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墓探險] 扛匠 作者:流雲飛渡 (已完結)

 
wraithyen 2015-4-11 11:34:15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61211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6:39
第十九章 冰泉湧浪

  第二天坐在返回三岔鎮車上,我和鐵勇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打聽了個底兒掉,歸攏子弄明白了。

  就在潘教授用拖拉機拉動鐵鍊的同時,下游很多地方正在挖掘淤泥,那檔子破事一弄,三岔鎮是烏雲滿天狂風巨浪,下游則是看見洪水鋪天蓋地的湧過來。

  村民嚇得鬼哭狼嚎朝岸上逃命,不過就算再怎麼奔逃,仍然有不少人被捲進了河裡。

  當時,縣公安局就得到了消息趕往河邊,到地方一看這冬日巨浪他們也傻眼了,然後依次朝著上游各個縣打電話,等到聯繫到河屯縣的時候,終於知道了那事情發生的源頭,當即就請求河屯縣派出所去三岔鎮調查。

  河屯縣派出所趕到三岔鎮的時候已經是晚飯時候,但即如此,他們依舊看見了黑壓壓的天色和河中噴泉一樣洶湧衝出的河水,水量之大,就像是黃河整個從這裡發源,無可遏制的噴洩,甚至附近河堤都有了決堤的跡象。

  河屯縣派出所大驚失色,除了馬上安排村民加固河堤之外,還把這裡發生的事情上報,應對請求部隊支援防洪——也就因為這樣,當天半夜的時候,成都國安局【異常事件研究處理辦公室】已經得到了通知,相應派出司馬浩作為調查員前來處理。

  按照司馬浩的話說,五師弟方城正好在他家做客,自己出門了沒人管所以就帶著一道了。

  成都軍用機場毫不耽擱,立刻把司馬浩他們送到了西安,再一路由最新配置的北京吉普212送到了河屯縣,和派出所接頭之後趕往了醫院——時間上算起來,他們到達河屯縣的時候,我和鐵勇剛剛坐上了返回縣城的客車;而他們與潘教授談完後來李家窪子找二叔那會兒,那時候我和鐵勇還山坡上招貓逗狗攆兔子,玩得正歡呢。

  前面就這麼多了,至於說司馬浩,還真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們部門自從受命成立以來,只在暗中解決那些無法解釋的事兒,別的一概不管,就算今天這事也不是非要找出個所以然來,只需要把河水的問題解決就行了。

  這海中水裡的勾當,少不得要請我們丈海家出馬。

  具體步驟經二叔和司馬浩商量,先到地方找找鐵鍊,看看能不能從鐵鍊、河岸上找到點什麼線索,然後視情況而定,看是否需要下水再做進一步勘查。

  二叔顯然和諸葛家有點關係,提及司馬浩他師父的時候熟絡得緊,一口一個老爺子叫得那個親熱,但凡司馬浩的要求全部答應。

  他信誓旦旦的表示:「你就放心好了!我這倆臭小子雖然本事不怎麼樣,但急公好義、見義勇為的心還是有的,只要有用,他們絕對不推辭…」

  可惜的是,當年我和鐵勇畢竟還年輕,現代人那套虛情假意完全沒學會,當時聽這大冷天下河一齊傻了眼,立刻就爭前恐後、毫不掩飾的指著對方禿嚕了起來:

  「葉陽東啊,我們品學兼優的少先隊大隊長,三道槓兒掛肩上就跟落焊似的,還當過鼓號隊隊長!見危險就上,見榮譽就讓就是為他寫的,這事我只有瞧好的份兒。」

  「鐵勇,必須鐵勇!丫從幾萬孩子裡選出來給主席獻過花,還當過電影《花兒朵朵》男主角,這露臉的事兒一貫當仁不讓…丫不去,革命人民絕不答應。」

  我和鐵勇還有一句沒一句的掐,完全沒看到二叔的臉直接就黑了!

  還好,司馬浩算是個腦子靈光的主,當即給二叔解圍:「葉陽師傅,看來你這倆徒弟和我師弟差不多,都是這麼喜歡鬧騰啊,精神頭還真是足。」

  「是啊是啊,」二叔咬牙切齒:「明兒我就給他們增加點特別的鍛煉!」

  北京吉普212作為當時最好的越野車,性能果然不是蓋的,中午就抵達了河屯縣。

  外面明明是一副艷陽高照的景象,但一進入這河屯縣地界立刻變了,淒風冷雨加上黑壓壓的天色讓人說不出的壓抑,明明才下午三四點的天就已經和晚上沒什麼分別。

  我們人不停馬不住徑直朝著三岔鎮趕,還沒進鎮就看見了無數軍牌綠解放,冒雨拉著沙袋在鎮外堆放,毫無任何遮雨工具的解放軍排成隊把材料抬往河堤,然後喊著號子在河堤外面一路加固——我們才剛剛到達鎮外,已經來了相關人員干涉,說不允許任何外來人員妨礙抗洪搶險的工作。

  司馬浩亮出了自己的證件,隨後跟著前去交涉,過不久就聽到個命令傳達下來,要求所有部隊和人員集合到臨時搭建的帳篷裡吃飯休息,同時安排了人員看守河堤不准任何人再下到河堤去。

  接著司馬浩走了回來,拿著捆手電筒分人手一個,然後帶著我們朝著河堤而去,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了當初我們挖坑的地方。

  就在距離不遠的河中,一道桌面大小的水柱衝出了水面,就像是上千個抽水機在同時噴水,噴湧出的水柱比河水水面足足高出了一米多,然後才落回河道中隨著流淌。

  現在河灘已經淹沒,水位上漲的勢頭雖然看著慢了些,不過依舊持續,我用手電一照的時候,看見水面上有無數冰塊浮著,或大或小,被水柱從河底捲了出來。

  此刻的光線確實很暗,除了手電筒照亮的範圍,其他地方根本就看不清楚,我們還在那裡東瞅西望,方城那孩子已經啪嗒啪嗒朝著前面跑了過去,指著河堤下面喊司馬浩:「師兄,你來看看。」

  我們按照方城所指的地方找去,這才看見河堤上躺著個黑乎乎的東西,取上來看的時候發現是塊極為奇怪的鱗片,和平常人家的鍋蓋差不多大小,正面灰白背後漆黑,還有一圈圈水波似的波紋。

  這東西出現,司馬浩和二叔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避開了我們,私下交頭接耳一番,後來就看見二叔深深的嘆了口氣:「行了,這事兒還是交給我來。」

  司馬浩看樣子像是要拒絕,但張嘴幾次都沒發出聲來,最終只是面對二叔深深鞠躬:「那,真的就謝謝你了!」

  他倆的表情說不出的嚴肅,就像是在商議什麼重大的決定,不過什麼也不告訴我們,跟著就看二叔返回212取來了個藤條箱子,把裡面幾件布裹著的東西取了出來。

  二叔首先換上件奇怪的衣服,看著就像是個無數碎片拼湊成的緊身皮襖,只不過破得太厲害,所以用了很多的魚線縫合起來,而且那皮也極怪,根本不像是獸皮,更像是從魚類身上剝來硝制的;其次,二叔又從裡面取出了四個竹筒掛在腰間,口子都是用蠟封住的,外面刻著特別的記號;兩個皮囊掛在右邊,繩子紮緊,脹鼓鼓的充滿了氣;最後,他拿了根腸子硝制的帶子出來,上面有兩塊琉璃磨出的薄片,像潛水鏡一樣戴在了頭上…

  「二叔,你這是幹嘛?」我一下子看出不對勁了:「不會是想下水吧?就算去也該我和鐵勇啊!」

  「二叔你別介,我們開玩笑呢,」鐵勇也湊過來了:「哪能讓您老這天鑽河底啊?」

  二叔擺擺手,活動手腳的同時對我倆嗤之以鼻,只說他下水純粹事出有因,對我們難若登天的事兒由他出馬就等於小菜一碟,為了避免我倆搞得缺胳膊少腿照顧起來麻煩,所以他老人家必須費點手腳了——話裡透著說不出的自信,讓我和鐵勇頓時啞口無言。

  司馬浩也不廢話,跟著就去鎮上拉來了一車木材,在河堤上點起個巨大的火堆,澆上柴油之後燃得極旺,就連這大雨都沒有法子熄滅,跟著,二叔和我們笑著揮揮手,抬腳朝著河堤下走去…

  我猛然想起了點什麼,趕著衝上兩步,把自己的項鍊給二叔套在了脖子上:「二叔,當心點。」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頭也不回的踏足進了河中。

  我們待在岸上看著,二叔下水之後不時上來換氣,偶爾還會揮揮手錶示沒什麼發現,但在經過了十幾次下潛之後忽然不再上浮。

  跟二叔那麼久,我也知道他這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所以直接採用了皮囊換氣的法子持續下潛,所以並不太擔心,順便還提醒了一下心急如焚的鐵勇。

  果然,過不太久,隨著那河心噴湧的泉水,二叔的皮囊被衝上了水面,再過一會,另一個也被衝了出來,這下子我才著急起來——二叔的兩個皮囊都用完了,他為什麼還不出來?

  我和鐵勇對看一眼,齊齊衝到了河邊,邊跑邊把衣服扒掉準備下水,但還沒等我倆把衣服扒完,有個東西猛然被人從水裡扔了上來,嘩啦一聲響落在我們腳邊。

  正是我們曾經見到過的鐵鍊,斷口嶄新但微微扭曲,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掙斷了一般。

  鐵鍊旁邊,二叔露出了半個身子趴在水邊,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氣。他明顯已經脫力了,嘴唇烏青就像喝了墨水,臉色更是慘白一片,鐵鍊的一部分還抓在手裡。

  我和鐵勇連忙上前把他扶住,但是才一接觸到二叔的身體,就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差點就要鬆開,跟著我才反應過來,那是二叔身體的溫度太低,所以讓我們有了這種錯覺。

  司馬浩連忙過來把二叔手中的鐵鍊接過去,然後我們把他扶到了火堆旁,用燒酒搓他身上的皮膚,半天才把他整個溫暖起來。

  二叔哼了一聲,嘴裡這才長長的吐出口氣:「東西、東西我找到了。」

  他勉強抬起手朝著鐵鍊一指:「另、另外一頭…連在個石臺上面,石臺…中間有個洞…水就從那洞裡…冒出來的…」

  他重重的喘息幾口,又才接著說:「但是、但是靠不過去,裡面…水流太急…」

  司馬浩臉上陰晴不定,半響才古古怪怪的問了一句:「是不是我們猜的那個東西?」

  「是它。」二叔很肯定的點點頭,「不會錯的。」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4 16:16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6:49
第二十章 黃河始斷流

  在確定了那東西之後,二叔被直接送到了當初我們所住的院子裡,在熱炕頭山捂著出了一身的大汗;司馬浩只和我們打了個招呼,跟著就滿臉嚴肅的去部隊借用電話;剩下人留在院中,部隊跟著給我們也送來了土豆糊糊和窩窩頭。

  二叔在恢復之後,這才給我和鐵勇說了有關這鐵鍊的一切…

  傳說之中,黃河本有九個海眼,也是正因為這九個海眼的存在,大禹治水的時候便讓黃河蜿蜒蛇行,水道經過了所有的海眼,除了防止海眼湧泉的時候會造成洪水,還能保證這黃河水道永遠有水不會乾涸,將整個中原大地滋潤。

  黃河海眼能通九幽,為了順應天道四季,大禹採用女媧補天剩下的石頭造了九個石臺,把整個海眼塞住,只留下了當中一個桌面大小的窟窿;然後又用鐵精銅母合煉了九根鐵鍊,把上古時期捉到的九隻巨鱉鎖在石臺上,命令其按照時序依次放開或者堵塞海眼。

  二叔在此也提及了那西陵古國,說這國家就為了重新長出眼睛,不惜挖掘到了海眼旁邊,用怪船勾在鐵鍊上,藉此想要進入海眼之中——它們雖然沒有成功,但是那最後剩下的一艘不死木所鑄造的船卻掛在了鐵鍊之上。

  按照司馬浩他大師兄的說法,在我們拉動鐵鍊的時候把巨鱉驚了,所以這貨便掙脫了鐵鍊逃走,造成了黃河海眼冬日氾濫,逆流噴湧,如果不及時把這水流堵住,那麼剩下的八隻巨鱉也會因此躁動,造成黃河水流絮亂,影響流域附近的數以人口。

  既然沒辦法把這巨鱉捉住,那麼法子就只有一個了——堵塞海眼,盡量避免剩餘八隻巨鱉脫逃。

  現在那司馬浩估計自己也吃不住了,所以藉由電話聯繫自己的師父、師兄,希望能夠找個合適的法子來。

  按照二叔的想法,我們雖然幫忙找到了那石臺的具體位置,但是也不急於一時回去,留在這裡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不過第二天一早醒來,我和鐵勇才發現二叔怕是在那河裡的時候有了暗傷,高燒、抽搐、胸口疼得厲害,咳嗽還帶著大量的血絲…

