油票了,在村裡也是極大的一筆財富了,更重要的是有了這煤油票之後家家戶戶晚上才能點燈。

  扛匠這活兒雖然報酬豐厚,但是卻很少有人能做上許多年的,往往三五年就會翻船出事,再不然就是遇到某些邪乎事兒,發瘋或者死亡,能夠像二叔這樣一做十來年的更是少之又少,老一輩的扛匠都被認為是有本事的手藝人,倍加受人尊重。

  有了這原因,所以當年批鬥牛鬼蛇神的時候二叔非但沒有出事,反而受到了全村人的保護,安安穩穩在李​​家窪子待了下來。

  我和鐵勇在李家窪子待了一夜,第二天就翻身回到了南魚咀,到了村子之後我們把得知的情況一合計,也不廢話了,徑直就去找梁支書問那高人是不是我二叔,當時梁支書還支支吾吾給我敷衍,最終到了後面又是我把這介紹信拿出來他才說了實話。

  果不其然,當時村裡請的真是我二叔,只不過他們去了李家窪子之後得到的消息和我一樣,就是說二叔已經出門幾個月了,所以才無功而返——不過說明白我和二叔的親戚關係之後,那梁支書顯然眼睛一亮發現了什麼,對我和鐵勇也加倍的客氣起來。

  現在回想起來,估計梁支書在那時候就動起了這心思,所以我和鐵勇後來不管是上山摟兔子打野雞,還是躲在家裡睡大覺,他那工分都是妥妥的給了我倆,而且對我們態度極好,就連到他家再蹭飯吃也沒再搞堅壁清野的那一套了。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2 18:21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3:29
第八章 扛活兒

  不知不覺之中,六八年很快的滑了過去,轉眼已經到了六九年的初夏。

  這其中我們又去找過二叔好幾趟,但每次都無功而返,二叔始終沒有回來。

  陝北極為貧窮,這裡基本都是靠天吃飯,既沒有灌溉渠道也沒有像樣的平地,更別說梯田了。

  春天把種子撒在黃土坡上,剩下的就是等著下雨,若是有二十來天不下雨種子就會旱死,一年來顆粒無收,即便是靠著黃河的南魚咀村能夠到河裡去挑水,但那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法解決根本問題。

  即便是最好的豐收年景,這裡的糧食也隻夠個把月的吃食,所以那梁支書才秋收之後就開始精打細算也是有自己道理的,而我和鐵勇他們四個插隊的男生更是不濟,很快就把自己搞得無米下鍋了。

  我和鐵勇正躺在屋頂上曬太陽,那蒼蠅順著梯子爬了上來露出一腦袋:「葉子,昨天是你做飯的吧?糧食沒了你也不提前說一聲?」

  我哎呀一拍腦袋:「糧食沒啦?我想起來了,忘了忘了真是忘了,對不住啊。一點兒都沒剩下啊?還能不能湊合做一頓?」

  蒼蠅沒好氣的說道:「連他媽一點渣都沒剩下。」

  我和鐵勇一股腦兒翻身坐起,「這怎麼弄?難不曾又去支書家蹭一頓…嗯?這味兒真香啊,誰家做飯呢?」

  鐵勇說:「還能有誰啊,就那倆女生唄。」

  「讓讓,我們下去瞅瞅,」我翻身準備爬下去:「看能不能找她們借點。」

  加上屋裡的孫建國,我們四個男生嬉皮笑臉來到了廚房,一看羅超英正好打開蒸鍋,裡面那玉米貼餅散發出股說不出的香味,撩得人饞涎欲滴。

  鐵勇首先開口:「嗬,這味兒真他媽沒說得!誰要是說咱們超英同學的手藝比那老莫的大廚師差我得跟他急,就這一手蒸餅簡直比奶油麵包還香——能嚐嚐麼?」

  「不能。」

  羅超英乾淨利落:「咱們這可是早就分了的,你們四個男生,我們倆女生分開單過,這可是我和柳梅牙縫裡省下來的。」

  「別啊,好歹咱們都是北京一趟來的,住一屋簷下挨日子,」我一聽鐵勇這馬屁沒拍好,立刻自己上:「俗話說得好,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你看我瞅著你倆就想起了北京,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少套磁,有事兒說事兒。」