  雖然司馬浩忙了一夜剛剛睡下,但聽到這個消息以後,還是立刻給我們找車送二叔去了縣裡的醫院,守著他忙乎了整整三天。

  等二叔搶救回來之後,那黃河的事兒也差不多收拾住了,司馬浩連同師門的人在黃河邊處理了幾天,最終把黃河海眼給堵住——具體是怎麼弄的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師門來的人累個半死,差點沒把命給送在了裡面。

  從此以後,每當水量不足的年頭,黃河就會出現斷流,這種情況在黃河有記載的數千年間從未發生過,一切只是從我們七一年冬天堵塞海眼開始…

  至此發生。

  ※

  二叔在醫院住了一周,由於有縣上的照顧,所以他住的病房條件很好,還和那潘教授劉館長成了鄰居,吃藥之餘就湊在一起喝茶聊天,談吐中潘教授也算是受到了此前所未見的洗禮,把自己的世界觀都徹底給顛覆了。

  中間司馬浩來過一次,除了對二叔表示感謝之外,還帶著二叔外出了一次,見了見他師門中的幾位故人,但可惜的是我當時聯絡到了老五,

  所以回了趟南魚咀村,把這機會給錯過了。

  等到我回來之後,二叔忽然就像是變了一個人樣,原本不教我的東西開始可勁兒逼我學,主要就是關於我們丈海一族的四大字訣:浪、礁、穴、藏。

  浪是觀海之術,主要用來從盤面上觀察水中的情況,藉以洞悉先機;

  礁是觀底之術,從海底山脈、暗礁、溝壑、洞穴等等地方推測水龍位、星圖方、乾坤局、陰陽度;

  穴、藏二字來源於水丘家後人,只找到了古書卻沒人傳授,按照二叔自己的猜測讓我學習,所涉及的是那尋寶之術、窺陰之法、藏匿之踪、沉溺之痕,算是用來在海底尋找生、活、死、怪的法子。

  二叔逼我逼得那叫一個緊,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這事兒了,他手上兩本書的四個字訣總共三百七十六個字,但是解釋出來就有七千六百八十九個字,我最終被二叔搞得都可以倒著背出來了。

  即便是我已經被忙成了灰孫子模樣,但依舊注意到二叔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在這時候,他終於告訴了我關於徐福出海之後的事兒…

  ※

  徐福按照秦始皇的吩咐最終出海,目的地非常明確,就是要前往那無盡壑海捕獵青龍,整個過程非常複雜,所帶的人員死傷大半之後才找到了好不容易抵達,找到了岱輿、員嶠兩座仙島。

  徐福先安排童男童女在島上種植糧食,然後開始設計捕捉青龍,經過無數次的嘗試之後,他最終靠著先師鬼谷子的法術找到了其中一條龍,並且把它殺死,不過那龍在最後的時候奮力一擊,竟然把徐福攜帶的海船擊沉無數,人也差不多都死得絕了。

  徐福雖然人員死傷摻重,但畢竟還是有所成就,得到了少量龍血和一段龍鬚骨,他將那龍鬚骨製成了四個骨鏈交給丈海四家,算是獎勵,而龍血則是準備獻給秦始皇服用以為暫時延壽。

  百無聊賴之下,徐福將這青龍沉沒的地方做了標記,刻成一組三大仙山的玉佩帶在身上,然後率領餘下的人返程,準備再帶船隊之後前來撈海。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返回之後發現整個中土已經天翻地覆,秦始皇駕鶴歸西,而執掌天下的變成了閹人趙高!

  驟然之間徐福倉惶脫逃,駕駛小船離開了中土,就連自己帶回來的四個丈海手下都沒來得及帶走,前往自己出發時半路留下補給與童男童女的小島,而我們四家的祖先則是藏匿到了鄉野之間,從此與徐福失去了聯繫。

  三山玉佩也因為徐福的大意,落到了趙高手中。

  趙高得到龍血之後得意非常,認為自己受命於天,能夠登基稱帝,當時正好是胡亥已死子嬰準備登基的檔口,他大不咧咧的就前去了,準備勸他登基之後把帝位傳給自己。

  他認為自己受命於天,但是那子嬰哪知道那麼多,得到機會便是咔嚓一刀把趙高給殺了,然後尋找這三塊標記了位置的玉佩。

  趙高雖然大意了些,可是對這玉佩卻保管得非常隱蔽,早已經把三山玉佩拆成了三塊,其中一塊由自己貼身保管,這也是子嬰得到的唯一的一塊,剩下的兩塊始終沒有找到…

  我父親失蹤,按照二叔推斷便和這玉佩有關!

  二叔給我說這故事的時候是七三年底,距離他下水那次已經過去了兩年。

  當時他躺在縣醫院裡,記憶力嚴重衰退,身體也出了很多毛病,這時候司馬浩居然從天而降,說是因為二叔當年的幫助,所以幫他找了一家能夠好好療養治療的地方休息,也算是個補償。

  而我倆,按照二叔的話說,也到了個該出門闖闖的時候了,而且我們的去處司馬浩也幫我們安排好了,那就是離開陝北插隊去東北大慶油田當個臨時工,等待著屬於我的一份天地被開拓出來。

  一個字:等!

  在南魚咀村待了五年,我和鐵勇多少也對它有了感情,當天就收拾了東西後和鄉親們挨家挨戶告別,場面只說是催人淚下。

  當年我那句狼多肉少惹人嫌的話如今終於應驗了,蒼蠅和孫建國誰也沒閒著,早就和柳梅羅超英發展出了超友誼的革命感情,而且看著勁兒這兩年就得更進一步,徹底把衣食住行的互幫互助發揚到底,成立以家為單位的革命戰士聯盟,紮根陝北繼續戰鬥。

  要說最捨不得我們走的應該是梁支書了,當年紅軍在陝北會師的時候估計也沒掉過這麼多淚珠子,拉著我倆的手那叫一個心如刀割泣不成聲,臨走也沒忘記問我關於院裡留下那幾袋糧食的歸屬問題,然後咬著牙送了我們半口袋窩窩算是餞行。

  要說六叔公就比較仗義了,死乞白賴叫人把自己抬了出來,手把手送了我倆一簍子的煮雞蛋、半布裹子鹹菜,吩咐我們火車上千萬別浪費錢,將就著吃這雞蛋就成——我們還真不含糊,當真就雞蛋就窩窩吃了一路,等到了地頭的時候打屁都帶著雞毛味了,算是徹底吃瞎。

  從此以後,鐵勇那句【就指著炒雞蛋活了】的話再也沒出現過,做夢見著了都跟噩夢似的,滿腦門子竄汗珠帶著一溜子的哆嗦和見鬼差不多。

  言歸正傳,我們先是陪著二叔去了北海一個官方的療養院,看看環境確實不錯和陝北比起來更像是皇宮一樣,青山綠水有吃有喝據說隔三差五還能有頓葷腥,日子美上了天。

  安頓下來之後我倆也不耽擱,立馬折返著就回到了四九城,分別回家看望一下長輩老人,然後準備和五年不見的卓越照個面,除了狠宰丫一嘴之外就是敘敘舊,算是我們沒把丫忘了。

  另一件事就是按照老五給的地址去見見鬼眼張,算是認個門,以後求他幫忙的地方還多著呢。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4 16:39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7:04
第二十一章 拜會鬼眼張

  我和鐵勇坐在槐樹胡同外面的小館子,甩開了膀子胡吃海喝,面前已經堆了高高一疊盤子,但是我倆朝嘴裡塞羊肉片兒的速度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老闆,再來兩盤。」鐵勇每次聽見門響回頭去看,轉過臉來的時候都加上這麼一句。

  我倆吃了快半個小時,卓越那戴著黑框眼鏡的臉才終於才門口出現,這孫子快速的在屋裡掃了一遍,回來神來的時候在我倆身上稍稍一停,跟著… …丫居然一個轉身蹭蹭就開跑!

  預料之中,這丫的運動神經一直不發達,我和鐵勇跟著蹭就攆了出去,老闆拎著菜刀追到門口破口大罵,一句話還沒有吐個囫圇,我倆已經一左一右把這孫子押了回來。

  「這頓,我請!」卓越在明白自己處境的瞬間直接投降。

  我們仨這麼多年不見了自然把酒言歡,卓越在經歷了最初的掙扎後很快調整心態,又回到了當初任勞任怨替我付賬的狀態,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聽完我和鐵勇的下鄉插隊的苦難經歷,卓越把他留在自己四九城的生活也告訴了我倆。

  當年卓越能夠留在四九城,並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這丫正好遇到他爸從牛棚返回了工作崗位,所以給丫弄了個上大學的機會,於是乎這孫子就老老實實按部就班的讀上了書,出來之後在市屬博物院找了個工作不說,還在筒子樓分到了一套獨立的房間。

  我和鐵勇當晚就拎著啤酒和烤串住進了他家,看著這滿屋子的書才記了起來,搞半天我們都忘記了這孫子原本的德行。

  卓越和我倆混一塊時間長了,家裡的情況我倆也是心裡亮堂的很。這丫雖然和我倆都是發小,可是那情況卻完全不一樣,他爸是個堂堂的大學教授,媽是個著名的醫生,整個家裡屬於完全的知識分子家庭。

  丫從小就受父母的影響,雖說在我倆的潛移默化和慫恿下學會了扔磚頭掐架,但天生不是打架的料靠後天是補不起來的,每次打架只要發現對方比自己人多,總是先沒了底氣不說還隨時先跑,這也成了鐵勇牢牢拿捏的短處,動不動就拎出來嘲笑一番。

  卓越自己也覺得這是件很丟臉的事兒,誰提這事就跟誰急。

  最終,在離開了我和鐵勇毀人不倦的熏陶之後,這丫終於沒有繼續朝著頑主進發,收胳膊斂腿兒聽了他爸的話,把自己投身到了考古學這一偉大行業裡去——所以當我們說要去拜會鬼眼張的時候,這丫的眼珠子都凸出來了,當夜就跑到館長面前去請了個病假。

  「見鬼眼張這種傳奇人物的機會我哪能放過啊,就算工作丟了都值!」

  當年的考古界內行很多,但能稱得上大師的卻寥寥可數,明面上的考古第一人是國家博物館的徐弘鳴大師,正統喝洋墨水回國的專家,建立了中國考古的正規體系,弟子遍布東南亞各國;私底下的玩家和買賣人,更推崇的便是這位鬼眼張,說他【帶了三千年的記憶出生】,任何玩意兒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卓越既然進了這行,自然對這兩位大師都非常神往,有機會怎麼不激動?

  和那任職在明面上的徐弘鳴大師相比,鬼眼張更為神秘,就算行內也極少有人知道他的住所,如今年紀大些之後生意接得更少,

  平日往來的只有那寥寥可數的幾位好友,旁人就算到了家門口也只有吃閉門羹的份兒——所以卓越抓破腦袋都沒有想出來,我們到底是怎麼找到了成為鬼眼張座上賓的敲門磚。

  我和鐵勇一臉得色,誰都沒有吐露隻言片語,讓這孫子心頭自己個兒熬頭著,誰叫丫下午想賴掉這頓飯錢呢?

  就當懲罰了!

  根據老五提供的消息,鬼眼張隱居的地方在張家口附近。我們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坐最早一班車趕了過去,經過兩次換車,中午時分已經來到了他所在的堡子裡老街,也就是明清時候被稱為【華北第二商埠】的商業樞紐地。

  現在這裡明顯沒有了當初的繁榮景象,來往的大多是供銷社和出差辦事的人,按照老五的說法,這裡暗地裡的買賣其實並不少,只不過分散到了一些特殊的地方。

  要想見到鬼眼張,我們首先得依照規矩去他徒弟大順子的供銷社送上拜帖,至於說見不見我們,那就只能看這帖子的分量了。

  我們隨意在街上吃了頓特色的豆腐皮和圪渣餅,然後找到了地方,根本不用進去,已經看見了那坐在門口小方桌旁邊喝茶的大順子。

  禿頂、酒糟鼻、倒豎著的眉毛、右邊臉頰十字形的傷疤,這相貌任誰見了也不會認錯的。

  我們仨直接走了過去,也不見外,徑直就把旁邊的小凳子塞屁股下坐在了桌旁,大順子抬眼在我們臉上依次瞅瞅,漫不經心的賣蔥裝愣:「幾位,想買點什麼啊?我這裡什麼都有,火柴肥皂線手套,水壺毛巾大罐頭…」

  「順子哥,我們是老五介紹的,」我直接表明來意:「想從你這裡走條道。 」

  「哦?老五介紹的?」大順子的眼睛朝我睖了一下:「走三關還是過門檻啊?」

  暗門子裡【走道】的意思很多,無論是想倒賣物件,還是想要請他幫忙掌眼,都一個說法。

  大順子繼承了鬼眼張的本事,平時大多是幫人掌眼看貨,但也能幫忙聯繫買主。

  要是我們只是有貨卻沒地方銷,那麼就叫做【走三關】,生意成交了之後給他有五個點子的抽頭;要是說我們只是幫忙掌眼個買賣,那就叫做【過門檻】,成交的買賣有三個點抽頭;沒有買賣只看貨辨成色,也叫【過門檻】,完事兒以後按照東西的價值,同樣給三個點抽頭,只不過以後做買賣的時候他就能承認是幫忙掌過的貨物,也算是變相出了張品質認證。

  我嘿嘿笑了幾聲,「都不是,我們找順子哥的是想走大道,請個張爺的駕。」我從口袋裡摸出個白布包著的東西遞過去:「這是拜山帖子。」

  按照老五的話,這時候大順子就該把東西接過去,看一眼之後評估夠不夠見鬼眼張的面兒,但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東西遞上去大順子卻不伸手,皺了皺眉頭直接就回了:「對不住幾位,師父最近發了話,想清淨,多大的活兒都不沾手。你們幾位請回吧。」

  他這一拒絕,我還沒著急卓越先沉不住氣了:「順子哥,我們真是有要緊要見見張爺,能不能請你…」

  「要緊事多了,」大順子毫不客氣:「師父既然發了話,那這事兒就沒商量。你們該哪兒玩哪兒玩去,別突突著找事兒。」

  大順子嗓門略略一提,旁邊坐街邊蹲根兒曬太陽的幾位立刻圍了過來,一個個摩拳擦掌像是準備動手。

  我記得老五說過大順子帶著明眼,目的就是防止別人騷擾,所以立刻把那白布裹一抖摟,亮出了裡面的東西。

  那只是很簡單的一環鐵鍊子,亮鋥鋥明晃晃,看著沒有任何的特別,只是豁口呈現出電線般的層疊色,很多種顏色逐一出現再融合,像是大煉鋼時期的產物。

  大順子的目光剛落在那上面,嘴裡已經不由自主的咿了一聲,跟著生根般的挪不了窩…但是我只是一亮,接著就把它重新包了回去,站起身:「走吧,別人不幫忙…」

  「等等!」大順子目光一直跟著這環鍊子挪動,見我收了才恍然醒悟:「你們想請我師父幫忙就是掌這眼?」他頓了下,猛然之間站了起來:「好,我今兒就幫你們給師父說一聲,不過話說在前面,這東西等我師父看過之後,可得借我三天。」

  這些玩兒古董的,其實大多數都有個特點,就是對於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著特殊癖好,能夠收藏是最好的,其次就是想法子把玩,過過眼癮。這和抽吸一樣,越是到了後面那癮頭越大,但見過的世面也大,等閒東西根本不能提起興趣,就算平時很多人知道這點,卻也是找不到個合適的東西來作為誘餌。

  不錯,這段鐵鍊子就是當初黃河鎖龍鏈上的一環,二叔下水的時候那次很偶然找到了,這東西本身沒什麼考古價值也就留著了,這次專門交給我帶給鬼眼張,算是引薦入門的拜帖。

  大順子的反應在我倒是不覺得意外,「借不借給你我做不了主,因為這東西我不是說過了嗎,是拜帖。」我嘿嘿笑笑:「到時候你自己找張爺借來看不就成了?」

  「真的?」大順子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有些高興起來,但跟著又提醒我們:「我只能幫你們給師父說一聲,至於他老人家怎麼決定我可做不了主…」他想了想又說:「你們畢竟是老五介紹的,又不是拿這東西請師父掌眼,那你們有什麼事兒?先說說,我到時候看能不能幫幫你們。」

  「我們有些事兒想請教一下張爺,就這麼簡單。」我把布包整個遞給他。

  大順子小心翼翼的把布裹塞進兜裡:「行,到時候我看著辦吧。」他簡單給旁邊人交代了幾句,轉身從店裡推出一輛錳鋼車,跨上它一路而去。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大順子的錳鋼車在我們面前一個急剎停住,臉上的表情不鹹不淡:「嘿,你們運氣還行,師父答應見見你們,」說到這裡之後他又聳聳肩:「但是,師父也說了,你們光憑著這半截子【陰火鏈】就想向他請教問題,怕是遠遠不夠…」

  他伸手在我肩上一拍:「我只能幫你們這麼多了。」

  「沒問題,」我伸手摸摸自己的項鍊,露出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足夠了。」


PS:發小,是北京話的一個方言詞,就是指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大了還能在一起玩的朋友,一般不分男女。常用於口語,是較有特色的北京發音。隨著各地之間的交流加劇,已經逐步擴散於北方。

註1:中國北方話稱三人為仨,讀為ㄙㄚ——後面不再用量詞「個」。如:哥兒仨;吃了仨蘋果;一傳倆,倆傳仨,把養馬人和佃戶都串連起來

註2:丫的是一個北京土語 ,說全了是「丫頭養的」或者「丫鬟養的」,說白了就是私生子的意思。
  是個罵人的詞兒,當然被罵的人不一定就是私生子。
  這個詞兒沿用至今,幾乎沒有原來的意思了,已經成為了人們嘴裡的一句口頭語。


註3:[突突](1)因恐懼或發麻等原因而引起顫抖。[例]小明有些緊張,一上考場心裡就~。
  (2)連發射擊。[例]在一個山溝裡,小鬼子架機槍~死三百多老百姓!
  (3)形容吃得很快。[例]地裡的小白菜被大鵝給~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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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7:11
第二十二章 大慶

  在大順子的帶領下,我們一路從堡子裡出來到了個農家小院。

  卓越表現得就像個十八歲戀愛的小年輕,從進門開始就嚷嚷,簡直把我臉都丟到姥姥家了:「哇哦,快看,那是秦朝瓦當…天啊,花盆旁邊的居然是漢陶…晉朝越窯青瓷辟邪,不要告訴我這是真貨!」

  我和鐵勇目不斜視跟這孫子拉開了距離,同時給大順子表示和這丫不熟…

  大順子安排我們在明代黃花梨扇形大將軍茶臺落座,又用套唐朝汝窯天目瓷衝了泡大紅袍,這時候鬼眼張才姍姍來遲坐到了我們對面。

  這大名鼎鼎的鬼眼張看著模樣很普通,精瘦幹練,指甲留得很長,一身青布衫子,飽經風霜的臉上有兩隻深陷的眼睛,深邃明亮,看上去極為有神。

  鬼眼張在我們面前坐下,伸手把那鍊子放在茶臺上,緩緩開口:「很不容易啊,年輕人,你們居然找到了這個東西?」

  他雙目微微閉上,指頭就像彈鋼琴樣在鐵鍊上依次敲打:「這鍊子是採用五金所鑄,採用的是女媧補天的鎏金熔煉術,所用的地方大多是鎖住上古遺獸,倒是難得被人找到的好東西…」

  「您說的是啊,」我嘿嘿笑著開口:「既然您能瞧得上眼,那麼我能請教點問題嗎?」

  鬼眼張的眼睛猛然睜開,露出個不屑的笑容: 「這東西雖然不好找,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流落出來的,我這裡也有些…」手指略略一抬,那大順子就從旁邊撿了幾段鐵鍊出來擺在我們茶臺上,每段都有手臂長短:「…之所以我願意見你們,不過想知道這鐵鍊的來歷而已,別無其他,作為交換就是讓你們進來看看——但要說有問題要找我解答,這東西似乎還不夠。」

  「那麼…」卓越連忙插話,還想替我們努力一下,但是鬼眼張跟著就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晃了晃:「見到你們之後,這鐵鍊的來處我已經知道了。」

  「呃,你知道了?」這句話讓我都感到了奇怪:「你知道我們那裡找到的這鐵鍊?」

  「不錯,」鬼眼張重新閉上了眼睛:「這鐵鍊上的紋路分明,顯然是黃河九根鎖龍鏈中的一段,我本來只是猜測,但是聽到你們的口音之後我基本肯定了。」

  這老東西太奸詐了,明明是想把我們叫來聽聽口音,看看衣服,確定一下這鐵鍊的出處,結果還搞得好像是讓我們佔了多大便宜似的,真不愧是暗門子的第一掌眼,十足個老奸巨猾的鹹菜梆子。

  看我們無言以對,鬼眼張臉上到沒有顯露絲毫得色,顯然難倒我們早已是預料中的事兒了。

  他衝我們笑了笑,站起身準備離開:「順子,陪他們在屋裡逛逛,我還有事兒…」

  我們雖然手上有條鎖龍鏈的碎片,但要真說起來也不算什麼寶貝,要想騙這大名鼎鼎的鬼眼張給我們幫忙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和鐵勇早就憋著壞想了個主意,現在,正是把這把戲拋出去的時候…

  鐵勇咳了一聲,猛然站起來:「張爺果然不愧鬼眼的名號,這一大馬金刀真叫個絕,我們算是開眼了!不過張爺,那鍊子就一開胃盤兒,我這還有正主,您不瞅瞅?」

  鬼眼張腳下不停朝裡屋走去,嘴裡打著哈哈:「老嘍,老嘍,沒什麼東西還有興趣了,你們那些物件就留著自己玩吧,我是不摻合了…」

  我假模假式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音量抬高:「勇子,聽見沒,張爺這是怯了!人這是猜著了,開胃盤兒都透著股子邪性,正主兒能簡單了去?張爺這是怕砸招牌折面,所以上趕著溜了。」

  「你們…」卓越剛要開口就被我一把抓住了,眼神示意這丫別開口。

  張爺的腳步明顯放慢了,但還沒到受激轉身的地步,鐵勇趕著又加了把火:「那怎麼著,回去找徐大師看看?」

  「必須的!」我站了起來:「你沒聽人徐大師說嗎?要是這東西他瞧不出來歷,那麼我們叫幹嘛就幹嘛——聽聽,這氣性多大,嚼頭多足,換人敢嗎?」

  鬼眼張猛然停了下來,轉過身的時候面無表情:「小鬼的心眼挺多啊!你們以為拿徐弘鳴出來,我就會中你們的計嘛?」我和鐵勇站起來齊齊點頭:「對啊,還真就這麼回事,就看你上不上當了…」

  鬼眼張在道上混了多年,也算得上是詭異多端極富城府,遠不是我們幾個毛頭小子能夠激怒的,之所以停下來也不過就為了點穿我們的圈套,這一點我早已經想到了,所需要的正是他這一次轉身。

  所以,在我和鐵勇站起來的同時,我已經把手中的項鍊啪一聲拍到了桌子上。

  這一亮相,鬼眼張的眼神馬上就不太對勁了!

  他幾乎是跑著回到了桌邊,盯著項鍊兩眼發直,嘴裡快速呢喃著我聽不懂的話——那種滿臉通紅、眉毛打結、嘴唇哆嗦著的模樣真把我嚇了一跳,生害怕這老鹹菜梆子受不了刺激爆了血管…

  和我猜測的一樣,無論鬼眼張還是大順子,從事這行業這麼多年了,對於自己前所未有的物件都有著極其濃厚的興趣,所以我們才能屢屢得手。

  但是現在,我哧溜一下把龍骨項鍊收到了懷裡。

  鬼眼張猛然抬起頭來,盯著我重重喘了兩口粗氣:「這、這不是玉,這也不是骨頭…這是什麼?你知不知道?」

  「嗯。」我嘿嘿笑了笑:「我可以把這墜子的事兒都告訴你,但在說這故事之前,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幫我了?」

  他的眉毛驟然舒展,「和這墜子有關?」

  「有關,基本上可以算同一件事兒。」

  「好,我幫你!」鬼眼張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不過,等你辦完事兒之後,可都得老老實實給我說清楚,說仔細了!」

  「您就請好吧!」

  ※

  鬼眼張不認識龍骨項鍊其實很正常,因為這東西最初就只有徐福和四大家的人才知道,口述身傳沒有留下任何文字;相對來說,關於徐福尋龍的事情雖然因為趙高被殺而沒正經載入史冊,可畢竟出海的時候還有些兵卒將領知道,稗官野史、閒文野趣中也有少量記載,成了考證三山玉佩下落的重要線索。

  我們在鬼眼張家中一共住了三天,這段日子過得就跟皇帝差不多,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都是小事,頓頓有肉餐餐管夠,吃得我和鐵勇整個腰圍都大了一圈,也讓鬼眼張徹底滿足了自己把玩龍骨項鍊的願望。

  但是,關於三山玉佩線索這一點卻沒有絲毫進展,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那些古文獻不好找,就算鬼眼張聯繫朋友拐著彎找到了古書,也不是一時半會能送面前來的,所以暫時無從找起,也就沒下文了。

  我們仨當中獲益最大的還是卓越,這丫跟著鬼眼張跑前跑後了幾天,也不知老鹹菜哪根筋忽然抽抽了,居然一眼看上了他,說是要收個什麼關門弟子——據大順子告訴我們,鬼眼張這話一出口,卓越啪一聲就跪地上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搶著趕著把定金下了。

  如果可能的話,我們自然願意窩這裡繼續鬼混,但是不行,已經到了出發的最後時刻,再不趕去可就沒井隊願意收我倆了。

  我只能和鬼眼張告了個辭,請他繼續幫忙找著,然後商量好聯繫方法爬上了輛北上的火車。

  當時急著趕時間車也沒選,上車一看才知道是那種老式的綠皮罐頭車,幸好的是車雖然簡陋點,鬼眼張給我們備下的東西卻豐盛得很,火燒、乾肉、豆腐皮燒雞加上鹽汽水,滿滿噹噹裝了一簍,趕個來回都綽綽有餘,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綠皮罐頭車又叫悶罐車,每節車廂只是在中間位置有扇門,其他地方既沒窗戶也沒出口,氣悶的很,火車開動的時候從四面八方的縫隙中嗤嗤得竄著冷風,一絲熱氣都留不下。我和鐵勇靠著車廂坐著,有一句沒一句的窮開心,打發著無聊。

  火車搖搖晃晃兩天,最終在個骯髒卻又充滿活力的車站停下,大喇叭開始叫著站台的名字。

  我倆收拾東西下了車,一股子冷風刮來就直接從脖子涼到了心窩,這才發現有點扛不住,趕緊出站弄了碗熱水喝下去,這才好受點。

  大慶油田是六十年代初期發現,六三年全面開放建設,七四年我們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進入了高速穩定開採的時期。

  整個城市透著股子火熱,隨處可見大喇叭對鐵人王進喜精神的宣傳,來來往往都是穿著灰布工衣的人,和陝北農村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一副景象。

  我倆按照介紹信上的地方報導,很快被安排住進了個幾十人的大宿舍中待著,左右前後一打聽,這都是通過不同渠道來這裡的臨時工,而我們現在的目的就是要進行學習,初步掌握所謂的鑽井技能,然後按照需要分配到各個井隊上。

  一聽說學習,我和鐵勇的頭頓時大了,差點沒撒丫子就開溜,不過總算吃飯的時候看伙食還不錯,這才決定先留著——先這麼著吧,到時候我倆就算不去上課,他們又能把我們怎麼地?