  羅超英斜眼看我:「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除了貧嘴之外就壞水了,一見你湊我們屋裡我心裡就哆嗦。」

  我百折不撓繼續掰扯:「得,不說老鄉,咱們總算是鄰居吧?兩個宿舍挨著,中間不就隔著一堵牆麼?《紅燈記》裡李奶奶那句台詞是怎麼說的?拆了牆咱就是一家人了,鐵梅那句話說得可更絕,你猜她怎麼說來著?她說,咱們不拆牆也是一家子…」

  「呸!」羅超英把貼餅一個個夾盤裡盛著,瞅瞅我們四個男生:「你們說了半天,就是想蹭飯吧?別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

  「別說得那麼難聽,我們只是想向你們借點兒糧食。你看,一個是蹭,一個是借,兩者之間有著本質區別…」

  蒼蠅恬著臉開口:「不勞而獲和有借有還,這可不是資本主義和咱麼階級同志的分水嶺麼?」

  「不借。」羅超英把剛準備開口的柳梅堵回去,「還有事沒有,沒事我們自己回屋吃飯去了。」

  「別別別,別啊,」我最後再努力一把:「要不當高利貸怎麼樣,借一斤還兩斤?」

  「不稀罕。」倆女生轉身就走,回屋之後嘭一聲把門關上,剩下我們四個大眼瞪小眼沒了主意。

  我沒想到糧荒來得這樣快,也沒想到一旦糧食沒了後果會如此嚴重。

  自從中午發現口糧已經用光,一直到晚上睡覺,我們四處借糧,竟沒有借到一粒糧食,大夥生生餓了兩頓飯。

  這些鄉親們顯然已經餓怕了,他們把糧食看得無比金貴,你就算找他借老婆都比糧食容易些,再說他們也顯然早已斷頓了,家裡鍋沿邊上積了一層不曾打掃的灰土。

  晚上我和鐵勇出去轉了一圈,想學著李家窪子村民的做法掏幾個田鼠窩尋摸點糧食,但是好不容易掏開卻沒找到任何東西,這時候我才想起去年冬天所見到的情景,顯然這根本不是掏窩的時候,最後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家裡鑽被窩裡貓著。

  蒼蠅和孫建國也來了我們屋,四個人有氣無力的商量明天到哪裡去尋摸點吃食,正在這時候聽見了有人敲門,接著是羅超英的聲音:「是我,你們在嗎?」

  我吼了一聲:「有事明天請早,今兒我們正涮羊肉,沒空。」

  「就你們還涮羊肉呢?能找點羊毛出來就不錯啦。」

  羅超英在外面叫:「別折騰,把門打開。」

  鐵勇這丫起哄:「羅超英同志,我們已經不行啦,永別了,我身上還有兩毛錢,就算我這個月的黨費吧。

  你千萬不要太悲傷,掩埋好我們的屍體,你繼續前進吧,等到全人類都得到解放那一天,別忘了在我們墓前獻一束鮮花…」

  柳梅在外面笑罵:「都餓成這樣啦,你們還臭貧呢?我們這裡可是給你們送吃的來啦,你們想清楚,是接著做夢涮羊肉還是吃我們的餅子,不開門我們可走了。」

  我們哧溜一下從床上跳下來,手忙腳亂的把門打開,外面兩個女生端著幾盤剛剛蒸好的餅子放桌上:「都餓了吧?我們特意晚點兒來,讓你們多餓一會兒,省得你們不珍惜,都起來吃飯吧。」