  要實在是攆人再說!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4 18:15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8:03
第二十三章 守冬場

  這次招收的臨時工大概有三四百人,因為現在大冬天的隊伍也沒法子鑽井,所以趁著空檔安排我們先學習,第二年開春再跟著鑽井隊上井場開始上班。

  石油局給我們每人發了本小冊子,上午就是去上課,有專門的老師把小冊子裡面的東西給我們講解說明,現在想起來,裡面所說的都是石油鑽井的專業技術和原理;下午,分成幾個班去維修、設備、存儲的地方看實物,然後學著操縱和使用;晚上吃晚飯以後,就安排我們進行思想教育和學習,翻來覆去還是學習王進喜和警惕帝修反那一套。

  不過,我和鐵勇一天都沒正兒八經上過課,因為才第三天,我倆就已經被分派了工作。

  我們從陝北迴來的時候兜裡多少有點錢,加上到了這地方不稀罕讀書,所以上課的第一天就外面晃悠去了,晚上的時候才搖搖晃晃回到了宿舍躺下,本來以為沒什麼事兒,結果第二天一早那管理後勤的王主任就把我倆給叫了過去。

  王主任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和顏悅色,語重心長的訓誡:「你們都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黨和人民並沒有拋棄你們,希望你們能和自己的走資派老子劃清界限,在大慶油田的建設中發光發熱,你們這…咦?這個葉陽東,你怎麼站的呢?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你擺出這副流裡流氣的樣子給誰看?」

  我露出一臉的委屈: 「王主任,您可冤枉我了,我出生的時候就一腿長一腿短,就因為這點兒生理缺陷,鐵勇他們老欺負我,給我起個外號叫地不平,您說我招誰惹誰了?我長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誤,幹嘛老欺負我們殘疾人…」

  鐵勇滿臉雞賊的使壞∶「王主任,您可千萬別信這丫的,我太了解葉陽東啦!他身上那點兒零件都是可長可短,上次在澡堂洗澡,他把腿一叉倆胳膊一伸,還問我,猜吧,這是什麼字?我說這還用猜?這是大呀,您猜他說什麼?他愣說是太字,我說為什麼是太呢,他說你沒看見我那兒還有一個點兒呢?我再一看,可不是,他兩腿之間還真有個點兒,剛才我沒留神,所以我給看成大了,誰知就這麼會兒功夫他那兒忽然直了,於是就成了太,我說,要是那東西也算,那我也會,我一個立正,就成了卜字…」

  我立刻笑著反駁:「鐵勇,你丫是不是找抽呢,擠兌我是吧?」

  王主任一拍桌子:「住嘴!說你們是小混混我看一點沒冤枉你們,年紀輕輕怎麼就學得這麼壞…你們老實交代,為什麼沒去上課?是不是外面玩兒去了?」

  我和鐵勇都是那種沒提上褲子都不認賬的主兒,豈能被他給唬住?我面不改色:「沒有,昨天我倆正準備去上課,路上見一老太太哧溜跌冰面兒上了,本來覺著和我們沒關係別管別招事兒,誰知道電線桿上那大喇叭突然響了,宣傳的是學雷鋒做好事拿王進喜精神武裝自己個,當時我那個慚愧,臉都紅了!趕著就送老太太去了醫院…對了,鐵勇這孫子不是我拉他還死活不願意去,覺悟忒低了,您說這是不是得說說他啊?」

  王主任冷笑道:「哼,覺悟低,我看你也高不到哪去!昨天汽車班可是有人報告了,說你倆在他們屋看了半天下棋,最後還瞎起哄。」

  我連忙申述:「對了,說到汽車班我得給您匯報匯報!昨天我看見他們班有幾個人在給寫信寄錢,十幾塊呢,我瞅著那是不是給特務湊經費呢?你說有錢他幹嘛不像雷鋒同志那樣寄給災區人民,這不是思想覺悟有問題就是有作案嫌疑,要不您先查查去?」

  「對啊,」鐵勇也喊了起來:「我也揭發!寫信的時候我可看了,那裡面居然寫了【親愛的】,我當時臉可紅了,這不對啊!革命感情不帶這走資派那套,您得管管…」

  王主任那遇到過我們這種學生,當時隻被氣得七竅生煙滿身哆嗦,猛然站了起來:「你們少和我胡扯,避重就輕!好,既然你們不願意把握機會,行行行,我這就給你們辦手續去,你們給我等著,都別走!」

  王主任摔門就衝了出去,鐵勇滿臉惋惜:「唉,還說多調劑調劑才回去,沒想這麼快——先說好了,回去我們別坐悶罐車了,味兒太大受不了。」

  「必須的,」我一屁股甩到王主任那沙發上坐下:「別的不說,車票你得報銷了吧,要不我們白忙活這一趟,倆人三塊多呢。」

  鐵勇晃到王主任的辦工桌旁邊,端起搪瓷茶缸子哧溜一口:「他不給我們就找司馬浩去…嘿,提到這孫子我得多說兩句了,丫混得太跌面了吧?跋山涉水讓哥們來這,褃節兒上一貓啃就倒窖了!」

  「那是,這孫子…哎,那是嘛?對,就是茶杯旁邊那飯盒。糖餅?來一個來一個,正餓著呢,都是這老梆子把我們早飯攪了,活該找他報銷…」王主任早上從家帶的糖餅沒來得及時,被鐵勇翻翻撿撿找了出來,我倆立刻幫他把這些玩意兒處理了。

  反正都要走了,還尿他幹嘛?

  王主任回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十分鐘以後了,我倆把糖餅早已經吃光了,為了毀屍滅跡把整個飯盒子都從窗戶扔到了旁邊個屋頂上,然後站在牆邊大慶地圖旁指指戳戳閒扯,那丫根本沒發現。

  王主任裝出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坐到沙發上,咳嗽兩聲:「葉陽東,鐵勇,你倆給我聽好。剛才我出去想了想,不許人家發表錯誤的意見,發表了就一棍子打死,這不是我黨我局的指導方針,也不是我們對待後進同志的做法,所以,準備再給你們個機會。」

  我倆看看王主任,滿臉笑容:「那就謝謝您啦。」

  「不過,」王主任第一步得逞,馬上接著說了第二步:「你們既然不願意學習,那麼留在這裡也沒意思了——我和局上已經商量了,決定馬上安排你們工作。你們有沒有意見?」

  這話聽著感情好,但實際上絕對不會是口頭說的那麼簡單,想想,我和鐵勇大事做不了,小事不願做,難不曾準備把我倆當大爺供著?這鐵定憋著壞呢!

  我也沒說破:「沒意見沒意見,您怎麼說怎麼好。」

  王主任滿意的點點頭,「那行,我給你們安排安排。現在是寒冬臘月的,井隊都已經停了,大多數在修整設備和輪休。新的井隊沒有組建起來,暫時只能把你們安排到井隊上幹點雜活,具體就是荒甸子的二六七隊…你倆這回不用去上課學習,到隊上可別給我再惹事了,老老實實聽隊長安排工作,行吧?」

  「行!」我和鐵勇一起點頭:「我們就一螺絲釘,那裡需要那生根。」

  「好,好。」王主任端起搪瓷缸子:「那你們回去收拾收拾,待會兒呂隊長來找你們,帶你們上去。」我和鐵勇不等他把被蓋掀開,嘴裡一答應就閃出了辦公室。

  五秒鐘之後,聽見辦公室裡王主任重重的【噗嗤】一聲,接著大罵:「倆臭小子,給我站住…」

  我倆風一樣的穿過走廊,順著樓梯啪啪啪的衝了下去,頭也不回。

  鐵勇衝我哈哈大笑:「老梆子喝著土疙茶葉算是輕的,哥們沒給他嗤泡尿就算對得起他了。」

  「幸好你沒尿,」我邊跑邊搭:「真要尿了,下午怕是我們就去不了了——走,先回去掃聽掃聽,看那二六七隊究竟是弄我們幹嘛去的。」

  ※

  荒甸子的位置在大慶的西北方,主要是十幾個水窪子連成一片的空曠地帶,這裡沒有村莊,荒草叢生,草皮子下面到處都隱藏著泥窪坑,還有在外面晃蕩的狼群和野獸,就連最膽大的獵人也不敢進去撒套捕兔子,方圓幾百公里就跟死亡地帶差不多。

  二六七井隊是呂艷陽隊長帶領的鐵人鑽井隊,局上當時安排他們去荒甸子裡打一口勘探井,要是成功了再進行大規模鑽井作業。

  那呂隊長接到這任務的時候激動得不行,當時拍著胸口就把自己給賣了。

  夏天的時候,呂艷陽帶著隊伍來到了鑽井地點,看到這荒山野嶺的也沒洩氣,每天那大喇叭翻來覆去去放著王進喜的事蹟,一開始就鼓動工人熱火朝天的幹了起來,安排設備修路、修建營地房、豎立井架,也算是一派積極向上的勁頭。

  不過沒過多久,種種稀奇古怪的倒霉事兒開始出現了。

  地基的坑莫名其妙塌陷、倉庫的電線少了好幾卷、駕駛員開車迷路、井架油泵被人擰開蓋子放掉了潤滑油、工人被毒蛇咬傷、廚房的糧食全部發芽…一樁樁一件件的怪事接踵而至,有些說得清楚,但更多的事情卻說不清楚。

  井隊的進程一下子就拖慢了。

  事兒越多進程越慢,進程越慢怪事就越多,後來甚至見天的出事兒,就算呂艷陽安排了人天天巡邏都避免不了,這種情況之下,有種私下的說法就開始傳播起來了。

  一些個老東北首先開始,說是荒甸子屬於黃大仙的地界,鑽井隊來驚擾了大仙,所以受到了警告,要是再繼續下去的話怕是命都保不住了;再後來,井隊上的工人開始紛紛請假、生病,一個接著一個的返回到了基地,就算工作不要也不願意再去那二六七井隊上班。

  呂艷陽不信這邪,依次挨個的做工作,好不容易才勉強留下了半個隊伍的人,又從局裡調了些新人過來,這才勉強在入冬之前把準備工作給完成了。

  井隊規矩,冬天的時候需要留人在井場守著,除了放置有人偷竊設備器材之外,還要防著野獸搗亂破壞。

  工人誰也不願意留下,呂艷陽毫不含糊的自己就把這事兒給扛了下來,帶著倆副隊長在井場上紮了窩。

  仨還沒在井隊上捂熱,家裡就都出了事兒,爹媽生病、老婆摔倒、孩子失蹤之類的,反正是搞得仨都留不住了,必須回家扛那大樑——犯難的呂隊長來局長辦公室匯報工作的時候,正好就和王主任撞了個正著,商量的結果大家就可想而知了。

  我倆這種開除不得,又管不下來的主,沒二話就被支派上了二六七井隊去守冬場。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5:52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19:54
第二十四章 掉坑的黃皮子

  我和鐵勇在小車隊把二六七井隊的事兒一弄明白,心裡反而沒那麼怕了,且不說我倆在黃河跟二叔學了那麼多玩意兒,就算什麼也不會,光是靠著我的龍骨項鍊也該沒事的吧。

  心裡一下就踏實起來,摸回宿舍打盹等呂隊長來找…我倆雖然不怕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但不代表我倆就是軟柿子,能任掐任忽悠,總得落點好才能去不是?

  呂艷陽杵來時候還不到中午,估計是怕夜長夢多所以先就來了,進來的時候透著股子嚴肅,濃眉大眼國字臉,四十多歲年紀,個子一米八以上,工靴踩在地上咔咔直響。

  鐵勇抬頭瞅了他一眼,繼續打個哈欠把頭擱枕頭上,而我壓根兒沒動彈。

  他走到我倆面前,皺皺眉頭,假模假式的和我們打個招呼,然後開始批評:「你倆怎麼回事呢,東西還沒收拾好?我可警告你們,我的二六七井隊可不是想來就來的地方,你們是不是不想要工作了?」

  鐵勇揉著眼睛坐起身,點點頭:「你說對了,呂隊長,我倆真是不想要這工作。」

  「對,不要。 」我翻翻眼皮搭腔:「我就覺著這事兒不對勁,二六七井場那點破事又不是誰不知道。咱們把自己個當白求恩同志,不遠萬里來到中國,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做貢獻,結果還落你這一頓數落…呂隊長,你該幹嘛幹嘛去,我倆下午就收拾東西回家了。」

  我們這一拒絕加上把呂隊長的心思說破,他頓時有點扛不住了,口氣麻溜的就軟了下來:「哎哎哎!我不是數落你們,這不就是一說嘛。」

  他拍拍自己的腦袋,把剛才的勁兒掩飾過去:「對了,明明說好的是下午我來接你們,是我來早了…對不住啊兩位,可別往心裡去。」

  鐵勇斜著眼睛:「知道是自己錯了吧?不過現在晚了,我倆不想去你們二六七井隊了。」

  「別啊,哥們儿。」呂隊長著急起來:「這不都說好了嗎,怎麼這會變卦了?」

  「沒別的,就心情不好,」我也跟著坐起來:「呂隊長,你們那井隊多邪乎你自己知道,我們這能幫你去看著,說明我倆有這能耐,但是你剛剛這一禿嚕,搞得我倆心情立馬沒了,所以還是決定回家…」

  「回家回家,」鐵勇站起來伸個懶腰:「我也挺想玉米貼貼的野菜糊糊的。」

  「…除非有什麼事兒能讓我倆心情好起來,」我補充道:「否則我倆今兒鐵定就回去。」

  這下子呂隊長徹底沒轍了,他攤開雙手無可奈何:「那你們說說,要怎麼樣才能心情好起來,老實去幫我把這井場看著?」

  我和鐵勇還真不含糊,除了最高一級的工資補貼之外,又對這井場上待的四個月要求了足夠的雞魚肉蛋,反正算是能敲詐到手的東西樣都沒落,呂隊長臉都綠了,和我們討價還價半天,這才哭喪著臉答應了我倆的要求。

  他好不容易才勸得我們答應,剛鬆了口氣,我又附加了一個條件,頓時讓他的心又懸了起來——不過這要求倒是很簡單,我想找些書,讓我和鐵勇這幾個月能有點事兒做。

  「簡單,簡單,」呂隊長大手一揮:「走,我帶你們去大慶市的圖書館,可勁兒選可勁兒挑,要拿多少都沒關係。現在就走!」

  我和鐵勇跟著呂隊去了圖書館,果然看到了堆積如山的書籍,一通揀選之後把所有關於歷史、考古的文獻全部搬了,整整裝滿了兩個口袋,也算給我們這幾個月找了點事兒做。

  一如二叔吩咐的,多看看書,到時候才能把我爸找回來。

  中午的日子不錯,呂隊長請我倆美美吃了一頓,然後安排了輛解放卡車送我們上井場。

  車上像他答應我們的一樣,裝了兩袋子的乾肉臘雞,還有供給我們的米糧麵食、蔬菜,以及冬天取暖的煤,比起其他看守井場的人來說幸福了不少。

  冬路濕滑,荒甸子的距離又遠,我們當天並沒有抵達,而車上的呂隊長和駕駛員小劉似乎也不願意趕夜路,所以就在半道個叫勝利屯的地方住了一晚,然後第二天才把我倆送到了地方。

  老實說,呂艷陽他們花了老鼻子氣力來弄的這井場確實還不錯,整個外圍用木樁和鐵絲網圍了一整個圈子,通往道路那一頭有著攔著的橫桿表示是門;運來的發電機等等機器堆在一起,下面墊著木塊,上面蓋著厚厚的油氈,暫時沒有使用的打算;井場裡面,靠近大門的路旁修了兩排木板房,最前面的四間是磚瓦所修的,除了堆放零件材料的幾間,當頭上的就是留給我和鐵勇的值班房。

  一共兩間房,裡面是兩架高低床、櫃子和書桌,甚至還有部電話,外面則是火牆和水缸、餐桌、爐具等等,煤和木材堆在屋外,糧食就堆在另外一個空房子中,看上去一切井然有序,條件甚至比我們在陝北的時候還好。

  井場上留著的倆副隊長一見我們,頓時喜笑顏開,估計他們也沒想到這麼快能找到人來替,大加讚揚之餘甚至還承諾:「今年把這井場看好了,明年那轉正的職工名額就給你們,說話算數。」

  把這井場各處的鑰匙交給我們之後,大家一起動手卸貨,中間偶然聽呂隊問他倆最近咋樣,倆副隊長都表示最近幾天很平靜安全,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我心中不知怎麼居然有點小小的失落,是我天生的不安分在作祟,還是冒險家的血液在催促,我自己都不知道!

  不多會功夫,東西全部搬完收拾好,呂艷陽他們居然是一點都不耽擱,立刻就爬上車和我們告別,隨後解放牌噴出股子黑煙,輪子慢慢轉動駛離,偌大的井場只剩下了我和鐵勇。

  ※

  一開始,我倆還熬得住,每天守屋裡閒聊看書,有時候還拿著棍子出去轉轉,鐵勇這丫的當時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乾肉臘雞上,變著方兒的弄來吃,所以也沒別的事兒。

  這樣的日子過了七八天,我倆都有點膩了,鐵勇在牆上貼著那地圖上面尋摸了半天,先把我們所在的地方找出來,然後看看周圍有沒有可以折騰逗悶子的地頭——這丫很快圈定了個距離不太遠的水窪子,嚷嚷著出去釣魚解悶。

  我和鐵勇一向是孟不離焦,正好自己也閒得發慌,幹乾脆脆的定了。

  頭天晚上我們就把釣竿魚線和背包收拾好,第二天趕個大早,我倆扛著鋤頭和鐵鍬就出了井場,門上嘎嘣上把鎖就啥都不管了。

  冬天去野外,鐵鍬和鋤頭是必不可少的工具,除了能在水窪子上開窟窿之外,遇上野獸還能當做武器,退一步說就算是遇上突發情況也能挖土刨坑,所以就算那玩意兒確實很沉,我們還是拎在手上帶著了。

  根據地圖上標記的,那水窪子距離我們井場大概有十多里路,要是走路的話也不過一兩個小時,我倆踩著沒膝的積雪朝著水窪子進發,路上雖然不好走但好在興致高,倒也不覺得辛苦,走了兩個小時之後終於到了水窪子旁邊。

  我們抵達的時候,太陽正好從雲層中露出了臉,陽光灑在身上難得有些溫暖,我和鐵勇幹勁頓時更高了。

  我倆首先試試這水面冰層的厚度,覺得安全了之後,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就開始刨坑。

  大慶的冬天比陝北冷得多,冰面也凍得紮實些,我和鐵勇費了些功夫才弄開幾個臉盆大小的窟窿,把那用酒泡過的玉米麵灑下一些,然後一齊蹲在水面上下釣。

  也不知道是這裡釣魚的人太少,還是冬天的魚都有些傻,魚簡直是竄著朝魚鉤上撞,幾乎扔完鉤就向上開拉,半個多小時面前已經堆了一大堆,而且條條都膘肥體壯個兒還不小。

  正釣得起勁,鐵勇突然一臉興奮的站了起來,說是看見不遠處灌木叢中有個東西在晃動,猜是兔子窩——這丫激動得滿手打哆嗦,拎著鋤頭就衝了過去。

  我怕魚被凍在冰面上不好收拾,三五下就把它們攏了堆,全部扔到我們帶來的油布上,然後也跟著上了岸,還沒等我到就聽鐵勇哎呀哎呀的叫了起來,俯下身子似乎朝地上在看。

  走到近處一看,我才瞧著了副稀奇——

  他面前是個直通通的水窟窿,看著好像有兩米多高的樣子,那下面爬著隻黃皮子。

  那黃皮子有氣無力的微微喘氣,肚皮癟得厲害,身上還有結了冰痂的血跡。

  冰窟窿壁上有很多的爪印,像是這黃皮子自己抓出來的,只不過這凍土冰面就跟鐵似的,所以並沒有刨出個可以讓它爬上來的斜坡。

  看來,這黃皮子一定是被什麼東西追,所以不小心掉進了這水窟窿裡面,下去之後估計是出不來了,所以餓得眼看就不行了。

  看到有人,那黃皮子似乎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爬起來之後搖搖晃晃兩下又倒在了冰上。

  黃皮子的肉並不好吃,我和鐵勇似乎都沒有把這東西弄來吃的打算,更別說我倆還有幾十條魚要收拾。

  我瞧了瞧正準備說回去繼續釣魚,鐵勇這丫的發話了:「葉子,幫我生堆火成不,我把這小東西救出來。」

  我以為丫是想把黃皮子弄來吃,連忙勸他說算了,黃皮子的肉並不好吃,但是鐵勇卻搖了搖頭,說自己是想做點好事,生火烤熟點魚給黃皮子,然後再想法子把它弄出來——

  丫一臉的悲天憫人:「哥們這是幫你積德,知道不?二叔可是說了,叫你小子多做點好事,看能不能…」

  「行,別說了!」我把這丫的話攔住:「算你有理,照你話做。」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5:40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21:40
第二十五章 牆裡的手

  我收攏些灌木點了個火堆,然後把我們抓的魚在火堆上烤個半熟扔進了坑裡,那黃皮子幾乎不著咀嚼就把魚給吞了下去,一連吃了三條。

  鐵勇用鋤頭的水窟窿旁邊刨了半天,這才好不容易弄出個斜坡,然後又和我一起填了些樹枝下去。

  我們把這一切做完,原本以為黃皮子會一哧溜就衝出來,誰知道那傢伙反而畏畏縮縮躲在了最裡面,像是害怕。

  我拿了些魚扔在火堆上,然後拉著鐵勇和我一起退開些——我們剛剛退開,那黃皮子閃電般從水窪子中竄了出來,飛快的衝到了灌木叢那邊。

  不過,它衝過去之後並沒有很快的逃走,反而停了下來,站在雪堆上晃動尾巴似乎在打量我們。

  鐵勇朝它揮揮手,然後朝火堆旁的魚一指:「嘿,這些魚是給你的,都烤熟了。」說完擠擠眼,嘿嘿自顧自樂了起來。

  現在時間還早,我倆隨便把帶來的東西烤熱吃些,接著又開始釣魚,很快又釣上來不少,我和鐵勇反正帶不走,就乾脆把大堆的魚都留給了黃皮子。

  在這過程中黃皮子一直沒有走,反而饒有興趣的朝我們挪近了些,最後乾脆懶洋洋的躺在了火堆旁邊,享受起這難得的美餐來。

  我和鐵勇本來就是出來找樂子的,所以竭力盡興,把那黃皮子簡直當成了和我們一起出來的獵犬,它也變得越來越不怕我們,到了後來的時候就跑到了距離我倆三四米的地方蹲著,看著我倆甩鉤、起釣,反反復復。

  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周圍又多了幾隻黃皮子,但是它們一直站在遠處不敢靠近,最初被我們所救的黃皮子就像個好客的主人,把魚叼給了它們,到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這些傢伙都已經圍到了火堆旁邊,開始大吃大嚼起來。

  大冬天的,能有口熱乎的吃,谁願意吃那冷冰冰硬梆梆的凍魚啊?