  我們大叫一聲,衝上去抓起餅子就朝嘴裡塞,一面大嘆這糧食來之不易,順便問她們還剩了多少,羅超英說:「都沒了,最後一點也全部蒸了,明天看著辦,要餓就我們一起餓著。」

  「真不愧是我們的革命同志,」我讚道:「既然你們做到了這有難同當,那明兒的有福同享我們也不能把你麼忘嘍——行,明天你們乾脆就跟著我好了,我帶著大夥吃飯去。」

  餅子進嘴的時候,我忽然來了靈感。

  「你還能有轍?」一群人都不信:「那剛才是誰說餓得要把桌子腿兒啃了?」

  「這不是才想出來的嘛?」我嘿嘿笑:「明兒我們也別去找別人了,直接上村支書家吃去,我就不相信他家能一點糧食沒有?」

  大家恍然大悟,連連誇我有著專業偵查兵的洞察力,三五下把餅子塞進肚子之後我們圍坐在炕頭,真是專心致志開始討​​論起了明天去梁支書家蹭飯吃的計劃,誰先誰後,如何能夠不被發覺等等…

  俗話說不可背後議論人就是這個道理,正當我們商量得起勁的時候,那支書忽然來到了我們院子,除了他之外還有那張會計,兩人手裡拎著一罐子的玉米野菜糊糊問我們吃飯沒有。

  餓了兩頓,就算是才吃過玉米貼餅也沒人嫌多,當時我們六個人就拿出碗筷來把這糊糊分了,西裡呼嚕全部倒進肚裡,完了正想問這梁支書怎麼忽然大方了一次,他就先著給我開口了。

  梁支書先是恬著臉誇了我二叔一回,說是黃河這十幾個村子個難得的扛匠,然後又嘆息說人李家窪子運氣好攤上了這麼個人物,最後再自賣自誇說對我們幾個學生不錯——我從這傢伙的話裡聽出點意思來,徑直就問了他是不是想我也去下河灘撈那些屍體給村子掙縣上的補助回來。

  我這一問梁支書沒有拒絕,但是也沒有明著承認,只說上游一百多公里有個空軍基地,就在兩天前基地團長的小女兒掉進了水中,結果到現在屍體都沒找到,那團長當時就發話了,誰要是替他把女兒的屍體找回來,給上兩百斤大米作為酬謝,而現在看起來那屍體應該已經到了我們村子周圍…

  末了,梁支書說道:「葉陽東同學,就算你不幫村裡弄這兩百斤糧食回來,也得想想你們自己吧?我話說前面,要是你真把屍體給撈起來了,我負責把那兩百斤大米換成四百斤玉米麵,你們分一百斤怎麼樣?」

  要說現在我們真是餓得怕了,莫說有兩百斤糧食,就算是二十斤我也會去做這事兒的,在我心裡其實想得很簡單,既然二叔都做慣了這個事兒,我又怕什麼,再加上自己有這項鍊護著更是沒關係了。

  不過我倒是沒有痛快接著,反而是跟梁支書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以兩百斤成交——我負責在河邊把那屍體找到,而梁支書派人送到上面的空軍基地去,糧食換回來之後村裡和我們知青一人一半。

  我一答應梁支書就樂了,當即表示我們六個人都不用做別的事兒了,現在只需要專心把那屍體找到撈上來就是,而需要的船和用具都可以從村裡借用,順便藉給我們十斤糧食最近幾天填肚子,而且工分照算點都不含糊。

  「記住嘞,那團長的閨女十一二歲左右的年紀,穿身紅色褂子,頭上紮著兩個小辮,手腕上還綁著根紅繩子,你千萬不要弄錯哩。」臨走的時候梁支書叮囑道。

  聽說打撈屍體,那蒼蠅孫建國和兩個女生心裡都有些害怕,顯然是對上次黃河出現那鬼磨盤的事兒還​​記憶猶新,但最終還是飢餓取得了上風,決定一起把這兩百斤糧食取得再說。

  每人每天就算半斤玉米麵,只要這一單活計做了,我們可就能解決兩個月的溫飽了。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2 18: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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