  和黃皮子打個招呼我倆開始返回,一大捆的凍魚背著,加上在外面熬了這麼半天,我和鐵勇都有些累了,不知不覺之中路就走岔了,等我倆反應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風也刺骨的發寒,吹在我倆身上就跟刀子似的。

  沒在東北待過的人不知道,東北荒野只要入了深冬,那晚上冷得就跟陰曹地府一樣,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體力,就算是空手怕也會半道歇菜別,更說我倆還帶了這麼多東西,眼下最好的就是找個地方窩著,等熬到白天再說。

  我和鐵勇爬上個土包,喘著粗氣四處打量,很快看見黑暗中有團影子的顏色很深,這種情況下只有兩種可能,樹林或者小山坡,無論哪種都是我倆熬夜的好去處,所以我立刻把這地方選來過夜,和鐵勇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那地方摸去。

  本來我倆只想找個背風的地方窩著,但沒想到一看還不錯,那居然是個荒廢的小廟,傍著個高大的土堆修建,匾額上模模糊糊的寫著【五光廟】的字樣,看上去很有些年頭。

  廟裡的神龕早已經破了,看不出來以前供奉的是個什麼神像,地上也滿是雪和積灰,我倆在神龕後面選了個乾淨點的地方,撿些枯枝乾草碎木頭,很快生了個火堆起來。

  火堆一起,我和鐵勇立刻感到心裡有底了,跟著就用搪瓷盅裝了些雪水在火堆上燒開,拿出乾肉和窩窩熱著準備吃飯。

  鐵勇本想拿條魚在火上烤熟了吃,

  結果一試才發現沒有油鹽味道確實不咋樣,只能作罷。

  正在收拾那東西,我突然發現後面這堵牆似乎有點不一般,上面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留下了大團的污漬,開始沒注意,現在火光一照我居然覺得有點像人。

  污漬下面連在一起,中間分開,每一團污漬頂上都是個圓形,旁邊則是兩道朝天上舉起,看著就像手臂。

  我和鐵勇開玩笑:「勇子,你看這像不像是幾個人坐這被燒死了,死的時候雙手朝天舉起,禱告你丫的來當替身?」

  鐵勇呸呸呸朝我吐唾沫:「去你大爺的!這要是燒死的,那廟早就沒了,還合著留這裡等你來填?」

  他把半糊的魚從廟裡扔出去:「再說了,就算是找替身也得安排你來當,你丫多壞啊…」

  「壞也輪不到我,我帶著龍骨項鍊呢,你就別想這美事了。」

  我擠兌丫的:「老實束手就擒吧,說不定那燒死鬼也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一套呢?你這一投降也給你丫個寬大處理。」我說話中一摸脖子:「咿,我的項鍊呢?」

  「昨晚上你掛屋裡,早上看見忘了戴。」鐵勇嘿嘿直樂:「我故意沒告訴你的,萬一有事兒的時候你能替我擋著,讓哥們先撤。」

  「這主意不錯!」我不得不稱讚這孫子:「你丫終於會動腦子了…」

  我和鐵勇逗著悶子,一面把烤熱的窩窩和乾肉朝嘴裡塞,,忽然聽見外面傳來【噗通】聲響,我倆觸電順手把那鐵鍬鋤頭一摸就竄了出去——【禦敵於國門之外】這道理我們聽過,現在用著覺得再合適不過了。

  本以為外面是什麼狼狗獾豬之類的東西,出去一看結果是個人,那孫子四五十歲年紀,穿著件光板羊皮襖,胸口位置綁了塊尿桶蓋子,腳打綁腿,背上是個長長的火銃,看著就像是從深山老林中摸出來的獵人。

  這丫倒在雪堆中,臉青得有些發紫,看上去被凍得不輕。

  看到這種情況,我倆還有什麼話好說,連忙就把這傢伙拖進了廟裡,然後抓著雪在他身上腿上摩擦。

  我倆可勁兒弄了半天,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丫始終沒有暖和起來,但是幸好丫的眼睛漸漸睜開了。

  看了醒了,我們這才把火堆燃得旺些,然後給他弄了些熱水和窩窩,這丫把東西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之後,終於才真正恢復了精神。

  這叫陳大磕的傢伙自稱是個獵人,住在三里屯,今天出外捕兔子的時候沒留神驚醒了隻黑熊,當時就一路狂奔衝進了荒甸子裡,後來即使擺脫了黑熊但卻找不到路能出去了。

  陳大磕半在寒風中繞了半夜,最後好不容易看見了我們點燃的火光,這才找到了廟旁邊來。

  既然是獵人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倆自然留下陳大磕在廟裡一起烤火,還把熱水讓給他…等他看起來差不多沒事之後,我們這才和丫打個招呼,各自開始找地方睡覺。

  沒二話,我立刻就靠在牆上進入了夢鄉。

  開始的時候睡得很熟,但是夢中總覺得背後有點癢癢,我也沒當回事,只是伸手在背後去撓了撓,突然有隻手伸來把我給抓住了。

  開始我還以為是鐵勇這孫子和我開玩笑,一面罵一面隨意的打了丫幾下,但沒想到那手接著開始把我朝著牆裡拖,猛然間我才想起自己是靠著牆壁睡覺,身後根本待不住人,頓時嚇得跳了起來。

  我這一跳氣力很大,但是那手也跟著變長伸了出來,這時候我才看見抓住我的手長的嚇人,比起普通人的至少長上一倍,從那牆壁中冒出來,抓住我的手使勁朝著牆裡猛拉。

  我這一叫,鐵勇和陳大磕都醒了,兩人連忙搶過來給我幫忙,鐵勇拉著那怪手和我一起使勁朝外猛拉猛拽,陳大磕卻反手就把自己肩上的火銃取了下來。

  陳大磕取下槍,半蹲在那牆面前瞄準,跟著喊了聲轉頭,我和鐵勇一起把頭朝後面扭過去,然後就聽見了【轟】一聲巨響,無數碎土泥沙濺了我們滿身,接著我只覺得手上一鬆,和鐵勇一起滾出了出去,直到在佛窟的背上一撞才停了下來。

  這時候我們才注意到那牆上已經被轟出了個破洞,但那怪手卻找不見了,而陳大磕正朝著那火銃裡面灌鐵砂火藥,做著下一槍的準備— —這過程中他和牆壁保持著距離,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從他的眼神中我分明看出來這孫子知道點什麼!

  「怎麼回事?」我氣喘吁籲的問陳大磕:「你知道,對不對?」

  話一出口,鐵勇立刻翻手把鐵鍬給拽在了手裡,惡狠狠的威脅:「說啊,別給我說你不知道!」

  陳大磕這時候再沒有了初見我們時候的憨厚樣子,繼而變作了一副老謀深算的面孔。

  他先是把自己的火銃重新裝填好,然後示意我們一起繞到了佛龕前面,和牆壁保持足夠的距離之後,到這個時候他才終於開口:「這事兒我是從爺爺那裡聽來的,要說的話,可就長了…」

  要說這廟裡的故事,首先就要說說清末的義和團。

  當年,義和團曾經有段時間在華夏大地上蔓延,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和洋人作戰,但是後來因為清政府的妥協,這支從人民中誕生的力量最終被絞殺殆盡,而這廟便是當年位於荒甸子的秘密地點,也是【紅燈照】大師姐林黑兒最後消失的地點。

  林黑兒是楊柳青南運河下游十里一船戶之女,也是義和團青年婦女組織【紅燈照】首領。

  1900年春,林黑兒之父被洋人無故逮捕入獄,本年5月,在靜海獨流義和團首領張德成的支持下,林黑兒在天津城沿侯家後運河邊設立紅燈照壇口,自稱「黃蓮聖母」,並傳學得了很多法術。

  六七月間,八國聯軍進逼天津,她率眾與張德成等聯合作戰,在老龍頭車站及紫竹林等地攻擊侵略者。

  後因清政府對帝國主義妥協投降,義和團遭受兩股勢力的夾擊,傷亡慘重,張德成負傷,整個天津落入了外國勢力和清廷的手中。

  天津淪陷之後,林黑兒帶著少數紅燈照的骨幹一路逃走,最後返回了古廟,準備稍事休息之後輾轉從蒙古再回中原,不料沒等她們喘過氣,那追兵卻已經追來了!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5:29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21:51
第二十六章 紅燈照

  清兵圍剿林黑兒的隊伍之中,有從洋人那裡借來的洋槍隊,這一攻下來她們根本抵擋不住,最後只能退進了廟裡抵抗,靠著手中幾柄長龍和洋槍隊對轟,等到紅粉快要用完的時候,林黑兒就讓那些骨幹女拳民和自己一起靠牆坐在,又選了幾個男拳民盤腿坐在前面,吩咐其他人拿著弓箭在前面繼續抵擋,陳大磕的爺爺也在其中。

  林黑兒嘴裡唱著古古怪怪的咒語,陳大磕他爺爺聽著並不是《閉火分砂咒》或者《往生誦》之類的歌謠,反而有點像是和尚做法事的念咒,好奇之下就壯起膽子偷偷看了一眼。

  只一眼,陳大磕他爺爺頓時被嚇著了!

  林黑兒嘴裡繼續念叨著聽不懂的咒語,身子卻慢慢站了起來,筆直靠在牆邊,手裡卻拿著一把細長的黑竹籤,一根根往身前紅燈照男拳民的頭頂心紮下去。

  竹籤極長極細,可是頂門被扎了,那些人卻渾然不覺,臉上甚至還露出個笑臉。

  陳大磕他爺爺幾乎嚇死,一時間該幹什麼都不知道了——此刻正好洋槍隊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他趁機伏在了地上裝死,最後眼裡看到的是林黑兒突然閃身向廟牆衝去,厚厚的廟牆如同煙霧一般把林黑兒吞沒了。

  剩下的紅燈照女拳民紛紛起身,一個接一個的衝進了牆中,和林黑兒的動作如出一轍。

  這時,那些清兵已經衝進了五光廟裡,那幾個被林黑兒扎過頭頂心的紅燈照男拳民忽然站起了,不顧一切朝著清兵衝了過去。

  那幫子傢伙悍不畏死,甚至就連要害砍中都沒事,稀裡嘩啦一通衝殺,雖然每個人身上都挨了無數刀,但卻也把那些清兵給逼退了。

  這些清兵一路和義和團廝殺,對他們的手段都明白,退了之後就不再強攻,反而是收攏了大量的灌木枯草把廟圍住,直接一把火放了起來。

  大火一起,裡面的紅燈照不管是受過神術的,或者受傷的、昏迷的,全部死在了廟裡。

  不過就在這廟頂燒得要塌不塌的時候,忽然一場大雨驟然從天而降,把那即將坍塌的廟給救了。

  陳大磕說到這裡的時候,抬腳在神龕前面的地上到處踩了幾下,直到聽見「噗噗」的空響才收回腳來:「看見沒,這下面有個地窖,當時我們五個人就是躲在了裡面才活了命的,不過啊,現在這裡已經被石板給堵住,下不去了。」

  解釋完這一點之後,那故事又接了下去。

  等到清兵離開之後,這五個人才從地窖爬了出來,這時候五光廟除了四面牆之外就嘛也沒了,他們在廢墟中翻翻撿撿本想弄點東西,但沒想一回頭就看見了那牆壁上的副奇怪壁畫!

  壁畫不是別的,只是一副奇怪的地獄群鬼圖,圖中大鬼帶著數個小鬼站在地獄的山洞中,正在呲牙裂嘴的朝著外面打量,那大鬼的模樣看著,竟然和林黑兒的臉有七八分相似,而旁邊的女鬼也和那些紅燈照女拳民差不多。

  山洞旁邊,更是掛著無數的人頭。

  五個人回頭一想,記憶中對壁畫都沒有任何的印象,就像是從來沒有見過,而現在卻憑空出來了一樣。

  這時候天色已經晚了,五個人又都對壁畫的巧合感到非常害怕,當時就想要溜走,但是走了不遠就發現了清兵的營地,

  又只能都溜了回來,貓在那廢墟中過夜。

  這一夜,陳大磕的爺爺根本沒膽子睡覺,乾脆就老老實實守了一夜,等到半夜的時候忽然發現牆裡伸出一隻手來,抓住其中個人就朝著牆壁猛拉,那人張著大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整個人已經像是煙霧般的在四個人面前消失了!

  跟著,那壁畫上的女鬼旁邊多出個人,被他們掛在牆上正在剝皮,雖然看不見臉,但那衣服卻和才消失這個人一摸一樣。

  剩下這四個人當中,有個是見過些世面的,當時就給大家說了,這必定是林黑子所用的法術,想要把紅燈照的骨幹藏在牆壁中,等避過風頭之後再重豎旗幟,甚至說就連抵擋清兵的【人盾】都用上了,藉著這幾個【人盾】來拖延時間,等著自己施法完畢。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那清兵後來居然不攻了,而是直接採取了放火燒廟的法子,把林黑子一群人逼得留在了牆裡,如此拖延的時間一長,他們就出不來了,非得找到足夠多的替身之後才能出來。

  那人說道這裡,又朝著牆壁上的人頭一指,說這些都是死在廟中的紅燈照拳民,他們的鬼魂被林黑兒囚禁起來,永遠不能超生,等到她們出來的時候就會被當做籌碼送給地獄餓鬼換路,到時候就真的灰飛煙滅歇菜了。

  陳大磕他爺爺一幫人對林黑兒的手段極為震驚,當時就商量這要把圖案鏟掉,徹底把林黑兒消滅,救出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拳民兄弟,可是在那積威之下始終都不敢動手,最終就這樣拖了下來。

  後來他們又重建了廟宇,一代代守著這個地方,但是卻始終沒能把牆壁上的圖案剷除,陳大磕說是沒有找到個福澤深厚的人,所以現在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

  我們按照陳大磕的說法,把搪瓷缸子裡的水潑在了牆上,那些污漬很快就化成了一副壁畫,看起來和他所說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女鬼剝皮的人又多了些,只差一個就和女鬼的數目一樣了。

  這時候陳大磕粗粗的喘了幾口氣,忽然面對我跪了下來,說我就是命中注定那個有福澤的人,請求我幫忙把這牆上的壁畫徹底給毀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鐵勇已經嗷嗷叫著就提起了鏟子,「他姥姥的,就算你沒說,光衝著這孫子敢對我們葉子動手,哥們也得把丫廢了!」

  要說鐵勇這丫雖然莽撞火爆點,但對我可是真好,當時一提溜鐵鍬把子就要扒牆皮,結果還是陳大磕把他給攔住了,說是這必須等到白天,現在扒拉沒任何用處,如此一來他才作罷。

  這回已經早上五六點了,距離太陽出來怕也沒太久,我們仨又怕那玩意兒從裡面再弄點屁事出來就都不睡了,重新在佛龕前面點燃火堆守著。

  這時候大家都有些餓了,鐵勇把最後倆窩窩在火上烤熱給我們分了,等到吃完之後,這天終於完全發亮發白了。

  我和鐵勇一個拿鋤頭一個拿鏟子,沒二話就重新來到了那佛龕後面,一看牆壁上的畫還在,那大鬼一臉的凶相望著我倆,凶神惡煞,心裡那股子火蹭蹭就冒了起來。

  我把褲腰帶一拉,瞬間一泡尿就朝牆上嗤了過去,嘴裡直得瑟:「孫子,你丫有大爺沒有,我操你大爺…」鐵勇哈哈大笑,也跟著把那玩意兒掏出來尿:「哥們今給你辦辦學習班,就好好樂呵吧!」

  這泡尿嗤到牆上屁事沒有,我倆也就不多折騰了,拉上褲子之後拿起東西就開始扒。

  鋤頭鏟子一動,嘩啦啦可勁兒掉灰泥,沒幾下就看見牆裡面淌出了血。

  換別人看見這東西可能會怕,但我倆卻不是,在四九城的時候經常打得頭破血流也沒見哥們發怵,只顧著掄起鋤頭髮狠死扒,沒多大功夫把整個牆皮全給鏟了。

  鏟完之後也沒見到別的,只是血跡在牆上留下的印記沒有完全消除,就像是他媽在嘲笑哥們一樣,我倆牛脾氣一來手上更是不留情,發狠發力,沒幾下就轟一聲把牆給扒垮了半截。

  就在牆壁垮掉的瞬間,我隱約像是聽到了聲哀嘆,但當我靜下來聽的時候又什麼也沒有了,只不過從那牆垮掉的瞬間開始,我似乎覺得籠罩這廟裡的詭異氣氛瞬間消失,心裡這才踏踏實實落了地。

  壁畫弄完,我倆這才回頭找陳大磕,想問問事兒究竟怎麼樣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整個廟裡晃了一圈都沒見到人,就像這孫子憑空消失了一般,鐵勇撓撓頭罵道:「嘿,你說這孫子也忒不是玩意了!事兒一完就溜了,他媽的謝都不給哥們說一句,真他娘的不要臉。」

  我心裡也泛嘀咕,在廟裡轉著圈子晃悠,這時候突然腦子一激靈想到了句話,頓時像盆冷水從頭到尾潑了下來——

  「…大火一起,裡面的紅燈照不管是受過神術的,或者受傷的、昏迷的,全部死在了廟裡…」

  這話要是真的,那陳大磕的爺爺就該死在了廟裡,陳大磕這人根本就不該存在;換句話說,就算當時他真躲在地窖中,這種二氧化碳的濃度之下,想必也是活不下來的。

  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陳大磕他爺爺這事兒完全是杜撰出來的,那孫子不是別人,就該是他自己。

  秘密,就藏在我腳下的地窖中!

  我倆把那佛龕挪到旁邊,用個樹枝把地窖縫找了出來,鋤頭尖戳縫裡一戳一撬,立刻把上面的石板給掀了起來。

  一股積壓已久的塵土撲面而來,嗆得我們連打了幾個噴嚏,等塵土消散之後,我們這才看到了那地窖中的情況。

  那哪是什麼地窖啊,充其量不過個地坑,裡面擠著五具乾枯的骸骨,朽得都跟灰渣子一樣,外面的空氣湧進去整個就全碎了,變成一地的骨頭灰,什麼都看不出來。

  只不過,那靠著地窖壁上有柄火銃很眼熟,正是陳大磕背著的那玩意兒。

  我一切都明白了!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5:20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22:15
第二十七章 勝利屯的洪家兄弟

  這事兒既然被我倆碰上了,就不能完全不管,跟著我們就把扒拉塌掉的牆磚灰疙瘩全鏟進了地窖中,也算幫陳大磕他們尋了個歸宿,不至落到死無葬身之地的地步。

  把一切收拾妥當之後我倆也沒留著,看著外面的太陽辨了辨方向,撿起凍魚就撒丫子回家,又在外面繞了整整一個上午,我倆這才疲憊不堪的回到了井場。

  井場沒有任何變化,看起來我倆不在的這一天應該沒事,只不過那屋裡的火牆已經滅了,冷冰冰的根本熬不住。

  我也不管那麼多,走外面看什麼桶子裡有油就舀了兩勺,倒火坑裡的木頭上面,然後填煤生火。

  陝北的時候沒這條件,點火炕的時候都得費上老鼻子勁兒,但這裡一潑油就不一樣了,很快火苗子就呼啦啦的竄了起來,半小時不到整個屋裡都暖和了。

  鐵勇端鍋水坐那火牆坑頭,然後搓著下了半盆子麵魚,我倆隨便填了填肚子,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我睡覺沉得不行,直到鼻子裡鑽進了一股子香味才醒,抬眼就看見鐵勇在鍋前忙乎,桌子上已經擺了滿滿兩盤子魚,有煎有煮,我爬起來隨手掰了一截就塞進嘴裡。

  滿桌子的魚肉大宴,我和鐵勇確實吃得痛快,直把自己吃得肚子溜圓才罷休,完了之後就躺在床上閒話裡短的逗悶子,半夜才瞌睡連天的睡了。

  第二天我醒得挺早,但是沒起床,躺床上拿起書就開始看,反正頭天吃撐了也不覺著餓,暫時也就不著急把鐵勇搗鼓起來做飯。

  書看了沒一會子功夫,我突然就聽見外面有【唷—籲、唷—籲】呼喝牲口的喊聲,跟著有人在外面喊:「有人嗎?屋裡有人嗎?」

  「哎,誰啊?」我轉身把大軍襖子穿上,踢踏著鞋就出去開門,鐵勇這時候也醒了,隨口問了我聲,但是跟著就爬了起來。

  推門一看,井場外面正停著輛大車,車旁站著倆人。

  其中一個四十多歲,寬臉闊嘴,手大腳長,一身老羊皮襖子,背上挎著桿挺長的老單銃,腰間還挎著把三指寬的寬背大刀,典型的東北獵人打扮。

  他搓著手正著急,朝井場裡面不住的打望,眼中盡是急切。

  另一個男人二十七八年紀,臉型、身材甚至打扮都差不多,背上也扛著獵槍,唯一不同的是柄【甩子響】,綁腿上露出個短刀刀柄。

  他牽著馬的韁繩,同樣滿臉的急切。

  我一露面,這倆人連忙就迎了上來,「同志啊,幫幫忙救人,幫幫忙啊!」跟著就看那大車掛著的簾子被拉了開,又露出個瘦瘦弱弱的人來,旁邊車廂板上鋪著被褥,上面半躺著個病怏怏的人,看模樣像是有些年紀了。

  那些年,我國的醫療條件還不算是太好,偏遠地方的鄉親在沒法可想的時候,會去部隊、鑽井隊、考古隊等等地方求助,也不算是稀罕。

  救人如救火,我馬上就回去把屋裡鑰匙取來開了門,讓他們把車趕進井場,病人扶進我們屋裡暖著。

  事兒也簡單,幾句話就說明白了…

  趕車的那還真是倆兄弟,分別叫洪大喜和洪二喜,家就在我們來路上住的那個勝利屯裡,都是獵人,而車上瘦瘦精精的傢伙則是屯子裡的赤腳醫生趙東明。

  昨兒下午,這倆兄弟的娘劈柴生火的時候不小心傷了腳,

  本以為沒事就隨便包了包,可沒想到晚上的時候,老太太突然發起了高燒。

  赤腳醫生趙東明一看,發現老太太那是急性感染,需要立刻注射青黴素來消炎,不過屯子裡這藥已經沒了。

  寒冬臘月的,通往大慶的路又不好走,大車這一路過去至少需要二十來個小時,老太太這身子鐵定熬不過,後來他們一尋思,就打起了我們井隊的主意。

  按照他們的想法,井隊距離屯子的路程雖然也有點遠,但假如是趕著大車從結冰的水窪子上面過來,那時間就用得少了,井隊常年都備有這些藥品,找到的機會很大——退一萬步說,就算找不到的話,四個軲轆的汽車總歸比大車要快得多!

  這事兒關乎人命,我和鐵勇立刻就動了起來,翻箱倒櫃所有屋子裡開找,別說,還真就找到了醫務室的藥箱子,趙東明立刻從裡面找到了青黴素給老太太進行注射,這才算是搶回了一條命。

  井隊畢竟是國家配置的正規單位,藥品比屯子自己赤腳醫生準備的要齊備很多,看老太太這模樣也確實不合適趕路回去,所以我倆就把他們留在了自己屋裡,讓暫時先住著,等老太太好些了再說。

  這回我和鐵勇可真是做了回大善人,找藥救人之外,還又管吃又管住,床讓給了老太太和趙東明,自己和那哥倆則是在凳子上蹲熬著;吃的也頂好,每餐不是魚就是肉,可把營養給生生補了個夠。

  東北人實在,看我倆對老太太這樣,洪家兄弟簡直把我們當成了親哥們,感激的話說了一籮筐還嫌不夠,拍著胸脯咋呼以後咱倆只要開口,勝利屯那是要人出人要力出力,絕對支持二六七隊的工作——我私下找趙東明問了才知道,勝利屯原來的名字就叫洪家屯,裡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洪家的人,他倆的爹、這老太太的男人就是洪家的族長,也是選出來的支書,整個勝利屯的事兒還真是就能說了算數。

  沒想到啊沒想到,套兔子逮了隻獐子來…

  老太太一直在我們井場住了三天,等到高燒退了,那天氣又變得好轉之後,這才由倆兄弟趕著大車送了回去,而我和鐵勇又老老實實窩在了井場開始磨日子。

  我和鐵勇都不是消停孩子,開始因為有破廟的事兒還能安心貓井場上,可日子一長就挨不住了,正好老太太離開的時候魚都送洪家兄弟帶走了,所以這丫又死乞白賴拉著我去釣魚,口口聲聲說是出外去放風。

  我倆又去了上回那地界,還是老規矩撒窩子釣魚,鐵勇專門去找到了上次陷小黃皮子那坑,積雪皚皚之下半天才尋摸到地方,一看上回我們走了之後差不多,根本沒變化。

  我們照老樣子在釣坑下鉤,不大會子功夫重新又攏了老大堆子魚,我正在釣魚這事兒上可勁兒的大拿,沒想身後鐵勇那孫子忽然一咋呼,樂呵的朝著岸上就衝了過去。

  開始還以為這孫子魔障了撒癔症,回頭一瞅,才發現這丫去的那地兒蹲著個個黃燦燦毛茸茸的東西,熟眉熟眼,正是我們上次救下的黃皮子。

  小東西蹲在遠處的坡上歪著頭打量我們,等鐵勇靠近才慢悠悠的跑開,只是沒多遠又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繼續張望。

  小黃皮子雖然不願意鐵勇碰它,但也沒有走遠,反正就守著我倆,鐵勇想明白之後魚也不釣了,乾脆就又攏起了堆柴火,開始有一條沒一條的烤魚,烤熟了就扔給黃皮子。

  反正都是玩,我也就不管鐵勇在幹嘛了,只顧著自己釣魚,鐵勇也是沒幾分鐘就跑過來弄幾條魚。

  搞了一陣,我覺著差不多了準備走,結果回頭一看還真把自己給嚇了一跳!

  原本估摸著這魚沒一百也該有八十了,誰知道回頭看的時候只得那麼可憐兮兮的二三十條,身上最多不過一層白毛霜,冰都沒結上,全是剛從水裡提溜出來的——不過這還不是重點,重點還在鐵勇那!

  這孫子還在使勁兒的烤魚,身前圍了密密麻麻的黃皮子,那些東西像人一樣的圍圈坐在他面前,紋絲不動,等魚烤好扔出來的時候才竄出條來叼著,然後回原處開啃…你說,這是不是整個他媽荒甸子的黃皮子都聚這裡吃大餐來了,要不怎麼會有這麼多?

  不過…吃大餐…?!

  我突然腦子一動,想起來個東北的傳聞,說黃皮子能夠附身到人身上,上身之後這人就完全成了個傀儡,幹什麼都順著黃皮子的意思。

  鐵勇現在跟一個三孫子似的伺候黃皮子,難道因為這?

  我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還沒到跟前那黃皮子就轟一聲散了,鐵勇回頭瞅瞅我,滿臉興奮:「葉子,好玩吧?咱以前咋沒找到這麼有意思的事兒幹呢,比逮兔子帶勁多了——你別過來,你一湊近這些皮子可都跑了!」

  我仔細看看這孫子,神智清醒口齒伶俐,眼神也沒有那種渾渾噩噩的樣子,這才放了心。

  我跟著在丫肩上一拍,衝那四散的黃皮子指指:「行了,這你別想了。現在咱倆都吃不飽穿不暖的,你還惦記著餵黃皮子,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記得當初撈屍體換糧食的日子了?」

  「此一時彼一時,」鐵勇抓把雪在手上揉搓著,當做洗手:「那回子沒有,不代表永遠都沒有,對吧…行行行,這事聽你的,我不餵了。」說完還朝黃皮子揮揮手,像和人告別:「你們都回去吧,今天沒東西了,下次,下次我還給你們烤魚啊!」

  你別說,這一喊黃皮子還真聽明白了,全都轉過身開始朝林子裡去,走到後面,上次我們救回來的那小東西還人樣的立了起來,朝我倆晃晃尾巴,這才抖摟著尾巴鑽進了林子裡。

  這時候只是下午三點,但我和鐵勇已經收拾起了東西返回,心想著早走早好,別又跟上回似的撞進個邪乎的破廟。

  這次運氣不錯,下午五點過的時候,我倆已經回到了那通往井場的土泥路上。

  還沒等我倆走近,路盡頭已經傳來了洪大喜的叫聲:「唉呀媽呀大兄弟,你們可算是回來了,這把老哥哥我等得!」也不管我們能不能聽見,自顧著繼續:「走,屯子裡喝酒去!」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5:09 編輯

wraithyen 發表於 2015-4-11 22:34
第二十八章 鐵勇鬧撞

  洪大喜依舊那副東北獵戶的打扮,趕著一輛大車,只不過眉眼之間多了些喜色,看著我倆就莫口子的道歉:「哎呀兄弟,這可真是對不住了!上回幸著大兄弟你仁義,給俺老娘管藥管吃的,但我們兄弟回去之後照顧老娘沒得閒,說好的請喝酒這事就耽擱了!今兒想起這事兒,我一琢磨不對啊,傳出去別人非說咱勝利屯的人搞那虛頭巴腦的,不實誠。這不,我今兒不打錛兒的就親自登門了。」

  我早就猜到洪家兄弟要感謝一下,只是沒想到正好今天,反正我和鐵勇都閒著,只假模假式推辭了下就答應了,打開井場把釣具收拾起來,順便撿了幾條大魚當做給老太太的禮物,然後坐上了洪大喜的車。

  坐車上從井場路出來,走不多遠就拐彎上了水窪子,車輪碾在冰面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幸好輪子和馬蹄上早就綁好了茅草,一路倒是妥當安全,無驚無險的就到了屯子。

  到屯子的時候年豬已經殺好,一幫子嬸子大娘正在灌血腸,然後開始用大鍋燴菜,煮熟的豬肝、豬肉、豬血腸加上湯汁和酸菜,燴了滿滿兩大鍋。

  屯子裡洪家大院早已經坐滿了人,燒著大火堆,熱火朝天的忙乎,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歡樂。

  洪大喜把我們帶進裡屋,先是和他爹洪支書見了面,跟著又到老太太面前去問個好,然後就聽見外面喊開席了。

  洪家兄弟陪著我們一塊兒,剛坐好,就看見那殺年豬的菜餚流水似的送了上來。

  主菜是那一大盆的燴菜,別的還有什麼溜肥腸、五花三層的肉片、手掰豬肝、拆骨肉炒辣椒、里脊肉炒的漬菜粉兒、烤得焦黃的油梭子、滑溜腰花,一道道的端上了桌。

  我倆也不要人招呼了,自己個兒就開始大吃大喝起來,就連洪支書給鄉親們說話的時候也沒管,只顧把肚皮填飽,後來的事兒我就不大記得了,只知道洪家兄弟來敬酒,我倆也給洪支書家裡人挨個喝了個遍,吃吃喝喝,喝喝吃吃……呃,直到最後,就倆字了!

  斷片兒!

  喝酒之後的事兒,忘得那叫一個乾淨!

  ……

  冥冥中,我突然聽見有人呼喊我:「大兄弟,大兄弟…」聲音隱約飄忽,一會兒覺得像在天邊,一會兒又覺得像來自自己心中,「誰?」我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伸手在眼睛上揉著,順便瞇起條縫瞅瞅:「幹嘛呢?」

  眼睛一睜開,現實和夢境瞬間重疊結合,洪二喜滿臉焦急的站我面前,手還搭我身上:「葉兄弟,可不得了了,你快來看看…」

  「哎喲!」我揉著頭撐起身子,只覺得頭痛的快要裂開了:「咋了?」

  「鐵大兄弟,他…」

  「鐵勇?!丫咋了?」

  一聽是鐵勇出事,我蹬蹬就清醒了,從床上立馬就跳了下來,一個不留神就在炕便摔了個屁股墩。

  看我著急,那洪二喜才連忙叫著說事兒不大,別急別急…

  攆兔趕狍子,倆都不落倆都不空,路上洪二喜簡單就說明白了。

  我和鐵勇昨天喝多了,都留在屯子裡面睡覺,結果上午的時候鐵勇那孫子就醒了。

  這丫見我還睡著就也沒打攪,自己在廚房摸了倆窩窩,一面和院子裡的人打著閒聊,一面就在屯子裡轉著圈的晃悠。

  勝利屯外面有個極大的水泡子,也是屯子平日吃水洗澡的地方,上午的時候,很多大娘婆子小媳婦都在那裡取水,一幫子小孩就在冰面上捉貓弄狗子的玩,一個不留神,倆小姑娘就踩到了昨天掏的薄冰眼,噗通掉進了水裡!

  冬天那冰窟窿落水可比不得別的時候,在場的又都是大嬸子小媳婦,當時人群都亂了,炸窩似的嗚嗚渣渣,有的跑回屯子叫人,有的連忙拿著桿子進窟窿裡去撈——在這緊要當頭鐵勇可沒認慫,衣服都沒脫就扎進了水窩子。

  聽喊救人,屯子裡的老少爺們也都趕著來了,到地方一看才知道鐵勇下了水。

  洪大喜連忙招呼大家一起動手,把那冰窟窿可勁兒擴大,然後又多選了幾個地方開窟窿,同時讓洪二喜來給我說一聲…

  我一聽洪二喜的話,心中當時那個急啊!

  大冬天鑽水窩子這事兒別人不知道,但我可清楚的很,除了水冷刺骨、寒流四溢之外,最嚇人的一點就是水面全結了冰,下水的人根本沒法子上來換氣,說不定一個不留神,人就會被憋死在下面了!

  所以洪大喜叫人四處開窟窿,就是準備著給鐵勇多留幾條活命的路來。

  我心裡著急,腳下就跟生風似的朝外竄,不過這次的著急卻沒著到個點子上,我和洪二喜才出屯子,已經看見一幫人把那全身濕漉漉的倆丫頭片子抱著,可勁兒朝回趕,顯然已經是救上來了;他們後面鐵勇凍得臉都紫了,被洪家老大和倆爺們用個車子拉著,一樣是往屯子裡去…沒想到才這麼點時間,人已經救了!

  人雖然救了,但落水的人都被凍得全身青紫,嘴唇發黑,臉白得比紙人還慘,屯子裡的老少連忙全都動手忙乎起來——落水的丫頭被他們帶走了,鐵勇則是交給了我和洪家兄弟。

  把這孫子帶進屋裡之後,先灌了幾口燒酒,然後衣褲全部扒拉掉,跟著我們仨一起動手,抓著大把的雪在他身上使勁搓,皮膚全部搓得發紅髮燙才算完…好容易弄了半天,鐵勇終於長長的吐出口氣,嘴裡也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

  這算是得了!

  這時候我們才讓丫鑽進了被窩裡,又弄了碗糊糊給他喝下去,鐵勇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我這才打疊心思落肚腸,和洪家兄弟到外面去把飯先吃了。

  說實話,折騰半天其實我也餓得夠嗆。

  等到吃完飯之後,我尋思是不是就該回井場去了,回到屋裡去一看,誰知道這丫居然發起了高燒——這燒得不簡單,丫的額頭像是火燒似的滾燙,口中吐著白沫,全身還不時抽搐幾下,頓時把我給嚇了一跳。

  洪大喜一看也不敢耽擱,立刻就去把赤腳郎中趙東明給請來,到了之後一量體溫居然燒到了四十度,接著就給這孫子又打針又是吃藥給忙開了。

  既然鐵勇發了高燒,我就只有老老實實陪他待在屯子裡了,等過兩天好了才回去。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那趙東明才給丫打了針不久,鐵勇一下子醒了!

  那孫子雙眼發直,先是直愣愣的把我和紅家兄弟、趙東明盯著,然後嘴角抽抽兩下,突然朝我們破口大罵起來。

  內容我不記得了,反正好像就是說我們多管閒事之類的,裡面還有什麼替身、報應的話,等到罵得差不多了,直接就衝出門朝著水窩子跑了過去。

  我們仨哪能讓他這麼跑了,立刻就攆了出去,也不知道鐵勇這孫子是怎麼了,居然跑的風快跟一兔子似的,眼瞅著就要從屯子裡衝出去了。

  正在這時候,屯子口有幾個爺們正趕著大車回來,洪大喜一見就叫了起來:「抓住他,快點抓住他…」

  那車上的人一聽洪大喜叫,雖然不知什麼原因,但也就一擁而上把鐵勇給死死壓在了地上。

  鐵勇嘴裡發出嚯嚯的聲音,口涎從嘴角四溢淌落,全身青筋都突突冒了出來,眼睛充滿了血絲,氣力大得嚇人,我和洪大喜趕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把身上壓著的人摔落了兩個,正在把其他人朝旁邊推,紅家兄弟二話沒說就一人一隻手把他給死死抓住,然後招呼我:

  「大兄弟,沒法子,鐵兄弟這是鬧撞客了,你快點把他綁上!」

  其實從鐵勇剛才的表現我已經犯了嘀咕,沒二話,就直接和大夥一起把鐵勇給捆了個紮實,然後正好有大車就甩到了車上,「現在咋辦?」我這時候才抽得空問:「你們有辦法沒有?」

  洪大喜想了想:「這事兒,我看只能找馬姥姥試試了。 」

  撞客者,指撞見死人之靈魂或禍祟邪氣、穢毒邪氣等而突發昏迷、神志不清、言語錯亂、悲喜無常、狂言驚恐、乍寒乍熱或以死人的語氣說話等神志異常之病,俗稱的撞邪或者鬼上身。

  還有個解釋,就是說人遇到驟然大變故的時候,精神發生了錯亂,這是現在科學的解釋,但無論是鄉野說法還是科學解釋都沒誰能完全說服對方,對此也一直沒有定論。

  二叔曾經把這講過,也說了在《丈海經》裡留下的八個字訣中,最後兩個【怪】、【屍】的字訣就是專門對應諸如此類的事兒,同時還說了,他給我那龍骨項鍊也能克制某些東西,只是不知道具體的步驟與方法——丈海四家之中,只有法家尚方一族才是專門學習這些法子的。

  既然沒辦法,我就只能依照洪大喜的建議,用大車把鐵勇送到後面去找馬姥姥想法子。

  馬姥姥在屯子中已經住了很多年了,家裡供奉著仙堂仙家,是個典型的出馬弟子,我們現在想的就是請她出馬幫鐵勇把這撞客解了。

  【出馬】在北方稱為【搬桿子】、【頂香火頭】、【領兵帶隊的】;南方稱為【出殼】、【落座】,【放桌】等等,隨著地域的不同,叫法也很多,但最終都是一個目的,有一個弟子(也稱弟馬)帶領一個仙家的堂口,為人看事查病。

  【出馬】是指一些動物仙,例如狐狸、蛇、黃鼠狼等,修煉數百年,然後為自身修煉或接受上天正神的任務,來到凡塵積累功德以達到位列仙班、成為正修仙神的目的。

  動物仙中以胡黃蟒常最為多見,道行最高,所以被世人稱為四大家族,家族內又以金花教主、通天教主、銀花教主、胡三太爺、胡三太奶最為著名,負責統領及監管天下出馬的仙家。

  為了修行,或因接受了任務,想開堂出馬的仙家們,想積累功德、修成正果、普度世人,但又不方便直接幻化成人,或以直接的形式去度人治病,所以他們選擇有仙緣和悟性的人類做為香童,人們又叫做出馬弟子,來與其相互配合以附體的形式來度化世人,所以人間了就又多了一個職業——出馬弟子! 本帖最後由 wraithyen 於 2016-11-16 05:0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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